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释怀
浑浊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味,一座巨大的青铜鼎幻影浮现在昏暗的铜墙铁壁之中,鼎下是个赤/裸着上身的青年。
褚云祁手脚皆束缚着手臂粗细的铁链,整个人浑身一片灰青之色,瞳孔失焦,仿佛一具了无生息的尸体。
“他如今墟鼎内力逆转,已是堕魔的征兆,我将他困在天照玄钧鼎中可保一时无忧,可终究治标不治本,过不了多久他便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堕魔,二是被魔气冲爆身躯。”
商应泽叹了口气,他回头瞥了眼秦栀仍在渗血的心口,道:“你拼过头了。”
秦栀抬眸望他,不明所以。
商应泽眸子幽深,“手上沾得血太多,便极易走火入魔,秦峰主要多加小心,莫要同褚云祁一般行差踏错。”
秦栀默了默,问道:“我挺想知道,为何天道院会忽然前来扶桑山搅局,为何偏偏斩杀新进弟子,又为何带走了死去的商岚。”
她目光灼灼,紧盯着商应泽,仿佛想从他眼底窥见几分真相。
商应泽面色不动,眸子古井无波,“秦栀,看在白帝陛下的面子上,我容你放肆这一次,往后莫要再问了。”
秦栀上前半步,“扶桑山有天道院的细作,为何您不深究”
“你不是不知道,天道院尊上与陛下的约定,”商应泽打断她的问询,“你问得太多了。”
秦栀有些不甘地咬了咬唇,“商掌门,不要为了铲除异己,就行差踏错!”
脖颈倏忽间被铁钳般的手掌抓住,秦栀骤然窒息,双脚离地,眸子通红却仍旧倔强地望着商应泽,半晌他松了手,嗤笑一声。
“秦栀,我承认,当初曲云歌发疯斩杀长老时,我可以出手制服她,可我没有,确实存有私心。”
“她想杀的那些人,也都是与我理念不合之人,虽然她没能杀干净,但后来你接手灵晔峰,多次用绯月之力暗杀长老并嫁祸魔修,你当我不知道吗”
秦栀蹙紧了眉,当年为了给师尊报仇,她杀了当初出手伤到师尊的所有人,几乎血洗长老阁。
她心甘情愿做了商应泽的刀,铲除异己。
商应泽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又抬眸瞥向不远处一动不动的褚云祁,神色之中有一瞬的讥诮的笑,与他往日稳重端方的形象十分不符。
待他走后,秦栀捏诀抹去心口血迹,翅羽伸展往如意门而去,她不顾守门弟子的阻拦,一路横行直至看到李琮。
列缺剑重新回到她手中,剑指李琮,声音薄凉,带着丝丝缕缕的威胁气息:“李门主,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了,鲛珠怎么还没送回灵晔峰啊”
李琮面色铁青,手指颤抖地指向秦栀:“秦栀,你别欺人太甚!这里可是我如意门的地盘!”
“我欺人太甚李门主将一八岁小童卖到教坊司时就不算欺人太甚吗李门主霸占渔民以命相搏得来的鲛珠,就不算欺人太甚吗”她步步逼近,声音阴冷,字字句句落在李琮耳中,便如同鬼魅擂鼓,渗人至极。
“秦栀,你血口喷人!”
他话音未落便被秦栀长剑吓得腿软,跌倒在地,身边弟子皆不敢上前相救,他咬紧牙关死死护着腰间荷包,却被秦栀一剑削断手筋强夺了去。
“啊!——”他惨叫一声,冲着周围弟子道:“都愣着干嘛,上啊!”
如意门弟子如梦方醒,纷纷拔出兵器指向秦栀,犹豫半晌也不敢上前,秦栀冷笑一声,展开翅羽扬长而去。
长空之下只留下她不屑地声音:“一群怂包。”
她飞回灵晔峰寒潭,将手中鲛珠丢进潭水中洗尽铅华,那原本生机气息十足的蔚蓝海域鲛珠在李琮的养护下竟变得晦暗无比,如今寒潭潭水将浊气逼出,重现它往日光华。
秦栀收回鲛珠,浓郁的海水气息萦绕在她身侧,她快速来到扶桑山地牢,打开天照玄钧鼎,将鲛珠置于褚云祁的颅顶。
又在他身后坐下为他运功压下/体内汹涌奔腾的邪魔之气。
记起褚云祁身份时,秦栀心里有几分感慨。
原以为遴选之时成为师徒已是天定的缘分,没承想在褚云祁觉醒之日他们便已然相识。
还帮他逼出吸附的邪祟,如今看来,当初那邪祟便是镰鼬鬼骨,如今挡了尊上一箭,以至于勾起体内隐藏的至邪之力,强行控制了他的身躯。
如今虽无法炼化九转墟鼎丹,但已然得到馥郁生机的鲛珠,应当能压制邪气一段时间。
不多时,秦栀气喘吁吁,浑身冒着冷汗,胸口剑伤再度溢血,可褚云祁身子剧烈颤抖了一瞬,接着神色逐渐清明,浑身灰青色褪去。
他缓缓转身,望见师尊那双疲惫虚弱的眸子,眼里闪过刹那震惊与痛意。
在失去意识的时间里,他依旧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仿若坠入重重迷雾,置身于阴冷腐朽之地,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可一道森白闪电直直刺破黑暗,她从滔天雷霆之中走出,牵着他的手一点点逼退那纠缠身侧的魑魅魍魉,直到回归安宁人间。
“师尊……”
他不受控地湿了眼眶,在他惊慌失措的目色中,秦栀猛吐鲜血煞白了小脸。
她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揪着褚云祁的衣领叮嘱道:“扶桑山已不安全,我们去南诏苍夷城罢。”
——
南诏某处天道院据点曾捕获过千年噬灵兽,秦栀不久前向白曜求援,经过一番探查,那处据点正是苍夷城。
当年大同派帮助白帝登基称帝,借衡霄暗杀赤王的由头,以清君侧的名义,一路攻向玄帝城逼得玄帝自杀谢罪,而后大同派全派移居白帝城,苍夷城已成为旧址。
如今褚云祁体内镰鼬鬼骨已是拖不得了,必须尽快得到其他三味配药。
醒来时已是暮色时分,秦栀一睁眼便与床边枯坐良久的青年对上了眼神,他不知痴痴望着秦栀多久,已有几分呆滞。
可望见秦栀苏醒的那一刻,那双淡漠如冰的眸子里霎时间挤进了几分生动。
“……师尊,您醒了,身子可有不适”
他焦急地探身过去,却瞧见秦栀伸出手臂,牵动了胸口衣领,他忽然耳尖红了红,垂下眼帘不敢再看。
秦栀抚了抚隐隐作痛的胸口,鼻尖嗅到伤药的味道,与李闻雪的药不太相似,更像是出自灵晔峰弟子自己的手艺。
那日被褚云祁伤到后,李闻雪当即为秦栀医治,可她后来一再为其入魔一事奔波,本是结了痂的伤口再度崩开。
如今似是换了件里衣,闻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她狐疑望向褚云祁,见秦栀摸着衣领迟疑不语,褚云祁声音有些不自然,“师尊伤口崩裂,弟子为了换药冒犯了师尊,还请师尊责罚!”
秦栀伸手捞起跪在地上的他,道:“如今不是责罚的时候,我们此行前来只为了一件事。”
“什么事”褚云祁抬起眼帘,幽暗眼眸十分认真地凝在秦栀身上。
“寻找天道院的据点。”
“好,弟子这就去查。”
秦栀拦下他,“你就不问问我为何让你去查”
褚云祁摸了摸墟鼎氤氲的鲛珠气息,道:“师尊大恩云祁永生难忘。”
“你还记得衡霄吗”秦栀忽然发问。
“什么”褚云祁身子一僵,垂下头去,“是,他是我舅父。”
“半年前,无尽碑林里,你祭拜的无字碑是他的。”
褚云祁清隽淡漠的脸上,神色有一瞬间的裂痕,夕阳将他身影拉得极长,显得孤独又无助,仿佛深压心底的巨石被人刺破,碎裂的石子撒了满地。
他有些难以启齿,“师尊听见了那时候我说的话吗”
他低沉的声音中藏着几分期许,他希望自己从前不明事理的狂言未曾被心头暖阳听见。
可秦栀面无表情,“你说,你想杀我。”
闻言褚云祁再站不住脚,他后退半步,眉下的痣都微微泛红。
他从未像如今这般绝望,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将自己彻底打碎,把最肮脏龌龊的心思铺在师尊的面前。
他手指不自觉痉挛起来,猛地跪在了地上,他想为自己狡辩只言片语,可对上师尊那双澄澈的眼眸时,张嘴却是喑哑的气声。
压抑的屋子中,窗帘下,女孩噗嗤一声笑得明媚又狡黠,似是开了个十分成功的玩笑。
“跪着做什么,不过是误会罢了。”
褚云祁骤然抬头望向她,便听她解释道:“我终于知道,为何那个强占我身子的人消失不见,可你与我之间总还有所隔阂,原来是有这分渊源纠葛。”
“云祁,你听我讲个故事吧。”
她将与衡霄的过往娓娓道来,直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方才为故事落下句点。
她歪着头温柔地笑了笑,伸手戳了戳褚云祁发呆的小脸,道:“怎么这副死样子如今解释清楚了,你可想杀师父了”
褚云祁撅了噘嘴,有些难为情道:“师尊明知我那时走火入魔,才动手伤了您……”
“你还要瞒着我吗”秦栀定定望着他,“你不知我要千年噬灵兽做什么是吗我现在告诉你。”
就在秦栀想将炼制九转墟鼎丹为褚云祁灭除镰鼬鬼骨一事全盘托出时,系统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大人,如今褚云祁对您好感度已达到九十,超过一百的临界值便会彻底被镰鼬鬼骨操控身躯,届时就算有一千颗鲛珠也无济于事。”
系统少有地如此认真。
“你将炼丹救他的事告诉他,他便会感动至极,好感度顷刻之间达到一百……”
第62章 戏谑
话已经说出口了,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什么谎话糊弄过去,那厢褚云祁已然满脸期待地望着她,她纠结片刻,面上有些挂不住,当即装晕过去,倒在褚云祁的臂弯。
褚云祁大惊失色,伸手搭上她脉息,却并未发现异常,于是他颇为疑惑地轻“咦”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秦栀的错觉,她忽然觉得鼻尖痒痒,似是羽毛一般拂过她的脸颊,轻柔到微不可察。
在她望不见的地方,褚云祁俯身而下,鼻尖轻嗅她的呼吸,他迟缓地、试探地靠近她,近到只差咫尺便能放肆地亲吻她的唇瓣。
他眼角微微发红,深邃的眸子里浮现出复杂的神色,有温情,也有漠然。
许是经过这些时日的奔波,身心俱疲,秦栀竟不知不觉昏睡过去,丝毫未能察觉她这个弟子过于亲密的举止。
次日*清晨,秦栀先是嗅到熟悉的饭菜香味,不禁勾起腹下馋虫,她松动着有些僵硬地躯体,攀着木架下了床,推开屋门时便望见林皎月端着一篮子蔬菜往膳房走,与秦栀对上眼神的那一刻她也是神色恍惚了一下,接着菜篮摔落在地,整个人又惊又喜地扑过来。
她紧紧搂着秦栀的腰身,似是怕极了秦栀忽然消失不见。
“大人终于醒了,皎月都快吓死了!”
她有几分哭腔,眼泪扑簌簌滴落,濡湿了秦栀的衣襟。
“不哭不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怎么来了”
秦栀瞧见她原本腰间的命牌不在身上,心里松了一口气,这腰牌与自身息息相关,若佩戴在身上,长老阁可以查探到其所在位置。
如今秦栀带着褚云祁私自离开扶桑山地牢,应该是被下了追捕令了。
只是为何林皎月会出现在这
温暖晨曦下,褚云祁掀开膳房,他穿着一件素色围裙,边缘绣着可爱的弧形花边,与那张冷脸搭配在一起显得十分怪异。
他瞧见秦栀,面色柔和几分,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到秦栀跟前。
“师尊,如今我们在南诏苍夷城衡霄的一处宅院中,昨日我在城内发现了皎月,她说奉师尊之命在此调查千年不老藤的讯息,于是便带她来此。”褚云祁老老实实向秦栀汇报现状。
秦栀这才想起,之前她令林皎月所做之事。
“大人,我已查探到千年不老藤的讯息,便在那大同派旧址之中。”
林皎月将手中地图递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条树根的根须,其内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生机与活力,果真是不老藤。
秦栀摸了摸林皎月的脑袋,柔声道:“这些时日,你辛苦了。”
“不辛苦!能为大人办事那是皎月的福气!”林皎月后退几步,指着膳房的方向说道:“大人昏睡多日定是饿了,小褚大人早便准备了您爱吃的膳食,我这就去端过来!”
这下院子里便只剩下秦栀和褚云祁二人。
举目四望,庭院之中虽有些许破旧,却被打理得十分干净,想必在秦栀昏睡时,他们俩废了不少心思。
褚云祁低垂着眼帘,眸色温澈,他本就生得俊俏,如今年岁渐长,更添几分硬朗,瘦削的下颚缓缓抬起,语调不徐不疾。
“师尊想告诉我的,是什么”
一时间秦栀有几分晃神,她撇开惊艳的眼神,轻咳一声,道:“因为噬灵兽是世间罕见的凶兽,若能收服它必然能保护我和你们。”
褚云祁似是松了口气,晨光中他那双黑瞳温润得像块墨玉,唇瓣含着舒缓的笑意,声音却十分坚定,“师尊,我也能保护你。”
秦栀眼眸一弯,顿时波光粼粼,“是啊,云祁长大了,可以保护师父了,可千万别逞强哦,你首先要保护好自己!”
青年微微蹙起眉来,双目神色骤然一深,秦栀便看见面板上,褚云祁的好感度掉了一级。
这小子心思可真难掌握!
三个人饱餐一顿,饥饿感被一扫而空,秦栀顿时觉得浑身充盈了许多,九转墟鼎丹炼制一事迫在眉睫,耽误不得半分,于是她嘱咐皎月去收集噬灵兽和天道院的线索,带着褚云祁前往大同派。
站在古朴大门前,望着上书“大同”二字,秦栀心中感慨颇深,她回眸望着同样凝视牌匾的褚云祁。
“这是师父启蒙之地,也曾与师父的师父一同来此求学,走吧,进去看看故人在否。”
她扣响门环,等了许久方才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门却并未打开。
“谁啊”
秦栀忙打了个招呼,“叔,是我,小秦!”
认出秦栀的声音,门倏忽间被拉开,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立在那儿,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色长衫,面上纵横交错着数道骇人刀疤,一条腿也不知所踪,可他浑身收拾得十分干净服帖,并不像是穷途末路之人。
“李叔!”秦栀见到旧人,心中也是一阵感怀,上前两步与之紧紧相拥。
他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十一年前白玄二帝之争时落下的,为了扶持白曜登基,大同派倾注了一切心血。
守门杂役李泽在这里看守了大半辈子,那条腿便是为救人时被一刀斩断的,那时玄帝临死反扑,设计将白曜围困陇泫山,护卫他的人一一倒在玄帝的铁骑之下,危难之际便是这个默默无闻的守门杂役护了他一命,秦栀姗姗来迟救下众人,重创玄帝。
白曜割下玄帝头颅时,李泽随着众人一同呐喊,几乎忘记了身下之痛。
李泽迎着二人进入院子,有个壮汉正在梅花桩上舞剑,望见秦栀的刹那也是一阵愣神,方才恍然大悟般跳下桩子来到二人身前。
“是阿栀呀,都长这么大了,这位是阿栀的道侣吗,也是一表人才、英武不凡,和小阿栀很是相配!”他有些热切地拍了拍褚云祁的胳膊,后者不知怎的竟也不曾反驳,眸子里仿佛盛满星子,光华流转。
秦栀俏脸一僵,她抽了抽嘴角,连忙伸手攀上苗子越的胳膊,道:“苗大哥还是这般自来熟哈……”
当初刚遇见苗子越和柳凝时,以为他是个十分沉稳端方的哥哥,没承想柳凝才是那个永远沉着冷静的姐姐,苗子越在她面前时,常软下声音唤她阿姐。
秦栀无数次夜里睡不着,也看不进去书时,便来找柳凝说话,可她蹲在墙角听见苗子越一口一个“阿姐”,一字一句求她亲亲抱抱,着实大跌眼镜,自那以后她再也无法正视这个举止有礼的大哥!
她轻咳一声正欲解释,便见苗子越挠了挠头,托着下巴面向她,自认为小声说道:“原以为阿栀会和白帝陛下一生一世一双人,没承想你竟跟阿凝一样,喜欢比自己年纪小的。”
接着自顾自搭上褚云祁肩膀,狡黠一笑,“哼,他们那些年纪大的懂什么情调,还得是咱们年轻男人!你说是吧小兄弟!”
“苗大哥!你住嘴吧!”秦栀着实听不下去了,上前便要捂他的嘴。
这厢褚云祁已然红了耳尖,显然是禁不住逗的性子。
苗子越见状以身高优势避开秦栀的手,继续冲着褚云祁竖起大拇指,“小兄弟肌肉还得练啊,你瞧你瘦的,日后跟着你苗大哥锻炼,苗大哥好好教你。”
说罢他带着些许暗示一般拍了拍褚云祁的后腰,又挺直自己脊背给他展示自己健壮的肌肉。
“……苗大哥,他是我弟子,不是我道侣!!”
秦栀无语到忍不住合上眼,苗子越这么些年不见,话密了不止一星半点。
后来她才知道,大同派大部分人搬去了白帝城,如今留下来的不足双掌之数,皆是恋旧之人,平日在这偌大的院子里各司其职,也鲜少能得闲碰面。
听了秦栀的解释,苗子越似是有些失望,接着眼前再度亮起,道:“你果然还是喜欢白帝陛下!”
“啊”不知怎的,提到白曜的名字,还是如此敏感的话题,秦栀竟有几分心虚地望了望褚云祁,见后者神色如常后方才松了一口气,“苗大哥真是造谣一张嘴,阿栀在后面解释跑断了腿!”
“我这就去找凝姐姐告状!”秦栀叉着腰哼了一声,下巴翘起装作蛮横的架势来。
褚云祁倒是第一次看见她耍这番娇憨小女孩脾气的模样,不禁眼帘微颤,心尖也跟着抖了一抖。
“哎!别呀!”提到柳凝,苗子越急了,“好阿栀,我的秦大小姐!都怪你苗大哥一个人在这找不着人说话,给憋坏了,你可别到你凝姐姐面前乱说!惹恼了她,白日里没人和我说话,晚上也没了!”
秦栀面色清冷,下巴微微一点,道:“嗯,看我心情罢。”
苗子越又纠缠了秦栀几句,方才哄好了她,又回头拍了拍褚云祁的肩膀,“小兄弟,方才多有冒犯,不要跟苗大哥一般见识!——不过你若是对肌肉感兴趣,苗大哥也能教你练胸肌,胸大肌才是吸引女孩的必杀技!”
接着他双臂合拢,给褚云祁展示胸前肌肉……
“什么苗大哥,他是我弟子,该叫你苗大爷才对!”秦栀笑得有几分戏谑,胳膊捅了捅苗子越,引得后者又跟她插科打诨了一阵。
春夏时节,柳絮渐起,如飞雪般落在众人肩头发尾,打闹得有些累了,苗子越便带她往内庭走,柳凝此刻正在藏书阁温书。
苗子越不是外人,于是秦栀边走边开门见山对他说:“苗大哥,实不相瞒,我们这次来是为了一样东西。”
苗子越下意识问道:“是什么东西”
秦栀定定望向他,答道:“千年不老藤。”
不知怎的,提到千年不老藤时,苗子越面露难色。
第63章 精怪
瞧出苗子越神色不对,秦栀小心问道:“有何不妥吗”
苗子越摸着头笑了笑,答道:“这不老藤有些诡异,而且你们来得不巧,前几日他刚从大同派的藏书阁逃走了。”
说着说着众人已来到藏书阁门口,苗子越推门而入,秦栀与褚云祁紧跟其后,
“这不老藤就像成精了似的,喜欢人类的书籍与乐曲,还会学人类的举止,实在骇人,于是我驾车将其送去白帝城,过了几日它又出现在藏书阁附近,只是这些时日它不知怎的消失了踪迹,许是被其他事物吸引住了。”
苗子越提到不老藤,亦是撇撇嘴,抱着胳膊似是起了鸡皮疙瘩。
“阿凝,你瞧我带谁来了阿凝……”
踏过熟悉的长廊与楼梯,扶手上仍留着秦栀幼年时照猫画虎的符咒,众人来到楼顶,绕开通顶的巨大书架,满身书卷气的清秀女子俯身在书案前,似是困乏地昏睡过去,见状众人本是不愿打扰,可秦栀目光微移,忽然看见缠绕在她脖颈后的一根纤细根须。
她眉头一蹙,快步走上前轻轻扶起柳凝的身子,便看见她面色发白,嘴唇乌青,显然是窒息的症状。
苗子越瞳孔猛缩,上前同秦栀一起小心翼翼扯下根须,秦栀给她打入一道内力疏通气管,苗子越则去掐她的人中,过了半晌柳凝终于醒过神来,眼眸里还有几分混沌,却已然认出了面前的苗子越。
“阿凝你怎么样了可有哪里不适”苗子越心疼得眉毛都揪成一团。
秦栀也从柳凝身边探出头来,有些紧张地望向她,“柳凝姐姐,你还好吗”
“阿,阿栀”
她嗓子干哑,咳嗽了一阵子方才端详起秦栀的脸来,顿时喜上眉梢,如小时候每次抱住秦栀一般,轻轻伸手将她搂在怀里。
褚云祁蹲身拿起地上那缠住柳凝的根须,与先前林皎月带回来的不老藤的根须放在一处对比,果真一模一样,他递到秦栀面前道:“师尊您看。”
见状秦栀也是皱起了眉,她望向柳凝,问道:“柳凝姐姐,这是怎么回事不老藤袭击了你吗”
苗子越扶着柳凝倚靠在榻上,拿来水壶,倒了杯水给她润了润嗓子,便听她娓娓道来。
今日晨时她正在藏书阁为白帝撰写今年秋闱的试题,每次秋闱最后一道论述都是出自大同派,意在测验考生是否心向大道。
柳凝正苦思时,忽然感觉衣袖被人牵起,一转头便看见了不老藤神经兮兮的枝叶,仿佛一个小贼似的,攀在柳凝的身后偷窥试题。
柳凝知道它有着自己的意识且对人类的学问十分感兴趣,可毕竟这是白帝秘密交代的任务,不可泄露给任何人与物,于是她抬起衣袖挡住试题,并且使劲将不老藤给推开了去。
往日性子温吞的不老藤今日不知怎的,竟勃然大怒,浑身枝叶都颤抖起来,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缠住柳凝脖颈和四肢,将她死死禁锢住。
柳凝意识陷入模糊,眼前一片昏暗,只看见不老藤伸出一根藤条卷起案上的白鹿纸。
初拟的试题已经飞鸽传书给了白帝,如今是正在精修的版本,若此时泄露怕是难有时间撰写新的试题,柳凝瞬间忧心忡忡起来。
秦栀安抚了她的情绪,试了个眼色给褚云祁,二人走到一边。
“师尊”褚云祁垂眸望着秦栀,知道她有话嘱咐。
秦栀点了点头,“我从前在书里见过不老藤的记载,它生长在水汽弥漫的潮湿之地,生长百年初得灵智,生长千年可任意攀爬行动,又极易擅长伪装,寻常人很难察觉到它存在的气息。”
“师尊想怎么做”
秦栀凑近几分,“用天道院的转灵术,将你内力借给我,我能勉强摸到七阶的边缘,应当可以用万钧雷域感知不老藤留下的气息。”
说罢褚云祁按秦栀的指示将内力尽数输入到她体内,墟鼎空虚的一瞬,他忽然脊背刺痛难忍,却只咬牙压制着并未出声。
秦栀当即释放万钧雷域,雷电化为跳动的触手,捕捉着不老藤留下的痕迹,终于在窗台发现了它的一丝线索。
秦栀记下不老藤的气息,将内力还给褚云祁,“走吧,我大概能感知到它如今大致的方向了。”
二人向柳凝和苗子越道了别,往城南而去。
坐在茶铺前点了一壶祁门红茶,秦栀悄悄打量着对面那幢豪华的府邸,光是那门头就有几丈之高,硕大的门环像是纯金打造,任谁望上一眼都会觉得奢靡,怕是比皇宫还要富贵。
若是寻常人家,对秦栀和褚云祁来说,想进去探查简直轻松至极,可偏偏这裴家大院外设下了一道十分严密的守护咒,若强行闯入怕是会立刻引起里面那位镇守此处大能的注意。
他二人不过是追寻不老藤的下落,还不想节外生枝,何况如今二人的境遇并不允许他们过于冒尖。
门口两个壮汉铁着脸在站岗,陆陆续续有小厮杂役还有丫鬟嬷嬷从偏门进进出出,茶水喝到第三杯时,终于听到身边有人议论这户人家。
“我若是什么时候能进这裴家逛上一圈,做梦都得笑醒了!”
“我看你现在就在做梦!”
“那可不见得,据说他们家小公子得了失魂症,裴家老夫人信奉鬼神,四处寻觅捉鬼师傅来家中驱邪呐,裴家小公子从前最爱看杂技,还请了杂耍戏班到小公子屋子外表演呐!苍夷城几个出名的班子都去了,如今只差一个芳菲馆没去。”
“芳菲馆主打的是戏曲,班主唱起曲儿来歌喉凄婉,身段柔若无骨,啧啧,那可真是一票难求!”
“不知道芳菲馆会不会应邀来裴家表演,从前来表演的馆子可都得了不少赏钱呢!”
“谁会跟钱过不去,我敢肯定,就这几日芳菲馆便要来裴家表演!”
秦栀与褚云祁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离了位置,随便找人打听了几句,便得了芳菲馆的位置。
二人攀上房梁,趴在屋檐上张望院子里的情景,不少丫头小子已然扮上角儿在台下练习,看样子晚上有一出好戏要唱。
随着几道“班主”的吆喝声响起,秦栀抬头望了望那三层高的戏台,戏台中央不知何时站了个面若芙蓉的俏娘子来,她脸上未施粉黛,生了双十分妖冶的丹凤眼,修长的睫毛略微扑闪,目光炯炯地扫视一圈。
“孩儿们都过来些,我有话和你们说!”
她声音洪亮,清脆中还有这些许英气。
“今晚咱们接了个大活,跟我一道去裴家吃香喝辣去!”
没想到她生得这般娇弱,性子却是这般豪迈,秦栀不禁暗自咋舌,芳菲馆果真被那茶馆的路人给说中了,应下了裴家的差事。
不知怎的,秦栀觉得这班主身上的气味十分熟悉,似是在哪里接触到过一般。
她与褚云祁悄悄翻下院子,打晕了两个不起眼的弟子,准备冒充他们的身份跟随班主光明正大走进裴家。
可好巧不巧她二人刚换上衣服便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嗤笑声。
回头望去更是心中一惊。
只见芳菲馆的馆主侧坐在梨树枝上,纤细的孤枝竟稳稳接着她,还能容她晃动着小腿。
她似是没穿里裤,两只白净的小腿从裙摆下露出,微微泛着粉意的关节显得十分诱人。
可二人却没有丝毫欣赏之情,皆是眉头紧锁,额头都沁出冷汗。
馆主娇俏的脸上浮现着道道金纹,赫然是恐怖的七条!
她竟是七阶灵师!
怕是在二人趴在屋檐上偷窥之时,她便发现了他们。
“你们两个好生可恶,竟打晕了我的人,还想混迹到我的戏班里去,是何居心”她弯起眉尾,笑得天真烂漫,却没人真把她当无知之徒,能修炼到七阶的层次,根本没人是泛泛之辈。
因为突破第七阶的契机,便是考验一个人的心境是否平稳,当初秦栀自七阶掉到六阶就是因为她的心不够静,道心不稳。
褚云祁侧了侧身将秦栀护在身后,后者镇定说道:“我们并无恶意,只是裴家有我们想找的一样东西,便想混在芳菲馆里进去找找,不会故意使坏给班主造成麻烦的。”
“你们以我的人身份进去,不管做出什么事都和我脱不了干系,让我和你们上一条船,可要准备好扬帆的银子。”
原来她是想要钱
秦栀有些疑惑,她有着七阶修为,不论在哪都会受到拥护,想要赚钱岂不是十分轻易,又怎会缺钱
似是看出秦栀的疑惑,她又说着:“倒也不是缺钱,只是我生性爱财,裴家的那个守护神打不过我,想要我庇护你们在裴家放肆,可不得出这个数”
她生出手掌,比划了一个“一”字。
“一百两”秦栀挑了挑眉,他们出行时并未来得及拿银钱,身上值钱的玉饰估计能值个一百两,再多便要想法子筹集了。
可班主摇了摇头,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继续晃动着她白嫩如葱的手指。
“一千两白银!”秦栀难以置信地报出这个数,实在强人所难。
可馆主依旧摇了摇头,樱唇轻启,音调婉转,“一千两……黄金。”
秦栀眉眼森寒,撇着嘴冷笑一声:“这买卖怕是做不成了,此番惊扰到班主是我们不懂规矩,这便离去。”
说罢与褚云祁对了个眼色,便要离开芳菲馆。
班主轻轻纵下梨枝,立在二人身前拦住去路,巧笑嫣然地望向秦栀,道:“娘子别着急呀,若没有钱,拿人来抵也行。”
第64章 仙童
褚云祁眼中当即闪过一丝寒光,面色瞬间冷得彻底,化为强烈的杀意扑向班主。
列缺剑已出鞘三分,空气中席卷而来一阵冷啸的风声。
见状班主丝毫不恼,挑眉望着褚云祁,似是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想强留师尊,先过我这关。”
凌厉目色紧盯在班主身上,如折服猛兽般观察着她的动静,岂料后者水袖一翻竟仰面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几近癫狂。
“留她我想留的,分明是你呀,小郎君~”
她迈着诡异的脚步贴近褚云祁,那张粉白的脸颊蹭着后者的胸膛,手掌覆在心口感受着其下猛烈的心跳,似是十分满意般点了点头。
她单手挡下褚云祁推搡她的手掌,回身勾住后者脖颈纠缠在他身上,接着俏皮笑着对秦栀说:“你这徒儿怕不是个雏儿,我不过随意撩拨几下,心就跳得这样快,要不要送到芳菲馆来让我帮你调教几天”
褚云祁窘迫地回头望向秦栀,眉目满是焦色,“师尊,我没有!”
秦栀面色发青,她上前攥住班主细嫩的胳膊,将她从褚云祁的后背上抓到身前,冷声道:“他不喜欢你靠得这样近!”
班主挣开秦栀的手指,似是痛得拧起了眉,敛了笑意,声音也跟着寒凉几分。
“既有求于我,还有什么资格谈感受”
秦栀沉吟片刻,道:“我们确实承担不起扬帆的代价,也做不到以人相抵。”
“嗯你当我这芳菲馆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窈窕的身影前竟幻化出阵阵水波纹路,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自水流中溢出。
仿佛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褚云祁的双脚,他忽然觉得身下一空,竟被吸入不知尽头的漩涡之中。
秦栀毫不犹豫攥着他的手一同落入深海。
他们相拥着沉得愈来愈深,直到脚下牵引消散,二人方才拼命往上游动。
悦耳歌喉自无尽深海下涌出,挤在二人耳朵却像是刀片不断在其中搅动,秦栀呛了几口水,手中捏诀覆在褚云祁的背后,接着后者身子一轻,不自觉往海面飘去。
而秦栀则像为其断后般释放引雷诀,却后知后觉发现此时身处海洋,雷电之力并不能为其所用。
与此同时那令人恐惧的水属性内力如海草一般将秦栀整个人包裹住拖入大海深处,她难以抵抗,只能召唤霆霓剑劈砍,却没有丝毫作用,海水无影无形,根本没办法与之抗衡。
另一边,褚云祁呼吸到空气后,顾不得喘气歇息,立刻深吸一口气返回深海,循着师尊消失的方向努力追寻。
意识模糊中秦栀忽然想起江枫从前陪自己修炼时,向自己透底,若面对一个实力远高于自己的水属性灵师,又困在对方设下的内力之域中,不要强行与之抗衡,而是从内破坏他引以为傲的隔绝之水。
内力之域中每一滴水都会流经她的墟鼎,秦栀当即从墟鼎之中引出一丝绯月至暗之力,融入那束缚自己的海水中去,那抹暗红色逐渐被水流稀释。
果不奇然,随着那歌声骤停,身边奔涌不息的海水忽然平息,纠缠在她臂膀和脚踝的内力也逐渐消退,随之而来的,是芳菲馆班主凄厉惨叫。
将至暗之力注入寻常灵师体内,极有可能引起走火入魔,但对高阶灵师而言,只不过会增添些痛苦,他们可以用自己浩瀚的内力一点点将其排出,但这是个十分漫长的过程。
海水褪去之时,秦栀正面色发黑看不清事物,便发觉唇瓣一暖,似是有什么柔软的物件贴了上来,她浸在一个十分坚实的怀抱里,被那人托着腰身一点点往海面游去。
直到二人皆探出水面,看清周围一切时,方才发现他们仍然身处方才的逼仄小巷,看来这班主还拥有着超高的幻术。
秦栀不愿伤人,于是轻轻推开褚云祁的臂膀,快步走到班主身边蹲下,伸手欲为后者吸走墟鼎之中不断冲撞的绯月之力。
可却被她猛地揪住手腕,“你想做什么”
秦栀抽回手,再次探向她墟鼎,将绯月之力尽数收回,班主苍白的小脸方才逐渐好转。
“你那是什么邪术……你是魔修!”班主神色警惕地扫视二人。
秦栀挑了挑眉,“我是不是魔修,你方才早便探知,魔修内力逆转,你看我的内力像是在墟鼎逆转吗”
知道奈何不得二人,班主轻哼了一声,爬起身来抖落身上的灰尘,面色已是差到了极致。
“算我被鸡啄了眼,你们两个快给我滚蛋!”
秦栀也不含糊,当即拉着褚云祁的手便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褚云祁却顿住了脚。
“怎么不走你还想回去泡海水吗”
想起方才沉在深海之下的那个渡气的吻,秦栀心里有些燥热,强装镇定地看向褚云祁。
而他目光灼灼,问道:“师尊,那不老藤对您来说很重要吗”
秦栀撇开眼神,不老藤的用处在于炼化九转墟鼎丹,而九转墟鼎丹是用来给褚云祁解决镰鼬鬼骨这个大麻烦的,其实褚云祁并不知道,他的这个问题其实是在问秦栀,他对她来说重不重要。
秦栀声音低了些,却字字坚定:“重要,对我来说,他很重要。”
褚云祁舒了口气,唇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来,他道:“我知道了,师尊,我们再和班主谈谈吧,若只是在芳菲馆逗留几日,做工还了这笔账,也未尝不可。”
秦栀眉头紧锁,想起班主勾着褚云祁脖颈欲拒还迎的模样,心里便膈应得很。
她瞪了一眼褚云祁道:“你以为她留你是做什么的方才她怎么对你的你不知道吗还是说你很乐意被她调戏”
听着秦栀愈来愈恼怒的气话,褚云祁的第一反应竟不是慌张,而是有种异样的欣喜。
他目色平静,声音和缓,“师尊如此说,是舍不得徒儿出卖色相”
“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你还小,莫要行差踏错,跟在师尊身边才是正道!”秦栀搂着他胳膊循循善诱,殊不知早已将自己的私心藏匿其中。
褚云祁微笑着轻轻点头,答道:“好,听师尊的。”
师徒二人并肩而行,漫无目的地走在长街上,芳菲馆今夜便要去往裴家唱戏,如今秦栀已跟她交了底,让她知道裴家有吸引秦栀的宝物。
班主也说过她的能耐比裴家的那位守护者更强,若被她找寻到不老藤,怕是会从中作梗悄悄带走。
到那时秦栀便更难得到不老藤了。
二人不知不觉又走回了茶馆,看见其内喧闹的人群,秦栀忽然想起上回来此,听到有人说起,裴家小公子得了失魂症,因为小公子喜欢杂技,家人四处寻觅杂耍班子进去表演。
既然如今进不了现成的芳菲馆,倒不如自己现搭一个班子。
她将想法说给苗子越和柳凝听,听罢二人面面相觑,柳凝噗嗤一声笑道:“杂技你们三个尚且有功夫在身,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也不一定非要杂耍,阿姐只需要召集门徒,帮我们散布一个消息便好!”
——
不出半日街头巷尾都在传言。
“听说了吗,大同派近几日来了个北方的仙师,有通灵之术,能开天眼,窥鬼神!”
“这么玄乎”
“大同派的门徒亲口跟我说的,那还能有假”
这些流言蜚语传着传着,就变成了大同派的秦道人是仙人下凡,专门来苍夷城铲除恶鬼。
秦栀换了身仙风道骨的素白长袍,从大同派顺了根古朴的拂尘,又让褚云祁扮作小仙童,用朱砂点在其眉心,给那张本就十分俊朗的脸更添几分妖冶。
秦栀觉得这样点痣有些太惑人了,撇撇嘴便要擦掉,可却被褚云祁捉住手指。
他轻声问道:“师尊明明喜欢,为何要抹去”
秦栀一怔,反问他:“你怎知我喜欢”
青年站起身子,微微俯身抬起秦栀的下巴,从后者手中夺过沾着朱砂的毛笔在她眉心也落下一点。
看清褚云祁眼底毫不掩饰的欣赏与那几乎压抑不住的惊艳之色,秦栀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你大胆!”
她耳尖倏忽间浮起绯色,打了下褚云祁的手背道:“哪有徒弟给师父点眉心痣的!”
说着她便要抬手去擦,可被褚云祁捉住双手,又转着她的身子让她看清镜中的自己。
“师尊,这样很好看。”
他那双清浅的眼睛敛在纤长的睫毛下,唇角荡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镜子中的秦栀脸颊一点点泛红,心中畅快不已。
她从褚云祁手中挣脱,大跨步走到他臂展之外,拾起桌上拂尘道:“好了小仙童,莫要跟为师闹了,咱们该去好好演戏了。”
——
夕阳西下,月色渐临,二人按照事先与苗子越说好的,来到城南一家传闻闹鬼的宅子,屋子外面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见到衣着不凡的二人纷纷让开道来。
“是他们吗看上去很年轻呐,真的是北方来的仙师”
“据说是得了返老还童的秘术,岁数方才显得这般小,实际上他们二人都是几百岁了!”
秦栀闻言面色怪异,险些绷不住严肃端庄的神情。
她立在院中,夜幕撒下暗色烟尘,那间破败的宅子中忽然传来几声尖叫,像是女子哀婉凄切的的哭声。
屋子里烛火骤然亮起,一个梳头的女子身影被印在窗后。
几个胆小的路人已是吓得后退几步,却又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张望。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风雷受命,绯月化万物归尘,阵起!——”
她藏在拂尘下的手悄悄结印,于院子中央浮出晦涩古老的符文,雷霆劈啪作响,森白电流几乎让人双目短暂失明。
再睁开眼时,那屋内女鬼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秦栀掌心的一小片红色纸人。
“诸位,这旧宅作恶的邪灵已被老道镇压,有老道的灭灵符文在,日后再不会生出邪祟。”
百姓们议论纷纷,*接着人群中一个壮汉高呼一声:“仙师高明!”
众人紧跟着高呼:“仙师高明!仙师高明!”
她不过是做了个小小的雷暴术,便让普通百姓将她杀鬼一事信以为真。
便在此时人群中挤出一条道来,一个衣着不凡的老妪在杂役的护送下缓缓踱步到宅中,垂着眸子冲秦栀行礼道:“仙师,我家主人请您相见。”
秦栀不作声,目光遥遥望向远方,身边的褚云祁上前一步道:“还有没有规矩同仙师说话,还需藏头露尾吗”
众人也是啧啧了几声,有人嘟囔了一句:“裴家竟如此高傲,自家小公子那失魂症不得解法,竟还端着架子来请仙师,真是毫无诚意可言!”
老妪眉头一皱,显然没想到会给自家主人抹黑,她赔笑两声,刚想解释几句,便听见人群后面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第65章 美梦
月影遍地,晚风簌簌,吹起秦栀鬓角的一缕发丝,以及脸颊那微不可察的一滴汗。
该死,她好像真的见到鬼了!
人群让开一条道来,身着蜀锦华服的中年人缓步向前,细长的眉下是一双藏锋锐目,他那平静淡漠的眼神落在秦栀二人身上,微微躬身。
“在下裴行知,手底下人对仙师多有怠慢,是在下调教不周,还请仙师海涵。”
秦栀下意识点头还了礼,狐疑的眸子依旧锁在裴行知的脸上。
遥想二十年前,她陪着白曜像两只依偎取暖的丧家犬般几经周折来到苍夷城,在寻先太子少师的路上,看见他被压在玄铁牢笼中,受尽唾骂。
为了让白曜彻底对复国一事死心,隔着人流相认后,他自戕在白曜的面前,击溃了后者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他分明死在了二十年前,秦栀曾亲眼目睹他的死亡,为何会在此刻再次出现在秦栀面前
二十年过去,青年已渐显老态,唇周一圈细垂的胡须,鬓角也染上寒霜,可那双坚定深邃的眼眸秦栀此生难以忘怀,那就是林子懿的眼睛!
他竟然没死,竟然仍留在苍夷城中,化名裴行知成了一方富户!
若白曜知晓此事,也不知是为了恩师尚在人间而欣喜,还是被至亲之人蒙骗而失望。
秦栀面不改色,遥遥望着裴行知,浅声道:“裴施主有何贵干”
裴行知见秦栀愿意搭理他,又上前几步,他身上隐隐藏着一股咸香味,像是常年待在海边,被海水浸泡过的味道。
“鄙人小儿前几日不知怎的发作了病症,谁人也不识,后来愈发严重,已痴傻失魂……还请仙师赐福。”
他举止有礼,唇角带笑,声音清浅,却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沉稳强势气息,引得秦栀微微有些不适。
她颔首还礼,轻抿唇角,“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请裴施主带路。”
裴府。
夜里灯火通明犹如白昼,四方院子烛火不熄,只为驱逐小公子身上邪祟。
秦栀眯眼望了望,只觉得浪费。
那方金丝楠木的床榻上,被褥皆是真丝制成,帷幔上悬挂着大小一致、通体浑圆的珍珠,小公子那头下掐金丝暖玉枕已是精美绝伦。
秦栀坐在榻上为其把脉,一缕真气悄悄注入小公子体内,顺着经脉流淌到其墟鼎之中。
小公子年岁尚不足八岁,应当还未到觉醒本命灵兽的时候,有些孩子因为天赋太高,承受不住过于强势的灵兽,会在觉醒之前昏睡不醒。
但他体内并未发现内力的痕迹,应当不会是觉醒了十分强大的本命灵兽。
那又是为何迟迟不醒呢
内力攀着墟鼎而上,缓缓流淌进小公子的识海,其内仿佛一片分不清天地的混沌世界,光怪陆离的景象层出不穷。
秦栀只是探了一瞬便险些深陷其中,着实诡异。
她睁开眼,转身看向裴行知,道:“我可以一试,但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今日莫要让生人再进院子了。”
裴行知点了点头,眉目一肃,转身吩咐道:“让芳菲馆的人不必来了。”
刚吩咐下去便进来一小厮,见了裴行知后恭恭敬敬跪下道:“老爷,芳菲馆的人来了。”
裴行知略微思索了几息,对秦栀道:“人既然来了,那我便亲自去解释一下,还请仙师放心,今日不会有人惊扰到您。”
待人都离开了屋子,褚云祁俯身问道:“师尊,您有把握吗”
秦栀手心捏诀,围着屋子释放一圈万钧雷域,而后才言:“我根本不知这孩子得了什么病症,不过我们进来本就不是为了给裴家小公子治病,现在找不老藤才是要紧事,你在此守着,我去外面打探一下。”
褚云祁眉眼微微蹙起,“师尊伤势初愈,我不放心您一个人去,要不还是弟子去探探吧,到时候就算被人察觉,也可说是弟子顽劣,见裴府风景好便四处溜达。”
秦栀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她将一张符文递到褚云祁的掌心,嘱咐道:“若遇危险,启动此符,我会立刻来到你身边保护你!”
待褚云祁走到窗边时秦栀又伸手拦下他,“一切小心,千万不要逞强!”
褚云祁点了点头而后没入黑暗之中,他躲开巡逻的守卫,擦着墙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探了过去,心里记着不能动用内力,否则会被裴家的那位守护神发现。
他手中握着不老藤的根须,循着气息一点点摸索过去,终于在一处破败屋子外捡到了一根一模一样的不老藤根须,看来它就在屋子里了。
褚云祁四下打量,确定无人后悄悄掀开一条窗户缝隙,其内漆黑一片,于是他手中捏诀在掌心汇聚出一团雷电,照亮了周身一切。
他看见地上有着几滩水渍,顺着水渍一路向前,竟来到了主屋的榻边。
床榻上躺着一人,睡得正熟,丝毫没有感知到褚云祁的靠近,他将掌心的光亮照了过去,只见榻上那女子将好翻身,那张清丽绝伦的小脸一片恬淡。
褚云祁怔住了,只因那人生着与秦栀一般无二的容貌。
他后退了半步,有些难以置信地再次将手掌探了过去,想要看清那女子全部的容貌,师尊身上每一处他都一清二楚,这番看过,心脏更是一片震动。
他尝试轻声唤她:“师尊”
那女子单侧眉毛微微蹙起眉,就连被惊醒的细微动作都与师尊一般无二,褚云祁心中疑虑更甚,他甚至都在猜想,是不是有人打晕师尊先一步放在这屋中。
女子睁眼看向褚云祁,看清后浅浅笑了笑,道:“如今还叫什么师尊,你该叫我娘子呀!”
她巧笑嫣然,眉眼间尽数是女儿家的娇羞,举止却又十分亲近。
她伸手勾住褚云祁的脖颈,伸手揪住他衣领道:“怎么又穿上从前的衣服了,你是又想起灵晔峰的那段日子了吗”
褚云祁轻轻嗯了一声,抬眸问她:“师……娘子今夕何年”
秦栀俏脸疑色渐起,她伸手掐了掐褚云祁的脸,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冷着这张脸给谁看呢今夕何夕现在是赤帝十三年,天下大同的第四年啊。”
“赤帝”褚云祁再次愣住,“那白帝呢”
听到这个名字,秦栀一张小脸瞬间笑意全无,在褚云祁的印象里白曜的名字就如同高山雪莲一般,是秦栀心中最圣洁之地,旁人就是提起他的名字,都会让她眼中失神,他从未见过秦栀如此嫌弃甚至厌恶白曜的模样。
“你平白无故提他作甚还嫌自己命长不是”
他一向怕师尊动怒,此刻连忙道歉:“师尊不喜,我不提就是。”
“师尊师尊的,我听了心里罪恶感好强,你能不能闭嘴”秦栀重新搂住他脖颈,在他神色僵硬的侧脸上亲了一口,“这样行了吧可以陪‘师尊’好好睡觉了吧”
师尊二字被她咬字极重,似是刻意调侃褚云祁而为之,此刻的她根本没把他当弟子看待,好像真的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情侣。
褚云祁难掩心动,微微发红的脸颊上是一双含着情意的眼,只是打量一瞬秦栀便猜到后者心中所想,蹙了蹙眉嘟嘴道:“你做得太频繁了,我真的有些吃不消,今日免了好不好”
不知怎的,褚云祁下意识答道:“不好。”
言罢他才发觉,自己竟然驳了师尊的话,他正欲解释几句,便看见他心中那清风霁月不可亵渎的身影,在月光下轻轻褪去里衣,露出比月色更美的光景来。
引得他呼吸一窒。
“来吧。”秦栀视死如归的眼神落在褚云祁身上,旋即主动吻上了后者微启的薄唇。
心中躁动的情绪一路燃烧到了小腹,褚云祁身上雷暴术起,衣物尽数化为飞灰,连同秦栀先前给他的符咒一起消散。
——
“糟了!”秦栀心里一惊,掌心中一片刺痛,她给褚云祁的符文被内力点燃了。
也就是说,褚云祁遇到了难以对付的困境。
他是个倔强的孩子,若不是生死关头绝不可能动用此符,秦栀立刻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蹙眉望了望小公子,掀开窗户看见外头没有守卫后,翻身小窗没入夜色,循着符纸的指引一路向前,她几乎顾不得引起周围的注意。
来到那座三层古塔时,周围死寂一片,连个守夜的杂役也没有,似乎这里是裴家一处荒废的角落,窗棂半朽,周围皆是枯枝败叶、杂草丛生。
她远远听到一声压抑痛楚的闷哼,正是褚云祁的声音,心里一急,忙推门而入。
环顾四周,内墙上遍布斑驳水痕,楼梯的扶手早已腐朽开裂,蛛网遍布在各个角落,隐隐还能听见虫鼠受惊慌乱逃窜的声音。
进入古塔的刹那她便释放万钧雷域,将三层楼皆包裹其中,很快便感知到顶楼的两股气息纠缠在了一起。
她快步踏着楼梯飞奔到三楼推门而入,刚踏入一步便发觉周围荒废破败的景象消失不见,仿佛置身于风雨飘摇的深山之中,穿过细密难见边际的层层竹林,秦栀窥见了隐隐约约的一束光。
便在此时久久沉默不语的系统忽然开口。
“大人,若我没记错的话,人物好感度达到八十便能解锁一个福利剧情,您现在想解锁吗”
秦栀想也不想便骂了句:“你有病吗你看不清现在形势的危急吗”
系统委屈巴巴地说:“早在你踏出小公子的院子时,你便已经步入那位七阶高手的陷阱之中,如今不过是越陷越深罢了!”
秦栀停下脚步,举目四望,冷冽的雨丝如刀割一般掠过她的肩头,浸湿满身衣物,她冻得几乎有些发抖,如今临近五阶修为的她,本不该对外界的感知如此强烈,更何况此时正当夏季,哪是如今这般寒气肃肃
她沉了声音,逼问系统:“不是说不会干预我的成长吗,为何现在出声告诉我这些”
系统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啊,可若你死了,我也会消散在这世间,我不想死。”
原来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吗
“是幻术他是个拥有幻术能力的灵师”秦栀猜着,“你还能告诉我些什么既然咱们已经身在一根绳上,还请你不要藏私。”
“你可真是霸道……”
系统小声嘟囔着,也不知腹诽了秦栀什么话,才说:“他的本命灵兽是一种海中幻兽,与先前同你和褚云祁相敌的是同一种。”
秦栀眼前一亮,接着再次蹙了眉,“可是芳菲馆馆主她所施展的幻术是以水流裹挟住我们,我将绯月之力注入其中从内而外破了她的内力迷阵,这雨丝又该如何破解”
“平日里与我相争那般聪慧,如今面对旁人就一窍不通了”系统揶揄了一句,生怕秦栀骂他,连忙补了句,“你的雷能导通水,如今并未生出海洋,大雨之下,当引雷克之。”
“可这是他的幻境,我能引雷吗”
“所以,你可以选择跟我解锁福利剧情,我可以在福利剧情里帮你设定一道雷电。”系统声音里藏着一丝戏谑与期待。
秦栀心神不安,总感觉自己上了套,但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信一信系统的鬼话。
“但愿你没骗我,否则……”
系统再次瑟瑟发抖,秦栀轻触面板,勾选了福利剧情,而对象,正是褚云祁。
如此,应当能见到他了吧。
第66章 情动
不出秦栀所料,雨幕忽然稀疏了些,摇摆扑朔的灯火指引秦栀向前,她推开那间藏在竹林深处的破败小屋,看见褚云祁衣衫凌乱地跪在榻上,周身被黑气裹挟,鲜血淋漓的手指扣进墙壁。
秦栀靠近几步,在烛火映照下,褚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通红一片,似是极力压抑着痛苦。
秦栀顿时心疼极了,此时定是镰鼬鬼骨发作所致!
她上前在其身后盘膝坐下,一双莹白如玉的手掌贴在褚云祁后背上,源源不断的纯净内力注入他体内,一点点安抚下身后鬼骨暴躁的气息。
褚云祁颤抖的身子逐渐和缓,他仍然呼吸粗重,转身望向秦栀,低垂着的眼尾赤红一片,小腹下是不断翻滚的热潮,一点点冲击着最后的理智。
他神色炙热,已是分不清天南地北,猛地翻身将眼前一身素衣道袍的女孩压在身下,在她软绵的呼吸下,他用唇瓣感受着女孩皮肤柔软的触感。
她挣扎着试图推搡他,可方才为了安抚镰鼬鬼骨的戾气,她内力已消耗得七七八八,如今以蛮力相抗,显然动弹不了褚云祁分毫。
秦栀有些慌了,她在识海呼唤系统:“狗系统你给我出来,这就是你的福利剧情这小子怕不是要把我给吃了!”
系统不知是不是在装糊涂,莫名答了句:“大人好像也很喜欢褚云祁吧……”
秦栀一怔,愣神的工夫,腰封已被褚云祁扯断,眼看他将手伸向自己胸口,秦栀慌得有些口齿不清。
“你有病吧!他是我徒弟我怎么能和他……那个!”
系统难得有些正经,问道:“那大人究竟对褚云祁是何情感呢就真的只把他当作一个寻常弟子吗”
“我……”秦栀一呆,莫名想起从前与褚云祁每一次亲密相处,都会不自觉感到羞耻与难以自持的心动,难道真如系统所言,她早已对他起了非分之想
可是褚云祁现在心绪混乱、意识不清,怕是根本不知晓自己的疯狂举止。
他是个极为尊师重道的人,待他清醒后知晓一切,又该如何看待秦栀
她该制止他的,就算她心悦褚云祁,也不该在此时乘人之危。
好吧,如今这阵仗,似乎由不得她来决定事态发展了,她只好寄希望于系统。
“你一定有办法制止他的对吧外头还有我们共同的敌人要对付呢!”
系统答道:“在福利剧情进行期间,外界的一切都无法感知到您和褚云祁,那位幻术师正四处找寻您呢。”
“至于褚云祁……若您愿意购买清心丸,或许能唤醒失去神志的他。”
“不买,你直接给我,否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自己选吧!”秦栀死死箍着衣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有了拿捏系统的理由,秦栀自然物尽其用。
最终系统屈服于其淫威之下,含泪交出了清心丸。
秦栀双手被束缚,只得用唇瓣含着清心丸,轻轻喂到褚云祁口中,入口即化,浑身潮红褪去,他很快安定下来,那双赤红的双眼逐渐清明,看清面前景象后,他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师尊,我越界了……”
褚云祁红着眼眶,鸦羽般的睫毛耷拉下来,耳尖红红不敢看秦栀,一副快哭的模样引得秦栀心里痒痒。
她拢了拢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的衣襟,伸手捏了捏褚云祁的脸,顺势擦去他眼角委屈眼泪。
“哭什么,这不是没事吗”
在秦栀震惊目色中,褚云祁抬起手猛地在自己脸上抽了几巴掌,用力极大,那张苍白小脸顿时红肿起来。
秦栀“嘶”了一声忙去捉褚云祁的手,又责备他说:“你作甚伤害自己我都说了没事了,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他沉声道:“弟子觊觎、折辱了师尊,对师尊起非分之想,是弟子之过,若师尊想,弟子这便自尽谢罪!”
“……”
这小子非要死啊活啊的是吧,方才那清心丸他是服用了没错吧怎么还是这般疯癫……等等,他说他觊觎师尊
秦栀美目眨了眨,罪恶感油然而生。
系统适时补了句:“大人,福利剧情还开展不那幻术师被人拖住了,您有大把时间同褚云祁做想做的事。”
秦栀默了默,心里有些忌惮,问道:“可好感度突破一百的阈值,他会立刻被镰鼬鬼骨附体,届时先前一切都白做了。”
系统却说:“福利剧情时间,好感度是不会增长的,待剧情结束,该用什么话降低好感度,大人您很清楚。”
“……”
识海被封印,系统的话也被掐断了,后面的独白,秦栀不想有第三个人听见。
“云祁,你说,你觊觎师尊是什么意思”
褚云祁黑眸颤了颤,低垂的眼帘忽然抬起,秦栀头一回亲眼目睹他神色中的贪婪与强势。
他喉结滚动,嗓音微哑,一字一顿坚定答道:“师尊,弟子……倾慕您。”
“不是幻术引起的心血来潮,也不是晚辈对长辈的仰望,是云祁,对秦栀的恋慕之心”
他深深望了眼秦栀,接着跪在她脚边将头俯下,“弟子有罪,要杀要剐,但凭师尊处置!”
在系统的剧情结界里,二人本不该感受到屋外发生的一切,听不见细雨与树叶摇曳的声音,看不见月色下乌云滚动,作鸟兽散的情景。
可是此刻,恰有暖风拂面,心里皆是升起热流。
秦栀轻嗤一声,伸手缓缓握紧褚云祁的胳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捧着他的脸迫他看向自己:“你真是这般想的吗”
鸦羽睫下,他深沉的眸子里蕴着暗潮,秦栀的身影在他眼中烙下点点星光。
“若我说,我亦是如此,你当如何”
不知怎的,秦栀竟不自觉将心事说出,猝不及防地看见褚云祁眼瞳震动,一时间无数复杂的神色浮现在他脸上,那双不笑时便显得凶戾的三白眼此刻竟如桃花浸水,下垂的眼尾尽数是情动之色。
“师尊……”
秦栀的面容与方才幻境中,那个让自己唤她娘子的人影逐渐融合在一起,一时间他竟有些分不清幻象与真实。
他指尖轻轻触着秦栀的脸颊,看见后者眼底闪动着的细碎光芒,不由得一愣。
“是幻觉吗”他痴痴问道。
秦栀勾着委屈狗勾下巴嗤笑道:“方才扑在我身上亲得那般狠,如今怎么呆了”
她抚上褚云祁的脖颈,在滚动的喉结上轻轻吻过。
他浑身一颤,白皙耳垂骤然变得通红,却佯装面不改色般将秦栀拥入怀中,心口乱跳早已暴露他如今慌乱无措的心绪。
柔软研钵中撒上湿润的药材,褚云祁轻轻碾磨起来,他举止细腻,轻重有度,没想到竟能无师自通,看上去十分擅长药理似的。
他俯身在秦栀耳边,情动至深时,已是头脑昏聩,嘴里说着平日里压抑难言的话,时而唤着“师尊”时而又是“阿栀”,又或者,竟大了胆子,带着几分强迫地逼问秦栀,心里有几分白曜,有几分他。
秦栀被冲撞得说不出话来,那小子正值青春年少,甚至离冠礼还有半年之久,是浑身蛮力又不晓得轻重的年纪。
偏偏心思重,又偏执难驯,如今做了那事,依旧倔强得让人无奈。
“师尊怎么不答我,我与白曜谁更重要”
“……”
秦栀推着他腰腹,蹙眉道:“我只当他是兄长,从前的,现在仍是。”
当初借了秦柏的身份送他入仕,到如今帝临天下、统帅诸国,他一直是秦栀最信任的亲人,却很难成为相伴左右、牵动她情/欲的爱人。
不知怎的,滚烫眼泪溅在她战栗的肌肤上,秦栀从恍惚中清醒了几分,睁眼便看见褚云祁泪眼朦胧地看向自己,接着更加卖力地舂捣起来。
研钵里水声不止,秦栀觉得有些头晕目眩,随口嘟囔了句:“我有些后悔了……”
冲动之后初尝禁果,没有想象中那般美好。
后者当即眼尾红红,仿佛破碎了一般瞧着自己。
秦栀心里软软不得不安慰一二,于是她忍着不适歪过头亲了亲褚云祁的发丝,温声说着:“乖,跟云祁舂捣,师尊满心欢喜、乐意之至。”
褚云祁抬起那张雾气朦胧的双眼,放肆的动作微微一顿,像只小狗一般捉住秦栀的手心轻轻蹭了蹭,问道:“真的吗”
秦栀无奈地挣脱手腕束缚,双手捧着褚云祁的脸吻了上去:“真的,师尊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垂下眼帘,暗流之下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接着天旋地转,他抱着秦栀躺下,换做秦栀坐在他身上。
“”秦栀疑惑地挑了挑眉,不明白他又在想些什么。
“师尊,还是您在上面吧,这样我心里好受些……”
秦栀无语,他动情时唤的每一句“师尊”都让她心里一颤,负罪感攀着脊骨狠狠啃食她的心脏,仿佛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身份之别。
尽管如此,终究敌不过两颗真心相触。
溪流急湍,汩汩作响,不知过了多久,水气蒸腾间升起一阵白雾,万籁俱寂。
秦栀松动着快要散架的手脚,从芥子镯里取出干净衣裳各自换上,她看向眼角含笑的少年,望见一向深邃幽暗的瞳孔里坠着点点星光,心痛得几乎窒息。
可她起身离他一丈之远,面上顷刻间覆着寒霜,霆霓断剑不知何时出鞘抵在褚云祁脖颈,在后者几近破碎的目光中,她声音冷冽:“逆徒,你竟以下犯上!”
第67章 镜子
褚云祁眸子陡然睁大,他怔了片刻,神色中有一瞬的疑惑与诧异,他走近几步,胸口抵住秦栀的剑,带着祈求般的腔调问道:“师尊,你是在骗我,对吗”
他声线不稳,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小兽。
“师尊,别戏弄弟子了……”
只听“唰”的一声,长剑在他脖颈划出一道血痕。
秦栀声音冷漠,一字一句剜着褚云祁的心:“方才是我一时冲动,逾越了师徒底线,还请你莫要放在心上,我欠你的,日后会还给你。”
褚云祁眸子中的光亮一瞬间湮灭,他呼吸急促,手指沾上脖颈那鲜红血渍,一双朦胧湿漉的眼里有着几分锥心刺骨的痛。
“师尊,你是认真的吗”
他嗓音低沉,眸光死寂一片。
另一边,秦栀识海里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褚云祁好感度:负一千。」
「恭喜宿主脱离险境!」
“……”
恭喜你大爷!
若系统有实质的躯壳,秦栀必定怒捶他三百回合方能解气,这下好了,褚云祁和自己的小命都保住了,她们之间的师徒情也打回原样,这大半年的光景都白干了。
以及那一夜荒唐,也会成为褚云祁心底难以磨灭的记忆。
便在二人皆是缄默不语时,他们所在的木屋忽然开始摇晃,仿佛下一刻便要撕裂开来一般,秦栀见褚云祁那臭小子又是一副求死的模样,蹙着眉揪起他衣领便往外跑。
系统提了句:“福利剧情时效已过,接下来大人就要重返幻境了,我会为您附加一道雷电,您只有一次机会破除幻境!”
秦栀轻轻点头,重回苍凉雨幕时,她立刻伸手画符,引雷诀从掌心而起,自天边引出一道天雷。
万钧雷域释放,雷电随着雨丝被导向整片大地,接着雷暴术起,将周围世界尽数炸毁。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整片天空与大地都变成刺目的白色,褚云祁瞧见秦栀自离开木屋便心有成竹般一招接着一招,似是对面前一切十分了解,仿佛所有事情都在她的计划之内。
他也是她计划中的一步棋子吗
她对他,当真一丝一毫的情意也没有吗
幻境消散,二人竟身处一间巨大密室之中,四面环水,身后有一面两人之高的镜子。
而不老藤此刻正有些奄奄一息地躺在二人脚下,它身边的竹简散落在地,上面写这几个字。
「沧海三生镜,可窥过去与未来。」
说的应该是二人身后的镜子,也应该是这面镜子将他们引入幻境之中。
秦栀知道不老藤生性温良,先前攻击柳凝定有蹊跷之处,于是上前扶起不老藤,搭在自己的肩头,道:“虽不知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见他枯枝残叶的模样,应当是遭受了不少虐待,这林子懿果真不是什么善茬,待离开裴府定要将他的事尽数告知白曜!
她回头望向褚云祁,道:“我知你心中疑虑颇多,跟我走,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他下意识便要信她,可却偏生倔强地犹豫了,他冷声道:“师尊既然与我决裂,又何必在意我的生死”
真是要命了,秦栀真想抽他,“现在不是耍性子的时候,有什么事,出去再说!”
就在她强拉着褚云祁正欲离开之际,一道爽朗的笑声响起,二人抬头一看,只见一红衣男人十分逍遥地坐在房梁上,手里正随遇地抛着一朵金属玫瑰。
是“翼瑰”吗天道院便是以此为容器,吸纳无数灵师内力化为己用,还炼化出转灵丹此等秘药,实在恐怖如斯。
可比这翼瑰更令人胆寒的,是那个头戴恶鬼面具的男人。
“又见面了,小老鼠”他悠然自得地歪了歪头,隔着昏暗的夜色,他与秦栀遥遥对视,一时之间火花四射。
“真是巧呢,在哪都能遇到你。”秦栀冷笑一声,手中已在悄悄捏诀。
“要不我说有缘呢”
他轻叹一声翻下房梁,见褚云祁仍是下意识挡在秦栀身前,他笑了两声,道:“明明可以做这统帅四方的魔修,偏要跟在这只小老鼠的身后走人间大道,多可惜啊”
“我做什么,与你无关。”褚云祁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浑身内力都被他附着其上,已是一副鱼死网破的模样。
那人声音里带着惋惜,“啧啧,真是可惜了,今日本想再收个徒子徒孙,然后烹一只小老鼠好好尝尝,如今,得烹两只。”
秦栀冷嗤:“就凭你”
下一刻万钧雷域将周围一圈包裹其中,手腕一翻,霆霓剑毫不留情削向他脖颈,刺目剑芒如银蛇一般狠狠咬了上去,意料之中的血渍并未出现,只见他脖颈忽然化为漆黑一片的岩石,硬生生挡下了秦栀的剑气。
他手掌虚空握住,秦栀便发觉呼吸一窒,仿佛有什么禁锢着她的咽喉一般,她胸膛忽起忽落,呼吸间断无序。
这便是八阶修为的存在吗
秦栀几乎可以断定,林子懿就是天道院的尊上,可惜她似乎没有机会将这个秘密带给白曜,还连累褚云祁陪自己一同赴死……
绝望之际,她回身望了眼褚云祁,只见他周身再度弥漫黑气,俨然一副要被镰鼬鬼骨附体的模样,见此情形,秦栀几乎是拼尽全力释放本命灵兽,激出那股纯粹的绯月之力灼向尊上的手掌。
如她所料,他终是收了手,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自己掌心灼烧的痛感。
“好纯粹的黑暗之力,没想到,你也是个潜在的魔修。”
秦栀奔向褚云祁,身边不老藤不知怎的轻轻指了指沧海三生镜,秦栀立刻会意,知道它想要做什么。
于是她停下脚步,故意激尊上:“你不是想要我们都成为你的马前卒吗那便追上我们再说!”
而后带着褚云祁穿进沧海三生镜,身后尊上微眯了双眼,轻声喃喃:“若你窥见你我的过去,怕是情愿立刻死去。”
可惜这番话秦栀已是听不见了,他似乎觉得很有意思,竟真的跟上了秦栀的脚步,一同踏入镜中,岂料他进去的一瞬便被幻境中的雷电囚牢困住,天空之上,修为达到八阶的秦栀遥遥望向他。
“我真是运气不错,竟来到了未来。”
“而在未来,你我旗鼓相当,胜败未可知。”
尊上望着那根根堪比巨树的雷霆朝自己滚滚而来,犹如长锯一般将要把他生生撕碎,却没有半分惧意。
他只说了句:“原来,未来,我还能在你身边。”
“废话少说,今日你就算不死,也要留下半条命来!”秦栀持剑指向他,可他面色不改,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下巴轻点,似是指向秦栀身后,“你不如先看看,未来的好徒儿是个什么东西。”
秦栀心里一沉,缓缓回头望去,只见身后匍匐着一头三丈高的巨虎,浑身苍白与玄墨色的毛发根根竖起,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威胁般,修长粗壮的尾骨不断地锤击着地面,仿佛下一刻便要狠狠扑上来咬断秦栀的脖颈。
他入了魔,还兽化成狼了,也就是说,他此刻至少是个八阶的魔修,还是失去神志的魔修。
秦栀眉眼之间是难掩的痛色,咬紧薄唇,自识海中问系统:“这就是褚云祁的未来吗你不是说,有我的干涉,他就能摆脱被镰鼬鬼骨侵占躯壳的命运,如今这一幕,是不是意味着我所做的一切全部注定都是失败的!”
系统沉默良久,秦栀第一次在他那无甚情感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心疼,他安慰道:“大人,未来是不可控的,但却不是天注定的,事在人为,而且如今的褚云祁只是一个兽化的魔修,并非被镰鼬鬼骨附体,这就说明未来您真的帮他剔除了镰鼬鬼骨呀!”
秦栀闻言打量了几眼,又试探了褚云祁的气息,发现真的没了镰鼬鬼骨的拿分邪气。
可是,他为何还会堕魔,究竟因为什么
她正苦思,系统却抢先回答:“若我没猜错,应当是因为大人您,他为情所困,从而堕魔。”
“……”
“都这种时候了,你非要玩这些不正经的吗”
系统委屈:“我没有不正经呀,我在审时度势地分析时局,我在帮大人您考虑啊!”
“那你倒是说说看,此局何解……”
话音刚落,蛰伏已久的褚云祁忽然目露凶光,巨大的身躯犹如闪电般射出,将秦栀狠狠扑倒在地。
另一边,被雷霆困住的尊上一边躲避雷暴一边哈哈大笑。
“我最喜欢看自相残杀,尤其是师徒相残的画面了!”
他一副恨不得全世界永无宁日的模样,着实气人。
系统着急道:“大人不如试试唤醒褚云祁最后一丝灵智!”
“怎么唤醒”
系统扭捏了几息,道:“不如说您喜欢他”
秦栀几乎将白眼翻上天际,恨不能手刃系统狗东西,都这个时候了,非要玩这种不正经的东西吗
她慌张开口,道:“云祁,是师尊啊,师尊!你好好看看我呀!”
闻言那巨大白虎当真垂下眸子,血色的双眼反复打量着秦栀,接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
虎舌上的倒刺几乎划破秦栀的皮肤,她扭开头避了避,却也因此触怒了白虎,他的虎爪用力几分,秦栀的右臂骨骼痛得险些碎裂。
“云祁,你乖一点,乖一点好不好”她忍痛用哄孩子的语气待他,却似乎并无成效。
系统狗狗祟祟来了句:“我早就说了,你该说你喜欢他,要不要打个赌”
秦栀封闭识海,目光落在白虎的脸上,一字一顿十分坚定地说着:“褚云祁,若你弃了魔修之躯,恢复神志与人形,我就同你双修!只要不修魔道,想怎么修就怎么修!”
白虎眼中浑浊血色顷刻间褪去,一双清亮的黑瞳此刻紧盯着秦栀微粉的小脸,接着,竟真的慢慢缩小,化为人形。
“师尊,你说的话,不准反悔!”
好小子,未来的他竟敢这般硬气地同他师尊说话!
秦栀点了点头,目光瞥向万钧雷域中被死死禁锢住的尊上,此刻他那双阴毒怨恨的眸子锁在二人身上,恨不能将其粉身碎骨。
“先解决他!”
二人对视一眼,秦栀正欲上前与尊上博弈,却被褚云祁伸手拦住。
他赤着上身,本命灵兽附体,那双黑瞳之下暗流涌动。
“对付他,不必脏了师尊的手!”
灼目雷霆碾压向尊上,他身上衣物尽数碎裂,连带着那副恶鬼面具一起落入尘埃,就在秦栀上前几步想要将他面容看清时,天空之中忽然伸出一根藤蔓,环绕着她与褚云祁的手臂一起拉他们出了幻境。
“好险!”秦栀往前跌跌撞撞走了几步,扶着柱子方才站稳,“幸好在未来我们与他有抗衡之力。”
似是想起些什么,秦栀回头望向褚云祁,想要同他解释,一回头便撞进他坚实的怀中。
耳边响起他粗粝低沉的声音。
“师尊,方才的话,还作数吗”
第68章 和修
不对劲,十分之中有十一分的不对劲,就好像褚云祁与系统一起同秦栀设了个套,哄着她往里面钻。
她胳膊被青年双手紧紧箍住,头顶天井自他身后洒下月光,在秦栀的身上留下暗沉沉的影子,她看不清他眼底是何神色,只轻声说了句:“你先放开我。”
褚云祁犹豫了一瞬,竟并未应允,反而箍得更深。
“我不放手,除非师尊给我一个答案。”
“我给不了你答案,”秦栀伸手掰他手指,神色锋锐凌厉,“这是你同师尊说话的态度吗”
她拉起褚云祁的手,伸手托住不老藤放在肩头,而不老藤悄悄顺走了书案上的一卷白鹿纸,三人循着入口出了这间密室,没了尊上,裴府的守卫根本挡不住他们,她翅羽伸展不过几息便将一人一藤带离裴府,在城外一处茅屋与柳凝二人会和。
“柳凝姐姐。”秦栀迎了上去,拍了拍肩上的不老藤,后者十分虚弱地动了动枝条,似是满心歉意般耷拉着茎叶,接着抽出一根藤蔓轻轻缠上柳凝的手背,露出了那张被它带走的写着试题的白鹿纸。
柳凝接过不老藤,伸手安抚着它,秦栀感知到它身上有过一丝魔气,于是替它解释道:“那裴府之中隐藏着天道院的尊上,应当是他操控了不老藤骗取姐姐的信任,接着偷走秋闱试题,天道院一向不守规矩,怕是想借机作乱。”
柳凝点了点头,身旁苗子越上前一步,神色凝重地对二人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既然是以大同派为引子给你二人捏造了身份,以防裴府派人来寻,如今你们就不能继续留在城郊别院了……要不送你们回扶桑山……”
苗子越话音刚落,秦栀目光便“唰”地望向他,神色里带着些许考究与试探,看得前者有些许发毛:“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扶桑山如今已将秦栀与褚云祁二人是为异类,回扶桑山无异于让褚云祁送死、秦栀则被软禁。
秦栀莞尔笑了笑:“无碍,扶桑山现在还不便回去,我们自有其他去处的,苗大哥不必为我们忧心。”
而后她轻抚不老藤的枝叶,道:“我救你出来是存着自己的私心,我需要你的一根藤条炼丹,这枚丹药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她的肺腑之言还未说完,一根断裂的藤条径直落在她手中,不老藤轻柔地抚过她脸颊,似是道谢,似是信任她的话,秦栀不禁心头一热。
“前些日子它看了些江湖志怪的话本,总是带些侠气的。”柳凝解释道。
秦栀当即笑着补了句:“日后得了好看的画本子,我第一个拿来给你看!”
听到秦栀的允诺,不老藤枝叶轻轻抖动了一下,像是十分欢愉。
告别了苗子越与柳凝,秦栀与褚云祁避开城镇,踏上新的旅途。
一直缄默不言的褚云祁见秦栀回头望向大同派的方向,问了句:“若是不舍,或是担心他们受到伤害,我们大可带上他们。”
秦栀摇了摇头,答道:“他们是白曜的人,没人敢拿他们怎么样。”
“若是白曜想要动他们呢”褚云祁目色一凝,他想起了在沧海三生镜中来自未来的秦栀对他说的话。
提起白曜,她说褚云祁嫌命长。
那在将来白曜定与秦栀二人处于敌对的状态,让秦栀对心中白月光死心,当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而此刻在褚云祁意料之中,秦栀蹙了眉,接着开始为白曜辩驳:“怎么会呢,你想太多了。”
于是,褚云祁不再与她争执,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月光撒在她瘦削的肩头,像是覆了层轻盈的蚕纱。
二人催动内力释放本命灵兽,不过一夜便到达赤霄城。
眼看天渐放亮,秦栀便在附近山间寻了一处旧庙,十分熟稔地收拾起屋内杂物来。
“你我如今身份敏感,不便光明正大地闯进去,还是等入夜再说吧。”
这旧庙墙体厚实,门窗虽早已腐朽,却仍然能密不透风,屋内灰尘不多,似是有人定期洒扫,秦栀只是简单收拾了下床榻,便盘膝而坐开始恢复内力。
此处名为平岭山,当初白帝起义、北上夺权时,便途经此处,被叛军包围,死里逃生。
如今秦栀对这旧庙这般熟悉,怕是曾与白曜逗留于此,想到这处,褚云祁心底忍不住有些发酸。
他紧挨着秦栀坐下,出声打破沉默:“师尊从前来过此处”
秦栀面无表情答道:“苍夷起义不久,我便来相助白曜,曾在此休整过,这里算是一处战事旧址,他每月初都会派心腹前来打扫,很安全,你且安心修炼。”
褚云祁声音轻了些,语气却十分别扭:“当初平定叛军,师尊同他也在这榻上歇息吗”
秦栀睁眼睨着他,眼底有几分防备。
“昨夜赶路消耗不小,你现在该好好休息,待皎月寻到噬灵兽的位置,我们需赶赴天道院一番恶战夺其内丹,身后还有扶桑山的追兵,接下来的日子很是紧迫,你该收收心了。”
“我的心,不是师尊你勾起的吗,如今师尊倒是轻而易举说放下便放下了”他逼近几分,“师尊的嘴惯会说谎,先前甜言蜜语恐怕尽数都是哄骗,我该信你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闻言秦栀沉默了,她垂下眼帘,那一夜握雨携云,是她冲动了,未曾想到褚云祁体内的镰鼬鬼骨会因为他对她的好感度高低触发,也怪系统不早早提醒,落得这般尴尬的境地。
既然已到了这步田地,就算秦栀将系统一事全盘托出也无济于事,他怕是很难相信系统的存在,只会觉得秦栀又想了个法子欺骗他。
秦栀只好先哄着他跟自己完成正事,待镰鼬鬼骨彻底自他体内剥离,再慢慢同他解释。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都温柔了起来,“云祁,师尊是有苦衷的……”
可褚云祁只听了一句眼底便划过幽深之色,目光微冷,犀利反问:“师尊不是说,只要我不入魔道,便想怎么修便怎么修,又劝我一同上榻修炼,恢复昨夜赶路消耗的内力。”
他逼近几分,长臂伸展箍住秦栀的后脑,拉进她蹙紧眉毛的小脸,“我现在,想跟师尊一同灵/修,师尊不会拒绝的吧”
“你敢!”
秦栀毫不犹豫掌心聚雷,朝他胸口拍去,可他不躲不避,就这样冷着一张脸看向她,见秦栀犹豫,他又补了句:“师尊,你从前说过,只要有你在,没人能伤我,如今你又说话不算数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栀脸颊微热,不自觉收回掌中暴烈雷霆。
他眉毛微垂,满怀希冀地说:“那师尊可以跟云祁和修吗”
“……不能。”
“师尊果然一直在骗云祁。”
他状似无意般提了句,眼底难掩落寞,秦栀无奈扶额,“除了和修,其他都行。”
岂料褚云祁眼前一亮,又夹杂着几分狂色。
“既然师尊不愿和修,愿做其他事,那便是答应与我尤花褆雪”
“什——”
不等她做其他反抗,褚云祁扬起下巴吻住她的樱唇,将那些他不乐意听的话尽数吞入腹中。
本命灵兽附体,粗粝的虎掌一路翻越层层峰峦,触及半山处的翠竹,酒香味萦绕鼻尖。
褚云祁伸手轻轻刺开竹皮,自指缝中溢出丝丝缕缕的清酒来,他十分惬意地垂下头轻轻舔舐,舌苔倒刺一点点享用芬芳甜酒。
“褚云祁!……”
他抬起头来,脑袋上那两个毛茸茸的白色虎耳耷拉下来,十分委屈地说:“师尊这便受不了了吗当初陨冰室里,云祁浑身上下骨骼寸寸断裂,可比这痛得多。”
秦栀强行忍下又痒又痛的触感,自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那不是我做的,与我无关。”
“可师尊就一点也不心疼那时的云祁吗”
“……”
研棍倒刺被他收拢了些,而后放入研钵轻轻捶打起来,娇花醉成烂泥,却仍有源源不断的花蜜自研钵中溢出,撒在花草丛中。
舂捣至酣处,密密麻麻的吻落在秦栀的脸上,她目色迷离地望着褚云祁,唇齿之中是难掩的呼声,尾音止不住颤抖。
“云祁……够了……”
话音刚落,褚云祁握住她推阻的小手放在他胸口,那里有一处烙铁留下的烫疤,只是轻触一二,都刺得秦栀指尖发颤。
见秦栀咬着薄唇满脸隐忍,他吻过她眼角不自觉落下的眼泪,擦着她耳尖问道:“平定叛军时,师尊也和白曜在这榻上修炼吗”
他重重舂捣着研钵,微磁的嗓音里是藏不住的威胁之意。
幸好此时秦栀尚有几分理智,“自是没有。”
“可师尊方才明明说过,你们途径此地休整过……”
秦栀不禁暗自腹诽了句,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小子这般色胆包天……
旧庙之中,情意缠绵,修士之身本就比寻常人硬朗,这番舂捣便折腾到了申时。
庙外暮色渐起,他终于肯放过她,替她松动着有些僵硬的四肢,又简单收拾了床榻,为她换上干爽的衣物,而后取出几道食材开始制膳。
“白日宣/淫,实在有辱斯文!”秦栀端坐在榻上,一身素净衣裳的她丝毫瞧不出方才的狼狈与荒唐,唯有那时不时微微颤抖的双腿隐约诉着此前一幕幕盎然春意。
褚云祁切菜的手猛然一顿,挑眉看她,“师尊方才情动难抑之时,可不是这般说的,你明明说……”
“好了打住吧,我不想听!”
见秦栀双颊泛起绯色,褚云祁丝毫不停顿。
“你说,你快活得将要死了。”
第69章 殿下
枝繁叶茂的柳树垂落到溪流边,荡起圈圈泛着凉意的涟漪,明明正值夏日,可山林中却莫名一片萧瑟,鲜少听见鸟兽走动的声音,引得人心中隐隐不安。
“云祁,你不觉得这赤霄城附近太过安静了吗,这可是南诏以火为尊的城镇之一,更是王室所在。”
吃饱餍足的褚云祁此时十分乖顺,他伸手勾着秦栀的手指,被后者无情躲开后也只是轻笑一声。
听了秦栀疑惑的问询,他随口答了句:“年前我听说赤王权位不稳,朝堂上有个位高权重的摄政王与之相抗,如今这萧条光景,怕是赤王失势了吧。”
赤霄家那位八岁称王的小殿下,如今算起来也是年近而立之年,她与秦栀山洞一别至今已有二十年之久,当初她赠秦栀饭食,救命之恩此生难忘。
于是听了这番评价秦栀心中不畅,有些为赤王担忧。
褚云祁若有若无提了句:“师尊,您着急寻南诏赤王,究竟是为了什么”
秦栀不再保留,直截了当道:“为了无尽之炎,在大同派藏书阁中有所记载,无尽之炎存在于南诏王庭,而且……”
“她是个好人,”她笃定道,“赤王殿下于我有恩,于情于理我都该去帮她。”
褚云祁眸色微闪,似是捕捉到秦栀对赤王境遇的细微感触,他沉了眉,答道:“怕是难度不小呢。”
秦栀略微挑眉,“怎么说那摄政王就这般厉害吗”
褚云祁点头,娓娓道来:“传闻摄政王杨明策乃是前朝国公遗腹子,满腹才学,十六岁时被先王指给年仅七岁的赤霄瑾为太子少师,二人亦师亦友相伴长大,先王因病退位后,赤霄瑾称王,继承其父国公爵位,辅佐赤霄瑾坐稳王位。”
秦栀不禁嘟囔了句:“从前的相知相遇,互相扶持走过最艰难的岁月,如今怎会到争锋相对的地步”
褚云祁继续说:“一切的转变,就在白帝登基的那一年。”
秦栀眼皮一跳,只听他道:“白帝元年,赤王首当其冲对白帝俯首称臣,成为白帝收复天下最大的依仗,却也因此触怒了南诏不少世家,对于传承百年的世家而言,皇室颠覆不足为虑,可却不能影响他们本来的生活。”
“一旦掀起战事,没有哪个世家能独善其身,于是,他们认为赤霄瑾不配为王,反而投身支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杨明策麾下,时至今日,朝局已经彻底割裂成赤霄一派与杨氏一派。”
秦栀不解道:“可后来白曜胜了玄帝,登基称帝,也意味着赤王她根本没选错人。”
褚云祁面色古怪了一瞬,“世家能享福百年,全凭底蕴和人脉,白帝所行新政夹杂着大同派的理念,多年来一直在削弱世家的权势,切断了各个世家之间的联系,比如当年与赤霄家旗鼓相当的赤焰一族,便是在白帝的打压下分崩离析,如今已溃散成无数分支。”
“赤焰……”秦栀眉头紧锁,似是想起了这个姓氏,“遴选那时,我曾与赤焰家两个小辈一同拜入扶桑山,后来不知怎的,二人竟相继入世,离开了苍炎府。”
现在想来,便是那时家族形势巨变,父辈们分家避祸,霍宁惜与霍星洲也被召回了各自的分支,帮衬着父辈,独当一面。
王城的夜十分寂寥漫长,秦栀与褚云祁隐匿行踪,悄悄潜入,避开王城中几道灵师气息所在,一点点靠近最中心的位置,也就是赤王的寝宫。
小叶紫檀的花窗被轻轻支起,清风吹进寝殿散去浓烈的熏香味,赤霄瑾斜倚在侧,手指拂过珠帘,又隔着细纱被一只手轻轻攥住。
“放肆!”她柳眉微微蹙起,略有些不耐道:“杨明策,注意你的身份。”
窗纱后的男人缓缓靠近,隔着这层如烟似雾的屏障淡淡启唇:“殿下觉得,我该是什么身份”
赤霄瑾冷嗤一声,声音冷冽:“乱臣贼子”
不知是哪个字引得杨明策止不住地发笑,清朗的声线中隐隐藏着几分狂意。
他逼近几步,赤霄瑾丝毫不退,就在他手掌即将触碰到她脸颊时,森白刀光闪过,血迹喷涌而出,他捂着被割伤的手臂倒退几步,嘴角却笑意不减。
“殿下刺得臣好痛。”
赤霄瑾冷笑着,手中匕首指向他,“死了就不痛了,国公大人想试试看吗”
“死在殿下手里是臣的荣幸,只是,臣还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还不想就这般轻易死去。”他转身往殿中走了几步,任由鲜血撒在昂贵的金线织绣毛毯上。
大殿之内空空荡荡,她摒退了所有侍从与婢女,杨明策悠然自得地盘膝坐在蒲团上,面前是一盘未下完的棋局,他侧过头望向赤霄瑾,笑得儒雅温和:“殿下,这盘棋还愿意下吗”
赤霄瑾径直坐下,她眉目舒淡,薄如蝉翼的鸦青色常服如流云般在她身下掀起层层叠叠的烟雾,修长睫毛在烛火下轻轻颤动,抬起玉指落下一子。
“要下在这里吗殿下。”
杨明策的眼底荡开一圈圈温柔的波光,他生得十分周正,一双英武的剑眉下是一双含情桃花眼,三十多岁的年纪却并未在脸上生出皱痕,鬓发乌墨如漆,他舒展衣袖,用那只染血的手指轻轻夹起方才赤霄瑾落下的一粒黑棋。
“殿下,您该下在这儿。”
他为黑棋挪了个位置,于整片棋局而言确实比方才赤霄瑾那一步更好,收敛了攻势,挡住身后的追兵。
可赤霄瑾弹开那沾了鲜血的黑棋,重新在方才的位置落下棋子。
“我就下在这儿。”她声音笃定,又藏着几分威胁。
杨明策目色沉沉,“殿下,您这一记攻势太猛,怕是无人为您身后的局势兜底。”
赤霄瑾睨着他,道:“一步险棋,却能吃掉这一片棋子,何不是冲破重围的好出路”
口中说着,二人连下几子,左边的局势已然被赤霄瑾牢牢掌握,再落一子,便将杨明策大半阵型打破。
不知怎的,杨明策出声阻了她:“如此赶尽杀绝,于殿下而言,真的值得吗”
赤霄瑾垂下眼帘,“当年我初登王位,想要连根拔起世家必会损伤无辜百姓,这些年世家在我们明里暗里的打压下逐渐分崩离析,如今铲除他们我势在必得!——他的计谋确实可行。”
提到那个“他”,杨明策温文尔雅的面容有一瞬间的崩裂,却很快收拾好神情,叹了口气,道:“殿下可真不让人省心。”
赤霄瑾抚了抚被风吹乱的额发,抬眼望向杨明策受伤的手臂,又不经意间望见他松垮的领口,撇开眼神道:“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般不注重礼仪”
杨明策闻言非但没有收拢衣襟,反而凑近几分,问道:“殿下嫌臣年纪大吗……殿下喜欢比自己小的”
他若有若无地暗指一人,赤霄瑾自是听出了话外之音,也不打算辩驳,当即瞪了他一眼,“是啊,谁不喜欢比自己年纪小的,谁愿意跟老头子在一起”
杨明策笑得眯起眼来,他缓缓站起身走到赤霄瑾身边蹲下,强行扯过她手腕放在自己起伏的胸口,“殿下可别忘了,做这一切都是谁给您兜底。”
“又要骂臣乱臣贼子了”
“若臣想,这南诏早便是臣的,殿下,亦是臣的。”
赤霄瑾面色一变,另一只手迫切地想去身后摸匕首,却摸了个空。
杨明策微笑着,自袖中滑出匕首,“哐当”一声远远丢到一边,看着赤霄瑾怒目圆睁的模样,微磁的嗓音擦过她耳边。
“殿下,今夜,外头将要乱起来了,您的心现在乱不乱”
她混乱的鼻息落在杨明策唇齿边,血腥味自二人嘴角溢出,她发了疯似的撕咬着他的薄唇,却又经意间伤到了自己的唇舌。
以至于一番撕咬下来,二人皆是说不出话来,杨明策喉结滚动,无奈地托着赤霄瑾的后脑欺身而上,蒲团高高垫起她的后腰,炙热的姿势烧得她面红耳赤。
“今夜有大事发生,你非要这般放肆吗”
赤霄瑾心中惴惴,似是有几分疑虑。
杨明策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似是惩罚她的不专心,却又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在赤霄瑾的脸颊上落下密密麻麻的吻来。
“原来殿下也有怕的时候”
闻言赤霄瑾皱着眉挣扎了一下,却不小心打翻了放着棋盘的小几,黑白相间的寒玉棋子尽数砸在二人身上,冰凉之意让周身热流消散几分。
杨明策暗沉沉的眼瞳定定望着赤霄瑾,“殿下不必忧心,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有臣替您扫清障碍。”
是了,从始至终他都是矢志不渝站在她身后的那个人,不管她冲锋陷阵到何种境遇,他都能为她兜底,是她最大的倚仗。
可她早已不再是少年君王,身上流淌着对权柄无尽渴望的血液,孤高桀骜,容忍不了任何觊觎王权之人的存在,哪怕是最为亲近亦师亦友的杨明策也不例外。
于是她冷声道:“这一次,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杨明策垂着眼帘,声音忽然高了几分,“若臣不干涉,今夜过后,南诏便该姓杨了。”
“你威胁我”
“臣只是想让殿下知道,臣是殿下手中最重要的棋子,任何人都无法取而代之。”他略带薄茧的掌心执起赤霄瑾的手,轻轻吻上她白皙修长的指尖,却只得了后者一个响亮的巴掌。
以及一个洪亮的“滚”字。
他不语,只是笑眯眯地起身,又刻意不收拾凌乱的衣物,任由薄纱自肩头滑落。
赤霄瑾:“……”
大殿之外骤然响起宫人通报的声音:“殿下,有大批刺客闯入宫中,直奔绯雨宫来,还请殿下避一避!”
外头果真传来兵戈相撞之声,赤霄瑾与杨明策对视一眼,正欲按先前计谋行事,却又听见一宫人前来禀报的声音:“殿下,宫中有两个实力高强的灵师与那些刺客战成一片,如今已将人挡在赤霄殿外了!”
赤霄瑾眉头紧锁,这两个不速之客的出现,着实打乱了她先前谋划好的一切。
第70章 弑君
刀光剑影刺破寂寥长空,电光火石将夜景照得格外鲜亮,秦栀与褚云祁背对背而立,周身上下皆被雷霆笼罩。
“逆党之中竟有六阶高手,还不止一人!”秦栀微微喘气,如今的她与褚云祁皆是五阶灵师,若合二人之力应当能与六阶灵师匹敌,可若是群起而攻之,着实有些应接不暇,何况内力并非源源不断,与前面一波逆党交手后,他们二人内力已然消耗过半。
褚云祁手臂负伤,他刻意挡在身侧不让秦栀看清,以免扰乱后者心神,低声道:“师尊,之后换我来主攻吧。”
秦栀迟疑了一瞬,才说:“论群攻,你不如我。”
不等褚云祁有所辩驳,她继续说,“擒贼先擒王,你的雷虎爆发力强,待会注意观察这些逆党的弱点所在,争取一举突围。”
——
纱幔低垂,随风而动,清风从窗棂间隙划过,吹散了屋子里浓烈的熏香。
听见外面喧嚣阵起,赤霄瑾转头望向那散落一地的棋子,不禁苦笑了一声,“事事难如我所料。”
可杨明策依旧一副游刃有余的神态,“若殿下对臣还存有一丝信任,那便容臣再放肆一回吧。”
赤霄瑾冷冷睨了他一眼,却似是洞悉他言外之意,她手臂伸展,脚尖将匕首踢到杨明策面前,一只手冲着杨明策轻轻勾了勾,道:“挟天子以令诸侯。”
杨明策缓缓弯下腰,露出那薄纱之下万千风光,赤霄瑾略一蹙眉,声冷如冰:“跪着捡。”
杨明策身形顿住,柔和的目光望向赤霄瑾,却只读到了后者固执的神情以及嘴角若有若无的戏谑笑意。
双膝跪地,落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拾起匕首,十分无辜地抬眸望向赤霄瑾,问道:“殿下,臣要爬着过来吗”
宫外喧嚣声愈演愈烈,似是后援的修士与那两位不速之客战至酣处,赤霄瑾眼底有些不耐,“动作快些,再迟便判不了他们的罪了!——你把衣服穿好。”
赤霄殿后宫人们四散而逃,为数不多的王城亲卫将绯雨宫团团围住,将军胡陵疾步到宫门外单膝跪地,声音沉肃:“王宫被逆党包围,还请赤王殿下随臣前往辩京避祸!”
宫门紧闭,听不见半分响动,于是他再度高声重复了一遍,辩京位于白帝城外,有南诏重兵在此镇守,其将领隶属赤王一脉,忠心耿耿。
喊到第三声时,他已然忧心殿下被害,起身预备强闯宫门。
便在此时宫门敞开了一条逼仄的缝隙,出于对危险来临的直觉,胡陵迅速拔剑相对,与那僵持的二人一并缓缓而出。
“殿下!”月光照亮二人面容,胡陵看清后心中大骇,“大胆杨明策,你竟敢挟持殿下!”
杨明策一手紧扣着赤霄瑾的脖颈,一手攥着匕首抵在她下巴,悠然神色中又藏着几分凌冽锋芒。
“胡将军可真衷心,殿下怕是要被胡将军的赤子之心感动得痛哭流涕了呢!”杨明策莞尔笑着,腹部却被人狠狠一拧,痛得他直蹙眉头。
赤霄瑾抬眼望着远方止不住的厮杀声,冷笑道:“逆党叛乱,意欲谋权篡位,速速派人传信于陛下……”
喉咙骤然一紧,杨明策低声笑着,犹如毒蛇吐信般俯首在赤霄瑾耳边,目光却扫视着胡陵一干亲卫。
“殿下此刻还有心思想着旁人,怕是今夜便要将性命葬送于此了吧”
杨明策望向那持剑将军,冷嗤一声:“胡将军,劳烦借个道。”
胡陵心有不甘,他咬牙望着被掐得脸色惨白的赤霄瑾,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放行!”
恣肆权臣胁迫着王上,一步一步走进战场。
胡陵朝着身后亲卫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了然没入人群。
而此时秦栀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将身前两个近身攻击的六阶灵师逼退,另一边,褚云祁发现了逆党的头目,虎掌从天而降撕碎了那人斗笠,将其捉住回到秦栀身边。
“师尊,拿下了。”
秦栀轻轻颔首,短剑挑起那人下巴,见他有几分眼熟,试探般问道:“你是……霍星洲”
面前这人不正是十八年前遴选之时,在霍宁惜身后的那个跟屁虫弟弟么如今竟成了逼宫的逆党,当真世事无常。
秦*栀认出了他,他自然也认出了秦栀,当即瞳孔猛缩,道:“是你,扶桑山秦栀!”
靠近些的灵师听见他的呼声,皆是愣在原地,秦栀隐约听见议论声传来:“扶桑山怎么也掺和进来了,他们不是一向不管王权争锋的吗”
“我记起来了,秦栀是扶桑山一峰主位,她身边那个是其弟子褚云祁,我们攻入王城时二人便早已藏身于此,定是有意相阻!”
“我们与之为敌会不会开罪扶桑山”
听见隐隐有退意的声音,人群中再度响起一明媚张扬的女声:“大家不要慌!”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身姿修长、玲珑有致的女子一步步上前,她摘下斗笠,露出那张俏丽明艳的脸来。
秦栀挑眉道:“霍宁惜,好久不见。”
来者正是霍星洲的姐姐,当初他二人与秦栀、江枫一决胜负,那时的秦栀并未通晓修行之术,纯粹在藏书阁里自行摸索,学到的皆是五花八门的杂乱术法,加之修为不高,被霍宁惜狠狠压制。
当初,幸好有江枫力挽狂澜。
霍宁惜亦是想起从前一切过往,历经岁月磋磨,她早已没了年少时的张扬跋扈,为人沉稳了许多,甚至冲秦栀拱了拱手,道:“好久不见,秦峰主。”
赤焰家分崩离析时,秦栀还不是扶桑山的一峰主位,她却依旧关注着秦栀身份的变化,叫了她的尊号。
“阿姐,快救我!”这些年似乎并没有让霍星洲的性子稳健下来,依旧冒冒失失的模样,也不怪他被捉到二人身前。
霍宁惜见此情形亦是蹙紧了眉,骂道:“闭嘴,还嫌不够丢脸吗”
她收拾好神色,面无表情道:“秦峰主何故阻我等大事,若我记得没错,扶桑山不会插手人世纷争,双方交手虽有修士,却并无普通百姓,你又为何阻挠我等”
秦栀默了默,答道:“我并非站在扶桑山的立场上与你们为敌。”
霍宁惜立刻猜道:“不是扶桑山,那便是奉了白帝的命令”
秦栀迟疑了一瞬,仍是摇了摇头,如今不知这些人是否会继续效忠白帝,她可不能将白帝拉下水。
“既然都不是,那就是你自己偏要与我们作对了”
霍宁惜神色凌冽,她拔出腰间短刀割破手心,挤出鲜血撒在面前的地上,就好似以杯酒祭先人。
那是南诏歃血为誓,给自己定下最重的诺言,若无法实现,便会不得好死。
她扬起下巴睨着霍星洲,目光灼灼道:“阿弟,今日阿姐救不了你了。”
霍星洲目眦尽裂,虽然依旧被褚云祁狠狠禁锢着,却依旧难以置信般挣扎了几下,“阿姐”
“日后阿姐为你复仇。”
“给我杀!——”
一声令下,方才放下兵戈的众人再次一股脑冲向二人,正如临大敌之际,众人身后传来一道洪亮的喝声。
“都住手!”
众人回头望去,便看见杨明策挟持着赤霄瑾一步步前来,身后是紧追不舍的王城亲卫。
“主上!”见到杨明策,霍宁惜立刻唤道,身后此起彼伏地响起同样的呼声。
秦栀瞧见赤霄瑾面色苍白心头一紧,可后者神情却又十分冷静,于是她并未出声,只静静看着二人愈来愈近。
“都给我退后!”杨明策冷眼睨着秦栀与褚云祁,手中匕首压得更紧了些。
秦栀听杨明策的命令后退了几步,又悄悄与褚云祁对视一眼,后者立刻会意,准备在杨明策距离最近时出手拦截。
可就在二人即将行动之时,一直无甚精神的赤霄瑾竟抬眸瞥向秦栀,目光冷厉似是夹杂着些许警告的意味。
秦栀一怔,旋即伸手拉住了褚云祁,神色怪异。
她知道赤霄瑾方才的意思,是让她不要插手,难道这一切尽在她掌控之中吗
杨明策一步步来到逆党当中,霍宁惜立刻赶到他身边,道:“主上既然已经与我们汇合,属下这便带人血洗王宫!”
杨明策接过身边人的绳索,将赤霄瑾手臂牢牢束缚,阻止了跃跃欲试的霍宁惜,“不可,我是篡夺王位的逆党,身份并不光彩,若大开杀戒必定不得民心,为今之计当是先让赤霄瑾做傀儡君王,让她亲自写下诏书,名正言顺传位于我。”
他言之凿凿,身边人却面面相觑。
霍宁惜依旧有些迟疑,还不等她说些什么,杨明策接着冲秦栀说道:“霍星洲不过无名小辈,不若由我来与之交换如何”
霍宁惜心中虽微微触动,却为了大局拦下了杨明策,“主上,不可!”
秦栀似乎有些会意,这赤霄瑾与杨明策之间定是有所筹谋,赤霄瑾以身为饵,深入险境,杨明策以己身换无名小辈,拖延时间。
两个人的胆子都很大,不愧是师徒。
不知怎的,人群之中窜出一道黑影,银光闪过,赤霄瑾的脖颈顷刻间开出血花,她瞳孔猛缩,回头望去,余光中只看见凶手狰狞的面容一点点暗了下来……
喧嚣声起,人群乱成一团,胡陵爆喝一声领着王城亲卫大踏步冲向逆党,双方再次激战成团。
杂乱的脚步声里,杨明策目色呆滞,跪在赤霄瑾身边煞白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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