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士钦没在后院多耽搁,与姚家舅舅小谈了片刻文章,便欲告辞。
姚老五如今不过十五,正是好玩儿的年岁,若是惹得泱泱哭……
徐士钦心想,他回家怕是得挨老爹的揍!
武定伯也松了口气,他胸无点墨,与外甥女婿论文章,简直难为他!
“时辰不早,过会儿留下一同用了午膳再回吧。”
徐士钦:“出门时阿喜身子不适,我且放不下心来,今儿便不留下用膳了,等初二陪阿喜回家,届时再陪舅舅吃酒。”
武定伯豪爽应了。
从书房出来,徐士钦唤了小厮带他去演武场,一路走得急,还未走近,却是听着了七嘴八舌的喝彩声。
他绕过甬长廊道,步入内里,便见七八个小孩儿排排站,欢喜抚掌,而那场中姚老五握着杆银枪武得虎虎生威。
徐士钦在那七八个孩童见,瞧见了穿着嫩黄裙子的泱泱,不同于读书还要丫鬟前去催促,小姑娘小胳膊小腿儿的正学着姚老五的动作比划,满脸神采奕奕,瞧得出来,是喜欢的。
姚老五挥完最后一招式,利索收了抢杆,额上布了层汗,他抬起手臂便用袖子抹了去,放荡不羁也不规矩。
“五叔好厉害~”泱泱拍着小手,哒哒哒的跑近来,指着那长剑说:“五叔玉树临风,用这柄剑定然也好英俊的~”
小姑娘眨着大眼睛,满脸真诚。
姚老五喘着粗气,扫了眼那柄长剑,却是睨着她问:“偷师可偷到了?”
小泱泱有些羞羞脸,捂着脸脸跑开,嘿嘿笑~
从大锤耍到长枪,那武器架上的半数都使了一遍,姚老五他就是个木头脑袋,也看明白了这小丫头的心思。
嘴巴甜的好要命,哄着他耍,他还未欺负人,倒是成了那斗兽场的小兽,表演给他们瞧热闹。
姚老五一屁股在武器架的木板前坐下了,招手唤泱泱,“你来演示一遍给我瞧瞧。”
总不能只他当猴儿给他们瞧吧。
泱泱不知他所想,却是欢喜的,跑来要去拿那柄长剑,给姚老五拉住了。
“赤手空拳的演就是。”他说。
这武器都是府上的男人们用来练武的,重的很,若是给她砸着脚,该是哭了。
不说这些皮猴儿,就是他,都是七岁才有武器的。
泱泱小嘴巴幽幽叹声气,满脸的‘你又不信我’的神色瞅他。
姚老五瞧乐了,握着她的小手臂捏了捏,道:“赶明儿我亲自让人给你锻炼一柄轻巧的。”
泱泱这才满意,又嘴巴甜一句:“五叔送我的小矮马,我也喜欢呢~”
说罢,她噔噔噔上了演武台,像模像样的比划着方才他的动作。
底下小表兄小表姐的,扒着台子瞧,“泱泱好聪明!都记住啦!”
姚老五也面色有些诧异,这套枪法,他自五岁练,也练了足有半年,才算是有了些模样,泱泱才三岁啊!
远处站着的徐士钦,看着澄明的日光下,那小小一团的姑娘,忽的明了了老爹先前说的,泱泱聪慧更甚大哥。
他心口忽的涌上些触动来,若泱泱是男子,日后徐家定可安心交给她,可惜了……
只是三岁的小姑娘终归是力气不足,显得招式绵软,姚老五翻上演武台,指点泱泱的动作,“手臂打直,用力……”
“再来一遍这招……”
“泱泱妹妹好棒!”
“妹妹厉害!”
“嘿嘿~妹妹好可爱~”
约莫小半个时辰,徐士钦才从远处走近,“泱泱,咱们要回家了。”
泱泱厚厚的棉袄脱了袖子,不整的扎在圆滚滚的小腰上,小脸儿红扑扑的,眼睛却是漆黑透亮,撒娇道:“我想在五叔家住住~”
徐士钦:!
“你不想你爹了?他还在家等你吃饭,还有阿敏,你祖父,你婶娘……”
他每提一人,那张小脸儿上的纠结神色便多两分,最后乖乖伸手臂,“二叔抱~”
姚老五难得遇着这样不喊累、且奋发图强的‘好学生’,颇为不舍的挠脑袋,“要不……我跟去你家住住?”
“我也去!”
“我也要去!”
“我跟泱泱睡一屋!”
“我想表姑姑啦!”
几个小萝卜头争先恐后的举手手。
徐士钦:……
徐士钦带着泱泱回来时,正赶着用午饭。
姚家的几个小孩儿,自是没带回来的,这年关下到别人家小住是为失礼,武定伯夫人头一个不答应。更何况,家里徐榕惜将及笄,姚老五虽是亲戚,但也是外男,不好冲撞着女眷。
午膳摆在了厅堂,徐鉴礼看向二侄子,问:“你爹晌午不回来?”
徐士钦道:“今早便去衙署了,这会儿没回,大抵是要等晚间了。”
“去了衙署?”赵氏陡然提声。
徐士钦不明所以,但还是颔首答话道:“一早便有小吏来叩门,多半是衙署有要事。”
徐九涣吃了片云腿,闻言,挑着眼尾道:“二婶儿找我爹有事?”
赵氏不怕徐士钦,这人与他爹一样,是文人君子,可却是有些畏惧这大侄子,徐九涣这厮是混账,给不给旁人情面,全看他自个儿高兴与否。尤其是他那双眼睛,眼下虽是笑着的,但直直看来时,像是能将人的心思窥见,半分不剩。
赵氏打了个磕巴,含糊道:“哪儿能啊。”
徐九涣不置可否的‘嗯’了声。
饭后,徐士钦喊了徐九涣去,将泱泱跟着姚老五玩儿的事与他说了。
谁知,徐九涣竟是平静道——
“哦,那你这个当二叔的,替泱泱聘一位武先生来吧。”
说完,拢着披风闲庭阔步的走了。
徐士钦:?
.
徐鉴实回来得稍晚些,庭院安静,檐下灯笼一盏接着一盏的亮着。
“去请二老爷过来。”
小厮躬身去了。
片刻,屋中炭盆烧得正旺,徐鉴实倒了碗热茶,等到了徐鉴礼过来。
兄弟俩促膝而坐,徐鉴实斟酌一瞬,道:“你我亲兄弟,我便也开门见山的说了。”
徐鉴礼看着他,忽的意识到了他说的何事,目光不觉带了些期盼。
“我今日请崔家家主吃了顿酒,试探了两句,人家说,崔三郎如今已及冠,万事全凭他自己的心意,家里不拘他什么,榕惜这事,估摸着是不成了。”徐鉴实徐徐道。
徐鉴礼缓缓呼出口气,竟是有几分松了口气的释然,“不成便不成吧,万事讲究缘法,榕惜与他无缘,辛苦大哥了。”
徐鉴实摆摆手,“与我说这虚客气的做甚,你倒是须得与弟妹好生说说。”
说起赵氏,徐鉴礼顿时心里苦,却也得应下。
兄弟俩分开,各自回了院子。
赵氏自是不满,当夜便发了一通脾气,这事自是瞒不住,府中几个院子都多少听了一耳朵。
而赵氏,连着徐家旁人也瞧着不顺眼,年前几日,都没再露过面。
徐榕惜虽是觉着可惜,也有些失望,但本就谈不上情根深种,自也不会非他不可,难过一会儿,便也罢了,日日去苍邬院里,帮衬宋喜操持些繁琐杂事。
除夕前一日,万事总算是安置妥当。
宋喜长舒口气,吃了两盏茶点,忽的起了兴致,邀徐榕惜去赏梅花。
日落群山,澄黄的光晕还未从远处散尽。
徐榕惜笑道:“这般景致,二嫂该是与二哥赏梅去才是。”
宋喜被丫鬟扶着,身上穿着厚重的披风,只有巴掌大的笑脸露着,闻言,抿唇笑说:“他都没惦记着与我赏梅,我自也不是非他陪着不可,便是自个儿来赏这景,也不算辜负。”
徐榕惜神色微怔。
她一直以为,这位小门户出身的二嫂,是依着男人活的,也该是如此的,出嫁从夫,谁家不是如此?她阿娘再是喜欢汴京,不也还是跟着爹爹回了晋陵?
可这话,她才忽的惊觉,倒是她小瞧了这位二嫂。
宋喜神色疑惑,问:“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徐榕惜恍然回神,摇头道:“不是,二嫂说的对,这景赏了,便不是辜负。”
几缕余辉,渐渐被黑暗吞噬。
姑嫂二人方才出了梅园,打算去前厅用晚膳。
没走几步,便见一道暗色身影稳步朝她们行来。
“二哥。”徐榕惜瞧清来人,福身行礼。
徐士钦与她微微颔首,替了丫鬟搀扶着妻子,“怎的去了这么久,冷吗?”
问着,手握住了宋喜的。
徐榕惜眼睫动了动,继而挪开,非礼勿视。
她想,阿娘说的对,二嫂确实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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