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了裴松霁这么多年,景辞楹可以说已经混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大部分时候即使裴松霁不明说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但今天这句话却让他有些懵?
强忍什么?难道他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想到这儿,景辞楹犹豫了片刻,还是试探着问道:“什么?”
然而裴松霁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失言,只是淡淡回了句,“没什么。”
一副不愿再继续说下去的表情。
老板的态度已经这么明了,景辞楹自然不可能再继续没眼色地问下去。
因此只是专心地帮他佩戴好配饰,然后和他一起去相亲。
是的,他的工作就是这么的琐碎且无趣。
到了提前约好的地方,景辞楹自然不用跟过去,而是选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着,以防裴松霁有什么需要他可以随时过去。
景辞楹对于老板的私生活并不感兴趣,因此坐下后便点了单,专心地吃起了晚饭。
一般景辞楹舍不得来这么贵的地方吃饭,但老板说他报销,景辞楹自然也不必客气。
毕竟吃人嘴短,因此吃到一半的时候景辞楹还特意往裴松霁所在的地方看了几眼,观察了一下情况。
然后就见裴松霁正在和对面的女人聊着天,只是不知为何裴松霁一直往他这个方向看,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虽然听不到他们之间聊了什么,但景辞楹心中已经有了感觉,这次相亲大概率不会成。
果然,坐了还不到一个小时,景辞楹就见裴松霁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景辞楹见状连忙跟上,和他一起向外走去。
一路上裴松霁都很沉默,气氛有些压抑,这让景辞楹有些意外,只是相个亲而已,不喜欢也不至于这样吧?
但无论心中再好奇,身为秘书的自觉还是让他紧紧闭上嘴巴,一个字也没有多问。
然而没想到的是上了车后裴松霁却主动问了他,“你觉得她怎么样?”
景辞楹听到这话,脑海中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裴松霁平日里独断专行惯了,而他只是个生活秘书罢了,对他从来都是通知,什么时候询问过他的意见?还是这种终身大事。
但老板既然问了,他自然得答,于是脑子里迅速回想起裴松霁这次相亲对象有关的资料来。
裴家在临城的地位非同一般,因此他的相亲对象自然不是一般人。
今天来的是苏氏集团的千金苏毓,据说苏小姐从小在国外长大,硕士毕业后就进入到了公司,一直被当做继承人培养,和裴松霁可谓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按理说两人的家世背景,生活环境,成长经历极其相似,应该有不少的共同语言,看起来也十分登对,所以景辞楹还是挺希望他们能成。
因此自然满口夸赞,“苏小姐无论是家世还是能力和您很相配,当然,您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喜欢……”
裴松霁听到这两个字像是被戳了一下,一下子沉默了下去。
他喜欢苏毓吗?答案不言而喻。
她很完美,近乎无可挑剔,但裴松霁很清楚,自己对她并没有任何感觉。
想到这儿,裴松霁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懊悔,他不应该一时冲动答应什么相亲。
他才刚刚明白自己的心意,怎么可能就立刻喜欢上另一个人?
但……
裴松霁转头看了一眼身旁对自己的想法尚且一无所觉的人,又给自己打了一剂预防针。
他也不可以喜欢景辞楹。
裴松霁对苏小姐没有意思,苏小姐恰好也是,因此回去之后二人默契地没有再联系。
然而裴老爷子却不肯死心,好不容易才见他松了一次口,哪里肯轻易放弃,于是试图继续给他介绍,但都被裴松霁毫不犹豫地拒了回去。
老爷子气得不行,觉得裴松霁简直是在耍自己,他盼望着抱重孙这么多年,眼看终于有了那么一点苗头,就被裴松霁一盆冷水全部浇灭,气得老人家透心凉。
但他也知道裴松霁的性子,来硬的他只会比自己更硬,因此干脆来使起了怀柔政策来。
恰逢裴松霁同一批的孩子中有人结婚,送来了请柬。
于是立刻让人把请柬转送了过来,还三令五申让他必须去参加婚礼。
说不定婚礼看多了,他也就愿意结婚了。
裴松霁知道老人家的心思,但毕竟爷爷年纪也大了,不好总是驳他的面子,因此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反正只是观礼,又不是让他去结婚。
并且还指定了景辞楹陪他一起去,帮他拿贺礼。
其实陪着裴松霁去参加婚礼倒没什么问题,还能蹭一顿饭。
但裴松霁不做人的是,婚礼是周六,那天他原本应该在家休息。
裴松霁自然也知道,于是给他算了加班,而且是三倍加班费。
景辞楹瞬间妥协。
平时周末景辞楹都会在医院陪姐姐,这周虽然只有一天不能来,但景辞楹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周五的时候提前来了一趟,陪姐姐说了会儿话,和她说明了一下情况,这才放心地准备离开。
谁知刚出病房门,就见一向安静的隔壁病房房门大开,有几个人进进出出,似乎正在往外搬东西。
景辞楹有些好奇地走了过去,然后就见隔壁病房空了许多,最明显的就是病床上的人不见了,旁边的各种机器也被搬了出去。
原本他每次经过隔壁,都能看见那个好看的男生躺在那里,但此时病床空空荡荡,被褥难得叠得整整齐齐。
景辞楹第一反应是那个男生是不是醒了?
想到这儿心中瞬间振奋,这些年他不是没有见过醒来的病人,只是不多,这么多年也就见过那么一两个。
想到这儿,即使他们萍水相逢,非亲非故,景辞楹也由衷地为他感到开心。
身为植物人患者的家属,他实在太需要这样的消息来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
一时间,景辞楹开心地仿佛景辞君也醒了过来,四处张望起季抒怀,想要为他道喜。
然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大概已经带着那个男生回去了吧。
真好,他们还来得及告诉彼此他们的心意。
景辞楹原本想帮忙,但病房里的东西已经搬的差不多了,因此领头的人谢绝了他的好意。
见他这么熟稔的模样,还多问了几句,“您认识季先生吗?”
“认识。”景辞楹指了指隔壁病房,“我姐姐住在隔壁。”
“这样啊。”
“对了,季先生已经提前回去了吗?我还没来得及和他道个别。”
“已经回去。”
“那你……”
景辞楹原本想说那你替我向说一声恭喜,谁知话还没说出口,就听面前的人继续说道:“殡仪馆那边的人打了电话,季先生就先过去了。”
“殡仪馆?”景辞楹听到这个词,还没来得及撤下去笑容就这么凝在了脸上,干巴巴的,像一张假皮。
刚才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凝成实质便轰然倒塌,在他心中四分五裂。
一股莫名的冷意骤然摄住了他。
“是啊。”那人说到这儿也跟着叹了口气,“也不算突然,之前医生就说少爷的情况不太好,估计挺不过今年,但没想到恶化得这么快,说没就没了。”
景辞楹听到这儿不知怎么突然想起那天楼梯间季抒怀脸上黯然的神情。
那时的他应该就已经知道了今天的结局,难怪那天他会那么伤心。
“东西已经搬的差不多了,那我们先走了。”那人说道。
景辞楹听见他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想要出声,然而嗓子仿佛堵了一层湿棉花,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机械地点了点头。
“再见。”那人说着转身准备离开。
“等……”
景辞楹不知想到什么,这才回过神一般追了上去,张开了嘴想要说话,然而嗓子又干又哑,就像一台破风箱,呼哧呼哧地漏着风,许久,才逼着自己发出了声音,“等等。”
“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我……”景辞楹捂住喉咙,不明白嗓子为什么会在一瞬间这么疼?但还是强忍着不适努力出声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隔壁……你们少爷的名字,我没注意过,他叫什么名字?”
“哦,这个呀,他叫陆迷。”
“mi?”
“对,迷路的迷。”
-
景辞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因为一个从没打过招呼,甚至不算熟悉的人的离开而这么伤心。
当晚就发起了烧,第二天醒来时嗓子简直像是遭了旱灾的地,哑得几乎说不出话。
景辞楹有一瞬间想过要不要请假在家休息,但想到三倍的加班费,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吃了药便来到了裴松霁家里,陪他去参加婚礼。
虽然难受,但身为秘书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努力打起精神,因此连裴松霁都没有发现他在生病。
到了婚礼现场,景辞楹替他给了贺礼和礼金后便没了事,安静地坐在裴松霁后面观礼。
今天的新郎新娘是青梅竹马,从小就在一起玩,长大之后水到渠成地在一起。
虽然景辞楹知道他们这种阶层婚姻大多是利益的合并,但这对新人看起来真的很有感情,讲到婚礼誓词时甚至还落了泪。
人的悲喜从来都是自知,很少能打动别人,因此景辞楹原本是无感的,可是不知怎么,他却又想起了季抒怀和陆迷。
如果陆迷没有出事,他们会不会有一天也像这样在一起?
可惜没有如果。
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我们不知道未来,也影响不了过去。
想到这儿,景辞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不轻不重的手抓了一下,一时间已经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为他们伤心还是在恐惧。
恐惧姐姐有一天也会像陆迷一样毫无预兆地离开。
大概是生病总是让人格外脆弱,因此直到眼前模糊成一片,景辞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哭。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景辞楹连忙低下头去,生怕自己流泪的样子被别人看见。
毕竟自己和新人非亲非故,哭得实在不合时宜。
于是他抬起手想要用袖子赶紧把眼泪擦干净。
然而没想到的是,一只手却先一步伸了过来,那是一只很好看的手,手掌修长白皙,指骨根根分明,指尖圆润精致,没有一丝被生活浸润过的痕迹。
这是……裴松霁的手。
宽大的手掌中还躺着一张暗灰色的纯棉手帕,正递给自己。
景辞楹有些不可置信地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
见他真的是给自己,这才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然后迅速擦干净了眼泪。
擦完眼泪后有些犹豫要不要还给他?毕竟景辞楹知道裴松霁的洁癖十分严重。
他的东西别人碰一下都不行,更何况是自己已经用过的东西。
但裴松霁东西的价格他也十分清楚,哪怕只是一小块手帕也是五位数的价格,就这么扔了的话,他的良心实在是有些过不去。
正进退维谷之际,却见裴松霁十分自然地把手帕从他手里拿了回去。
景辞楹愣了一下,连忙说道:“裴总,我用过了。”
然而裴松霁却像是没听见一般扭过了头,只淡淡留下了一句,“嗯。”
“裴总……”景辞楹还想再说些什么。
然而裴松霁却只是又轻飘飘地丢下了一句。
“不嫌弃你。”
景辞楹闻言抬手摸了摸头,没那么烫了,看来烧退了不少,所以应该不是他烧糊涂了。
那就是……
景辞楹不知想到什么,低头掏出手机打开了浏览器,缓缓打下一行字。
老板中邪了怎么办?等,很着急。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