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71
在做出决定后的第二日?, 云挽再次来到了医馆。
戮心仍坐在树荫下,见到云挽后,他如往常一般冲她笑?了笑?, 平和到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 而昨日?的一切也不过大梦一场。
云挽神色冷漠,她在戮心面?前站定:“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戮心抬眸看她:“我如今能?好好地?坐在这里?, 不正代表着祝姑娘并未揭发我吗。”
云挽抿唇不言, 戮心继而笑?道?:“我知?晓祝姑娘仍不相信我, 但祝姑娘愿意给在下这个自证的机会, 我亦心怀感激。”
他说罢微侧身?让出路来:“他们如今就在偏院, 祝姑娘随时?可来探望我所?说到底是真是假, 时?间自会说明一切。”
云挽没再接言,而是抬脚向医馆内走去。
今日?她来得早, 医馆的人不算多, 周晴见她走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奔向她,只是临到近前后,她的步子却变得踌躇犹豫, 面?上也露出了几分心虚。
“云挽你来了,”她局促地?将刚洗过的手往身?上擦了擦,擦干了上面?的水,“我现在就带去你偏院。”
云挽摇头:“我想先跟你聊聊。”
周晴停顿了一下, 却并未露出太意外之色,两人很快站至了角落的檐下。
长了满墙的爬山虎遮出一片树荫, 云挽从树荫下望去,恰能?看到热闹的前堂。
被戮心收留在此的人, 皆自愿在医馆当帮工,除了越无疾。
无论多繁忙,他都只是坐在角落的桌前,安静地?作画。
此时?也不例外,他正埋着头,极为认真地?执笔涂抹着,只是在偶然的停歇之下,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偏头朝云挽看来。
刹那的对视,他眼底荡开了一抹笑?意,很浅淡的笑?,却莫名让她觉得怪异。
自周晴与她说了有关于枯骨症和越家与太虚剑川的恩怨后,云挽就一直觉得,越无疾其实并不太喜欢她,虽然偶尔与她对视时?,他会冲她露出笑?容,但也只是出于礼貌罢了
越无疾很快就再次低下头去,云挽却突然注意到,那副绘着九尾狐的画卷不再挂在墙角,而是被收了起来
“云挽你想问我什么?”周晴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云挽收回视线看着她,缓缓开口道?:“我想知?道?,你是从何时?开始的?”
“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周晴似已料到了她想问什么,“我被带回宗门时?,我阿姐已经病重,是路先生主动找上了我,说是可以?维持住阿姐的性命是在我入太虚剑川一段时?间后,我才突然发现,路先生在以?魔气救治我阿姐”
“那时?我刚从宗门中学习到有关归墟魔域的知?识,知?晓魔是绝对的恶,修行之人当以?诛魔为己任,作为太虚剑川的弟子,更?是要维护昆仑根系所?以?,我那时?真的很崩溃。”
“我想将我遇魔一事上报给宗门,路先生却与我说,仙与魔,其实并不是完全对立的,他希望我能?多花些时?间来观察”
她说到这里?,云挽便已猜出了后续的发展。
想来她也如此时?的她一般,面?临着艰难的抉择,而她也做出了和她一样的选择。
“那你觉得,”云挽问她,“你的阿姐,还是原来的她吗?”
“是!”周晴毫不犹豫地?点头,眼底甚至闪过了泪花,“她从未变过,她一直是我的阿姐,堕魔只是令她的记忆出现了残缺,并不似师门所?说那般,是完全被负面?情绪占据夺舍了!”
周晴情绪激动,她伸手抓住了云挽的手:“正是因此,一年前凶冢的意外发生后,我才请求了路先生,将师兄师姐他们重新带了回来”
云挽张了张嘴,她想说话?,可却又好像有什么梗在喉咙里?,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知?道?,按昆仑仙门的话?来说,我现在算是在勾结魔族,”周晴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眼泪,她看着云挽,语气固执,“可我亲自与魔接触过了,魔并非像他们说的那般,魔可以?让我们死去的亲人挚友重新回来,我们为什么不能?放下成见呢?”
“他们因为魔气而重新复生,我们难道?要再杀死他们一次吗?”
云挽一时?竟也茫然了,沉默许久,她才问道?:“你有想过以后要怎么办吗?”
“秦师姐他们原本就是修行者,是太虚剑川的内门弟子,不似你阿姐那般,可以?一直留在医馆,他们如今已生出了些疑心,你打算让他们永远被关在这间医馆中吗?”
“此事我问过路先生了,”周晴道?,“秦师姐他们才以魔塑魂不久,神魄尚不稳定,待他们心绪平稳了,便可将真相告知?他们他们起初或许会无法接受,但时?日?久了,一定也能?像我这般对魔有一个新的认知”
又是长久的沉默,透着一种?强烈的煎熬感,半晌后,云挽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她声音低沉,“带我去见他们吧。”
偏院的门今日?紧闭着,周晴稍使了些力气才将其推开,院中长廊也静悄悄的,四下寂静无人。
“秦师姐?”周晴唤了一句,却无人应答。
她奇道?:“刚刚还看见秦师姐他们坐在廊下。”
云挽没吭声,她嗅到了一股浅淡的香气,是自院落深处的屋中传来了。
“秦师姐好像在炼丹,”周晴显然也闻到了,她向云挽解释,“因为他们毕竟已经是魔物了,路先生不准他们离开医馆,秦师姐闲暇时?便只能?用炼丹来消磨时?光。”
云挽点了点头,她能?感觉到那屋中隐有丹火燃烧,且屋内也不止一人,他们三人应当都在。
只是魔气也能?炼丹吗?云挽觉得有些奇怪。
她随周晴一同走至屋门前后,不禁皱了下眉。
周晴修为被废,虽已开始重新修行,但她资质本就不算好,加之此处不比望仙道?那般灵气浓郁,她修炼的进程自也很慢,她如今亦与凡人无异,感知?并不灵敏,所?以?她并未察觉出,这间屋子里?此时?正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魔气。
那团魔气凝结激荡着,但这座医馆之中,似是布有某种?可以?屏蔽魔气的阵法,于是那些浓郁的魔气便被憋闷在屋子中,直到云挽靠近了,才清晰地?感觉到。
即使已知?晓了秦师姐几人如今成了魔物,但被如此浓烈的魔气迎面?扑来,云挽体内的灵气还是不安地?躁动了起来。
未等周晴主动敲门,房门就“吱呀”一声被人从内推开了,秦芷依露出了小半张脸来。
她大概早就听到了脚步声,此时?冲二人笑?了起来:“你们总算来了,我们等了好久了。”
那股浓郁的香气在这一刻达到最大,也不知?秦芷依在炼何种?丹药。
她自己似感知?不到丝毫魔气,面?上也未流露出任何异色。
“进来吧。”门缝又被推大了几分,云挽便和周晴先后入内。
这间屋子没有窗,门被秦芷依重新合上后,就只有门缝能?透出些许光亮倒的确很像一间炼丹室。
屋子的最中央,摆了一口炼丹炉,跳动的丹火散发着滚滚热意,只是那丹火的颜色,却令周晴都惊了一下。
那是一种?暗绿漆黑的粘腻之色,是由?魔气催动而出的火焰,令人隐隐觉得不详,而那股异香,正是自丹炉之内散发出来的。
周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发现屋内竟再没第四个人了,她不禁向秦芷依问道?:“田师姐和方师兄呢?”
秦芷依不答反问:“你们没看到他们吗?”
周晴眼底的疑惑之色更?浓:“我们刚刚就是从外面?来的,院里?什么人也没有。”
云挽也觉得奇怪,她们向这边走时?,她便察觉出这屋中不止一人,为何真正走进来后,却只剩下秦师姐了。
她看着丹炉之下的暗绿火焰,那份难以?消除的异样感愈发强烈。
秦芷依没再说话?,而是手指一点,将炉火熄灭。
她走至丹炉旁,唇角勾出些许笑?意:“终于炼好了,这是我第一次炼制这种?丹药,没想到这么顺利。”
说罢她扬手揭开丹炉的盖子,白腾腾的热气溢开,而当烟气慢慢消散后,就有两枚拇指大的粉红色小丹丸出现在了云挽和周晴面?前。
云挽对炼丹之术不甚了解,除开最常见的丹药外,其他她一概不认得。
不知?是否与秦芷依如今已堕魔有关,这两枚由?她炼制而出的丹药竟散发着一种?强烈到几乎让人窒息的魔气。
莫名的,那隐约飘荡而来的魔气,让云挽从中体会到了一些零星的情绪,很古怪的情绪,像是在挣扎,又好似在痛苦地?忍耐着什么。
秦芷依也终于在这时?向她二人解释了起来:“此物是一种?极为罕见的丹药,名为囚厄丹,其作用是通过将已堕魔之人炼制入丹药中,从而令魔气无法外泄。”
她说这话?时?,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可云挽却猛地?一惊,周晴也露出了骇然之色。
那两枚躺在托盘中的分红丹丸似是受到了一股牵引力,又好像被赋予了某种?活性,竟轻轻滚动了一下,而云挽也从中察觉到了细微的熟悉气息。
那种?奇怪的甜香还飘荡在空气中,云挽却在这时?才从中嗅出了一丝无法忽略的血腥气。
她紧盯着秦芷依,总算明白了为何始终不见田知?渺和方澜,那是因为秦芷依亲自将另两人,炼制成了丹药!
秦芷依自是注意到了她二人的神情,她垂眸看向丹炉中的那两枚丹丸,眼神变得格外温柔:“你们想得没错,田师妹和方师弟,已被我炼制成了这两枚囚厄丹。”
“昨晚便有人找上我,与我说,他们已堕了魔,成了魔物我起初不信,但当我将他们引至此,又以?术法试探后,我就意识到,他们的确已不再是原本的他们”
一滴泪从秦芷依脸颊上滑落,她有些哽咽:“太虚剑川,乃昆仑三宫之一,我自幼拜入宗门,自当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田师妹和方师弟追随我多年,又唤我一声师姐,如今他们堕了魔,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以?这副面?貌行走在世间,受尽唾弃诋毁我不能?、我不能?”
“秦、秦师姐”周晴的脸色很难看,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秦芷依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都轻轻颤抖起来。
眼前的一幕让云挽有些僵硬,某种?毛骨悚然的战栗感从脊背升起,沿着每一寸骨头攀爬,她连忙将周晴拉至了身?后,戒备地?看着秦芷依。
秦芷依也再次开口了:“我一直知?晓田师妹对方师弟有着爱慕之心,其实方师弟对她也有几分情谊,只是这二人都太骄傲了,没有一人主动迈出那一步。”
“我想,如今他们一同堕魔,一同死去,或许在九泉之下,也能?互相表明心迹”
秦芷依一边哭一边笑?,那模样仿佛是陷入了某种?癫狂:“可是等我开始起炉炼丹时?,我却想起了凶冢内发生的那些事,我想起了方师弟是如何被凶兽拦腰截断,也想起了田师妹是怎么被凶兽吞吃入腹”
她看着云挽和周晴,双目赤红,眼底带着几分自嘲之意:“我们都已经死了不是吗?他们成了魔物,我又何尝不是呢?我也是魔物啊”
周晴此时?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连忙从云挽身?后探出,一把攥住了秦芷依的手。
“秦师姐!你听我说,你一定要冷静,魔物与你所?想的那般不同!即使你如今已堕了魔,但你仍是我们的秦师姐,至于田师姐和方师兄,我们可以?去找路先生想办法,他一定可以?将他们重新救回来的!”
周晴语气真切,秦芷依看向了她,她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似是被她说动了。
“我想过了,”她冲她点头,“你说得没错,我虽已成了魔物,但我根本不觉得我已变成了另一个人,我还是我,他们不该因我是魔物便歧视诛杀我。”
听她这般说,周晴不禁松了口气:“那我们现在就去找路先生”
她话?音还未落下,就听得“扑哧”一声,秦芷依的手竟直接洞穿了她的胸膛。
云挽正站在周晴身?后,自是将这一幕看得分明,她瞬间怔住,几乎以?为眼前所?见乃是一场噩梦。
秦芷依的手从周晴的前胸探入,又从后背破出,一颗跳动着的心脏被她血淋淋的手紧攥着,她垂眸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周晴,眼底是温柔的笑?意。
“周师妹,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我想让所?有人都与我一般,经历一次死亡的痛苦,再依靠魔气,成为魔物,”秦芷依轻轻地?笑?着,“否则我实在无法释怀,我想不明白为何死的人是我,我做错了什么?要那般凄惨地?死去”
秦芷依的手缓缓抽了出来,又随意将那颗破碎的心脏丢弃到了一旁。
“我更?不明白的是,”她偏头看向了周晴身?后的云挽,又有泪水从她脸颊滑下,“为何我们都死了,你却还活着?”
“祝云挽,为什么你还活着!”她几乎是在怒吼着质问她。
云挽终是被惊醒,她连忙扶住了逐渐软倒的周晴,抖着手捂住了她胸前的伤口。
灵气从掌心涌出,暂时?护住了她的心脉,只是心脏被掏出,即使是修行之人亦无力回天?,更?何况如今的周晴早就与凡人无异,她已再没了活下去的可能?。
周晴嘴唇轻动,她似是想说些什么,可如今的她已是强弩之末,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淌下,她看着云挽,紧攥着她的手。
“为什么”
云挽想问秦芷依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她对上她的目光后,突然就意识到,现在的秦芷依,本就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秦师姐,她是因为受了魔气的影响,才会变成这副模样,才会对周晴出手,她只是一个负面?情绪的集合体,是不折不扣的魔物!
可就在这时?,秦芷依的脸上竟露出了一种?强烈的痛楚之色,她捂住了自己的头,弯下了腰。
“小师妹”这三个字像是从她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她挣扎地?看着云挽,艰难地?哽咽出了一句话?来。
云挽起初没听清,随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杀了我。”
杀了她,她竟然让她杀了她
云挽不可思议地?看向了秦芷依,她恍惚间明白了过来,此时?说出这句话?的,是真正的秦师姐的意识,她让她杀了她,因为她不想以?这副模样活着。
但也只是一瞬之后,那些挣扎之色全部烟消云散,秦芷依重新站直了身?体,冷漠地?看向她,她的眼底也只剩下了恶意与杀气。
“祝云挽,”她咬牙切齿道?,“你就是最该死的人!”
那种?强烈的毛骨悚然之感又从尾椎窜起,云挽的胳膊上也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而怀中的身?体却正在慢慢变冷,周晴那越来越微弱的气息终是在不知?不觉中彻底消失。
她在临死之前,甚至没能?留下一句遗言。
泪水越积越多,将视线完全打湿,云挽什么也阻止不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坠入深渊。
她知?道?,她错了,她们都错了。
她从前对魔的认知?都是来自宗门,因昆仑谈魔色变,他们作为弟子,自也当严肃对待,只是因从未真正接触过魔,云挽便对魔没有清晰的认知?。
她竟无知?到,想要去相信戮心的话?,她竟当真以?为,昆仑对魔的厌恶,仅仅只是因为偏见。
即使心存着几分怀疑,她却还是想亲自来试探一番,可等着她的,是这样的苦果。
魔是残忍暴戾的,也是狡猾奸诈的,她不该相信魔,也不该不切实际地?期?*待着那些死去的师兄师姐可以?重新回来。
人一旦死了,便是彻底地?死了,而那些被魔气带回来的,不过是最浓重极端的恶念,那根本就不是原本的他们。
云挽意识到,这是戮心设下的陷阱,是他故意将她骗来此地?,让她看到这些。
她知?道?错了,却已什么也挽回不了了。
她痛苦也愤怒,更?多的却是懊悔,而那所?有的情绪,在最后都汇聚在了一起,成了一种?逃离不掉的仓皇无措。
“我错了,对不起”她的声音在发抖,可躺在她怀中的周晴却再也无法回答她。
而站在她面?前的人,也再不是那个会温柔地?唤她师妹的秦师姐了。
积蓄在空气中的魔气越来越多,压得云挽几乎喘不过气来,转眼间,那些魔气竟形成了一个如实质般的漩涡,以?秦芷依为中心,向四周迅速扩散。
秦芷依站在风眼之中,发丝和袖袍都随风鼓动着,她双目圆睁,仿佛当真是从地?狱走出的修罗恶鬼。
下一刻,云挽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撞飞了出去,而那间狭窄封闭的屋子也在顷刻间四分五裂。
已没了生息的周晴跌落在一旁,云挽却再顾不得其他,只踉跄地?撑地?而起,慌乱地?握住了佩剑。
此时?所?发生的,她曾在宗门的习堂中学过,这是灵脉逆转为魔脉的前兆,或者说,这是凶冢形成前的征兆。
此处在望仙道?脚下,若爆发出凶冢,很可能?会影响到望仙道?最核心的龙眼灵脉!
城中有魔气爆发,太虚剑川很快就能?发现,但他们做出反应也需要一段时?间,等他们派人赶来时?,或许整个川上故城的人都已被魔气侵蚀,变成了如秦芷依那般的魔物。
他们不似宗门弟子那般修为深厚,无法用灵气抵抗,到时?越来越多的魔物只会与魔气相辅相成,令此地?变成蜀洲最大的凶冢,再无回天?的可能?!
所?以?这就是戮心的目的吗?
云挽猛地?咬牙,终是在一片激荡的魔气浪中站起了身?。
原本立在漩涡中心的秦芷依已渐渐隐去了身?影,唯留下肆虐的风暴。
云挽手腕一扬,佩剑迅速出鞘,重重割在了她的手腕上。
血线绽开,她一掌拍在地?上,灵气瞬间从她身?周溢开,汇聚成一道?太极纹,从天?而降,将那道?魔气眼压下。
以?她之能?,其实是无法抵抗如此迅速膨胀的魔气眼,所?以?她只能?用自身?精血为引结阵,强行将封住了这片天?地?,但此举也令她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
传音石需以?灵气为媒介传播,此处的魔气太过浓郁,她自是无法使用传音石联系小师叔的。
云挽的脸上一片决绝之色,她从未惧怕过死亡,她只希望在她耗尽精血前,太虚剑川的人能?赶来,能?阻止这场与她有关的灾难。
这念头产生的瞬间,云挽便觉身?后一阵戾风袭来,她连忙向侧旁躲闪,却已有些来不及了。
锋利的匕首瞬间穿过她的小腹,好在有聆福护身?,这一剑并不致命。
她惊怒交加地?回头看去,就见越无疾此时?正站在她身?后。
匕首被他重新拔了出来,他轻转动手腕,甩了甩剑刃上的血迹。
“我险些忘了,只是这样一把匕首,还不足以?杀死你。”
越无疾只是一个凡人,若放在以?往,他是不可能?伤到云挽的,但此时?此刻她正用自身?精血封锁魔气眼,空气中浓郁的魔气又令她经脉内的灵气逐渐紊乱失序,她本就是靠着毅力强行支撑,更?没办法轻易离开站立之地?,更?无法做出太多的反抗。
“你、你想做什么?”
越无疾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的云挽,似是觉得很愉悦:“我自是想杀了你。”
“我和你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越无疾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当年若非你父亲不愿给我琉璃骨,我又怎会成为家族的弃子,沦落至所?有人眼中的废物,甚至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住”
云挽露出了吃惊之色,她艰难道?:“此事你怎怪得了旁人?”
“我为何不能?怪旁人?”越无疾冷笑?,“祝云挽,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蠢,事已至此,你还什么都看不明白。”
“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你的那些师兄师姐,就是因为你才惨死在了凶冢中,你如今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戮心为你设的局。”
“他是万魔护法,想令一座稳定的凶冢失控简直轻而易举”
他此言一出,云挽顿时?如遭雷劈,而她那怔忡痛苦的模样,也令越无疾更?加愉悦了。
“祝云挽,按照你所?言,你同样也怪不得旁人,只能?怪你自己,怪你太蠢了,被戮心害得这么惨,竟还以?为他是想帮你!”
他说罢,手中匕首就再次袭来,这次直奔云挽的心脏。
可他刚一出手,一道?人影便从天?而降。
鹅黄色的发带晃动,少女衣袖一拂,就将那匕首打开了。
挡至云挽面?前之人,竟是凌苏苏!
她将越无疾推开后,连忙匆匆看了云挽一眼,似是极为担心她的安危。
越无疾的脸色则立即沉了下来,他看着凌苏苏,眼底甚至带着某种?怨毒的恨意,可在他开口说话?之前,凌苏苏却已迅速抬起一掌,将他击晕了过去,随后她便转身?扶住了云挽,甚至将手掌压上了她的后心,为她的身?体输送去了灵气。
“我见他是凡人,便没对他下杀手。”
云挽还沉浸在越无疾所?说的那些话?中,轻轻地?发着抖,自也没意识到凌苏苏是在同她解释她为何没杀死越无疾。
云挽不喜欢凌苏苏,但那也只是平日?里?,是源自于她的私心的细微情绪,眼下这般混乱的情形下,她甚至忘记了要去问凌苏苏为何会出现在此。
但凌苏苏还是主动对她道?:“我今日?恰好来川上故城闲逛,行至附近,察觉此处有魔气爆发后,我就连忙赶来看看,却没想到恰看到了师姐被人袭击的一幕。”
她刚说完,偏院的门就被“砰”地?一声踹开了,戮心大步走了进来。
浓郁的魔气令他的身?体重新恢复了原本的技能?,他不再需要坐在轮椅上,也不露丝毫病态,与从前的模样几乎判若两人。
大开的门后,隐能?看到前堂的一隅,混乱的尖叫声响成一片,此处爆发而出的魔气眼令那些被戮心用魔气控制的人发起了狂,四处攻击作乱着,而原本来求医的人不得不惊恐地?逃窜。
云挽抬眸看向了戮心,她面?上的仓皇震惊之色也慢慢褪却,转变为了一股怒意。
可戮心的神情却极为古怪,像是茫然,又像是不解,仿佛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片刻之后,他看向了云挽和凌苏苏。
他的目光只在凌苏苏身?上短暂地?停留了片刻,就落至了云挽身?后,随后他竟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你现在还不能?死。”
在云挽有所?反应前,他已一掌拍来。
强烈的气流将云挽掀翻在地?,凌苏苏也一同摔了出去,她的头磕在路边的石头上,竟直接昏迷了过去,好在戮心的攻击本就不是冲她而去,所?以?她并无性命之忧。
只是那被云挽用精血支撑着用来抵挡魔气眼的阵法却在瞬间破裂。
魔气冲天?而起,这间医馆也在这份波动中湮灭成了漫天?的灰尘。
云挽跌在地?上,戮心打来的那一掌恰到好处,既留了她一口气,又令她伤重到无法挣扎着起身?。
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佩戴在她手上的那件护身?灵器是可以?抵挡住七成攻击的,可即使是这样,她仍是如现在这般,根本动弹不得。
仿佛戮心在出手之前,便已知?晓了聆福的作用。
她只恍惚了一瞬,就突然醒悟了过来,就像越无疾此前所?说的那般,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戮心精心设下的一个局,所?以?他无比地?了解她,了解到连她身?上有什么保命的手段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这个认知?让云挽愈发悲愤,她瞪视着戮心,双目猩红,几欲泣血,戮心却并未理会她,而是割破了手掌,凌空绘制起了一道?阵法。
那阵法血色流淌,其中符文灵动跳跃,云挽立即认了出来,戮心此时?正在绘制传送阵。
他要离开这里?,且是迫不及待地?要离开,他在忌惮着什么,所?以?他必须赶紧逃离此处。
“那处魔眼我没时?间去管了,”戮心看了云挽一眼,“太虚剑川已察觉到了此处的魔气,在它真正形成魔脉前,以?他们的手段还是能?将它控制住的,你只需在地?上躺一会儿,很快会有人前来救你。”
他此举让云挽不解,她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眼下发生的一切,不本来就是他设计为之的吗?令川上故城形成蜀洲最大的凶冢,不正是他的目的吗?他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
心底的疑惑,在戮心突然抬手将昏迷在地?的越无疾拉至身?后时?,骤然消散。
云挽一瞬间福至心灵,终于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戮心于那年除秽节遇见她后,便筹备出了凶冢之事,只是他的目的,却并非是她之前猜测的那般,只是想令川上故城、令望仙道?被魔气侵蚀。
他真正想做的,是骗取她的信任!
因她是祝言昂的女儿,也因她手中持有掌门令,且与身?怀厄骨的沈鹤之关系紧密,他便想要通过这种?办法,博取她的信任,令她如周晴那般,彻底倒向魔的阵营中。
而那之后,戮心便会帮着她,坐上掌门之位,到时?她作为三宫掌门之一,却愿意与魔亲近,为魔平反,昆仑落于他的掌控之中,也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他的计划很完善,秦芷依三人虽已成了魔物,但只要他这个万魔护法在一旁守着,他们便不会露出疯狂非人的一面?,只可惜戮心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越无疾。
越无疾不知?是以?怎样的筹码,在被家族抛弃后,成为了戮心的同伴,他讨厌云挽,也因他记恨云挽的父亲,他不愿和云挽处在同一个阵营中,即使只是虚情假意也不愿意。
所?以?在他察觉到戮心在做什么后,他便趁夜偷偷告知?秦芷依,田知?渺和方澜已经成了魔物,令她在慌乱间魔性大发,做出了今日?之事,也让云挽看清了魔的面?目,再不可能?帮着戮心做事。
也是因预料到了今日?这场大乱,越无疾才提前将他那副宝贝般的画卷收了起来。
若不是凌苏苏的出现,他甚至想利用这次机会,亲手杀了她
想明白这些后,云挽的呼吸愈发局促,滔天?的怒意从她心底升起,令她一阵阵的气血翻涌。
她不知?从何处使出了一股力气,猛地?握紧了掉在地?上的剑。
可还不等她做出什么,一个女人的声音便突然从天?边响起。
“戮心,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不打算把我的心脏还给我再走吗?”
戮心绘阵的动作猛地?一顿,面?上神情也冷了下来。
他仰头向天?迹望去,那处的云朵被一根巨大的手指轻轻拨开,天?幕像被撕裂开了一道?缝隙,其上露出了一张女人的脸。
她单手撑着下巴,垂目看着凡尘之下的芸芸众生。
“楼招澜,”戮心一字一顿地?念出了她的名字,“我何时?躲过你了,是你一直不愿来归墟见我。”
这个名字让云挽瞪大了眼睛。
因忘悲剑是她的本命剑,所?以?她曾特意去了解过这把剑的上任主人净水剑君。
而净水剑君的名字,正是——楼招澜。
第072章 72
楼招澜冷笑了一声:“戮心, 别跟我说这种恶心的话,我听着反胃。”
“好歹夫妻一场”
“谁与你是夫妻了?”天幕之上的女人大怒,“我的道侣是姬如遇, 不是你!”
戮心的神色变幻了一番, 这才沉声道:“我就是姬如遇。”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楼招澜斥道,“自你选择堕魔起, 你便再不是他了!”
说罢, 竟有一只手从撕开的云层之上探下, 重重向戮心头顶拍来?。
戮心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 他一只手仍不断绘着传送符阵, 另一只手却向上抬起, 猛地上扬。
漆黑的魔气瞬间从他掌心爆发而出,迎面撞在了楼招澜的巨手上, 还真将她的动作阻在了半空。
灵气与魔气猛烈相撞, 两股逆流之气很?快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漩涡。
云挽只觉自己被拉扯着,几乎无?法呼吸,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剑,强行?维持着意识清明。
混沌间,那天上的女人突然“咦”了一声, 随后她迅速收回了手,又将两只手往旁边一扯,把那道天幕撕得更大了。
她的脸完全从云团后探了出来?,像水井之上的人, 望着井下的囚徒。
云挽终于彻底看清了她的脸,那是一张很?漂亮的脸, 不施粉黛,眉眼间自有一股英气, 只是此时那张脸上,却充斥着一种暴怒之色。
“戮心!”她厉声质问?,“你把我的心脏弄到哪去了!?”
强大的威压从天而降,戮心却仍镇定地双手掐诀。
“你若想知?道,便来?归墟碧落殿寻我。”
话音落下,那绘在半空的血色也闪烁着亮起。
云挽知?道,传送符阵已成,同时她也意识到,那突然而至的净水剑君,在发现?戮心身上并无?她所寻找的“心脏”后,便已放弃了继续追捕他的打算。
她看到戮心一把拎起了昏迷在地的越无?疾,转身就要扎入那片红色的漩涡中,而一旦被他逃脱了,就再难找到对付的他的机会。
若是能拖至太?虚剑川的长老赶来?,在这川上故城中,戮心全身魔气受限,也许真能伏诛。
可?是没有人来?阻拦他,净水剑君目的不明,而她也身受重伤,动弹不得。
云挽紧盯着戮心,她觉得不甘心,她怨恨也愤怒。
她想起了一年前凶冢的血色;想起了秦师姐的眼泪;想起了倒在她怀中的周晴;甚至是想起了沈鹤之
那份强烈的情绪令她突然就抵挡住身体的疼痛,她不知?怎地,竟当真强撑着站起了身。
她流了很?多血,除开那次在剑山秘境拔剑,她已有许久未受过?如此重的伤了,雪白的衣衫上晕开了一朵又一朵血色的花,她原本脸色苍白,可?如今浴血而立,就显得浓艳惨烈,就连那双眼眸都?好似燃烧起了灼灼的炙火。
没有人注意到她,天幕之上的女人蹙着眉头,似陷入了沉思和疑虑中,而戮心则忙着逃亡,根本顾不得其他。
此处爆发出了如此大的声响,附近的人早就逃走了,地上横着零星没来?得及逃离的尸体,四周汹涌的魔气几乎形成了实质,云挽原该感到不适才对,可?是很?莫名地,她竟隐约从那些?魔气之中,察觉到了一丝丝的裂纹。
灵气于那些?裂纹之间流淌,缓缓灌入她的丹田经脉,循环往复着,逐渐汇入了她手中的剑中。
在这份强烈的心绪下,那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那是眠雪十六剑的第十七式,是独属于她的剑招。
不,甚至不止是第十七式,就连第十八式亦从她心底慢慢成型。
这次与在浮玉林时的感觉又有些?不同,因为它变得更加清晰,清晰到她能完全看清所有的微小细节,从前来?自谢绮眉的那份手稿同样在她脑海中一寸寸回放着,而谢绮眉的声音也似又于她耳边响起。
“眠雪十六剑,说是十六剑,却预留出了第十七和十八招的空白,这两招,便是为斩魔阵和换命阵做的准备”
那时云挽对这些?话的理解不深,此时却突然明晰,那深藏于魔气中的裂纹不停汇聚着,以两处为中心,一处是那鼓动着的魔气眼;还有一处,便是正?在施法的戮心!
只要将那些?裂纹斩断,那围绕在戮心身周的魔气便可?全部消散,连带着他也会一同湮灭在剑招之下,此式谓之斩魔,源于斩魔阵。
而若是她以剑为引,将自身灵气注入那些?裂纹中,便可?顺着那些?裂纹将魔气重新?转换为灵气,此式则谓之换灵,源于换命阵。
云挽的第十七、十八式,终是在这一刻彻底完成。
她很快又于恍惚间意识到,那些?深藏于魔气之中的裂纹,其实并非是裂纹,而是属于魔气的经脉,也是能真正?消灭魔气的命脉。
灵气暴涨汹涌,云挽一身的精血也被调动而起,第十七式斩魔是源自于斩魔阵的招式,想施展而出自是需要她以精血为引。
但此时的云挽双目紧盯着戮心,早已顾及不了那么多,她要杀了他,她一定要杀了他!即使需要付出自己的性命,她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灵气疯狂涌入掌心之剑中,那柄剑很快便被裹挟得闪闪发光,再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而四周的气流也因她的举动为之一变,戮心和那天幕之上的女人终是齐齐将目光投向了云挽。
楼招澜“咦”了一声,似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戮心却神情古怪,但随后他就仿佛是察觉到了危险,竟露出了骇然之色,可?交织于一起的魔气和灵气却又如锁链般地困住了他,令他再无?法躲闪。
他的身形在这一刻顿住了,而云挽的剑则在下一刻猛地斩出。
可?让所有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只听得“咔嚓”一声,那被云挽紧握着的剑,才刚刚挥出起势,便在顷刻间四分五裂,碎成了漫天零星的碎片。
云挽不可?思议地看向了自己的右手,剑碎带来?的反弹气流也令她不可?抑制地向后踉跄一步,重新?跌在了地上。
她的剑碎了?
云挽先是茫然,随后便面露绝望之色,待她再向不远处看去时,就只能看见戮心一闪而过?的一片衣角了。
他终是拉着越无?疾跳入了传送符阵之中,而那道符阵也在他们消失后跟着一同消散了。
不能、不能让他们走!
云挽狼狈地挣扎着,却再使不出力气,只满身是血地在地上攀爬。
一鼓作气,再而衰,更何况她手中唯一一把能用的剑已经碎裂,戮心也彻底逃走了,她什么也做不了!
云挽的心底迸发出了强烈的痛苦,头顶的天空中却传来?了“扑哧”的笑声。
“小丫头,没能斩出那一剑,你觉得很?失望吗?”
云挽没想到净水剑君会突然与她搭话,她有些?吃惊地抬眸看去。
那女人在云层之上,轻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那一招,以你刚刚手中的那把剑,根本就不可?能斩得出来?。”
“不过?你该感谢它突然的碎裂,否则你必会在斩出那剑的瞬间,就因精血流尽而亡,并且,”她顿了一下,声音带上了嘲讽之意,“以你如今的实力,和施展剑招的生疏程度,你拼尽性命,也最多只会重伤戮心,你可?杀不了他。”
净水剑君的话让云挽攥紧了拳头,她就见她的手居然从云层后伸了过?来?。
那只手非常巨大,大到可?以轻易将云挽捏在指尖,甚至仅仅只是靠近都?带来?了一种极可?怕的压迫感。
但那只手并未触碰云挽,而是慢慢捡起了掉落在她身旁的剑匣,那剑匣中装着的正?是忘悲剑的碎片,云挽时时都?会带在身旁。
“忘悲剑怎会择你这样的废物当主人?”
楼招澜思索片刻,眼底竟闪过?了一抹杀意:“不若我直接将你在此杀了算了,也省得我看着闹心。”
眼见着楼招澜的手就要再次向云挽伸来?,云挽也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她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的净水剑君,竟是个?如此喜怒无?常之人,而此时此刻,一个?仓皇的声音却突然自身旁响起。
“前辈!”凌苏苏不知?是何时醒来?的,她发鬓松散,看起来?也有些?狼狈,“你既与那魔物是敌人,那便是我们太?虚剑川的朋友,怎能随意对我们出手?”
云挽勉强偏头看向身旁,凌苏苏居然会突然出言维护她,她心底一片异样,而楼招澜也将目光落在了凌苏苏身上。
楼招澜的眼神中涵盖着满满的恶意,凌苏苏也不自觉紧张起来?。
“你又是哪冒出来?的小丫头,我虽厌恶魔物,但我一个?无?心之人,又哪有什么良知??你与我说这些?是没用的。”
“前辈,”凌苏苏再次开口,“如今魔物来?袭,太?虚剑川的长老很?快就会抵达此处,我们自当站在一条战线上共同对敌!”
楼招澜却“呸”了一声:“你那些?小心机就别在我面前耍了,我看着恶心!真当我听不出来?你是想用太?虚剑川来?压我?!”
她冷笑:“现?在的太?虚剑川可?都?是一群废物,他们来?了又奈我何?”
凌苏苏被她说得脸色发白,而楼招澜的手也再次向云挽探去。
“前辈!”凌苏苏不得不再次叫住她,只是这次她的声音却已经开始发抖了,她指着云挽道,“前辈可?认得她?她是上任太?虚剑川掌教之女!前辈叱咤昆仑墟,定是认得祝掌门的,不如看在祝掌门的面子上,便放过?她吧!”
这次楼招澜的神色倒是出现?了些?许变化,她看向云挽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
但停顿片刻后,她不禁冷笑:“祝言昂那小子虽在剑道一术上少?了些?天赋,但好在刻苦努力,勉强能入得了我的眼,但是他的女儿怎么会如此废物?不如直接杀了送去见他算了!”
她眸中厉色更浓,凌苏苏几乎要尖叫起来?了,她再管不得旁的,连忙挡在了云挽身前,俯身向楼招澜一拜,大声道:“前辈,祝师姐如今还年轻,实力有所不足是可?以体谅的,只要再给些?时间,她定能如昔日的祝掌门那般名震昆仑墟!”
云挽有些?诧异,凌苏苏会维护她,她已经很?吃惊了,她如今竟还如此不顾自身安危地袒护她,她怎么会
云挽身受重伤,刚刚蓄力想斩出那一剑时,几乎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此时亦无?法出声与楼招澜周旋。
见楼招澜再次露出轻蔑之色,她终是咬牙道:“我不是废物,你这般说我,我是不认的。”
她声音微哑,吐字却很?清晰,凌苏苏和楼招澜便都?看向了她,凌苏苏面上尽是担忧之色,似是恨不得赶紧来?捂住她的嘴,让她少?说几句,别再在楼招澜面前找存在感了。
楼招澜却嗤笑了一声:“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就不是废物了?”
“我只是缺少?一把趁手的剑,”云挽道,“只要给我合适的剑,给我足够的时间,即使天魔来?了,我亦能斩杀。”
谢绮眉说过?,从前这世间能斩魔之人,唯有昔日的玄微剑尊,但他已经死了,可?现?在云挽已悟出了斩魔阵和换命阵的精髓。
“我不明白前辈为何一定要在此时杀死我,用我的命来?斩魔不是更有益处吗?”
净水剑君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后竟大笑了起来?。
许久后,她的笑声才止住,可?她的那只大手却还是落了下来?,云挽心中一惊,凌苏苏也如临大敌,但那手掌临到面前时,只是一把将两人握入了掌心,并未做出伤害她们的行?为。
云挽就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无?力支撑,凌苏苏却连忙伸手来?搀扶她,而两人则随着那只手的裹挟一同升空,向云层之上飞去。
“天渊城已有许久没来?过?外人了,你二人便随我一同回去吧,轮流给我当洗脚婢,也好给我解解闷。”
云挽身上的伤口被牵动,她痛楚的皱眉,很?是不明所以;凌苏苏也全身紧绷着,说不出话来?。
也是在这时,一抹冰寒之色突兀从侧旁击射而来?,以不可?阻挡之势直直斩向了楼招澜那半悬在空中的手腕。
如霜雪般的剑芒令周围的空气都?好似低了几度,晶白的霜花从空中飘落,这熟悉的招式,正?是无?霜剑!
“沈师兄来?了!”凌苏苏惊喜地大叫,云挽的神色却突然变得有些?茫然。
那斩来?的一剑气势汹汹,却也并未伤及楼招澜分毫。
她敏锐地将另一只手从天幕之上伸出,又用指尖轻轻一弹,便轻易将那柄锋利的寒剑弹了出去。
无?霜剑倒飞而出,又在半空被人接住。
白衣青年凌空而立,衣袍鼓鼓拂动,他神色冷峻,仰头看着天幕之上的女人。
对视之后,他启唇道:“将她二人放下。”
女人偏头向他望来?,她手中还托着云挽和凌苏苏,动作却止在了半空,神色也异样至极。
打量片刻,楼招澜笑了起来?:“无?霜剑,厄骨,无?情道,炼情剑”
她笑得阴森森的:“小子,你这是五毒俱全啊。”
沈鹤之身怀厄骨之事,在昆仑墟其实不算是多么严密的秘辛,但也只有昆仑仙门世家的掌教长老知?晓,净水剑君不知?多久未出世了,她不知?此事倒也正?常。
“将她们放下。”沈鹤之并没有与楼招澜闲谈之意,而是又重复了一遍。
楼招澜继续笑,她五指轻动,轻轻虚握起手掌,坐在她掌心的云挽和凌苏苏便不受控制地歪倒而下。
云挽伤势太?重,没有凌苏苏的搀扶,她就脱力般地向下滚去,但在即将掉落之前,她的腰身又被楼招澜勾起的手指拦住。
“祝师姐!”凌苏苏想伸手抓她,却有些?自顾不暇。
沈鹤之似也因这份异变而紧绷了七分。
透过?巨大的指缝,云挽便更加清晰地望见了那匆匆赶来?的执剑青年,只是此情此景下,她却蓦地想起了那时越无?疾与她说的那些?话
是因为她,是因为戮心在见到她后,想要设计诓她入局,一年前的凶冢才会爆发出那场灾难。
她分明是导火索,令所有人都?因她而死,却又唯有她活了下来?,就连从未离开过?望仙道的沈鹤之,也为救她而破了禁,甚至因此重伤濒死
云挽心底一阵绞痛,所以当沈鹤之抬眸向她看来?时,她竟下意识垂下视线避开了他的目光。
她酸涩难安,根本不敢与他对视,更不知?要如何面对他。
楼招澜好似是注意到了什么,她将手掌朝沈鹤之的方向张开,向他展示起了掌心的两个?“战利品”。
“沈师兄”云挽听到凌苏苏在她身后喃喃唤了一声,语气似是有些?委屈。
云挽低垂着头,因此并不知?晓沈鹤之此时是何种神情,而楼招澜却在这时笑盈盈地道:“一个?男人,一生只能忠于一个?女人,可?我手上这两个?,好像都?对你很?重要,这般实在令我觉得恶心不如这样吧,你选一个?。”
“你选一个?,我就立即将她还给你,至于另一个?,便陪我回天渊城去给我当洗脚婢。”
楼招澜此言令云挽一惊,她心底也升起了一种怪异的情绪,下意识就抬眸再次看向了沈鹤之,可?她立即发现?,沈鹤之的视线并未落在她身上,他在看凌苏苏。
云挽只觉心脏发紧,好像被一只手沉甸甸地攥住了,令她喘不过?气来?。
“沈师兄,”凌苏苏的声音在发抖,“你选祝师姐吧,祝师姐伤得很?重,需要立即救治,前辈并无?伤我们性命之意,我随她回去也没、也没关系”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的声音中带出了几分哽咽。
沈鹤之的视线仍未从凌苏苏身上移开,云挽抿着唇,她不明白为何她从前一直讨厌的凌苏苏,今日却多次不顾自身安危地来?救她,她原该感激她的,可?她却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不希望她救她,也不愿听她在此时此刻对沈鹤之说这样的话,她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如她那般,对沈鹤之说,让他去救凌苏苏,让他放弃自己。
但她不知?要如何开口,她甚至觉得她若那般说了,会显得那样的虚伪,虚伪到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易看穿她的虚情假意。
她心底深处,怎么可?能希望沈鹤之选别人?
她想成为他最重要的人,可?她却又无?比清楚地知?道,他更加在乎凌苏苏,凌苏苏才是他的爱人,正?如此时此刻,他也没将目光分给她分毫,只紧盯着凌苏苏,担心着她的安危
云挽心绪混乱,眼前几乎有些?发黑,可?一瞬之后,无?霜剑竟骤然斩出,以惊鸿之势直劈向了楼招澜的手腕。
她被惊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而沈鹤之的目光也终是在此时随那斩出的一剑从她身上扫过?,于这电光火石间与她匆匆对视了一眼。
他像是将她的落寞收入了眼底,又或许他并未察觉出她的情绪。
冰寒暴涨的剑气充斥在空气中,带着凛冽的杀意,炙热流淌的则是他眼底的情绪,和那枚浓郁嫣红的剑印。
但也只是转眼间,那青年的?*身影就已从原地晃出,而剑刃也重重撞向了楼招澜的手腕。
楼招澜眉头一皱,她转腕躲闪,另一只手再次抬起,指尖迎面向剑势弹去。
“砰”的一声巨响传出,冰寒剑气被抵挡了回去,沈鹤之被击落在地,他有些?狼狈,倒退数步,将剑重重插在地上后,才勉强稳住身形。
“你竟两个?都?想救?”楼招澜像是觉得奇怪,“我手中这两个?人,你选不出谁更重要吗?”
她说这话时,目光轻飘飘地从云挽手上的那道银铃手链上扫过?,随后,她却又讥笑了起来?。
“小子,若你是全胜时期,倒还有与我一搏之力,可?你如今重伤垂死,不过?只凭最后一口气勉强吊着条烂命,你又如何是我的对手?”
她说着又大笑起来?:“真是天大的笑话,原本修了一身无?情道,竟同时爱上了两个?女人亏我还以为是个?能与昔日玄微剑尊媲美之人,没想到不过?是个?拎不清的废物!”
她这话让云挽有些?吃惊,甚至生出一种强烈的慌乱恐惧感来?,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而随着她话音的落下,就有猩红之色从沈鹤之的衣衫内殷出,他自己却好像完全注意不到,只紧盯着天幕之上嘲讽着他的女人。
在那猩红出现?的瞬间,云挽就瞪大了眼睛,她清晰地看到,那一团团的猩红从青年白衣的每一处绽开,愈来?愈浓郁,就仿佛是在那件衣衫之下的身体,正?在以一种不可?阻挡之势碎裂着。
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就如同一年前的凶冢。
那时沈鹤之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将伤痕累累的她抱起,她却触了一手的血,他流了满身的血,几乎在她面前四分五裂
过?往的记忆像是与此时完全重合,云挽几乎不可?抑制地全身战栗了起来?,仿佛那血色的梦魇再一次将她笼罩在内。
她恐慌又悲愤,也不知?从何处使出的力气,竟强撑着从楼招澜手掌中坐起了身。
“师兄!”泪水淌过?她的脸颊,她同样满身是血,却冲沈鹤之哭喊道,“快走!不要来?救我!求你一定不要来?救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哽咽得几乎有些?变了调,却像一颗石子投入静湖中,沈鹤之的那沉寂的目光中荡开了一层层的涟漪,他的神色也出现?了很?细微的变化。
他微转视线,就看向了他那满身是血的师妹。
云挽已有许久不愿与他好好说话了,仿佛厌恶极了他,他曾因此与她置气,说过?一些?伤人的话,可?后来?他却又不忍与她置气。
他常对自己说,她总归是他的师妹,时日久了,总能冰释前嫌。
直至今日,直至此时,他看着满身伤痕,却仍哭喊着求他不要去救她的云挽,虽距离并不算近,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她那崩溃的情绪,像一把带着锯齿的刀,一寸寸深入他的心脏,又慢慢搅动着。
沈鹤之终于意识到,云挽从未讨厌过?他,她根本不可?能讨厌他。
无?霜剑再次出手,这次同样是直奔楼招澜手腕而去。
楼招澜哼笑一声,她正?想如刚刚那般抵挡,却突然发现?沈鹤之的速度快得有些?惊人,她还未来?得及做出动作,那一剑就狠狠斩在了她的手腕上。
血液喷涌,他竟硬生生斩去她半截手腕,但也有更多的血从他衣衫之下涌出,很?快就将他身上那件白衣染成了一片血红,又顺着衣摆淅淅沥沥地往下滴。
楼招澜面色稍沉,她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受伤的手腕,同时攥着掌心的两人远离了沈鹤之。
“小子,你不要命了吗?”她提醒道,“刚刚那样的剑招,你若再施展几次,可?必定是会当场死在此处的。”
“这处魔气眼还未被控制,你死之后,厄骨会立即析出,到时只需一息之下,天魔便可?再次复生。”
见沈鹤之神情冷漠,楼招澜顿了一下。
“我再提醒你一句,”她扬眉道,“三招之内,你不可?能击败我。”
沈鹤之提着沾满了血的剑,凌空缓步向而来?,终于开口:“那又如何?”
他道:“要么将她二人放下,要么与我两败俱伤,到时天魔现?世,你又能逃到哪去?”
楼招澜这次没再说那些?难听的话,而是神情凝重地望着沈鹤之,因为她竟在他那双漆黑沉静的眼眸中,捕捉到了一种掩不住的疯狂之色。
那是一种望之令她都?有些?动容的疯狂,不计后果,不论?成败,亦不顾生死。
第073章 73
无霜剑微侧, 锋利的刃映出寒芒,正?对向了云层之上的楼招澜。
楼招澜眼底的凝重之色愈深,她?连忙将手臂回?收, 想在沈鹤之斩出下一剑之前, 将自己完全缩回?云层后。
一声大喝突然?在此?时从下方传来。
“住手!”
众人皆投去了目光,他们就见匆匆赶来的谢玉舟满头大汗, 仰着头冲楼招澜喊道:“姑婆!您抓我未婚妻做什么?”
他这声称呼令沈鹤之的神色都变得有些?异样, 而那股轻微失控的疯狂之色也稍稍减弱了几分。
楼招澜眉头一拧, 呵问道:“谁是你?姑婆了?”
“您不认得我了吗?”谢玉舟道, “我母亲是上任星机宫宫主谢长吟, 是您的侄女, 我姐姐是现任星机宫宫主谢绮眉,我叫谢玉舟, 我小时候您定?是见过我的!”
楼招澜眉头仍拧着, 却似是回?忆起了什么,点了点头:“原来你?是谢长吟的儿子,你?这是拜入太虚剑川了吗?”
谢玉舟连忙点头:“我如今也是一名剑修了。”
楼招澜却嗤笑了一声:“成了剑修不照样和你?那个娘一样是个废物。”
谢玉舟被她?的话一噎,愣是没接得下去。
谢绮眉早就说过,净水剑君出自星机宫, 只?是没想到,谢玉舟竟还与她?沾亲带故。
云挽虚弱地倒在楼招澜的掌心,她?本就受着重伤,流了很?多血, 又在刚刚还咬牙强撑着与沈鹤之喊出了那些?话,她?现在几乎已陷入了一种半昏迷的状态, 思?绪也迟缓着做不出太多的反应,只?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悬于不远处半空中的青年?, 凝望着他满身的血色。
楼招澜表现得很?嫌弃,但她?还是问谢玉舟:“你?刚刚好像提到你?有未婚妻,是哪个?”
“就是全身是血那个!”谢玉舟赶紧道,“您老人家再耽搁一会儿,我就成鳏夫了!”
楼招澜的目光就落在了云挽身上,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她?掌心,似是已失去意识的少女,露出了怀疑之色。
“未婚妻?”她?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仿佛是觉得无法理解。
凌苏苏紧张得不行,她?连忙跌跌撞撞地挡在了云挽身前,手心都捏出了汗。
沈鹤之再忍不了,他举起剑就要再次斩过去,谢玉舟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他的肩。
“你?先别急!”他道,“我姑婆就是性?格比较怪,她?不会伤她?们的!咱们当务之急是赶紧压住你?身上的伤,你?要死在这了,天魔现世,你?那个心尖尖上的凌苏苏可也要跟着一块陪葬!”
沈鹤之原就是强撑着一口气,被谢玉舟这般阻拦,竟一时未能挣脱开。
他脸色异常苍白,神情?却仍紧绷着。
楼招澜则目光游弋,眼神越发古怪。
“你?们四个到底什么关系?”
她?问出这句话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托着云挽和凌苏苏的手收回?到了云层上。
沈鹤之终是一把推开了谢玉舟,他眼看着又要冲上前去,谢玉舟只?好再次拉住他。
他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才仰头向楼招澜问道:“姑婆,您把她?二人带走是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呀,”楼招澜单手撑着下巴,压根没打算认真回?答,“就是觉得无聊。”
“那要不这样,”谢玉舟与她?商量,“正?好我与姑婆已有许久未见,您放下她?二人,带我走,咱们好好叙叙旧。”
楼招澜却“哼”了一声:“你?在与谁攀扯关系呢?我压根就没见过你?!我年?轻时离开星机宫后就再没回?去过,你?竟还与我讲起了条件!我偏不!”
她?说着就手掌一抹,天幕上的那道撕裂也随之合上,空中一片澄明,只?余几朵浮着的云彩,仿佛刚刚所见不过一场幻觉。
“她?们去哪了?”沈鹤之一惊,提剑就想去追。
“你?是真不要命了吗?”谢玉舟拉住他斥道,“你?现在的状况,再折腾折腾,可真就回?天乏术了!”
沈鹤之并不领情?:“若非你?前来阻拦,我已经?将她?的手腕斩下。”
“这怎么还怪起我来了?”谢玉舟大声道,“咱们旁边就是个巨大的魔气眼,眼看着就要形成魔脉了,你?伤重到离咽气逗不远了,竟还和楼招澜跟闹着玩似的!我能不阻拦吗?”
“是她先擒走了云挽和苏苏。”
谢玉舟叹了口气:“你?其?实不必如此?慌张,楼招澜,也就是昔日的净水剑君,出自星机宫,算起来我该叫她?一声姑婆,我对她?也是有几分了解的。”
“她这人经历了不少事,丢了一颗心,性?格变得很?古怪,但她?的立场与昆仑是一致的,她?不可能真的伤及云挽和凌苏苏的性?命,否则星机宫也不会放过她?。”
“何况我已说过了云挽是我的未婚妻,她?更不可能伤害她?们了。”
“至于她?为何要将她?二人掳走,”谢玉舟道,“我估摸着,或许与忘悲剑有关”
“忘悲剑被云挽拔了出来,如今又碎裂了,楼招澜可能是有什么打算,只?是她?这人向来不喜欢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这才会像刚刚那般逗你?玩。”
“逗我?”沈鹤之像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之事,不可置信地偏头看向谢玉舟,脸色仿佛也苍白了几分。
“没错,”谢玉舟有些?无奈,“如今的楼招澜其?实并不算是真正?的活着,她?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因?失心而死过一次了,只?是她?没有死绝,最后又以半死之身入道,成了鬼修,又单独开设出一方洞天,为其?命名为天渊城。”
沈鹤之蹙眉:“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没听说过就对了,”谢玉舟道,“因?为天渊城对外的名字一直是另一个。”
他顿了一下,才吐出四个字:“鬼市蜃楼。”
沈鹤之的目光果真动了动。
鬼市蜃楼是一处神秘的交易集市,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开启一次,但是出口出现的位置总是变幻,只?在开启的半月前,鬼使蜃楼才会将进入其?中的地点和方式散播出去。
有些?仇家多,或实在无容身之处的散修,会直接选择定?居在其?内,做一些?买卖营生,这处神秘集市在散修心中的地位极高,若说三宫十二宗代表的是昆仑官方的势力,那鬼市蜃楼代表的便是昆仑的散修。
不过若楼招澜是这座鬼市的主人,倒也是很?合理的,毕竟从前的净水剑君便是作为散修名震整个昆仑。
谢玉舟又道:“鬼市蜃楼没有确切的位置,楼招澜用以开设洞天的手段,与星机宫的奇门?之术有些?类似,她?常年?生活在其?中,亦是其?中的主人,若是她?不愿意,便永远没人能找到她?。”
“不过问题也不大,”谢玉舟倒是一脸轻松,他对沈鹤之道,“估计崔见山马上要带着人赶过来了,我们先把这处魔气眼处理了,你?也赶紧把你?的伤养好,到时我就带你?去找谢绮眉,她?能算出天渊城入口的位置。”
沈鹤之沉默着,没再说话,但他的情?绪却平稳了不少,显然?是认可了谢玉舟的话。
谢玉舟便又道:“我还没问你?呢。”
他看着他一身的血,蹙眉:“你?怎么突然?受了这么重的伤?和魔物交手了?”
沈鹤之只?道:“我无事。”
谢玉舟一脸匪夷所思?:“按理来说,能将你?打伤的魔物,放眼整个归墟魔域,也就那个万魔护法戮心了楼招澜从前和戮心有不少恩怨,甚至于楼招澜的心就是被戮心给掏走的,她?会出现在此?”
“原来是这么回?事!”谢玉舟一拍脑门?,竟将事情?经?过猜了个大概,只?是他仍很?是不解地再次看向了沈鹤之。
“就算那万魔护法再厉害,也不至于将你?重伤至此?吧?”
谢玉舟的表情?很?夸张:“他什么水平啊?居然?差点把你?打死了?”
巨大的魔舟于归墟海上方行驶着,在地面上投出一道乌压压的阴影。
戮心不知在想什么,盯着翻涌的云层出神了许久,这才收回?视线,向身后看去。
越无疾此?时已经?醒来,他靠在魔舟的围栏便,怀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副画卷,仔细而专注地为其?拂去了表面沾上的灰尘。
在意识到戮心在看他后,他缓缓抬眸,回?望了过去。
对视片刻,戮心沉声开口:“越公?子,你?知道你?这次坏了我的事,让我损失多惨重吗?你?竟不担心我找你?麻烦?”
越无疾却露出几分讥笑:“戮心大人,你?还要利用我去控制有苏濯灵为你?做事,我还能怕你?虐待我不成。”
戮心听出了他的讽刺之意,便道:“有苏濯灵如今之举,是她?自愿为之,亦是为了你?。”
“那还不是因?为你?游说了她?!”越无疾怒瞪着戮心,“我根本不需要她?这么做!我不需要她?用这种方式为我取来琉璃骨!”
戮心像是无法理解他:“若没有琉璃骨,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她?面前,她?既然?爱你?,便会想要与你?长相厮守,她?已付出了这么多,你?竟还不领情?。”
“没有哪个男人愿意看着自己心爱之人为了自己去勾引另一个男人!”越无疾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句话。
戮心道:“此?时只?能算忍辱负重。”
“姬如遇,”越无疾突然?叫出了戮心的这个名字,“别把你?自己的经?历往我身上带,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
戮心,或者说姬如遇没再接话,他与越无疾久久地对视着,直至碧落殿的轮廓慢慢出现在魔舟脚下,越无疾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收敛起了那副情?绪。
他再次低头看向了手中的画卷,眼神温柔缱绻:“我其?实只?是想让她?与我一起死罢了。”
云挽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一片血色,她?起伏挣扎着,痛苦而煎熬。
她?时而置身于遍地横尸的凶冢;时而怀抱着周晴的尸体;时而又望着立于魔气眼中心的秦芷依直至最后,一切消散,唯有一道白衣身影站在她?面前。
“师兄!”她?唤着这两个字,终是从梦中惊醒。
她?下意识向身旁摸去,却摸了个空,她?这才想起来,她?的剑又断了,而装着忘悲剑碎片的剑匣亦不在她?身边。
“哟哟哟,还师兄呢,”楼招澜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果然?喜欢你?那个师兄。”
云挽一惊,她?连忙转头,就见楼招澜正?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
她?已恢复了正?常人的大小,不似出现在川上故城那般,在天幕之上显出一道巨大的身影。
楼招澜此?时正?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云挽。
云挽也突然?意识到,她?竟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处于一座华贵的宫殿中。
这是哪里?
第074章 74
云挽与笑盈盈的楼招澜对?视了片刻后, 就扭头看向了一旁。
檀木窗半开着,其上印着芙蓉纹,窗外?是雕木廊道, 环楼而建, 再往远处看,便是连绵起伏的山川, 隐在潇潇烟雨和朦朦雾气之下, 一眼望不见尽头, 有种辽远到仿佛永远无法触及之感。
云挽只?反应了一下, 就意识到, 她此时?身处之地, 应是一处洞天。
她转回视线,再次看向了楼招澜, 她很快注意到她的右手手腕上此时?正缠着纱布, 那是沈鹤之斩下的那一剑所留下的伤痕。
想到沈鹤之,云挽的呼吸突然变得局促,她下意识就坐起了身,楼招澜为她包扎了伤口,她应当昏迷了很久, 那么?重的伤势竟已?好了大半。
她紧盯着楼招澜,终是哑声问道:“与我一同被?抓来的人呢?”
她问的自然是凌苏苏。
“你还有心情担心她?”楼招澜挑眉,“你和她不是都喜欢那个用无霜剑的小子吗?她若死了不是正好?你就可以?借机上位了。”
她此言太过惊世骇俗,云挽微微瞪大了眼睛, 但想到她与谢玉舟和谢绮眉有着血缘关系,云挽又不觉得太惊讶了。
“我不喜欢他, ”她否认道,“我已?有未婚夫。”
“你是说谢玉舟?”楼招澜好像觉得很有趣, “我又不是瞎子,你们俩的气场根本合不上,真结为道侣了,估计他都不好意思?睡你。”
云挽再次被?楼招澜露骨的话震了一下,她抿着唇好半天没能接上话。
楼招澜眼珠转了转,不知做起了什么?打算,随后她突然笑道:“先不说这个了,跟你一起被?我拎回来的那个小丫头没事,你不必担心她,她现在正在隔壁屋呢,我正好问你几个问题。”
说罢,她手掌一翻,一只?剑匣就被?她托在了掌心中。
剑匣打开,露出里面碎成寸寸残片的忘悲剑。
“我想知道,”楼招澜换了一副神色,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忘悲剑到底是怎么?碎的?”
云挽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及此事,她看着躺在剑匣之内的残剑,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疼痛感。
即使刻意去回避,本命剑碎裂一事,于?她而言,也始终是一场无法轻易忘却的噩梦。
楼招澜从前还是净水剑君时?,也曾是忘悲剑的主人,如今这般,或者便是作为前任主人的问责了。
“它失控了”云挽声音发涩,“它不受控制地想要伤人,我想收起剑势,就与它两相冲突间,又恰在那时?被?人以?力抵挡它便被?震碎了。”
楼招澜露出思?索之色,眼底的质疑之色却更浓:“忘悲剑是你的本命剑,它不可能失控。”
她说得斩钉截铁,令云挽都怔了一下,随后她垂下视线,神情落寞:“忘悲剑的剑意一直与我相冲,我本就无法很好地使用它。”
她这话却让楼招澜怒笑出声:“小丫头,你对?灵剑的了解是不是太狭隘了?灵剑一旦认主,便绝不会?背叛,忘悲剑即使与你剑意相冲,仍愿为你所用,可不是被?迫了。”
“或者换个说法,应当是,忘悲剑明知自己不适合你,却仍要认你为主,就说明你是它唯一认定之人,它勉强自己也一定要陪在你身边,它怎么?可能背叛你!”
她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忘悲剑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失控。那就是——护主之时?,它会?为了保护你,不惜违抗你的命令,也不惜折断自己你竟还觉得,是它自己失了控?”
云挽愣住了,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楼招澜,而心底那份隐约的疼痛也好似在这一刻被?放大了。
“这怎么?可能”她仍很难相信,“我那时?”
她那时?明明是在与凌苏苏比试,忘悲剑为何会?觉得她正身处危险中,甚至不惜违抗她的指令,也一定要攻击凌苏苏呢?
云挽讨厌凌苏苏,可她心里也明白,她这份讨厌,更像是一种迁怒,自始至终,她从不觉得凌苏苏当真做错过什么?。
她不明白,但楼招澜却好似猜出了些什么?,她突然问她:“恕我直言,忘悲剑在断裂之前,失控地想要伤的人,不会?就是那个被?我顺手一起拎回来的小丫头吧。”
云挽吃惊地抬眸,楼招澜见她这般神色,便知自己是猜对?了。
她冷笑起来:“我就知道!”
云挽不禁问她:“什么?意思??”
“都到现在了,你还问我什么意思?”楼招澜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云挽,“你还不明白吗?那个小丫头对你可是充满了恶意。”
“恶意”云挽喃喃重复了一遍,面上仍是怔忪之色,“她怎么?可能对?我有恶意,她那时?还不顾惜自身安危来救我。”
“知人知面不知心,”楼招澜冷笑,“你又怎么?就知道,她救你不是抱有什么?目的的呢?”
见云挽似仍是不信,楼招澜继续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自你认识此人后,你可曾因为她的缘故吃过亏?不管是直接原因还是间接原因,但凡是与她有关的,你怎能保证不是她故意为之?”
楼招澜的疑问如一道惊鸿霹雳,云挽霎时?僵在了原地。
何止是一次,自凌苏苏来到太虚剑川后,她便因她的缘故,先后多?次遭人怀疑。
谢玉舟就提及过此事,只?是那时?他们都以?为是巧合,如今再听楼招澜这般说,不管是真是假,云挽心中都不可能再无波澜。
“只?不过,”楼招澜又撑起了下巴,“若只?是单纯的恶意,应当还不至于?令忘悲剑拼死护主或许她本来就想对?你做些什么?,甚至于?,兴许她已?经做过了什么?”
云挽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楼招澜“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其中原因很难想到吗?自是因为你与她爱上了同一个男人。”
云挽的手指颤了一下,她喉咙里像是哽住了什么?似的,好半天才低声道:“她有什么?忌恨我的必要,师兄他又不喜欢我”
楼招澜的目光扫过了云挽手上的银铃手链之上,突然道:“也许是你们自己看不清楚呢?”
云挽仰头看向她,眼底是迷茫之色,半晌之后,她视线下移,再次落在了剑匣之中的残剑碎片上,已?彻底破裂的忘悲剑,却仍残留着淡淡的灵韵,丝丝缕缕地缠绕在空气中。
云挽伸出手指,那股淡淡的灵韵便缠上了她的指尖,轻轻蹭起了她的指腹,悲伤而委屈,几乎令她潸然泪下。
她突然就有些分不清,那份委屈到底是来自忘悲剑,还是她自己。
云挽不知道楼招澜所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即使凌苏苏当真对?她有恶意,即使那一次次的污蔑和误解当真与她有关,她又能做什么?呢?
是拆穿她的面目,向沈鹤之告状吗?
先不论沈鹤之是否会?相信,这并不算太过严重的错误,他真的会?在乎吗?
说到底,凌苏苏的这些举动,也不过是因为她喜欢沈鹤之,也是因为她在吃醋。
他们本就是两情相悦,沈鹤之甚至为凌苏苏转修了炼情剑,在她看不见之处,他对?她的爱意,早已?深邃入骨,他们又怎会?只?因这样的小事就放弃彼此?
更何况,她对?沈鹤之早已?没了执念,更无去破坏他二人感情的意图。
往后余生,云挽只?想用自己毕生所学斩魔除秽,直至她亲手斩杀万魔护法戮心,又或是她与她父亲一般,死在这条斩魔之路上。
剑匣在这时?,“啪”地一声被?楼招澜重新合上了,她露出了一个很怪异的笑容:“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来了,好在我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等他们入局了。”
云挽正想出声询问,楼招澜却将手指轻点在了她的眉心处,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也随之袭来,令她再难做出任何举动。
“稍安勿躁,”楼招澜扬起唇角,“忘悲剑就先交给?我保管了,你若表现得好,我就将剑还给?你,顺便再教?你一些东西;若是表现得不好,那死了也算一了百了了。”
云挽迷茫地看着她,她却再无与她交谈的打算,反而抱着剑匣站起了身,轻飘飘地走了出去。
云挽昏昏沉沉的,仿佛是陷入了沉睡,不知过了多?久,屋门突然被?人“砰”地一声打开了,她也在瞬间被?惊醒。
“祝师姐!我终于?找到你了!”凌苏苏提着一柄木剑,冲至了床边,惊喜地按住了云挽的肩。
云挽看着面前少女?的笑颜,不觉有些恍惚,她不自禁就想起了楼招澜刚刚与她说的那些话,整颗心也好似被?攥紧了一般。
凌苏苏当真对?她抱有恶意吗?
“祝师姐,我已?知晓这是何处了,我们现在正处在鬼市蜃楼中,此地又名天渊城,那个将我们抓来的怪人正这里的主人!”
云挽蹙眉:“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是沈师兄告诉我的!”凌苏苏说着便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个物件。
云挽定睛看去,竟稍稍愣住了,因为躺在凌苏苏掌心的,是一枚白玉簪,玉簪之上细细雕刻着竹纹,精巧又雅致。
这样的白玉簪,云挽从前也有一支,是在她及笄之时?,沈鹤之赠予她的生辰礼,她因太过珍惜,始终不舍佩戴。
直至一年前凶冢之行前,沈鹤之才亲手为她将发簪插于?发髻中,他那时?告诉她,此物由传音石所制,坚硬异常,不会?那般容易损毁,只?是它最?终还是碎成了一地飞灰,再找不到任何痕迹。
云挽愣怔间,凌苏苏竟将那支白玉簪塞入了她掌心。
灵光流转间,沈鹤之的声音突兀在她耳边响起。
“苏苏,”他的声音透着的一种强烈的焦急,“鬼市蜃楼危险异常,你一定要等我去寻你,切莫妄自行动。”
他顿了一下,又道:“你不必太担心云挽,楼招澜是忘悲剑的上任主人,她不会?轻易伤害她,迫不得已?之时?,你要先顾好自己。”
见她迟迟不开口,沈鹤之语气中的焦急更浓。
“苏苏,听到了就应一声,我很担心你。”
这种感觉太怪异了,云挽竟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她从前鲜少会?去留意沈鹤之与凌苏苏说话时?到底是何种语气,又是何种态度,她甚至总是会?刻意回避,不愿去多?关注他二人是如何相处的,但此时?此刻,她却感觉得那般清晰。
他克制不住的担忧,他毫不掩饰的亲昵爱意,他为她而生的情绪波动,都是她不曾见过的。
“师兄,”云挽终是嘴唇轻动,她的声音轻轻的,有些发涩,“是我。”
第075章 75
云挽一出声, 传音石另一头的沈鹤之就沉默了下来。
像一池死寂的水,沉甸甸的仿佛再荡不?开涟漪。
她心?中一动,突然偏过头去, 就恰对上了凌苏苏的双眸。
少女的瞳仁漆黑明亮, 眼?底澄明,又带了几分无辜之色, 仿佛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她真的不?明白吗?
云挽不?会忘记, 前不?久, 楼招澜才刚刚点明凌苏苏因沈鹤之而对她怀揣着恶意, 即使对于这?个说法, 她仍想要去抱有怀疑, 但此时此刻,她却还是?克制不?住地冒出了一个念头。
她想, 凌苏苏是?故意的。
是?因为她知晓她也是?喜欢沈鹤之的, 哪怕沈鹤之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她还是?压不?住心?底对她的厌恶,这?才故意将这?枚传音石雕刻而出的发簪塞入她手中,让她亲自见识一番,沈鹤之是?如何?关切她的。
云挽突然就生?出了一种强烈的煎熬感。
沉默的这?一瞬很短暂, 又好似长久到永不?见天日。
终于,云挽主动开口:“凌师妹正与我一起。”
她打破这?份僵持:“她无事。”
传音石的另一边,隐约有细微的呼吸声,细微到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晃神间, 青年的声音响起:“你呢?你怎么样了?”
他询问起了她,短短几个字, 却让云挽很莫名地觉得委屈,可那委屈的情绪也只是?起伏波动了一下, 就又被她压了下去,因为她突然就意识到,在?察觉到传音石另一头的人不?再是?凌苏苏后,沈鹤之的语气变了。
像是?炙烧着的火焰突然被浇灭,他的声音一下子静了下来,不?再似之前与凌苏苏说话时的那般热烈,反而带了几分低沉,仿佛是?所?有强烈的情绪都在?此时消散,他再次恢复了他平日里的模样。
云挽又突然释怀了,她低声笑了笑:“我也无事。”
“你身上的伤”
“不?必担心?,”她打断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沈鹤之又沉默了下来,但很快,他轻“嗯”了一声:“等我过来。”
云挽便问他:“你知道我们在?哪?”
“我一直知道你在?哪。”
这?个回答似乎有些奇怪,可还不?待云挽出言询问,她手上的银铃手链竟发出了清脆的声响,紧接着,屋门就再次被人推开了。
许是?因太过吃惊,心?跳都仿佛在?这?一瞬停滞了片刻,云挽扬眸看去,几乎有些不?可置信。
一身白衣的青年站在?屋门前,他的面容隐在?阴影中,令人看不?清神情。
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他向前走了几步,目光下意识般地扫过云挽,可也是?在?这?时,凌苏苏突然惊喜地唤了一?*声“师兄”,随后竟情不?自禁地一头扑入了他怀中。
沈鹤之似没料到凌苏苏会突然这?般,他微微向后扬了扬,脸上难得闪过了几分茫然之色。
“师兄,”少女软声唤他,“那时见你流了那么多血,我好担心?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鹤之没回答她的话,他忍不?住再次向屋中之人看去,却见云挽已移开了视线,不?再看向他,她此时正低着头,静静望着被她捏在?指尖的那枚白玉簪,几缕发丝从她鬓角垂下,将她的眉眼?遮得影影绰绰。
“沈鹤之!”谢玉舟的声音突然响起,如一声惊雷,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云挽抬眸看去,就见谢玉舟从门外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
“你突然跑那么快我还以为怎么了!结果就是?为了在?这?儿跟你的小情人亲亲我我?”
沈鹤之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他将凌苏苏从他怀中拉了出来,凌苏苏看起来有些委屈,脸颊也微微泛着红,她应当知晓谢玉舟不?大看得上她,小声问了一句:“小师叔竟也来了吗?”
谢玉舟几步走至了云挽面前,见她没事,这?才往她旁边一坐,又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与她十指相扣,然后扬眸炫耀般地道:“我自是?和?沈鹤之一般,来救自己?的未婚妻!”
云挽知道谢玉舟是?在?为她出头,可她实在?不?知,这?番出头到底又有何?意义?她心?底那份被压下的委屈,不?觉又冒了出来,带着隐隐的酸涩。
她没去看沈鹤之,只将头埋入了谢玉舟怀中,那份酸涩逐渐变得强烈,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太多了,她一直憋在?中,直至此时才找到宣泄口。
谢玉舟原还想再与沈鹤之呛几句,却突然发现颈间有湿痕淌过。
他惊了一下,连忙捧起了云挽的脸。
“怎么哭了?”
“小师叔,”云挽哽咽道,“我想回家。”
谢玉舟不禁又将她搂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别怕,师叔马上带你回家。”
云挽靠在?谢玉舟肩上,止不?住地抽噎,被泪水模糊后的视线终是?又一次扫向了不?远处的两人。
沈鹤之很沉默,他仿佛是刻意不愿打扰他二人,只安静地拉着凌苏苏的手腕,凌苏苏也轻轻依偎在?他身旁,似是?无限依赖着他。
两人没有更亲密的举动,但以他的脾性,这?般便已经算是?很亲密了。
云挽闭上了眼?睛,待泪水流尽后,她才再次睁眼?,然后伸出了手。
“凌师妹,”她将手中的那枚白玉发簪递出,“这?是?你的东西?,记得收好。”
凌苏苏愣了一下,随后才连忙俯身来将玉簪接过,她另一只手的手腕仍被沈鹤之攥着,见了这?一幕,青年的目光微微闪烁,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谢玉舟正想再说些什么时,一声大笑却从几人头顶传来,是?楼招澜的声音。
“你们四个还真是?有趣啊!”她的语气仍是?那般古怪,带着某种不?知因何?而起的幸灾乐祸和?好奇,“既然已经互诉完了衷肠,那就来听?我的安排吧!”
谢玉舟一听?她的声音,就猛地跳了起来,四下寻去。
可惜楼招澜不?知躲在?了何?处,此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谢玉舟便叫嚣道:“姑婆,你又要做什么?你都已经把我未婚妻吓哭了!就不?能让我们安安稳稳地离开吗?”
楼招澜却“哼”了一声:“她哭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哭你心?里不?清楚吗?”
她这?一声问竟令谢玉舟心?虚起来,他隐约觉得楼招澜似是?看出了什么,却又不?能确定,心?下犹疑起来,也不?再开口。
楼招澜就又道:“我呢,也不?是?刻意想为难你们几个,只是?你们这?两个臭小子,突然闯进来,竟然触发了我不?知多少年前制作?的一道法阵,这?道法阵因未完全完成,所?以有很多弊端。”
“比如,它一旦开启了,就无法强行关闭;再比如呢,它可攻可守,其内包含了无数个小型杀阵,危险异常,一旦开启,连我都不?敢轻易入内呐!”
楼招澜深深叹了口气,她的措辞看似很无奈,语气中却并无丝毫愧意:“所?以你们四个,只能靠自己?走出来喽。”
沈鹤之蹙起了眉头:“不?知前辈是?何?意?”
楼招澜笑道:“我不?是?说了吗?我没有别的意思,这?只是?个意外,这?个阵法看似吓人,但其实想从里面走出来是?很简单的,即使是?没有修为的人,只要方法对了,也能全身而退,更何?况你们四个一看就不?像是?会被困在?里面的样子。”
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四周的场景就突然一阵扭曲变幻,下一刻,一股强烈的失重感骤然而至。
凌苏苏惊呼了一声,沈鹤之已迅速拔出了无霜剑,可剑气环绕而出后,却未能止住下落的趋势。
凌苏苏已再次扑入他怀中,他不?得不?搂住了她的腰,一颗心?却仍提着,但片刻之后,沈鹤之只觉身形一轻,他低头看去,就见在?璀璨的星空中,一条流淌着的长河蔓延至天边的尽头,而在?那河流之中,则盛放着一朵朵闪烁着荧光的巨大睡莲。
眼?前之景令沈鹤之有些吃惊,但也只是?望了一眼?,他和?凌苏苏就不?受控制地一同落入了冰冷流淌的河流中。
这?处空间似是?设置了某种禁制,令身处其内的人无法使用御空术。
流淌的湿润迅速侵袭而来,凌苏苏仍紧搂着沈鹤之不?放,河水极深,落入其中后,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下沉去,无论?如何?也无法浮于水面之上,甚至不?管怎么催动灵诀,也做不?到避水。
沈鹤之原本并不?觉恐惧,就算无法呼吸,他们是?修行之人,闭气时间也不?是?常人能比,自不?会那么容易淹死。
但也是?这?电光火石间,他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心?底竟止不?住地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慌乱感,几乎是?下意识的,冰寒之气蔓延开来,四周的河流在?一瞬间便被冻凝成一片坚硬的冰寒,而那一朵朵的睡莲则也随停滞的水流一同静止在?了冰面上,显出几分奇异来。
沈鹤之立在?冰雪间,湿漉漉的衣衫沉甸甸地垂着,水珠从他的发梢袖袍间滴落,本是?狼狈的形象,他的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冷峻,只是?他的脸色竟在?这?一瞬变得无比苍白,衬得他的眉眼?愈发深邃。
楼招澜“哟”了一声,好似很诧异:“小子,你这?么厉害?竟连弱水都能冻住?”
不?过她很快又笑了起来:“能冻住又如何?呢?你能撑得了多久?”
沈鹤之没出声,他只是?回头向身后看去,云挽和?谢玉舟果真也一同落入了此地,但因他及时放出了寒气,他二人并未落水,衣衫也是?干的。
云挽整个人都靠在?谢玉舟怀中,被他搂着腰架着,才勉强没有跌下去,她不?知是?怎么了,仿佛根本使不?出丝毫力气。
楼招澜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竟主动解释了起来;“不?必担心?,我没对这?个小姑娘做什么,只是?给她施了些软灵散,待药效散去后,她自是?能恢复力气的。”
谢玉舟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本身就出自星机宫,听?楼招澜提及“弱水”二字,便彻底反应了过来。
他怒道:“弱水上方无法御空,水中亦无浮力,沉入其内,更是?没办法使用避水术,你给云挽下了软灵散,她失了一身力气,根本无法在?水中长时间闭气的!你是?想淹死她吗?!”
“怎么会呢?”楼招澜语气无辜,“我只是?想给你们一些动力,督促你们赶紧从阵法里脱困,不?过倒是?没想到”
“那个用无霜剑的小子,”楼招澜道,“你身上的伤才好吧?这?般折腾自己?又是?做什么?在?水中泡一会儿又死不?了人。”
经她这?般一提醒,谢玉舟也突然反应了过来,他眼?底闪过了几分讶异,低头看向了怀中的少女。
“云挽,你”
他此时才想起云挽背上那些来自情人咒的伤疤,是?不?能沾水的。
谢玉舟知晓弱水到底有多厉害,可不?比当初的地火,沈鹤之虽已用寒气将其冻住,但那些水流仍会反复冲洗四窜,直至脱困。
他有心?劝他不?要这?般强行耗损自己?,可云挽身上的伤疤
这?一刻,谢玉舟的脑海中竟冒出了一个令他觉得不?太应该的想法,他想,那些来自情人咒的伤疤,沾水之后只是?会异常疼痛,却并不?至于要了云挽的性命,但沈鹤之如今这?般强行和?弱水对抗,他说不?定便会死在?此,孰轻孰重,应当有个抉择才对,可这?话他说不?出口
云挽却在?此时开口了。
“师兄,”她对沈鹤之道,“把寒气撤了吧,我们快些想办法出去便是?了。”
沈鹤之却只是?抿着唇,一言不?发,更没有依照她所?说的去做,凌苏苏距离他最近,她立即察觉到了不?对。
“师兄,你怎么”
一抹猩红之色从沈鹤之唇角渗出,他却面不?改色地用指腹拭去,低声道:“我无事。”
楼招澜又笑了起来,她再次感慨道:“你们四个,当真是?奇怪。”
“不?过不?必着急,我这?就将如何?出去的办法告知你们。”
“我将弱水引至此处,制成了这?座阵法,而那些漂在?河面上的睡莲便是?出去的唯一途径,只要踩在?其中,它们便会带着其内的人,漂向阵法的出口。”
“不?过有一点前提,”楼招澜笑呵呵地道,“那些睡莲若被随意的人轻易踩踏,便会瞬间枯萎,唯有真正两情相悦的有情人,同时踩于其上后,睡莲才会被赋予灵气,变成稳定的,能真正通往外界的途径。”
她语气中笑意更浓,仿佛已迫不?及待地想看热闹了:“你们四人既是?两对有情人,想来很快就能出去吧。”
第076章 76
楼招澜声音落下的一瞬, 云挽的脸色就变了,她原就没?什么力气,如今更是整个人都靠入了谢玉舟怀中, 连他的衣袖都攥不住。
她知?晓楼招澜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即使她极力否认,但?楼招澜始终不信她的话, 可是她怎么能, 怎么能这么做, 她这般不是要将她的尊严一寸寸撕开, 让她亲口承认, 她与?谢玉舟, 不过是在做戏。
谢玉舟也低头向云挽看来,他知?晓此?时已藏不住, 却不想?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别怕, ”他还是出声安慰她,“我?会想?办法?。”
云挽含泪点头,再不敢去看不远处的那两人,沈鹤之神色平静,显然并不觉得此?事?有?什么难的, 凌苏苏则轻牵着他的衣袖,不知?在想?什么。
楼招澜没?再开口,但?来自她的注视感并未消失,想?来她此?时正不知?身处于何处, 笑吟吟地看着热闹。
在众人有?所行?动之前,凌苏苏竟主动开口了:“事?不迟疑, 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照楼前辈所言,我?们倒不如这般, 那睡莲看着也不小,足够我?们四人入内了,我?们便四个人同时踩上去,然后一同离开。”
谢玉舟颇为意?外,云挽也有?些吃惊地看向凌苏苏,她就见?凌苏苏此?时正忧心忡忡地望着沈鹤之,显然很是担心他的安危,也是因此?才会提出这个办法?。
“就这么办吧!”谢玉舟点头应下,“弱水非常物,这么耗下去,沈鹤之必是撑不住的!”
楼招澜却在此?时不知?所谓地笑了一声,笑得很是古怪。
谢玉舟不禁蹙眉:“姑婆可是有?话要说?”
“我?能有?什么话说,”她很是气定神闲,“你?们既想?出了法?子,那就尽管去试试呗,我?不是说了吗,这阵法?只是个半成品,很多东西我?也不清楚的。”
谢玉舟很是恼怒,但?他还是压了下来,他搂着云挽,对沈鹤之和?凌苏苏道:“先出去再说吧。”
四人很快来至了最近的一处睡莲前。
那朵睡莲很大,安静地盛开在被冻凝得静止的冰面上,散发着淡淡的灵光。
沈鹤之很沉默,也不知?是在思索什么,还是因为那弱水的力量实在强劲,令他不得不全神贯注地与?之对抗。
凌苏苏挽着他的胳膊,不时便担忧地抬眸看他一眼,云挽很快移开了视线,谢玉舟便道:“我?数到三,我?们就一齐将脚踩进去。”
令三人齐齐点头。
“一”
“二”
“三”的尾音落下的瞬间,四人的脚就同时落在了那朵睡莲的心蕊之中。
莲瓣轻轻摇曳了一下,一道金色的灵光便盘旋而上,但?下一刻,那亭亭玉立的花朵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凋零,化为了一地灰尘,又被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扬起,再找不到痕迹。
在四人吃惊的神色下,楼招澜大笑了起来,笑得有?些丧心病狂。
“姑婆!”谢玉舟强忍着才没?直接叫她老妖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只要有?情?人踩于其上,睡莲便会被赋予灵气,送我?们出去吗?”
“我?是这么说过呀,”楼招澜的语气很无辜,“这些能送你?们离开的睡莲,又称痴情?莲,这种莲花最是脆弱,也极度坚韧,只要被一对有?情?人触碰,它?便会承载着全部的爱意?,永不腐朽凋零,可它?的眼里又最是容不得沙子,稍有?半分虚情?假意?,它?也会宁愿玉石俱焚。”
“很显然,”楼招澜笑道,“你?们四个人中,有?人想?和?稀泥,不符合有?情?人的要求,否则它?不会这般枯萎。”
她此?言让沈鹤之蹙起眉,他抬眸看向了谢玉舟。
“你?看我?做什么?”谢玉舟有?些心虚,又有?些恼羞成怒,他怒道,“姑婆,你?不会是在忽悠我?们吧?”
楼招澜“哼”了一声:“我?忽悠你?们做什么,这痴情?莲虽被我?搬来此?处制成了阵法?的一部分,但?又不是我?生造出来的物种,你?们太虚剑川不是有?个什么藏灵峰吗?等你?们回去了,翻阅典籍便可知?,此?物因总喜欢玉石俱焚的特性,可是异常珍贵的,若非我?手中恰好有?许多种子,又知?晓其养殖培育之法?,你?们在昆仑墟恐怕还见?不到呢!”
“姑婆,你?到底想?做什么?”谢玉舟实在忍不住了,他道,“你?若想?知?道什么,私下来问我?不就好了,我?好歹是与?你?有?血缘的晚辈,不至于隐瞒的。”
“你?在说什么呢,”楼招澜道,“搞得跟我?故意?在害你?们似的,我?不是说了吗,我?又不是故意?的,是你?们非要闯进我?这天渊城,这才触发了这座阵法?,我?也没?办法?呀!”
“这样吧,看你们脑子好像都不太灵光的样子,我?再提醒一句,”楼招澜道,“你?们四个呢,只要选出一对有?情?人来,令痴情?莲被赋予灵气,它?便会彻底稳定下来,拥有带着你们四人一同离开的能力,我?看那个使无霜剑的小子也撑不了太久了,你?们别耽搁了,速战速决吧!”
她这话,便令四人皆面面相觑起来。
沈鹤之的目光落在谢玉舟身上,他的眼神有?些冷,他不是傻子,谢玉舟这半天一直吵吵嚷嚷的,他自是看得出来他的心虚,亦看得明白他在欲盖弥彰。
痴情?莲,他从前虽未见?过,却是听说过的,的确如楼招澜所言,这种东西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爱与?不爱,它?有?时比当事?人分辨得更为清晰。
他从前就觉得,谢玉舟这样的人,心中是无情?爱的,他说要与?云挽结为道侣时,他便有?所担心,如今到算是应验了,他的确不爱云挽。
沈鹤之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了云挽身上,她此?时正靠在谢玉舟怀中,隐隐瑟缩着,鬓角垂下的发丝遮住了她的侧脸,令人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她应当是委屈难过了
“苏苏,”沈鹤之偏头看向了身旁的少女,“我?们来吧。”
凌苏苏惊了一下,随后她默默垂下视线,小心地点了点头。
“害怕吗?”他问她,凌苏苏便又轻轻点了点头。
“我?只是从未见?过这般场景。”
他看着凌苏苏,心底突然一阵柔软,只是那份柔软之中,又带了几分他自己也摸不清的疼痛,仿佛是刺入了极细又极长的针,细细琢磨下来,就好像整颗心都在忍受着凌迟,碎裂得再拼不起来。
“苏苏,”他低声唤她,“万事?都有?我?在。”
他想?安抚她,却又好似是在安抚自己,他有?些不明白这份痛苦是因何而来。
沈鹤之拉着凌苏苏走至了另一朵痴情?莲之前,而她也终是抬起头看向了他。
“师兄,”她有?些欲言又止,神色间又带了几分复杂,最后只轻声道,“我?爱你?。”
“我?知?道。”
云挽和?谢玉舟在一旁看着,他们就见?那两人一同踩入了睡莲的心蕊之中,如上次一般,一道金色灵光环绕而上,慢慢将两人包裹。
云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可也只是晃神间,那朵睡莲竟也如之前那般,彻底枯萎凋零。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众人几乎未能立即反应过来,就连沈鹤之都微微愣怔了。
凌苏苏的眼底立马噙了泪水,她再次抬眸看向了沈鹤之,神色间尽是茫然不解:“师兄,为何会这般”
为何会这般他也不明白为何会这般
这一刻,沈鹤之竟生出了几分怀疑,却并非是怀疑凌苏苏,而是怀疑自己。
痴情?莲,只会为真正的有?情?人停留,可它?如今却枯萎了,难道是他的心在彷徨?
但?是,他爱她,他很清楚他爱她。
碧海潮在此?时骤然出鞘,谢玉舟的剑以不可阻挡之势,压在了凌苏苏的脖子上。
他呵问道:“你?接近沈鹤之,到底是何目的!”
凌苏苏面露仓惶之色:“小师叔这是何意??”
“我?什么意?思你?不清楚?”谢玉舟冷笑,“你?蓄意?接近沈鹤之,又蓄意?勾引她,他如今爱上了你?,为你?转修了炼情?剑,你?却不爱他,你?们根本不算是两情?相悦的有?情?人,痴情?莲自是会枯萎的!”
云挽也是震惊的,她只觉脑海中很乱,许多念头飞转,她却怎么也理不清楚。
而无霜剑也在此?时出鞘,直将谢玉舟的剑抵开。
“她心中是否有?我?,我?很清楚,不必你?从旁挑拨,”沈鹤之一手执剑,另一只手把凌苏苏拉至了身后,沉声警告道,“也不准你?碰她。”
一瞬间,剑芒相对,整片空间都充斥起了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
沈鹤之总喜欢将情?绪深藏,但?这一刻,云挽还是清晰地意?识到,他生气了,且很生气,她鲜少见?到他这般恼怒的模样,因那怒气是冲着谢玉舟去的,她又靠在谢玉舟怀中,便也几乎被那股情?绪迁怒刺痛。
“沈鹤之,你?何时这般冥顽不灵了!”
“师兄”凌苏苏躲在沈鹤之身后,轻拉着他的袖摆,她仿佛是想?劝,却又不知?要从何劝起。
“是我?冥顽不灵,还是你?们在蓄意?针对?”沈鹤之亦不甘示弱,“我?与?苏苏是如何,我?们自己清楚,此?处阵法?和?痴情?莲的作用,皆无所依据,你?本身便讨厌苏苏,楼招澜又与?你?沾亲带故,我?怎知?这不是一场阴谋?”
这话说得很重,谢玉舟眼底闪过惊痛之色。
“沈鹤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竟放下了手中的剑,“云挽和?凌苏苏被擒后,我?便马不停蹄地与?你?一起来救她二人,我?这些日子一直跟你?一起,你?竟怀疑我?!”
他顿了一下,突又问他:“你?是只怀疑我?,还是说连云挽也一起怀疑了?你?当真觉得,是我?们联合起来想?对凌苏苏不利?”
云挽勉强抬眸向沈鹤之看去,沈鹤之的呼吸似是停滞了一瞬,很短暂,短暂到不易察觉,但?他最终没?有?收剑,也没?有?出言解释,仿佛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沈鹤之,我?真没?想?到,”谢玉舟笑了起来,笑得颇为讽刺,“我?真没?想?到,多年情?谊,竟换来了你?今日的怀疑”
沈鹤之仍没?说话,只是他却垂下了手腕,放下了手中的剑。
云挽在等待,她在等着他撤去寒气,仍他几人一同落入那片湍急的河水之中。
她做好了会疼痛难忍的准备,也做好了溺水的准备,她想?着,至少要忍着别哭出来,至少要维持住最后的尊严,至少不能在他面前,那般狼狈。
可她等了许久,脚下的冰面却依旧坚硬,而他的脸色也愈发苍白。
云挽再次看向他,眼底却是止不住的复杂。
她不明白,沈鹤之到底在想?什么,他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师兄,”凌苏苏却道,“你?莫要与?小师叔生了间隙,我?们落入此?地,怎么可能是小师叔设计出来的。”
她顿了一下,才道:“依我?看,此?时发生的一切,本就是为了挑拨我?们几人,我?们不能当真中了计,自己人和?自己人吵起来。”
沈鹤之仍没?接言,谢玉舟也绷着张脸。
凌苏苏只好小心翼翼地看向谢玉舟道:“小师叔,我?和?师兄已试过了,这睡莲在被我?们触碰后,是会枯萎的,但?你?和?祝师姐还未试过,若被你?们触碰的也会枯萎,便说明所谓的有?情?人的前提条件本就是假的。”
谢玉舟有?心反驳她,但?他也不好直言他和?云挽本就是假情?人
对了,假情?人
谢玉舟突然又犹疑了起来,楼招澜这个人本就性格古怪,他虽看不上凌苏苏,但?她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
倘若这的确是楼招澜设计而出,为了挑拨他们,那有?没?有?可能,真情?人反而会令睡莲枯萎,而假情?人则会起到反效果。
思及此?,他低头看向云挽,问道:“要不我?们去试试?”
云挽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没?有?异议,很快便被谢玉舟扶至了一处睡莲前。
沈鹤之和?凌苏苏都没?说话,目光却落在两人身上,显然是在等着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谢玉舟深吸了一口气,便和?云挽一同踏入了心蕊之中,又是如之前那般,莲花散出了金光,但?也仍如前两次一样,睡莲再次枯萎凋零成了漫天飞灰。
有?些意?外,又不出预料,云挽和?谢玉舟都沉默了下来,他二人心里都清楚,他们本就不是真的有?情?人,所以竟也有?些分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凌苏苏便捏紧了拳头道:“我?就知?道!”
沈鹤之蹙眉,他也陷入了迷茫。
四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凌苏苏却在此?时再次惊叫了起来。
“师兄!”
云挽和?谢玉舟的目光皆落了过去,就见?沈鹤之的手掌已压住了下半张脸,但?血迹还是从他的指缝里渗了出来。
时间已经耽搁得太久了,他也撑了太久,他快撑不住了,可这副模样又太过狼狈,狼狈得他侧过身去,避开了云挽和?谢玉舟的目光,但?闷咳声还是止不住地溢出。
脚下的冰面仍旧坚硬,云挽便不自觉收紧五指,攥住了谢玉舟的袖子,谢玉舟原是有?些恼怒的,但?见?沈鹤之这般,他心底的怒意?又聚不起来了。
“师兄,把寒气撤了吧,”云挽道,“我?忍得了。”
沈鹤之压住了咳声,偏头向她看来,他指尖和?袖口都沾着血迹,眼尾泛着红,整个人都好似染上了几分艳色。
他仍没?说话,只是望了她一眼,便盘坐于地,闭目调息起来,但?显然并无撤去寒气之意?。
凌苏苏守在他身旁,神色间的忧虑之色更浓,她道:“我?们现?在,应当赶紧想?出能离开此?处的办法?,不能再像之前那般争吵了。”
谢玉舟道:“若姑婆本就没?有?轻易放我?们离开的打算,我?们又能想?什么办法??”
他话音刚落,沉寂了许久的楼招澜竟再次笑了起来。
“你?们自己心不净,倒怀疑起我?来了,痴情?莲这个东西,向来是倔种,若非如此?,它?们也不至于濒临灭绝,我?又如何控制得了它?们?”
她仍是笑吟吟的:“谢玉舟,你?不是个蠢货,难道看不出来我?根本没?有?伤你?们性命之意?,我?只是实在好奇。”
“我?见?你?的第一眼便看出,你?此?生注定孤寡,又怎会突然冒出个未婚妻?”
“至于那个使无霜剑的小子”楼招澜笑了两声,沈鹤之仍闭着眼睛调息,但?他的眼皮还是轻轻动了一下,显然是听到了楼招澜的声音。
楼招澜就又道:“他更是古怪,炼情?剑我?又不是没?修过,却根本不是他这般的”
“炼情?剑,修的便是一个情?字,是愿相许一生的痴恋;是宁可牺牲自己,也遥祝对方安好的决绝;更是如恶鬼索命般的急迫渴求”
“可我?不明白,”楼招澜道,“我?不明白为何你?口口声声地说着你?心有?所爱,可你?在面对你?的爱人时,我?却在你?身上,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情?.欲”
“你?的爱到底给了谁你?当真清楚吗?”
沈鹤之睁开了眼睛,他看不到楼招澜,却还是下意?识扬起了头:“我?心中爱谁,我?自是清楚的。”
“人与?人不同,表达爱意?的方式自也不同,晚辈的私事?,便不劳前辈费心了。”
楼招澜嗤了一声,却并未反驳他,只道:“不若我?再给你?们一个提醒吧。”
“既然你?们一对对的,都令痴情?莲枯萎了,又既然你?们正好是四个人,何不直接打乱了顺序,重新试一遍呢?”
第077章 77
“打乱顺序?”谢玉舟露出狐疑之色, “姑婆,你是打算让我跟沈鹤之试试,还?是打算让我和凌苏苏试试?”
提起凌苏苏时, 他还?特意看了她一眼, 眼底是掩不住的嫌弃,至于凌苏苏, 则很是尴尬, 甚至手足无措得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沈鹤之已开?始重新闭目调息, 但楼招澜的话, 他应是听得到的。
楼招澜笑道:“既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不如你们死马当活马医, 不管是谁与谁一起,只要痴情莲被赋予了灵气, 你们便可一同?出来我在阵法外?面也是爱莫能助, 只能尽量多给你们提一些建议。”
谢玉舟似是想说些什么,凌苏苏却道:“楼前辈所提建议,摆明了是想故意挑拨我们。”
“我与师兄,小师叔与祝师姐才是有?情人,如今我们却无法令痴情莲被赋予灵气, 楼前辈又提议让我们打乱顺序,”她语气有?些委屈,“搞不好到时候,我与小师叔, 亦或师兄与祝师姐便真?的成?功点亮痴情莲了,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吗?”
在场众人中, 云挽算是与楼招澜接触得多的,此时经凌苏苏这般提醒, 她突然就有?了些猜测,她觉得她大概已经知道楼招澜想做什么了,她惊疑不定,又下意识排斥。
楼招澜又发出了一串不知所谓的笑声:“那你们到底要不要试试呢?”
“为何不试?”谢玉舟倒是不怕,“你都这么说了,搞不好真?是这个意思。”
他说着,转而?又道:“沈鹤之,你不介意我和凌苏苏试试吧?”
沈鹤之睁开?了眼睛,一番调息之后,他的脸色恢复了许多,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他只回了两个字:“介意。”
云挽便也道:“我也介意。”
沈鹤之就抬眸看了她一眼,想来他大概以为云挽是介意谢玉舟与旁人一起点亮痴情莲,但其实?她真?正介意的,是与沈鹤之一起。
就算知晓那大概是楼招澜动的手脚,她也仍是介意,她不想跟他有?这样的牵扯。
楼招澜“哼”了一声:“既然都介意,那你们就死耗着吧!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能耗多久!”
谢玉舟忍不住呛沈鹤之:“你有?什么好介意的!你那个凌苏苏,我又看不上!”
凌苏苏神?色愈发尴尬,她小声道:“我们心中既已知晓是怎么回事,那就算点亮了痴情莲,也不必当真?,何必因这一时置气?”
她看着沈鹤之,目中又露出担忧之色:“我实?在不愿再看师兄这般”
云挽不得不承认,沈鹤之如今这样耗损自己,实?则是为了她,她不禁有?些恼怒,恼怒之余更多的却是无力。
她只能道:“那就试试吧。”
沈?*鹤之便又抬眸看了她一眼。
既已做了决定,谢玉舟和凌苏苏很快就来到了一朵痴情莲前,但不出预料的,莲花又一次地枯萎凋零。
紧接着又是谢玉舟和沈鹤之,仍是一样的结果。
到了云挽时,她略作犹豫后,就果断地先选了凌苏苏。
软灵散的效用还?未散去,她由?谢玉舟搀扶着,与凌苏苏一同?踩入了同?一朵痴情莲中,随着莲花的又一次枯萎,云挽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果然如她所料,这便是楼招澜的目的。
“沈鹤之,赶紧过来,该你了!”谢玉舟催了一句。
见?沈鹤之走来,他又警告道:“小云挽可是我的未婚妻,你不准对?她有?非分之想!”
“不会。”沈鹤之声音沉静,但他靠近之后,云挽还?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紊乱四窜的灵气流。
她知道,那是因强行抵抗弱水造成?的。
谢玉舟的手扶在她的肩上,在沈鹤之彻底站至她对?面时,他收紧了胳膊,低声安慰了她一句。
云挽心知躲不过,终是深吸了一口气,与沈鹤之一同?踏入了那朵睡莲之中。
金光闪过,蜿蜒着将?两人包裹,但花瓣却并未再如之前那般枯萎,反而?是以心蕊为中心,突然被点亮了。
金色的灵光蔓延开?来,像点点星辰,照入了众人皆有?些惊异的眼眸中。
“哎呦!”楼招澜夸张地大叫了一声,“竟然成?了!”
她用力地鼓起了掌,高声道:“快让我们来恭喜这对?有?情人!”
云挽的眼睫轻颤了颤,没有?惊恐,亦没有?喜悦,她早料到楼招澜想做什么了,只是听她这般说,她竟莫名有?些失落。
她抬眸看去,就对?上了沈鹤之的目光,点点灵光将他的面容映出几分绮丽,他看着她,似是有?些茫然愣怔,但转瞬后他就移开了视线。
“苏苏,”他唤道,“我们该走了。”
凌苏苏连忙快走几步拉住了他的胳膊,又被他扶入了花蕊之中。
云挽也仰头看向了身旁的谢玉舟,谢玉舟点头,同?样拉着她一同?钻入了睡莲。
所有?人都很镇静,仿佛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们早就料到,并不值得吃惊。
待四人站稳后,沈鹤之终是撤去了寒气,而?那片河流也再次传出了湍急的水声。
睡莲稳稳当当地立在河面,带着众人,随着水流一同?冲向不知名的远方。
云挽靠在谢玉舟怀中,并未去看身旁的另两人,但她的余光还?是注意到了那亲密紧挨着的衣摆。
她突然就在想,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冷静了,或许她该惊讶一下,这才不显得她好是在欲盖弥彰,但这念头只恍了一下,就又消失了。
她笑了笑,对?谢玉舟低声道:“我们总算能回家了。”
谢玉舟搂着她的肩,安抚性地轻拍着她的背。
痴情莲很快就冲出了这片沉在星空中的河流,繁华的街道出现在了河流两岸,高悬的彩灯,飞舞的飘带,一派喧嚣之景,此处应当就是传说中的鬼市蜃楼了,只是痴情莲的速度太快,转眼又带着四人掠过了这片街景,而?一道白光,则出现在了河水的尽头。
白光蔓延开?来时,云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她只觉自己像是闯入了一片水域中,冰冷之物在四周流动,瞬间将?她罩了个满怀。
她心中一惊,却发现身上的衣衫并未打湿,而?当她再睁眼时,竟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座石室的角落中,脚下是坚硬的地面,身旁是一片水池,像从地底涌来的暗河,而?水面上则摇曳着一朵散发着淡淡灵光的痴情莲。
云挽察觉到软灵散的效用似是消散了大半,只是她四肢仍有?些酸软,站立不稳,她动了一下,就不受控制地向侧旁栽去。
一只手恰在此时伸出,按住了她的肩。
云挽回头看去,就见?沈鹤之正站在她身后,而?凌苏苏和谢玉舟已不见?了踪影。
她正想询问,楼招澜的笑声就传了过来,她呼吸一紧,闻声抬头,便看到楼招澜好整以暇地坐在石室的中央,一手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你们来了呀,有?情人。”
“楼前辈”云挽刚一开?口,就被楼招澜打断了。
“你先别说话,”她笑道,“我们先来拷问一下这个使无霜剑的小子。”
“你叫沈鹤之是吧,”楼招澜望着他,“我其实?挺看好你的,无霜剑跟了你,倒不算屈才不过我不是很明白,你为何好像是个瞎子,连自己心悦之人到底是谁都想不明白?”
她此言一出,云挽心底就“咯噔”了一下,她连忙上前一步,有?些焦急道:“楼前辈,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都说了,你别说话!”楼招澜不满地瞪了云挽一眼,“看不出来我在帮你吗?”
她转而?再次看向了沈鹤之:“我在问你话呢,你自己不回答,让你师妹挡在你前面算什么?”
“还?是说你心虚了?”她歪头看他,“点亮痴情莲的要求可是两情相悦,你心虚了吗?”
“我有?何好心虚的?”沈鹤之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自云挽身后传来,冷静异常,云挽却莫名不敢回头去看他。
她有?些忍受不了现在的场景,许多事情她其实?早已接受,可楼招澜却好似要将?她的伤口硬生?生?撕开?,展露而?出。
云挽不明白,楼招澜到底在自作主张什么?沈鹤之根本不喜欢她,他喜欢的人自始至终都是凌苏苏,即使制造出痴情莲的假象,即使这般逼问他,他也只会一遍遍地告诉所有?人,他不喜欢她。
楼招澜嗤笑:“你们不会到现在还?以为,这朵痴情莲是假的吧?”
她说着,竟并拢双指,重重向下一划,锋利的光芒闪过,转瞬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迎头劈在了云挽的肩上。
她出手得太快了,沈鹤之没反应过来,云挽也没来得及躲闪。
巨大的冲力直将?她击飞了出去,她整个人都撞在了身后的墙上。
手腕上的银铃手链不断作响,因聆福的作用,云挽并未受太重的伤,也没产生?太难忍的疼痛,但她却被这一下摔懵了,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沈鹤之的手指动了动,但他没有?说话,也没回头来看她。
云挽有?些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楼招澜便笑问沈鹤之:“你还?要装到何时?”
下一刻,又是一击打来,这次竟直斩在了云挽的侧腰上,因聆福会挡去七成?的攻击,那剩下的三成?便有?些不痛不痒,但云挽却又一次跌倒在地。
楼招澜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很快就再次抬起了手,只是这一次,沈鹤之的剑却横在了她身前。
冰寒之气散开?,他道:“冲我来。”
楼招澜大笑起来:“沈鹤之,你看不出来吗?我本来就是冲你来的?还?是说这三成?的伤你也舍不得她受?”
云挽很狼狈,她左肩和侧腰的衣衫都被斩碎了,露出的皮肤上绽着血线。
楼招澜所说的话让她有?些疑惑,直至她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青年身上后,她却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沈鹤之单手执剑,挡住了楼招澜的目光,只是他的左肩和侧腰处的衣衫却被血浸湿了,甚至有?浓稠的血滴子顺着他的指尖砸在地上,一滴又一滴,将?血腥气慢慢散开?。
而?他那受伤之处,竟与此时的她一般无二,只是比她更重,且他衣衫完好,那些伤便仿佛是直接从衣衫之下的皮肤上凭空裂开?的。
这一幕是那般的熟悉,熟悉得好似一记闷钟,狠狠敲在了云挽的太阳穴上,直震得她的五脏六腑都好似被揉在了一起,传来涩然难忍的疼。
她不是傻子,亲眼见?了眼前的一切,自是立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而?过往的一幕幕也不停闪过,逐渐串联,让从前那些她始终无法明白的谜团有?了解释。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这样
为什么竟是这样
像一场噩梦,将?她框在血色里,云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挣扎着爬起的,她失魂落魄地抬起头,看向了那道始终未看向她的身影。
他安静地立在她面前,只留给她一道背影,她便看不见?他的神?情,更不知是他不愿面对?她,还?是觉得他所做的这些,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缠魂扣”楼招澜缓缓念出了这三个字。
“这东西比较冷门,认得的人不多,好在我从前也炼制过一个,因此对?它?格外?了解,”她笑道,“只不过我炼制的那个,只可抵挡三成?攻击,毕竟这东西的特殊性,能抵上五成?的,已算是用情至深了,你这个倒好,竟能抵得了七成?伤害,当真?是让我开?了眼”
“哦,不对?!”楼招澜突然又摇了摇头,“用‘抵挡伤害’来形容,实?在不够严谨,应当说它?是转移伤害。”
“毕竟这世?间,哪有?可以一直抵挡伤害,还?不被磨损的护身灵器?但若它?的作用只是转移伤害,那么除非你死,否则它?永远都不会被磨损。”
楼招澜的每一句话,都好似一把?尖锐的刀,深深扎入云挽的心中。
她原已做好了释怀的准备,已学会了去粉饰太平,可这一刻,那些隐藏在心底的情绪却再克制不住,与眼泪一起,如最汹涌的潮水般爆发而?出。
到了这一刻,她怎会还?不明白,为何一年前沈鹤之来凶冢救她时,会受那么重的伤。
也是因此,他才会经历那样艰难的一年,才会遇上凌苏苏,才会
云挽泪流满面,她又觉得庆幸,庆幸于此时的沈鹤之不愿转头来看她,她眼底那掩不住的爱意才不至于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可她还?是觉得痛苦,痛苦得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
“沈鹤之啊沈鹤之,”楼招澜摇头叹息道,“你亲自将?缠魂扣炼制而?出,又赋予了它?能够转移七成?伤害的能力,难道会不明白它?到底涵盖了怎样的意义?”
“以魂为引,以骨为质,如扣如锁,虽有?着转移伤害之效,却也缠魂附骨,不死不休它?所寓意的,是最迫切难消的占有?,你难道会不明白?”
她目光灼灼,直逼而?来:“沈鹤之,你亲手用缠魂扣将?她锁住,你还?敢说你不爱她?”
第078章 78
楼招澜所吐出的每一个字, 都带着锋锐的寒芒,直冲沈鹤之而来,可?他的神色却仍未有太大的变化, 仿佛即使被如此拆穿, 他也生不起丝毫波澜。
他正欲开口?,身后却突然扑来一双胳膊, 那双胳膊小心地避开了他血淋淋的伤, 搂住了他的腰, 紧接着, 一副柔软的身体就贴上了他的脊背, 带着温热的暖意?, 令他握剑的手都轻颤了一下,他的神情?间也终于流露出了细微的愣怔。
“师兄, 师兄”云挽在?哭, 她像是想与他说些什么,可?到头来,却也只是哽咽着反复唤他。
但沈鹤之想,他应当是明白她想说什么的,他能?清晰感受到她那痛苦而崩溃的情?绪, 紧缚而来,却又在?即将触上他时,小心地收敛起棱角,变得极为柔软脆弱。
他一直明白, 她在?他面前,总是会露出最?柔软的一面, 本该由他这个作师兄的照顾她,她却总是用她那副最?柔软的温柔安抚守护他, 常常会令他心疼又无措。
楼招澜没再开口?,她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像是在?等待着他回答她问出的话,又像是在?等待着他回答云挽,他最?终垂袖握住了少女搂在?他腰间的手,指腹似不经意?地轻轻摩挲。
云挽的手并不纤细柔软,因常年握剑,她的掌心带着一层薄茧,手背的皮肤很光滑,五指却透出几?分?微硬的骨感。
这是一只很适合握剑的手,是他亲自?教出来的若是放在?前几?日,如果云挽愿意?像现在?这般亲近他,他并不会觉得这算是越界。
她是他的师妹,是愿与他生死与共的亲人?,无论是牵手还是拥抱,甚至是更过分?的触碰,他心底都不会生出半分?旖旎之意?。
可?在?楼招澜那般的胡言乱语之下,这份清净似是被隐约地打破了,像柔软细密的网,轻飘飘地落下,罩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于是那份极轻微的暧昧便四处弥漫,堵也堵不上。
这是从未有过的,陌生到几?乎令他生出了几?分?少有的慌乱,沈鹤之不清楚这份异样仅只是从他心底产生,还是说云挽也能?感觉到,但他还是拉着她的手,将她的胳膊拉开,又将她从自?己身旁拉开,这才低头看向了她。
她衣衫破碎,发鬓松散,血迹染得到处都是,泪痕也沾了满脸,看起来颇为狼狈落魄。
沈鹤之看着她,突然就生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他想,若他当真依着楼招澜所说,承认了对?她的爱意?,她应当是会不顾一切回应他的,即使她心中真正的所爱,是谢玉舟。
是因为自?责愧疚吗
“云挽”沈鹤之像是叹了口?气,“你不必自?责,亦不必多想。”
云挽泪眼?朦胧地抬眸看他,就听他道:“自?你拜入太虚剑川起,就总是跟在?我身旁,许是因那时的我被螭骨链困在?望仙道,你便也鲜少独自?离开宗门,但唯一离开的那次是去?了剑山秘境,拔了忘悲剑。”
沈鹤之的声音很轻,其中并不含太多情?感起伏,与几?乎已完全失态的云挽相比,他是那般的冷静。
“那次,你受了重伤,从未有过的重伤,谢玉舟将满身是血的你抱回来时,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惊恐,亦觉得无力,因为一旦你迈出了望仙道,我便再无法护着你了。”
沈鹤之道:“我想了很多办法,也翻阅了很多典籍,最?有效之法,便是缠魂扣。”
他微垂下视线,目光落在?了云挽左手的银铃手链之上:“缠魂扣代表着什么,我一直很清楚,我亲手将它赠予你时,也的确有想要锁住你的想法。”
云挽微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却道:“但我只是想锁住你的性命,并非是对?你有男女之爱的占有我只是希望,即使我不在?你身旁,你也能?活下来;即使遇上了无法应对?的危险,也有我给你兜底。”
“我离不开望仙道,我也不惧死亡,抑或是说,我一直甘愿替你去?死,这是我能?为你做的事,也是那时的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自?我出生起,我的性命便被用来镇压厄骨,我知道我的死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与你相比,厄骨又算得了什么。”
“云挽,”他道,“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亦是我最?重要之人?。”
他的声音低沉,语气便仿佛带着深情?,可?他的深情?,又是那般的无情?,那流露而出的温柔,是那样干净纯粹,不带丝毫情?欲。
“楼前辈,”沈鹤之再次看向楼招澜,“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执着,如此执着地要我与云挽可?我心悦之人?并非是她,她对?我亦无男女之情?。”
“缠魂扣的确寓意?非凡,但我给她此物时我还未遇到那个真正令我甘愿转修炼情?剑、令我失控又心动之人。所以对于那时的我而言,缠魂扣内含的寓意?,根本算不得什么。”
“云挽是我的师妹,是我的亲人?,是对?我最?重要之人?,却唯独不会是我的爱人?。”他的语气很平静,也很坚定,坚定到无法动摇分?毫。
楼招澜面上有些挂不住,她便冷哼了一声:“我再问你一句,将缠魂扣给她,你后悔吗?”
这次,沈鹤之沉默了,他没马上回答,而是看向了云挽,看得郑重,凝视半晌后,他才道:“我从未后悔过。”
他好似轻轻笑了笑:“若没有缠魂扣,你即使不会死在?凶冢,也会在?之后死在?浮玉林,缠魂扣没有违背我的初衷,它的确替我,锁住了你的性命。”
“但是,”他顿了顿,“若没有这些性命之危,将缠魂扣给你,我是后悔的”
像尖锐细长的刀,逐渐没入了她的心脏,云挽突然觉得有些窒息,不知是否是泪水遮住了双目,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连耳边的声音都好似逐渐遥远。
她听到沈鹤之轻声道:“一直隐瞒不说,是怕你愧疚自?责,可?我不希望你愧疚,我希望你能?理所当然地接受我对?你的付出,因为你带给我的,远比这些更珍贵云挽,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沈鹤之鲜少会如今日这般说这么多话,云挽怎会不明白呢?楼招澜的所作所为已太过越界,沈鹤之是怕她当真对?他生出误会,这才细细地与她解释,可?他的每一句解释,都像在?剜她的心,割她的肉。
她原本早已有了觉悟,决定再不对?他动心,可?如今知晓了缠魂扣,知晓了从前那一次次地死里逃生,皆是他在?为她以命换命,她又如何能?冷静,又如何能?控制得了自?己的心?
可?无论多少次,无论怎么试探,他对?她的爱,都不是她想要的。
“沈鹤之”楼招澜刚一开口?,云挽却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
“别再说了能?不能?不要再说了”她不住颤抖,泣不成声,崩溃踉跄着,几?乎跌倒下去?。
楼招澜下意?识扶住了她,也下意?识闭了嘴,没再说下去?。
她神色间那副不太正经的笑意?终于在?此时收敛,云挽的模样似是让她有些吃惊,她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又再次看向了沈鹤之,是审视的,也是不解的,甚至是恼怒的,但她好像也终于醒悟了过来,再未出言逼迫。
沉默良久,楼招澜扶起了云挽:“我对?你们并无恶意?,此次阵法考验,只是一次试探,并无取你们性命之意?,为的也是验证我心中的一个猜想,如今,我也有了答案,所以不得不提醒一番。”
她面容严肃,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严肃到几?乎有些不像她,沈鹤之便收起了剑,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
楼招澜伸手掐了个指诀,石室的另一处角落就像落下了一层遮挡,谢玉舟和凌苏苏的身影现了出来。
凌苏苏有些慌张,也不知她单独与谢玉舟相处时,是不是又被谢玉舟言语攻击了。
见了沈鹤之,她脸上的惊恐之色更浓。
“师兄,”她连忙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满眼?担忧,“你怎么受伤了?”
问完之后,她才注意?到狼狈的云挽。
“祝师姐,你怎么也”她很是不解。
谢玉舟也已经上前,他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云挽肩上,又将她拉至身后,警惕地看着楼招澜,问道:“姑婆,你都做什么了?”
“我没做什么,我现在?,要给你们一个提醒。”
她的目光变得很冷,眼?底甚至透出几?分?杀意?,沈鹤之蹙眉,不禁又将无霜剑握紧,而下一刻,一道灵气竟四散开来,如飞雪风霜,撒至了所有人?身上。
这是什么?
沈鹤之蹙起了眉头,而下一刻,身旁的少女竟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他心尖一颤,连忙低头看去?,可?入目之景,却将他震在?了原地。
那是一片赤色,一片火红的赤色,像最?炙热的火熊熊燃烧。
赤红的狐尾摇曳伸展,一双狐耳从发间生出,少女光洁的面颊上,也有细密的红色绒毛浮现,而那原本漆黑的眼?眸,同样变成了浓郁的血色,带着妖异的魅惑,其中映着无尽的惊恐,和沈鹤之垂眸望来的面容。
这一幕太过骇然,就连云挽也止住了眼?泪,怔怔地望着,而楼招澜的声音,也终于再次在?众人?耳边响起。
“九尾赤狐,有苏氏你乔装潜入太虚剑川,以狐衍之术祸乱仙门,蓄意?接近无霜剑主,可?是为夺他的琉璃骨?”
凌苏苏嘴唇轻颤没有回答,楼招澜便冷笑:“或者,我该叫出你的名字,你说是吧,有苏濯灵?”
“或许旁人?不知晓你的故事,可?我毕竟是个老不死的东西,对?于有苏氏大小姐之事,还是有所耳闻的。”
“五十年前,有苏氏的大小姐,有苏濯灵,与一仙门少年相爱,可?惜妖族最?注重血脉,九尾赤狐的小公?主,怎能?与人?族通婚,那少年又出身名不见经传的小仙门,这段恋情?自?是不受认可?的。”
“那有苏氏的小公?主,自?小受尽宠爱,任性妄为,祖辈不认可?,她却不依,她为那少年与族中决裂,哪怕抛下荣华富贵,也誓要与那少年同生共死”
“可?她毕竟是九尾赤狐最?尊贵的公?主,身附神狐血脉,她的族中长辈又怎能?放她轻易离开,最?终,这位小公?主的父亲,想出了一个折中之法,他给那人?族少年出了个考验,若他能?通过考验,便可?当他们有苏氏的女婿,若不能?,他便要生生世世受尽折磨。”
“少年同意?了,有苏家主就在?他身上,种?下一道诅咒,那诅咒名为枯骨症,会令少年的灵骨天生带上病症,每一世都注定活不过三十岁,且永无修炼的机会”
“妖族向来长寿,只要有苏濯灵能?与他达成九世情?缘,他亦能?克服这生生世世的痛苦,和不停转世失忆带来的迷茫,坚定地选择所爱,他便能?得到有苏氏的认可?。”
楼招澜看向了凌苏苏,或者说是有苏濯灵,笑道:“不过呢,虽然那少年同意?了这份考验,且自?愿承受这份诅咒,可?那有苏氏的小公?主却并不同意?,且还因此恨上了她的族人?。”
“她怨恨她父亲的擅作主张,毕竟这枯骨症会带来的痛苦,根本不是常人?能?忍,且人?转世之后,便再不会有前世的记忆,经历了一世又一世的痛苦,那份最?初的爱意?,又还能?残存多少呢?”
“相爱时,恨不得为对?方去?死,只要能?相守,即使枯骨症也能?心甘情?愿的忍受,可?当那些痛苦,当真一刀又一刀落在?身上时,又是否会在?午夜梦回时,会在?因转世而失去?记忆时,觉得后悔迷茫呢?”
“或许有苏氏在?想出这个考验之法时,便是存了想以此举消磨情?谊,彻底分?开他二人?的念头”
“不过这枯骨症,倒也不是完全无解,只要为患病之人?,续上一段琉璃骨,便可?彻底破开这道诅咒。”
“有苏濯灵,”楼招澜再一次唤出了她的名字,“这就是你接近沈鹤之的目的吧?”
“这也是,我在?提出痴情?莲脱困之法时,你急着想让四个人?同时触发条件的原因,因为你根本不爱沈鹤之,你怕被人?察觉出,更怕暴露出自?己的身份。”
第079章 79
凌苏苏整个人都?在发抖, 那令她现?出原型的?灵光显然给?她造成?了巨大的?痛苦,她极力忍耐着,连话都?说不出。
而楼招澜所述之事, 也令云挽如梦初醒, 从前发生种种在眼前闪过。
比如凌苏苏刚入太虚剑川,便以胆小?的?名义, 怂恿沈鹤之将关押着芙蓉的?竹溪冰封, 而芙蓉刚一脱困, 就急急地与她提起九尾赤狐之事, 想来?便是?因为, 他早已看穿了她的?身份
再比如, 那时的?炼剑锋,凌苏苏因心知她对她生出了怀疑, 便故意跌入地火炉, 为自己洗脱嫌疑
又比如,在那医馆之中,那得了枯骨症,名为越无?疾的?青年?,和他所绘的?那副描摹着九尾赤狐的?画卷
一切的?一切, 好似都?有?了答案。
这一刻,云挽在想什么,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从前,在那偶尔克制不住心绪之时, 她也曾生出过一些恶毒的?念头,她想, 若是?凌苏苏不喜欢沈鹤之就好了,若她不喜欢他, 若她起初就是?为欺骗他而来?,那他便也会如她一般,体会到爱而不得的?滋味。
甚至于,她也曾在无?人的?夜中,丢弃尊严,卑微地假想着,若是?凌苏苏不喜欢师兄,他是?否就能注意到她了呢?
但当眼前这些发生时,云挽却并不如她以为的?那般高兴,更?生不出丝毫快感。
谢玉舟有?些不可置信,下意识就收紧了揽住她的?胳膊。
沈鹤之没有?说话,他垂眼看着面?前那生着赤红狐耳的?少女?,看着她面?露痛楚,眸含泪水,却仍挣扎着望着他。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是?因此时所发生之事,还是?因他身上那还未处理的?伤势,而下一刻,冰寒之气荡开,霎时将那来?自楼招澜的?灵光抵挡在外。
凌苏苏肩上一松,整个人都?好似泄了气般,艰难地踉跄了一步,又咳出了一口血,剧烈地喘息了起来?。
“沈鹤之!”楼招澜兀地站起身,厉声?呵道,“你这是?执意要护着她?”
她收起了那副为老不尊又胡搅蛮缠的?模样,此时目光如刀般锋利,带着股令人心颤的?威严之气。
青年?转头望来?,那双如霜雪冷寂的?眼眸漆黑如墨,却又好似隐隐流淌着猩红的?血色。
他只说了四个字:“让她解释。”
这副态度,其实已算是?信了楼招澜的?指控,毕竟此时的?凌苏苏已露出了妖容,她再怎么辩解,也不可能抹除她的?确是?妖狐的?事实。
但很显然,他并未全信,甚至于或许只要她愿意给?出解释,他便会无?条件地偏向她。
“我可以解释”少女?终于缓过气来?,她声?音轻颤,手也攥上了沈鹤之的?胳膊。
楼招澜眯起眼睛,便见那坠在凌苏苏身后的?狐尾竟慢慢舒展开来?,柔顺轻摆,似赤色纤长?的?花瓣,隐隐将她的?身形包裹在其中。
楼招澜凝视片刻,突然就瞪起了眼睛。
“怎么可能”她喃喃自语,甚至猛地向前探了一步,似是?想看得更?清晰些。
云挽此时也察觉出了异样,谢玉舟在她身旁缓缓念出两个字:“八尾。”
的?确,在那少女?身后展开的?狐尾,根本不是?九条,而是?八条!
凌苏苏垂眉低眼,轻声?道:“楼前辈所说不假,我的?确是?妖,也的?确来?自有?苏氏,但我并非是?那位濯灵小?姐。”
“有?苏狐族最重血统,只有?核心族人才拥有?九尾,而我,只是?有?苏氏最边缘的?小?妖,从未受过族人的?重视,自出生起,我便只有?八尾”
因被强行打出原型,凌苏苏的?状态很不好,说起话来?也慢吞吞的?,她额角渗着冷汗,却极认真地看着沈鹤之。
“师兄,我身份是?有?假没错,可我的?心,并无?半分虚假隐瞒身份也是?不得已,若是?、若是?你早就知晓我是?妖,你还会心悦我吗”
她这般说着,已经克制不住地哽咽出声?:“妖族自隐世之后,便鲜少现?身于人前,但族人到了一定的?年?龄,皆是?需要出门游历,增长?阅历的?。”
“我那时恰在凡间游历,遇上了受伤的?师兄,因看到了那把无?霜剑,便认出了师兄的?身份。”
“沈剑君之名,我早在很久以前就听闻过,九尾赤狐虽未祸乱过昆仑墟,但始终是?异族,我与师兄相处后,逐渐心动,更?不敢主动暴露身份呢、我我怕你不接受我。”
沈鹤之仍没出言,凌苏苏的?肩瑟缩得愈发厉害,被强行逼出的?狐耳和狐尾都传来了火辣辣的疼,恍若正被锋利的?刀反复割据。
她心下慌乱,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委屈,这般情形,她虽早有?预料,但真正经历时,仍是?冷汗津津,手脚发冷。
她只能不停攥紧沈鹤之的衣袖,她知道,此时此刻,只有?他会帮她,只有?他会站在她这边,但她看着他的?面?容,心中又突然觉得凄凉。
那份来?自沈鹤之的?爱意总是?炙热,无?霜剑主,沈剑君,她的?确早听闻过他的?名号,在知晓他之后,她便一直偷偷关注着他,她原以为,他应当如他的?剑一般冷若冰霜,可真正接触之后,她才发现?,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可他的?那份温柔炙热,却又常常令她痛苦。
那并不是?属于她的?,仿佛总隔着一层纱,朦胧遥远到令她时常想起另一个人,一个在很久以前,也是?这般爱着她的?人
她总会想,若是?他还在该多好,若是?他还在,她也是?被心爱之人捧在手心的?,又怎需从旁人的?爱意中,去窥探寻找那些过往。
在太虚剑川的每一日,凌苏苏都?觉得煎?*熬,她只能一日日地熬,她反复告诉自己,只要熬下去,她想见的?人便会回来?,她更不必再去羡慕旁人,因那个人,也是?甘愿为她而死的?。
“师兄,你信我,”凌苏苏嘴唇发白,泪水淌下,“旁人不信我,我不在意,但若连你也不信我,与杀了我无?异因那位濯灵小?姐之事,九尾赤狐,最忌讳族人与人族有?私情,我现?在已再无?回头之路了。”
她垂着视线,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在他再开口说什么前,她竟将胸口向他手中的?剑撞去,此举太过突然,沈鹤之大为震惊。
只听得“当”的?一声?,他竟松开了握剑的?手。
那砸落的?声?响不算太大,却清晰地响遍了每个角落,令谢玉舟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也让云挽僵在了原地。
沈鹤之,丢掉了他的?剑,这对一名剑修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就连楼招澜都?有?些动容。
无?霜剑脱手后,就失了灵气,变得黯淡无?光,而那少女?也顺势撞入了青年?怀中,微微发着抖。
“若师兄当真不信我,便亲手杀了我吧,能死在师兄手中,我亦无?悔。”
沈鹤之沉默着,却并未推开她,至此,楼招澜不会再不明白他的?态度。
她缓缓坐回去,眼底尽是?失望之色。
“小?子?,”她道,“你将本命剑都?丢了,此处天渊城又是?我开辟而出的?洞天,若我执意在此除妖,你当如何?”
沈鹤之没马上回答,而是?终于落下了手,轻搂住了少女?的?肩,又逐渐收紧,将她护入了怀中,像是?在慢慢确定着什么,又好似渐渐变得坚定,这时,他才转头看来?。
对上他的?视线,楼招澜神色不禁凝重了起来?。
又是?那样的?眼神,那压不住的?疯狂之色积蓄在他眼底,不容置喙。
他看着她,只说了四个字:“不死不休。”
好一个不死不休!
楼招澜攥紧了拳头,气氛在骤然变得剑拔弩张,两相对峙良久,她却呼出了一口气来?,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她冲着沈鹤之摆了摆手道:“滚吧,推门出去,就能离开天渊城,日后不要再让我见到你,见一次,杀一次。”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语气中带上了浓郁的?厌恶和杀意。
沈鹤之倒是?并未恼怒,他垂眸又看了凌苏苏一眼,这才解下了外衫,披在她身上,将她的?狐尾和耳朵都?遮了起来?,然后俯身将她抱起。
少女?似是?惊了一下,随后便将整个人都?缩入那层外衫之下。
落在地上的?无?霜剑应召而来?,飞还入鞘,沈鹤之没有?理谢玉舟,也没去看云挽,他就那般抱着怀中之人,转过身去,一步步向外走去。
浮在水面?上的?痴情莲,似被衣摆带起的?风刮得轻摇曳了一下,荡开一层细细的?涟漪。
谢玉舟想出言阻拦,但他张了张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直至那道身影消失在石门之后,石室中的?死寂才终于被打破。
谢玉舟下意识看向云挽,云挽只是?有?些愣怔出神,却比他想象得要平静。
楼招澜叹了口气,谢玉舟终是?问她:“为何不拦住他?”
“拦不住,”楼招澜很直白,“我杀不了他,也不能杀他,我不可能让厄骨在我的?天渊城现?世,我能做的?,最多是?将那只妖给?除了,但或许他拼死和我一搏,我连那只妖都?杀不了,至多令她重伤。”
她朝谢玉舟看来?,笑问道:“到时,你会帮他还是?帮我,抑或谁都?不帮?”
谢玉舟答不上来?,却道:“沈鹤之为那只妖转修了炼情剑,若那妖死了,他也会跟着殉情,到时厄骨仍会析出。”
这也是?他刚刚始终未表态的?原因。
沈鹤之今日之举,在他看来?已和昏了头没什么区别,但正是?因此,他更?不能和他撕破脸,他不能逼他叛逃,也不能让他带着厄骨和无?霜剑,为了一只妖叛逃。
云挽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楼前辈,依你看,凌苏苏是?否是?怀揣目的?而来??”
楼招澜冷笑了一声?:“她到底是?不是?有?苏濯灵,这点我倒是?没法确认,毕竟她只有?八尾,但也搞不好是?她自己把其中一尾给?弄丢了,有?苏濯灵叛离宗族已久,谁知她是?不是?遇到过什么需得舍去一尾的?危机?”
“不过她怀揣目的?这点,我倒是?能确定,”楼招澜道,“她根本就不喜欢沈鹤之。”
她目光扫过了角落水池中的?痴情莲,最终却并未再像之前那般强调什么,只是?微微蹙着眉,似是?有?什么她也没想通之事。
云挽攥紧了衣袖,她犹豫了一下,才道:“前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楼招澜却好似早有?预料:“你是?想问我,为何我从前也修了炼情剑,如今却并不受影响吧。”
谢玉舟便道:“此事我也想问,依姑婆所言,凌苏苏是?必定背叛沈鹤之的?,若我们想不出应对之策,到时他遭炼情剑反噬,厄骨还是?会出问题。”
楼招澜叹了口气:“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何执意要错点鸳鸯谱吗?为的?便是?这个。”
她看向云挽:“只要他愿意将炼情剑的?锚点放在你身上,一切都?可迎刃而解,这也是?伤害最低的?办法,可惜事与愿违。”
云挽有?些发怔,楼招澜就又道:“第二个方法,就是?我所用之法,修炼情剑之人,不管是?遭遇反噬,抑或是?为爱人殉情,其实都?是?源自于自身的?执念,是?因自己放不下去,这份执念又与功法相辅相成?,便宛如一道诅咒。”
“但只要他自甘割舍一切,放弃爱人,放弃修为,也放弃自己的?本命剑,一切从头来?过,便可如获新生。”
云挽明白了过来?,这应当就是?楼招澜会舍弃忘悲剑的?原因了。
“可惜,那小?子?不愿意,”楼招澜有?些发愁,“他所修情剑,是?为压制厄骨,不过即使情剑被废,他还有?额间那道剑印做最后的?保险,我再去将谢绮眉和扶向柔那两个小?孩叫过来?帮忙护法,应当也可佑得一时安宁”
“只是?,有?些事,我还没想通”
她有?些若有?所思,不过见谢玉舟和云挽仍看着她,她又收敛起了情绪。
“小?丫头,你过来?。”楼招澜冲云挽招手。
云挽刚不解地上前一步,一道屏障便自她身后升起,直接将谢玉舟隔在了外面?。
“前辈?”她惊了一下,“你这是?做什么?”
楼招澜单手支颐,语气闲散:“之前不就说了吗,你若表现?得好,我就将你的?剑还给?你,顺便再教你些东西。”
她话音刚落,就有?一人从她身后的?黑暗中走出。
那人身形高大,怀抱了一只剑匣,但当他的?脸从阴影中露出后,云挽却露出了骇然之色,甚至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戮心”这两个字从她颤抖的?唇中吐出,她惊恐地瞪着眼睛,眼底又隐有?愤怒闪过。
但待那人彻底走近后,云挽却又迷茫了。
他不是?戮心,他甚至不是?一个活人,只是?一道虚无?的?幻影,连面?容都?带了几分呆滞。
“介绍一下,”楼招澜开口解释,“这是?我的?道侣,姬如遇。”
云挽咬牙:“他和戮心”
楼招澜笑了起来?,她不答反问:“你觉得,一个人若是?堕了魔,他还是?原本的?自己吗?”
这个问题让云挽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秦芷依和周晴,神色也跟着黯淡了下来?,一种绵延的?恨从心底迸发而出,可那份恨意,又裹挟着无?力和绝望。
楼招澜自是?注意到了她的?神色,她就又问她:“戮心和你提过我吗?”
“提过,”云挽点头,“他说,他与前辈结为道侣时,尚只是?无?法修行的?凡人,但前辈却为他转修了炼情剑,他因不愿看着前辈与他一同?死去,这才修了魔,可前辈却宁愿亲手将自己的?心挖了出来?,也要与他断情。”
楼招澜脸上的?神情很淡,既无?愤怒,也无?吃惊,她甚至笑了笑:“除开我的?心并非我自己挖出来?这点,其他的?他倒是?没说错。”
“我遇见姬如遇时,是?在俗世,他是?一个倒霉又病弱的?皇子?。”
“那年?,星机宫出了几个蠢货,不知修了什么歪门邪道,竟跑去皇宫装仙人,想借此享荣华富贵。”
山海界有?个规矩,那就是?无?论是?昆仑墟的?修行者,还是?归墟海的?修魔者,皆不可在俗世对凡人为非作歹,更?不可用自身修为干扰皇朝。
这是?山海界初建之时,各方祖师共同?设下的?禁制。
“我本就喜欢四处云游,就自请去捉拿贼人,”楼招澜好似漫不经意,又仿佛是?在故意装作不在乎,“待我抵达皇宫时,当朝皇帝已被忽悠得转了向,因此我只能将目光锁定在了姬如遇这个皇子?身上,借由他之力,与他联合将那几人驱逐了出去。”
“其中曲折不好多做赘述,只是?我那时年?轻,所以冲动地与他相爱了。”
楼招澜又笑了起来?:“说起来?,我修无?情道,本也是?一时兴起,为他转修炼情剑,亦是?出于冲动。”
“那时根本没考虑那么多,只觉得我既然爱他这个人,那么无?论他是?否能修行,无?论他能活多久,我都?愿与他同?生共死。”
云挽一时有?些震惊,她很难想象出楼招澜这样的?人,竟会耽于情爱,甚至做出如此昏头之事,但细想下来?,又觉得她这人很是?离经叛道,会这么做,其实也不算奇怪。
“他后来?背叛你了?”云挽忍不住问她。
楼招澜摇头:“他没背叛我,他对我很好,但是?我为他转修炼情剑后,他却魔怔了。”
“他无?法修炼,更?接受不了我做出的?这个选择,他就选择了修魔。”
“我曾迷茫过一阵,我也想过,魔是?否与我设想的?不同?,我甚至曾尝试过去接受已堕魔的?他。”
楼招澜的?面?色逐渐冷了下来?:“可我很快就发现?,他变了,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变得阴邪狡诈,变得满嘴谎言,变得凶残暴戾,他甚至想将整个昆仑墟都?变成?魔域,令这世间的?所有?人都?修魔”
“无?论是?昆仑还是?归墟,几乎在大众认知里,万魔护法戮心,和天魔都?是?不合的?,如若不是?天魔被除去,归墟也轮不到戮心来?掌管,但其实,”楼招澜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些飘忽的?情绪,“其实最初的?天魔,正是?他亲手种出来?的?,他为其浇灌了无?数的?鲜血,牺牲了很多无?辜之人”
“我从前认识的?那个姬如遇,并不是?这样的?,或者说,是?他杀死了我的?爱人,所以我也要亲手杀了他。”
“只可惜,我最终失败了,他挖走了我的?心,又当着我的?面?,将那颗心炼制成?了一枚蛊,但他并没有?取我的?性命,因为,”她唇角露出一抹讥讽,“他一直希望我能主动去归墟寻他,他希望我能赞同?他的?做法。”
“那时我受到了炼情剑的?反噬,只得把忘悲剑丢了,又将自己关起来?,勉强抵抗,外界都?传我已经死了,待我重新出关后,世间已过了百年?,而姬如遇,也成?了万魔护法戮心。”
“戮心,”她慢慢念出这两个字,“他取这个名字,就是?为我而来?的?。”
“我是?无?心之人,我必须要寻到自己的?心。”
云挽听得愣怔,而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伸出了自己的?手。
“楼前辈,你看看这个。”
一枚荧蓝色的?蝴蝶从她掌心飞出,缓缓绕过她的?指尖,扇出点点灵光。
“我记得楼前辈之前见到戮心时便在说,无?法在戮心身上,感知到那颗丢失的?心脏,”云挽将手掌托举了起来?,“这枚移情蛊是?我无?意间得来?,此物炼成?条件苛刻,不知是?否是?属于楼前辈的?那颗心?”
第080章 80
云挽此?时拿出的, 正是在浮玉林时得来的那枚蛊蝶。
那荧蓝之色一出,楼招澜便?骤然起身?,面露诧异之色。
云挽又?道:“可惜我一不小心将血溅到了蛊蝶之上, 它便?好似认我为?主了, 不知我是否还能将它还给前辈。”
楼招澜没接言,而是上前两步, 拧眉注视着着那抹蓝, 像在审视, 又?好似是在沉思, 好半天后, 她竟慢慢摇头, 露出失望之色:“这不是我的心。”
“不是?”云挽有些吃惊,“移情蛊炼制条件苛刻, 怎会出现这么多?”
楼招澜没有回答, 她仍盯着那枚荧蓝蝴蝶,神色间也闪过犹疑之色,随后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严肃地问云挽:“你可有想过使用此?物?”
云挽愣了一下,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心底又?传来了轻微的刺痛,脑海中也再次复现了那个?人怀抱着旁人离开?的身?影,那份汹涌磅礴的炙热爱意,几乎有些将她灼伤。
云挽从未向楼招澜承认过她对沈鹤之的情谊, 但她也知道,此?时此?刻, 她已不可能再否认。
她垂下视线,低声道:“我没想过要使用移情蛊, 将他对旁人的爱意,转嫁至我身?上这不是我想要的。”
甚至会让她更加痛苦。
楼招澜点了点头,似是放心了下来:“你能这么想最好,移情蛊能改变因?果,不是什么好东西,若轻易使用,只会令你陷入万劫不复。”
“我不会那么做的”云挽垂下手腕,那抹荧蓝便?消失在了她的掌心中。
楼招澜也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云挽突然掏出一枚移情蛊来,显然也出乎了她的预料,她稍缓了一下,才?继续刚刚的话题。
“我与你讲述有关于戮心之事,其实也有我自己的打?算。”
云挽好似并不觉得意外,反而问道:“楼前辈是想让我杀他吗?”
“是,”楼招澜没有否认,“戮心于我有杀夫剜心之仇,我每天都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断。”
“万魔护法戮心,最期待见到的,便?是天下归魔,而能帮他实现此?举的,唯有昔日的天魔。沈鹤之身?上有厄骨,你又?能挥出斩魔之剑,戮心不可能坐以待毙的,他一定会来找你们的麻烦。”
云挽却笑?了笑?:“即使他不主动来找我,我也不会放过他,我是一定要杀他的。”
那年凶冢之行?,她亲眼看着同门死在面前,就连周晴也死在了她怀中,而这一切,仅只是因?为?戮心的一个?算计,那一幕幕的血色她怎么忘得了,她的心又?怎么可能平静?
可是
“我的本命剑已经断了,”云挽视线低垂,神情落寞,“我不知要到何时,才?有能对抗他的能力,我入道太晚,放眼同辈之中,也算不得最优秀的那个?,我差得太远了。”
谁知她此?言一出,楼招澜竟“哼”了一声:“谁说?你不是最优秀的那个??修行?之人,最看重的就是机缘,就像沈鹤之,论心性,他根本比不过谢玉舟,且谢玉舟的天赋也不比他差,可正是因?他幼时遇上了玄微剑尊这个?机缘,得了无霜剑,如?今的他,放眼整个?昆仑也找不出几个?对手,就连我也要忌惮他几分”
“只不过,玄微剑尊这个?机缘,福祸相依,也算不得多好就是了”
“至于你,”楼招澜对云挽道,“你的机缘就是我。”
云挽抬眸看她,很?是不解,而站在楼招澜身?后的那道身?影则上前一步,捧起怀中的剑匣,慢慢打?开?。
浓郁的灵韵溢出,待云挽看清其内之物后,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躺在剑匣中的,是一把剑,一把收在剑鞘中的剑,剑鞘是忘悲剑的剑鞘,而被收于其中的剑,云挽能隐约感觉到,那是由忘悲剑的碎片构成的一束灵光,仍是四分五裂的形态,却又?隐隐被另一股力量粘合着,令它带着忘悲剑的气息,又?飘忽不定得完全?成不了型。
楼招澜道:“拔剑吧。”
云挽抿紧了唇,终是缓缓伸出了手。
这个?过程很?慢,她起先是迟疑的,但当?她的手终于握在了剑柄之上,她那颗始终惶惶不安的心,又?像是浸入了水中,变得格外沉静。
在倏忽的停顿后,她手腕后仰,便?将那鞘中之剑猛地拔了出来。
随着利剑出鞘,原本不成型的剑竟在寸寸凝成的灵光中逐渐显出型态,再不见丝毫破损碎裂之状。
闪着寒光的锋刃,映出云挽垂眸望去的眉眼,像一次无声的对视,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从指尖环绕而来,于一呼一吸间与她相融。
某种奇异的情绪从心底涌出,势不可挡,一滴泪从眼角落下,又?轻砸在那片寒芒之上,随着最锋利的刃边淌下。
“这是”云挽抬头看向楼招澜,“忘悲剑吗?”
楼招澜却笑着摇了摇头:“忘悲剑是属于我的剑,你手上这把,是属于你的剑。”
的确如?她所说?,那把碎裂的忘悲剑,与云挽一直有些相冲,可她现在手上这把,却好似是为?她量身?而制。
它脱身?于忘悲剑,却又?是一把全?新的剑,仿佛是重获了新生,又?仿佛是她再见到了从前的故人,而那些令她悲痛的遗憾都在这一刻被安抚。
她握着这把剑,与它互相舔舐着彼此?的伤口,这世间再没有什么比它更了解她。
手腕转动间,剑芒激荡,云挽突然就意识到,随着这把剑的凝成,她经脉丹田之中的灵气似是变得愈发浓郁,从前她所学的剑招也都随之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那是一种只可意会的感觉,但云挽知道,她的修为?增加了,而她的剑术也得到了精进,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云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再次看向楼招澜时,目光有些惊慌,她一把攥住了她的手,焦急道:“楼前辈这是做什么?”
楼招澜却露出了一个?释怀的笑?:“你不必这般,我将我的修为?给你,是有条件的,我要你用你的剑,替我杀了戮心。”
“戮心常年藏身?于归墟魔域,我虽经年修炼,却也做不到在他的地盘上将他斩杀,自也取不回那颗被他夺走的心。”
“但太虚剑川有他想要的东西,他觊觎沈鹤之身?上的厄骨,他想要复活天魔,他也绝不会放过能消灭天魔的你,”楼招澜认真地看着云挽,“他一定会出现在你面前,所以你的机会很?多,身?处昆仑之中,他周身?魔气会受灵气压制,等同于将命门暴露而出,你只要将剑刺入他的心脏,震碎他的经脉,他必死无疑。”
楼招澜唇角扬起了一抹冷意:“最初的天魔本就是被戮心亲手种出来的,而如?今的他,也比谁都希望天魔复生,只要他一死,厄骨便?会处于相对安全?的状态。”
“所以你完全?可以先不管厄骨和天魔,而是将目标对准戮心,如?此?你便?不需要去施展你所悟出的那两道剑招了。”
云挽所悟剑招,源自斩魔阵和换命阵,需以自身?精血为?引,一旦施展而出,便?会令她丧命。
楼招澜严肃地看着她:“即使是要斩魔,也要优先保证自己的性命,不要总想着牺牲自己,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一定要挣扎到最后,那两招,你不要用,明白吗?”
她的话令云挽有些发怔,她那时面对着即将逃脱的戮心,的确产生了要与他同归于尽的念头,也是这份不顾生死的强烈意愿,才?令她悟出了斩魔剑。
而那之后,她便?已经抱有了必死的决心,甚至认定了未来的自己一定会因?斩魔而死,却没想到楼招澜会这么说?,就像是一只手,将站在悬崖边的她拉住。
这应当?,也是她将修为?给她,让她去杀戮心的另一个?原因?吧。
云挽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暖意,她用力点头,却仍是觉得不安。
“可是楼前辈,”她道,“你将修为?给了我,若戮心此?时来找你麻烦怎么办?”
“这点你不用担心,”楼招澜笑?了笑?,“之后我会将天渊城关闭,他本就是修魔之身?,对灵气的感知并不敏锐,是不可能找到出口的。”
见云挽轻抿着唇,楼招澜便?又?道:“你现在,该为?你的本命剑取一个?名字了。”
云挽愣了愣,她再次看向了手中的剑。
这把剑,就像一根定海神针,只要将它握在手中,只要看着它,这世间便?仿佛没有什么值得她害怕的;也没有什么,是她不能闯一闯的。
它脱身?于忘悲剑,又?自她心底最强烈的念头生出,她几乎没有太多犹豫,脱口便?念出了两个?字:“止戈。”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金芒闪过,那两个?字竟出现在了白玉般的剑柄之上,代替了原本的“忘悲”二字。
“止戈剑,”楼招澜缓缓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似是觉得颇为?有趣,“倒是很?合适。”
她打?了个?响指,那道屏蔽的光罩和她身?后的人影就一齐消失了。
谢玉舟显出身?形,他有些恼怒,刚要嚷嚷,就注意到了云挽手中的剑。
“这是”
云挽回头看向他,脸上是情不自禁露出的喜悦:“小师叔,这是我的本命剑,名为?止戈。”
“这”谢玉舟太过吃惊,一时连恭喜的话都忘记说?了,只转头看向楼招澜。
楼招澜“哼”道:“怎么?这么看不起你姑婆?一把剑而已,那不是随随便?便?就修好了。”
她说?着,又?撑起下巴对他道:“把你叫过来,是有个?任务要布置给你。”
“接下来,你和云挽需要在我这儿住上几天,我要教你怎么用螭龙链。”
谢玉舟皱起眉头:“你是想让我用螭龙链把沈鹤之重新锁住吗?”
“我必须要提醒你一句,从前沈鹤之身?上的那道螭龙链是祝言昂留下的,但是沈鹤之将它强行?挣断了,我的修为?甚至比祝言昂稍差,我设下的螭龙链是困不住他的。”
楼招澜却摇了摇头:“谁让你困他了?”
“我是想让你用螭龙链,将那只赤狐锁在望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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