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相情(2)
鹤承渊在她脖子蹭了蹭,吻不断落下,沈知梨别过的头又被掰了回来。
沈知梨脸色潮红,“好、好了……你昨夜都没休息,睡醒再赶路。”
他每回都要在她身上蹭些味去,黏糊她一个多时辰,才会罢休。
再之后,也不歇息,带着她继续赶路。沈知梨一瞧他这般,便又知道他不打算歇息了。
这两个月他怕是来来回回奔波,没有半刻停歇。
“鹤承渊……你不累吗……”沈知梨抱着他的脑袋,放弃推开他了,他固执着不知道要带她去往何处,外面危险重重,没有到安全地方,他是不会停下来的。
“我们要不要找个驿站?”
鹤承渊不答,只在她脖颈上吻着,浑身越来越烫,恨不得将她灼伤。
说来这么多日,他在外都极力克制,一会儿估计是要泡冰冷的湖水里冷静一下了。
沈知梨无奈轻笑一声,这相情蛊可把他折磨坏了。
忍不住和她黏在一起,又得克制着,哪怕最开始在驿站他都时刻警惕着,一刻不敢松懈,泡进浴室都要开着门,视线绝不离她。
鹤承渊:“阿梨……”
沈知梨愣了一下,他的话语轻微颤抖,充满不安,“怎么了?”
“我做了一个噩梦……”
沈知梨颦眉,“什么噩梦?”
他都未睡过,怎么做来了噩梦,沈知梨抬手在他额头触碰,他的身体诡异滚烫,不是情欲,难道是病了?!
“鹤承渊?你不会……!”
怎么多日神经紧绷,终于在遇见她之后才松懈下来,疲累不断,他病倒了!
大魔头生病了?!
鹤承渊脑袋抵在她的肩头,呢喃着,“梦里……你躺在冰窖里一动不动……周围很冷……阿梨……我好冷……”
沈知梨支撑着他,他的身子很重,他知晓,可是头昏昏沉沉也很重,他怕压着她,于是伸了只手支着自己。
“你是不是入药谷冰洞了,那是谢家娘子。”
她伤了元气,鹤承渊给她输了几日灵气才勉强调养回来,身体透支了。
不知道他这不对劲逞强了多久,还给她填饱肚子,若无其事陪她玩水……她居然都没发现……
沈知梨拍了拍他的背,想让人休息会儿。
鹤承渊埋在她颈窝,搂紧她,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肌肤,“不对……是你……你不搭理我……”
沈知梨头一次见到这样一个强大的人病迷糊的样子,心狠狠揪起,“不是我……我不会不搭理你。”
“真的吗?”
“不是假的。”沈知梨手指拂过他烫手的耳朵,绕着他冰冰凉凉的发,“幸好你没让我玩水,不然没法照顾你了。”
她托着他的脑袋,“累了就睡一会儿。”
夜风吹过,穿透薄衫,沈知梨扫过他湿透的衣摆,不由叹息,他给她把一点湿角烘干,却不管自己湿透的半身。
鹤承渊嘴里喋喋不休嘀咕着,“阿梨……很喜欢……”
他想说,他很喜欢阿梨。
沈知梨噗嗤笑道:“喜欢什么?”
大魔头双颊绯红,靠在她的肩头,抬起眸来,视线迷离浑浊,指腹划过她的唇,“活着。”
沈知梨:“……”
大魔头的脑子……烧坏了……
他意识不清,半阖着眼,靠在她身上嘟囔听不清的话。
一旁的火逐渐弱下,沈知梨放平他,给他盖好外袍,起身去拾柴,夜色渐晚,只有火堆一圈冒着光,方才这一圈的干枝都已捡完,她只能往远处去。
背影消失在火光中……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沈知梨摸着黑用脚寻着地方,来到一片干木堆,脚底下咯吱作响,她便弯腰探过手去寻。
一只手实在不方便,抬起一半抱柴都已酸得她眉头紧锁,冷汗直冒。
柴抱起一打,移两步站起身便噼里啪啦掉了一半,沈知梨蹲跪在地,跪走着把柴拾在一块,计划一起抱走,能省些力来。
“咔嚓——!”
声音从右边林子传来,沈知梨呼吸顿时凝固,僵硬地转头缩起眼朝黑暗处看去。
眼前是一片漆黑,但很快一道篮色飞影从树梢掠过,树枝晃动,掩盖它的去处,没了踪迹。
“!!!”
不是傀儡?像只鸟!像……红桃林里傀儡师的木偶鸟!
他们停留太久,被找到了!
鸟不知去哪报信,若是去近处,傀儡很快会追来!
前几日……她不该入村的,看来行踪从村子暴露了,派了鸟扩散查寻他们的痕迹。
鹤承渊!他还在那!
沈知梨抱起面前的一堆柴,起身朝他的方向抱起,路途不远,可手使不上劲来,柴掉了大半。
微弱的火光在眼前出现,鹤承渊扶着脑袋,似乎察觉异样,坐了起来,恍惚的视线穿过火堆望向一身婚服站在夜幕里的沈知梨,他不远处的枝头出现一只歪头红眸的蓝雀鸟。
“鹤承渊!”
鹤承渊摇晃着起身,“阿梨……阿梨……”
沈知梨抱紧为数不多的柴朝他跑去,鹤承渊身子不支,骤然跪了下来,她紧忙丢了柴去抱住他,可他沉重,于是两人双双跪地。
他仍然神志不清着,“我……我后悔了……你送我的每一朵花色我都记得……可它们被你的血染红了……”
沈知梨盯着树杈上的鸟,心中顿感不安,它很快展开翅膀飞走。
鹤承渊动了魔气,他或许是想支撑着带她到安全的地方,不眠不休赶路……
沈知梨如今挪动不了他,只能暂定此处,照顾他让他好受些。
但愿那只鸟是去远处报信……没那么快赶回来……
她把火烧起来,一次的柴不够又跑了几趟,而后又艰难用牙咬着撕扯下一块布,去湖边沾水给他擦身。
他的衣裳也摆也湿了,她又给他烘烤着,坐在他身边守着,握紧他的刀,提心吊胆时刻观察周围的风吹草动。
鹤承渊枕在她的腿上,不知道陷入了什么噩梦,止不住颤抖。
曾经凶神恶煞的大魔头,此时缩成一团,神情慌乱恐惧。
难得能休息,结果病中依旧不安稳。
沈知梨勉勉强强能听见他说,他后悔了,不该在那场雪里弃她而去,不该让她葬于厚雪,不该反手杀了她。
大魔头烧糊涂了,他们什么时候在雪里诀别过,分明是……大婚那日……他夺过匕首,刺进她的心脏……
前世纠葛不清……她的任务是杀了他,能力不住,爱意不深,被他反杀而死。
重活一世,这次的任务是什么呢,还是杀了他吗?
他有记忆,分明知道她要杀他,清醒放纵仍由他自己沦陷,主动将刀递到她手里,赌她一片赤城的真心。
输赢结果,他好像不在乎了,只想要转瞬即逝的那一刻。
这次他会反杀她吗?还是甘愿死在她的刀下。
沈知梨手贴在他的额上,温度降了下来,她给他盖好外袍,轻抚他的发助他入眠,火苗燃在夜色中。
与其问他是否甘愿,不如问她是否选择,再来一次,她会杀他吗,她又何尝不是掉进去了。
不会了。
她不会再把刀尖对准他。
鹤承渊:“阿梨……”
“我在。”
“……阿梨……”
“嗯,我在这。”
沉睡的大魔头,安安稳稳靠在她的腿上,长睫刷下,呼吸沉稳,深邃立体的五官,上翘的眼尾好看又邪魅。
沈知梨手指缠玩他的发,“想给你绑个小辫子,肯定很好看。”
“左耳一个,右耳一个,肯定比……宋安的高马尾好看……”
她落寞望着即将燃尽的火苗,团团升起的火失去生力,风轻轻一吹……烧尽了……今夜天色很沉,云层很厚。
没有火光后,四周寒了下来,她望着天际,树叶沙沙作响,掠耳而过,发丝飞舞。
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支离破碎。
风光无限的日子消失殆尽,他们过上逃亡的生活。
她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无论是他的魔身暴露,遭人唾弃辱骂,还是此时此刻异样晃动的树林。
“阿渊……这些时日辛苦了……”她轻抚他的发,不舍握起他的刀。
他已经带她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了,随不知去往何处,但他在尽力往前走。
沈知梨慢慢挪开,握起他的刀,站在他面前,观察了一会儿袭来的动静,无所畏惧迎面上前。
在赌场从不畏惧从不退缩的杀奴,渴望遇见一缕烈阳,他不惧后果,直面危险。
他可以,她也可以。
狂风吹过,绝艳的红裙飞舞,枯叶如雨点拍裙而过,瘦弱的背影摇晃,却像顽强不倒的劲草。
宋安说她与鹤承渊相处久了,学来他那套无所谓又不怕死的劲。
谁又不是呢,学来三分,必输的局也敢迎面而上,只为赴死。
“……不辛苦。”
嘶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背后的凉风被“一堵墙”严严实实挡住。
沈知梨僵在原地,飘动的发丝掠过他的胸膛,悬着的心,不由自主安定。
他从后握住她的手,缓慢划向那把锋利的刀,从她手里夺了过来。
肌肤相撞,他的温度依旧未褪。
“站我身后。”
刀在他手里飞快旋转,鹤承渊将外袍披在她身上,抬步站在她身前。
擦肩而过时,他的面色异样的绯红还没彻底消散。
沈知梨不由担心道:“鹤承渊。”
林子的动静不小,数十只蓝雀鸟忽然窜出林间,展开锐利的翅膀。
“我会拖累你吗?”
鹤承渊愣了一会儿,转过身来在她发端短暂一吻,“不会。你不必走,我能护好你。”
他说完,不等她回答,掷刀杀了上去。
第142章 相情(3)
鹤承渊的背影飞驰在昏沉的夜色里,他未离她太远,她能注视到他,知道他在何处。
沈知梨帮不上忙,看着他拖着病体,不许敌方近一步。
他率先斩了所有蓝雀鸟,再将刀尖对准几十个傀儡。
她揪着心,拽紧披在身上的外袍,目光一刻不移锁住他。
刀芒划破夜幕,残影震碎枯叶,狂风作响,杀气凌厉。
生病的身体没有拉慢他的出刀,他仿佛习惯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拼出生死,是他十多年在杀场挣扎的意志。
他是无坚不摧的,没有任何事情能击溃他。
鹤承渊踏叶而起,腾至树梢,浓云散去,墨发在倾泻的月色下乱舞,刀尖血入雨下。
最后一个傀儡脑袋落地,他观察了会儿周围,才跃下地来,坚持许久,双膝失力踉跄,仍要将晃动的视线定格在她身上。
沈知梨快步上前接住他,而他顺势倒在她怀里,靠在她肩头,很安静贴着她。
树枝疯摇,落叶鼎沸,两颗心脏剧烈碰撞。
能在一场战役结束后,跌进她怀里,做一辈子杀奴也愿意。
他甚至开始想,做杀奴的那十年,她若是他的看守就好了,他能赌上性命,为她搏来一次次胜局。
沈知梨抬手拍了拍他的背,扛起他的胳膊,“鹤承渊,我带你走吧,你想去哪。”
鹤承渊淡笑一声,从她肩膀抬首,额头抵着她,“多谢阿梨照顾,我好多了……”
温度确实降了不少,不枉费沈知梨悬着心给他烘衣擦身。
他弯下腰将人抱到湖边,把刀上的血洗干净,随后递给她。
“防身。”
“鹤承渊我自己能走,你快放我下来,身子才好一点……”
鹤承渊抱起她奔在林子里,“指路。”
沈知梨叹了口气,没再坚持,乖乖给他指路。
身后他们方才所在之地,又发生了异响,估计是又一批傀儡追来了。
可她并不知道他要去往何处,只能暂避谢故白眼线。
沈知梨不知不觉,两眼皮打颤,天朦胧亮时,她靠在他怀里打盹。
鹤承渊:“困了安心睡,接下来的路我知道,再过两日就能到了。”
到了?到哪……
幽水城?!!!
鹤承渊带她深夜潜入幽水城,甚至撬开一处宅子的锁时,她都没回过神来,直到尘灰呛了她一下。
他关紧门,带着人直往后院去,坐在褪色的红桩长廊庭里,为她挥了挥面前的灰。
“没来得及打扫。”
沈知梨坐在他怀里,脸色惨白,脊背僵硬,愣了两秒。
熟悉的地方……不好的回忆,侵占脑海……
鹤承渊察觉她的怪异,“怎么了?呛到了?我……”
沈知梨从他怀里起身,目光在周围晃了一圈,褪色的红桩不似当初那般鲜艳……破败枯萎的院子,以及……那片之前攀满白色荼蘼的墙泛满青苔。
她呆滞着走过去,那场红了半边天的大火,记忆犹新,他在大婚前夜烧了整片荼蘼。
而此时,遭青苔侵占的墙没有半点火烧痕迹,她不受控制抬指触上去,即将碰触时,有人拦住了她,握住她的手。
“有些脏。”鹤承渊扯下碎布,给她在廊庭收拾干净一块地,让她待在那里,随后入房开始打扫屋子,一刻不曾停歇,捣鼓到天亮。
沈知梨仍望着那块光秃秃的墙,久难回神。
如梦似幻,她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阿梨。”
鹤承渊在背后唤了她一声,太阳高挂,阳光刺眼,她转身望去,余光晃过,百花争艳的院子一闪而过。
他端了一杯水来,“屋里收拾的差不多了,若是累了我给你放水沐浴。”
沈知梨接过他的水,回温笑道:“我什么都没干,哪累了。”
宅子坐落于郊外半山,远离闹市。这么大处宅子,她的记忆里最深刻的只有这个囚禁她的院子,再之后……是后山落水的那片湖,还有……隐藏在深处的牢狱。
兜兜转转一圈,好像回到了起点……
大魔头滑稽拿着大扫帚杵在她面前,“你已经发了一个晚上呆了,在想什么?”
沈知梨抬眸,弯起眉眼,“仙首大人打扫卫生,还抽空关注我呢。”
鹤承渊俯身吻她,“自然。”
他好奇她为什么对着这地方发呆,是想起了什么事,可又不忍去打扰她,于是一个时辰一半时间都在背后注视着她。
沈知梨:“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一夜才打扫完。”
鹤承渊噗嗤一笑,“晚些我们去集市买吃的。”
“晚上去吧,白天人多眼杂。”
他们现在身份特殊,要时刻注意。
鹤承渊:“晚上去,没好吃的了。”
“那就买菜回来自己做。”沈知梨竖起手指,已经开始盘算做几道菜了。
“可是菜也不新鲜。”
沈知梨笑眯眯道:“我做的新鲜不就好了。”
“还是我来吧。”鹤承渊急忙补充道:“你指挥,我能学会的,很快。”
沈知梨被他逗乐了,“我也不是很会,怎么办。”
鹤承渊不知从哪找来一条发簪,扫帚往旁边一放,拍了拍手灰,认真给她盘发。
“那顺便去买几本小册子来,阿梨喜欢吃什么?”
他为她盘发时,她都不需要去低头,怎么舒服摆脑袋怎么来。
沈知梨若有所思,“买几本册子回来研究一番?”
“好。”鹤承渊:“阿梨放心在这里住下,傀儡已经摆脱了不会查到这来,赌场……我听说一年前就已经推空,国师应该是弃了这难管理的一处地,将多数军队调往京城附近。”
“永宁王说你小时候喜欢在这里玩,待我将院子复原,你喜欢什么便种什么。”他开玩笑道:“不如多种些菜,这样就能吃到新鲜的了。”
沈知梨怔愣。
这是永宁王府自谢家抄家后荒废的宅院。从前永宁王常与谢家奔波于此,就是为了摆脱京城先皇的监视,在这里招兵买马,原来是这样,所以后山才会有审讯牢狱!
他们也是在这遇上的叶家,这几家的纠葛,便也说的通了……
所以谢故白最后选择跟叶家回了幽水城,因为谢家给他留了一小支亲队?!
谢大将军谋略深远,怎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他只是没想到,那次回京,有去无回。
一小支队,翻不起太高的浪,败露还可能失去最后的筹码,于是谢故白忍辱负重,做起了收复叶家与隔壁余江的打算。
“你在想与谢家的事吗?”鹤承渊声音沉冷下来,明显不悦。
沈知梨辩解道:“没有,我在想晚上买什么菜,做什么饭。”
鹤承渊捏紧瓷杯,“咯吱”瓷杯蔓延裂痕,他以为带她回此,会让她心里好受些,有回家的感觉,却没想到避无可避,是她与谢故白有过的回忆。
他凑到她面前,“阿梨,你在说谎。”
沈知梨怕他误会,于是打了个他措手不及吻上他的唇,鹤承渊生气想推,还是不争气放下手来,反吻上她的唇,将人抵在柱子上,加深吻她。
气息杂乱,她斗不过他,拍拍他的肩算服输了,鹤承渊放过她,勾去她乱了的发。
心里愉悦不少,却故意不露于表面,拿起扫帚转身继续去打扫卫生,沈知梨急忙抓住他的手腕。
“生气了又走?”
有误会要解释清楚才行。
鹤承渊:“你想说什么?”
沈知梨:“我没想谢故白,我是在想我爹之前与谢大将军……”
“这不还是想了。”
“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鹤承渊阴霾早已一扫而空,她想哄他,他自然不会“扫兴”,竖起耳朵听着。
“……”沈知梨:“我是分析出了,他为什么弃他母亲不顾,选择来幽水城,肯定是谢大将军给他留了一支军队,这才让他翻身杀入京中。”
“理不清,阿梨别费神。”鹤承渊拉过她来,走到院子里,“你想吃什么?”
“嗯?”
“我给你种。”
沈知梨乐道:“等你种好,要明年冬季才吃的上了,我看还是种花吧,不用等明年冬季,开春就能赏花。”
多好的院子,种菜,亏他想得出来,大魔头天天蹲地上挖土豆拔萝卜像什么样。
不过,这紧要关头,饭都要吃不上了,还想着种花,她也是想的出来。
鹤承渊不反驳,顺从道:“那就种满院的花。”
他不知道在哪翻来铁锹,对着干巴巴的土干劲十足敲了两下,开始规划,“这里还能挖条小溪,养几条小鱼,饿了能抓上来吃。”
沈知梨在一旁听着没忍住眼泪笑飙出来,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他在想什么,这几日真是把他折腾坏了,不是吃就吃的。
真是担忧。
“鹤承渊,你病都没好全,忙活大半天,不好好休息一下吗?”
鹤承渊:“乱糟糟的院子,你不喜欢。”
他下定决心,要把院子翻新。
沈知梨仰头看着烈阳,转身往屋子里走,翻箱倒柜找来一顶破洞的草帽,扣大魔头脑袋上,满意道:“好了,那一起吧。”
大魔头身姿提拔,草帽不知归属哪个园丁,头比他大一圈,松松垮垮扣在他脑袋上,草帽翘起边,甚至有好几个破洞,阳光穿过缝隙洒在他的面容上,一缕缕一丝丝,明媚耀眼。
劝不动,那就一起重建院子,盖过所有不好的回忆,种满一院属于他们的花。
第143章 相情(4)
鹤承渊守在院子里又是除草又是刨地,像模像样把院子清理出来,腾出块大空地,问她想种什么花。
沈知梨时不时给他递杯水去,她坐在长廊下,待了一日也没觉乏味,反倒望着他感叹光阴如梭,转瞬即逝。
以后这就是属于他们两个的小宅子了。
他干劲十足,汗水挥洒,所有东西亲力亲为,忙活了一日丝毫不倦。
院子与长廊有些高度,沈知梨悠闲晃荡着双脚,他走到她面前仰视着她。
“阿梨喜欢什么花?”
沈知梨故作沉思,脚尖在他腰际踢了踢,笑呵呵道:“你怕不是想问我能不能种满院月季。”
他认真询问,“能吗?”
种花在他心里已然成了件大事,是要经过沈知梨允许的,所有大事都是。
腰上戏弄的脚不安分,他顺手包裹住她的脚踝撩开她的裙摆,揉捏着铁链剐伤未退干净的红印。
脚踝处本就皮肉薄,她在京中受苦,粗糙的脚铐刮得血肉模糊,伤是好了,就是新长出来的皮肉比原先的嫩,留了一圈浅痕。
他托起她的脚,俯身对伤痕落下一吻。
沈知梨顿时僵住,吓得她连忙阻止,“鹤承渊你做什么呢!”
鹤承渊掌心炽热,轻松包裹她纤细的脚踝,架上自己肩膀,不怀好意望着她,与她贴近,揽住她的腰,让人挺起胸脯来。
沈知梨一条腿垂荡在他腰际,一条腿高挂在他肩头,长廊与院子的落差,他站在她面前正好到她胸口的位置。
此时两人呼吸紧贴,沈知梨心跳加速,胸脯不受控制快速起伏,这怪异的姿势,脸颊肉眼可见通红,“你你你……放我下来。”
“不放。”鹤承渊钳制她乱动的腿,勾起眼尾,逗她,“下次试试。”
“!!!”沈知梨脸烧起团火,“试……试什么?”
试……试这奇怪的姿势吗……
自上会儿不受控制尝了禁果后,他就一发不可收拾,可又因赶路不安全,才一次又一次克制,如今到了安全之处,他自然没那么轻易放过她。
“阿梨觉得呢?想试什么?”鹤承渊柔和的话语似羽毛挠在她的心上,酥麻得人发颤。
黄昏之际,风卷落了草帽,落地发出不大的声响。
暖色的光照进他邪魅的眸子,映亮他缱绻的爱意,凌乱的发丝挂在她的腿上。
“阿梨送了几杯水,便累了吗?”
沈知梨触到他的目光,慌忙避开,余光扫过红色的裙摆滑至大腿,白花花的腿高翘在他肩膀。
“鹤、鹤承渊……你做了一天活,不累吗?”
鹤承渊伸直脖颈,吻在她的颈窝,热气撩人,“想知道我累不累吗?”
沈知梨满脑子都是,完了!
大魔头要控制不住了!
“等等等等,我们不是要去买烂菜叶吗?再不去烂菜叶都要卖完了。”
“之前有人,给我算了一卦。”他的吻蜻蜓点水般落在她颈处,连同她的发丝一起勾在薄唇。
“算、算什么了。”沈知梨声音细碎,已经顾不上收起腿,只想推开他作恶的脑袋,然而,力气悬殊,她这五指因风吹发,反倒嵌入他的发中。
倒变成了,推推搡搡,欲擒故纵。
“说我的卦里,儿女双全。”
“!!!”沈知梨脑海炸得一片空白。
她都说了什么!她以前都说了什么鬼话啊!
完了完了完了,这回儿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等下……她遇上大魔头时,他才十七……不过两年相处,也才不过二十……她招架不住啊!
“谁、谁给你算了。”她装聋作哑,装疯卖傻,拒不承认。
鹤承渊双眸一深,吻停了下来,“不承认?”
沈知梨揪住他的发,“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信了。”
是啊,他要不是觉得有趣,算得离谱,怎么会放她一条小命。
“我、我就是个……是个江湖骗钱的……”
“骗我?”
“没、没有。”沈知梨慌忙解释,舌头都要拐弯打结了。
真是欲哭无泪……她当时想的是给大魔头找个媳妇卖个好价钱,谁知道!……把自己搭上了……
“没有,那……”
沈知梨打断道:“那!那也不行!”
“为何……”鹤承渊眼底光彩散去,注视着她,“所以……还是消遣?”
沈知梨脊背哆嗦,从他平淡落寞的话语里,听到一丝狠劲。
“你、你……”
“沈知梨……”
“还!还不是时候!”沈知梨捂住他的嘴,“等……等事情解决,尘埃落定。”
鹤承渊别过头,躲开她的手,“然后不要我?”
“想什么呢,我是说等成婚后,没说不要你。”
他急切道:“那就今日成婚。”
是有多怕她反水不要他跑了。
“……”沈知梨:“成婚是儿戏吗?那不得风风光光,十里红妆办一场?”
她环住他的脖子,“抬起头来。”
鹤承渊低垂的脑袋闻言扬起,她主动吻上他的唇。
沈知梨安慰道:“只是说……那卦……还太早了。”
“所以可以要?”鹤承渊目光灼热,流光浮动。
沈知梨嘴角抽搐,磕巴道:“要、要什么?”
真是精力旺盛……憋了这么多天,她不得被折腾的起不来床……
“你。”
“……”
他再次贴上来,气息明显重了许久。
不知道怎么让他消停,沈知梨绞尽脑汁憋了半天,挤出一句,“你身上臭……”
沈知梨说到最后,心虚的缩起脖子,生怕大魔头生气一口咬死她。
这话可把鹤承渊伤到了。
“……”
任劳任怨干了一天活,没个夸奖就算了,还被嫌弃臭。
俊朗的脸比锅底还黑,停下吻,一股气无处宣泄,张嘴在她锁骨咬了一口,控制力道,留下牙印。
他咬牙切齿道:“沈知梨,我早晚把你锁起来!”
如今对于这种威胁,沈知梨一点不胆怯,看着大魔头火冒三丈又拿她别无他法,气鼓鼓的样反将她逗乐了。
沈知梨“噗嗤”笑道:“咬人了。”
“沈知梨!”
“我在呢。”
鹤承渊托住她的膝弯,用力一扯,把人拽下来,稳稳接住她,揉进怀里。
沈知梨从他胸口脱出脑袋,揪住他的耳垂,“我也要臭了!”
“那一起去洗澡。”
原来打得这主意。
“……”沈知梨被剥了衣服摁在水里,看了眼双手架在桶外惬意靠在一边鹤承渊,“你故意的。”
雾气腾腾中,他转首扬起嘴角,“是你先说我臭的。”
沈知梨冷哼一声,傲着张脸别过头去,“你就是故意的。”
“看起来,这浴桶还是太大了。”他的指尖在木桶边敲击着,“你坐那么远。”
沈知梨脸遭暖雾扑红了,“你……你没穿衣服。”
“泡澡有人穿衣服吗?”
她不愿过来,他便主动靠近。
鹤承渊把人圈住,“我们扯平了。”
都没穿衣服,不算扯平了吗。
他扫开她的发,在她脖颈撕磨,一点点往下,舌。尖灵活挑逗。
水花波动,一圈圈浪纹晕开,他埋入水中……
沈知梨隐约见着他的脑袋,水花波动,细制描绘……像跌入巨大的漩涡,欲望翻滚,脱离温水的腿架在桶外泛起丝丝凉意,她咬紧唇,破碎的声音从齿缝溢出。
感官无限放大,温热的水拍打在肌肤上,温柔着“轻吮慢咬”。
她忍不住昂起脖颈,后脑抵在桶沿,贴在身上的墨发藏着春色不断起伏,滴着水。
腰上的大掌托起她,不知何时,她已经坐在了他的身上,埋在颈窝的唇,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留下暧昧的红印。
鹤承渊在她耳际轻笑,勾进她的耳垂,丰盈贴在他硬挺的胸口,骨节分明的手还在不停“服侍”她,讨她欢心。
“唤唤我,想听。”
沈知梨双眼迷离,“鹤承渊……”
“错了。”
“……阿渊……”
“嗯,对了。”鹤承渊诱导她,指腹碾过“敏锐”处,双重冲击下,她在他怀里闷哼一声,双肩微颤,不由绷直脊背,“放松。”
“鹤承渊……”
“错了。”他惩罚似的加大力道,沉闷的声音蛊惑人心,“现在是谁在伺候你。”
“阿渊……”
“对了。”
沈知梨浑身泛红,鹤承渊又何尝不是沉醉在她的温柔乡里,“说……”
沈知梨学会了抢答,“我爱你。”
鹤承渊顿了下,瞳仁一震,心跳入鼓疯击,呼吸急促,狠狠吻住她,“你说的话,算的卦,敢反悔,我就把你关起来。”
沈知梨头皮发麻,激得她就难平息,娇。喘不断……瘫软在他怀里。
窗外的天都黑了……
鹤承渊耐心给她清洗,“买个小浴桶,下次你就不会跑了。”
沈知梨长睫轻颤,悬挂的水珠滴下砸在他的手背,“我们不是还要去捡烂叶子回来做饭吗?”
鹤承渊抱着她不愿撒手,恨不得把人揉进自己骨子里,亲不够抱不够……“爱”不够。
“我没用那么大力。”
沈知梨哀怨道:“快散架了……”
“说谎。”鹤承渊吻上她的发端,“阿梨,我才是干活的那个,你不关心我吗?”
“鹤承渊,你吃错药了是不是。”
“嗯,喜欢,还想吃。”
“……”
可以了……可以住嘴了。
沈知梨:“破烂叶子,还去不去买了?”
“去。”鹤承渊抱着人从水里起身,覆盖在身上最后一层“薄衫”褪去,遗留下的痕迹彻彻底底暴露在外。
沈知梨感觉到一双眼睛死死注视着她,抬眸便撞进他的眸中,脸红得滴血,往他怀里躲去。
鹤承渊抚住她的后背,笑意荡漾,“阿梨快看。”
“看!看什么啊!”沈知梨恼羞成怒埋他怀中。
“回头。”
“???”沈知梨下意识扭头,便见水雾朦胧的镜面,两具身体拥在一起,模模糊糊虽看不清,但肤色轮廓印得清楚。
她想起什么,转眸去看自己背后的伤势,却发现他的大掌托着她,挡了严实,什么也看不见。
鹤承渊捕捉到她的目光,索性上前一步,“作恶多端”调节气氛,“你在看哪?要不要我把镜子擦擦。”
“鹤承渊!”
他死皮赖脸,在她脸颊蹭了蹭,“阿梨真好看。”
“……”
大魔头变了……
鹤承渊给她擦干水迹,翻来洗好晒干的新衣服,“应该是你……母亲的……一会儿我给你多买些来。”
沈知梨胳膊不方便,从前自己穿衣扯着伤口,及其费力,自从他带她走后,都是他在伺候她。
“谢谢你……”
“说什么。”鹤承渊撑在她两侧,吻她的唇,“你胳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明日我帮你,慢慢让它抬起来。”
“不要着急,会好的。”他安抚她,“日后喜欢什么花,可以用它摘下来。”
沈知梨眼波流转,“你还没说过……”
鹤承渊接话道:“……说我爱你。”
沈知梨露出笑意,“完了。”
他问:“什么?”
大魔头完蛋了。
她话锋一转,“光顾着收拾院子,膳房都没理,怎么做饭吃?”
两个人挑了件暗色低调的布衣,一个头戴破草帽,一个遮面纱,偷偷摸摸出门。
他们低垂着脑袋,并肩行与三两人穿行的街道上。
鹤承渊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固执给自己洗个清白,“你看,你还能下来走路,我没用多大力。”
“纠结些什么事。”沈知梨:“全是你留的印子。”
“阿梨也留了。”
“……”
他们在菜摊上停下步子,晚上真是没什么新鲜菜了,如今想来,在院子里种菜的提议倒是不错。
鹤承渊带她在街上走,怀里抱着大包小包,从菜叶子到衣裳,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
要不是沈知梨阻止他,那几条鱼,连盆都要一起扛回家。
两人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把东西带回家,一路上警惕着身后,绕了路才放心回宅子。
沈知梨:“我怎么感觉有人盯着我们?”
鹤承渊往黑暗中望去,泠川站在暗处对他挥了挥手。
她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警惕些好,不会被人拐走。
沈知梨侧首对上他眼中的浅笑,“不太对,你没察觉吗?”
鹤承渊摇摇头。
她把人推进宅子里,干脆落锁,“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鹤承渊心提到嗓子眼,她若是知道他与魔为伍,必定会很失望。
沈知梨:“我都能察觉,你察觉不到?是你的人吗?所以陪我绕路只是为了陪我玩?”
“路上穿行的人,是不是有你的人?”
“卖菜的卖鱼的,卖衣裳的,哪个是你的人?”
鹤承渊梗着脖子,“我……”
“鹤承渊,你有事瞒我。”
“……我不舒服……”
沈知梨思绪立即乱了,“感了风寒,还没好吗?”
“头疼。”
沈知梨早把方才的审问抛之脑后,搀扶人走到屋里,还没接他手里的东西,他倒是丢的快,放下就抱住她钻她怀里。
鹤承渊心中不安。
她为他做了这么多,助他脱离苦海,走向巅峰,成为众人敬之的仙首,倘若……知道他主动与魔为伍,她会用怎样的目光看他,是失望,还是厌弃……
她会不要他,转身离开。
沈知梨给他倒了一杯水,“……我在和你说话呢,你为何闷着不答?还有哪不舒服?”
鹤承渊松开她,独自去收拾膳房,带了本新买回来的菜谱,把自己关在里面,直到简单做完饭才出来。
沈知梨被他关在门外,“鹤承渊,你怎么了?”
鹤承渊沉默坐在她对面,满桌子的菜糊了一半,沈知梨并不嫌弃往嘴里塞去。
“比起以前,这饭有很大进步。”她以为他因菜没做好而闷闷不乐。
出门前还好好的,回来就不对劲了。
“鹤承渊……”
沈知梨话都没说完,他起身走了,回屋掀被上床,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她叹了口气,估摸着是累了这么多天,想好好睡一觉。
沈知梨填饱肚子,望着桌上饭菜,手不便收拾,暂且放着回去找他。
吹熄灯后,屋里只剩闯入的清冷月色,沈知梨放轻动作翻身上床,才刚躺下,背对她的人猛地抱住她,枕在她的颈窝寻一片安稳之地。
沈知梨不明所以,由他去了。
……
只是从这之后,他没再带她离开过院子,采买都是独自出行,不知何时起,她又成了关在院子里的一只雀鸟。
只是与从前不同,现在的他是担忧她的安危,有时拧不过她,会带她在附近林子转转透口气。
院子由他亲力亲为,一草一木皆为他种,长廊褪色的红桩,他重新刷了一遍,假山溪水养着活蹦乱跳的鱼,她闲来无事与他相依,在那钓鱼玩。
说不在院子里种菜,那就种满一院子的花。
长廊尽头的高墙爬满藤蔓,开春就能见到惊艳的粉色月季。
鹤承渊还为她亲手做了一个秋千架在池水边,有事没事推她在上边玩。
初雪落时,沈知梨望着鹅毛大雪,顷刻间在地上铺了一层。
鹤承渊的厨艺见长,饭菜飘香,他看见站在门前发呆的人,给她披上狐裘,从后拥住她,“阿梨没闻到饭香吗?”
“等雪下完,我去清院子,你就能继续荡秋千了。”
“池子里的鱼,估计要受些罪,等死了给你煲鱼汤。”
沈知梨:“鹤承渊……我们在这里待了几个月。”
从夏末到初雪,时间都已记不清了,时间一久,困在高墙里的过往之事难免重现脑海。
鹤承渊:“你会弃我而去吗?”
“为何这样问?”
这样短暂又静谧的美好不知怎得,令两人都极为不安。
鹤承渊与她一同望着雪景,漫天纷飞的雪花像从天扯下的幕布,等幕布落完会是新的篇章,冰雪化去万物复苏。
“胳膊好了不少,行动自如,自力更生,你不再需要我……”
“……不会,我需要你。”沈知梨仰头看去,雾蒙蒙的天,只剩一片苍白,药谷没有消息,怪老头没有消息,宋安没有消息,君辞也没有消息。
他们要躲躲藏藏多久,……直到君辞从边关杀回,直到他穿过大雪,一举夺权,那并非易事,一年、两年、三年……五年,他们帮不上忙,他们也需隐藏在半山腰。
捧得高,摔得惨,是谢故白的计谋,如今不止百姓怒骂,连百门仙家都开始讨伐。
听魔之令,是磨灭不去的耻辱,于是,他们携手要杀了他,扣上的罪名,是他滥杀无辜,是他用了谋略还仙家弟子除邪死伤,是他用肮脏的手段令太长宗灭门。
一颗灵丹,一箱黄金,一粒不起眼的珍珠,也成了讨伐他的缘由,他隐瞒的身世,没有夺首资格,牵连了药谷。
甚至……从前在赌场里,那些想取他性命,死在他刀下的杀奴,也被说可怜,说他罪恶,说他杀了他们,说他有罪,说他该死。
鹤承渊不许她上街,是因为那些声音填满了耳朵,咒骂不断,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余江拥入不少齐聚的江湖游客,幽水城中亦是如此,他被挂上了悬赏令,原来,离开了赌场,所有人都想要他的性命。
他的一生,活在被利用之中,是别人手里最锋利的刀。
这方都已沦陷,药谷那方估计……许是这原因,江无期让他们不要回药谷,因为他已经护不住他们了。
沈知梨有时在想,是哪一步错了,是哪一步她选错了,照成这样的局面。
鼻头一酸,眼泪无声落下。
静悄悄,无声无息。
她不敢流露情绪,她也怕鹤承渊把错归在他的头上。
可她的情绪,他是最了解的,也是最能察觉的,泪才滑下,他的指腹便探来为她拭去。
他搂紧她,“你想捏土豆吗?还是打雪仗。”
他们过上相依为命的日子,他在尽力为她打整好一切,哪怕是在一处小小的院子里,也不将就。
她要什么他给什么。
沈知梨:“打雪仗。”
鹤承渊先她一步跨出去,拾起一团雪,在手中抛玩,“那,阿梨,你准备好了吗?”
少年站在雪色里,白雪挂满他的肩头,明媚的眼底只有溢出的爱意。
小小的雪球砸在她的裙摆上,散开落在脚边。
“别发呆了。”
沈知梨动了动肩膀,她的胳膊鹤承渊每日都花大部分时间给她按揉,助她活动修复,起初扯着疼,疼哭好几回,给人吓坏了,一连串赔礼道歉。
可是疼了那么几回后,便慢慢不疼了,他为她输去仅剩不多的灵气,缓解她的镇痛,到后面,彻底好了,不再需要灵气缓解,也不痛了,能自己活动。
可尽管这样,他还是照顾着她,真成了个贤夫与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废物”爱妻。
又一团雪球丢来,砸在她的腿上,比方才的位置要高,厚厚的衣服隔开并不痛。
沈知梨回过神来,他手里还握着一团雪,大雪飘舞,发丝沾染一层,他等了她许久了。
鹤承渊温柔看着她,“阿梨,再不来,你就打不过我了。”
沈知梨大步朝外跨去,捞起一把雪,朝他跑去,“我肯定能打过。”
“是吗?”鹤承渊丢得很准,见她在跑动于是避开她的腿,只打掉她手里的雪球,“那你可要快一些。”
沈知梨手里的雪被打掉,急忙弯腰塞了满手,在后头追着鹤承渊,胳膊论起,将雪球抛了出去,正回眸的人,结结实实用脸接下了这一球。
雪花在他侧脸炸开,挂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大魔头没有生气,仿佛被打中的不是他,还在一个劲夸她打的准。
她用受伤的胳膊打中他本该受伤的脸,怎么不算打的准,是该让他受着,雪球砸来一点不疼,一点不冷。
两人在雪中奔跑追逐,披在肩膀的厚袍早在无意间掉到了地上,雪地印着一圈圈轻快的脚印。
耸立着的红长廊逐渐被积雪染得花白,雪缓缓而落,青瓦悬顶,高墙挂枝,盛景惊人。
沈知梨跑累了,乌发勾雪的少年大步向她走来,还未落入怀中,她顺势往地上倒去,少年心知她意,与她一同肆无忌惮仰躺在厚雪中,望着天上的雪花逐渐停下,圆月若隐若现。
上辈子的花,是他亲手种的吗?
她不再把问题憋在心底,“阿渊,你为我种过几世花?”
鹤承渊愣了一下,侧首时,她趴在他身侧,笑脸盈盈望着他,双脚在背后欢愉翘起,手指卷玩他肩前的发。
“永远。”
过了一会儿,他反问:“你希望我为你种几世的花?”
沈知梨片刻未想,脱口而出,“永远。”
鹤承渊:“……阿梨,上一世……在你的记忆里,我待你不够好吗?”
沈知梨脸色霎时僵硬,虽是下意识的行为,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笑意,但他怎么会捕捉不到,他在她的记忆里就是不好……
鹤承渊如实道:“我的记忆停留在幽水城与你初遇,我是他们口中,作恶多端,罪该万死之人,受尽诅咒,他们畏惧我,只有畏惧没有敬仰。魔核助我有能力对抗世间,可也遭了反噬,我不想死……我才从泥中爬起来,一遍遍为自己寻条活路,从复仇到屠尽天下,我就是一个手染鲜血之人,可当我知道,我活不过几年时,我的世界一片黑暗,我遭到了报应,是他们口中诅咒的报应。”
“我四处寻药,逐渐失了希望,因为找不到……是什么,在哪里,我无从得知,直到那天,幽水城外,你从跪拜的人群里站起来,说你知道我在寻什么,我没信你知晓,但好奇你为何知道我在寻物。”
他所言的一切,与她记忆里重合。
沈知梨静静听他述说。
他继续道:“因为你,我放弃杀他们,带走了你……你我共处三月,那天也是大雪,第一次有人给我堆雪人,但又肥又丑,我说是土豆……”
他陷入了悠长的回忆里,可这一些沈知梨完全不知道,她的记忆在被他带走后,便与他出现分叉。
“你说你会算卦,说我是救你与水火的真命天子,你要以身相许。”鹤承渊低笑一声,再望着身旁近在咫尺的人,眼里似乎什么也融不进去,只剩她,唯有她。
“你满口谎话,可我……喜欢听,因为就算是谎言,也不曾有人对我说过。”
“你甜言蜜语,心里骂我大魔头,直呼我的大名,甚至出言不逊,到最后追在我后面,喊我阿渊。”
“你说我们找个小木屋过一辈子,你要给我种一院子的花。”
“花有什么用?许愿……荒谬……”鹤承渊述说从前二人的对话,但此时此刻,他认真地道:“一院子的花,能许很多很多的愿。”
“我从前说了很多拒绝你的话,诋毁,威胁,坏事都做过。直到那日,你不见了,我以为你从此走了,可你带了一捧野花来,一望无际的厚雪,你肯定花了不少心思才为我摘来……”
再次见到她,见到她回来是庆幸的,是幸好他没走,幸好她没走。
“你教我识色,我都认真记着。可是……那天你还是举起刀杀我,原来都是假的,我差一点就信了,或许说,我已经信了,一个小小的木屋也能过一生。”
“我反手杀了你,将你丢在那场雪里,不闻不问,任由大雪掩盖你的血迹,一去不再回头……”
“那天我很生气,气你的谎言,可我忘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那是你的谎言,还是不由自主信以为真,背叛上头,夺了你的性命,从此再没有人那样对我。”
她说要与他同生共死……
可是他不想,他希望她能走更远的路,看更阔的天,而他一定要在她身边,谁都不能代替,谁都不能抢走他的位置,谁都不能让他们共死。
“阿梨,我后悔了,后悔杀了你,也庆幸你愿意再次来找我。”
他已经知道了,她被掌控着,不得不听命杀他,不得不来赌场救他,一切非出自她本心,他是幸运的,能再次遇见她,冰释前嫌原谅他。
沈知梨靠在他的胸膛,剧烈的心跳震在耳边,是谁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她与他的截然不同,她想相信他,可那些刻在灵魂里的伤痛,一点不假。
从前的花不知是否由他亲手栽种,但至少今世不假,是她切身体会,参与其中。
她将过去剥开,满腔苦楚,终于有人述说,“我的记忆是与你离开幽水后,被你带到魔界,再带回幽水,整整十年……成为你的笼中鸟,成为你……发泄之处。”
“你待我……从来都不好,想起便来折磨一番,折腾完把我丢在那里自生自灭。”
鹤承渊心里一悸,心脏狠狠被砸了一道,他喉咙酸涩,“阿梨……”
她躺在他的心口,“在你手里,我从没讨着好果子吃,不敢喜,不敢悲,不敢违逆,不敢多说一句,只能默默受着。”
那样沉重的过往,与他记忆里蹦蹦跳跳活跃的完全不是一个人。
“床笫之事,你从不温柔……残忍、粗暴,你总是带着一腔怒火来找我,宣泄完,再冷漠离开。”
“……我很疼,望着出不去的高墙,心惊胆战害怕打开的院门,麻木绝望,望不到头,那天你说要与我成亲,我只能顺从,我找到了机会,去杀你……”
“没有十里红妆,只有羞辱与不重视的新婚之日见血杀人。”
“你要揭我的盖头,我要来杀你,与你说的一样,我失败了,那把刀直直插入我的心脏,我从高台摔了下去,与你烧毁的花一同,死在那个夏末。”
“阿梨……”鹤承渊颤抖着抱住她,他不知道这些事,一点都不知道,究竟何为真何为假,他分不清,但她说她害怕他,说他伤害了她,造成挥之不去的阴影,那便是他的错。
他不会这么对她,再也不会。
她一定花了所有勇气与力气,再次选择相信他,选择靠近他,来爱他。
他抱起她坐起身,头无助埋进她的颈窝,“不要离开我。”
沈知梨拍拍他的脑袋,“我原谅你了,很早之前……”
“从想从你手里活下去,到想和你携手活下去。”
她原谅他了,在很早很早之前,她想重新认识他,会在危机时刻不顾一切救她的人,会在冰洞坍塌,用血给她续温的人……
“我永远不会烧毁你的花。”
鹤承渊亲吻着她,一遍遍告诉她他的真心,不是戏弄,是他真的喜欢她,心悦她,爱她。
沈知梨如今手好了,能给他扎个小辫子垂在发中,“我知道,阿渊,有点冷了。”
“我带你回屋。”
鹤承渊给她放水泡了暖水澡,让她回些温,再如平常一般,在平静的日子里拥她入睡。
……
开春时,沈知梨推开房门,见到了那片她期待已久心仪的粉色月季挂满高墙,攀沿至长廊。
院子里暖和的春风拂过,繁花似锦,百花争艳,她独爱月季,所有的花在它之下都不过如此。
鹤承渊起了大早,给她把秋千也缠满了粉花,“阿梨醒太早了,我还没做完。”
还说是个惊喜呢,这才做一半。
沈知梨匆匆套了外衣,奔到院子。
鹤承渊带她走到花边,“试试,用好的那支手,去摘最耀眼的那支花。”
“花摘下来,不是很快会枯萎吗?”
“再好看的花,也只是为了承托你,那是它的价值。”
在他眼中花该有的价值就是如此。
她喜欢它就有价值,她不喜欢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鹤承渊曲身将人托起,高高把她举过高墙,伸手去摘最高枝头,向阳而生的那支花。
花夹在她的指尖,他握起她的胳膊,若有所思,高举过头,“会累吗?”
沈知梨:“不会,好多了。”
鹤承渊夺过她指尖的花。
“诶?!那不是给我的吗?”沈知梨伸直手去够,“说话不算话了?”
鹤承渊眼中狡黠划过,“什么是给你的?”
“花!”
“不对。”
“……鹤承渊,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鹤承渊将花别在她耳尖,“阿梨,冬天冷,我们都没……做过几回……”
“还没做过几回?”沈知梨指着长廊,“那做过没有?”
“忘记了。”
“你!”
沈知梨又指着溪边,“雪地里,我陪你疯过没有,我没病,你倒是把自己折腾病了。”
她倒是好些披着厚毯子,他垫在她的身下,几个时辰,当天晚上就病了,还不消停……说他病了一样很厉害……
沈知梨恨不得一掌把人劈晕过去。
鹤承渊沉思片刻,“也忘了,下次试试。”
“……”
还冬天少,这春天还得了!
“阿梨,阿梨……”
沈知梨身上的印子都没消,折下花塞他怀里,“秋千还没布置完呢。”
“所以,可以吗?”
“我……再说,我休息休息……”
“阿梨,我想要……”
沈知梨当什么也不知道,“要什么?”
“你。”
就在这时,宅门敲响,她比平日早醒了一个时辰,这个时候,他都是出去卖菜该回来了,等她醒来,热腾腾的早膳正好出锅。
沈知梨探过脑袋,“谁来了?”
他们住在这偏远处,是谁找了来,还是说短短几个月,已经查到了这里!
“鹤承渊。”沈知梨一把拽住他,“我想,你该教我些拳脚功夫了。”
鹤承渊:“你不是不喜欢吗?”
对于敲响的门,他似乎习以为常,并没感到惊讶。
“我能保护好你,你的手要都休养。”
沈知梨:“你瞒我事了?来人是谁?”
事到如今,已经瞒不住了,鹤承渊打开宅院大门,泠川兜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里面装满了用品与新鲜的菜。
原来他也从未离开过院子,始终陪伴着她。
泠川瞧见站在鹤承渊身边的人,吓傻在原地,保守这么久的秘密,居然被他敲门给毁了!
完了,小命不保。
沈知梨:“他是谁?”
“黑元宵。”事情暴露,鹤承渊也懒得接过他手里之物,干脆退让开,让他拿进去。
沈知梨:“嗯?”
“他的名字。”
泠川:“……”
第144章 相情(5)
泠川扛着大包小包进院子,脚下不看路,跨着大步就进去了。
沈知梨慌忙道:“别踩坏了我的花。”
鹤承渊闻言,阻止泠川再往里去,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正要亲力亲为。
沈知梨打量一番泠川,好奇问道:“阿渊,他每天都来给你送菜吗?”
鹤承渊手中一顿,不得不承认,“嗯。”
沈知梨:“他是你什么人?”
“杀奴。”鹤承渊答得很快,“我在幽水城遇上的杀奴……”
沈知梨沉默着视线在他们二人间游走,最后垂下眸光,“原来是这样。”
她勾起笑意,俯身盯着鹤承渊手上新鲜的菜,满满当当,转首对泠川道:“谢谢你,黑元宵。”
泠川怔住,畏畏缩缩去瞟鹤承渊的眼神,受到警告后,只能隐瞒自己的身份,“不、不用谢,我……那什么,还要多谢……主……”
“主什么?”沈知梨投来疑惑的目光。
泠川咽了口唾沫,硬生生把喉咙里的“主君”二字咽了回去,改口道:“主……人的搭救。”
沈知梨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回院子里给花浇水。
鹤承渊做好饭,喊她来吃,院子中的人静静坐在长廊望着月季开满枝头。
没一会儿,桌椅搬到她的身边。
沈知梨回过头去,“抱歉,忘记该吃饭了。”
鹤承渊给她递去碗筷,“不碍事,阿梨冬天的时候就想在花下吃饭了吧。”
她总盯着光秃秃的花枝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在等它们爬满枝头。
沈知梨托腮笑道:“是,但冬天太冷了。”
鹤承渊给她夹菜,“你喜欢,以后都在这吃。”
沈知梨嘀咕着,“以后……”
是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看见自由。
“阿梨,等千灯节到来,我们去挂星灯吧。”
沈知梨黯淡的眸光瞬间点亮,“真的吗?”
鹤承渊:“嗯。”
饭后,晒着阳光,他手握着小册子,惬意坐在秋千,秋千缓慢晃动,余光是正在给鱼喂食的人。
沈知梨:“你又在研究菜谱吗?明天能吃到什么好吃的菜?”
她一把撒了鱼食,兴奋朝他去,白色裙子在阳光中飘逸,若隐若现透过她的腰肢,一双赤足轻快地踩在绿油油的草地上。
鹤承渊抬眸望向她,饱含情欲的目光在她与绿草间微晃。
沈知梨顿时心道不妙!一把抽走他手里的册子,看清文字后,涨得脸都红了,甩回他怀里。
“鹤承渊!你又看些什么东西?!”
敢情不是做饭!
鹤承渊眉眼带笑,抓着她的手把人扯入怀中,吻开她的衣领,落在伤疤上。
沈知梨缩了缩脖子,“每次准备骂你,你就这样。”
可怜兮兮委屈吧啦博同情。
鹤承渊托住她的脚踝,给她揉了揉腿,“少你鞋了吗?”
沈知梨:“草踩着舒服,你怎么不来试试看。”
鹤承渊在她脖颈轻蹭,“躺着更舒服。”
“……”沈知梨推开他的脑袋,“你冷静一点。”
鹤承渊最后还是与她一同赤着脚在院子里玩,时不时踩中水中戏水抓鱼。
千灯节那日,沈知梨穿了一身布衣,许久没去过镇子上了,那些恶言恶语,并未褪去,反倒愈演愈烈。
他们辱骂他,连她一同牵扯其中。
鹤承渊牵着她的手穿过人群,藏在斗笠下的面色阴沉,五指不由收紧。
沈知梨缓和气氛道:“不知道这次还有没有那么好运,能夺魁首。”
鹤承渊:“我的灯……”
“抱歉,没将它带出来。”沈知梨垂下眼眸,“我为你重新买一盏。”
鹤承渊从人群里将人拉入暗巷中,撩开前帘,隔着她的薄纱吻她,“我没有责怪,为何要道歉。”
“我……”
“阿梨,说的话还算数吗?”
“嗯?”
他道:“给我重新买一盏。”
她手中没有钱,鹤承渊给她塞了满满一袋去。
他最大限度给她自由,买想买的东西,做想做的事。
沈知梨收下钱袋,买来的东西几乎都是送给他的,一颗平平无奇的狗头麦芽糖和猪头麦芽糖,握在手中呼呼而转的风车。
还有寻来好几家店,找到的蓝色蝴蝶灯。
沈知梨拉着他来到湖边放了支河灯,望着它摇摇晃晃飘远,承载她的愿望。
夜空升起漫天挂星灯,那盏蓝翼蝴蝶灯稳稳升空,他们引来太多目光。
最后……也只能放弃一步之遥的魁首,扯下那盏灯,仍由它摔落在地,烧成灰烬。
沈知梨安慰他,“没事的,至少它已经升空,是第二名了……”
他们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站在璀璨的灯火中,却也感受不到一丝快乐。
“阿梨……我们回家吧。”
沈知梨默不作声,“鹤承渊,我想自己走走……”
这是第一次,她提出要离开他……
“阿梨……”
“我……很快会回来,一个时辰,我在街尾找你,院子将我闷得太久……”
“院子将你困住了吗?沈知梨。”鹤承渊明显不悦,她不想与他身处一处,令他翻起怒意。
多月过去,这也是头一回儿,两人说话带了丝冲劲。
沈知梨:“我只是想透口气,自己走走。”
“透口气?”鹤承渊钳住她的手,“你要什么我没答应?与我在一起憋到你无法喘息了吗?这才几个月……”
就不喜欢他了吗?不喜欢他的院子,不喜欢他做的菜,不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他喉咙滚动,望着面前的人,她漆黑如墨的眼眸映着波光流动的光影,她就这么定定看向他,眼里是坚定。
耳边对仙首的批判如风不断过耳,她不再能穿一身喜爱的衣服在外游走,不再能耀眼站在人群中。
他们躲躲藏藏,把自己关在一方小院子里,没有尽头……
鹤承渊藏在斗笠中的眼眶通红,妥协似得慢慢松开她的手。
美好的日子过的太快了……天真以为,幽水城的一方小院,能盖过所有伤痛。
指尖滑落时,沈知梨意外反握住他,“阿渊……”
他道:“你去吧,钱够用吗?”
“鹤承渊,一起吧,你愿意的话。”沈知梨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与他一起。
她指尖剐蹭他的手背,探过脑袋,试图从帘的缝隙中观察他的神情。
“你怎么了?我没说要丢下你。”
“愿意。”
鹤承渊很好哄,她都还没说去哪,他就一口应下愿意二字了。
沈知梨:“不问我去哪?”
“肯定不是简单在街上晃荡。”鹤承渊一语道破。
沈知梨带着他的手圈住自己的腰肢,“你是在担心我么。”
担心她乱跑,又拧不过她,只能放她离开,她真要离开了,他也一定会默不作声伤心跟在她身后,偷偷护着她,与其如此,不如一同算了。
她说道:“院子我很喜欢,没有闷,也没觉得和你在一起憋着口气。”
鹤承渊把人拉进斗笠中,挨着很近,呼吸近在咫尺,他们藏在斗笠中,躲在人群里拥吻。
沈知梨想去的地方,是幽水城被推翻的赌场,这么大一颗摇钱树放弃了,只能有一个原因,有人故意掩盖,怕查到此处。
怕查,无法分两种,一种计谋怕暴露,一种……难言的过往怕揭露。
她更愿意相信后者。
他们朝前探去,突然鹤承渊拉住她躲在一颗粗壮的树后。
沈知梨困惑道:“怎么了?”
鹤承渊:“你来此,是为了查什么?太冒险了。”
她掀起眼皮,手指推开他的纱帘,认真地注视他,“我想要个答案。”
“鹤承渊……从一开始他们就在利用你,把你逼得无处可退,不得不步入深渊,你是他们选中的利刃,杀奴……是你迫不得已,他们不该用这事刺向你。”
她想还他一个清白,可是世人会听吗?
不会……她无比清楚。
突然,黑暗的废墟中传来几道声音。
“喂喂喂!挖到没有啊!”
“快了快了!催什么啊,有本事你来挖。”
“我听说这地底下,可埋这不少……不少骨头呢。”
“真、真的假的。”
“你说呢?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染满人命的赌场,多少死掉的杀奴葬身于此,死了没价值难不成还给安置个坟啊。”
“那、那随手埋这地下多晦气啊,旁边不是、不是有个乱葬岗吗?”
榔头在地上敲击石块,他们挖了几米深,赌场原先就是挥金如土的地方,来挖的人可不少,想从中翻出些好东西来。
他们对准原先斗场的位置,往下深挖,没多久,不知挖到了什么,兴奋的话语传来。
“敲不动了,估计是个好东西。”
“真挖到了啊!”
“是啊。”
“我就说!这斗场死人无数,地下的好东西,指定多!”
“快快撬开看看是什么?发财了发财了!”
沉重之物被撬开,几个人顿时傻眼了,随后激动道:“黄金!黄金!满满一箱!”
几个人抑制颤抖的心,开始往外岸上运黄金。
岸上接应的人借着月色,发现不对之处,他手心黏糊,低头一瞧,黄金带血。
“等等,你确定是箱吗?!”
地下的人在一片黑暗中,只有金色忽闪晃眼。
“什么?”
“那是!那是一个有血咒的棺!”岸上的人吓得脸色苍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转头抱着黄金跑了,把剩下两个人留在洞里。
“喂!喂!”
另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红、红木棺……”
“!!!”再次回头,此人两眼飚血,棺中压在面上的黄金搬走,露出一截白骨。
惊恐的叫声响彻整个夜空,可惜无人听见,大伙其乐融融在欢声笑语里庆祝千灯节。
第145章 相情(6)
系统冒出“脑袋”播报:「请注意:剧情任务正式开启,完成任务可获得1000好感度加成,任务失败将扣除200点爱意值,爱意值抵达负300点,将原地抹杀目标人物/宿主。」
「目前爱意值已达正151点。」
「请注意由于爱意值抵达正数1点,所以详细任务已隐藏。」
「请宿主尽快完成未知任务。」
「完成剧情任务即可附送一次增加好感度的机会。」
「祝宿主好运。」
播报声在脑海炸响,两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眼。
沈知梨先反应过来,别开目光,担忧地望尖叫声处望去,“阿渊,似乎遇上难事了。”
“别乱动。”鹤承渊扣住她的腰,撩开的纱帘撩上斗笠,犀利的墨眸锁住前方。
沈知梨缩在他怀里。
突然见一人从坑洞里爬上岸,他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往外跑,吓破了魂,边哭边喊,嘴里念叨着冒犯,求宽恕。
鹤承渊带她翻过身躲了个方向,那人在夜色里与他们擦肩而过。
沈知梨拽住鹤承渊的衣袖,脸色发白,“是谁,被埋在了斗场之下。”
“我去查看。”鹤承渊提议。
如今幽水城是他们唯一的栖息地,出现半点动静都会让他们陷入困境。
沈知梨忙扯住他,“慢着,只爬出来一个人。”
她也知道事态严重性,可那坑里到底有什么,是什么他们都不知,只知道有个血纹封印。
沈知梨:“不是利于我们的东西,先跟上跑走那人,剩下的我们回去再论。”
鹤承渊眼里流露慌乱。
不敢想,若是他没跟来,沈知梨一人面对,会令她害怕成何样,她表面看着淡定,可手却是冰冷的。
他握紧她的手,带她跟上方才跑走那人。
此人冲进热闹非凡的人群,像疯癫了一般,从兜里掏出带血的黄金,四处乱撒。
“是!是!是那个、那个郭老板,郭老板!”
“是他!是他!!!”
大伙被他撞开,扰了千灯节的喜庆,一个两个对他推搡骂道。
“你喝酒喝大了吧!”
“什么郭老板!”
“有没有长眼睛!”
“郭老板?不是之前赌场的东家?”
“这人都消失多少年了?连陈常山的卿云铺都换了掌柜。”
“他疯了吧,瞎喊什么?”
那人疯疯癫癫,抓了一个人塞了一把黄金,两只眼睛瞪出框来,“我看到他了!我看到他了!就是他就是他!他吃人!他吃、吃人,还把那人塞进棺里!”
“我看见他了,我看见他了!”
“啊啊啊!!!这黄金带血!这黄金有血!”
碎金稀里哗啦掉了一地,被他塞黄金的人,也是吓得不清,双腿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双脚乱蹬往后爬。
周围顿时一片躁动,连退数步,把那两人围在圈中。
“我真的看到他了!”那人还在絮絮叨叨,金元宝在他染满鲜血的手心颤抖着抖动,像甩不掉的烫手山芋一般,他冲到一人面前,“给你!给你!!!”
“滚!滚、滚开!”
大伙又想凑热闹,又害怕,边退边伸直脖子瞅着。
“这郭老板,十多年前就消失了,生前啊最爱黄金,那要抱着黄金睡才行,听说他那赌场,没点黄金渣,进都进不去,我们这些人哪有钱去赌,也就做做贵客歇脚的生意过活,不过后来,听说他沉迷于傀儡之术,脑袋不清醒了,三天两头,要用黄金融水掺着喝,说是钱才能在肚子里源源不断,取之不尽啊!”
“就他那样,活得了几年?”
“这不,消息才传出一年,没过多久,就冒出个徒弟,为他打点赌场事物,不过这收来的徒,神秘莫测,比这个郭老板还神秘,几乎没人见过他的真容。”
“这我倒是有所耳闻,再那之后,郭老板就消失了,这一消失都多久没见着了。”
“就是,怎么现在有了消息。”
“这疯子嘀咕什么呢?”
“在说红棺木啊!”
“傀儡师之物!”
“快走快走,别染了晦气。”
“快走快走。”
疯子在捡黄金塞黄金,不断重复这个动作,周围的人多数都散了,他又跟着人去敲门,把黄金放人门口。
头一回,大伙对金灿灿的金子避之不及,放门口都不敢带回家,拿个扫帚往外扫。
“金子!金子!”疯子捧起金子又去找另一人……
鹤承渊揽着沈知梨跟随人群散开。
沈知梨身子僵硬,回到宅子里,他抱她坐在秋千上,为她倒来一杯温水。
她心中不安,望向沿石板路点燃的一条烛光,满院花景。
害怕……害怕连最后一个院子也留不住。
“鹤……承渊……”
鹤承渊裹住她的双手,捧住那杯暖和的水,抬起眸来,“阿梨,我不会离开你,你也不会离开我。”
“今天……我们对河灯许愿……”他喉咙酸涨,轻微发抖,“……说永生永世……你说你不会离开我。”
沈知梨:“我……”
“……说你不会离开我……”
“鹤承渊……”
“说,你不会离开我。”鹤承渊半跪在秋千前,紧紧捂住她的手,眼尾猩红,他想要个答案,要一个她绝对的答案。
沈知梨双唇微颤蠕动道:“不会……”
……夜风转凉,一晃入了秋,沈知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院子里,从红木棺现世后,鹤承渊再不许她出门,连在周围林子晃动都不允许。
她整日闷在院子里,为了打发时间,只好对花发呆,目睹花开花落,绿意盎然,到枯花在干草上铺上一层。
时间很快,他们相依为命,在幽水城待了一年,对外头的事一点风声没有,不知道孤军奋战在边关厮杀的君辞如何,他有没有收到那封密信,有没有当心谢故白的眼线。
更不知道京城中的百姓如何,有没有逃过谢故白的魔掌,还是枉死成了由他操纵的傀儡大军。
从千灯节那天之后,沈知梨在白日也鲜少见到鹤承渊,不知道他去了何处,早晨起来留下早膳,人无影无踪。
有时,黑元宵会从外带饭给她,味道是鹤承渊做的,可是无论她怎么逼问,黑元宵就是只字不提。
有时……她等一日也没饭吃,只能自己下一碗面,孤苦伶仃盯着凋谢的花丛把面灌进肚。
一年没有下厨,被他养的十指不沾阳春水,连碗面都下糊在一块,一点也不好吃。
她不方便出去,外头太乱,危机重重,她知晓,为了不添乱,只能安分待着。
听黑元宵说,幽水城沦陷了,黄金诅咒折磨着所有人,再过不久,幽水城里的人都要全跑隔壁余江去了。
黄金诅咒,谁的门前放上一颗带血黄金,谁就会死,无论跑到哪里去,都会成为一具白骨。
诅咒从三天一家人,到一天一家人,从满不在乎,到四处逃窜,城中只剩老弱病残,跑不动的待在这里等死。
听说还不止如此,红木棺傀儡师惊动了仙家,在城中乔装打扮。
自仙首身份暴露后,百大仙家已万剑宗为首,打着为民除害的名号,在外游历,实则是为翻出鹤承渊。
沈知梨完全不知这人去哪了,一日出的比一日早,回的一日比一日晚。
从有三餐,到每日她准时醒来,他留的早膳早早凉透。
她又一次成了高墙里飞不出去的雀鸟,从千灯节最后一次欢爱后,他们已有三月没碰过。
沈知梨坐在秋千上,望着满目疮痍,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说要她永远不要离开他,可她连他面都碰不上,到现在,她甚至不知他有没有回来睡在她身边,还是匆匆赶回,做一顿饭,又离开。
他在做什么?她根本不知。
她坐在秋千上,下定决心今晚要等到他。
可是夜风拂人,朦胧的月色似得人困倦。
她晃了晃脑袋,总感觉不对劲,她的时间太规律了,不是没想等过他,怪异的是时间一到,她两眼皮打颤,根本支撑不住。
沈知梨支撑身子,跌跌撞撞拨开一处花丛,里面赫然是个藏匿在花香中的香炉!
太阳穴剧烈跳动,这是怎么回事?!
他给她下倦药?!
沈知梨拿起香炉生气丢进池子里,冰冷的水花飞溅,湿了她的面容,她望着波澜的水面掀起层层浪花。
他隐瞒了她什么事!
她气愤地不顾一切,磕磕碰碰打开院门,在一路往府门去,她要知道他的秘密。
“咯吱——!”
府门打开,泠川傻在原地,意外看着早该入睡的人。
他的臂弯挂着食篮,手中捧着准备再续上的熏香。
“沈……沈小姐……”
沈知梨震怒,一把挥掉他手中的熏香,愤怒的话语从齿缝溢出,“他人呢!”
泠川:“你、你该睡了。”
“我问你!他在哪!”
“这……”泠川磕巴道:“主君……不、不是,主人他很快就回来。”
沈知梨缩起眸,“主君?”
泠川嘴角抽搐,咽了口唾沫,“他、他让我给你来送夜宵。”
沈知梨推翻他递来的食篮,里面的早点全倒了出来,她已经吃了三天这些东西了,以前他会换着法子给她做,很少重复。
“他是不是忘了……这些菜我已经吃了三天了,他在哪里。”
她骤然发现泠川脖子上渗着魔气没擦干净的血迹。
“魔!”
泠川手忙脚乱抹干净脖子,抓起一把熏香对她挥去,“夜深,小姐该歇息了。”
沈知梨视线模糊,扶着门框的手失去力,倒了下去。
第146章 相情(7)
沈知梨在模糊间嗅到一股浓烈的血猩味,再之后浴室声响,她顶着晕眩猛然惊醒,整个人由于醒来过激,浑身一抖,心跳过速,腰上圈住的手不由收紧困住她。
她脑袋空白,手探过去,手指肌肤相碰,缓了两秒后,回过身去。
许久没见的人,闭着双眼,安然入睡。
“鹤承渊……”她嗓子沙哑,扑进他怀里。
“阿梨。”鹤承渊轻揉她的脑袋,“醒了。”
他身上淡淡的血味充斥她的鼻腔,沈知梨回过神来,双手僵硬松开他。
“阿梨。”鹤承渊朦胧的眼神,骤然凝神,握住她退开的手。
沈知梨在昏暗的环境里,抬眸看向他的双眼,“你给我……下药……若我没有察觉,你是不是一直不打算回来。”
“……没有。”鹤承渊眼底闪过慌乱,心里做了千百种假设,却没想到这样展露,一时不知如何给她解释。
沈知梨:“黑元宵是魔,你是不是该和我解释。”
其他她早该知道,鹤承渊之前离京,消失两月,赶去救药谷,没有援军,魔军是唯一的办法。
她叹息道:“你隐瞒我,离奇消失,不做解释,我会胡思乱想……鹤承渊,等我脑海里用自己的假设想通了,我对你,便再没了信任,你明白吗?”
鹤承渊黑眸微震,“对不起。”
沈知梨:“我又被关在了院子里。”
“外面太乱……等我打理好一切,我们……”
“去哪?再次逃亡?”
鹤承渊如实道:“这几月,我在魔界……”
“嗯,然后呢。”
“幽水城位置暴露是早晚的事,阿梨,别无他法,我们需要安身之所。”鹤承渊语气轻柔,讨好的笑容略显僵硬,目光一刻不离注视着她,生怕眼前的人,一气之下转身离开。
感受到他炽热目光的沈知梨别过脸去,抽走他紧握住的手,翻过身。
鹤承渊心中一悸,血气未退的眸子,只剩一片慌乱,“阿梨……”
她生气了。
他脸色发白,去碰她后肩的手抬了又放,“……不要……我了吗……”
事情败露,他最怕的是再无回旋余地。
“我没有彻底成魔,我只是用了少许……”他顿了片刻,回想起她强调不可说谎,于是改口道:“一些魔气……”
沈知梨心底五味杂陈,走到这一步不是他的错,是被逼无奈。
“下次,不要冒险。”
没有彻底成魔,孤身闯入魔界,那两个月,这两个月,他都是怎么过的,是拼死血战。
“对不起,我会和你报备。”鹤承渊勾起她的发放置唇边亲吻。
“黑元宵是你从魔界劫来的下属?”
“是……阿梨,我……”
鹤承渊刚开口还想解释,沈知梨回头,吻住他的唇。
他垂下长睫,揽住她的腰肢,扣死在怀里,加深这个吻。
“近日饭菜是不是不合胃口,今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沈知梨吻上他的眉眼,逗他,“吃你。”
这话说完,她自己忍不住红了脸。
“受伤了吗?我看看。”她把人从床上拽起来,点了几支烛,将人衣裳褪去,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映入眼帘。
他倒是藏的深,暴露在外的肌肤自己先疗伤了,藏在里面的草草了事。要不是花丛枯萎凋谢,里面的熏香露出,她有所察觉,他会这么快回来见她?
没三个月养完伤,是不会回来。
沈知梨翻箱倒柜找来些药膏,给他抹上,幽水城沦陷,她无法出去,药草也没法补给,只剩这些,勉强够用。
鹤承渊:“阿梨……”
“怎么?”
“你想我了吗?”
沈知梨若无其事道:“没有。”
“我们上次……还是千灯节……”鹤承渊眼中掩上一层湿。潮的水雾,注视蹲在他面前认真给他上药的人,她专注于伤口,气息与他贴近,热气喷洒在他的腹肌上,肌肉不由瑟缩,身体肉眼可见泛红,连她侧脸紧挨的那处都起了反应。
他声音蛊惑道:“刚刚说的,还算数吗?”
沈知梨摇摇头,“不算数了,把自己伤成这样,你还想如何。”
他嘟囔道:“会憋坏的……”
“以前怎么不见你憋坏。”
“……”
“你这几日在幽水城吗?城中情况如何,可有新的消息。”沈知梨给他上完药,起身舒展身子,还没走远手腕被人一扯,拉进怀里。
“我给你带了礼物。”鹤承渊堵住她的唇,让她的双腿缠住他的腰,亲到人浑身发软没了反抗余地,才把人抱起,托着她的臀朝床上走去。
“等等!”沈知梨完全来不及反应,自己就被剥了干净。
做什么?!
没一会儿,幽静的院子里只剩破碎的娇。吟。
送来的礼物,是串金灿灿的体链,成了她身上最后一件不遮体的“衣裳”,细长的金链从脖颈至高耸的胸前绕了几圈,垂落在腰际,腰上与大腿有圈小巧悦耳的小铃铛,烛火下随着起伏金光闪烁。
鹤承渊占着伤者的名,不安分守己,反倒换法子折磨她。
他慵懒半靠在床上,右手圈拽一条红绸,半抬起眼,笑意盎然望着坐自己身上的人,沈知梨浑身通红,红绸搭在床梁,成了轴点,双手被绑吊高高举起。
“阿梨?你怎么不动?”
鹤承渊指尖撩拨似得拨弄她腿边的小铃铛,“除邪宴会上,你盯着那些舞姬,不是喜欢小铃铛吗?”
“鹤承渊!我还没消气!”沈知梨恼羞成怒。
小铃铛悦耳响动,拍打在身,冰冷的体链挂在身上,早被染得滚烫。
“阿梨,我知道你也想了,我们太久没见了,能别生气吗?”
他说是有一下没一下“安抚”着她,可这指尖不安分的剐蹭游走,沈知梨颤得不成样子。
她想起来她是该骂他的!怎么一个吻就把自己拖了进去!
许是熏香让她没了多少力气,头脑不清醒。
夜风拂帘,烛影迷离,银月似水,倾斜而下。
鹤承渊沉笑一声,收回手来,杀人无数粗莽果断的手,此时温柔荡漾,指尖的烛光照耀下散发“摄人心魄”的光泽。
沈知梨试图反抗,高吊的手腕扯了扯,没挣脱,眼角泛起的泪花也无人可拭。
他的视线与她纠缠,盯着沈知梨脊背酥麻。
“放开我,鹤承渊。”
“喊错了……”
“唔……阿渊……”沈知梨在他身上抑制不住紧缩,眼角挂着的生理泪水,顿时滑落,话语更加细碎不堪,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晃在她眼中,叫嚣着。
鹤承渊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诱着她道:“说想我了。”
“……想……想你了。”
“我是伤患,阿梨动一动?”
沈知梨腰杆定住,一动不动,紧巴巴盯着他,无助又羞涩的无处可藏。
“不愿?”鹤承渊挑起眉角,“一会儿再骂我好不好,我实在……很想你。”
狡黠从饱含情欲的眼中一闪而过,他拉动手里的红绸,沈知梨胳膊被吊起,只能跟随他的节奏挺直腰身“浮动”,扯一下动一下……
“鹤承渊……我等下……额……”
“阿梨想说什么?”
他心底到底还是害怕的,怕她一怒之下离他远去,他没有办法,他只能多留她一时是一时。
她是爱他的,从内到外,从心到身。
小铃铛“叮叮当当”清脆悦耳,响个不停。
这一夜持续了许久,本就是后半夜的“重逢相见”,一碰上面,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他解开她手婉的红绸,将人反过身,轻吻她后肩狰狞的伤疤,随后又将人折回。
一个劲讨要她说爱他,不断不断,让她发誓不会离开他。
直到午时,沈知梨的嗓子干涩发哑,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鹤承渊磁性的嗓子仍在她耳边絮叨。
他的伤口。爆开,前胸后背没一处好地方,咬痕抓痕吻痕,他的战利品,更是遍布全身。
一场欢愉,血味夹杂情欲气息,充斥整个房屋。
他带她沐浴,沈知梨掐住他的肩膀,身体快散架了,这串金链像嵌在她身上一般,他不愿褪去。
沈知梨到最后一点力气都没了,瘫软在他怀里,仍由他的摆布,声音嘶哑,细如蚊鸣,“你敢不吭一声消失,你回来再见不到我。”
鹤承渊心慌着搂紧她,不敢再带戏耍之意,给她道歉,对她发誓。
沈知梨得到答案,最后一丝清醒瞬顷刻间瓦解,靠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久别重逢,他真是发了狠,她猜测的也不错,他想她沉睡其中,多日下不来床,破不了梦,目的就是如此。
若不是昏睡前,威胁他一道,等三日后再醒来的沈知梨怕是去哪找人都不知晓,只会收到一张他所言“报备”的字条。
热腾腾的饭菜香将沈知梨勾醒了,她已经许久没吃过他做的热饭,这几日他估计是为她按揉舒缓过身子,不适早已褪去。
她翻身坐起,鹤承渊长腿立即跨来,将她抱起伺候她洗漱更衣。
沈知梨:“怎么这么殷勤?”
鹤承渊站在她身后为她束发,“之前不是一直如此?”
“时隔太久,我忘了。”
鹤承渊透过铜镜看她,与她不屈的视线撞上,他霎时便泄气妥协。
“对不起,不会了。”
不会再把她一个人丢下。
第147章 相情(8)
鹤承渊回来后,没再提过离开,他们在院子里宅了七日,泠川自送过一次满满当当的食材后没再见过他。
沈知梨蹲在院子外喂鱼。
“幽水城现在是何情况?”
鹤承渊扫了眼枯萎的院子,初秋寒风一来,院子里的花凋谢的很快,只剩少许蔫垂脑袋将落未落的遗花。
他终是犹豫后说道:“阿梨,此次回来,其实……是想接你与我一同离开。”
沈知梨怔愣,手心微抖,鱼料从指缝溢出。
其实她早料到这一日,从她决定与他“流浪”开始,没有定所是注定的。
他已经尽最大的努力给她打造了一个院子,他也有决心再为她打造无数个。
她喉咙干哑,滚动吞咽,最终淡淡道:“我知道了……”
鹤承渊站在小溪对面与她对上视线,沈知梨垂下眼帘撒掉手心所有鱼食的刹那,他长腿跨过,衣摆飘然惊了来吃饭的小鱼,他一把将人揽进怀里。
“阿梨喜欢幽水城的院子,我们会回来的。”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沈知梨笑道:“我知道,也相信。”
鹤承渊正要去做饭,这时院子传来叩门声。
沈知梨颦眉朝院子外望去,“泠川回来了?”
自从他的身份暴露之后,泠川进府都不敲门,不入院子,带着东西直往膳房去。
急促的敲门声持续不断,沈知梨心跳跟着这声响震得发慌。
鹤承渊抬手将刀召来,刃刀从屋内旋出,携带冷风,搅了未落的花,砸在枯草地上。
沈知梨转眸瞧了眼,更加不安了,她攥紧鹤承渊的衣袖。
“阿渊……从后山离开吧。”
她话音刚落,宅子外边敲门边传来老头苍老的声音。
“救……救命……救救我的孙,让我们进去避一晚……求求了。”
鹤承渊从不会怜悯他人,也不会在意他人死活。
他垂眸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的沈知梨,她正向宅门方向看去。
“我去看一眼。”
但她会。
“鹤承渊。”沈知梨一把拽住从她身旁走过的人,“现在……不是能赌的时候。”
她知道他的用意,但现在他们同样身处危险之中,她不能弃他于不顾,宅子被敲响会有一次就会有下一次。
鹤承渊拽紧刀,“阿梨,我们确实该走了。”
“嗯,我知道,后山还有一条路,从那离开吧。”
那条从未踏足过的路,是该走一趟了。
鹤承渊:“泠川不在,阿梨……”
宅子已经被找到,他无法去战,只能与她贴身在一起,护她周全。
他眼底有着刺痛与内疚,“抱歉,要让你暂时弃了院子。”
沈知梨带他走出院子,把门关紧上锁,将所有美好之物封锁在里面。她勾起唇,笑的很温柔,“不是发过誓了吗?”
说好的不离不弃,若不是他,她连那座高塔都出不了。
去后山的路要从宅子另一端绕过去。
她继续牵起他的手,“况且那老头说有小孙,我一点小儿声都没听见。”
敲门声停了,他们从门前经过时,鹤承渊还是顿了足,现在正院外的情况不知,后山就更不知了。
“我去查看一番。”
不查,确实没底,外面是何情况,他们根本不知,若真被包围,他能做好拼死一搏,护她在院子里,等到泠川带兵前来。
他让沈知梨站到一旁去,独自走向宅门,开门确认她的方位,才将门打开。
一股寒风刮进,诡异的铃铛声从林子里躁动,宅子外空无一人,唯有宅门前躺着一颗血黄金!
他猛然抬头准备出手,沈知梨快他一步,扯过他的手腕抓着他转身就跑。
鹤承渊反手将宅门用力甩上。
门关上的刹那,轰然一声,锋利的悬丝成群,击飞了厚重的木雕大门,碎片横飞。
鹤承渊挡在她身后,由她带着他朝后山狂奔。
他在注意她的时候,她也时刻关注着他,才能这么迅速,比布好阵的敌人还快一步。
两人没有说话,不要命的往前跑,沈知梨在隐秘之处找到那扇暗门。
凭借上一世的记忆带着他往后湖奔去,杂草丛生的后山,石板路长满青苔,她不敢停歇的奔跑着,衣摆拍打,发丝乱舞,风刮耳而过。
两世记忆交叠,挂满红纱的湖廊与如今破旧的烂木画面相撞,杂草仿佛是她费力剥开的红纱。她不知道也不记得自己是去找什么,或许是想从后山偷偷离开,或许前世的那天她找到了机会,她想脱离围困她的高墙,她不喜欢那片荼靡,也不喜欢压抑的院子,所以上一世她跑了。
可她推开层层红纱,见到的,是他把人做成皮塑,原来那些是傀儡,她看见了鲜血飞溅,炸在红纱。
她惊恐愣在原地,他们隔着红纱相望,脚下一惊,她失足落了水。
沈知梨被记忆扰乱,踩上青苔,脚下不稳,身子失去平衡,朝绿油油的湖里倒去。
鹤承渊:“当心!”
他抛刀斩断即将伤她的树枝,伸手一捞,将人扯进怀里。
“我抱你。”他果断作出选择,弯腰抱起她时。
沈知梨拦住了他,她不知道那刻在想什么,她想自己跑出去,很倔强,想喘息。
鹤承渊愣了下,由她去了,她依旧带着他奔在高草中,刃刀在前斩草开路。
像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路,要跑很远很远,费劲全力才能抵达彼岸。
可彼岸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无从得知。
断草如雨点扑面,模糊间他扭头看见了那处暗牢一晃而过……,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
他们狼狈跑出那座山头,沈知梨望着丛林,憋着的一口气总算叹了出来。
乱草刺入衣裳,鹤承渊耐心给她清理着。
沈知梨扶住他的胳膊让自己喘气。
她那架势,一股脑往前冲,完全是逃的架势。
鹤承渊给她理干净,自己身上还是一团乱糟,他的指尖捻走她发丝的枯叶,指尖转动,枯叶在她眼前转了一圈,逗她笑说道:“小铃铛忘记带出来了。”
沈知梨掐了他一把,“下次你戴。”
鹤承渊低笑,“那是我亲手做的,阿梨要给我做一个吗?”
“你还有这闲功夫。”
“要回来见你,自然要带些礼回来。”
“……”沈知梨扯着他继续往前走,“行了,快走吧。”
他们相互扶持翻越一座座大山,本以为破晓近在眼前,本以为能去向他给她理来的一片净土,却没想到,前有猛虎后有追兵。
鹤承渊突然抱起她,往另一个方向扎去,起初她并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紧绷的神情,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灵气从后面两方打来,紧接着悬丝同现。
丛林躁动,众人腾空而起,一排排宗服!
是仙宗与傀儡师!
他们之中有人喊道。
“傀儡师?!”
“仙首大人?!!!”
沈知梨心中一惊,骤然拽紧他的领口,“鹤承渊!”
天下不平,追杀不断,魔界也在混战之中,他们没有一处安安稳稳落脚之处,就像撞进胡同,只有硬着头皮把南墙撞烂!
鹤承渊搂紧她,“我会带你往前跑,直到我再跑不动为止。”
沈知梨紧紧拉住他的领口,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身后陷入混战,傀儡师想夺她这引邪祟的身子为己所用,而仙家要杀傀儡师也要杀鹤承渊。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眼睁睁看着那些击杀之物,朝他而来,却没半点办法。
他们穿梭在丛林间,那些人不断蹿出,百家仙宗,逃的了,拦的完吗?
鹤承渊拔刀而出,他放下沈知梨,将自己手里唯一的武器交给她,让她护身。
阴鸷狠戾的眸子扫了一圈四周。
“阿梨……”
“鹤承渊。”沈知梨打断他,“离开你,我无处可去,所以这一次,我不走了。”
宋安以死搏生的画面历历在目,或许那一天她没有转身离开,没有抱着生的希望,把他丢下,他的胳膊不会废,也不会到如今仍生死未卜。
她决定不走了。
鹤承渊蹙紧眉头,“沈知梨!”
她固执把刀塞回他手里,坚定不移道:“如果今天出不去,就葬在一起。”
她跑出了上辈子最想逃离的后院,可是今生再离时,没了方向,没了去处,或许上辈子她也没有。
今生比前世幸运,院子她很喜欢,造院的人她也喜欢。
“阿渊,如果没有把握突破重围,你愿意与我往院子的方向跑吗?”
所以,若是死,也想与他一同死在院子里,早知外头如此,她便不跑了……
鹤承渊目眦欲裂,死死盯着她云淡风轻的面容,拽紧他手心的刀,咬碎牙,一字一句道:“沈知梨,我打的每一场杀局都没有把握,但我永远是胜者!”
屡受阴手,每一场杀局他面对的都是劲敌,他要搏的是最后那口气,谁喘到最后。
他把人护在身后,蓦地抬眸,双眼血红,魔气绕身,犀利的目光锁住向他涌来无数腾空而起的劲敌。
“不愿走,那就看着我赢!”
鹤承渊找准时机,邪气的眼尾勾起,杀意沸腾,持刀袭上。
沈知梨站在他的保护圈内,寸步不移,半步不躲,定定立在汹涌浪潮中。
这时候,她就该这么站着,鹤承渊会时刻观察她的位置与动向,只要她不动不惧不躲,他就能准确做出判断。
某些时候,或许不用沟通谋略战术,简简单单又难能可贵的默契足矣。
悬丝散发利光,直朝她眉间而来,她甚至连眼都未眨半下,一臂距离时,他的身影比敌方永远快一步,刀风掠影,血发拂唇。
他染血的发从她脸颊划过,留下痕迹,挡在她面前,对向敌方露出残忍的笑。
身影踏风,对着挣脱仙门的傀儡师杀去。
沈知梨缓缓掀起眸子来,视线跟随他的身影移动。
他动作迅速果断,魔气如游龙绕柱,似虎猛扑,与傀儡师短暂缠打片刻后,仙门围来。
巨响一声,傀儡师被他从即将封闭的包围圈内丢了出来,重重砸在她一臂距离之内,傀儡师两颗眼珠子掉在框外,死瞪向她,沈知梨仍然不动,冷漠望过去。
鹤承渊杀人不会离她太远,以至于她的身上也溅上血迹。
他的目光凝在她弄脏的衣摆上,反身挡住她的视线,拎起傀儡师的脑袋,蔑视的目光环视那群袭来的仙家,当着众人之面,一刀割下傀儡师的脑袋提在手里。
沈知梨从他狂舞的衣摆间瞧见那颗脑袋滴下的血,凌乱的发。
他先解决对她有威胁的敌人。
傀儡师被仙家追的奄奄一息,遭他一刀断命。
傀儡师的死意味着,所有仙家之力都将对准他们二人,不再分兵,不再分心。
第148章 相情(9)
鹤承渊在人群中厮杀,身上多多少少受了些伤。
沈知梨担忧望着他不支的身体,浑浊的魔气绕飞在他周围,握刀那只手染满鲜血,已然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
他始终站在她面前,未让她伤一分。
杀奴……从赌场买走他的那刻,他就注定是她一人的杀奴,为她拼死而战,他把这件事刻在心脏上。
死去的傀儡师躺在地,头身分离,他被鹤承渊远远丢进人群里,来去的人鞋靴踩在他的血泊中。
千灯节那天,大伙都在唤傀儡师郭老板,地下赌场第一个掌柜,自收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徒弟后,开始沉迷于傀儡术,最后人人都知他饮金水,再之后彻底消失,没想到多年以后,幽水城成为弃地,百姓在废墟里挖出他的封锁已久的红木棺。
是一个充满怨念,难以掌控的傀儡。
幽水叶家,地下赌场郭老板,陈常山卿云铺上的壁画。
先收徒,再迷上傀儡束,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想错了人,国师站的位置太高,以至于他们忽视了一个看似弱小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用温润与多年的折辱盖过了一切。
藏起武力,迷惑民心,搅乱一城,再将其收复,拉人垫背正背两套,是最快得到权势的方式。
是一步大棋,从幽水谢家留下的最后一支军队开始,没有人比谢家小公子更清楚,他一步步回到京城的路该如何走。
他要做的,是让所有人付出代价,而他假模假样站在一个被逼无奈的位置,让人放松警惕,让人转移目标,再一举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从不为谢家翻案,都说谢家叛国,那就做到底,只是,他逐渐失控,他的目的变了。
做一代明君爱戴百姓,证明他的能力,再到他不再需要别人的认可,他要掌控所有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东西使他失控。
或许,是他的亲信杨邶为他寻禁药开始,从药谷骗取关键药材开始。
一具肉体凡胎,如何修炼,只能靠禁药,快速结丹。
谢故白才是真正的掌局者,而所有人只是他手里一粒随时可弃的棋子。
光芒刺破树梢,沈知梨拽紧衣摆,注视着树影斑驳中挡在她面前的少年,他若没有强大的意志,救他自己于水火求生的坚毅,鹤承渊会成为谢故白“精心”养出来,最残暴的一把利刀。
用他谋财,用他谋利,用他谋权,用他灭了邪宗。
所以余江,谢故白留了他一命,只是后来她与他走的太近,近到她与鹤承渊的关系超过了沈知梨与谢故白的旧情。再到区区一个杀奴,一个魔,得到所有人的敬仰,成为高高在上的仙首……
鹤承渊下手凶狠,从不对这些曾经的“盟友”留亲,手起刀落,招招见血,以至于恶声臭骂随之而来。
他对此充耳不闻,刀在指尖快速旋转,血如雨滴在光芒下划了半圈。
突然!他顺势转过身来,甩动胳膊,向她抛出刃刀,血刀从她耳边擦肩而过。
“噗呲——!”
没入血肉清晰的声音响在耳边,随后滚烫的血溅在身上。
“咚!”
倒地声近在咫尺。
沈知梨与他撞上视线,她仿佛能听清他剧烈跳动的心跳。
他的反应确实比方才慢了许多,消耗太多透支了,不堕魔用上魔气便是双倍损耗。
每个人,每件事都在逼他。
“仙首大人!”不知哪宗弟子,手脚迅速,闪到鹤承渊身后,长剑架在他的颈侧,“原来是魔啊!”
鹤承渊凝眸她身边围来的人,冷淡睨视脖上剑。
剑往他脖子抵了一寸,斩断他的发,压住他的肌肤,血渗透出来。
“大人!杀了这么多仙家,是要让郡主给你陪葬吗?!”
鹤承渊冷漠的神情有了细微的动静,轻轻颦了下眉,视线始终注视着沈知梨。
那弟子还在口不择言,“仙首?真是讽刺。听说永宁王府亡了,你将郡主害得如此之惨,仙门是她的归属。”
这话再简单不过,仙门的意思,沈知梨与鹤承渊同流合污,他杀了这么多人,她留一命没有背景没有后台,也逃过不他们的手心!
“郡主……”
他眸光骤然一凝,血光从半阖的眼中溢出,抬手一把抓住剑刃,回身反手掐住弟子脖子,活生生捏断,厌恶甩到一边。
他蔑视一眼,抓着剑刃从弟子手里夺过剑,一脚踩上尸体,昂起下颚,沾血的脸在阴影下恐怖骇人。
“赌我赢。”
立在原地不动的沈知梨不得不动了,从身后死绝的弟子胸口,拔出他留给她的刀护身。
他不想带她逃了,他要为她赢下这一局,屠尽所有人。
鹤承渊杀红了眼,因为他知道,他们只能同生共死,仙家不会放过她,他不想再感受她被折磨到失去希望,从高塔一跃而下寻死的心情。
沈知梨发觉他们已经在无意识中相隔太远,她快步向他跑去,阳光照在轻薄的裙摆上,只剩沉重。
她成了紧跟在鹤承渊身后的小尾巴,他放肆无虑杀到最后,她寸步不离跟到最后。
血已经彻底染红她的衣裳。
“主君!”泠川不知从何窜来,为鹤承渊拦下右侧之剑,顺手把仙宗弟子杀了。
他带了不多的魔军来。鹤承渊在听见他声音的刹那,抓住沈知梨揽进怀中,把战场让了出去。
“一个不留。”
泠川:“是。”
沈知梨惊喜道:“黑元宵!”
他们等到了援军!
泠川嘴角抽搐,“……”
他威武震慑四方魔军的大名什么时候能回来……
仙宗弟子大叫道:“你个杀奴!与魔为伍!就算剔干净魔核也于事无补!罪该万死!”
他话音还没落,遭黑元宵灰影闪过,一剑封喉。
泠川:“先送你死。”
他咧嘴笑道:“排好队,下一位!”
鹤承渊带沈知梨到安全之处,上下其手给她检查伤势。
沈知梨注视他鬓角被斩断的发,指尖在他出血的脖颈轻轻抚过。
他一身伤,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鹤承渊确保她无事,才长舒口气,“一会儿给你买件新衣裳。”
死里逃生,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给她买件新衣裳。
沈知梨又气又无奈,她还未开口,就见他杀入了人群。
仙家弟子的话激怒了他,杀意一起,便难止。
有援军协助,两方战局以迅雷之势出现反转,仙家不敢再靠近,只能后退保持距离。
但这只会得来魔军更残忍的报复。
“住手!”游龙剑穿破人群,马蹄急促踏泥。
仙家来援,顿时硬气起来,杀得更加放肆,可冲上去只有送死,那些援军并不打算出手相助。
毕竟,他已经强调过“住手”了。
一队人马匆匆赶来。
鹤承渊杀完这批人责令让泠川停手。
沈知梨亦是抬眸望去,一身金甲的君辞勒紧缰绳,骏马前蹄高扬,他的身后跟着苏钰与北疆军。
已经许久未见。
仙家余下弟子立马告状,“万剑宗宗主!邪魔一日不除,天下一日不安!”
泠川魔气缠住此人脖子,用力绞杀,当着众人面一句话不说给杀了。
目中无人的样子,可把周围一圈人脸气得铁青,“你!!!”
苏钰驱马上前,盯住无动于衷任由手下胡作非为的鹤承渊。
“仙首大人,这些可都是昔日手足,旧日同僚。”
鹤承渊嗤笑一声,“什么时候的事?”
其他仙门弟子继续道:“谁与他是手足同僚!简直脏了名声!”
泠川杀人从不眨眼,这次杀得也极快,又一人死绝后,周围的声音小了不少。
鹤承渊:“他说不是,那就是敌人了。”
苏钰:“仙首……”
君辞银剑拦在苏钰面前,让他把话止住。
“师弟……”
鹤承渊一眼看破他要说的话,君辞夺权需要他的力量。
“我看,尔等还是不要与魔靠的太近,否则一会儿自持正义的仙门百家又该说,仙门才是归属了。”
君辞瞳仁微震,放眼去看远处立着的沈知梨,霎时明白了鹤承渊之意。
苏钰:“殿下?”
君辞不言,收回目光看向鹤承渊。
苏钰对君辞的一言一行唯命是从,他不语,他便不会多说,只抬指召回插在土里的剑,仙门百家的弟子愚昧,以为这是靠山给出杀魔出其不意的指令,顿时朝鹤承渊发起猛攻。
鹤承渊邪魅扬眸,轻抬下颚,泠川得令朝余下仙门杀了上去。
惨叫不断,辱骂不断,直到丛林最后一声落地。
他冷淡扫了眼血流成河的尸山,又嘲讽似的凝了君辞一眼。
又是一个为了权谋不择手段之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沈知梨自然也能看懂他们简单的几个眼神。
她走到鹤承渊身边,牵起他的手给他把手心里的血用袖子拭去,随后把擦干净的刀刃放回他掌心。
“阿梨。”
这一声并非鹤承渊唤的,而是君辞。
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妥,他嗓子清润,改口道:“师妹,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沈知梨客套回了一句。
鹤承渊眸色阴暗,拉过沈知梨要走。
君辞留人,说道:“师弟是要带她去乌烟瘴气之地吗?!”
鹤承渊脚下定住。
君辞:“百年前十多个仙门与魔厮杀,才封了魔境与凡之口,互不来犯,师弟……”
沈知梨打断道:“事态危机,孤立无援别无他法,若不是鹤承渊,药谷将亡。”
君辞欲言又止,没再争辩,“先和我回营帐医伤。”
“师妹也该换身干净衣裳。”
第149章 相情(10)
系统播报,「恭喜宿主,完成第八个剧情任务!」
「获得100好感度额外加成。」
「统计总指数9000好感度,自动兑换爱意值90点。」
「目前爱意值:正241点。」
「任务完成,附送赠品:预换品。请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解答:「预换品即为:集齐三次“预换品”可为宿主兑换任何过眼之物。」
「友情提示:预换品已集齐三次,可为宿主兑换任何物品,注意谨慎选择,机会只有一次,不可退换。」
沈知梨本是想换个金灿灿的小链子让大魔头挂身上,听见这一句顿时止住了想法。
没过一会儿,系统再次播报了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新指数。
「距离目标人物更新还差70点,已完成30点。」
这又是个什么新指数?沈知梨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问,这系统就彻底消失了。
“师妹在想什么?”君辞不知何时出了营帐外,站在她身旁。
他们暂时在幽水城临镇,余江扎营,至于为何选在这,则是因为余江,除了君辞带来的活人,已经早早成为了一片空荡荡的鬼城。
原先活生生的人,不知是被迫逃离家园,还是成了谢故白手底第一支傀儡军。
君辞方才在营帐商议攻回京城的行军路线,她听着无聊便坐在营外吹风。
沈知梨托腮,放眼望向营外,鹤承渊来到余江后,把她放在营寨中,带着一身伤马不停蹄去街市查探。
她估摸着,他是与泠川回了魔界,那方也是苦恼事,若不是如此,他定然不会把她交给君辞。
“没想什么?”沈知梨摇摇头答他的话。
君辞一眼便将其揭穿,“师妹是在担心师弟的伤势?他三日后归。”
沈知梨怔了下,仰头看去,“你知道?”
“嗯。”
君辞负手而立,褪去盔甲,身着一袭银花细纹的青底锦袍,身姿挺拔,沉着稳重,与生俱来的矜贵与疏远之气。
他淡淡一笑,阳光下眼角浅褐的痣随眼角微扬,轻易挥散那份冷漠。
“师妹盯我做甚。”
沈知梨急忙别开目光,抱着双腿,下颚抵在膝上发呆。
君辞与她平齐坐坐阶梯上,“师妹给我送来的信,我已经收到了,他的埋伏不止那一处地。”
“借着信中师妹留下的线索,我们大致了解了他们的部署,提前防备,优先进攻,这才在短短一年内杀到了幽水。”
沈知梨别过头去,他正巧也转过了眸,藏在另一侧的眉骨有道浅浅的刀疤直劈斜下,再往下些,怕是会伤了眼。
谢故白的手段与傀儡大军,比活人难缠百倍。
短短一年,君辞在边关所经历的拼死厮杀,没将他磨死,反倒使得他愈发强大,借用苏钰那条线,一举收复赵将军的兵,击退外敌。
而苏钰在一年前得到药谷弟子的口信,手段强硬除去万剑山内患,与君辞取得联系,前不久才碰面。
君辞继而又道:“傀儡兵虽是杀人利器,但主帅一死阵脚即乱,找到破绽杀起来并不难,只是难缠难死,折了不少兵。”
沈知梨附和的点点头,许是杨邶的死导致谢故白去了一位大将,坐于京城还要处理大臣与造乱百姓的事,边关来不及及时处理。
君辞瞧她不说话,默然片刻,“师弟会平安回来的,但是师妹,你该做选择了。”
沈知梨平淡地道:“我没有选择。”
君辞微微颦眉,“师妹并不是没有选择。”
“我的意思是,我的选择只有他,没有其他的选项。”
一年时间,除了鹤承渊,所有人都不在她的选择里,她极度依赖他,生死相随。
君辞瞳孔骤缩,随后垂下眼帘,别过头去,他好像总是晚一步。
“永宁王府的事,我听说了……”
沈知梨最近也不知怎得,那些冲击过猛的画面,只要提及,脑海里便会莫名蹦出上一世杂乱又血腥的画面,刀剑与喧闹的嘈杂声几乎崩坏她的脑袋,冷汗不由冒了出来。
她紧忙打断君辞,“你与京中暗卫取得联系了吗?”
她不愿提及。
君辞顿了下,止住话语,转言道:“京中部署已经差不多了,只是……钟叔为了给我们传递情报与暗线图……”
他没再接着讲下去,但结局沈知梨也知晓了,她眸光黯淡,依旧死死盯着营帐外,幽长又望不到尽头的泥巴路。
君辞积压了许多话与她说,也有千言万语,关于药谷、宋安、所有安慰的话,可是到嘴边终是止住了。
鹤承渊能把她安心放这,除了她的安全,也信她的坚定。
君辞陪在她身边吹风,两人沉默着,侧风刮过,连她的发丝都在躲他,与他保持距离。
身后的苏钰早早撩开的帐帘,望着那双背影,拦住准备用军事扰君辞的人。
他很久没有这般安静坐着了。
沈知梨盯着高山黄路发呆,什么时辰,身边是谁,面前什么菜式全然不知,她像失去魂魄木讷的布娃娃,一动不动。
“风大了,菜也凉了,我带师妹回屋。”君辞望着眼前凉透的饭菜,又瞥了眼她冷到发白的手,宛如没有知觉耷在一侧。
沈知梨仍然不动,君辞轻声道:“师妹的胳膊好些了吗?”
她还是没有反应。
君辞不知她为何会如此。
其实沈知梨也不知,她像失去感官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聚少离多,才见几日再次消失,真是三日就归,还是又一个三月,谁能清楚。
一觉起来他又不告而别,许是想了很久,怕她不同意吗……还是临时决定,怕扰了她的美梦,于是没告知。
突然消失的人,突然出现的新指数,令她惶恐不安,她不明白那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它为何增长,怎么增长。
君辞长叹口气,从苏钰那接过厚袍,披到她肩上。
沈知梨骤然回神,一片空白的大脑短暂连接后,将衣服褪下还了回去,她余光扫到一侧冷下的饭菜。
“我不是很饿,余江镇中如何。”
厚袍搭在小臂,君辞顺了顺绒毛,“是要去找师弟?”
沈知梨:“我知,他回了魔界,不然……就算遇到再难的事,他也会回来的。”
君辞:“那便是,师妹想去镇中逛逛了。”
沈知梨:“营帐中的医药我看过了,远远不够之后大战,钟叔能得到我递给他的消息,想必他除了观察府中动向,因是也从府里库房运了不少药材出来。”
“他能行之路并不远,那我们途中剩下的药材,能撑多久。”
君辞注视着她,她说的很认真,也很为大军着想,可是,他知道这不是她真正的目的,她想去镇中药房,其实只是为了给鹤承渊寻些稀有药材来,给他疗伤,给他调整稀薄的灵气。
师父从前总往余江跑,送到药馆的要只多不少,唯恐谢故白不够用。
江无期望着谢故白能成为君辞最有力的左膀右臂,重拾谢府威名,翻过旧案,成为名声大噪的开国元将,可他有自己的一腔抱负,一盘谋算。
他们站在了对立面。
“我带你去。”
君辞给她重新披上衣裳,这次她没拒绝。
她在乎自己的安危,她不敢拒绝,经历一年前的事,她寄人篱下学会了小心翼翼。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必须顺从。
君辞眸底闪过一丝苦笑,她有意与别的男子拉开距离,却不得不妥协。
那些药材确实有用,他们唤了一些人同行。
余江变成了鬼城,余府破败,谢府腐朽,当初退回的税额让夹缝丛生的百姓重拾生的希望,修好的驿站彻底倒塌成了废墟,药馆亦是塌了半边,染了湿气,霉了不少药材,他们拖回来清点,又发现坏了大半,剩下的为数不多,一半路程都不够用。
沈知梨第二日起了大早,把药材铺开来晒,忙忙碌碌一整天又开始磨药,等他回来,她的状态比第一日好多了,至少愿意动起来,而不是不吃不喝枯坐。
君辞抽空陪她一起,只是他们不能在这待太久。
“师弟说三日,我们只能等三日。”
来幽水是临时起意,改了路线,他们要尽快攻回,否则接应那方恐会被傀儡军发觉,暴露位置。
在余江最多三日,倘若明日鹤承渊没归,他们也必须启程。
“君辞,你来救我们,默许鹤承渊杀了那帮仙门弟子,难道不是为了让他助你一臂之力吗?”
“怎么弃他不顾。”
沈知梨无法得知鹤承渊的情况,但三日极限,他身上又会多出多少伤,内力与灵气又会损伤多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可万一他吊着一口气来找她,可她走了他还有余力去寻她吗。
君辞:“我需要的是他,不是魔军。师弟是什么样的性子,你知晓,他未必会与我为友。可我是主将,手底下是无数的人命,活生生的人命,我不能拿他们的命去赌一个未知的结果。”
沈知梨欲言又止,他说的不无道理,她不想干涉鹤承渊的选择,也无法让君辞去赌。
“我在这里等他,可以的话……给我留个帐篷就行。”
“师妹?”君辞凝起眉来,“他私开了百年魔封,意味着他万一无法控制那些穷凶恶极的魔种,他们会侵蚀整个大昭,百年前众仙家的努力彻底白费!”
沈知梨:“他没有尝试成仙吗?他没有费尽全力选择那条路吗?”
她抱着药材去向一旁熬药,若不是无路可走……鹤承渊或许也不想选那一条,现在别无他法,只能一条黑走到底,以他的性子,他会夺下整个魔界,彻底掌控他们,而不是把自己放于窘迫,逃窜的危险之中。
也许是这般,君辞才不敢为了他,赌上自己蛰伏多年的北疆军,他也没有错……
君辞看着蹲在地上往炉里添火的人,默默给她搬来一张小椅子。
“坐着,不累。”
“多谢。”
……
沈知梨一夜未眠,小火炖着药炉,坐了整整一宿,君辞便在不远处静静守着。
她不确定鹤承渊会不会回来,于是真就做好了独自一人等他的决定。
苏钰为君辞端来一杯暖茶,可这茶握在他手心,从温暖到透凉。
苏钰:“殿下,百门仙家不会放过仙首大人,郡主决心与他为伍,在他们眼里即为同流合污。”
“是好是坏,仙门有自己的说辞,自己的见解,不会听取他人的三言两语。”
万剑宗是君辞掌控的仙家之权,不能因为这件事而弃之。
沈知梨扇着星星之火,火星子在空中跳动、熄灭。
所有人都有目的,都会为了手中的权势而选择放弃她,唯独鹤承渊不会,他的目的是以众人为敌,也要给她拼出一片天地。
圆月倒映在波澜的水面,君辞垂眸瞧了眼,茶水能映明月,却映不了他的面容,他无法从荡漾纹路中查探出自己的神情。
他转过身,把茶水塞回给苏钰独自回了营帐。
苏钰在两个黑影间来回晃动,最终无奈叹气,往君辞的营帐去。
第三日,军中事物收拾的差不多了,连营帐围栏都拆了彻底,大伙默不作声等待着,时不时往沈知梨的方向瞧去。
她坐在小小的独帐前,守着她那壶药的火。
军中用药确实不多,她留了少许,不许任何人带走,就放置在她的身边。
君辞劝过她一次,她还是不愿走。
“师妹,黄昏将至。”
“君辞,不是三日吗?三日还未到。”
“行军需夜间赶路,余晖过后,这里只剩你了,那些仙门早晚会寻到此处,你手无缚鸡之力该如何应对,三日期限抵达,师弟赶不回,自然会跟我们的行军路线寻来。”
“前日去瞧,余江已经安全了,我在这里等几日。”
君辞拧不过她,只得给她留了几口粮食,结果还被沈知梨偷偷塞进了板车中,这件事还是他两日后才听下属来报,察觉此事。
那天已经把余江的药材收刮完了,她唯一宝贝的只有药材。
可惜,鹤承渊没有守约回来。
系统短短几日再次播报:「请注意:剧情任务正式开启,完成任务可获得1000好感度加成,任务失败将扣除200点爱意值,爱意值抵达负300点,将原地抹杀目标人物/宿主。」
「目前爱意值已达正241点。」
「请注意由于爱意值抵达正数1点,详细任务已隐藏。」
「请宿主尽快完成未知任务。」
「完成剧情任务即可附送一次增加好感度的机会。」
「祝宿主好运。」
第九个剧情任务。
沈知梨握紧怀里的银铃,许是有所预料,魔界世事难料,变幻无常,于是那夜她坐在药炉边往里添了几味药材,成了最开始在药谷,她喝的药,成了个药引。
她去镇上找过食材,不多,但能勉强填饱肚子,孤身一人在废墟独行,路过那家药房,进去翻了一遍,在抽屉中找到一张似曾相识的纸。
这纸是当初在余江,谢故白递给大夫的,果然如她所料,根本不是写的药材,就是一句从旁敲击,威胁的话语。
她撕碎了纸,丢到地上,踩它而过。
正当她要离开时,身后的房间传来异响,沈知梨吓了一跳,脊背发凉,一股脑跑了出去,怀中的土豆还在慌乱中掉了几个。
没跑多远,一只手摁上她的肩膀。
还没等她出手,身份的人紧忙道:“怀淑郡主。”
沈知梨回首瞧去,是君辞军中的人,“你怎么在这?不是走了吗?”
“我在这几日了……殿下,怕你拒绝好意,又怕你遇险,这才将我们留下。”他指着她手里的几个土豆,“这还是……我们给你留下的。”
“你们?”沈知梨放眼过去,她收罗过的屋子都有人,君辞给她留了十多个人护她安危。
这侍从挠挠头,“我要是没追出来,明日怕是不知去哪找郡主了。”
其他侍从捡起她掉落的土豆,给她送回军营的帐篷里,责备着不小心暴露的侍从,说他太不小心。
他们受命住于镇中,沈知梨留他们吃了顿烤土豆,又一个人守夜了。
直到第十日,黄昏落幕,沈知梨终于在那条望不到尽头的黄泥路上等来了她想见的人。
“阿梨……”
鹤承渊的状况看着不太好,大串血迹从他额间淌下,身子摇摇欲坠。
泠川等人追在他身后,亦是没赶上他的步子。
沈知梨刚从椅子上起身,鹤承渊便快速的闪来,撞进她的怀里,她脚下不稳,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
浓厚的血味刺入她的鼻腔。
“鹤、鹤承渊。”
“来晚了……”
……
沈知梨在营帐里踱步,床上的人剥开衣裳后,满身是伤,血液参透魔气外溢,她颤抖着无从下手,给他清洗,上药。
鹤承渊许是也知晓的,魔封一旦开启,后果不堪设想,他在试图以最快的速度操控。
泠川同样急得团团转。
“你别转了。”沈知梨让他重新打盆水来。
大致了解了些情况,这边的事早在魔界传开了,他们收复其他魔军时遇了埋伏,硬生生闯了出来,若不是这般也不会伤这么重。
鹤承渊不愿意医治,晚了约好的时间,真就吊着一口气不要命的赶回来。
沈知梨此时无比庆幸,她坚定的守在了这里,也给他留了药。
她从起初的慌乱,到逐渐上手,从泠川手里一把夺过鹤承渊的刃刀,动作极快,划开自己的手倒了小半碗血丢进药炉,熬了一碗药,给鹤承渊灌下去。
这举动,给泠川吓愣了,瞪着双眼傻在原地,见过杀人无数,没见过为了救人给自己一刀的,不带片刻犹豫,果断迅速。
她今日没去镇里翻土豆,那些侍从不放心,也围在了院子外。
沈知梨折腾了一晚上,放了两次血,才将他的内息平回来,外伤的魔气抓来黑元宵给他消了。
她睡在床边,两日后人才醒。
醒来就不安分,把她拽上床“伺候”了一番。
沈知梨揪起他埋在被子里的脑袋,再这样“伺候”下去,真要擦枪走火了。
鹤承渊松开她手腕的纱带,凝视她腕部展开的伤口。
沈知梨将纱带盖回去,“我……我真没事。”
鹤承渊不说话,固执拽着她的手,他又一次让她成为了药引,从前为了治他的眼,解他的毒,她默默忍受着,手腕上的伤就没有好过。
后来,他因私欲,咬过她,她很怕疼,也很能忍疼。
沈知梨理好自己肩膀垂落的衣服,指腹在他身上蹭过,查看伤势。
“魔气褪后,好多了。”
突然,疼痛的腕部一暖,他隔着阻挡的薄纱,吻上她的伤疤。
沈知梨滞住,勾开他断开的发别到耳后,“你这么吻下去,我岂不是要把你身上的都亲了?”
“可以吗?”鹤承渊闻言扬起头来,认真地道:“我腿上也有。”
“……”
敌人吃饱往他腿上砍?还是他用腿去接刀?
沈知梨推开他的头,“不可以。”
“阿梨……”
“你顶着一头血冲到我面前,把我吓了一跳,敢情那是别人的血溅你脑袋顶上了。”
害她提心吊胆,以为他脑袋开瓢要失忆了。
鹤承渊邪扬起眼尾,低声沉笑,“不可以就算了。”
他话音才落,就见沈知梨回礼,在他胸口落下一吻。
鹤承渊重新包扎好她的手腕,“疼吗?”
沈知梨笑眯眯斜靠在床头,他坐在她身边给她包扎伤口,“不疼。”
“说谎。”鹤承渊包裹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手冷了。”
她的衣裳松松软软耷在身上,门襟微敞,露出少许春色。
难得他没作坏,给她把衣裳理好,又抽来被褥给她裹严实。
“下次别做这事,我不会有事的。”
“你满头血,还不会有事?”
“那是我杀人提太高了,溅我脑袋顶上了。”
“提那么高做什么?”
“示威。”鹤承渊在她脖颈蹭了蹭。
沈知梨被挠得轻笑,见到他后,沉闷的人总算活了过来。他们就像流浪在外只能依靠彼此信任彼此,相互舔舐伤口的流浪猫。
他的手在被子里盖在她的手背上,为她捂着。
颠沛流离,她的身子也不好养。
“阿渊,最近可没吃的,只有我做的烤土豆,没什么味道。”
自他开始着手照顾她后,沈知梨厨艺直线下降,虽没到如从前的他那般火化食物,但没熟没味道是常态。
沈知梨勾着他的脖子,开始怀念离开的院子,想念她的满墙月季。
鹤承渊:“阿梨,等我找到去处,等你愿意,等尘埃落定,我们成婚罢。”
沈知梨喉咙酸涨,“好。”
第150章 长风(1)
帐篷外传来泠川的声音,“主君,那些侍从送来了土豆。”
黑元宵端着热腾腾的土豆进来邀功,帐门猝不及防打开,他瞪圆双眼,平时威猛大气的主君衣衫不整靠在小娘子肩膀。
目光才移上小娘子的笑时,立马感受到一股阴鸷的眼刀射来。
黑元宵梗着脖子,挺直腰杆,视线不敢乱飘,径直转身,抬步走出去。
“烤、烤土豆,那个,冷了……就不好吃了。”
一条腿跑得飞快。
沈知梨揭开被子把他一起裹进来,“你怎么回了这。”
“你在等我。”
一个猜到她在等他。
一个猜到他会回来。
沈知梨:“幸好没错过。”
“不会错过。”
鹤承渊抱着她不撒手,缓了许久。沈知梨无奈拍拍他的后背,“再不出去烤土豆冷了。”
他还是不动,要将思念通通抱回来,拉着她缩在被窝里睡了一觉。
黑元宵端着他的冷土豆等了半天没人出来,就知道今天是出不来了,这些土豆统统进了他的嘴,又去镇中逛了一圈,找了间屋子过夜。
他倒是没想到他留出来的空间,一整天都极其安静,一点声响都没有。
入夜,沈知梨的肚子咕噜大叫,才打破这宁静,把两人都唤醒了。
鹤承渊带着满身伤从床上爬起来,给她烤土豆,沈知梨不忍他待在外头,他又不许她出帐吹冷风。
她就只好搬个小板凳撩起门帘,望着他在火光照耀下的身影。
“阿渊,我们就住这吧。”
鹤承渊别过头来,“阿梨,我们安个家,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用你的命去拼吗?”沈知梨靠在椅沿,长发挂在肩前,她仰头望着挂满天际的繁星。
她左右不了他的想法和决定。
鹤承渊给她把烤土豆递过来,热气扑鼻,外焦里嫩,酥皮炸口,瞧着十分好吃。
“烫,当心。”
沈知梨:“好香,黑元宵烤得没你烤的香。”
他道:“吃饱了我们去睡觉,明天去找君辞。”
他做出了选择,这个江山只能回归君辞手中。
君辞想要他的力量,又不想与魔界扯上关系。
沈知梨沉思片刻,“你是想让我在京城有个家吗?”
“是魔界。”
他信不过其他人,他想带她去他能掌权之地。
鹤承渊默然,而后又道:“也可以回幽水城,只要你喜欢。”
沈知梨:“你在,哪都喜欢。”
他们并肩而坐,身处黑暗的营帐,赏着漫天星空。
次日,他们启程朝君辞的方向去,黑元宵乔装打扮与他们一同。
没过太久,他们再次碰面是在另一个村子,而这地方沈知梨来过,是那个大夫的家,护送宋安回药谷的大夫。
君辞比他们先一步知晓这里的情况。
苏钰带他们找到君辞时,他正站在荒凉的山头,放眼望去鼓起半山腰的山包。
沈知梨起初不明他为何站在这发呆,听苏钰所言,君辞在这里耽误了几日时辰,每天都要带酒来坟山,一坐一日。
这并不是君辞做的出来的事,直到她看见风吹日晒石碑上刻着的几个细字,石碑不是什么好材质,就像随便找来的一块,赶工痕迹明显,凹凸不平刺手,字也刻的歪歪扭扭,甚至日晒雨淋石碑都褪了色,深深浅浅斑驳。背后更是如此随意一个土包。
鹤承渊环住她的腰往怀里揽,“阿梨……”
“我、我不是送他回去了吗!我送他回去了啊!”沈知梨很失态,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她抓来大夫质问,大吼大叫闹腾,泪流满面。
大夫说他确实送去过她给的位置,按照她给的路线,那婆婆半路跳车他找她是耽误了几日时间,但那时候人还没死。
送到药谷时,只见到一个人,找了一圈才见到一个满头白发在种地的怪老头,他留了他们几月,也给少年医治了,可最后还是摆了摆头,让他回来了,带着尸体回来了……
沈知梨震惊道:“不可能!天下医术,无人能比的过他江无期!”
“他能起死回生,白骨生肉!”
“他不会让他最宠爱的徒弟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我送他离开的时候,他还没事!没事不是吗!他还有气,心脏还在跳动!他坚持了那么久!为什么要放弃他!为什么要放弃他!”
并且,连药谷都不许他葬,让他葬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大夫连连后退,“没、没放弃,但是,那胳膊只剩皮肉相连了,骨头碎成了渣,还有胸口的大洞,拖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活下去。”
“我在问你!他最后一口气!”
“是、是那怪老头不想他痛苦,亲手了断的。”
“你说谎!你说谎!”沈知梨在鹤承渊怀里疯狂挣扎,大夫说的一个字她都不信。
若是那样……她岂不是……亲手送宋安去死……
鹤承渊紧紧拥住她,她手腕的血渗透出白花花的纱带,“阿梨,伤口裂开了。”
“鹤承渊,我不相信。”沈知梨快崩溃了。
她不该走的,她不该让他去面对杨邶的!
送信的任务应该是宋安啊!应该是她拖住杨邶,护宋安离开才对,她为什么要把他留下,明知没有胜算!
她以为他会在药谷养伤,却没想到最喜欢热闹的人在冷冰冰的土包下,孤独过了四季,没有香火,没有纸钱,没有贡品,甚至在他们到来之前,这儿压根无人踏足,无人扫墓。
大夫也急了,“我说的句句属实啊!哦对了,当初你不是说会有人给我黄金吗?我到过那地方,他也确实给我了。”
一箱金光闪闪的金子摆在她面前时,才叫疯癫之人彻底认清事实,大夫说的话,恐怕真不假。
但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江无期会放弃宋安,甚至断了他最后一口气。
那么理到最后,罪该万死的人,变成了她。
沈知梨头一回无理取闹,非要闹着开棺。
鹤承渊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她说要开棺他就能立马拿起铲子开始挖。
泠川没见过沈知梨这样,她一直都死气沉沉的,只有见到鹤承渊才有点活人的气息,对她情绪失控,也是傻在原地,不知怎么办,只能去刨坟。
泠川办事效率很快,众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土就已经被刨开了,露出一口破旧的黑棺,四边订死。
“师妹!”君辞制止不了鹤承渊的人,只能让沈知梨松口,喊出来的语气,自是没了以往的耐性,“死了,便叫他安生,我会给他迁坟。”
沈知梨挣脱鹤承渊怀抱,一巴掌拍在石碑上,尖刺划伤她的手,却像感觉不到半分疼痛。
“你相信吗?”
“相信什么?师父亲手杀了他?还是大夫没送他去药谷。”
他没有怪她。
沈知梨攥紧石碑,红肿的眼睛瞪着那口黑棺,胸口剧烈起伏,久难平息。
苏钰快步拦住泠川,此时气氛凝固,大伙都没动。
鹤承渊走到她身边,为她拭泪。
沈知梨抽泣着,声音打抖,“订死了……再打开,会……会扰了他吗?”
君辞冷冰冰丢出一个字,“会。”
沈知梨视线模糊,没再多言,也没执着。
泠川见状把土掩回去。
不相信事实,可事实摆在眼前。
大夫又道:“那、那怪老头,没多久来过一次。”
“什么时候?”鹤承渊睨过土坟。
“就、就在我倒回来,没过两日。”大夫说道:“他、他说让我保存尸体不朽,等他来梳妆下葬。”
君辞:“人呢?”
大夫:“走、走了,送他下葬后就走了。”
鹤承渊追问道:“什么都没留?”
大夫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话也没有留。”
鹤承渊看了君辞一眼,“你处理,我带她去治伤。”
他在大夫的医馆里轻车熟路翻出药膏,沈知梨歪耷脑袋呆滞坐在一侧,双眼通红,目光空洞,挂满泪痕。
鹤承渊:“阿梨,我在。”
沈知梨额头抵在他的颈窝,放肆哭了一回,哭到哽咽,提不起气,在他怀里昏昏沉沉倒下去。
鹤承渊给她受伤的手指上药,轻轻拍打怀里睡着的人,边亲吻边安慰,“不是你的错,阿梨没有错。”
沈知梨无法接受这个结果,遭噩梦缠身,拉扯一夜,哭了不知多少回,自责是她永远无法挥去之物,永远刻在她的心头。
鹤承渊在她惊醒后耐心哄她,裹着被褥抱她去外吹风放松。
婆婆下落不明,她的神志不清醒,不知有没有再次回到荒村。
沈知梨第二日依然半梦半醒,不太清醒,絮絮叨叨着,就仿佛又回到鹤承渊刚从谢故白手里救走她的那一日。
总是会在几个大情绪间来回切换,一会儿死寂,一会激动,不止如此,鹤承渊还发现,她的口中会出现之前发生过的事,那些令她恐惧,令她情绪激动的所有事,都会出现在她脑海里。
无论怎么都挥不去,她只能无助盯着他,极力克制不乱说胡话。
鹤承渊则是耐心安抚,让她有话说出来,不能憋坏了,他不会放在心上。
可沈知梨似乎上回弄混伤过他一次后,这次死咬唇也不愿松口,只有碎语从齿缝溢出。
系统忽然冒出来播报一句又消失不见:「距离目标人物更新还差50点,已完成50点。」
目标人物更新,这是什么东西?
“吃烤土豆吗?你该饿了。”鹤承渊等她平静下来给她做了个烤土豆哄她。
沈知梨最后接到手里,安安静静在角落填饱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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