纱幕飘摇,拂起又落下,好几回就要扑上她的衣裙。
下颌上男人的手指滚烫无比,映雪慈从未被这样的手碰过。
谢皇后、蕙姑、慕容恪……他们的手无不是细致光洁,这是养尊处优的象征。
不像他。
坚硬、粗粝、热意源源不断从他和她的肌肤相贴处渡进身体。
钳制着,不让她躲。
映雪慈柔嫩雪白的肌肤,被他指腹薄茧勾出微微刺痛,心口随着那纱幕时不时的发紧。
慕容怿离她太近了,她是常年体寒不易出汗的体质,这会儿也被他煨地身子发热,鼻尖沁出一层薄汗。
随着他漫不经心的指引,她清润的眼眸略微失神,仿佛真的透过薄纱,望见慕容恪坐在对面的看台上。
他脸色铁青,双目阴沉地看着她被皇帝箍紧的弱腰,暴怒站起朝她疾步走来。
“……陛下!”
映雪慈忽然覆上慕容怿的手背。
她的手小而纤细,两只手合拢,也根本包不住他一只坚硬的大掌。
在男人耐人寻味的眼神中,她无力绽出一笑,仰头哀婉地看着他:“陛下不要吓唬臣妾了,好不好?”
慕容怿幽深的目光慢慢掠过她涓涓秋眼,看清她眼中因示弱不断泛起的水雾,箍住她的力气松开两分,指腹刮了刮她香馥馥的腮边软肉。
他没说什么,抿唇对外唤梁青棣。
转眼走进两个小黄门,低着头,手掌竹竿,走到栏杆前,利落地把乱飘的纱幕勾回来,用重物压住边角。
任外头风再如何吹,纱幕都纹丝不动了。
做完这一切,小黄门又低头退了出去。
等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四周重归寂静,映雪慈鼻尖才缓缓溢出微凉的鼻息。
她方才竟不敢呼吸,生怕被人声张了去。
若被人发现她和皇帝不清不楚,无论她是否自愿,朝中大臣,皇室宗亲,天下舆论,还有崔家,都不会放过她。
她已是被家族抛弃之人,再担不起任何的风险。
“当初骗朕你叫喜圆时,胆子不见这么小。”
颈边传来慕容怿的耳语,映雪慈一怔,唇边泛白。
他果然是在记恨当年的事……
眼睫颤成一片单薄羽翼,映雪慈忽然被他握住足踝,打横抱起。
她下意识揪住他玄色弁服的衣襟。
繁复细密的绣纹硌得她掌心发痛,小臂顺势攀上他宽阔的肩膀。
慕容怿坐回御座,把她放在腿上,臂弯做她腰后的靠背。
就这么拥着她。
他慵散的声音自头顶而来:“御前都是朕的人,不会有人敢将这里的事传出去,若有人管不住舌头——”
他眯了眯眼,薄唇贴近映雪慈的颈侧,低低地道:“朕一会儿就先杀了他们。”
映雪慈不知他想做什么,亦不想他牵连无辜,提着心去瞧他手边的兽首香炉,“陛下息怒,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方才小黄门进来时顺便点了香。
这已是她进来后燃的第二遍香,足以说明她进来的太久了。
再待下去,哪怕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做什么,也保不齐会惹人非议。
映雪慈不想激怒他,努力不去想身下坐的是一具结实修长的滚烫躯体,腿腹被紧紧包裹着,佯装镇定地道:“陛下,臣妾真的该回去了,再不回去,恐污了陛下清誉。”
她小心翼翼地想从他身上下去,却被他手臂拦着,进退两难。
他甚至都不需要多做为难。
仅是一臂就能让她深陷骑虎难下的困境,冷眼瞧她无措地红了眼眶。
即便能从他身上下来,走出去,门外有他的侍者和卫兵,每一个人随意伸伸手指都够为难她一顿。
她太天真了,对不对?
映雪慈慢慢地冷静下来,目光滑落到他胸前,怔怔望着那金线绣的团龙纹。
何等尊贵的图案,此刻虎视眈眈地俯视着她,一如这身龙袍的主人。
慕容怿伸出一根手指,勾住她脸颊边垂落的长发,一圈一圈缠绕在指腹上。
声音轻的听不出情绪,“朕以为,你知道朕今日传召你,是想听你说什么话。”
映雪慈的小脸白了白。
她仓促唤了声陛下,泪眼婆娑间,瞧见他低下头,额头抵着额头,汹涌呼吸沉默地压抑而来。
映雪慈顷刻失声。
他仍是那副清冷高贵的样子,她的眼泪不曾左右他半分决心。
冰冷的瞳孔背后,映雪慈仿佛窥见他暗沉的欲望,将要把她吞噬。
映雪慈浅浅把眼泪咽了回去,低头,露出一片白皙柔美的玉额。
片刻,她轻轻地道:“臣妾知道了。”
她攀上慕容怿的脖项,微凉的指尖无意划过他的耳垂,声音温柔。
“陛下想要臣妾,对吗?”
视线中,她雪嫩的香腮摇曳着,随着柔软的躯体一点点贴近他的胸膛。
慕容怿闻到她腮上散发的香气。
温暖,微甜,像梅花胭脂更像芙蓉酒酿,勾得他喉咙深处干涩无比。
他是极有耐性的人,行军打仗时,忍饥耐渴都是家常便饭。
何况方才宫人才奉来茶水,桌上还摆着水。
若渴,饮便是。
可他都不想喝。
他幽幽盯着女人清艳绝丽的眉眼,胸腔中被一股无名的怒火占据。
她也是这么对慕容恪的?
在他戍守塞北的那两年,他餐风饮露时,她是否也是这么靠进她丈夫的怀里,娇弱盈盈地咬住唇瓣,被人舔去眼泪,轻易掰开最/深品尝甘露?
甘、露。
他想,原来用在她身上是这个意思。
他以为只是指甘蕉花苞中的甜味汁液,或是经文中救苦救难的甘美露水,不想她是第三重含义。
慕容恪饮得,他也饮得。
慕容恪鞭长莫及饮不得的,他会一滴不剩。
“说下去。”慕容怿哑声道。
他忽然又多了一分耐性。
火候足,熬得久才够鲜美,凡事都是这个道理。
熬了两年,他不至于连这短短几日都忍不了。
映雪慈其实已没什么可说的。
她问了,他也回答了。
他想要她。
无所谓她是不是他弟弟的妻子。
她已成婚两年,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慕容怿想和她欢好。
他想对弟弟的妻子,敦夫妻之伦,行被底之欢。
……多可笑啊。
偏偏是她。
三宫六院姹紫嫣红开遍,他偏要违背伦常,染指弟妹。
映雪慈隐去眼中的厌恶,依偎在他胸前。
一双美目微阖,睫尖沾附水珠,素白的手压在襟前,遮掩那处因惧怕和厌恶逐渐强烈的起伏。
轻柔的声音怯怯扬起,惹得人耳根发痒,想贴近她的红唇听她在说什么:“陛下能否……低头……臣妾……不着。”
慕容怿下意识抵近她,沉声道:“什么?”
唇边微凉。
映雪慈仰起白腻的脖颈,轻攀他肩,在他低头时吻上他的唇角。
只一下,蜻蜓点水般掠过。
映雪慈重新坐回去,没有发觉男人忽然变得幽深的眼眸。
她袖中的手在发抖,薄汗侵衣。
眼前一阵阵发暗,只好用手掌撑住慕容怿的腿,才没有跌进他怀里。
紧接着一股鼻酸刺上眼眶。
昔日父兄最为抵触的行径,她做了。
若被他们知道,是不是会像她出嫁时那样,目光冰冷训斥她不配做映家的女儿?
她本该有兄长送嫁的,可是兄长不肯。
那时母亲已病入膏肓,她求父亲让她见母亲最后一面,父亲不许。
血缘之情,原来都不如他们的清誉和风骨重要。
没有等她坐稳。
浓郁的龙涎香掠过鼻尖,映雪慈被慕容怿猛地扣住后颈。
修长的手指深深插入她的黑发,他箍着她,却不敢用十分的力。
只能把她带到面前来,一遍遍用幽暗的目光描摹她的颤栗。
那个姿势像要吻她。
映雪慈含泪望住他,眼带哀求。
“陛下,今日是法会,不能……”
两股呼吸在咫尺的距离里交换纠缠,坚硬的大手箍得她骨头散架般痛。
他最终没有吻下来。
重重揉了揉她的长发,放开她,留给她体面,缓缓地平静呼吸。
“朕知道你的答案了。”
他说,“溶溶,不要后悔。”
一盏茶的时辰后,映雪慈被人送了出来。
她仪容得体,神情安静,瞧不出什么可疑之处。
若凑的近了,才能察觉出她身上传来淡淡龙涎香,肌肤亦沾染了一层冷汗。
走下朱阁,才发觉智空竟在楼下等她。
映雪慈一愣,“小师傅为何在此?”
智空看着她,没有说话。
一旁梁青棣解释道:“是陛下的意思,陛下恐王妃一人出来,遭人非议。”
若是有智空陪着,也就没有人会质疑皇帝和年轻的王妃在朱阁中为何共处了这么久。
映雪慈的脸颊忽然滚烫,再看智空淡淡的神色,却觉得好似别有深意。
她紧紧揪住胸前的帕子,忍住不流露出更多的情绪,只垂眼柔声道:“那就多谢小师傅了。”
智空点点头,和她一并离开了朱阁。
众人瞧见智空和她一道下来,果然没有谁质疑什么。
映雪慈一身蓝裳,身影伶仃消失在经幡间。
却有一束压抑的目光跟随着她的背影,久久不愿移开。
百官看台上,一个大臣推了推身旁直勾勾盯着楼下,不知被什么勾走了魂的安平伯薛琮,诧异地道:“安平伯这是在瞧什么,魂不守舍的?”
薛琮回过神,端起茶盏遮掩眼中汹涌的情绪。
“没什么。”
手中却悄然握紧茶盏。
两年了。
自她去钱塘,已是两年未见。
那抹湛蓝背影烙在他的眼眸上,想起两年前她尚未出阁时的天真,如今依然那么美丽皎洁,她过得好吗?
年纪轻轻便丧夫,想来处境很不好。
他要怎么才能帮帮她?
旁边的大臣见他再次失神,嗤笑摇头,也懒得再问。
安平伯么,谁不知道他是个痴人。
眼瞧着弱冠六年了,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有两三个了,他却还不娶妻。
家中也不闻通房侍妾之流。
说他龙阳之癖,更不像。
许是,还惦记着那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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