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治郎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
而且不是他一个人不好过。
他看着站在自己对面,拿着刀,正一脸魂不守舍的继国缘一。
又看了看正半跪在自己身旁,喘着气,勉强用刀撑着自己,在努力用呼吸恢复体力的时透无一郎。
再顺着继国缘一的目光——
看到正坐在缘一零式身边,抬头,和零式说着什么的继国严胜。
灶门炭治郎,在自己坎坷但始终积极向上的人生中,极其少有的:
感到一种莫名的绝望。
事情的起因当然是因为严胜大人。
自打那一日,严胜大人遇到了零式,并且要求缘一代替零式,去给炭治郎和时透当秘密武器,而自己带走零式之后。
继国缘一每天就跟塌了一样。
他魂不守舍地来,又魂不守舍地走,即使是在和炭治郎和时透对打的时候,眼神也总是若有似无地望向严胜的方向。
……虽然即使分心到这种地步,炭治郎和时透也打不过缘一就是了。
而继国严胜一反平日里对弟弟的关注和掌控,对那个零式,可以说是相当看顾。
他每日都带着零式,走访不同的刀匠,询问各家是否有什么修复机关的方法。
此前,小铁是因为年龄尚幼,而又难以一户户上门请教,所以修复零式的进展缓慢,而严胜一出手,就立刻研究出了不少修复零式的方法。
而严胜就在忙碌这些事情。
若仅仅是修东西,继国缘一肯定就算了:他虽然很喜欢兄长,但到底是讲理之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兄长也是因为零式与他相似的脸,才愿意修好零式,所以他应该包容一点……
“咔”
在第一次看到严胜给零式梳头的时候,继国缘一手里捏着的木剑断了。
坐在旁边的灶门炭治郎浑身一抖,闻到了非常愤怒的味道。他战战兢兢地扭头,看了面无表情的缘一一眼:
这不是超级生气吗?!
炭治郎觉得自己也要跟着碎了。
由于零式长久没有得到修复,身上的衣着和头发也常常凌乱,继国严胜不知为何,居然还亲自动手,拿木梳给零式梳头,那头毛茸茸乱糟糟的长发和缘一的简直一模一样,严胜就用不知道哪里来的耐心,一缕缕给零式梳整齐,重新系成一个干净英俊的发束,垂在脑后——
他甚至在梳完后,还伸手摸了摸零式的头。
炭治郎是真不敢看缘一大人了。
而除了摸头和梳头发以外,严胜还整日与零式呆在一起。
他偶尔会与零式聊天,声音不大,炭治郎听不见,但看身边继国缘一的表情……
那大概聊得挺开心的。
有时候说到深了,还能听到一点严胜大人隐隐约约的笑声,明明零式不能说话,兄长大人到底为什么这么开心?缘一这么问炭治郎。
炭治郎当时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总不能回答:或许严胜大人就是喜欢不说话的缘一大人吧……
缘一大人已经很可怜了,炭治郎觉得自己还是不能那么狠心。
而时透无一郎就没有这么好的心肠了。他观察了严胜几日,然后冷酷地对继国缘一说:
“他大概是嫌你烦,”时透无一郎用那种波澜不惊的语气说最狠的话语,“所以跟个人偶说话,都不和你说吧。”
咔擦。
炭治郎感觉自己又听到了缘一大人心碎的声音。
然后那一天和缘一大人的对练,总感觉缘一大人下手比往日用力……
那一晚,他和时透都差点是爬回房间的。
但这些都不是最致命的。
什么梳头、摸头、聊天……这些缘一虽然很嫉妒,很难过,但他还都能努力去忍受。
真正让继国缘一想上手把那个人偶给敲碎的,是他们开始训练之后的第三四天。
当时他们对练到一半,炭治郎对火之神神乐的掌握有了新的进展,缘一就难得多花几分心思,仔细讲解了一下,而时透无一郎也很感兴趣,一定要学,缘一就从头到尾,好好教了一遍。
然后就没有去看严胜的方向半个小时。
就这么半个小时。
继国严胜就不见了。
当非常着急、用出了斩鬼都不一定用得出来的速度,继国缘一跑遍了整个村子,最后在一处僻静的、用来精心锻刀的小屋,发现了严胜的身影。
以及这几日与严胜形影不离的缘一零式。
当打开门的瞬间,继国缘一就想挥起刀来。他当时已经拔刀出鞘,要不是匆匆赶来的炭治郎大喊着“缘一大人您冷静啊”,抓住他的手,缘一说不定真的就要下手了:
他看见他的兄长大人,小小一只,安安静静的。
缩在零式的怀里睡觉。
睡得很熟。就算缘一和炭治郎那么大的动静,他也只是动了一下,微微睁开眼睛,金色的鬼瞳一片迷茫,半晌,才伸手揉了揉脸:
“……缘一?”
继国缘一当时就想哐的砍了零式,然后自己把这么可爱的兄长大人抱进怀里。
但严胜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对着缘一笑了下——那种缘一很熟悉,平日里会为兄长大人的笑容感到无比高兴,今日却不知为何无法平息愤怒的笑容——然后柔软地问缘一:
“有什么事吗?”
“……兄长大人为什么睡在这里?”
“我听说,这间屋子有一位很厉害的刀匠,擅长机关,我想他或许能够修复零式,所以前来拜访。”
“但现在是白天……”
“我调整了一下,让零式学会了背箱子。缘一,或许你忙的时候,我可以让零式背着我……”
嘣。
继国缘一听到自己脑内理智绷断的声音。当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死死掐着零式的脖颈,让人偶发出机关错位的声音,而一旁的兄长大人睁大了眼睛,抓着缘一的手,一叠声地喊他的名字:“缘一!”
“……”缘一如梦初醒地放开手。
“兄长大人,”他用犯错了的大狗的声音对严胜道歉,“对不起,缘一不是故意的……但缘一不可能抛下兄长大人的。”
“不是抛下。”严胜说。
“也不可能没有给兄长大人的时间。”
“……”最后严胜妥协了,他钻进箱子里,让炭治郎将零式带回去,而自己则被缘一背到了背上。
在感到缘一松懈下去的开心,没有人看得见的箱子里。
继国严胜微微翘起了嘴角。
真好骗,他在心里想,缘一,你真是个……
很好掌控的、最强大的工具。
-
几天奔波,严胜找到了修复零式的方法。
他请人来修好缘一零式的脸,除去了六只手中日轮刀上的铁锈,将一些卡顿的关节调整灵活。
当看到修复好的、被清理一新的缘一零式,小铁差点落下泪来。
“太感谢您了……”小铁哽咽着说:“如果我父亲能看见,他一定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继国严胜:“你制造出零式的先祖值得尊敬,能够想出用六只手仿造缘一,是个不错的刀匠。”
小铁听得眼泪汪汪。
而继国严胜也将饶有兴致的眼神转回缘一零式身上。
他的手心里转动着零式的钥匙。
这几日,严胜和零式相处,除了想戏弄一下自己最近开心过头的弟弟之外……
他对这仿造缘一的人偶本身,也或多或少有好奇。
从外貌上,零式和缘一别无二致,就连头发的手感和五官的分布都一模一样。
——那实力上呢?
尽管有六只手,但严胜心知肚明:像他弟弟这样神之子般的存在,就算是有六十只手,也恐怕无法复刻缘一的实力。
然而,严胜还是忍不住心痒。对于缘一强大的追求,几乎是刻在了严胜的骨血里,即使他早早知道自己和缘一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缘一能够将无惨切割成一千八百块,而自己初见只能被无惨钉在地上……
这就是最大的差别。
但是,严胜垂眸,看了一眼被修复完整的零式。
即使是见到了再多次,即使再明白自己和缘一的差距……
在看到和缘一相似的东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从心底里,升起磅礴的战意啊。
继国严胜笑了。他伸手,将钥匙插进零式的后颈里。
“来吧,”幼小的鬼拔刀出鞘,那是一柄会浮现出浅淡银色的日轮刀,由刀匠村村长耗日良久才铸造出来的杀鬼兵器,“让我看看,你是否比得上半点缘一!”
零式机关启动。
和继国缘一一模一样的人偶,慢慢抬起了头。
-
几个呼吸后。
昏暗纯净的夜色下,一抹月轮闪过。那空气中的月色皎皎雪白,宛如世间最清澈的一抹光辉。人间不可见的一点雪色。
继国严胜挥刀向后,他金瞳在夜晚中发亮,像最璀璨的黄金,能够捕捉到敌人最轻微的举动。幼小的鬼的身躯让他变得更为迅速,在空中,他几乎只留下一抹残影。
一、二、三、四、五、六……
一刀。
继国严胜落到了地上。
而炭治郎就是在此时进入到院子中。他极其惊愕地睁大眼睛。
看着背对着零式,微低着头,任由月色洒落到自己身上发间的继国严胜。
看着鬼垂头。然后,收刀入鞘。
“不过如此。”
炭治郎听见严胜清淡的声音。
下一秒,他看见零式六只手臂应声齐断,而连接着头颅的脖颈,也像被拗断的木枝——
哐。铛。
瞬间折断。
灶门炭治郎震撼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纵使所有人都知道,零式比不上缘一大人,但好歹也是被完全修复过的六只手的战斗人偶……仅仅是那么短的时间!
那么短的时间,脖颈和手臂,居然全部被斩断。
而继国严胜并不在意似的。
仿佛他从未给零式梳过发鬓,说过话,待在对方怀里沉睡过。
他只是微微抬起头。让月光照耀到他的脸上。
“这等伪物,”他看着月亮,那折射着太阳的星辰,“不及缘一万分之一。”
灶门炭治郎忍不住后退一步。
他忽然产生了一个毛骨悚然、足以让后背发凉的想法:
对曾经被掳走,被迫变成鬼的哥哥,缘一大人有着过度的保护的欲.望……
那么对于严胜大人呢?
对于日夜看着神之子耀眼的光辉,望着继国缘一不属于这个世间的才华,感到嫉妒、不甘、仰望、渴求的继国严胜。
面对继国缘一这样的兄弟,他会是什么心情呢?
对上继国严胜的眼睛,炭治郎忽然得到了一个答案。他听到严胜笑了,带着笑音,幼鬼喊他:“炭治郎。”
炭治郎茫然地抬起头。
“不要告诉缘一。”
“……”
他打了个寒颤。
在继国严胜含笑的金色的眼睛中,灶门炭治郎看到了让人颤抖的——
占有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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