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契?”余白轻声喃喃,不明白这话的含义,可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疑惑地问:“阿力,结契是什么意思啊?”


    轮到阿力结巴,他“啊”了声,目光直愣愣的,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就、就跟我兽父跟阿姆那样,两个兽人结契以后这辈子就会在一起生活,然后……然后生兽崽……”


    余白脸蛋腾地热了起来,他喃喃:“这样啊。”


    果然就是结婚的意思。


    待遏制了快速的心跳,他反复深呼吸,说话时微微发抖。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跟霍铎尔结契?阿力,你想太多了……”


    余白的话说给阿力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年纪不算大,从前因为生病,少了许多和同龄人接触的机会。


    一辈子对他来说太遥远,也太短暂了,所以从没想过感情这种问题。


    虽然他来到异世,身体却还是原来的身体。


    尽管现在能正常生活,可能保证以后也会这样吗?


    余白不清楚体内的病灶有没有彻底消除,如果没有消失,他还能活多久呢?


    半年,一年还是两年……


    余白不敢深想。


    从决定认真活下去的那一刻起,就不该再纠结这个问题了,不管能活多长时间,对他而言都是来之不易的机会。


    他的病情就像潜藏的一颗炸/弹,余白没有考虑过找个伴打算。


    他努力牵起一抹笑:“不可能的。”


    又道:“霍铎尔出来是为了寻回他的族人,以后总会离开,他会和族人团聚,回到他们生活的地方。”


    阿力:“……”


    余白仰望天幕,尽量压抑着心里的酸胀。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我先去忙了,不能都让霍铎尔把活做了。”


    眼看余白就要进屋,阿力忽然扯开嗓子,脱口问道:“白,你、你愿意跟我结契吗?”


    余白钉在原地,有些没反应过来。


    “……啊?”


    阿力黝黑的脸快要烫熟了,比丢在热水里煮的野鸡蛋还要烫。


    他舌头打结,可对上余白朦胧柔软的眉眼,心底的勇气顷刻间就膨胀起来。


    “我们结契,让、让我来照顾你……”


    余白是他喜欢的第一个兽人,阿力想保护他。


    余白怔松,过了半晌才回神。


    他露出洁白的小牙,浅浅笑道:“阿力,我们是朋友,又没有那种感情,怎么能结契啊?”


    而且他和阿力看起来都不大,哪里能承担起照顾一个人的责任?


    余白拒绝了阿力的话,所幸对方没有恼怒。


    阿力挠挠头:“那、那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余白:“当然是,我来到部落以后,只有阿力你对我最好,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又能帮得上的,一定尽量帮你。”


    阿力重重点头:“嗯!”


    只是走的时候,这个年纪不大的兽人肩膀有些塌,昂起来的脑袋也低了下去。


    没了来前的活神活气,一副失落的模样。


    余白目送阿力走远,准备关门。


    他视线一转,盯着从石墙拐角落下来的影子,“咦”一声,重新探出雪白的小脸。


    “霍铎尔?”他微微不自在地说:“怎么回来了也不出声。”


    霍铎尔手里拎着滴水的皮毛,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余白那股别扭劲更重了。


    他抓了一下门把,怀疑对方听到了自己和阿力的对话,一时竟觉得有些窘迫。


    “你别站在外头……快进来吧。”


    霍铎尔把鞣制过的狼皮彻底刮洗干净,三张厚重的兽皮晾在架子上。


    转个身,差点碰到跟在后面的小亚雌兽。


    霍铎尔目光微闪,余白也有点吓了一跳。


    他本来想和霍铎尔解释刚才的事情,但对方没开口,他也不好主动提起。


    “白,有没有踩着你?”


    余白摇头:“没,没有。”


    又问:“霍铎尔,你有心事啊?”


    虽然霍铎尔不说,平时也比较沉闷,但余白就是发觉对方的状态和平日里不同。


    “白,我不会在这时候离开。”


    余白讪讪:“你还是听到了。”


    霍铎尔:“我会照顾你。”


    余白呐呐,睫翼乖乖垂着。


    他和霍铎尔相处并不久,认识的时间也不长。


    “因为我救了你么?”


    霍铎尔说不上来,也许有这部分原因,但他不会放着余白那么小的一个亚雌兽孤零零地待着。


    这天,余白几次想主动开口,又把话咽回肚子。


    他本来也不是很擅长交流的性子,迟疑半天,精神完全蔫了。


    他从屋里抱了两个很大的野瓜,慢慢用石刀削皮,打算留着晚上煲汤用。


    霍铎尔拿起墙上的弓箭,腰侧别着余白做的那把匕首。


    彼此目光一碰,霍铎尔说道:“我去附近的山里转转。”


    余白“嗯”一声,没有追在对方脚后跟着出去。


    *


    入了冬太阳落得很快,天色灰暗,一夕之间冷了许多。


    余白感受着刺骨的寒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真的要冷起来了。


    他把东西都收进屋内,又到门外转了转,还不见霍铎尔回来。


    院里的风很大,余白只好先进屋。


    他坐在石前的石块上烧火,心不在焉的。


    听到门外响起动静,这才连忙开门。


    霍铎尔拎了一串鱼回来。


    窥见门缝后的那张小脸有些慌张,霍铎尔担心他:“白,出什么事了?”


    余白清了清嗓子:“今天风很大,怕你在外面不安全。”


    又道:“今晚我们煮锅鱼汤吧,换个口味。”


    霍铎尔:“嗯。”


    霍铎尔留了两条鱼,别的都放进石罐里养。


    余白点了点剩下的碗罐,随着储藏的食材越来越多,碗具已经不够用了。


    天冷之后兽人很少外出活动,他和霍铎尔商量,有空了从河底挖几堆土回来,等不方便出门了烧些陶器用。


    刚商量完,霍铎尔立刻出门,说去河边黏土。


    余白:“……”


    他笑了声,把午后削皮的瓜切成片倒进锅,还有土姜,晒干的蘑菇。


    霍铎尔挖了不少黏土回来,堆在角落里。


    余白唤他:“快来尝尝鱼汤。”


    这一锅食材煮熟,味道鲜美浓郁。


    余白夹了一大块鱼肉,往里添半碗汤,递给霍铎尔。


    “快试试。”


    霍铎尔:“白,你先吃。”


    余白也不客气,重新添了一碗。往里装上鲜嫩的鱼肉,可口的小蘑菇,新鲜甘甜的野瓜。


    霍铎尔定睛看着,低头尝了一口。


    鱼的腥味淡化很多,汤很鲜甜。


    余白解释:“这些姜可以去腥,煮肉食的时候放姜去味,肉的口感会好不少。”


    他吃得慢,也饱得快。霍铎尔等他吃好了,才把剩下的大半锅鱼汤吃干净。


    霍铎尔欲言又止。


    他对余白感到好奇,那么小的亚雌兽却知道那么多东西,究竟是哪里学来的?


    可想起余白和阿力说的那些话,又变得沉默。


    *


    深夜,伴着一阵巨响,捂在兽褥里睡得正迷糊的余白陡然惊醒。


    砰砰的撞击从门外传来,他还没弄清楚状况,霍铎尔已经出去查看情况。


    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了一头成年牦猪,撞着石墙,发出吱哇的叫声。


    牦猪力气大,体格大,多撞几下墙就塌了。


    霍铎尔皱眉,让余白再屋内待着,抓起墙上的弓箭和石刀出去。


    余白来不及喊,心急火嘹的,掀开门缝观察四周。


    只见霍铎尔直接翻了墙跳出院子,呵一声,竟然抓住牦猪的尾巴。


    兽人健硕的臂膀运起力气,直接把这头成年牦猪往外一甩。


    砰!


    牦猪撞向最近的石块,地面震动,石头碎裂,尖利的石屑也插/进了它的身体。


    嗷——


    牦猪发出尖锐的怒嚎,但插在身上的石片没有给它带来太多伤害。


    它从石堆里站起,肥硕结实的腿用力一蹬,冲向兽人,张嘴就要狠狠撕咬。


    余白站在小院门后,眼睛适应了晦暗的环境,已经能看到大概情形了。


    浑身的血液急速往他脑子里涌,牦猪冲向霍铎尔的那一刻,他尖叫出声。


    如果不是腿太软了迈不开,只怕已经跑了出去。


    “霍铎尔——”


    霍铎尔徒手接住牦猪的冲击,手掌分开掰准它的嘴,往后震退半步。


    力量对峙,兽人手臂一张,徒手撕裂这头成年牦猪的嘴巴。


    余白紧紧捂住口鼻,只见霍铎尔神色冷酷的抽出石刀,一击刺入牦猪的喉管。


    石刀完全没入野畜喉管里,鲜血如柱,喷了兽人半身。


    空气瞬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眼前的场面非常血腥惨烈。


    余白努力压着胃部的翻涌,眸子闪烁不定。


    瞥见染了半身血的兽人朝自己靠近,他连连后退,明显受到不小的惊吓,有些惧怕对方。


    “白……”


    霍铎尔目光充满担心。


    望着那双流露关怀的兽瞳,余白努力平复着心跳,心想刚才对方是在保护自己,不应该害怕的。


    他全身一软,力气像被抽空了。


    霍铎尔牢牢搀着他,掌心的血液沾到了余白手上。


    余白“哇”的一声,推开对方,紧接着蹲在原地呕吐出些许酸水。


    见状,霍铎尔看出亚雌兽害怕自己,神情划过黯然。


    他走到灶前烧热水,又打了几盆冷水冲洗身上的血污。


    夜色深冷,霍铎尔将热好的水端到屋内,执起余白的一双手,帮他把血渍擦拭干净。


    过程谁都没开口。


    直到余白一双手都被兽人捧在掌心里洗干净了,这才回了神,浅色的唇嗫嚅。


    “我、我刚才有点被吓到了,第一次看到那种场面。”


    霍铎尔见他主动开口,心定了定:“嗯,睡一觉,什么都会忘的。”


    霍铎尔怪自己粗心,余白是个弱小的亚雌兽,肯定会怕那样的场面。


    他缓下语气,扶着小亚雌兽躺回床上。


    “白,好好睡一觉。”


    余白点点头,模样呆呆的,睫翼半阖,很快又睁开。


    健硕稳阔的身影仍守在旁边,他的心慢慢落回原位,大半夜受惊,又看到暴/力血腥的场面,精神涌起疲倦,不久就睡着了。


    翌日,天灰灰亮,余白在梦魇中清醒。


    他蒙头转向,眼花耳热,更是浑身酸痛。


    强撑的胳膊肘贴着床沿落空,如果不是霍铎尔及时进来接住,只怕要一脑袋往地上栽去。


    “白?!”


    霍铎尔怀里就像接了一团柔软的水,怕握紧了会碎。


    兽人的眼瞳闪过忧虑,摸了摸余白的脸,热乎乎的,颊边烫出两抹绯红。


    余白好像听到有人喊自己,睫毛耷拉地颤了颤,扑在兽人颈边嗡闷的“哼”了声。


    他贴着霍铎尔脖子不动:“……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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