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淬毒(6)
一行人摇摇晃晃烂醉如泥走到后院,宋安听见动静忙躲入灌木丛后。
两个人勾肩搭背,相互搀扶,“喂,师兄,咱们,这次来任务是什么?”
衣衫不整的师兄打了个酒嗝,胳膊乱舞,“任务是,废了杀奴绑回去。”
“不是不是。”
“那就是……那就是,搅浑宗门大会!”
“不过这搅浑有什么用,要我说啊,潜入进去,我倒是要听听他们想怎么对付我们。”
“呵,你个猪脑袋都想的出来,大师兄想不出来吗?”凉风拂过,这师兄拢好敞开的领口,继续抱怨道:“说来那东山的一帮废物也是无用,他们那大师兄带队去抓杀奴,人没抓到就算了,倒赔五十万两,还全丢了小命,气得师父一口气没提上来,闭关去了……呕。”
他猛然蹲下身,趴在花坛边呕吐,手抓着师弟,嘴里还没消停,“那帮傻缺,害这烂摊子甩到我们西山头上了。”
师弟给他顺气,“确实……呕……都是……呕……一帮废物……不过,师兄,我们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任务……”
“想……想起来了,我们要趁这次宗会挑拨离间,掀起内乱,杀了万剑宗继任宗主。”
后面的几名弟子挥手,道:“张师兄,我们先去盯着药谷那群人了……”
张师兄摆手说:“去吧去吧,快去,省得一会儿大师兄醒来又要骂人。”
宋安蹙起眉头在后院扫了一圈,沿下灯笼摇晃,烛光熄灭,后院里灯光晦暗,只剩那两弟子徒留原地,他正欲悄然离开,忽然,树枝上的几个灯笼同时掉落,砸在地上,将院子里的最后一缕光抹灭。
邪风而过,夹杂着一抹女子香,他顿住了脚,回头望去,一袭紫衣的女子拎着柔袖贴向那两个酒鬼,“公子啊,怎得出来了,快来。”
“呦,喝这么多,快快回屋休息,这附近呐,各大宗门的弟子多,夜里个个戒备,还是不要出去的好,阿紫陪你回屋里玩呐。”
那师弟傻笑道:“嘿嘿,美人,回屋回屋……不对,我们还要去盯着那群药谷的人。”
阿紫扶起不省人事迷迷糊糊的张师兄,“有什么好盯的,他们又跑不了,走了去屋里玩。”
这师弟被丢在原地,倒头睡了。
宋安等他们走远后,这才离开此地,去找鹤承渊。
……
大厅地上躺了几个醉晕的弟子,红帘中喝成烂泥的人被那小女子架了出来,拖着人往二楼去。
位于后门的柱子后,刀光闪过,双刃刀挑开垂乱的红帘,远远“注视”着他们的方向,直到二楼雅房门关上,那女子手里抛着一满袋偷来的银两,拎好滑落的肩纱步履声走远。
一只黑靴从黑暗之地跨出,半挂的红纱垂在他的肩膀,烛光照亮赤红,半身明暗交错,他抬步前去,跨过“横尸”踩上阶梯直往二楼。
二层角落的门推开,细长的红光透过门隙随着开门逐渐拉长,照到垂地的红纱,红纱摆动床上衣衫不整躺着一人。
门前的人走进寝室,挡住长廊上的红光,反手关上,微弱的月光丝丝缕缕翻进窗。
他停在朦胧的纱幔前,挑开纱幔看清床榻之人时,屋外传来一声女子尖叫。
“啊啊啊啊啊!!!死人了死人了!!!”
血味!
鹤承渊一把扯掉眼上黑纱,床榻上的人,断气了!!!脖颈一道皮肉外翻的刀口!
脚步声随之在外响起,急匆匆朝他的方向来。
他扭头看见那扇透光的窗,翻了出去!
与此同时,屋门被打开,手上的灯笼将屋子点亮!窗户摇晃!
步伐停在床榻前,扯开纱幔一瞧。
“大师兄!!!快去追!!!”
青楼乱成一锅粥。
鹤承渊手绕黑纱,一双褐眸在夜里十分明亮,他身手矫捷磨灭痕迹,不动声色融进黑暗之中,然而血味却没褪去,自一座瀑布流淌的假山后而来,红衣纱裙露出一角,他颦眉走上前,是早先扶那邪宗西山大弟子入房的女子尸体!
死于,一刀毙命!这入刀手法……不像普通杀法,先断了气喊不出来,悄无声息死了……她手里死攥着染血钱袋,而钱已经被取走。
若不是杀法存疑,因是会被误判贪财误杀。
他现在也无法沉思,只能简单断定这是一场栽赃,并且早有预谋!
“咔嚓!”
又一道黑影在夜里闪过,鹤承渊转过眸,与宋安撞上视线。
追兵靠近,宋安顾不得其他急忙躲过来,低头就见那具女尸,满脸惊恐与震惊瞪着鹤承渊,一副发现他秘密要上告的模样,下一刻双刃刀在他出声前抵在他的喉咙处。
鹤承渊耷下眼皮,眸沉如夜,他用脚尖收起露出在外的那一角红纱,随后压着宋安背抵假山凹凸不平的石面,躲在假山的阴影里。
追兵提着灯笼去向另一个方向,逐渐走远。
宋安低声道:“收刀。”
鹤承渊冷哼一声,收起刀来,宋安眉目凝起蹲下身查看那具女尸。
他边遮起眼睛,边问:“看明白没有?”
宋安一时半会没抬头,“你那眼睛能看见了?”
鹤承渊也没想隐瞒,慵懒依在假山上,“夜里勉强。”
“你把她杀了?”
“呵,我与她素不相识,杀她做什么。”
宋安:“你杀人还要理由?”
“为什么不要。”
“理由一般是什么?”
“想是什么是什么。”
宋安对他翻了个白眼,将女子凌乱的衣服整理严实,“没看出来啊,杀奴还喜欢来青楼这种地方,沈小姐若是知道了,怕是要心灰意冷,弃你不顾了,你那靠个女子往上爬的计谋怕是要泡汤了!”
鹤承渊手里玩刀,刀面托起冷月之色,他微扬着下颚,棱角分明的轮廓冷冽几分。
“跟踪我。说说你怎么被发现了。”
宋安遇到关键时刻,会收起玩性,理性而又冷静分析周围情况,互换信息。
“我看见一名身着紫衣的姑娘,将邪宗弟子扶进房后,没多久,出现了血味,等我回头去查时,那弟子挂在腰间的钱袋不见了,同时……不着一丝,死在床榻之上……这人是邪宗西山二弟子,他此次出山负责栽赃陷害,搅动各宗间内乱。”
鹤承渊转刀的手指停住,“又死一人?”
宋安:“又?!”
“不错,我潜入大殿,就见这红衣女子搀扶西山大弟子上了二楼房间,没过多久,她从房中出来,手拿钱袋。”
“又是钱袋!鹤承渊你莫不是在瞎说!”
鹤承渊:“你不是在观察尸体?她手里攥着的东西你是看不到?”
宋安鄙视他道:“看到了。”
鹤承渊继续说:“待我进去后,大弟子卧躺在床,一刀抹喉,血尽而亡。”
他仔细分析着,“大弟子与红衣女子死法不同。”
宋安远观女衣女子伤口,不与她触碰,“她与二弟子死法相同,出自一人之手。”
“一人之手……”鹤承渊若有所思,“这是一场栽赃陷害,你去邪宗被盯上了可知。”
宋安无所谓道:“知道,入陈常山那刻就被盯上了。”
鹤承渊:“意料之中?计划之中?”
“皆是。”
“为了分散邪宗注意力,让怪老头顺利抵达万剑宗。”
宋安意外道:“聪明啊杀奴。”
鹤承渊许久没说话,“红衣女子死了,刚刚是谁在叫死人了?”
“是紫衣……我怎么知道她还会返回查看!”
碰巧与查看尸体的他撞上了。
“紫衣,引人查看,目的明确,两人的房都来了人。”
若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栽赃陷害,那这其中……
宋安眼神一暗,“还有一人……!!!”
远处惊呼一声,“在这!!!别让他跑了!”
两人朝声音方向看去,此人武功高强身裹夜行服,在屋檐跑出一段距离后,跳出青楼!
宋安神色一变!
“驿馆!”
两人从另一头翻出去,远远与其并排跟踪,行在夜间。
宋安生起怒气,咬牙低声道:“你既然盯着大弟子,就应该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鹤承渊跃上屋顶,宋安紧随其后。
鹤承渊道:“目的,你不是也知道,不然怎么为怪老头分散注意力?”
“你就是个祸害!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非要收你为徒!”宋安,“现在邪宗皆知你被药谷所救!因为你!药谷树敌了!”
“因为我?怪老头想要什么,目的又是什么?他自己清楚,邪宗是你们要处理之人。药谷虽避世不出,但奇药对外售卖的可不少,是毒是药。各大宗门敬你们一分,也畏你们一分,此次不正是找个理由联合各宗,一举歼灭邪宗?陈常山意外出现的禁药,加快了你们的计划,而我至少有半分是为他所用的棋子。”
两人拐进巷子口,那群人未朝着他们所在的驿馆来,而是去向了隔壁。
宋安亮剑架在鹤承渊脖颈,而鹤承渊同样横刀抵住他的侧颈,二人互不相让。
宋安道:“邪宗是各大仙门的一大毒瘤,他一日不除,各宗提心吊胆,现在场面混乱了。”
鹤承渊手腕一转,弹开他的剑,“早乱了。”
突然,他们驿馆某间暗处的房窗开了。
宋安:“今日入住,你可有感到一丝诡异的视线。”
鹤承渊在他话音落下刹那,就已朝那方而去,脚下身风,略显急迫,没了什么耐心,一刀劈了窗,冲了进去。
“喂!”宋安慌忙跟上。
这间房,正是他们房的对门。
第42章 淬毒(7)
鹤承渊与宋安立于窗前,屋中安静,月光从破碎的窗洒入一地银霜,纱幔飘舞引走宋安的目光。
宋安握紧腰侧的剑,轻手轻脚靠近。
而鹤承渊却嗅到了另一股味道,朝他反方向的柜子处去……
他手往柜面摸索,冰冷的瓷瓶触及指尖,握入手心的时候,身后传来“咯吱”一声。
宋安在一扇百鸟花屏前顿住脚,手指顶出剑悄然无声出鞘,屏风后明显有个人影,在剑剐鞘而出时侧身转过头,两人几乎隔着屏幕四目相对,气氛紧绷到冰点。
宋安聚精会神,冷汗冒出,此人内力高深,他恐怕不是对手。
“铮——!”
对方先一步出手!
百鸟花屏在眼前轰然炸开,剑尖直对他的双眼而来,银光晃过,宋安及时出手横剑拦下这一击,对面剑光压制,他退了两步,忽然脚上一疼,花屏爆裂的碎片刮伤他的脸,木尖深入他的大腿。
他扬手挥剑,将那逼近的剑挑走,宋安借着间隙,低头拔出腿部的木块。
黑衣人脚步轻盈飞身袭上,半途接剑,手腕翻转,剑对他的心口。宋安眸光骤变抡臂一挥,甩出木块,为自己争来短暂的反抗时间,然而,剑势凶猛将尖锐木块从中斩断,他凝起眉,躲不及,拦力不够,这时出剑已晚,怕是难逃一截。
危急时刻,他的肩膀被人从后抓住,甩向一旁,一把双刃刀,刀风凌厉。
“当——!”
不退半步,迎面而上,直截锋剑!
鹤承渊在银锋中挑起嘴角,“好久不见。”
宋安心中一惊,难以置信瞪着双眼。
少年墨发垂肩,玄袍银风滚边,神秘且具压迫,他单手持刀拦住肩侧压下的剑……
宋安立即起身,抬剑架在黑衣人脖子处,困惑不解转头,“好久不见?”
鹤承渊拦住黑衣人的剑,抽不出手来,便对宋安道:“杀人,下手要快,没人教你吗?”
“要你说?!不得审问一番,他是何目的!从今日我们入门开始就盯上了!”宋安剑往黑衣人脖子上压进一分,“还不快说!哑巴了?!”
黑衣人遮面,漆黑的眼睛如毒蛇捕猎,转动盯住他。
宋安:“看什么看!快说!你去招惹邪宗又是何目的,将人引到旁店,再调转回来盯住我们!”
“还有……”他侧首看向鹤承渊,“你们两个认识啊?好久不见?”
鹤承渊再次提醒,“废话太多,杀了他。”
“呵,现在他的命在我手上。”
“……”
若不是怕宋安死了,鹤承渊扯不清,这一剑他必然不会为这蠢货拦下。
“你觉得能审出什么来?”
宋安抬手去抓黑衣肩膀,“我想审出什么,就审出什么!”
“砰!”
雾弹砸地,登时,屋内浓烟滚滚!
烟呛入宋安眼中,失了阵脚,黑衣剑锋一转,朝他脖子而去,鹤承渊再次出手,左手拎开宋安,右手出刀快狠,在黑衣脖颈划了一道口,若不是黑衣闪躲够快,身法了得,这一刀能直取他命。
宋安被甩飞,一屁股摔在地上,疼得他直嗷。
黑衣破烟,捂住脖子向窗台奔去,遭鹤承渊追上,刀光剑影搅动浓烟,二人交锋……
……沈知梨今日总觉得睡得心慌,在床上辗转反侧,她蒙住头缩入被中,过了一会儿,门口响起压低的脚步声,她立即警惕翻身坐起,抱起枕头想了片刻,把枕头丢到被子里,随后自己小心离开床,躲到柜子后。
这时,窗外砖瓦传来细微的碎裂声。
“滋啦——”
窗户被推开一角,沈知梨屏住呼吸,挨着柜子蹲下身,缩在暗角。
一只手将窗支大,蹲在窗前朝屋里观察了一会儿,望见床上拱起之处,翻身入内,蹑手蹑脚的靠近。
环境太暗,黑靴踩在地的瞬间,屋门“轰”撞开,一柄似棍长剑飞旋而出!
……
对面的房间传来门被怒气撞开的巨大一声。
黑衣借机跃上窗台,当着他们的面翻出窗外,甚至嚣张挥别。
宋安:“糟了!”
调虎离山?!!!
鹤承渊飞刀而去,蓦地止住步子,收起踩上窗台的脚,拔出嵌入墙上的刀,不带丝毫犹豫,转身推门而出!
开门瞬间,就望对面屋内场景,君辞单手护住沈知梨,捂住她眼的瞬间,细剑挥舞,杀了一人“咚!”倒在地上,血流满地。
宋安赶过去,“大师兄!”
鹤承渊遮光的黑绸早在与黑衣人交锋间,被斩断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就这样没有任何遮挡闯进他的眼中。
浓烟自他身后溢出屋子,逐渐将定在原地的人包裹住。
现在去追黑衣……或许……还能追上。
过了片刻……衣袍晃动,长腿从烟里跨出,向对面的房走去。
沈知梨吓得不轻,脑袋里杂乱又血猩的画面挥之不散,她埋起脑袋任由君辞护着她。
血液向她脚下流来,君辞垂眸察觉,下意识单手托起她,然而有人抢先一步,把沈知梨拉走。
鹤承渊阴沉着脸,扫了君辞一眼后,目光放在了尸体上。
“邪宗。”
沈知梨惊魂未定,宋安在她眼前挥手,“喂,沈小姐?吓傻了?!”
位于前方的君辞与鹤承渊齐刷刷转过头来。
她耸着肩,披散的发把她藏起来,肩膀细微颤抖。
鹤承渊扯下纱幔盖住血腥的尸体。
同时,其他药谷弟子也赶了过来。
“大师兄,外头盯着我们的邪宗都敲晕了。”
“这……师兄……杀人了。”
二楼其他住客被吵醒,一个两个往外探头,却被药谷弟子围得严严实实,看不到丝毫。
君辞冷声令道:“处理掉。”
几名弟子手脚利索入屋收拾尸体,剩下的弟子则是打掩护,装做若无其事的模样。
“哎哟……大晚上的吵什么架,散了散了。”
浓烟的屋子在众人目光被沈知梨房间吸引之时,逐渐散了干净,等众人回过头来,已看不出异样。
沈知梨被带到旁边房间,坐在床上,君辞倒了杯茶递给她缓神。
“多……多谢。”
君辞见她有所缓和,才移过目光看向斜靠在窗边,用刀尖抵开缝隙观察暗夜的鹤承渊,又扫向垂头一声不吭揪着袖口的宋安。
他抽出一块布,擦去剑血,“是不是该和我解释。”
宋安支支吾吾丢锅,“让……让他解释。”
鹤承渊收刀,窗户关上,他注视喝热茶的沈知梨,却是对宋安道:“我解释?你不用解释?”
“我……我是跟着你出去的!”宋安义正言辞道:“所以!当然是你解释!”
他立马跑到君辞面前,在君辞抬眸的冷淡眼神下,立马收了步子,隔开距离。
“大师兄……我和你说,今日我便觉得你对面的屋子不对劲,你猜刚刚我发现了什么!”
君辞:“你要让我猜?”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顺嘴……哈……哈哈……”宋安嘴角抽搐。
“那黑衣人和鹤承渊是旧相识,我逼问他半天,他一句话不说,他肯定有问题!危险!!!”
鹤承渊:“……”
逼问?他问了什么话?问到黑衣都跑了。
他取出瓷瓶放置在窗榻上。
宋安蹙眉,走上前查看,“你怎么有禁药!!!”他不敢迟疑,拿去给君辞,“大师兄!是陈常山出现的药!一模一样!”
君辞:“师弟,你没话要说?”
鹤承渊冷笑说:“杀人就不要留情。”
宋安有君辞撑腰,胆子也大了不少,拔剑抵住鹤承渊的喉咙,“那是你们冷血之人做的事!不过,你也不是不能成为我剑下亡魂。”
鹤承渊轻蔑一瞥,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这人与你们陈常山要查的是同一人。”
他轻轻一弹,威胁在喉咙的剑就错开了位,他甚至头都没歪一下,朝桌边走去,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道:“我与他交过手,在余江西郊,红桃林。”
沈知梨不可置信,“刺客!”
“正是。”
“他不是……死了吗!”
鹤承渊看过去,“事实证明,红林里,死的人,不是他。”
“不是他!那死的是何人……”
他喝了口茶,茶泡的有些久了,略带丝酸苦味,“不知。”
宋安:“你还没说,你大半夜的跑出去做什么?”
“想做什么做什么,有问题?”
“你!”
君辞:“好了,外面的邪宗已经处理送回青楼,夜也深了,去早些休息。”
他望向沈知梨,查看到她杯中的茶见了底,于是自然接过,来到桌前,居高临下睨了鹤承渊一眼,提起茶壶为她又添了一杯。
“你们去休息,我在这陪沈小姐。”
鹤承渊噗嗤一笑,托着腮看向他们的方向,“我似乎才是沈小姐的侍从,怎么?大师兄要自降身份,抢我的活?”
君辞:“沈小姐是药谷中客,护她是我的责任。”
“责任?这么说来,她救我性命,我也有责任。”
沈知梨抿茶,“……”
宋安也在桌子对面坐下,翘起条腿,“都不走?这破地方有什么好待着的?你们不走,那我也不走。”
“???”沈知梨:“其实……你们可以走的,邪宗来了一次,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并且我刚刚闻到那人身上有股酒味……”
屋子安静,无人搭腔。
沈知梨:“你们三个人六只眼睛盯着,我怎么睡?”
君辞转过身,鹤承渊遮住眼,宋安左看右看,最后盯住沈知梨。
沈知梨:“……”
君辞对宋安说:“你出去。”
宋安指着自己鼻子,“啊?我出去。”
鹤承渊与君辞异口同声。
“不然?”
宋安不情不愿挪着步子打开门,出去前猛然回头,提醒君辞道:“大师兄,他很危险的!”
“出去。”
“噢……”
沈知梨看着杵在那不动的两人,“你们两个……不出吗?”
鹤承渊先一步起身,翻出窗外。
君辞看了眼关紧的窗,最终还是推门而出。
沈知梨转头看门,门上一道灰影,又扭头看窗,窗外也有一道影子。
“……”
宋安在门外与君辞说着今夜遇到的怪事,那刻意压低的声音窸窸窣窣,莫名助眠,她窝在床上听着听着,便困意上头,睡了过去…
第43章 淬毒(8)
他们的驿站短暂闹了一场也消停了,隔壁那家可打了一夜。黑衣人将邪宗弟子引去,由于死了两个重要人物,二话没说冲进去就打了起来,火光四射,非要揪出黑衣刺客不可。
鹤承渊坐在窗外看了一宿好戏,天色朦胧,街边叫卖声起,他一跃而下凑个热闹。
人流穿行,挑担摆摊,吆喝如潮,包子热面香味扑鼻。
他的肚子也确有些饿了,路过一个发饰摊,妇人忽然开口道:“公子,一头散发不买个簪子吗。”
鹤承渊莫名停住了脚,转身向无人关注的陋摊。
妇人瞧他似乎有些兴趣,于是热情介绍,“公子喜欢木簪还是瓷簪。”
她见来人一言不发,以为不喜欢,于是又一股脑拿了一些奉到他面前,说:“还是客官不喜欢簪子,发带呢,便宜带走。”
鹤承渊双眼缠布,认真答复,“我是个瞎子。”
妇人顿了一下,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低头看了眼手里给他展示的发簪,“那个……抱歉,公子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可以为你挑选一款,简单的发带喜欢吗,想要什么颜色?”
“颜色……”
喜欢?似乎一切皆可。
他忽得想起什么,鬼使神差问了句:“蝴蝶金簪可有……”
妇人呆滞住,眨巴眨巴眼,审视一番身着玄衣一本正经的人,略带震惊道:“公子……喜欢姑娘家的东西啊……”
“……”鹤承渊扭头要走,妇人急忙扑上去抓住他的胳膊,道:“诶诶诶,别走别走,是送姑娘的吧。”
鹤承渊侧首“盯”住她抓着的手。
妇女忙松开,手心在自己衣服上不好意思的擦了擦,“送……送心爱的姑娘……?”
他眉头一皱,转头又要走。
“等等!我这虽没金簪,但木簪和瓷簪倒是有……心仪……的姑娘喜欢蝴蝶啊。”妇人挑了两支簪放他手里,“公子看看……额……摸下,这两支都是鸳鸯蝴蝶,成双成对寓意美好,姑娘家看了,肯定喜欢的不得了,要送礼呢,就要用心送,公子要是选不出来,两支都可买走。”
鹤承渊拇指摩挲。
这两支簪,蝴蝶肥胖肿大,圆润的哪像轻盈的样子。妇人说要用心送礼,瞧起来她可没用心做,欺他是个瞎子宰客。
他将双簪摁回台上,直言快语道:“太丑。”
妇女怒了,“诶,你个瞎子不识货啊!你是不是没钱啊?瞧起来人模狗样的。”
“换个东西卖吧,卖这会饿死。”鹤承渊甩下一句友好提议,懒得与她掰扯回身走了。
妇女气得直冒烟,撸起袖子在他身后指骂,“你说什么呢你!你个瞎子,哪个姑娘能看上你,那才是真瞎了眼!”
旁边没多远,又遇见个婆婆招揽地摊,这次的木簪雕琢精细,可惜木有裂痕,显得简陋。
婆婆观察他半天,语重心长道:“我看你选了半天,来来回回就要蝴蝶,十多支了,没选中心仪的吗。身着不凡,是哪门世家公子吧,喜欢的姑娘肯定也不一般,这送姑娘家的东西也是门学问。”
鹤承渊站起身来,已经有了离开的意味,“你也要我非选一支不可?”
“不是。这送喜欢的姑娘呢,讲究一个心意……”
他语气坚定打断道:“我不喜欢。”
婆婆轻笑说:“不喜欢她,你选姑娘家的蝴蝶样式做什么?”
鹤承渊手里攥着一支簪,憋了半天,放了回去,“我自己戴……”
婆婆:“自己戴,怎得放回来了。”
她摆摆手说:“好了,礼再诚,不如自己亲手做,要不,我教你雕木簪。”
“木簪……”鹤承渊沉默半晌,拒绝了,“太简……”
婆婆意味深长说:“知道知道,太简,不喜欢,确实比不过金簪,但金簪我这小摊可没有。”
“……哪有。”
婆婆叹息道:“这金银首饰最好的地方,就那卿云铺了,一般人还真买不起,做工确实精致,不是我这小摊小贩可比的。”
鹤承渊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婆婆的摊位来了一对佳人,也是买蝴蝶簪,碰巧选中他放回原位的那支。
婆婆瞧他还站那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你选中的簪被选走了。”
这人回过神来,莫名其妙来一句,“我选中的簪,没有人能抢走。”
婆婆白发蓬乱,褶皱垂搭的眼皮抬起,包含风霜沉静的眼睛微亮,随后展颜说:“我家小老头年轻气盛时,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人呢?”
“死在年轻气盛那年……于是,我便卖了一辈子的簪。”婆婆语气轻松,给他选了一支展翅的蝴蝶簪,放到他手心,“生逢乱世,持刀持棍持砖瓦,护国护家护四方,哪怕是护一处小院,也是英雄。”
鹤承渊指腹勾勒簪上蝴蝶,他弯下腰将簪放了回去,直言不讳,“我看中的簪,非此。”
婆婆知道他是嫌簪太简陋,比不上卿云铺的万分之一,没恼反笑说:“知道知道,就该这般。卿云铺的蝴蝶金簪,价值一千两。”
鹤承渊愣了下,勾唇说:“比我这条命要贵。”
婆婆被他逗笑,今日倒是开怀,她说:“不远有处斗场,听闻近几日不少仙门世家公子在里头开高价,找人练拳脚,你不妨去瞧瞧。”
入药谷时兜里的钱被怪老头收刮空去买酒了,他兜里仅剩的一点还是沈知梨之前偷偷藏的。
鹤承渊:“一条红发带。”
“红发带啊……我这只剩一条了……”婆婆小心翼翼从怀里取出帕子,里面包着的正是那条鲜红的发带,边角略破,望眼去其实能瞧见,这摊上的物品都是原木色,任何颜色都看不见,而面前的婆婆蓬乱的发下藏着一只瞎眼,刀痕从额到脸颊劈下。
别人对她避之不及,今日奇迹卖出去一只簪还有一条……发带。
鹤承渊接下发带,留下几颗碎银走了。
婆婆:“诶等等,给多了,这条发带不值这么多钱。”
“那是我兜里的全部。”
……
鹤承渊坐在街边吃热面,旁边顺路走过几个身着校服的弟子,扶腰揉颈。
“哎哟我这腰,邪宗是不是有病啊!我们还没去找他,他倒是自送上门了,他们可真是废物啊,死了多少人了,还装架子。”佝偻着背的弟子道:“哎呦呦,我这腰,疼得我,一帮疯子,冲进来床都给我掀飞了。”
他们在鹤承渊旁桌坐下。
“别说了师兄,就当昨夜免费拿他们练手了。邪宗这群人不容小觑,昨日师父出面都只与那几个弟子打成平手。”
师兄一拍桌说:“我们太长宗百年老宗门!竟与那几个酒鬼打出平手,昨日就该取他们性命。”
鹤承渊墨发半束,边吃面边听着一夜好戏的续集。
师弟又道:“我们到此多日,怎么没把师父请入万剑宗。”
“几大宗门不都在等万剑宗开宗门,还好师父没去,不然我们昨日就悬了。”
师弟:“邪宗找杀手,何人如此了得,我们都打不过的人,一个黑衣人潜入他们之地的同时,杀了他们两大弟子?!”
师兄:“今早路过是不是听闻,昨夜我们隔壁驿馆也出了闹事,就是不知何事。”
“估摸着和我们那事有点关系……难不成邪宗找的黑衣刺客在那?”
“隔壁住的何人?”
“没人见过,不知道是哪个不起眼的小宗门。”
鹤承渊正听得起劲。
太长宗的师兄忽然道:“你看什么看!呵,原来是个瞎子。”
鹤承渊对摊位老板说,“一碗热面打包带走。”
没过多久,他顺道去隔壁驿馆潜入一番,没发现什么异样,最后原路返回,手脚敏捷翻进沈知梨所在的二楼房间。
沈知梨洗漱完,手还滴着水,破窗而入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她扭过头,半挂在肩的乌发滑落肩前。
“大胆狂人!还敢回来!!!取你狗命!!!”
门咚一声倒地!
宋安瞌睡震醒,半梦半醒一脚踹开房门,拔剑而出,拖着受伤的腿蹦进屋子。
沈知梨:“……”
鹤承渊淡定走到桌前,把食篮放下,慢悠悠喝茶。
沈知梨困惑走过去,“你去哪了?”
鹤承渊未答,她探过头来,“你去买了条发带?”
“有何不可?”
她手指从他耳侧伸过,指尖无意识刮碰,他的耳朵抖了一下,沈知梨并未察觉,手指勾起他的发带。
“他们骗你?”
鹤承渊在她语气里捕捉到了一抹怒气,不解抬头,“什么?”
“欺你眼盲,这发带都旧了。”
“嗯,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
“有什么问题?”鹤承渊抬指推开她的手,发带从她手指掉落,他褪下眼绸。
“……没有。”沈知梨自然为他将窗关上,把刺眼的阳光挡在外面。这才把视线放到他带回来的食盒上,“这是什么?”
鹤承渊与她短暂对视,随后垂下眸,长睫刷下,“我……吃不完的剩饭……”
沈知梨:“啊?”
宋安在门口守了一夜,饿得肚子咕咕叫个没完,他脑袋还懵着,一把掀开盖子,坨在一起的凉面露了出来。
鹤承渊:“……面,怎么会这样?”
沈知梨拿筷子搅了两下,像块干饼,坨在一起,“面放久了……就会这样。”
“我……不知道。”
宋安吸吸鼻子,多少还是有股余香,他一把抢过沈知梨手中的筷子,“什么剩饭?饿死我了,你不吃给我吃。”
他立起筷子,毫不客气戳了进去,跟吃面饼似的抱着就啃。
沈知梨:“……”
鹤承渊神色沉下,“……”
如同嚼蜡的面把宋安肚子勉强填饱后,他才逐渐清醒,咽下最后一口,“你刚刚说什么?”
沈知梨:“……”
大战……又将一触即发。
宋安好像之前没听清鹤承渊说的话,只要他不开口……
然而,事与愿违。
鹤承渊耻笑一声,“我的剩饭。”
宋安当即怒了,一双筷子往桌上一戳,大骂道:“你是不是想死!给我吃剩饭!”
鹤承渊:“是你上赶着吃,拦都拦不住。”
沈知梨:“……”
她默默退出房间,事不关己,把门关好,空间留给两位。
第44章 淬毒(9)
沈知梨下个楼走到驿站门前的功夫,两人就打完了,鹤承渊踏下阶梯的脚步跟在她身后。
“分出胜负了?”
“嗯。”鹤承渊长腿跨出驿站向前走去,破旧的红色发带与他的发丝在阳光下纠缠,随风洒脱而扬。
他的背影挺拔,消瘦褪去比当初救他那会要结实了多,在药谷这半年倒是过得不错,阴晴难定的性格也明朗不少。
若是遇上前世的鹤承渊,哪会屡次忍受宋安的挑衅留条性命,早不知在他手里死多少回了。
前方的少年止步回身,“你在看着我?”
“不能看吗?”沈知梨越过他朝街上走。
不能看算了。
鹤承渊:“去哪?”
沈知梨张开双臂,舒展身子,“找个地方吃饭。”
“你有钱吗?”
“没有。不过君辞给了宋安一些……对了他人呢?怎么没下来?”
宋安要不来,她找谁付钱吃饭去。
鹤承渊轻描淡写道:“敲晕了。”
“啊!”沈知梨眉角抽动。
果然还是那样手下凶残。
最后两人坐在了面摊前,沈知梨低头看了眼面前冒热气的馄饨,都不敢吃,小声凑过去询问:“我们没钱,吃霸王餐吗?”
鹤承渊:“我有。”
沈知梨边吃边说:“你哪来的钱?”
鹤承渊:“你藏我兜里的。”
“噢……想起来了。”沈知梨津津有味闷头吃着馄饨,最后几个馄饨还没吃进嘴里,一根棍从天而下,劈在她面前,紧接着鹤承渊摁住一人脑袋,往桌上一砸,木桌禁不住一击,裂成两半!
馄饨汤水飞溅,碗顺着砸到地上碎了,沈知梨手里拿着勺呆滞在原地,勺里还拖着最后一粒幸免于难的馄饨。
她僵着手塞进嘴里,瞳孔地震,目睹鹤承渊把那人踩在地上,抢走棍子压住他的后脑勺,手肘一派悠闲搭在曲起的腿上。
怎么又……打起来了。
那人在地上挣扎两下,被鹤承渊压制回去。
摊主甩下帕子走来,急得捶胸顿足,“客官,客官,别在我这小店里打啊……我这还怎么做生意啊。”
不少避祸的人起身走了,趁机钱都没付。
鹤承渊从怀里掏出碎银丢给摊主,身后袭来阵风。
“小心!”沈知梨对持剑之人丢出手里的瓷勺。
勺在他脑袋上碎了,令他迟钝半秒,“咚!”人都没回过神来,一棍敲他脑袋上,整个人掀飞出去,额间鲜血的血顿时流下,那人捂着脑袋坐在地。
“师兄!”趴地上的人忙爬起身去扶头破血流的人。
沈知梨下意识躲到鹤承渊身后,两指夹住他的衣袖拽了拽,“这是……什么情况,出门在外,别惹事。”
“不惹事?”鹤承渊棍子潇洒一丢。
“!!!”沈知梨愣了下神,瞥了那两人一眼,趁他们不注意,立马捡了回来,塞他手里,“你别乱丢啊。”
“你不是说我惹事?”
她的小手紧紧包裹住他的手,生怕他再丢了,“那……那这不是他们已经挑起来了吗?”
沈知梨教育他道:“你要知道,出门在外,武器断不可丢。”
鹤承渊:“……”
他是便宜打手吗?
她又强调道:“尤其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更不能丢,多件武器,多条退路。”
“……”
头破血流的人看着自己满手血,破口大骂,“瞎子!果然昨夜的事和你脱不了干系!阿林上!”
阿林拾起剑高举过头就向鹤承渊头顶砍来,沈知梨缩着脖子躲到一边去,临走前还推了鹤承渊一把。
“你你你,快去。”
“……”
“今早在面摊就发现你有问题了!果不其然,你从旁边驿站出来!”阿林倒是机灵,这一剑半空转换招式,朝他脖子割来,“废了师兄胳膊的就是你!”
鹤承渊手腕转动,棍灵活转花,在阿林靠来时,面无表情抡起棍一挥,闷声一响,阿林毫无反手之力,如球般被轻易打了出去,剑脱手。
阿林圆嘟嘟的脸肉撞在一起,掀起波浪,巨大一声倒地。
沈知梨眉眼皱起,看着都疼,倒吸一口凉气。
阿林吐出一口血,两颗牙,张着血盆大口,“死瞎子!”
鹤承渊棍子往他身边随意一丢,吓得他一哆嗦。
怎么还给人送武器啊!
沈知梨见状一把拉过他,“刚和你说完话,你就忘了!”
“围起来!”
突然来了一队人,将他们围的密不透风。
一人捂着断掉胳膊走上前来,指着鹤承渊,“就是你!!!”他立即对身边人道:“给我弄死他!”
本是站在鹤承渊身边的人又缩到他背后去了。
阵仗浩大,惹来一群人围观,沈知梨:“你又惹谁了?!”
阿林见来靠山,立马贴过去说,“吴师兄!这瞎子有问题,我今早听说旁边那家驿站昨夜也有异动,巧了,他正好从里面走出来,他们绝对和邪宗有关系,肯定是忌惮我们,想在宗会开始前削弱我们的战力,昨晚要不是有师父在就着了他们的道了!”
沈知梨抓着鹤承渊胳膊,探个脑袋,不爽道:“你吃错药了吧!驿站异样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照你这么说这个驿站的人都可疑,你怎么不怀疑他们!再说了整个镇百家仙门,怎么就我们两家出事,怎么不是别家忌惮我们?”
她先发制人道:“又或者说,你们与邪宗勾结夜袭我们?”
“你!!!”
阿林本来就被打的两眼冒星,气得只憋出个字来。
沈知梨:“你你你,你什么?我知道是你!”
阿林总算把舌头捋直了,短肥的手指指向她,“整个近水镇也只有你们报不上名号!”
沈知梨颦眉道:“别指个人就说是他干的!你从哪来回哪去!谁家链子没系紧,把你放出来乱咬。”
她拉着鹤承渊要走,被这群弟子堵住了,“让开!”
吴师兄:“呵,那我这胳膊怎么说?”
沈知梨:“你胳膊废了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吴师兄:“这胳膊!可赖不掉!是他打断的!怎么?这也要抵赖?”
沈知梨将鹤承渊拉到身后,心里不悦极了,“欺他眼盲,你乱咬人?”
“是我打的,怎么了?”鹤承渊不屑冷笑。
沈知梨:“???”
这才几个时辰啊,就惹上大事了?
她立马改口,“他打你,那也只能说明你欠揍了!怎么了?!”
“我的侍从,从不乱打人。”
她环顾一圈亮出剑锋的人,“单打独斗打不过,喊人了?”
吴师兄寒声说:“他是你的侍从?那这账是不是该找你来算?”
沈知梨低声问鹤承渊,“你一大早忙什么去了?”
鹤承渊:“他给我一笔钱,让我往死里打他。”
沈知梨以为自己听错了,“哈?”
这是什么要求?
太长宗这个百年仙宗无论何时何地都受人尊敬拥戴,几时受过这屈辱,赔了夫人又折兵,钱没了胳膊也废了,吴师兄气得两眼红丝都能生火。
沈知梨:“所以……”
“……你没把他打死,他来让你退一半钱?”
她这话,把鹤承渊都逗乐了,低沉一笑,“我可没打过退钱的斗局。”
沈知梨舒口气,“那就好。”
吴师兄咬牙切齿道:“给我把他们废了!”
周围弟子蜂拥而上,鹤承渊拽过沈知梨,回身出刀,双刃刀从袖口窜出,他一把握住,指间翻转,拦下一柄剑,甩袍拂袖一举一动一招一式凌厉压迫,动如夜兽闪过幽光。
沈知梨还是提了一嘴,“别伤人!”
又改口道:“别杀人!”
鹤承渊袖摆一扬,从她头顶盖下,压下她的脑袋让她躲过一剑,随后刃刀一出,直断敌剑。
“铮——!”
一柄剑从空中飞来,直入在地。
“做什么!!!”宋安冲了过来,一来就充满干劲,瘸着个腿也要上去打上一架。
紧接着药谷弟子尽数加入混战。
“住手。”
清冷之声在人群里响起,随即,吴师兄紧张的声音紧随其后。
“住手!都住手!”
众人回过头去,君辞站在吴师兄身后,将剑架在吴师兄脖子处,他道:“我不过离了几个时辰,就给我惹祸了。”
宋安:“又是他!把我敲晕了,还要我来救人。”
君辞睨他一眼,转眸对吴师兄说:“让你的人退开,不然,废得可不是个胳膊。”
“你是哪家仙宗!可知道我是谁?!”
君辞扫视沈知梨,确定她无事,才加大剑力怼入吴师兄皮肉,“太长宗。”
鹤承渊抓着沈知梨的手腕,在宋安走来后才松开,长腿一跨,刀尖直上停在吴师兄眉心。
“你想再打过一场?我奉陪,让他们走。”
无论是鹤承渊的刀还是君辞的剑,哪一个都足够取他性命。
君辞手搭上吴师兄脱臼的那只胳膊,“想来是一场误会,太长宗以为呢。”
吴师兄僵着不敢动弹。
君辞手用力捏住往上一抬!
“啊啊啊啊啊!!!!”
吴师兄疼得苦叫不止,又不敢动一寸,刀剑随时能要他的命。
君辞收起剑来,收剑之势剑尖轻挑,碰上鹤承渊的刀,而他也十分配合收起刀来。
君辞拍了拍吴师兄的衣裳,仿佛是在帮他理去褶皱,“没记错的话,太长宗一向以修为第一自称,宗内弟子也是勤加苦练,一夜为歇在斗场里花大价钱与人同练。”
“胳膊已无碍,听说昨夜邪宗来犯,没休息好,早些回去养精储蓄。”
吴师兄顶着的气,长呼出,“走!”
人群慢慢散去,鹤承渊转头发现沈知梨在收拾残局,他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残木,“你喜欢馄饨?”
沈知梨:“比面好吃。”
“是……吗?”
君辞:“师父让我带你们携贴入宗。”
第45章 淬毒(10)
万剑宗不愧为天下第一宗,自入宗以来便是一片气派,琼楼玉宇、金碧辉煌、灵气翻涌。
他们在后殿中入座,沈知梨听他们交谈仿佛催眠咒无聊透了,她只能不断喝茶解闷,那几人倒是聊的欢。
沈知梨瞥见一侧棋盘,纤细的手指夹住鹤承渊衣袖扯了扯。
鹤承渊别过头来,“怎么?”
沈知梨探过身去,“你无聊吗?下棋吗?”
他手摸到白子,捻在指尖,“你无聊了?”
沈知梨托腮说:“我本来就不想来……”
她明亮的眼睛转动,看向坐在君辞对面的少年,身着白衣,肤白如雪,坐如玉树,温雅矜贵。
这原书男主苏钰正是万剑宗下任继承人,前世鹤承渊这个大反派把各大仙宗搅得寸草不生,原书男主与女主那段虐恋情深、相互救赎、绝世之爱,有鹤承渊的一份功劳。这不派她来灭了这个大魔头,结果失败了……
目光又往右移,坐在不远处那人正是江无期,白花花的胡子剃了干净,轮廓分明,眉眼疏朗,连破烂的布衣和乱糟的头发都换了样,唯一不变的是他手里握着的酒葫芦以及那闲散的痞子样,与宋安气质有些相似,除了眼角有岁月洗礼的皱纹,远看说是位意气风发的少年也不为过。
鹤承渊指骨扣桌,“怎么?不是下棋?”
沈知梨收回视线,他骨节分明的指尖玩转着一颗白子,“你选白子?”
鹤承渊举起白子,“我这是白子吗?看不见。”
“那我黑子先下。”
万剑宗宗主喝口茶轻笑说:“江谷主,邪宗是各仙家都想除去之人,你的目的,是要邪宗孤山之物。除邪之事刻不容缓,不然我这宗门大会开得也无意义,我等也说了,仙首有权分瓜胜物,那邪宗所处之处灵气泉涌,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江湖义客,仙门百家冒险前往陈常山突破瓶颈。”
“凡事讲究公平,各仙宗奉万剑宗为天下第一宗,我若是贪污受贿,起了个头,日后苏钰如何在百家间立位?”
十箱稀奇草药如何不让人动容,治病解毒增强修为,任谁都无法不动心,万剑宗宗主也不例外,只不过这个老古板一如既往憋在心里,面不行色。不过就一个原因,他的爱徒苏钰在这个节骨眼上,除邪正是想让他出风头,并且顺利继位的计划,若是贪了这一遭,往轻了说,失去信任,往重了想,日后那些难搞的宗门,表面维持平和,背地会计划推翻他们,那么占据灵山众多的万剑宗就会成为下一个被灭的邪宗。
这是一步万不可错,也是不可忽视的棋。
万剑宗需要一个信得过,且强大的盟友。避世不出,声名在外神秘而又强大的药谷,就是最好的选择,当初药谷主动商谈此事,他深感意外,却又不能走错棋步,因药谷而丢了信誉,所以便以药谷常年不参与宗会为由,让他们派人去陈常山等请帖消息。
他们倒是识时务,这次奉送十箱异草必夺仙首之位。
江无期同样面不改色,懒懒散散喝了口酒,将这老古板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可就算明白也无办法,他也要借万剑宗的势气让药谷弟子夺稳仙首之位。
仙首誉为百仙之首,五年一次,至高无上可领百宗重兵为己所用,直到下任仙首上位。
往日参会的各宗,不过是为了维护关系而来走个过场,仙门不可对盟友挑起内战,但仙首可令他宗杀头阵,往日不发起进攻,无非是没有起战理由,并且连续两任为精打细算的万剑宗,没有占地渴求,自然不会轻易挑起,增加伤亡。
这次又是五年一换,并且是以灭邪宗为目的,仙首有资格分化胜利之物,那么邪宗占山,就成了一块人人想分的肥肉。
江无期也不做为难,“来见宗主的人想必不止我一个,既然万剑宗放我们入宗,能坐在这里肯定也是宗主心里所想的盟友,我们的诚意自然不会收回……”
“江谷主。”万剑宗宗主打断道:“宗主不可插手,这是夺首规矩,宗会本就是给小辈历练的机会,宗主再出手,让越过万难的小辈们如何是好,若是这样,那不如干脆各大宗主比个输赢算了。”
夺首最后一道比试便是以一敌十,站在最后的便是赢家。
万剑宗宗主见江无期脸色不好,于是语气缓和解释道:“不少仙宗宗主都已年迈,未来是小辈的天下,江谷主何必与他们争夺,再说了谷主也知我的想法,日后苏钰还要药谷多多帮助。”
苏钰很懂规矩,起身便朝江无期鞠躬拜礼,“江谷主。”
江无期抬眸去看,环顾一圈药谷弟子。
苏钰年纪轻轻便成了仙首,从小学的便是各大秘籍,在众多弟子中出类拔萃,才华出众,这整个药谷除了君辞,连宋安都难有把握胜过于他。
但君辞不同,他不能轻易出手,暴露身份,他会置于危险之中。
宗主不可上,君辞不可上……那还有谁?
他焦头烂额之际,有两个置身事外的人,沉浸于喝茶下棋好不惬意,一副出游之态。
黑子已被吃的堆成了座小山,沈知梨憋屈死了,撅着个嘴,“鹤承渊!你就不能让我一步?”
“我是个瞎子,你看的比我清楚,我还要怎么让你。”
“你是不是能看见!你都吃我多少子了!我只剩五颗了五颗了!”
“我看不见。”
“那你如何能吃对我的子?”
“听声辨位。”
凭记忆。
沈知梨两眼泪汪汪,“你真的不能让让我吗?一步棋也行啊。”
鹤承渊勾起唇来,冷漠无情道:“不能,愿赌服输。”
“……”
看着不顶用的两个人。
江无期:“……”
他听宋安那小子的,把这两人带出来做什么?哪有空监视他们两个,以防他们偷鸡摸狗……上了那小子的当。
万剑宗宗主说:“这就是江谷主收的新徒?”
沈知梨怔了下神。鹤承渊在药谷待了半年,身上的这股魔气前不久也压了下去,只要不出意外,无人会察觉他的异样。
“不错。”江无期凝视鹤承渊片刻,最后摇头道:“不过他功夫不行,带他出来不过游山玩水,见见世面,夺首一事,他做不了。”
鹤承渊下子的手指短暂顿住,随后若无其事下至棋盘。
万剑宗宗主又言,“那身旁那位姑娘呢?”
江无期:“她并非药谷之人。”
万剑宗宗主:“江谷主许是不知,非宗之人,可不能入万剑宗。”
宋安忽然起身,开口说:“他可以参与夺首。”
江无期凝起眉来,“宋安?”
宋安褪去玩乐之态,一本正经道:“师父比我们清楚,鹤师弟半年来所学功课,比我们要强。”
大师兄无法出手,他没把握能赢,而唯一能打过他的,整个药谷除了鹤承渊别无他人,邪宗孤山是师父多年来盼着的最后一丝希望,师父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该搏一把。
万剑宗宗主道:“入局人数一宗百人,药谷人数不够,多上两人自然是可以的,晚些我让苏钰把令牌给你们送去。”
万剑宗宗主离开后,苏钰才走到君辞身前,极为诡异对他行了个礼,甚至毫不避讳,只呼,“殿下。”
君辞冷淡回应一声,与他去一旁议事。
药谷弟子似乎都知他们其中的关系,众人皆是神情淡定。鹤承渊对他们的里里外外的关系倒是毫不关心,他一心只想把沈知梨手里最后的五颗子吃个干净,赢下这场棋局。
唯一惊到下巴合不拢的,只有这个自以为知道所有人物关系与剧情的沈知梨。
“???”
什么?
原书男主和谁?和原书从没出现过的背后之人,君辞?
她又看向江无期,那人瞧了眼万剑宗引以为傲的好茶,鼻腔耻笑,难得为自己倒了杯,细细品味着。
照他们这神情来看,万剑宗似乎压根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一任宗主,苏钰是君辞的人!
鹤承渊用子敲击棋盘,嘴角扬起弧度,“还不下子吗?”
……
“喂!我为什么要和沈大小姐住一处啊!”宋安对着住处安排十分不爽。
他们都挨在一处,偏偏他与沈知梨两栋孤房立在半山腰,他是被排挤了还是怎么得!
某个师兄说:“师弟啊,没房了,万剑宗就给我们这几间,凑活过吧,夺首宗会也没几日,忍忍就过去了。”
“我忍什么忍!你们怎么不忍。”
沈知梨一个白眼翻上天,拿着手里莫名其妙的参会牌,气还没消,又被这人气了一道,“我还不想让你住我隔壁!乌烟瘴气!”
宋安撸起袖子就要干架,“你说我乌烟瘴气!”
师兄拦住他,劝道:“行了行了,大师兄与师父住在另一边,这山都是参会弟子住的,住所有限,大师兄居然这么安排了,就住下有和干系。”
宋安:“那杀奴呢?我要盯着他。”
师兄:“住我隔壁呢。”
“我和你换。”宋安把屋牌丢给他,“你和沈大小姐待一块。”
“我?我?师弟,大师兄的安排肯定是有原因的,我是药修啊,功夫虽不差,但与这么多宗弟子身处一处……你看大师兄的安排都是两房紧挨强弱互补……”
宋安夺过他的屋牌,大步流星跨上山,“少废话,这场夺首可不能让杀奴跑了。”
师兄在后面急得跺脚,“诶诶诶!师弟!宋师弟!”
他追上前去,围在宋安左右晃,“师弟啊,师弟啊……”
“别吵。”
第46章 淬毒(11)
两日后各大宗门陆陆续续携贴进入万剑宗,他们这山左邻右舍也热闹起来。
沈知梨与他们一同前往玄阵,这鹤承渊和宋安两个人不知道跑哪打架去了,前几日两人就不对付,她去送药两人都还打得不可开交,今日更是连人影都没见着了。
沈知梨拿着手里的命牌很是焦躁不安,打打杀杀的活她哪会干。
一旁的师兄好心安慰她,“沈小姐,走个过场,你别太担心,若是遇上危险之事,及时掰断木牌,他们不会为难你。”
掰断木牌也就意味着此次宗会输了。
手里的木牌厚且结实,先不说她能不能打赢这些人,就光手里的木牌,她都掰不断。
“……”
夺首会分为两场比试, 第一场百家同进猎林寻出仅有的十一条红带,直到最后猎林里仅剩十一人此局为止。可用任何武器,但不可伤及性命。
第二场则是擂台玄阵,十一人对峙,抢夺红带,最后一者便是仙首。
沈知梨待在原地苦不堪言,要武器没武器,要功夫没功夫,入阵就该找个工具把木牌给敲烂。
“呦,这是哪个不起眼的小宗门?”
是太长宗的那群人起了劲,引来一群其他宗门往他们这方看,议论四起。
“这是哪个宗门,怎么以前没见过。”
“谁知道啊,不起眼的货色罢了。”
“还没见过他们宗主。”
“呵,宗主都没名声,更何况宗门。”
“我看呐,是哪家弟子叛出师门,自立门户,立了个小宗,来夺仙首位,他们夺的了吗?”
“与这么废的新宗做盟友……万剑宗是请帖发不出去了吗?”
“还说呢,这次宗会,大小宗门都参一脚,凑人头来了吧。”
“我要夺了仙首,就让他们打头阵去。”
“哈哈哈哈哈,这位道友,人家一个新宗,近些年才好不容易冒出头来,你就拿他们打头阵,这不是妥妥给对面争强功法?吸取经验吗?一个小宗门,本身就没几个人,这打上去,岂不是灭宗之灾啊。”
“哈哈哈哈哈,是有些道理。”
吴贤嚣张晃悠了一圈,盯着沈知梨,“你的侍从去哪了?旧账还没算呢。”
“笑死了,你们仙宗新冒头也不知道收敛点,四处树敌,连里头的弟子都那么有意思。”吴贤目光不善,一双眯眯眼毫不客气扫视沈知梨,用剑柄挑起她的下巴,“还玩起大小姐的身份扮演。侍从呢?他今日怎么不陪你玩了?还是说换了一个人?嗯?”
沈知梨身边的药谷弟子,怒火冲天,“太长宗怕不是活腻了!”
还未入阵两方就已经拔刀相向。
吴贤剑柄在她下巴往上拍了两下,“不如和我回太长宗,我们多的是人陪你玩。”
药谷弟子上前,要拽过沈知梨将她拉向身后。
沈知梨眸色暗沉,别过头去避开他的挑逗,抬手一抽拔出他的剑,动作迅速架上吴贤的脖子。
“铮——!”
一道刺耳的出鞘声,让周围喧闹的一切都安静下来。
“你不过是手下败将罢了,怎么?胳膊好了脑袋不想要了?”她下手控制不好力道,这一架剑,便在吴贤脖子上压出了血。
吴贤斜过眸子,“小宗门就是不懂规矩,性格烈的很,也不计后果。”
“你故意把剑柄对着我,我以为你想吃刀子呢。”沈知梨勾出抹“灿烂”的笑,“太长宗野心勃勃,每日白日梦都想做天下第一宗,怎么,这次就派你们这些玩意来?被我一个新宗小女子划出血了呢,有些丢人。”
“不过没关系,我假装忘了你这丢脸事,你们百年仙宗,应该不会与我这个小女子斤斤计较吧。”
她故作沉思,“应该是不会,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吴贤也是挂着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抬手要去握她持剑的手,沈知梨快一步,剑往旁边嫌弃一丢,药谷弟子将她拉至身后护了起来。
阿林眼疾手快拾起吴贤的剑,给他递了过去,众人皆警惕着,药谷弟子形成堵护墙,为沈知梨隔去了吴贤不友好的目光,直到剑入鞘。
吴贤捂着脖子,血从指逢溢出,“性格刚烈。”
阿林扶住吴贤,低头就看到药谷弟子挂在腰间的木牌,一面金纹刻名,一面银纹刻宗,恰巧银面对着他们,上面赫然写着“千杯不倒宗”。
“千杯不倒宗!哈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宗名!”
一瞬间无数人都向他们投来嘲讽的目光,嘲笑之意明显不过。
沈知梨:“……”
怪老头用脚想的名字吗?!
药谷没取个名就算了,现在又随便编造个喝高了似的虚名。
正是……丢脸到家了。
这被众人取笑的名字,令药谷弟子心里虚了几分,一股子势气都弱了下去。
“入阵!”
随着一声令下,人群散开,刺眼的金光轰天。
沈知梨抬起胳膊挡住双眼,没多久后……此起彼伏的鸟鸣在头顶悦耳盘旋,周遭事物发生变化。
她身处幽秘山林,古树耸立树荫密集,沙沙作响,阳光从高处云端穿过摇曳树枝洒向大地,光迹因风扰林而断断续续一缕缕照耀她飘动的裙摆。
花野肆意生长,生机盎然,唯有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腥泥味。
抬起脚来,湿泥黏糊在靴底,有些难行。
药谷弟子消失不知所踪,放眼望去,偌大之地,仅她一人。
她身无武器,看着手里的木牌,随手拾起块石子便砸了上去,木牌坚硬毫发无伤,甚至连刮痕都未有,她又一连试了各种方法,还是没有破损,莫非……这东西只有灵器才可摧毁?!
要寻处地把自己藏起来才行,听说这猎林除了相互争个输赢,夺取红带外,还有凶兽时不时冒出来。
她奔在林中,说来多少有点“幸运”,夜幕降临前夕,撞见了一条树枝上飘荡的红带。
沈知梨骤然刹住脚,站在树下犹豫,正想转头就走,置之不理,久违的系统声在脑海冒出。
系统:「请注意:第二个剧情任务正式开启,完成任务可获得100好感度加层,任务失败将扣除20点爱意值,爱意值抵达负300点,将原地抹杀宿主。」
「任务一:取得红带,开启仙宗夺首任务。」
「任务二:完成仙宗人物故事,找到人物碎片。」
「任务三:刺杀猎林之首白虎兽。」
「请注意任务缺一不可。」
「完成剧情任务即可附送一次增加好感度的机会。」
「祝宿主好运。」
原来头顶那个是她的任务……没办法,沈知梨只得爬上树取红带,幸好此树不高,她一点点挪向树枝,树枝细长已开始弯曲,红带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她伸长手去够,手指即将碰到。
还差一点……
“咔嚓!”
糟了!
沈知梨从两层楼高的树上失去重心,跌在泥地里,闷响一声,疼得她嘶哑无声。
她整个人砸进泥土里,飞溅的泥水弄脏了她干净的脸,与洁白的衣裳,腰部砸在一块尖锐的石块上。
红带浸泡泥中……天暗了下来,鸟声停止,安静的林中只有她吃痛的粗喘。
「恭喜宿主开启仙宗夺首任务。请将红带妥善保管,此物将改变目标人物命运走向。」
「宿主可选择是否带领反派人物走向正道。」
沈知梨声音颤抖,“……是……”
她移动腰部,嵌入的石尖从皮肉中脱离,血一点点渗透衣布,艰难地向前爬了两步,哆嗦着双手从断裂的木枝上取下红带,系于脖颈。
血……捂住伤口,她踉踉跄跄起身,浑身的骨头都像摔断了似的,拖着步子继续往前。
看样子要先和药谷弟子汇合才行。
还好伤口不大,血虽无法凝固,但至少流得慢。
“呦,这不是新宗大小姐吗?”
几道脚步踏泥从后靠近,沈知梨身影一僵。
这声音……怎么偏偏让她先遇见了太长宗的人。
声音停在她的身后,一只手勾起她沾了泥水的发。
“大小姐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沈知梨厌恶转身,甩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两步与五名太长宗弟子拉开距离。
阿林一眼盯住她脖子上缠的那条红带。
“师兄!她取到了红带!”
吴贤一掌推开他的脑袋,“我还没瞎。”
“喂,大小姐不是很横吗?!”
“你是自觉交出来,还是我们来抢啊!”
沈知梨低笑一声,“抢?你有那个本事吗?手下败将。”
她捂住红带将垂下的尾带扫到肩后。
吴贤逼近,“我还真是想试试你的本事。”
腰部的疼痛令她难忍,不由微微拧起眉头,这一细微的动作叫吴贤捕捉到了。
“很疼啊,我看看呢,伤哪了。”
沈知梨抄起一旁粗大的枯木枝,抵住他靠上来的胸膛,“奉劝你,滚远点。”
吴贤轻蔑垂眼,沈知梨盯准他的疏忽,抬起棍敲向他的下颚,脑袋一下扬起,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又是一棍毫不客气打响他的脑袋。
打了个吴贤猝不及防,两眼冒星,脚步凌乱稳住后,他亦是趁机挥动剑鞘,剑尾猛地往她腰上一打,又往腹部一顶,沈知梨腰部痛到无法直起,棍棒脱手,人在泥水滑出一段距离后,捂着腰腹半身浸泡于泥浆中,卷缩在地。
吴贤甩了甩脑袋,“你可真是厉害啊!”
阿林:“师兄!”
“没事,你们不用出手,我倒是要看看她有
多狠!”吴贤拔剑而出,一脚踩入泥浆,向她而去。
“铮——!!!”
一柄双刃刀迅猛之势飞旋穿过林子,拦下吴贤的剑,甚至击退他。
霎时,漫天落叶遭锋利的刀刃斩断。
银辉直泻,玄色锦袍划破夜幕,一丝厉芒照在蒙着的那双眼上。
鹤承渊邪气启唇,“找到你了,沈知梨。”
第47章 淬毒(12)
“当啷!”
熟悉的铃铛声响起。
沈知梨被阴影笼罩,颤着睫毛抖掉泥水,睁开眼,挡在面前的少年没让她靠边站,反倒是把敌人逼退,一双鞋靴在眼前踩过泥浆向前走去。
吴贤心里一抖,“又、又是你!”
鹤承渊把玩刀,“是我。”
阿林挺起胸口,“我们、我们可是有五个人!”
气虚腿软,边说边退。
“嗯。多五条命而已。”鹤承渊全然不把他们放眼里,语气轻松,刀光晃着他白皙的手指,仿佛下一秒该沾点艳色了。
吴贤额间密布冷汗,出鞘的剑挡在身前,“夺首可有规矩!不可伤人性命!也不可废、废……”
鹤承渊神态倦淡,一步步向他们走来,笑意不减反加,“他们的规矩关我什么事?”
“我有我的规矩。”
吴贤一口咬在打结的舌头上,“你你你……”
“阿林!上!我们五个还打不过他一个吗?!抢了那美人身上的红带。”
阿林目光锁住沈知梨,抬步朝她冲去,才走两步,一阵飙风刮向脊骨,后背嗖一下拔凉,鞋靴踩入泥水。再反应过来时,脖子已经架了一把刀,鹤承渊站在他侧方,反手握刀抵住他的脖子,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轻而易举扼住他的小命。
瞎眼的少年不多言一句,挂着淡淡的笑,信步闲庭自顾自往前走,阿林在他威胁的刀下只得随他的步伐退后,否则将脑袋落地。
其他几人不敢轻举妄动,看向吴贤寻求下一步指使。
吴贤胳膊对他的恐惧还没褪下,泛起酸痛,转头拔腿就跑,踏泥脚步颇为慌乱。
随后,就听身后一声轻笑。
少年迅速飞刀而去,一掌将阿林打向树干,飞旋的刀像在逗狗,不要性命,却要他破胆,刀追上吴贤,刀刃似鸟盘旋,在他眼前晃过,再前一步,这个林子里要出现下一个瞎子了。
刀转了一圈,回到鹤承渊手里。
吴贤顿时僵硬在原地,头皮发麻。
“咚!!!”
一只手摁住他的后脑,往前一压,他整张脸狗吃屎埋进泥巴。
剩下几名弟子,瞄到沈知梨,以她的命威胁鹤承渊放人的想法才冒出来,就被凉飕飕的一句话打断。
“你可以试试,是她先死,还是你们先死。”
那几名弟子脚像打了钉子,一动不动,只能不安吞咽,目睹瞎子蹲在地上摁着他们老大的头。
鹤承渊刀在吴贤脸侧搅动泥浆,泥浆一浪又一浪拍打他的脸,“放你一命又一命,我这救命之恩,你打算怎么报啊。”
吴贤抓住他的手,抖得不成样,摁在泥巴里的脸吐出泥泡。
鹤承渊松力,闷在脏泥里差点窒息的吴贤忙抬头,才抬一半后脑撞到一只并没离开的手。
他阴恻恻说:“想起来?”
刀尖抵住后颈一凉,身后的人不急不躁缓缓说:“泥巴是什么味道。”
吴贤抓紧他的手过了一会儿哆嗦着松开。
鹤承渊:“尝到味了吗?”
“吃啊,怎么不吃。”
吴贤被逼无奈,埋下头啃泥,“咕咚咕咚”艰难咽下去,连吃几口,鹤承渊还没打算放过他。
阿林低声道:“你、你这样就不怕,我们告……”
“你的意思是要我封嘴。”鹤承渊竖起刀来,打抱不平的声音咽下,他继续对吴贤道:“你吃饱了吗,我可看不见,吃饱了你要吭声。”
“饱、饱了。”
“好吃吗?”
“好、好吃。”
“斗场里你给了我一袋钱,让我往死里打你。”鹤承渊笑眯眯道:“你看你把钱给我了,我事还没办完……”
“我有钱!我有钱!我、我买我的命!”
“那可就是双倍了。”
“双倍!我有!我有!”
鹤承渊松开他,站起身来,掸了掸微皱的衣裳,吴贤连滚带爬把几个弟子身上的银子收刮干净给他奉上。
吴贤:“刚、刚好……”
“嗯。”
他们逃得飞快,头也不敢回,吴贤更是满肚子的泥巴水,在胃里晃荡,边跑边吐。
林子归于平静,鹤承渊勾着钱袋路过蜷缩在地的沈知梨。
“走。”
沈知梨闷哼一声,勉强挣扎,过了会儿又安静下来。
离开的脚步顿住,他回头,在她面前蹲下,“你也喜欢玩泥巴?”
快痛死的沈知梨:“……”
你才玩泥巴。
鹤承渊这个疯子似乎故意气死她的,抓起一团泥,沈知梨蹙紧眉头,以为他要摁她脸上。
哪知,大魔头蹲在她面前开始捏泥人。
沈知梨:“???”
对他出手相助痛哭流涕的感动,瞬间刹车,满脸疑惑盯着认真玩泥巴的人。
他有病?
她快痛死了,倒是扶一把啊?
在她眼前玩泥巴,是气她玩不了泥巴吗?!
鹤承渊捏了个极丑的泥人,黏黏糊糊,软趴趴,又肥又肿非说是她。
沈知梨:“……”
鹤承渊:“满意没?能起来走了吗?”
“???”
他莫名其妙把手上的泥往衣服上擦去,干净的衣服弄得东脏一块西脏一块,随后又安静“看着”她。
不明所以的沈知梨:“???”
她缓了一会儿,终于提起一口气,虚声道:“我快痛死了,动不了,没力气陪你玩泥巴,你一边捏泥人去。”
鹤承渊短暂怔了下,结实的臂膀一把将人从泥水里捞起来,抱着往前去找庇护所。
“我以为你怕身上脏,不好意思出来呢。”
窝在他怀里的沈知梨:“……”
脑回路新奇的怪魔头。
她道:“喂……把棍子带上。”
……
瀑布山洞,沈知梨靠在一边,鹤承渊则在观察周围环境。
要死不活的沈知梨,还是忍不住说:“你捏的泥人太丑了,等眼睛好了好好看看我,捏得丑死了。”
“我按印象里捏的。”鹤承渊答得自然。
关注疼痛的沈知梨,没察觉出这话的怪处。
“你如何找到的我?”
“你的血,吸引我。”
“……”
行吧……糟糕的伤口有点用。
鹤承渊抬手触碰瀑布挡住的山洞,她的血招邪祟,猎林里有什么暂且不知,水流能勉强阻挡她的血味,这地方还算安全。
“这么拼做什么?”
他在指她夺来的红带。
沈知梨后脑抵住石壁,侧头望向他,“鹤承渊。”
“嗯?”
“成为仙首吧,你可以做到的。”她拆去脖颈上弄脏的红带,攥在手心。
鹤承渊在黑暗中回过身,银瀑在他身后急促倾泻,水声乱耳,偏偏将话听的清晰。
“你将我带入药谷,是想让我走向正道。”
“何为正道?”
这问题忽然问倒了沈知梨,他为她打走的正是那些口口声声自称正道的人。
“修魔便是毁天灭地,便是违背世俗,所以你要我藏起我自身所带的魔气,去修仙道。”
沈知梨默然,“大局无法改变,在他们眼里,魔罪该万死,如今的你有选择,成为万人之上的人……”
“我一样可以……”
她打断道:“你不可以。我并非阻止你修魔,而是想多给你一道选择,一条成为万人之上好走的路,享受他们对你的尊敬,对你的敬仰,对你的崇拜,没有恶语相向,没有诅咒成篇,没有在千万年后对你的指责、诋毁、与唾骂。”
“你该立于山端靠近无垠天际,而非无人之地的烂泥。”
“没有人能将你踩在脚下,你有能力往上走。”
鹤承渊沉默不语面向她。
身后的瀑布冲下,剧烈撞击潭水,击碎再融合,掀起永不止的波澜,层层的浪花。
他向她靠近,抽走她手里的红带,回到瀑布边冲洗,干净后将它系在腰侧。
“你满身泥浆,不找个地方清洗吗?”
沈知梨捂着腰腹,摸了下身上与头顶的泥浆,嫌弃皱眉,“是该洗洗。”
鹤承渊闻言短暂呆滞,仿佛在思考,没过太久,他说:“你把头扭过去。”
沈知梨:“???”
她照做,随后鹤承渊转过身开始宽衣解带。
偷偷睁只眼瞄过去的沈知梨,“???”
大魔头干嘛呢!
她提心吊胆偷看他,衣裳一件件褪下,只剩一条裤子完好系在精瘦的腰上,他的背部宽阔厚实,好久没看他的……身体了,还是那样……咳咳……好看。
瞄着瞄着,她大胆欣赏起来。
鹤承渊脱下里衣,赤身套回脏兮兮的外袍,手突然一顿,感受到背后炽热打量的目光,“沈大小姐,改改你偷窥的坏毛病。”
沈知梨被揭穿,视线繁忙四处乱晃,清了清嗓子,“我,那个……我们,对吧……”
她越回忆脸越烫,“什么没看过……”
“你的身子,我还是……还是……很喜欢的。”
鹤承渊理好衣裳,“我没问你喜不喜欢。”
“啊?啊……没,没问吗?”沈知梨嘴角抽搐尴尬一笑,“我……我以为你问呢。”
“……”鹤承渊将里衣搭在干净的石壁上,大步向她走去,弯腰把人抱起来到潭岸边,带着人一起淌入水中,他找了位置将人放下,靠着礁石不易滑落。
沈知梨缩着身子,想起他对吴贤残暴的样,生怕这人怒了,把她摁水里淹死当水鬼,到时候她可咋办,真成臃肿泡发的浮尸了……
死状还没脑补完,一只手覆上她的脑袋,她一个哆嗦,却是万万没想到……
他的五指扯开她发上的泥巴。
大魔头……在给她洗头???!!!
第48章 淬毒(13)加更合一
洗刷泥味,腰侧的血逐渐溢出……
鹤承渊帮她将头发一块块的泥清理完后,没多久起身回到洞里,沈知梨一身白衣洗不净的泥印,轻薄的衣裳贴在身上凸显身段,肌肤若隐若现,还好鹤承渊现在眼盲,不然他两真是要扯平了。
水滴哗啦啦从裙摆滴下,她回到洞里,发现鹤承渊一身湿漉漉靠在一侧睡去,旁边的石壁上挂着干净的白衫。
还以为他是特意留下干衣来换,结果就挂这了?
他不穿?她的目光在衣裳与他之间瞟动,短暂犹豫后,蹑手蹑脚偷摸凑过去,蹲在他身边,两人湿漉的寒气相撞,眼睛往下一扫,准确无误瞧见他微敞领子里随呼吸平缓起伏的胸膛,她瞳仁微扩,安静盯着看了半天,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调节自己的呼吸,憋了口气与他起伏相同。
鹤承渊:“……”
忽然,一只手夹住他的领口。
“……”
藏在光绸下的眼悄无声息动了下。
领口的手并没有作恶,反倒把敞开之处掩上。
甚至嘀咕一声:“别着凉了。”
“……”
一身湿衣似乎也不差这点。
沈知梨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他歪头沉睡没有动静,湿发挡住侧颜,还没安分的手指再次躁动……探去勾走他的发,暴露他干净的面容与扯出粗筋的颈部,神秘的黑绸架在鼻梁,她轻手轻脚不惊动他,为他取下打湿后不适贴着的黑绸。
动这么多次,这人都没反应,真睡死了?
她又看回那件白衫,殊不知起身时发尾的水甩了一滴在他额间,顺着他的脸颊挠痒似的溜下。
取走白衫背对他而站,手搭在腰际,沉思片刻回头看了眼闷头深睡的人,才开始放心褪衣。
腰侧的血迹与水相融,晕染而开。
鲜红的血失去阻碍,放肆沿着盈盈可握凹凸有致的腰侧滑下,再到腿部……滴到地上。
血味蔓延,她捂住伤口霎时血盛满手心,从指缝渗出。
鹤承渊眉头凝住,不由将头又别开些。
沈知梨倒吸一口气,转头再次看向鹤承渊,他睡死过去,没什么异动,想必是这几日宋安扰得他难以入眠,这才如此困倦。
鹤承渊的衣服套在她身上过长,于是她扯下衣摆之处,在腰上绕了几圈简单包扎,再套上干燥的衣衫。
她回到他身边,手在他眼前晃了下试探他,仍然没有动静,一点点抽出他握在手心里的双刃刀,银锋凛冽,邪魅的双刃刀映着她的面容,面前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他的刀……这么好夺???
心里恶作剧一把,她抱着宽大的衣摆,蹲在他敞开散坐的腿。间,撸起袖子,白如玉脂的胳膊露出在外,刀架上他的脖子。
还睡?!
刀都架脖子了还睡!
这几日是有多困?
她收走刀,挪到一边,开始割木牌,窸窸窣窣的声音回荡在山洞里,就在木牌断裂成两半,松口气的刹那,身后幽幽飘来一句。
“割完了?”
沈知梨浑身一抖,猛地转头,少年动作未变,唯有那双黑眸与她四目相对。
“你什么时候醒的!”
“在你割了一半牌子的时候。”
“那你怎么不吱声。”
“出声了,不就打扰你了。”
沈知梨:“……”
鹤承渊:“牌子断了可就没资格了。”
沈知梨十分满意这个结果,“没有最好,现在我可以离开了。”
他眼尾上挑,低笑一声,破了她欲离开的幻想,“你失去的只是资格。”
“什么意思?”
“断牌意味着你失去夺首的机会,同时你手里拥有的红带会暴露位置。”
沈知梨神情凝重,“那我们……!”
话还没说完,就见鹤承渊食指挑起他腰侧绑着的红带。
红带易主,也就是说与她不再相干,所以位置也不会暴露……他们也不会陷入危险。
她这一激动,腰侧无法凝固的伤口扯了下,眉头骤然蹙起,捂着伤,“该不会……要一直待在这里,等到几百号人赢到最后十一人……?”
“不然?”
沈知梨腿脚一软扑腾跌坐在地,欲哭无泪,“要等到猴年马月啊,我岂不是血尽而亡成具干尸?”
鹤承渊目光扫向她的腰间,血再次浮现,“什么都不会,除了误事就是添乱,你确实该在这待着。”
说罢,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夺走她手里的刀,转身离开瀑布,“在水边,不至于成具干尸。”
沈知梨:“……”
“你去哪?”
那个人头也不回走了。
沈知梨此时就算有心离开也难行半步,暂且而言至少这个山洞是个不错的庇护所。
在他走后没多久,忽然一道清脆的铃铛声令沈知梨惊醒。
她环顾四周,没发现有铃铛,声音也只是短暂响了一道。
这铃铛……为什么又出现了?
山洞灰暗阴凉,仅有瀑布似一块微弱的光布,手往旁边一触。
他眼绸没带走?
……
猎林里,太长宗弟子七七八八聚集在一起,其中几人在泥地里鬼上身似的打滚,甚至撞向粗糙的树干和锋利的石头,他们满身刮伤,浑身如虫爬似得痒个不停,哪痒也不知道,只能一个劲挠,一宗五个弟子全部莫名其妙染上了,发觉是种虽不会伤人性命,但足够折磨死人的毒,旁人束手无策干着急,吴贤只能舍弃这次机会,断了木牌。
往日的太长宗,高傲看人,这头就没低下来过,主动弃权这等耻辱念想更是没冒出来过。
所以,他们没看懂规则,木牌断了也要等到分出胜负为止。
入夜,不少仙宗已汇合,抱团歇息,偏偏就有一人剑走偏锋,独来独往,一把双刃刀歼灭一处又一处营地。
好几宗弟子还在睡梦里,遭打了个措手不及反应过来木牌尽毁,此人速度极快,目的明显,不与人多做纠缠,以断牌为主,闻风丧胆。
但规则是此,再恼也无济于事,更何况是何人所为都不知晓,也无人会将此事与一个不起眼的小宗门挂钩。
“鹤承渊!!!”
黑夜里鹤承渊飞身在前,一柄剑从他身后袭来,他猛地转身,一脚踩在剑上,将剑调转方向,送回去。
“万剑宗继任宗主,找我有事?”
苏钰浮袖飘逸一扬,接住剑,“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鹤承渊立于弯竹之上,月色下玄袍扬动,腰际所得几条红带肆意飘舞,鸦色长睫轻动,不屑勾笑,随手扯下红带,施舍似的丢了一条给一无所获的苏钰。
苏钰温润的面容全是怒意,“三个时辰不到!你毁了十来个仙宗的木牌!”
鹤承渊:“怎么?一条不够?”
他又扯下一条随意丢去。
几百人去夺红带,这东西随机性大,多数人连望都是奢侈,在哪找如何夺,前者凭运气后者凭实力。
而这个人,腰部至少挂了四条,颜色鲜艳,唯一一条肮脏沾满泥印。
他不多做停留,似股来去无影的风,即将消失在夜色里时,苏钰追上去,便与人打了起来。
两人斗意皆不大,苏钰只为拦他,鹤承渊眼眸缩起,“想与我先打一场?”
苏钰立剑拦路,寸步不让。
鹤承渊:“别碍事。”
他亮刀而出。
对付仙宗,他可有经验。
苏钰:“鹤公子,你的目的明显,灭掉所有人,最后留下几人分发红带。”
“所以?”
“这方法不妥。”
鹤承渊:“有何不妥?”
“大家都是正面交锋,唯你夜袭!视为不公!”
“可笑,等你们那报家门一招一式比下去,是几日后?这破地方,待得我烦,早日结束。”
“夺首本就是给仙宗小辈历练的机会!你这般……”
鹤承渊冷下脸来,“我再说一遍,别碍事。”
“鹤公子,夺首有规矩。”
“你们的规矩与我何干,我只按我的规矩办事。”
苏钰拱手道:“那苏钰只好将你拦下。”
鹤承渊这人确实有一套自己的规矩,从不按套路出牌,道德压根不存在,他在人作揖时就飞出了刀,打了苏钰个猝不及防,为了躲刀自觉退了数尺,等反应过来,此人已消失黑夜,刀回旋一圈飞入深林。
若放往日非得打上几个回合,今日却是没那个耐心。
苏钰跟丢了,他没停下步伐,依旧在找寻鹤承渊,试图阻止他这等行为。
又过了一个时辰,霎时,无数仙宗颜色各异的求助弹炸空,何其壮观照亮猎林。
沈知梨被这声音吵醒,此时她已无法动弹,腰侧的血在地上流出一小滩,她面色苍白,虚弱睁开眼,瀑布倒映着外头一闪又一闪的光迹。
“谁……还放烟花?”
她倒也想看一眼,挪了半步痛得她直咬牙,弃了这个想法。
忽然,水流波澜而来的声音不对……
猎林突然一声兽吼!无数巨树倒塌,向她所在的方向冲来。
沈知梨眼底滞住,爬了一段距离,触目惊心的血迹长拖在地,她抓住那根棍不安抱在怀里。
没过太久,巨大脚步声停在潭处,潭水炸响,她缩在洞里不敢出声,捂住伤口。
肯定是她的血流太多,水源已经盖不住她的味道了,甚至……
她转头一瞧,凹凸不平潮湿的地面,血已经形成一条小溪,流向瀑布,由瀑布将血冲向潭中。
完了……
系统:「白虎巨兽出现,请尽快将其刺杀。」
刺杀!她现在半死不活,有什么力气去刺杀一只一脚能踩死她的巨兽!
猎林不少人听到异响,多数躲至千里之外,唯有几人往怪声方向查看。
一声痛苦的兽吼震破天际,水潭掀动,何物哗啦不停犹如第二道瀑布砸进水里。
“当啷!”
第三道莫名的铃铛在急促的水流声中脆耳。
苏钰急赶至此,寒月下鹤承渊身骑白虎,双刃刀剜了它一只眼,圆溜溜的眼珠子在浮动的水面沉浮漂动。
他的背后满是血痕,虎爪逃生,伤口血流不止已见白骨。
疯子仍面不改色,一刀又一刀疯魔般杀入白虎颈部,血液溅红他的面容,白虎在水潭里挣扎,来源不同的血液搅浑水中,失去眼如何能找到招邪祟的人,庞大的兽早像只无头苍蝇,怒吼着甩头晃脑要摆脱身上的人。
鹤承渊手起刀落,又剜一眼,眼珠子咕咚掉进水里。
宋安此时也冲到此地,第一次见这般血猩又恐怖的场景,世界里全是赤色,他傻在了原地,白虎血淋淋空洞的双眼在挣扎中转头对向了他。
这说白虎,不如说是血虎,全是血……一片猩红,清澈见底的池水变成了浑浊的血水。
身形差距太大,要想杀死谈何容易,鹤承渊如同分尸般,手段极为残暴,剜眼削耳割喉。
刀死死卡进它的脖子,血像开阀的泉水,染红他的手,源源不断流向水中。
一时间岸上两人皆是愣住,不知该做何反应。
“铮!”
细剑穿水而过,划过白虎的血盆大口,让鹤承渊找准时机,刀往上端一划,月色朦胧,血光四溅,脖子断开一道口。
君辞踏叶进入瀑布,一把捞过倒地晕厥之人,慌不择乱扯开伤处衣裳,给人止血,随后马不停蹄带人穿出瀑布。
“苏钰,还剩几人?”
苏钰颦眉,“不多。”
他明君辞何意,最后注视一眼鹤承渊扭头去加快进程,他要在君辞去到出口前,打开猎林阵。
鹤承渊猩红的眼在君辞出来时,麻木的眼底有了轻微波动,注视着他们的身影,一时疏忽,遭白虎甩下,坠入潭底。
虎爪向水里拍打,宋安回过神来及时出剑。
鹤承渊从血水里迅速起身……
月早已被云埋没,不平静的夜下,白虎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潭水溢出。
鹤承渊立于水中,抬眸看向瀑布,手里的血刀逐渐平静。
宋安检查白虎,确定死了,转头就瞧见鹤承渊恐怖的后背。
“你……的背……”
鹤承渊沉默未言,走进山洞,她的血还印在地面,沿血路往前,一抹银光晃过,她待过的地方,有一颗水音铃。
他听见的就是这声?
怎么会有铃铛,他拾起观察片刻,银铃上似乎有符咒,但只有一部分,并不完整,而周围除了这一颗,再无其他。
宋安冲进瀑布,环顾四周,“你们,躲在这?”
地上有滩血迹,他顿时道:“她怎么会伤成这样?”
鹤承渊取下一条红带丢给他,独留那条脏的在腰际,随后把铃铛挂上去,手指波动两下,这才发现这颗铃不会响,且没有芯,是颗空铃。
空铃……怎么会有声?还有三道……
这铃是何意思……警告,惊醒?
宋安追在他身后喋喋不休,“我和你说话!”
鹤承渊不耐烦回头,“有事?”
“她是你的药引,这事你分明知!”
“所以?”
“她的血无法凝固!”
“然后?”鹤承渊抹去刀血,“她是我的药引,所以呢?她血凝不住与我何干?”
“你这个人冷血无情。”
宋安似乎误会他弄伤沈知梨,以她的血调节身体里的毒。
鹤承渊无暇理会这人在抽什么疯,“我冷血无情?确实如此,她在我这里除了是个药引,有点作用,其他,便是累赘,怎么?你的侠肝义胆,又开始打抱不平了?”
宋安:“你既已得到她,就该好生对待!这般利用,令人心寒。”
“我让你心寒了吗?轮得到你评头论足?”
“在这危险之地,你早找到她,不就是想饮她的血!”
鹤承渊骤然止步,“我只说一次,她的伤是自己从树上摔的,伤口加重是太长宗那些弟子围攻的。”
宋安呆滞住,“太长宗?近水镇找你不快的太长宗?”
鹤承渊冷笑一声,“你的大师兄既然有能力,又为何让她进来冒险!”
“大师兄早便入林,寻了多地没找到她,没想到是被你给藏起来了。”
“一帮废物。”
“你骂谁!!!”
“你,还有你的大师兄。”
“鹤承渊!”
鹤承渊刀架他脖子上,凑到耳边说,“你知道我是什么,魔碰了血抑制不住,奉劝你不想和白虎泡水里就闭嘴。”
宋安喉咙滚动。
平时小打小闹无伤大雅,魔……
非魔都打不过,魔身……岂不是死路一条。
他声音细如蚊鸣,弱弱憋出一句,“师弟,太长宗弟子今夜……”
鹤承渊丢给他一记眼刀。
宋安:“你背后的伤……第二局夺仙首就在几日后……能恢复过来吗?”
鹤承渊:“不是你该想之事。”
宋安:“如何不是!实不相瞒……这是师父最后执念,如果连孤山之物也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与我何干?那是你们的事。”
“并非!既入药谷,这便也是你的事!”
金光再次覆盖,猎林消失,人群散落四处……
宋安:“这算是猎林最早结束的一次,以前没个三天出不来。”
鹤承渊去向半山腰,屋内烛光晃动,他推门瞬间,门从里打开了,君辞立于门口,与他撞上视线。
宋安探过脑袋往屋里望,沈知梨没有血色睡卧于床榻。
君辞:“伤口不大,两日可好。”
“师弟背后的伤不去医治,来此作甚。”
鹤承渊轻笑一声,“没记错的话,我才是沈小姐的侍从,为何不能来?”
第49章 淬毒(14)
君辞拦住他,“你身上太脏,血味太重不适合见她。”
“她和你说的吗?不待见我。”鹤承渊隐于黑暗中的面容,在踏入房时被晃动的红烛映亮。
君辞:“师弟有勇有谋,独守洞口,与虎相搏,你也伤的不轻,让宋安带你去疗伤。”
鹤承渊眉梢血水已干,一张本就略带邪气的脸愈发诡艳,阴森的眸子盯住君辞,随后不顾阻拦停在沈知梨床边,床榻上的人长睫垂耷沉睡着,他低下眼眸,一把抓住她的被褥。
“鹤承渊!”君辞厉喝。
下一刻,被褥掀开惊动床幔,飞舞的纱幔之外,衣架上搭着的是他那件里衣。
而此时,沈知梨身上穿得是另一件轻薄的睡袍,他甚至能若隐若现看见腰间厚缠的纱布。
宋安目光在几人身上繁忙移动,屋内纱幔平静,顷刻间气氛凝固至冰点。
鹤承渊丢开被褥,眼眸缓缓平移向君辞。
宋安预感不对,慌忙冲进屋子挡在两人之间,“等等,有话好说……”
鹤承渊:“让开。”
宋安:“师弟,师弟,别激动,生气伤身,生气伤身。”
“你带我兜兜转转离开猎林,是这般意思?”
怒火一下烧到了宋安身上。
宋安向君辞方向移了几步,“你听我说,万剑山我也才来过一次,路不认识,绝对不是……不是故意的。”
“是吗?”鹤承渊低笑一声,“大师兄倒是手脚利索。”
君辞:“她的血已经止住了。”
话音未落一柄刀擦过君辞的脸,直入他身后的墙上。
君辞冷冷扫了眼。
这局势已不是宋安拦在中间就可控制的了。
他哆哆嗦嗦把战场让出来,退到屋外,顺带上门,露条缝偷瞄。
屋内两人僵持不下。
沈知梨早被这几人吵醒,半死不活缓了口气,“你们两个干嘛呢。”
“师弟身受重伤,需及时医治。”君辞拔出嵌入墙上的刀,给鹤承渊递去。
沈知梨一眼锁在鹤承渊血流不止的后背,“你……”
鹤承渊转眸道:“我无大碍。”
“这还无大碍!”沈知梨恨不得从床上起来,给他让位。
鹤承渊:“倒是不及沈小姐伤的重。”
这语气怎么怪怪的……她捂着腰侧说:“伤口我已经包扎好了,没什么大事。”
杵在她床边的人怔了一下,他说:“你自己包扎的?”
沈知梨不明所以,视线瞄到门缝露只眼睛的宋安,寻求解惑,不靠谱的人默默把门关上了。
“不……不能够吗?”
君辞走到她身边,拾起被鹤承渊扯到一边的被褥,还未碰到,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
鹤承渊莫测一笑,“我的伤宋安恐怕治不好,大师兄,应该不麻烦吧。”
宋安又再次打开门缝,与沈知梨撞上视线,两个人挤眉弄眼,都察觉出诡异之处。
君辞从被褥上收回视线,“自然不麻烦。”
“师兄似乎很喜欢他人去寻你疗伤。”
“何出此言。”
“我与白虎相搏,身受重伤,怕是走不了那么远。”
君辞:“去师弟那也无妨。”
沈知梨听得云里雾里,但总觉得这看似友好的交流,却是暗藏玄机,“……”
“师兄也知,沈小姐的身子特殊,路太远她不识路。”
沈知梨又将目光丢到君辞身上,君辞眼底如寒冰,眼角温柔的褐痣都已压不住那股冷冽,嘴角的笑容却始终不减。
“师弟倒是了解沈小姐,连识不识路都知晓。”
“并非,她既是我的药引,护她安全是我职责所在,师兄未参于夺首,居所与我们甚远,沈小姐每日为我熬药后,止血要去的太远。”
君辞:“我平日无事,她可以去我那熬药,我还能指点一二,夜里再将她送回,并不麻烦。”
“沈小姐熬药由师父亲指,如今更是炉火纯青,已无他处需要指点。”
沈知梨:“???”
她抱紧被褥缩在床角开始嗑瓜子,视线在这两人间来回移动,置身事外。
君辞:“师弟今日夺首出色,这几日暂且在屋中养伤,夺首之争才能一举夺魁。”
鹤承渊:“我对你们夺首之事,可没欲求,不如这个资格就交予师兄如何。”
说罢,他取下腰间的红带搭在虎口。
“我倒是好奇,师兄是何身份,不可露面,又是何城府至深,连这天下第一宗都参了一脚,握于手心。”
沈知梨嗑瓜子的手一愣,瞳孔放大。苏钰都要尊称一声的人,莫非……真是……要颠覆皇权那人……
上辈子世态动荡,几方势力在同一时间爆发,然而还没等来争出输赢,迎来太平盛世,魔头横空出世,一举毁天灭地,战火四起,死伤无数,彻彻底底成了人间炼狱的乱世。
君辞面不改色,若有所思沉默许久后,开口道:“师弟日后会知晓,你说的不错,万剑宗是我之物,药谷也同样是我之物。”
鹤承渊:“这么说来,我是上了一条无法靠岸的船了。”
“不错。”君辞从怀里取出小巧的瓷瓶,顶住盖底卡在两指间,“这是三次的止血药,师弟只要能为药谷夺首,日后我会将所有药交出。”
他不等鹤承渊拒绝,越过他,把药放置在了沈知梨床头。
君辞为沈知梨将纱幔理好,“我的住所确实太远,师弟说得不无道理,沈小姐来去不便。此药用法与止血方式,可询问宋安……沈小姐若是有事寻我,我随时都在,路程太远可告知宋安,我会来。”
他凝了鹤承渊一眼,“师弟这眼恢复的挺快,事物瞧得也是愈发深了。”
“我还有事,师弟的伤宋安能治。”君辞拂袖而去,长腿离屋。
宋安僵在门口往里望,目光定在君辞留下的药瓶上。
竟然就这样把药留下了?
杀奴的毒已经解了不少,再过两月就能彻底痊愈。
他也不敢多言,“师弟啊……伤……”
沈知梨看了眼他血肉模糊的后背,“那个……谢谢。”
鹤承渊背影一僵,“什么?”
“我知道是你关心我,才会拼死守在洞口……你吃瓜子吗?”她哆哆嗦嗦摊开手心忍痛割爱把瓜子递过去。
“自作多情。”鹤承渊走到门前时,腰间晃动的铃铛引起她的注意。
“这铃铛。”
鹤承渊脚步一顿,回眸问:“你听到了声音。”
沈知梨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认真答:“三道。”
宋安伸长脖子,“什么铃铛?什么声音?”
鹤承渊面色凝重,“铃铛,没有芯。”
“没有芯?!”沈知梨也察觉出诡异之处,“我之前还听过一次。”
“何处。”
“红桃林。”
鹤承渊默然,拆下铃铛丢给她,头也不回离开屋子。
宋安及其董事,吹熄烛光,“沈小姐早些休息。”
他顺手带门,追上鹤承渊,“师弟,师弟,等等!等我一下,我去取药,你这伤都见骨了……”
他们的声音渐行渐远,沈知梨身处灰暗,摸索床上的铃铛,晃了两下,无声……
又弹了一下,还是无声。
这铃铛是什么意思……为何会出现两次,甚至面上还有凹陷的血符纹。
系统:「恭喜宿主完成“开启夺首任务”。」
「已寻到人物碎片,刺杀白虎兽。」
「获得100好感度。」
「好感度结算,总增涨好感度2000点,自动兑换20点爱意值,目前爱意值负180点。」
「请宿主再接再厉,尽快将爱意值增涨为正数。」
「已完成剧情任务,附送一次好感度增加机会。」
“等等!”
上次那附送的好感度机会就差点擦枪走火,这次又是什么东西!
何物砸在软被上,闷响一声,她闻声摸去,是个小金瓶,还没猜是何物,系统就已开始播报。
「附赠:夜鸣香一瓶。一分钱一分货,夜夜都有回头客。」
「药劲十足,一滴上瘾,爱不释手,夜夜笙歌!」
「保准,一夜上正数!」
“……”
沈知梨攥着药瓶,脸比夜色还黑,心比夜风还凉。
从被动变成主动了……
她今天敢下药,明天系统就要给她收尸!
……
三日后第二局夺首大会开始。
鹤承渊的毒如今可以几日一次,但这次夺首之事重大,沈知梨怕有人有心毁他眼绸,阳光还是太过刺眼,会让他陷入危险,于是便一连三日都为他送去药。
君辞留下的止血药也已用光了……
鹤承渊从前对仙道便没兴致,今日不知道是否会出现在此……
“夺首之争,以夺得十一条红带为赢者。”万剑宗宗主坐于主位,身边坐着的正是喝上头歪头睡大觉的江无期。
他看着斗台上万众瞩目的爱徒,十一人的终局,万剑宗就入了三人,药谷只入了两人,一个手下败将宋安,还有一个不知名的新入弟子。
往日这宋安都是安插在万剑宗里,以万剑宗弟子身份来玩上一局,江无期有心栽培他,可惜手下败将就是手下败将,这新收来的弟子能站在这,估计也是来玩玩罢了,入不了什么眼,要想夺首,药谷还是更适合去种地。
“江谷主,这夺首之战,只能凭弟子本事了,我等无法干预。其实,只要打败苏钰便能赢下这一局……”他满脸嘚瑟的笑意,一转头,江无期睡得正香,鼾声震耳,全然没把这件事放眼里。
没把这事放眼里,他兴师动众送那么些奇珍异宝来做什么!
斗台已站了十人,宋安余光瞥见一道身影,转头就见鹤承渊黑绸蒙眼,承着烈阳,长炮舞动,嘴角含笑,影子拉了长长一道。
第50章 淬毒(15)
万剑宗宗主一眼锁定鹤承渊,仿佛在他踏上斗台瞬间,闲散的气质悄无声息发生变换,周身戾气十足,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
这就是杀了他山中白虎之人!万剑宗精心照料与侍养的灵兽就这么被他轻而易举杀了。
往日夺首,白虎都能察觉红带所在之处,猎林除了各宗弟子需争个输赢,再厉害的人被这白虎缠上也极难脱身,一掌就能毁了他们的木牌,剩下之人对苏钰都够不成什么威胁。
这次居然被一个不入流的弟子给杀了,让他万剑宗颜面往哪搁!若不是听闻这次苏钰也掺和了一脚,这事绝不能作罢,非要让药谷大出血,讨个十来箱奇珍异宝才能罢休。
万剑宗宗主吃了个哑巴亏,苏钰出手不知是不是白虎发狂动了杀念,这事也不敢追究,若放明面上来说,就怕有人查起往日夺首毁牌之事,到时面子上就过不去了,难以解释,所以只好作罢。
“你这个弟子倒是目中无人。”
鹤承渊不与任何人为伍,独站一方,闲散着低头玩弄腰间的红带,脏兮兮的泥巴印都未洗尽,他在指间倒是绕得欢。
斗台那么多人,偏抓着他不放。
江无期睡眼朦胧道:“他本来就是一个瞎子,谁能入他的眼。”
万剑宗宗主被他噎了下,冷哼一声。
“江谷主逍遥懒散,甚是快活,心尖上的爱徒也是常换不止。”
江无期脚往手扶上一挂,闷了口酒,其他宗主都是正襟危坐,就他没个坐样。
“你来过我心里?还知道我屋子里招待了几个人。”
“江谷主倒真是有趣。”
“我知道,不需要你夸我。”
“……”要不是迫于百宗之首的形象,万剑宗宗主高低得给这人撵走。
江无期淡淡扫了眼斗台上抱团的几名弟子,一个两个窃窃私语。
宋安一抬眸与江无期对上视线,没个两秒,江无期脑袋一歪,又睡了。
他走向鹤承渊身边,小声说:“师弟啊,这局势靠你了。”
鹤承渊:“我把位置让给你,苏宗主不是往日魁首?你再叫他把位置留给你不就行了?”
宋安:“师弟你有所不知,这苏钰虽是大师兄的亲信,幼年安插进万剑宗蛰伏多年,如今继任在即,可不能出差错,他那一招一式,万宗主盯得可紧了,输给我更是不可能。”
“众人可知下任万剑宗宗主是谁。”
“仙门百家谁人不知啊。”宋安贼眉鼠眼,小声道:“你可别说,万剑宗宗主可是个有心机的人,要不是我们在外给放了“风筝”放出传言时不时溜两圈,这宗主之位怕是还得再来一场万剑宗内部夺首之争。”
“既然都知,把万宗主杀了不就成了?”
鹤承渊说得那般轻松,对他而言就仿佛捏死蚂蚁般容易。
“……”宋安欲言又止,“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
鹤承渊不再搭理。
“这最多算打,谈不上杀,没你那么凶残。”宋安难得不与他吵两嘴,他机智挑眉,“我已经和苏钰他们商量好了,先处理掉其他几宗,苏钰交给你,其他交给我。”
“如数交付于你也未尝不可。”
宋安:“……”
这种斗局对鹤承渊来说唯一的难度就是不能杀人。
也算是最难的一步了。
沈知梨站在人群里望着台上万光汇聚一身的少年,有那么一瞬间,前世黑暗的一切从他身上彻底剥离。
不与常人为伍,一把血刀并非灵剑也能修得仙道,也能站上无人可及的巅峰。
斗局已经开场,宋安像只活泼的猴四处乱蹿,身手灵活,尤其是他今日未持剑而是带了根棍,旋棍落棍一气呵成,棍法强大破空压迫,更像只呲牙炸毛的毛猴。
而鹤承渊一如既往玩着他那把刀,刀光流影,泰然自若等待不怕死的送上门来。
太长宗对他的恶意至今未减。
果然,动武不杀人,确实太为难他了。
不过,鹤承渊似乎有意逗玩,狗遛得起劲,刀影缠绕,似水流纱又如惊涛震撼,一把刀叫他玩出千百种变幻,出刀难测行踪,不伤不杀,连点数穴。
太长宗的人手里武器被缴了空,一身衣裳堪比叫花子,与他们抱团之人也好不到哪去,三个人扭成一团,就剩两眼珠子还能动,“咚”一下倒在地上,口吐唾沫直抽搐。
太长宗长老那张脸黑如锅底,然而遛狗的人还没打算收绳,饶有趣味将人踩在脚底,红带就是不取,由他们趴在地上丢人现眼。
鹤承渊这方解决的快且轻松,宋安那方好似烫脚的蚂蚁,这地就没怎么碰过,与万剑宗那两弟子打得火热。
人群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这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谁?”
“那猴。”
“啊?”
察觉眼熟这人挤过人墙往前靠了些,眯起眼仔细观察。正巧离沈知梨不远,她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这不是宋安吗!”
沈知梨眉头一皱扭头望向相谈的几人。
蓝衣弟子对黄衫弟子道:“你认识他?!”
“认识啊!怎么不认识,常出没在陈常山。”
“陈常山怎么了?”
“枯草堂可听过?”
蓝衣弟子一听,这名字可不简单,从中原到西域再到北疆,哪处不知枯草堂的名声!主以贸易来往,分散各地都有旁店。
“一药价值千金!可与他有什么干系。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人是有些眼熟,上次夺首也见过他,只不过是在猎林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不过一小屁孩,第一轮都没整出名堂。”
黄衣弟子冷哼一声,“名堂,他名堂可大着呢!他就是枯草堂背后的东家!宋安!”
“什么!枯草堂的东家!”
“枯草堂奇珍异宝、诡药仙丹何来,不正是药谷!”
“你、你是说,这个不入眼的千杯不倒宗,是是是……药谷!”
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可也是尊大佛,避世不出,这次怎么连他们都请动了!
沈知梨盯着台上蹦个不停,似乎不太稳重的人。枯草堂,这么想来倒也说的通了,前世原书男主苏钰被鹤承渊魔气所伤,危在旦夕,正是枯草堂的出手搭救,救回口气。
当初还在困惑,神秘且强大只认钱办事的枯草堂,怎会救一个身无分文,苟延残喘之人。
如今这般看来便明白了,都是一路人。
忽然!一股雾团升起,不知是哪宗弟子甩了一抹烟雾用于暂脱危险。
沈知梨千算万算,觉得有人会毁掉鹤承渊的眼绸,偏偏没想到这人是宋安。
“哪里跑!”
宋安追人,迷雾失向,瞧见一抹灰影,一棍拍下,随后雾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嗷叫。
而他拍打在地的竹棍断成数瓣,一块炸地而飞,锋利的边缘割断了鹤承渊遮光的眼绸。
雾慢慢散去,宋安定睛一瞧,鹤承渊侧身站在一边,眼神锐利如刀。
自己手里的棍片还打在太长宗弟子的腹部,方才击打之地正是鹤承渊所站之处,要不是他敏捷闪得快,要遭猪队友开瓢!
“师、师弟……误会、误会,天大的误会。”
鹤承渊出手迅速,一刀拦腰斩断竹棍。
“诶诶诶!我的武器啊!”
还没等宋安反应过来,腰间的红带被扯下,鹤承渊冷着张脸说:“你可以滚了。”
红艳如血的赤带缠在鹤承渊泛白的手指上。
宋安不敢惹他了,生怕自己变得跟棍一样,拦腰两半。
“师、师弟,那……那我先闪了,日后我们再……再一起……”
鹤承渊冷冷吐出一字,“滚。”
宋安麻溜的滚远了,一场战绩为零,跑得比谁都快。
沈知梨瞧着地上的黑绸,心悬了起来,那绸缎碎片较短无法再用,雾彻底散尽,太阳刺眼,鹤承渊适应了一会儿光,竟真能将眼在光下睁开了。
她的心这才放下,几日灌药到还算有点用处。
鹤承渊取下太长宗三人的红带,三个人被宋安一棍敲得蜷缩在地,解了穴道都无法站立,得靠人抬下去。太长宗的脸算是彻底丢大了,连带另一宗门,本是借着讨好太长宗之意,好不容易进了个弟子,这下可受了大罪,两月起不来身。
此时的斗台上,也只剩两方势力较量,一方为万剑宗,一方为千杯不倒宗。
鹤承渊一打三。
台下一阵唏嘘,“三个万剑宗弟子皆没淘汰,各大宗门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
“算了,不用看都知道这次又是苏钰夺首了。”
“千年不变,没啥看头。”
“这小宗门三脚猫功法的小弟子,要想夺首,唉,下辈子下辈子。”
言毕,台上平淡而出一句。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底下喧哗一下静如风止。
持刀少年勾起的讥笑在阳光下极为晃眼,嚣张且胜券在握之势并发。
可他的话并未得到嘲讽,沈知梨反倒已经从旁人之举中感受出一股期待之意。
何人能一举夺魁,翻了这十年未变的旧局!
沈知梨倒是早知结局,能翻天覆地的少年,无论何时都不会败,只要他的眼睛没事,她就能安心。
这口气还没松,就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扭过头去是个陌生面孔,身着神似某宗的黄衣校服可花纹却不同。
“怎么了?”
此人慌张万分着急喘气,“你可是千杯不倒宗的沈姑娘。”
“是我。”
“有人让我给你传信,你的药草被毁了。”
沈知梨神色大变,“什么!”
她带出来的草药可不多!这次没打算在谷外久待,夺完仙首后就该计划回程了,这时出差错,路上的药可怎么办!
鹤承渊今日眼见烈阳现在是看着无大事,可必须要调理回来才行!没有药的控制,在百宗眼皮子底下毒发可就完了!
弟子招呼道:“快!快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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