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当年过往
春意渐浓, 日头稍暖。
可寺潇山最近的日子,愈发难过。
虽因考虑拍摄进度的事情他撤销了指控,可脱离万氏后, 没了万氏公关的帮助,他完全无法控制舆论的发酵。
《天汉天子》这部剧在网上的风评急转直下, 彻底沦为行业笑柄,大有未映先扑的势头。
虽说骂点不在他, 可这种情况下都别提争夺影帝, 这部剧的口碑能不能保住都要另说。
寺潇山恨得牙痒,走投无路之际,他又收到了宴会的邀请函。
寺潇山伸向邀请函的手有些迟疑, 探在上空中几秒后,他呼吸急促, 下定决心般地直接将火漆封口撕开。
最后一次!就赌最后一次!他绷紧牙关, 暗自发誓!
*
在松市,元宵作为春节年俗中的最后一个节令,被当地人称作小年,是要放一天假的。
万柯摇带着蒋风花和万千里赶回松市时, 江小鱼正骑在黑背獒犬的身上,满脸严肃地训话。
“猫是怎么说的!”小黑猫大声:“说了上完厕所要冲水,不能增加爸爸的清洁负担,你们是怎么做的?!不冲水就算了还拉在便池外边!”
半耳狸机灵, 眼珠子一转就打小报告:“小猫警光!猫怀疑是狗!”
狗听不懂猫话,但一看它那猥猥琐琐的架势,哪能不知道它在诬陷狗?
“猫胡说!才不是狗!老大!霸王龙没手, 肯定是它!”
霸王龙靠在辅助车上,眼神迷茫, 大力不干了,怒喵道:“把你指着霸王龙的爪收回去!才不是它!猫都会替它冲水的!”
江小鱼被它们吵得头疼,两爪一拍地说:“不许吵架!”
他骑着的黑旋风被他拍得一个机灵,小黑猫心里抱歉,摸摸毛,接着抬头苦口婆心讲:“猫也不是要怪你们,但是你们看看,爸爸每天都这么辛苦地打扫卫生,怎么还能增加他的负担呢?”
今天放假,清洁工作是他收拾的,所以才发现了乱拉的现象。问了叶青徐才知道,这种情况时有发生,只不过他没抱怨罢了。
猫狗们被小黑猫喋喋不休地讲话说得纷纷耳朵耷拉愁眉苦脸,有只小狗一脸做错了事的表情站了出来:“老大,对不起……狗昨晚没忍住,没到地点就拉了。但是狗就这一次呜呜呜——”
见它哭得伤心,江小鱼从黑旋风身上跳下来,走到它身前拍脑袋:“知道错了不再犯就行。”
“狗不会再犯了呜——”
一爪抵住想要凑近黏糊的狗头,江小鱼板起脸再次说:“猫也不追究之前都是谁了,以后大家互相监督,不要再这样了!”
半耳狸举爪提问:“老大,举报有奖吗?”
江小鱼吃了一惊,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操作,随即毛脸狐疑,觉得这种风气是不是不太好?谁知毛绒绒们听言气氛高涨,纷纷表示要举报有奖。
小黑猫抓抓脸,在一众期待的眼神里弱弱喵道:“那行吧……举报正确的话单独奖励罐罐吃。”
猫狗们激动地叫着往江小鱼身边挤,小黑猫被黏得受不了,一爪撕开一个一脚踢开一只,正烦恼之际万柯摇推开院门笑着喊:“儿子!”
江小鱼一个机灵,矫健地一跃而起,毫不犹豫地向万柯飞扑过去。
万柯摇蹲下身,将他稳稳接近怀里,将脸靠着小黑猫的脸侧使劲揉蹭,心里熨帖发软:“想大爸爸了吗?”
江小鱼搂着他的脖子,软乎乎嗯了一声,又问:“奶奶和爷爷呢?”
知道问奶奶,蒋风花的努力没有白费。万柯摇重重亲了一口猫脑袋,关上院门说:“奶奶和爷爷先回家了,过几天再来。”
万柯摇在松市的那块地基,有着叶青徐的顶尖设计和专业的施工团队,起得非常快。年前就可居住了,一直通风散味至今。
那里离市中心近,蒋风花领着佣人进去布置了,满怀期待小孩有时加班太晚不能回家可以直接过去歇息。
“你爸呢?”万柯摇小心避开一群猫狗,往屋子里走。
“爸爸在工作。”江小鱼说:“好像接了一个市政的设计。”
万柯摇将江小鱼放回房间,见小黑猫也掏出书本准备学习,他鹰目微暖,给小孩放上些吃食说:“晚上爸爸给你包汤圆,喜欢吃什么馅?”
要是以往,江小鱼肯定会说随便。如今的小黑猫听言,舔舔爪垫翻开一页纸,头也没抬说:“鲜肉!”
万柯摇扬着剑眉笑:“好,爸爸给你包去。”
叶青徐刚和甲方视频会议沟通完设计需求,倒是不知道万柯摇已经到家了。听见敲门声,他还当是小孩呢:“进来。”
门开了,有凉风钻进暖屋里,叶青徐抬头,却见门口空无一人。
一只手举着一株红玫瑰晃了两晃,叶青徐知晓是谁,抿着笑:“你幼不幼稚?”
万柯摇也不讲话,拿着玫瑰走进来,蹲在叶青徐的面前,两手扶人膝盖上,抬头说:“老婆,你亲我一下。”
叶青徐双眼微眯,看他像只讨赏的大狗般就差摇尾巴了。他揪住万柯摇后脑勺的头发将对方的脸抬起来,随后低头吻了上去。
一吻毕了,叶青徐气息不稳:“回来怎么不告诉我?”
“这不是想给你惊喜吗?”万柯摇大肆肆地挤在人旁边,将玫瑰插进桌上的花瓶里:“不是说今年不接设计了吗?”
叶青徐虽不是大富大贵,可也不缺钱财。年前的国际设计会他得了奖,当时就和万柯摇说一年都不工作了,要专心带孩子。
“看见感兴趣的地了。”叶青徐没说自己对于小孩可能就要结婚的焦虑,只能多赚些钱,给小孩装在身上充当底气。
万柯摇这人在这方面马虎得很,否则也不会错过叶青徐这么多年。他便就当叶青徐是兴趣使然,又黏着人亲来亲去。直到气氛不对了,叶青徐才一个巴掌拍人脸上:“你够了!大白天呢!”
万柯摇喜滋滋地接了巴掌,安静陪着人待了会,这才从怀中掏出几封信件递过去:“李寿海的遗物。”
叶青徐捏着东西有些沉默,好一会后才拆开查看:
青徐,展信佳。
不知你在国外过得怎么样……对不起,我这话太过虚伪……可我真的不想伤害你……
几封信大多都是他的道歉,叶青徐心里越看越冷,不觉他有什么值得原谅。看清当初的事情始末时,更是让叶青徐气得直接笑出声:“好一个痴情备胎!你的忠心和爱意要用我儿子的命去为你铺路!”
李寿海当年偷窃叶青徐小孩的动机出奇得简单:他喜欢寺潇山,而寺潇山求他帮助自己,不要让万叶二人在一起。
心上人这般要求,不仅没能让李寿海痛彻心扉,反而让他做出承诺,答应会帮他达成心愿。
叶青徐恨得牙痒,简直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品种的畜生。
好在李寿海并未告知寺潇山叶青徐怀孕的事,李寿海自己在信里说,他和叶青徐亲如兄弟,他并不想真的伤害叶青徐。他那样做,也是为了避免寺潇山绕过他,去请旁人来对付叶青徐。
或许是报应,在叶青徐出国的几年后他便得了癌症。他写了几封信,里面解释缘由并留下了李寿平的家庭住址,乞求得到叶青徐的原谅。
可他病发太快又一直不知晓叶青徐在国外的住址,信件未被寄出就孤独而死。而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寺潇山,也在他死后毫不留情地将他留给自己的房屋直接给卖了出去。
这人虚伪自私,又可笑至极,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叶青徐气得身子都在发抖,恨不得冲去李寿海的坟墓,将人挖出来鞭尸。
“早些年我知晓他死了还切切实实伤心过……”不知带着什么情绪的泪水从脸颊划过,叶青徐崩溃道:“我真的……我真的当他是亲人啊……”
万柯摇何尝不恨?
叶青徐的恨意中或许夹着伤心和难过,可万柯摇的恨,彻彻底底。
这人帮助寺潇山挑拨离间,偷窃自己的儿子沉默多年,得癌症死去都是便宜他了!
“青徐。”万柯摇嗓音颤抖:“不哭了啊……小鱼在呢。”
他让叶青徐不要哭,可他自己脸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高大英武的面容上划出一道道痛苦的泪痕。
他的小鱼,因为这样的理由,被偷走,被虐待,被剪去尾巴,靠着流浪猫狗给予的食物才能长大。
这个平日里时而暴躁易怒、时而无赖厚脸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个失去了心爱之物的孩子。
叶青徐本来伤心,被万柯摇这一搞,搞得他哭也哭不下去,笑也笑不出来。好一会,他才拍拍万柯摇剧烈起伏的宽阔胸膛,无语道:“别哭了,给孩子做饭去。”
万柯摇高大的身躯哽咽:“小、小鱼要吃鲜、鲜肉汤圆。”
叶青徐哭笑不得:“那就去买肉,走吧,别哭了。”
一无所知的江小鱼正愁眉苦脸地盯着题目思索,习惯性地就想嘬爪。爪子塞进嘴里了想起爸爸的叮嘱,犹豫放下,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又偷偷嘬了一会。
好在亱莲电话来得及时,打断了他的坏习惯。
“鱼宝宝,元宵快乐。”
江小鱼黑脸翻红,爪子拍在书上留下濡湿的爪印:“不许这样喊!”
亱莲语气无辜:“为什么?”
“都、都这么大了!”
“再大也比叔叔小这么多呢,不是宝宝是什么?”
江小鱼不依,炸毛道:“那也不行!不许喊!”
亱莲笑着又逗了会,这才正经语气说:“我昨日参加了一个展会,遇见了一个人。”
江小鱼见他不再开玩笑,放松下来揣着手重新趴回桌上:“什么人啊?”
他以为是亲戚,朋友之类的,没曾想听见亱莲说:“是你们警界的前辈,叫吴泊。”
江小鱼愣了一下,之前他被金戈狠狠科普过一些领导的姓名,此时在脑中思索一会,想起这人是谁:“啊,我在小册子上看见过,是和陆风烟差不多一个等级的领导。”
亱莲见他心里有数,便说:“陆风烟与他虽然职级相同,可吴泊的人脉和任职经历是陆风烟不能相比的。况且陆风烟还受过他的提拔,某种程度上也得喊对方一声师父。”
警界前辈带后辈的情况很常见,江小鱼也不觉奇怪:“那你遇见他,然后呢?”
亱莲修长的手指夹着邀请函,半敛眸光注视着上面的地址:“他邀请我参加一个晚会,这不稀奇,毕竟对方从政坛退下拼搏商场了。可这个地点……我记得你之前与我说过那个犬只行为矫正中心?”
江小鱼有些迟疑,但想起之前已经和亱莲说过,便直说:“对,案件中有个关键人物最终的消失地点就在那里,那个地方……”他没明说,但暗示了亱莲那个地方不太对劲。
亱莲语气带着忧愁:“那就奇怪了,这封邀请函上的地址便是那里。”
“你说啥?”小黑猫瞪大眼睛,两爪一抬坐起身来。
第122章 斗犬
夜色的霓虹透过劳斯莱斯的车窗, 在内部投出一片梦幻而迷离的光影。
奢华的真皮座椅上趴着一只纯黑色的小猫,他身旁坐着的男人,面容完美宛若神邸。
亱莲身着一套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 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指尖轻触, 骚扰着江小鱼的耳朵。
“穿着习惯吗?”他问。
江小鱼的耳朵后撇躲开男人的指尖,再扭头舔舔脖子上的领结, 又伸脚挠了挠身上的黑色小西装, 语气苦恼:“还行吧,有些紧。”
他跟着亱莲来参加这次的卧底行动,想探清那家机构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场景。
亱莲微笑, 指尖伸进衣领,将小黑猫的领结稍稍松开些许。
耳麦里传来警方的叮嘱:“亱先生, 请您注意安全, 跟从江警官的指挥。”
“好的。”亱莲弯起眼睛:“我会听江警官的话的。”
江小鱼和亱莲相处久了,知道这不害臊的老东西又在调侃自己,反手抱住亱莲的手掌就开始咬。亱莲也不与他计较,待要进入机构大门时, 才捏着他的后颈皮将猫提进怀里。
机构大门前,一排豪车整齐地列队等候,每一辆车都要等到身份核实后才能获准进入。
亱莲微微蹙眉,听见耳麦里接着传出声音:“亱先生, 我们刚刚收到Lin的信息,说机构里有信号屏蔽,到时我们无法再与你沟通, 只能麻烦你配合江警官动作。”
江小鱼贴在亱莲的耳边挤着听,猫脸上还有些紧张。亱莲捏着小黑猫的尾巴, 嘴角勾起笑意:“我知道了。”
耳麦既已失去作用,亱莲便取出来放在一旁,揉搓着江小鱼的尾巴说:“记得扮成普通猫的模样哦,江警官。”
或许是江小鱼太过紧张,他竟没注意到男人揉着自己尾巴的动作越发放肆,反而毛脸严肃在想,普通猫是什么模样?
顺利进入机构内部,江小鱼松了口气,可精神依旧紧绷。亱莲捏捏他蹲在自己肩头的爪子,低头说:“别紧张,适量看看我放松些神经。”
江小鱼被他讲得下意识抬头去看男人的眼睫,琥珀色的瞳孔在夜色中美得令人心迷,不自觉地,他不安的心沉静下去。
“莲之!”热情的大笑声接近,江小鱼状似好奇地扭头看过去。
国字脸中等身高的男人,江小鱼在此前的资料中就已了解过,便是刚退下不久的警界高官——吴泊。
吴泊看见亱莲心有惊喜,他抱有期待,试试看想要将这尊大佛拉入伙,没曾想真的将人给盼来了。
“吴叔。”亱莲刻意拉近了关系。
吴泊笑着答应,理所当然地无法忽视他肩头的黑猫,心有机警问:“你还养了猫呢?”
亱莲握住吴泊伸过来的手,弯起眉眼说:“不是我养的。”见吴泊脸上虽然笑着但眼神中略有警惕,亱莲语气含有苦恼,补充说:“我爱人养的,他出差了放在我这里,耳提面命要我照顾好。”
吴泊的注意力被拉回,含笑问:“爱人?是万家的那个?”
自打年后,江小鱼的事情便在槐城权贵中流传甚广,吴泊知晓也不奇怪。
亱莲点头:“没错。”
吴泊笑得真心实意些许:“哎呀,这可真是极好,你们两家也真是门当户对了。”他抬手似乎想要摸猫,江小鱼的爪子有瞬间的僵硬,反应过来后装出一副胆大猫的模样,主动嗅嗅吴泊的手,接着一脸嫌弃地将头埋进亱莲的脖子侧边,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样。
吴泊哈哈大笑,亱莲也微笑说:“这猫认人得很。”
“认人才好!”吴泊意有所指:“不认主的畜生养了干嘛?”
亱莲弯着眼睛没有附和,吴泊见身后又来了客人,招呼身边侍者说:“好好招呼亱先生,为他安排最好的观赏台。”接着回头对亱莲讲:“吴叔先失陪一下,待会就来寻你。”
亱莲说:“您忙。”
吴泊上前迎接下一位客人,亱莲带着江小鱼跟在侍者身后往机构中心走去,两人没注意到,远处有道目光一直注视着他们。
寺潇山看见亱莲时,先是震惊于这人的长相和气度,他浸染拥有无数俊男美女的娱乐圈半生,从未见过这般美如冠玉的男人。
第一反应是嫉妒他的外形,听见人讨论他的身份后,又心生巴结之感,再看见他肩头的黑猫时,脑中却有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寺家爷爷长久侍奉万千里,所以他自觉与万柯摇称得上一声青梅竹马。他虽很少接触万千里,但通过爷爷零星含糊的词语,心里也有模糊的概念,知晓万千里与常人有异。只是万家权势非他能比,那些不科学的话他也从未说出口,也自知不能说出口,会招惹麻烦。
他与蒋风花和万柯摇关系尚好时,曾多次攀关系赖在万家的客房居住过,见过万家有只体型很大的卷毛黑猫,与亱莲肩头的那只长得十分相像。
寺潇山想起万柯摇刚认回的儿子江小鱼,心中突然有所怀疑……他看向吴泊,抬脚朝对方走去。
*
这个机构正中心的那栋建筑,风格很像古罗马的角斗场。
侍者领着亱莲来到看台的中心位置,随后弯腰说:“请您稍作休息,我去为您取些酒水。”
江小鱼蹲在亱莲的肩头,顶着一众好奇的视线,真当自己是猫一般在亱莲的身上爬来爬去。见人看自己,他直白地看过去,发出一声迷惑的喵音。
有不少女士忍不住笑,站过来含蓄:“您的猫真可爱,胆子好大,不怕人呢。”
亱莲礼貌回应:“社会化训练做得好。”
江小鱼适时去蹭亱莲的脸颊,一脸亲人模样。亱莲略微侧头回吻他的脑袋,一副主宠情深的场景。
他的这番举动十足地吸引女性的视线和关注,太招人好感了,一时间,他的身侧停了许多的女性。
有人认出亱莲,打了讨好的心思走过来搂住其中一位女性的腰部对亱莲笑着说:“亱先生太有魅力了,把我老婆都看呆了。”
女人红着脸捶男人胸口,亱莲弯起眼睛:“是我的猫可爱。”
江小鱼去咬亱莲的耳朵,感觉自己心里有些生气,但也说不上来在气什么。
亱莲吃痛,将猫抱进怀里笑着说:“刚夸呢,这就开始不耐烦了。”
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捧着亱莲吹了几句,就听一声锣鼓敲响,吴泊站在角斗场中心,仰起头,张开双臂说:“欢迎各位来宾,今日来此的有旧人有新人,大家欢聚一堂观此盛会,吴某不甚荣幸。”
文绉绉讲了一些话,吴泊话锋一转扬起手掌示意亱莲的方向:“今日来宾中最具分量的一位,让我们欢迎亱氏的董事长,亱莲之先生。”
聚光灯落在亱莲身上,亱莲弯起眉眼,举起手中酒杯,对着下方回礼。
人群议论四起:“亱氏?是那个亱氏?”
“是亱莲之,不会错,槐城亱家的老四,在外化名叫亱莲的。”
“天哪这可真是大人物,吴厅长的背景果然深不可测……”
吴泊心里得意,不管亱莲入不入股,他今日在此露面,就可为机构造一波势了。
“接下来,容许我为大家介绍一下晚会规则。”吴泊一抬手,看台上出现不少举着托盘的侍者,上面放着一本本宣传册子。
江小鱼精神一振,爪子扒拉亱莲的耳朵。亱莲示意,取了一本翻开带着小黑猫一起看。
吴泊给了众人一些翻阅时间,接着说:“咱们的旧会员已经参与几次,想必对流程不再陌生,下面让我为新会员介绍一下情况……”
吴泊所说的话江小鱼无心去听,他看着宣传册上的内容,心里一片冰凉。
这个机构果然打着犬只行为矫正的幌子,私下从事斗犬赌博。这都不能称作私下,如此大的规模,引来全国各地的权贵参与,真正的光明正大到令人感到可怕。
“今日只是个赛前小热身,大家随意下注,赢了有奖,输了不罚。”吴泊笑着高呼,颇具表演欲望地扬手一挥指向右边,随着他的动作,一束聚光灯打向虚空处,一只身形高大的卡斯罗被训犬师牵着走上前来。他再次挥臂指向左侧,聚光灯再次打亮,一只罗威纳同样被牵着上前。
江小鱼有些发抖,他盯着场中,在身旁女性的惊呼声中跳上栏杆,装作兴奋一般在栏杆上来回转悠。
亱莲眉眼带出微笑的弧度:“小猫顽皮,感兴趣呢。”
有人附和:“不碍事,猫是肉食动物吧,估计被气氛感染想要捕猎吧哈哈哈。”
也有人说:“这次的没意思,两只普通狗而已,之前有回是高山獒犬和斑鬣狗对咬,那才叫带劲。”
江小鱼有些焦躁地在栏杆上来回走动,一边想要找出吴西岭,一边将心落在场中,心里带着点莫名惶然。
人群纷纷开始下注,在江小鱼的提心吊胆中,吴泊笑着来到亱莲的身边,比赛正式拉开帷幕。
一声尖锐的哨响,两只凶猛的恶犬在饲养员的鞭笞下冲入了斗兽场中央。它们眼中燃烧着嗜血的火焰,裸露在外的獠牙闪烁着寒光。
它们的身躯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紧接着,尖利的牙齿就死死地咬住了对方的皮肉,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在泥土上绽开一朵朵殷红的血花。
它们纠缠在一起,锋利的爪牙撕扯着血肉,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断裂的犬齿和碎裂的指甲飞溅到空中,伴随着它们凄厉的嚎叫声。
身上的皮开肉绽没让它们退缩,反而愈战愈勇,势必要拼出个你死我活。
这血腥而残忍的画面令在场的观众们兴奋得口喊声震天,他们兴奋地挥舞着拳头,为这野蛮而残暴的斗兽而欢呼雀跃。
而对于那两只拼死搏斗的犬来说,这不过是它们悲惨命运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片段罢了。
江小鱼的双眼噙满泪水,眼眶因悲伤和愤怒而泛红。他浑身发抖发出一声凄厉的猫叫:“别再打了……求求你们,放过它们吧!”他的两只爪子抠在栏杆上,不尖利的指甲却在金属栏杆上留下两道深深的抓痕。太过用力,那里的皮肤也被硬生生地拉扯开,渗出丝丝血迹。
怎么能这么残忍!怎么能欢呼于生命的相残?!你们是人吗?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江小鱼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站立不住。
亱莲注意到了他的状态不对,顾不上吴泊再次邀请他下注,脸上笑意不在,几步上前将猫抱进怀里,捂住江小鱼的眼睛低声说:“别怕。”
亱莲白玉般的面上褪去温和的面具。吴泊的心里咯噔一下,敏锐察觉出他的不喜,眼珠子一转带着些揣摩问:“亱老弟,怎么了?”他接触过亱家人,完完全全的老钱底蕴,即便冷心冷情,面上也是一派笑意。它们的温和来源于自身教养,礼貌是他们时时覆面的伪装,可这时的他却冷下眼眸,淡淡说:“吴厅长,它们吓到我的猫了。”
吴泊心里一惊,脸上的笑意停了一瞬,似乎在思考什么,没过几秒,他举手示意场中暂停。
训犬员没遇见过这种突然暂停的比赛情况,斗犬们也未接触过,毕竟它们的战斗一旦开始,至死方休。
两只狗的血液和撕裂的肉散落一地,即便被训犬员控制住也依然龇牙向着对方吼叫,台上有人发出嘘声:“搞什么啊?怎么不打了?”
“松开它们!妈的老子就要赢了你给拉开?!”
看台上有老会员靠近,问:“吴厅?这是怎么回事?”
吴泊脸上带着些歉意,笑眯眯说:“抱歉抱歉,亱先生的猫受到了惊讶,这边只能先暂停比赛。”
有上头且不知亱莲身份的人群开始叫嚣:“凭什么停?他那猫算什么东西?”
亱莲没有理会,半敛的眼睫带着些冷然,只一下下抚摸怀中颤抖不已的小黑猫。
有懂行的人慌忙去扯那人衣袖,小声提醒:“你疯了?那是亱氏的老总!”
那人还不服气,涨红着脸:“亱氏算个屁?”
旁人吃惊:“……你那公司最大的投资方巨木科技,就是亱氏旗下的啊……”
叫嚣的人声戛然而止,像只被捏住喉咙的鸭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呛得是谁,他的脸色骤然一变,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亱……亱总,您别生气,我……”
亱莲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弯起眉眼,朝人露出一个风度翩翩的微笑,接着低头柔声安慰怀中的江小鱼:“不要怕。”
吴泊半眯着眼睛,心里有所了然。他虽然心中不喜,可这座大山实在让人眼馋。他嘴边抿紧舌头在口腔中蠕动几许,再度扬笑开口:“是吴叔不好,让莲之的小猫受了惊吓,我这便让他们停了。”
他一摆手,那两只狗被训犬师彻底带下战场,观众发出扫兴的声响,可到底没人敢再出声阻止。
亱莲弯弯眼睛,拍拍怀中的小猫说:“你瞧,它们不在了,这下不怕了吧?”
江小鱼的身躯止不住地发凉发抖,那场景太过惨烈,他忍不住去想黑旋风究竟受过多大的罪,他想起了自己的小白狗,想起来双手被夹断的霸王龙,想起了大力被撕裂的后背……他听不见人群在说什么,记不起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他蜷缩起来,躲避起来,紧闭双眼。
可是渐渐的,有沉稳的声音响起,一下下抚摸着自己的背脊,他告诉他:“没事了,我在呢。”
亱莲的怀抱带着令人安心的冷香和温热,这温度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有人与他一同面对这世界的残酷了。那些喧嚣和恐惧渐渐消失,江小鱼冷静下来,理智回笼,他记起了自己的任务,做好心理准备,抬起头咪了一声。
吴泊笑了:“哟?好像不怕了嘛?”
江小鱼做出一副懵懂的样子,趴回亱莲的肩膀去蹭人的脸颊。
亱莲也重新戴上面具,笑着说:“您已让它们停下,他自是不怕了。”
两人唇枪舌剑打着太极互相试探,江小鱼突然在人群后方看见了一个身影,他爪子扣紧,咪了一声:“发现吴西岭。”
亱莲示意,侧头问:“是不是爪子疼?让你乱跑,你那小爪子都是做了精心美容的,怎么能乱抓呢?”他面上带着笑意问:“有休息室吗?将我的猫带去休息会。”
吴泊见他似乎还有留下的意味,忙笑着说:“自然有。”他抬手招呼侍者:“带亱先生的猫去休息,好好安置,吃食都准备好。”
江小鱼蹭蹭亱莲的耳边,低声嘱咐:“你小心。”
他跳进侍者的怀里,跟着人来到一处贵宾休息室。等人出去后,他小心观察四周,溜出了休息室,找寻吴西岭的身影。
第123章 险象环生
春夜皎洁, 空气微凉。
江小鱼忍住前爪伤痛,小心避开人群,绕至吴西岭刚刚消失的方向。
在角斗场时他的神经过于紧绷, 出来后才察觉出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听见人声:“这两只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管分没分出胜负,反正也用不了了, 交给那边弄死吧。”
是刚刚的训犬师,他们的语气里带着蔑视生命的残忍, 仿佛那两只狗不是活生生的两条命, 只是两个没有灵魂的工具。
江小鱼抑制住内心愤怒,几番深呼吸才能恢复冷静思考:不要冲动,还没有抓住这些人犯法的证据, 不能冲动!
他的眼中火种欲燃,蹑手蹑脚地跟上训犬师的步伐, 来到一处仓库般的地底。
这里关卡严密, 四处都有监控,江小鱼不敢贸然闯入,探查出监控死角,他耐心等待训犬师出去, 这才小步快跑从门缝中溜了进去。
他抬起头,嗅嗅空气中的气味,试图分辨出方位。可犬只的血腥味太重,他完全找不出人在哪边。正苦恼之际, 他听见身后有声响起:“你的胆子可真大啊江警官,小小的身躯,这样就敢追出来?”
江小鱼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浑身的血液仿佛停止流动,他缓缓转身, 见吴西岭双手抱胸,靠墙立着。
“你能认出我。”他喵了一声,说的是对方知道他的猫形。
吴西岭笑笑,脚后跟在地面上点了两下:“那是自然,就凭你这比明星还要帅气的脸庞,见了一面就不会忘记。”他说得是他的人身。
江小鱼见他能听得懂自己说话,心中有了思量,警惕问:“你是犬形变形人?”
吴西岭的脚后跟抵着地摇晃两下,大大方方承认:“没错。”
“黄鹂和你是什么关系?”江小鱼后退两步,拉开距离。这人与第一次相见时的气质相差太大,让他徒生危险之感。
吴西岭略微歪头,似乎有些诧异:“你倒是很敏锐,与黄鹂说得纯良傻气有些区别……”他双手抱胸,两根手指轻点胳膊,颇有些闲然自得的模样:“黄鹂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当然,黄鹭也是。”
江小鱼又问:“你的父亲是吴泊?”
吴西岭笑出声:“你可以这么理解。”见小黑猫的目光炯炯有神,他补充道:“丁志满将自己的糟糠之妻送给了吴泊糟蹋,所以有了我。”明明是如此悲惨的事,他的语气却很轻松:“是不是很可笑?那般懦弱的女人,生下的子女却一个比一个狠。”
江小鱼的耳朵带着点沮丧的下撇,压下心中的一丝难过,再问:“投毒案是你支使人做的?你是不是又联系上了黄鹂直播群里的那些人?”
吴西岭看着江小鱼的反应,有些感叹世上居然真的有共情力如此强的人,竟然仅仅只从一句话中,就开始怜悯那个女人。他的目光里有些兴味:“是我,你很聪明。”
“你的目的是什么?”江小鱼的耳朵听见了细微的声音,对于危险的超强感知让他浑身的毛发开始不自觉地炸起。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后退,拉开和吴西岭的距离再问:“你想做什么?”
吴西岭的脚后跟一抵墙角,站直了身体。他没有靠近,而是岔开腿蹲下身,两手扶着膝盖笑眯眯地看着小黑猫问:“江警官,你那么聪明,你猜猜呢?”
有细微的脚掌摩擦地面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如针落进寂静,江小鱼的耳朵猛地竖起,朝着声音的方向转动,全身的肌肉也随之紧绷。
黑暗中,有水滴落的声音。黏腻的,缓慢的,一滴,一滴,掉落在地。
“你……想将我引过来。”江小鱼一步一步往后退,直至缩进墙角再无可退。
吴西岭打了一个响指,两眼亮得出奇:“Bingo!谁说你是吊车尾?你这不是很聪明嘛?然后呢?将你引过来干什么?”
江小鱼的心脏跳动剧烈,莫名的毛骨悚然感让他的声音开始发抖:“你恨吴泊,想让我过来调查吴泊,你想让警方查清吴泊的犯罪真相,将他绳之以法。”
吴西岭面容鼓励:“嘛,你说对了一半。”他蹲在原地没有靠近的意思,揪着自己鬓角的发丝笑容诡异:“我确实恨我的父亲,也的确想让他死,只不过……他所犯的罪充其量也只是无期。那可不行啊~我不仅要他身败名裂,我还要他死无葬生之地!”
他收了笑,脸色可怖:“我和我的姐姐们计划太久,可她俩到底不成气候。雌性斑鬣狗那般凶狠又能如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优柔寡断,竟然对你心生好感?哈哈哈,觉得可以指望你?简直笑话!”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喉间隐约发出属于斑鬣狗的呼哨声:“不过她俩说得也对,确实可以借你的力。万千里的孙子,亱莲之的未来伴侣,你说……你如果死在这里,他们两家会放过吴泊吗?”
脚步声愈来愈近,难以名状的压迫感像网般将江小鱼笼起。他的瞳孔收缩成细线,背部拱起,圆短的尾巴竖立,末端止不住地颤抖。
两只斗犬自黑暗中出现,身形高大肌肉虬结,面部遍满因搏斗而留下的疤痕。伴随着它们唇边涎水的滴落,江小鱼猛地咽下口水,拔脚就往仓库门边跑去。
随着一声清脆的机械滴音响起,大门轰然砸下,将仓库死死封闭。有腥风自身后袭来,江小鱼心中大骇,拼着本能往前一跃,强忍住爪下疼痛快步爬上一摞纸箱的高处。
吴西岭的双眼在灯光暗处发出属于猎食者的绿光,他不靠近,就那般闲庭信步地看着两只狗绕着纸箱狠扑,悠悠道:“江警官,你死了就可以惩治坏人了,这难道不是你一直想要的正义吗?你死了,就可以引来高层的调查,这样的话这些狗也都能获救了,这难道不是变相的保护弱小吗?”
江小鱼的心砰砰直跳,在斗犬的咆哮声中他跳至另一处纸箱。就在他跳过的瞬间,原先的纸箱被犬扑倒,有一只犬疯狂撕咬着箱内的训练仪器,另一只犬对着江小鱼如今所处的位置再次袭来。
“你放屁!”江小鱼大喵一声斥他,又对斗犬们喊道:“冷静!我不是你们的对手也不是你们的猎物!我可以听懂你们讲话,冷静下来!”
他想通过言语安抚狂躁的猎犬,可它们像是被药物控制住了,对待江小鱼的呼唤完全没有反应。
他几番跳跃,直到仓库中再如可供他躲避的杂物。
江小鱼喘着粗气,闪身避开又一次的飞扑,平稳落地。
随着吴西岭的指示,两只斗犬开始朝江小鱼逼近,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地将江小鱼夹在其中。它们的口中发出低沉的咆哮,呼吸中有腥臭气直扑江小鱼的面门。
江小鱼深吸一口气,大脑在此刻高速运转。两只斗犬朝他齐齐扑来的一瞬间,他猛地向上一跃。
肾上腺素地飙升让他跳跃至从未有过的高度,在空中滞留的几息间,那两只斗犬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它们似乎把对方当成了敌人,开始疯狂地互相撕咬起来,空气中充满着野兽般的嘶吼和腥臭的血气。
江小鱼顾不得爪上的痛苦和肺部撕裂般的痛感,趁着空档,迅速跳跃至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
那两只狗斗做一团,江小鱼大喘几口气,转身面对吴西岭,眸中火种愈烧愈烈:“以暴制暴,以恶制恶,这不是正义,这只是你为自己罪恶寻找的借口!黄鹂也好黄鹭也罢,你们打着保护和复仇的幌子,伤害无辜而已!不要想道德绑架我!我心中有自己的正义!”
吴西岭像是听到了可笑的东西,抱着腹部笑得直不起来身。
江小鱼的精神高度紧绷,他瞅到了一处通风口,正当他打算溜之大吉时,吴西岭停了笑。
“你的嘴皮子很利索。”他擦擦眼角的泪水:“只可惜啊……”
随着他的话语,江小鱼被地上升起的透明装置罩住。
“一开始也没打算让你死在狗嘴下,毕竟那估计留不了全尸,又怎么能够让你的家人看见?”吴西岭手上拿着一个遥控器:“还是用毒气吧?尸身完整一些呢。放心,毒气会抑制你变身的能力,你会用猫身死去的,也算我做善事了~”
喷气装置发出一声滴音,蓄势待发将要启动,江小鱼使劲砸着玻璃,可一只猫的力量根本无济于事。
*
亱莲支着脸侧,双腿交叠斜靠着座椅,状似在听吴泊讲话,实则目光一直看着腕间的机械手表。
那是一个智能装置,可以接收到江小鱼脖间领结里的定位信号。小绿点在表盘转动,随后停在一处许久。
亱莲心想大概是小家伙发现目标了,正在观察吧。可随着绿点的不住跳动,代表着江小鱼的心跳也愈发剧烈。亱莲察觉不对,再也听不下去了,他骤然起身,面上习惯性地戴着温和冷静的面具:“吴叔,我去趟洗手间。”
吴泊说:“好,我让人领着你。”
“不必。”亱莲弯起眼睛,转身直走。
吴泊担心让人跟着会让亱莲心生被监视的不快,恰巧这时有个明星走了过来,他便将注意力从亱莲身上拉了回来。
出了斗兽场,亱莲再也掩不住心里焦急,跟着表盘的指示大步飞奔起来。
表盘中属于江小鱼的心跳传递愈发剧烈,亱莲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飞速赶至信号所在位置,仓库大门紧闭,亱莲顾不上被人发现,寻准高处的一处通风窗口,一拳砸了上去。
一拳未破,又是一拳。
鲜血自拳间涌出,亱莲瞳中的金色灿如烈日。再次重重一拳,玻璃伴随鲜血破裂开来。
吴西岭吃惊于这人力量的强悍,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一道身影从窗中跃进屋里。
亱莲屈腿下落,原先板正的发丝凌乱,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蝼蚁而已,你竟想伤他。”
他的气势太甚,眼中的杀意骇人,让吴西岭的呼吸停滞一瞬。
“亱莲!”江小鱼捶着玻璃,神情焦急地指着头顶上的喷气装置。
亱莲瞬间知晓,盯准吴西岭手中的遥控器,朝他发起猛攻。
拳脚相撞,吴西岭根本不料这人的力量会如此强大。几招之下便落了下风,被一拳砸倒在地,手中的遥控器也应声摔落。
亱莲见状就要去抢,却敏锐察觉出危险侧身闪避一躲。
吴西岭化作斑鬣狗,喉间发出嘶吼朝着亱莲再次飞扑。
可即便是变身后的吴西岭,也依然不是亱莲的对手。在一个巧妙的闪避之后,亱莲抓住机会,一脚踹在了斑鬣狗的胸口。
吴西岭发出一声哀嚎,身躯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挣扎几下,失去动静。
亱莲没有去管倒地不起的吴西岭,而是立刻冲到玻璃囚笼前。他手指飞快地按动着遥控器,很快就找到了打开机关的方法。
“咔嚓”一声,玻璃门应声而开。
江小鱼踉跄着冲出囚笼,狠狠扑进亱莲的怀里。
亱莲的心脏止不住地急跳,巨大的恐慌感经久不消,他疯狂亲吻着小黑猫的耳朵和脸侧,声音因后怕而痛苦颤抖:“你吓死我了!”
江小鱼的眼角被泪水染湿,他说不出话来,无法形容自己面临死亡时的恐惧。
害怕再也看不见两个爸爸,害怕再也看不见爷爷奶奶,害怕再也无法和院中的猫狗嬉戏,害怕再也见不到亱莲。
他趴在亱莲的胸膛里嚎啕大哭,爪子痛极了,心害怕极了。
亱莲又何尝不怕?他半膝跪地,眼角有着失态的泪水。
“没事了,没事了,我来救你了。”
小黑猫哭得哽咽,许久后才在亱莲颤抖地安抚里平静下来。
亱莲小心兜着他的屁股站直身体,举目四望,发现那只斑鬣狗已不见踪影。
“他跑了。”江小鱼嗓子还哑。
“没关系。”亱莲的心跳恢复平缓,语气冷静下来,眸中结出一层寒霜:“我会抓到他的。”
他仰起头,闭上双眼,抬起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掌,将额边散落的碎发尽数捋至脑后。
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蜿蜒而下,在他白皙的脸侧划出几抹妖异的痕迹。那抹艳丽的红色与他冷峻的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野性。
江小鱼吸着鼻头,用脑袋去给他擦拭脸上的血迹:“疼不疼啊?”他的嗓音里带着哽咽和自责:“我是笨蛋,这怎么可能不疼?”
亱莲轻笑,再次亲吻江小鱼沾着血水的脸侧:“你不是笨蛋,你是我的宝贝。”
待江小鱼彻底平静下来后,他开始担忧怎么收拾现场。
“怎么办……埋伏失败了……”
亱莲撕开衬衫一角裹住掌心,安慰道:“无碍,已经知道这个机构从事非法经营,剩下的无非是确切证据而已。吴泊已经露出了狐狸尾巴,何惧揪不出他整个身形?”
江小鱼想想也是,即便吴泊发现他们来势不对,他也不敢贸然对亱莲动手。
小黑猫松了口气,在仓库中探查起来。
“我之前四处躲避时就发现,这里应该也是吴西岭的办公地,可能会有一些线索……”江小鱼爪间疼得麻痹,已经感觉不到痛了。他四处扒拉着寻找线索,突然注意到了办公桌上摆放的一张照片。
他盯着照片里的一行人,凉意自脚涌至头顶。
“怎么了?”亱莲询问,拿起相框看了一眼:“吴泊、沈齐和沈挈、杨菓、怎么还有陆风烟?”
照片中十几人,光是亱莲认识的就有这些。江小鱼喉间拔干,念出自己认识的几人:“蒋飞、丁志满、还有寺潇山……”
过往案件中的好些嫌疑人,竟然都出现在了同一张照片里。
第124章 Lin
如此大的动静怎会不惊动机构里的守卫?
容不得江小鱼多加思考, 他指挥着亱莲将照片取出来,又翻出个笔记一样的小册子装进亱莲西服的内口袋,这才重新缩回亱莲怀中, 装出一副颤抖受惊的样子。
也算不得装,毕竟冷静下来后爪中剧痛涌上, 他实实在在地疼了。
亱莲盯着他爪缝中的丝丝血迹,眼里心疼不已。小黑猫也注意到了亱莲被衬衫衣角包裹着的鲜血淋漓的手掌, 眼眶周围的毛发本就哭濡了, 如今又有要湿的架势。
亱莲低声安慰几句,用无碍的那只手将他兜住,面对从四面八方涌入的守卫。
即便身形略有狼狈, 他也依然风度翩翩,就那么立在那里, 淡淡看吴泊问他:“亱老弟, 这是怎么回事?”
吴泊已从寺潇山的口中察觉出了些许异常,他的目光下移,落在亱莲怀中的黑猫上,笑着问:“你这猫怎会在此?”
虽然知晓小家伙瑟瑟发抖的模样是装出来了, 可亱莲仍旧难忍心中暴虐的情绪,反问道:“你问我?”
这人一惯温和的面具上此时是不加遮掩的冷冽,吴泊竟有些不太习惯,脸上的笑意顷刻一僵。
这时有守卫凑到他的耳朵, 小声与他说了什么。
亱莲冷言:“虽说我这猫顽皮,可你的员工竟敢放狗伤他?要不是我感知不对过来营救,你要怎么赔我?”
吴泊瞬间知晓吴西岭在打什么主意, 他已从寺潇山的口中隐约猜出亱莲怀中的这猫便是万家的孩子,也是一个小警察。但不管亱莲带着警察进来是为了什么, 只要万千里的孙子在自己的场地里出事,他定难逃其咎。他心里发狠,面上却带笑,一副告罪模样低头说:“这真不好意思,我这儿的员工差点伤了你和你的猫,我已让人去追,定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媳妇猫这倒打一耙的本事看得江小鱼瞠目结舌,反应过来后把毛脸贴人胸膛上,夹着嗓子可怜兮兮地喵了一声,示意自己很害怕。
亱莲端起受伤的手抚着猫,就那么静默站在那里。
初春凉夜中,气氛沉到吴泊的脸上开始冒汗。
大概多了一分多钟,眼见吴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亱莲这才微微一笑,给了彼此台阶下:“那便麻烦吴叔了。”
“应该的,应该的。”吴泊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有些后悔招了这么一尊大佛进来。
官场上盘根错节那么些事儿,他想着这么大的利益市场,能再拉个保护伞下场何乐而不为?却不知这伞早就有了主人,早已给别人撑上了!
吴泊看着亱莲的轿车缓缓驶出视线,眼底冷若冰霜:“掘地三尺,也要把那畜生给我找出来!”
一出机构大门,亱莲便指挥司机:“去医院。”
江小鱼先被处理完伤口,趴在病床上翻着照片背后的线索和上级打报告:“吴西岭的办公室里有线索,他留下了下一次的赌会时间。”
金戈追问:“什么时候?”
“3月3日。”
金戈看了眼日历:“那就在两个星期后。洛阿布那边也取得了进展,过两天便会通过训犬师的身份埋伏进去,届时我们再做部署。”
江小鱼的爪子被裹得跟粽子似的,依次点过照片上的面孔,问:“师父,吴泊应该已经知晓警方在查他了,那这赌会,他还会继续开吗?”
金戈的声音听起来带着莫名的笃定与冰冷:“当然会,他这人自大且藐视法纪,哪怕是最后一场,他也定会开下去。况且今晚的前会他既已召开,为了安抚胃口大开跃跃越试的观众,下一场的赌会他也势必要按时举行。”
吴泊如今就是即将被架在火炉上烘烤的羊。不开,他会被等待开席的观众活吃,开了,他会被架上法律炙烤。
可法律是他蔑视已久的东西,比起那不要人命的、不温不火的法律判决,他肯定要更在乎观众一些。所以这场赌会,他为了维持信誉,一定会依期举办。
江小鱼将爪子停在照片中一人的头顶,语气里带着自己都不知的低沉:“你很了解他。”
金戈静了一下,随后笑着说:“废话,他可是警界大人物,师父也和他打过许久年的交道。”
闲聊一般,江小鱼问:“师父,你女儿叫什么来着?”
“金铃啊,你那猫脑子也摔了啊?墓碑不是都见了几次了?”
“是金铃还是金林啊?”
金戈像是没意识到问题所在:“什么金林金林的?你脑子真摔到啦?又变成不认人的小痴呆了?”
江小鱼沉默,竟没理会他的挑刺。
金戈说:“行了,今晚辛苦你了。目前事实明晰,剩下的就是找寻证据,你受伤了就好好休息,等局里接下来的部署吧。”
电话匆匆挂断,江小鱼不知在想什么。亱莲手上缠着纱布,坐在他的身旁问:“怎么如此低落?”
江小鱼勉强咧开嘴笑了一声,同样裹着纱布不怎么利索的前肢往亱莲腿上一倒:“猫想回家了。”
*
今夜的突发状况太多,等到车子停在江小鱼的家门口时,时间已近凌晨一点。
两位父亲一直没睡,站在院门前朝着远处张望。见车停了,叶青徐松了口气和万柯摇对视一眼,笑着上前准备接猫:“电话也打不通,不是说只是参加个普通宴会吗?怎么会弄得这么晚?”
案情都是保密的,即便是家人也不知晓。
亱莲抱着猫下车,脸上带着歉意:“手机落在家中,又出了点事,耽误久了些。”
万柯摇注意到了亱莲受伤的手和江小鱼包裹严密的前爪,脸色不好,直觉不对。
叶青徐倒没想那么多,将猫抱进怀里语气心疼问:“怎么搞得?”
江小鱼自和金戈通了电话后就心情低落,此刻落进爸爸温暖的怀抱里,不知怎的就眼睛发酸,将脸埋进叶青徐的颈间,说不出话来。
“宝宝?”叶青徐有些慌地摸摸小猫的身子,捏着他的后颈皮将他的脸抬起来,才发现毛脸上满是泪水。
“是不是爪子疼啊?”叶青徐被他默默流泪的模样弄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发疼,眼眶也开始泛红。
万柯摇揽住叶青徐的腰肢,低声安慰道:“带孩子先进去睡吧,我马上就来。”
叶青徐也顾不得和亱莲打招呼,点点头抱着猫进了院子。
只剩两人,万柯摇冷然问:“什么情况?”
亱莲眼睫低垂,没在意万柯摇的态度:“今夜是出去办案。”
什么案子能让警方要求亱莲这样的背景帮忙?万柯摇纵横商场多年,到底不是吃素长大的,顷刻间明白这不是一般的案子。
他不在乎案情,只在乎小孩的情况,揪着亱莲的衣领将人压在车旁,咬牙问:“他的手是被谁伤的?又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亱莲只简单和他说了前半句的情况,后面的事他心中有所猜测,却不能提:“有些受了惊吓,您照顾好他。”
这还用他说?万柯摇磨牙,松开亱莲的衣领说:“行了,你滚吧。”
*
叶青徐抱着江小鱼回到房间,太晚了也不好洗澡,小心给猫擦拭干净,柔声问:“爪子还疼不疼?”
江小鱼吸吸鼻子,没什么精神地摇摇头。
叶青徐没逼问,低头吻吻小猫的爪子,低声安慰:“那我们睡觉好不好?有什么事都睡醒了说?”
江小鱼不说话,叶青徐给他拉过小被子盖上,起身准备关灯。
刚一站直身体,就被猫爪子拉住,语气颤抖:“爸爸……”
叶青徐赶忙将他抱在怀里哄:“怎么了?”
“不要丢下猫一个……”
叶青徐被他说得心都要碎了,眼角的泪水怎么都止不住:“爸爸不走,爸爸就在这呢,爸爸带着我们小鱼哪儿都不去。”
万柯摇赶回来看见这一幕,高大的身躯颤抖一瞬,脚步都差点不稳。
“大爸也在呢,咱们一起睡。”
两个人抱着猫回到自己的房里,把枕头拼在一起将小猫放在中间。
或许是精神实在困倦,江小鱼默默哽了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叶青徐拍着小黑猫的身子,满脸担忧地和万柯摇对视一眼。
万柯摇低声劝慰:“没事,估计是工作上受委屈了,我明天托人问问。”
叶青徐点点头,将被子拉起来,把小猫的肚子盖住。
江小鱼做了个梦,梦见他还在福利院的时候。
有一天,金戈拎了两袋子零食过来看他,笑着说:“明天我要带你师娘她们去山庄里野炊,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他那时内向沉默,怎么会去打扰别人一家相处?便摇头拒绝了。
金戈也没勉强,揉揉小孩的头说:“那再过几个月,等到你生日了,我接你出来见见金铃,她和你一样呢,只不过她出生时就是那样了。”
江小鱼那时候太小,内心也封闭,那段总体黑暗的记忆被他锁在脑海深处,他也没能去深想金戈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后来,他没能等到见金铃,因为等金戈再次出现在福利院时,金铃已经死了。
没过多久,师娘也死了。金戈没说过,但报纸上报道过,江小鱼听人议论过。
一个女人跳楼自杀了。
那段过往对江小鱼来说,实在是模糊且痛苦的,等到记忆再次清晰些的年纪,金戈已经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大大咧咧的,邋里邋遢的,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恨不得二十五个小时都待在警局里。
他是完完全全的江南人,标标准准的前后鼻音不分,Ling还是Lin,他是真的分不清楚的。
江小鱼睁开眼,窗外阳光大好,刺得人要落泪。
第125章 寺潇山下线
今年的春天暖得格外早, 院中的玉兰开始发芽,米粒大的花苞坠在枝头上。
江小鱼躺在树下的秋千里,看似懒洋洋的, 实则,也的确没在思考。
叶青徐和万柯摇蹲在他的不远处休整花坛。
叶青徐偶尔抬头看过去, 神色里难掩担忧。父子连心,即便小猫早晨起床时一副没事的样子, 叶青徐也本能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不好。
万柯摇依着叶青徐的吩咐将月季花苗从盆里小心移出, 眉眼没抬直接安慰:“放心吧,我摇了人过来。”
叶青徐接过他手里的花苗,略微休整枝丫准备地栽, 闻言问:“谁?”
话音没落,就听院口有人按铃。
叶青徐起身拍手去开门, 蒋风花提着篮子里的万千里, 笑着与他打招呼:“早啊,妈妈又来打扰你们了。”
过完年后,蒋风花自称母亲愈发熟稔,叶青徐仍旧不太习惯, 含糊应了招呼:“您也早。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再去买些菜回来。”
蒋风花环顾一眼便瞧见了树下的小黑猫,脸上带着真切的笑说:“这么客气做什么?我吃什么都一样的呀,不用特别招呼。你等会儿,我和小鱼讲讲话, 再与你一起出门买菜。”
她拎着老猫走到树下,脱了手套去摸江小鱼的身子:“哎哟,我们乖乖这是在做什么的呀?”
江小鱼来了些精神, 睁开眼睛蹭蹭她的手:“奶奶。”
“哎~”蒋风花心里软软地应了,又心疼摸着他裹着纱布的前肢:“这是怎么搞得呀?是不是你大爸爸没轻没重搞的?奶奶就知道他不靠谱的呀, 他哪里会带小猫崽的呀他?!”
江小鱼抿着嘴笑,刚想说不是的,就听万柯摇大声嗯了一声:“对,他大爸多不靠谱啊?多坏啊?什么都是他大爸搞的!”
他讲话抑扬顿挫怪得很,惹得江小鱼咧着毛嘴笑,鬼使神差地陷害人:“就是大爸爸。”
蒋风花听了嗔怪一声,举手就要去打万柯摇,万柯摇抬手挡着大喊冤枉。两个大人如此作态,无非是想逗孩子开心,江小鱼忘了片刻烦恼,嘿嘿笑了两声,低头喊万千里:“爷爷,你吃过了吗?”
老猫两脚站在篮子里,两爪搭在秋千边,直起身想要跳到江小鱼的身旁。
叶青徐见小猫笑了,心下松了口气,哪里敢让万千里这么大的动作,忙过去说:“我抱着您吧。”
万千里嗯了一声,蜷进秋千里,将小猫揽在怀中给他舔舐毛发:“乖崽,和爷爷说,是不是被欺负了?”
江小鱼鼻子泛酸,扁着嘴摇头。
卷毛老猫说:“有事要告诉家长,什么事爷爷都能替你解决。”哪怕是拼了半生清誉和一身老命。
江小鱼有些钻牛角尖,在昨夜开始猜测金戈便是Lin时,他的心中徒然生出一股将要被抛弃之感。
他与金戈相识多年,虽说过程中有过龃龉,可毋庸置疑,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他考警校,他做警察,目的是为了保护流浪动物这并不作假,可很大程度上,也是由于金戈。
金戈是个很优秀的警察,无人可否认这点。他破案无数,年纪轻轻便任处长,他救过自己,在大学没毕业时就想过要收养自己,只是他当时的年纪和社会身份均不允许领养,只得作罢。
那段日子里他也曾笑嘻嘻地讲过:“对于变形人的新规定出来了,不需要什么年龄限制,只要成家就行。我和华月明结婚了,我可以领养小孩了,等小铃出生,我就将你领回去。”
他曾是个满腔热血的正义警察,是江小鱼懵懂时的榜样。所以江小鱼有些无法接受和相信,那个人会在泥潭之中,做出同流合污的事情。
万千里见小猫一直沉默不语,将他往怀中又搂了搂,闭上眼睛说:“不管发生什么,家人一直都在。你不是一个人,一只猫了,你永远有退路,也永远有后盾。”
树梢上的花芽明明只有一丁点大,却已有想要开放的势头。
江小鱼终是忍不住,将脑袋埋进老猫的怀里久久都未出来。
蒋风花带着万千里有多住几日的意思,叶青徐给他们收拾着房间,要出门时那母子俩也没让叶青徐跟着,万柯摇说买菜而已,去那么多人干嘛?
卷毛老猫在秋千上睡熟了,江小鱼想要下去看书,便弱弱咪了一声:“爸爸,猫要下去。”
叶青徐直起身,抬起手腕擦擦额角的汗,脱去手上的园艺手套说:“等会,爸爸给你铺个窝。”
秋千下有一石桌,上有一暖绒绒的猫窝。江小鱼团进去,开始翻看吴西岭的笔记。
他存了一些心思,并没有将东西第一时间交上去,打算先自己探查一番再说。
裹着纱布的爪子翻纸不太方便,江小鱼弄得艰难,看见笔记上写:雌性斑鬣狗通常比雄性更大更强壮,具有明显的体重和体型优势,可惜黄鹭是个空有蛮力却没脑子的蠢货,倒是废物黄鹂,有些难搞……
笔记中的零星片语可以看出,吴西岭对于这两个姐姐有着嫉恨。恨那个女人抛弃自己,只带着黄鹂和黄鹭远走高飞。
“妇人之仁,终究成不了大气!杀了丁志满就觉得满足了?不敢动吴泊?那我便逼着你们动手!”
黄鹂后期绑架江小鱼和蒋风花一事或许有着吴西岭的推动,可逝者已逝,再多的内情都已不要紧了。
他接着往下翻,想在里面找寻Lin的线索。
“黄鹂说警方内部有个代号叫Lin的人帮了她,这个Lin……是谁?”
接下来的字迹模糊教人实在看不懂,一连翻了好多页,见吴西岭下了自己的结论:“我怀疑Lin便是现在的办案处处长金戈,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能否合作?他想做什么?”
“无法合作,但我们目的一致。”目的两个字被大大圈出,后面的记录大多是他的一些实验数据,最后的一章写着一个日期。
“官官相护,正义不得伸张,3月3日,在最后一次赌会中,若警方不能将吴泊绳之于法昭然于众,我将亲自动手,哪怕只能取他性命!”
吴西岭伺机良久,所求的并不是要吴泊简单死去,而是要他身败名裂,所作所为昭见天理。
看来吴泊犯下的罪孽并不止组织赌博和非法盈利这些,还有着更大的罪恶埋藏其中。吴西岭说Lin和他的目标一致,那便是说……金戈也要将吴泊所犯的罪孽揭开,那会是什么?
联想起金戈性情大变的时间节点,江小鱼不禁开始怀疑,吴泊与师娘和金铃的死是否有关。
他想直白问金戈,却又担心不仅不能得到解答,反而还会引起对方的警惕。他回想起在周旭的案件中,金戈当时大致说着:“沈挈他们那种富家子弟,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还有金戈刚开始时对待亱莲的态度,也大有这些权贵没一个好东西的意思。如今细思起来,那不是普通人对于上层阶级的偏见,更像是一个受过伤害的人对于那种阶层的抵触和不信任。
“陆风烟在其中又扮演了怎么样的戏份?”
年前爷爷派来的人还未将陆风烟的调查资料发给自己,江小鱼的一张黑毛脸愁到不能再愁,“这张照片里涉及几个高官,几个商贾,甚至还有明星……”
他自言自语思索,忍不住就想嘬爪,可爪子被包裹住了,他便不自觉地开始咬纱布。
叶青徐移栽完一株月季,抬头恰巧看见,好气又好笑地过来说:“坏习惯!不要嘬爪了,等爸爸给你拿东西。”
江小鱼讪讪停了动作,这才发现纱布都被他咬开了一个口。他还想问叶青徐要弄什么,就见对方拿着一个奶嘴一样的东西回来了。
叶青徐干净利落地掰开小猫的嘴巴,噗的一声将安抚奶嘴塞进江小鱼的口中。
江小鱼神情茫然,含着奶嘴耳朵一抖,满脸懵懵:“ ⊙.⊙”?
他动动口,下意识地嘬了一下,然后……嘬上瘾了。
叶青徐忍笑,拍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打算再尝试一下网友推荐的什么猫薄荷糖果,势必要将小猫嘬爪的坏习惯彻底改掉!
*
万柯摇带着蒋风花来到万氏寰宇的大楼,蹙着眉头,再三和蒋风花确定道:“你确定要亲自出镜?”
蒋风花嫌他啰嗦:“有什么不确定的?这事儿我不来谁来?”
万柯摇叹了口气:“万氏可以把握舆论走向,可你仍会被骂的。”
“骂就骂,我又不在乎那些人。”蒋风花说得无畏,“只要小孩和青徐能获得安慰就行了,旁的有什么要紧?”
见劝不动,万柯摇再次叹气。
一个小时后,一则视频刷爆网络和社交平台,迅速冲上榜一热搜,短短几分钟里,视频的播放量就达到了数十万。
视频中,华发如霜的蒋风花女士神情庄重,举止优雅得体。她面对镜头,缓缓开口:
“大家好,我是蒋风花。
我要举报寺潇山此人违法乱纪。
我掌握了确凿的证据,证明寺潇山长期偷税漏税,数额巨大;早年间他偷盗我的财物,更是偷窃我的孩子,更有甚者,他恶意炒作陷害诋毁同行,扰乱演艺圈的正常秩序。
作为一名受害者,我深感愤慨。
我已经向公安机关、税务部门、影视总局等相关单位提交了详细的证据材料。我希望有关部门能够尽快立案调查,严惩不贷,以儆效尤,净化社会风气。”
凭借万家的背景,蒋风花根本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只要一通电话,一剂命令,谁敢不去查寺潇山?
可查归查,很多事情的处理是不会被公之于众的。
就连杨菓杀人的事情为了顾忌社会影响力都至今未宣,万氏寰宇对外也只说是杨菓的身体不好,永久退出演艺圈。
蒋风花这般做,将自己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中,被寺潇山的无数粉丝谩骂,被舆论声讨,无非是想给叶青徐一个交待罢了。
要人死不难,可要人死得身败名裂,那就要公之于众了。
寺潇山一觉睡醒,天都塌了。
视频中的蒋风花有多无畏,寺潇山恨得就有多牙痒。愤怒冲头的他甚至来不及思考,直接发了条社交动态骂了回去:我敬你是长辈,多番忍让你对我的打压,你却诬陷我?!我什么时候偷了你的孩子?
他对其他罪责避而不谈,却盯著偷孩子这事大喊冤枉,毕竟在他的意识中,他是真的不清楚李寿海做了什么。他只是要求对方帮自己而已,至于怎么帮?做了什么?那关他什么事?!
粉丝也闻风而动,盯着蒋风花,从她的各个方面从头喷到尾,言辞难听至极。
蒋风花说着不要紧,可她到底是一辈子要头要脸的人物,眼眶都泛红了,只一昧地低头看小猫的照片安慰自己。
与此同时的寺潇山却是方寸大乱,将蒋风花骂了一通后他气是爽了,可后怕一股股涌上心头,冷汗冒出根本不能停歇。
蒋风花是什么背景?他敢这个样子骂?
寺潇山头发凌乱咬着指甲,显然已有崩溃的架势。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给吴泊打电话求救:“吴厅,你救救我,我可是你的忠实会员啊,你不能见死不救!”
吴泊自身难顾哪里有功夫理他?警方已经注意到他了,只不过他的上头还牵着大佬,哪怕被捉,他最多也就是坐牢而已,这个不需担心。
可能赚就赚,他有恃无恐,早已计划好了下一次赌局,打算赚了最后一笔就逃之夭夭,登上出国的货轮。
这计划当然不能被寺潇山这种小跳蚤影响。
“小寺啊,你冷静点。事情都这样了,要不你就早早自首嘛,你们娱乐圈里不是最擅长舆论引导了?坦诚一点还能扭转风向的吧?”
那可是万氏寰宇!娱乐圈的领头羊!坐拥全银杏国最大的直播网络,他妈的怎么扭转风向!
寺潇山越想越觉后怕,感觉自己刚刚的那通动态发得不好,抖着手要上去删除信息,却发现他的账号已被冻结控制完全无法操作了!
“啊!”他崩溃地对着吴泊大喊:“我告诉你,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要是不救我,我就把你的那些破事全都抖出去!”
他与吴泊相识多年,替他为官场和娱乐圈牵桥搭线,自然知道吴泊做了哪些事。
斗狗赌博算什么?比得上强.奸和杀人放火吗?他要是爆料出来,一个高官一个坑,统统都跑不了!
果不其然,吴泊说:“小寺,你说你,年纪不小了怎么还这么激动呢!我哪里说不帮了?我马上就去找人,你先稳住舆论,我去联系网安那边,让他们以影响社会风气为由先把视频给禁了!”
寺潇山小人得志,以为吴泊怕了:“行,那你快点。”
“哎,你就等着吧。”
*
哪怕万氏的动作再快,他也只能控制自家的直播软件,控制不了娱乐圈粉丝扎堆的另一平台。
在寺潇山公关的运作下,无数的粉丝对着蒋风花谩骂,其言辞激烈直冲头条,甚至一连推送了几个手机通知,让不怎么关注这些的叶青徐都刷到了。
他放下手中的园艺铲,看着视频里的蒋风花有些怔怔。
对寺潇山,他无疑是仇恨的。
对方占据着万柯摇竹马的名头,享受着蒋风花信任的目光,大摇大摆地在他们的关系里挑拨离间,甚至还让小鱼和自己分离这么多年,他无法原谅,可也无法对他做什么。
挑拨离间是道德问题,偷窃孩子他没有实质的证据,他再恨,再愤怒,也出不了那口恶气。
可如今他看见了,原来万柯摇和蒋风花也是恨的。他们收集证据已久,只待此刻将他一举击垮。
评论区里失去理智的粉丝对蒋风花的辱骂难听到叶青徐无法直视。他收起手机,恰巧此时那两人回来了。
“你又何必亲自出面。”叶青徐的语气有些沉。
实质性的证据既已掌握,交给谁做不是做?干什么要亲自遭这个骂?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蒋风花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遥遥望望趴在猫窝里看累了睡着的小猫,示意叶青徐跟她进屋,别吵到孩子。
进了屋,她一提裙摆对着叶青徐就要跪下。
叶青徐拍了万柯摇一巴掌赶忙去扶:“您这是做什么?”
蒋风花被他半拖着,眼眶泛红说:“是我对不起你,你大度但我不能当做那些伤害没发生过。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怨,换做是我,可能想杀人的心都要有的。我不能祈求你的原谅,我做的这些也有我的目的。你若是觉得出了口气,那我便也达到目的了。”
叶青徐闭了闭眼睛,深深叹息:“出气也是对着寺潇山,我怎么会因为你被骂而觉出气?”
他实在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相比之下越发衬得蒋风花过往不堪,她呜呜哭了:“是我对不起你和小鱼。”
这么大的年纪,前为小鱼甘愿以头撞地,后有此番遭遇,叶青徐怎会不动容?
“你……”他的语气哽咽:“以往的事都过去了,总是记得那些过往又有什么用?人要朝前看,往后,咱们一起把小鱼照顾好吧,那些都过去了。”
蒋风花疯狂点头,倒在叶青徐的怀里一度无法讲话。
万柯摇也红了眼,抬头抹了下眼角,看见小猫要下桌,哑声笑说:“行啦,咱们也都别哭了,小鱼醒了。我要赶紧准备午饭了。”
蒋风花连忙擦脸,叶青徐也别过身咳了下嗓子:“我去把小鱼抱进来。”
蒋风花说:“哎,那我也去抱老头子。”
江小鱼苦恼爪子上裹着纱布做什么都不方便,那边趴在窝里的黑旋风走到桌下说:“老大,狗驮你。”
它在这里待了许久,再坚硬的心也逐渐融化,开始融进了猫狗的圈子里。
江小鱼咧咧嘴,正要往狗身上跳,就听叶青徐喊:“不许动!举起手来!”
江小鱼一呆,下意识地竖起两只爪爪。
叶青徐抿着嘴笑,快步上前将他抱在肩头,埋在猫身子侧面沉沉吸了口猫味:“中午吃什么?让奶奶给你做小肉圆好不好?”
小黑猫说好,他蹭蹭爸爸的脸,又看看满眼泛肿的蒋风花:“奶奶,你的眼睛怎么了?”
蒋风花抱着老猫,语气带笑:“春天了的呀,奶奶有泪溢症,一到换季就容易这样。咱们小鱼可要注意保护眼睛哦,可不能像奶奶这样的,晓得伐?”
小黑猫软乎乎应好,又看看爸爸眼角的红意,心里直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是冬雪消融的声音,是梢头花芽欲开的景象。
比起这边的其乐融融,冰释前嫌,寺潇山那边可就不好过了。一个上午,他就坐在沙发上咬着指甲,连助理催促拍戏的声音也没搭理。
他的账号被控制,虽说有自己的公关在运作,可他之前发的那些言论是删除不掉了。更可气的是,他眼睁睁地看着质疑自己的舆论愈来愈多,而辱骂蒋风花的言词肉眼可见地被顶了下去。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全都是骂我的?”他打电话对手下人发火。
“山哥,这……这根本控制不住啊,我们用来反击对面的水军全被封了……”
就在他们讲话的过程中,那些辱骂蒋风花的账号全部被一一封禁。
开玩笑,这可是万将军的妻子!即便是万氏寰宇那边不出手,上头也不能让这种事发酵!
这是网络平台都不敢抗的国家力量,谁敢再出头?
寺潇山就像走投无路的苍蝇,神经质地在屋子里团团转,指甲都被他啃出了血。任谁看见,都无法将这人与曾经风光的大明星联系在一起。
就在他又要崩溃之时,有敲门声响起。
“妈的都说了今天不拍!让剧组那边等着!”他抄起沙发垫朝门口摔去,却听门口有人沉声说:“寺先生,吴先生派我来的。”
寺潇山大喜,以为是吴泊找人来救自己了,拉开门时他还做贼心虚地四处探望了一下,确定没其他人,这才让对方赶紧进来。
他满脸得救的喜悦和期盼,没注意到那人身后,别着黑洞洞的枪口。
第126章 小铃死亡的真相
深夜, 一声警铃划破黑暗。
寺潇山的助理见他一天都未出门,敲门半天无果只得找人撬锁。门一打开,便发现大明星倒在血泊之中, 头顶赫然有着枪口。
江小鱼因为爪子负伤被强制在家待了两天,对于寺潇山身亡一事暂不清楚。
他正看着线人传递来的关于陆风烟的资料。
此人出生于穷乡僻壤, 却在如今直冲云霄,不可谓之不成功。他的妻子、陆挽晖的母亲, 是富可敌国的蒋家人, 对他的仕途颇有帮扶,只可惜韶华早逝,在陆挽晖五岁不到的年纪便因病走了。
江小鱼在心中默默算了算日期, 发现金戈和陆风烟相识的时间是在这之后,不知怎的松了口气。
那张照片中的陆风烟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 站在吴泊身旁, 目光却没有直视镜头,而是看着远处,神情里似乎有着说不出来的伤感。
照片背景是一处庭院,江小鱼咬着安抚奶嘴, 面容苦恼地思索这是什么地方。
换季了,叶青徐抱着被子去院中晒,路过愁眉苦脸的江小鱼时往他手上的照片里瞥了一眼,说:“这不是慎行堂吗?”
江小鱼一惊, 松开嘴里的东西忙问:“爸爸,你知道这个地方?”
叶青徐把手上的被子放下,点了点照片一角的树说:“不会错的, 这棵树很出名,就在慎行堂里。”
“具体的地点在哪?”
叶青徐讲:“慎行堂在松市郊区, 是一个度假山庄,小时候我爸妈带我去过。”他蹙着眉头,看见了照片中的寺潇山:“他怎么也在这里?”
江小鱼把照片反过来,打着哈哈:“一个案子里的,估计是凑巧吧。”
听到是案情,叶青徐也没再多问,只揉揉小猫的脑袋接着出门晒被子了。
二月的日子本来就短,在警方紧锣密鼓地部署中更是过得飞快。
中途出了点问题,洛阿布根据警方的安排埋伏进机构后却得知了另一条时间线索。
金戈在这两天里抽烟愈发凶猛,江小鱼都没靠近,就能闻见他身上冲天的烟味。
“洛阿布从其他的训犬师口中得知了下一次赌会的日期是3月3日,但地点和江警官获得的信息不一致。”
江小鱼抬手抵住鼻腔里的烟味,这才问:“不是在犬只矫正中心吗?”
金戈吐了口烟圈:“不,是在丁志满的实验犬繁育基地。”
有刑警插话:“不排除其中有烟雾弹的可能性,两个地方都要做部署。”
“这是自然。”
领导们在商量着行动计划,江小鱼瞥见一旁的陆挽晖,心里有些诧异。
短短的一段日子里,这人逐渐沉默,再也不见往日张扬意气的模样。青色的胡渣冒出下巴,他未抽烟,却发出一丝肉眼可见的颓废意味。
看来师父和他父亲的事,真的对他打击不小。
陆挽晖察觉到了视线,拉扯起嘴角挺勉强地对着江小鱼笑了一下。
江小鱼抿抿嘴,垂头看着自己的资料,可他到底没能忍住,低声问他:“你还好吗?”
陆挽晖像是没想到这人会关心自己,安静了好一会,却没说自己怎么样:“你是个很好的人。”
行动部署很快结束,两人的交谈也被金戈打断:“这次行动危险性极高,需要配枪,小鱼你跟我过来,熟悉一下流程。”
办案处的警员并非刑警,很少会配备枪支工作,距离江小鱼上次摸枪已经间隔许久。他熟悉着枪械,没抬头,再次问金戈说:“师父,师娘是怎么死的?”
周围的人都散了去,只有金戈在指导他的动作:“不是说了好几次,自杀。”
“那自杀前呢,因为什么自杀?”
金戈像是不耐烦:“这不是也告诉你了,因为小铃死了。”
江小鱼不想再被搪塞,鼓起勇气再次追问:“小铃是怎么死的?您不要再说什么意外了……她到底出了什么意外?”
金戈沉默不语,过了许久,直到江小鱼以为自己这次又不会得到回复时,他听见他说:“你想当警察的初衷是什么?”
江小鱼回答得毫不犹豫:“想要保护流浪动物不被人类伤害。”
金戈笑了:“没错,银杏国并没有针对普通动物的保护法律,它们的生命没有一丝一毫的保障,谁来都可以踩一脚。哪怕就在警局里,就在警察面前,有人这般做了,又能怎么样呢?最多赔一点钱,接受接受教育就完事了。好命一些的,舆论闹大了,可能会被道德谴责吧。可又能怎么样呢?死都死了……这就是如今的野猫野狗的生存现状。”
他笑的模样,是江小鱼从未见过的样子。
“你是变形人,你是猫,也是人,享受着国家目前的针对性政策优待,被人伤害自然是按照人类的法律走。那如果,我说一种可能,你是变形人,可你太小了还变不了人,你懵懂无知,用小猫的身躯在外玩耍,你被人当做普通的野猫,被人踩,被人踹,被撕裂四肢发出哀嚎,这个时候的你,到底是人还是猫呢?”
江小鱼思索着他说的话,心中茫然加惶恐,他隐约有了猜测,眼眶不自觉地就红了。他想说什么却断断续续讲不出话:“我,我是……”
金戈收了笑,揉揉小孩柔软的发丝:“你是人是猫都不重要,因为伤害你的人决定一切。他说你是猫,他也不知晓你是人,便可以不负责任。”他重重拍了下江小鱼的背脊,将人拍得一个趔趄:“好了,别想太多,我们马上就要抓捕凶手了。”
他的神色中带着些显而易见的兴奋,利落地将枪上膛,别在腰后走出屋子,留下江小鱼一人站在原地。
江小鱼垂着头,想了许久,擦擦眼睛给亱莲打电话。
“小鱼,怎么了吗?”
亱莲那边听着在开会,随着脚步声和推开门的声音,背景音安静下来,他调笑问:“想叔叔了?”
江小鱼吸吸鼻子:“动物保护法什么时候才会出台啊?”
电话对面静了一下,没过太久,亱莲柔了声安抚说:“耐心等等,等到了五月的大会就可以出结果了。”
一项法律的立案和实行怎会如此简单?江小鱼又怎么会不知晓?可他依然无理要求着:“能不能快点啊?你帮帮它们好不好,你帮帮它们……凭什么啊?凭什么伤害它们不用负责?凭什么它们就要死?”
小孩的语气里已经带了哭腔,亱莲抬手示意身旁的助理去主持会议,沉声安抚:“发生什么了?告诉我好吗?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江小鱼抬起手使劲擦着眼睛,可眼泪越擦越多,他哽咽讲:“小铃不能变形的时候,被人当成普通的小狗虐杀了……”
亱莲不知小铃是谁,但可以猜出对方应该是变形人:“我有最顶尖的法律团队,我让人去起诉好不好?即便对方不知道小铃变形人的身份,也依然可以按照如今的法律以故意杀人罪起诉他的。”
“可这事发生在好多年前,那时候……”江小鱼吸着气,努力控制住颤抖的呼吸:“那个时候都没有针对变形人的保护法律!”
就连如今,也没有针对这种情况的法律。一个变形人,在动物形态时被人杀害,她到底是算人还是算动物?
如果算人,可人家问那怎么就是人了?明明就是一只普通的狗啊!过失杀人的行为主体也要对方意识到那是人才可以,我都不知道那是人,你又凭什么说我杀人?
如果算动物,那简单,赔钱呗。家养的,能证明经济价值的,按金额赔付就是了。野生的?那更简单了。赔谁?都不知道赔谁,那就不赔。
如果有反虐待动物保护法,最起码,这种情况也有着最后一层保障。
不管你杀的是人还是狗,那都是生命,你都需要负刑事责任。
华月明承受不住这种情况,她选择了自杀,江小鱼不知金戈是怎样过了这么多年,一个人默默承受的。
江小鱼突然知道了Lin的想法。如果凶手是吴泊,那即便是有相关的法律出台,也奈何不了对方。
对方有太多的借口与手段可以逃脱法律的惩罚,Lin只能借别的罪名去惩治他。
Lin帮助黄丽实施犯罪,其目的在于曝光吴泊的罪恶。
既然你有保护伞,那我便将事情闹大,让你的保护伞不得不放弃你,让你曝于天地,让你面对应有的惩罚。
虽然这个惩罚比起你的罪名微不足道,但好歹,它是惩罚。
就是这般的无力,确是Lin仅有的希望和挣扎。
而如今,这个希望近在眼前。只要在3月3日的抓捕中,掌握了吴泊的犯罪证据,最起码可以从侧面的,给金铃和华月明一个虚假的交代了。
江小鱼知晓了金戈的动机,可他无法认同金戈的作为。不管理由如何,金戈身为警察,却选择了和犯罪分子联手。
而他今天告诉江小鱼真相,似乎已经猜到他已经知晓自己便是Lin了。
江小鱼的确猜中了一部分,却不知道事实比真相来得还要残酷。
金戈回到家中,打开卧室房门,墙上密密麻麻地贴着吴泊、沈齐和丁志满等人的信息。
多年前,他与华月明是相依为伴的亲人。华月明喜欢他,他知道,但他只当她是家人。
两人一起报考警校,在毕业后齐齐进入吴泊的手下实习。他们以为那是他们惩恶扬善的开始,却不知那是一个深不可见底的黑渊。
他与陆风烟在那时相识,情窦初开恨不得日日黏在一起,忽略了华月明。在一场吴泊组织的聚会中,华月明醉得不省人事,被人强.暴了。
金戈自责,觉得是自己没能照顾好对方。他想揪出那人是谁,却被陆风烟阻拦了。
“那人的身份不是你能撼动的。”那时的陆风烟跟脚不稳,只是吴泊手下的一个后辈,他害怕金戈被伤害,只能隐瞒真相。
“你信我,给我几年时间。”陆风烟承诺自己会变强,会还华月明一个公道,可事实哪能如他所愿?
华月明怀孕了,医生说如果打掉这个孩子,以后她再也不会有为人母亲的机会。母女连心,她舍不得,她想留下这个孩子,她求金戈帮帮他。
金戈本就因为没能保护好她陷入自责,不假思索便同意了对方的请求。忽略陆风烟的愤怒和悲伤,他和华月明假结婚了。
一开始的金戈并没有什么真情实感,可随着金铃的出生和一天天长大,他竟真的有了一些为人父亲的责任和喜悦感。
只可惜这份喜悦持续的时间太短。
在那次他计划许久的度假出行中,一切都被摧毁。
那些人渣的聚会在干什么?黄赌毒他们全都沾,陆风烟竟也在其中。陆风烟将他叫出来,与他解释自己并未参与,只是为了站稳脚跟,他不得不来。
金戈怎么能信?
可情深难灭,就在两人相处的时光之中,金铃遭遇不测。
金戈愤怒,可他没有办法。事实太过残忍,没有任何措施可以惩治那群人。
他们把金铃当做幼犬,让狗撕咬她以此博乐。
而吴泊当真不知道金铃是人吗?他自己就有一个强.暴得来的变形人儿子吴西岭。
是他的保护伞知道了金铃的存在,授意对方故意所为。可金戈能怎么办?他是警界新星,他未来可期,可再出色,他也只是个背景普通的小警察罢了。
无力的愤怒无时无刻不充斥着他的内心。
“十一年了。”金戈摸着照片中金铃和华月明的身影:“我终于要将吴泊绳之以法了。”
沈挈、丁志满以及其他的凶手,在他们被捕和死亡的过程中他在暗中做了许多的事,用了黑色的手段去催动许多案件的发生。可那又如何?若那些人真的心正,又怎么会被钓鱼执法成功?
“抓捕吴泊后……”金戈仰面自言自语:“那个小傻子应该已经猜到了吧,对不起了,让你做出这种抉择。就当是师父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把自己当做功绩,送到江小鱼的手中。
第127章 开枪
抓捕前夜, 江小鱼睡得不是太安稳,有呼吸不上来的压迫感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上班时的天空雾蒙蒙的,一点都不像春日里的场景。江小鱼停好车, 走进办案处里。
“早啊。”夜挽春与他打招呼。
“早。”江小鱼看着对方脸上的鼻青脸肿,忍不住问:“又是撞的?”
这次夜挽春却不提上次的蹩脚借口, 而是笑嘻嘻地讲:“被陆挽晖揍的。”
江小鱼面庞的表情停了几许,接着问:“他为什么揍你?”
“哦, 因为我操得狠了。嘛, 不是什么大事,让他揍呗。”
江小鱼完全僵了,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好在这时金戈走了过来, 一巴掌拍在夜挽春的后脑勺上对江小鱼说:“去准备一下,待会就要实施抓捕了。”
夜挽春哼着歌走了, 江小鱼盯着金戈的脸想要看清他的神情, 却觉得看不清晰。
“师父……”他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金戈却没给他再说话的余地,转身就去部署抓捕工作了。
时间过得很快,今夜无风无月, 死气沉沉的氛围让江小鱼心中的惶惶然不可终止。
斗兽场中人声鼎沸,嘶吼掺杂。杀红眼的斗犬和激动到眼眶充血的观众,令江小鱼分不清到底谁是人,谁是兽。
他持着枪, 跟在金戈身后快速前进。他明明跟得很紧,却将对方给弄丢了。
江小鱼茫然四顾,只能看见远处站台上获得胜利的观众在摇旗呐喊, 回首眼前却根本找不见人。
他大力奔跑起来,通道没有尽头般无尽拉伸, 他听到枪声响起,他往来头快速赶去。
金戈举着枪,对着躺在地上的吴泊说:“你被捕了,束手就擒吧。”
吴泊捂住自己持枪的右手腕,笑得挑衅:“金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变得跟丧家狗一般?你要是以前就长这样,陆风烟估计也看不上你吧?”
他像是一点不怕,好整以暇地坐直身体,将额头抵在金戈的枪口下,笑着说:“我还记得那小狗死时的场景,嗷嗷叫着拖着残肢想往外跑,应该是想去找她的爸爸吧?”
“你给我闭嘴!”金戈双目赤红,举起手中的枪,犹如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吴泊有恃无恐,又将头往枪口下抵了抵:“我的确不清楚变形人的事情嘛,只当那是条狗,我杀了条小狗而已,这也不能怪我啊。再说这赌博,是,我赌了,那就坐牢嘛。”
他讲的风轻云淡,仿佛这些是根本不值一提的事情。他似乎笃定金戈不敢开枪,笑眯眯说:“有种你就开枪嘛,你不开,就再也看不见想看的场景了。”
金戈想看什么?他无疑想看吴泊去死。
江小鱼见金戈的呼吸局促,鼻翼快速扇动,他动了几下手指似乎就要扣下扳机。
“师父!不要!”江小鱼举枪对准金戈,努力控制住自己的颤抖:“不要动手,让法律惩治他。”
吴泊不知死活大笑道:“法律是什么东西?都说了,我最多只是杀了狗而已,一只狗一百只狗,她在我眼里和斗兽场中的那些畜生没什么区别。”
“你住口!”江小鱼咬紧牙关斥他,再次安抚金戈的情绪:“不要激动,他在故意激你。”
“激他?我有什么好激他的?”吴泊耸耸肩:“我说的都是事实罢了。不开枪就快点拷,早些进看守所我还能睡一觉。”
这人蔑视法纪已经到了人所不能接受的地步,他不顾金戈的面目狰狞,转眼间就直起身要逃一般说:“金戈,你可真是个孬种。我要是你,当年我就拿枪毙了我自己。你看你这徒弟,也是个孬种,对着你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江小鱼简直想拿针将他的嘴巴给缝起来:“师父,你不要激动,我去将他拷起来,我们能做到的,法律不会姑息这种人的。”
金戈侧身面对着江小鱼,一直看不清的面庞这时明了了。他笑得惨淡:“小鱼,没用的。”
“不要!”江小鱼终于看清了他孤掷一注的神情,他想开枪去打金戈持枪的手,却怎么也扣不下扳机。
电光石火之间,金戈抬起手腕,一枪命中了吴泊的胸膛。
他开枪后飞身从窗户处逃走,江小鱼连滚带爬地去按吴泊的伤口。鲜血从指缝中涌出,又臭又黏地扒在江小鱼的皮肤上,令江小鱼精神恍惚。
耳尖涌入警笛声,陆挽晖像是举着枪对自己跑来了。他脸上的表情愤怒得一如既往,他大声质问江小鱼:“他人呢?!”
一切都像是变成了慢镜头,江小鱼能听见自己缓慢的呼吸和鲜血在血管里缓慢爬动的声音。
下一秒,他失去了意识。
在睁眼时,头顶白炽灯刺眼。陆挽晖愤怒地问:“你为什么不开枪?你知不知道金戈钓鱼执法害死了多少人?他逃哪去了?……身为一个警察,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江小鱼看着自己手上干涸的血迹,抬头喊出自己的不平:“我要世间真理,我要天道正义,我要犯罪者曝于烈日,蒙枉人沉冤得雪,我要亡者,在天安宁!”
激烈的情绪在心中翻涌,他的眼前闪现出一片片的白噪点,耳鸣声嗡嗡直响,几乎要让他无法呼吸。
窒息感让他的手脚抽搐,脑中鸣音愈来愈大,即将崩溃之际,有醇酒涓涓流进,有声响起:“小鱼,醒醒。”
亱莲看着小猫不断抽搐的身体,将他抱进怀里顺着胸膛安慰:“不怕了,不怕了。我在这里。”
如溺水人吸上一口新生的氧气,江小鱼发出一声急促的呼吸。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在亱莲的卧室里。
“做噩梦了?”亱莲给他顺着气,按摩他抽搐的关节:“你把头埋在枕头里睡,怎么会不做梦呢?”
江小鱼急促的心跳渐渐变缓,原来刚刚是梦啊……
是了,叶青徐见他兴致一直不高,寻了亱莲过来为他开导。
是了,他在亱家,不在审讯室里。
亱莲捻起丝质的睡衣袖为江小鱼擦干眼角的泪水:“梦到什么了?和我说说好吗?”
江小鱼不敢回想梦中的场景,自欺欺人般将脑袋埋进肚皮里。
亱莲没去逼迫,只一下下顺着他的背脊。
许久,小黑猫将脸露出来,神情迷茫:“一个人犯了罪,可法律上,他能够受到的惩罚与他的罪孽根本不相匹配,该怎么办呢?”
亱莲安静了几秒钟,才说:“人世间的律法有时难以对罪恶做出相称的裁决,世人对此难免疑惑。可是小鱼,你是警察,若你都对此持有怀疑,这个社会又该如何?”
江小鱼被他问愣了。
“你要坚持自己的本心,不要被眼前的困恼迷住眼睛。你已走过那么多的风浪,你要相信自己终将驶向自己想去的彼岸。即便那个彼岸并不完美,可它也是陆地。”亱莲的语气很淡,却让江小鱼感受到了坚定的力量:“因为事物的发展是螺旋上升、不断进步的,没有任何事情是一定完美的……你要的未来一定会愈来愈好,你要如此坚信。”
他对银杏国的法律史娓娓道来,江小鱼不自觉地开始放松,将头搭在爪子上静默思考。他敢回想梦中的场景了,想清后他反而不怕了。
他是警察,他会维护正义。若有人走入迷途,不管是谁,他都会将他拉回正道。
第二天醒时,天空蔚蓝。阳光从阳台照进,如金缕衣般洒满半个床铺。
江小鱼在初春微凉的空气里张开粉色的爪垫,整个身子弯成一张小弓般抻了个懒腰。
枕头边有亱莲留下的纸条:小猫警光,要加油哦。
江小鱼鼓足了气在亱莲的枕头上狠狠蹭了几下,留下气味,这才握起爪子给自己打气:猫一定可以!
一路畅行,他驶进机关大门。进了办案处,迎面就是夜挽春的招呼:“早啊小鱼哥。”
娃娃脸上笑嘻嘻的,看不出梦里鼻青脸肿的痕迹,江小鱼如释重负,扬起笑:“你也早。”
夜挽春像是对他这副大方直白的态度有些诧异,挠挠头没说话。
江小鱼反倒问:“你和陆挽晖还好吗?”
这下是真的将夜挽春惊到了,他略微张口:“挺好的吧……”
江小鱼不像以往那般不问世事,认真问:“你喜欢陆挽晖吗?”
那般没脸没皮的人,在听见江小鱼这般问时,脸上的神情竟有一瞬间的慌乱。可很快他便收拾好,笑嘻嘻说:“怎么可能?什么喜不喜欢的,都是玩玩罢了。早就认识他了,觉得他这人挺可笑的,逗一逗而已。”
他像是遮掩什么,推着江小鱼往屋里走,岔开话题打着哈哈:“哎呀今天就要部署抓捕了,想想还有点激动呢。”
江小鱼被他一岔,心思也放在了今晚的活动上,没能注意到拐角处的高大身影。
金戈在两人进屋后没多久便赶来,他像是刚开完会,脸上的神情带着明显的激动。
见江小鱼一个劲地盯着他瞧,他不耐烦问:“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啊?”
江小鱼看清了他的脸庞,递了个吃的过去:“有的。”
“有病。”金戈一把拽过零食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吩咐道:“都清醒着点儿,分头行头。”
从已知的线索中得知晚会有两个地点,刑侦那边的处长赵长河说:“对方有恃无恐,想必已经做好退路。将松市的出市关卡把持严密,不能给对方任何溜走的机会。”
计划部署多日,如此只是简单回顾一遍,很快便来到抓捕之时。
夜挽春随着刑侦那边去了丁志满的实验基地,金戈江小鱼和陆挽晖这师徒三人齐上阵,来到了犬只矫正中心。
江小鱼坐在金戈身边,看他将枪利索上膛递给自己。
“师父。”江小鱼抚摸着枪支冰冷的管身,在金戈挑眉不耐烦的神情中平静说:“我会看着你的,不会让你掉下水的。”
他的绿眸在月色下亮得吓人,像是有蹙火苗在里跳动。金戈竟生出一股不可直视之感,他不自在地扭过头,暗骂了一声:“哪里有水?你真是神经了。”
陆挽晖沉默得很,与梦中的那副模样相差甚远,江小鱼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果递给他们:“加油。”
金戈看着他的表情像在看异生物,可他的目光下移至江小鱼掌心中的糖果时,仿佛被蛊惑般默默拣起一颗塞进嘴里。
陆挽晖也接过一颗,开口的嗓音很沙哑:“谢谢。”
大战在即都没过多讲话的心思,随着最后一队人马抵达,金戈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在夜色下冷峻而坚定。他握紧枪柄,指节微微泛白,但却没在意这因紧张和期待而微微发抖的双手。
“走!”
一声令下,大地都在等待着这场风暴的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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