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长风(2)
沈知梨在石碑前坐了一夜,点燃烛火,烧去纸钱,摆了一排好酒。泠川则是用铁铲把坟包摁严实,不至于下雨淋着他。
鹤承渊与君辞难得并排而坐,滴酒不沾的人,在今夜端起酒杯小酌。
大伙都没说话,安安静静,只有夜风拍打枯叶。
坟后打下阴影的大树叶子泛黄,不一会儿刮下一层落叶覆盖土包。
江无期消失那么久,不知是不是回了药谷。
沈知梨想不通,他为何会亲手断了宋安的命,最受宠爱横行霸道的小师弟,江无期由他性子,许他做所有想做之事,不给他立规矩,不给他设限,怕他没钱花,助他办了枯草堂,连宗主之位都是他的。
江无期那么执着一个人,守着尸首十多年不放弃,怎么会轻易放弃他。
她想不明白,除非这之中有难言之隐,除非他别无他法,除非他觉得世间太苦他也不想活下去了。
“阿渊。”
鹤承渊酒杯举到唇前,听见她的声音,果断将其放下,不再沾一口,停在微醺之态。
“我在。”
君辞喝下手中酒,同样望过来,“师妹,不要再多想,那不是你的错。”
沈知梨其实未想此事,但他这番提起,自责再次不可控的涌上心头。
鹤承渊很快察觉她的情绪,对此猜了些许,“你在想师父的事?”
沈知梨点点头,他说的不错。
鹤承渊:“你在担心他?”
沈知梨挪动屁股,挨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鹤承渊自然给她理了理外袍,又用自己的袍子将她一并裹进。
“上次离开药谷太急,再之后便没了药谷的消息。”
“冰谷中的虫蛊花死绝了,他为那场战役,为吊谢家娘子的命,内里亏空透支,已是强弩之末。他想用他的命换回谢家娘子,在那样的情况下,依旧用灵丹开阵……”
“他能活着已是耗费最后一口气,将来只能要药续命,没有能力再救宋安了……”
君辞沉默不语,仰头又灌了自己几杯酒。
谁又能想到呢,本意是将最想护的两人放在看似最安全之地,却没想到那是风暴旋涡,最终害得一死一伤。
君辞在这已经耽误许久,生死逼宫,大战在即,拖不得。
“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该启程了。”
他们来此已经杀了一批傀儡,说明村子附近游走的傀儡不少,要时刻当心。
再往前去,只剩离京城最近的荒村,他们行到这里,一举一动定然遭暗中紧盯,拖了几日,估计前方早有埋伏静候他们。
君辞简单丢下一句话,转身下山,他的神情一直很平淡,没有过多起伏。他的背影行在朦胧的月色下,灰淡的影子在身后拉长,沾染泥土的衣尾尽显落寞。
他的方向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与谢故白有些相似,为了那个位置,淌过鲜血踏过尸山。
他们都是为证明自己,为复仇。
药谷与万剑宗是他想用来掌控仙家之物,北疆军是暗地里的叛军,成王败寇。
谢故白挑明做个恶人,而他却在借势洗白自己。
轻吻梨子整理他只有这一局去赌,输了只得死在宫墙之上。
当夜,鹤承渊去了君辞帐中商议要事,这些谋略之事,沈知梨听得打瞌睡。
没一会儿便靠在一旁睡下来。
君辞瞧她睡得香,便想挥手让鹤承渊带她去歇息,然而这商议军事带她一起,目的正是为了让她入睡。
若是太安静,她肯定会胡思乱想,不得不说,这招很好用。
直到确保她已深睡,鹤承渊才带她离开。
君辞本有醉意在协商时好不容易退了,结果这才与大将聊一半,鹤承渊转头就走,头也不回。
“师弟倒是会利用人。”
鹤承渊淡淡扫他一眼,抱着沈知梨回了自己帐中。
沈知梨自与他在一起,就喜欢贴着他睡,尤其是沉睡时,喜欢有一下没一下往他怀里钻。
提心吊胆再到寝食难安,又再长期奔波,她很久没好好睡过一觉了。
她这往怀里一拱,撞着他未好彻底的伤了,伤口的刺痛蔓延开来,他越来越喜欢这种痛感,止不住对它病态的贪恋。
鹤承渊也知灵气消散后,他的身体出现了状况,对血与痛觉有难抑的兴奋,以至于他身上的伤好了差不多,唯一胸口那处,偷偷割了一刀又一刀。
他们许久没相欢,她没发觉异样,不然非要闹一场才会罢休。
夜里很静,所有的一切都陷入沉睡……枯叶飘落在地,剐蹭其他叶面,‘滋啦’作响,突然,有一道叶落声变了,轻浅的沉闷声,像砸在肩头粗糙的布料上,顺前襟滑下。
鹤承渊猛然惊醒,用被褥严实盖住怀里的沈知梨,一双幽深的血眸穿破黑暗,盯住门帘上倒映的影子,一道、两道,在他营帐外汇集。
冷月照得营帐发白,帘上的影子变得清晰。
她的身子招邪祟,这些脏东西,最能发觉她的存在。
鹤承渊单手环住她,单手握紧蓄势待发的刀。
“撕拉——!”
营帐从后被一支白骨爪撕,那爪子伸进帐中,朝他们而来。
鹤承渊眼疾手快,连被带人翻下床,在地上滚了一圈,掷刀而出。
怀中的人惊醒,在他怀里蠕动,从他圈紧的被褥里探出脑袋。
沈知梨脑袋天旋地转,迷迷糊糊道:“怎么了?”
鹤承渊犀利的眸里腾起一股浓厚的杀意,难得睡个好觉,还没几个小时扰了梦!
他把她的脑袋摁回去,“待好别动,不会有事。”
沈知梨再次缩回被褥中,露两眼睛环视一圈,“阿渊。”
“嗯,我在。”鹤承渊冲出去杀了两只傀儡,迅速闪回,抽空给她把漏风的被褥理了理。
看样子,他们真是被发现了,谢故白准备先下手为强。
他不会出来送死,他要损伤他们,又不杀死他们,让他们带着残兵自己走进京城送死。
营帐外不止一处缠斗,傀儡被拦在外头,估计泠川与君辞他们都赶来了。
她今天模模糊糊听了一些君辞的部署,之前的胜战让他们一路顺利破城上京,驱赶外敌,连收数城,以赵将军的南军,到他的北军,向中原包围收拢。
因不止有杨邶之死,痛失力将的原因,怕是里应外合,有人先一步传递情报。
钟叔死在送情报的路上,紧接着又有死侍突破重围替上他的位置。
究竟是谁,能如此精准得来情报,又能盘算绝不让情报断了。
以身入局。
鹤承渊闯进屋子,一把捞起她,捂住她的脑袋朝外去。
沈知梨这才发现,他们被几座山的傀儡包围!数量之大恐怖骇人,并且没了回头路,只有往京中去,这般厮杀,他们的军必会损失大半!他们是先锋军,万剑宗带来的援军最快也要三日!鹤承渊从魔界带来的人也不多,就算暴露身份,全搭上去,也杀得费劲。
她转头看去,这个村子不知何时趁夜沦陷了,大夫也成了傀儡一员,成了个活死人,这情况与当时的赵家两个公子有些相似,是人非人。
半山腰的土包除了宋安的,全部破开,一具具红棺摆在那里。
原来陷阱早便有了,只等他们全部落网!
鹤承渊:“抱紧我。”
沈知梨:“帮不上你的忙……还成了你行动不便的……”
“阿梨,胡说。”鹤承渊惩罚似得颠她两下,让她止言,“困了靠我肩头睡一觉就好了,伤不到你。”
刃刀在他指间转动,他的语气坚定,绝不会伤到她。
她这个时候哪会睡得着,但还是乖乖环住他的脖子,靠上去,不给他添麻烦。
在这场混战中,他们需要行动快速,才能减少伤亡,一鼓作气杀入京中。
沈知梨下地反倒会给他们引来麻烦,挂鹤承渊身上没什么不好。
泠川第一次看鹤承渊这种打法,两眼瞪圆,大脑发懵。
还能这么打?
他们相互配合,鹤承渊负责击伤傀儡,泠川负责补刀杀人,鲜血飞溅,弄脏不了她的衣服。
沈知梨默默望着那些被操控的傀儡,大多数都是活死人,这些比真傀儡好杀,可……他们是人。
谢故白这么做,是让他们沾上人命,沾上再平凡不过百姓的命。
君辞想守护的百姓最后死在他的剑下,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只想安居乐业平淡安稳过完这一生。
他背上了罪恶,不得不杀,不得不做出选择。一山又一山,怜悯与善心只能让他止步于此。
活死人非不可救,只要杀了背后操控的傀儡师,便可得救。
可那些傀儡师,全在京中……
厉害的傀儡师没有出城对敌,来的只有活死人,谢故白把君辞的路堵死了,并且没有多余的路选择。
沈知梨拼死得来的消息,送出去的信,告知的埋伏,原来,除了硬闯别无他法。
唯一有用的,是那些信提及埋伏的手段,让君辞警觉,加快攻城,才能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攻到京外。
兵荒马乱,刀剑相向,血流千里,粘稠的血黏在靴底,浸湿衣裳,再难洗去。
身边的人倒下一个又一个。
“阿梨想吃什么?”鹤承渊眼底凶狠,下刀果断,吐出的话语确实温柔的,他就像是平常的清晨,及其自然又习惯性问她。
他在缓解她紧绷的身子。
沈知梨顿了一会儿,苦笑一声。
这个环境下问她想吃什么……肯定是她的情绪让他察觉,一时紧张不知如何安抚,脱口便说了这一句。
她没有答,往他脖颈凑了些,藏进他的发丝间。
第152章 长风(3)
“泠川!”鹤承渊拥紧沈知梨,转头喊来泠川,“开路!”
泠川得令,让隐藏在军中的魔军出手,杀至他们前方。
君辞手中一顿,凝起眸向鹤承渊看去。
鹤承渊同样丢了个眼神过去。
君辞不许魔军在自己的队伍中出手,鹤承渊魔的身份本就在风口浪尖,北疆军若与魔军搭上干系,日后在动荡的朝廷中压下民潮可不是件易事。
然而,现在情况危急,鹤承渊一忍再忍,傀儡逼近,北疆军自顾不暇,死伤大半,更无人来管沈知梨这具招邪祟的身子。
这种危机时刻,谁去顾君辞的后果。
鹤承渊若不是想带沈知梨回家,这淌浑水,他们不愿与魔产生瓜葛,他也一样不想和他们扯上。
沈知梨探出脑袋,努了努嘴,“原来他叫泠川。”
一年多了,她才知道黑元宵原来有名字。
鹤承渊杀了两只傀儡,鲜血飞溅时,他侧过身给沈知梨挡了去,没让她沾上。
他扬起嘴角,轻笑道:“你唤他黑元宵即可。”
“黑元宵是谁给他取的名字。”
泠川割下傀儡脑袋,随手丢到一边,“……”
也是不知道这种紧张的时刻,主君是怎么能有一搭没一搭和沈小姐闲聊的。
还聊他的名字……
鹤承渊带她突破重围,甩开傀儡一大截,默了会儿,他道:“是上辈子你取的。”
沈知梨怔了一下,“我这么恶劣吗?”
乱给人取绰号。
鹤承渊抽空拨开她缠在脸上的碎发,“不恶劣,黑元宵他很喜欢。更何况这一世,是我取的。”
沈知梨“噗嗤”笑道:“那你也很恶劣。”
泠川:“……。”
他觉得他们两个现在聊这个事,都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恐怕真是“黑元宵”的名字,让他活到了现在,试看现在魔界收复的领地,领头的全被鹤承渊杀了,就他一个命大,活到现在。
黑元宵就黑元宵吧,总比一坨黑好……
沈知梨过了片刻安静下来,鹤承渊的魔气应沾了血气,不断往外溢,到时对血过于兴奋,失了理智,身体灵气不稳,怕是会反噬。他不愿用她的血压制,她只能让他,紧绷的神经得到缓解,转移注意力。
她趴在他肩头,环过他脖颈的手,在他后背缓缓拍了拍。
鹤承渊垂下眼帘向她望去。
让她担心了……
沈知梨拍着拍着,给自己拍来困意,趴在他肩头睡了过去。
百里路,往京城杀,这么下去他们会被损耗多少人,士兵是人,就算顶着一口气,最多也只够坚持到荒村,倘若荒村同样是这般景象,招趁夜杀入京中根本无法做到。
城门都未触碰,就要死在外头。
君辞的大将望着荒村的方向,一片漆黑。
“殿下!这村怕是入不得了!”
君辞剑光挥过,俊朗的面容溅染鲜血。
入不得……入不得他们连一半的军都保不下来!
受伤的士兵没来得及救治,就遭傀儡拖进傀儡群中,痛苦挣扎的喊叫不断。
逼入绝境,只能看他们的内应能不能给他们开条路了!
“嗡——!”
忽然间,火光冲天,从荒村方向朝傀儡群打去,当中夹杂了浓厚的毒粉味,大火围村,将傀儡阻隔在外。
君辞猛然转首,“!!!”
当初带进永宁王府的一车珍稀药材有了用处!
鹤承渊微颦眉,这个味道与当初在药谷江无期拦傀儡的手法,有些相似,借着火光浓烟,让傀儡寸步难行。
君辞:“入村!”
……
沈知梨迷迷糊糊醒来时,天已经亮堂了,太阳穿过茅草屋,厚重打进屋子。
一觉沉睡到午时。
“醒了?”鹤承渊端着两个肉包子进来,“今天不吃土豆。”
沈知梨睡眼朦胧,揉了揉眼,“京城几十里外的荒村?”
“嗯。”鹤承渊把包子放在她伸手可得的地方,又端来一盆水让她洗漱。
“那你……看到婆婆了吗?”沈知梨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他。
鹤承渊:“包子是在她的屋中寻到的,没坏。”
沈知梨:“那她……是变成傀儡了,还是她跑了。”
鹤承渊坐在她身边,将热腾腾的肉包放置在她唇前,“阿梨,她的屋中有不少饱腹的食物,应是有人给她送来。”
“吃一口,味道还不错。”他哄着她吃,耐心道:“虽不知是谁,但不像有恶意。”
沈知梨接过包子,“婆婆之前确实和我说过,有人提醒她离开村子,这才让她逃过了国师的魔掌。”
“婆婆现在不见了,恐怕也是那人骗她走了。”
她一个人从大老远的地方自己跑回来,估计受了不少苦,她还活着就好……
鹤承渊修长的指勾开她沾在唇上的发,“再过两个时辰,火与毒粉的劲就要过了,傀儡会杀进来,我们要启程往京城去,夜里应该能杀入城。”
沈知梨点点头,“我会跟好黑元宵,不给你添麻烦。”
“你该跟好我。”鹤承渊吻上她的唇,“若是跟不上,那就我跟你。”
沈知梨推开他的肩,气息不稳,两颊通红,“我、我,总不能入了城还挂你身上。”
鹤承渊扣住她的腰,往前揽,让她挺起胸脯,吻在她的锁骨处,唇齿翘开她的衣襟,逐渐灵活挑逗。
“阿梨这么多日没碰过我,不想我吗?”
“……”沈知梨:“现、现在不是时候。”
鹤承渊含住珠峰,“我知道。”
轻逗的热气从唇中喷洒而出,灼红一片肌肤。
“阿梨,你发誓,会永远和我在一起。”
沈知梨双肩颤抖,“嗯,我发誓。”
“我对你一向有耐心,可若你骗我……”
沈知梨五指穿进他的发丝间,“……如、如何。”
他克制着,尽量放轻语调,又不失浅淡的威胁之意,从齿缝挤出几字,“把你……锁在院子里。”
沈知梨眸光骤然一震,揪住他的脑袋,“……别……别磨……”
鹤承渊给她理好衣服,沈知梨软趴趴靠在他怀里。
她责备道:“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老实。”
鹤承渊:“我很想你。”
“每日都在一起,说什么想。”
“想你上我。”
沈知梨:“……”
门被扣响……城中赶来接应的仅有三人,剩下的在城中埋伏。
君辞面色凝重,鹤承渊与沈知梨去他那处见到的便是如此。
沈知梨还在以为是伤兵过多导致他愁眉不展。
鹤承渊已经道破,“师父在京中。”
“!!!”沈知梨:“江无期?他怎么会在京中,据大夫说言,他已经消失很久……”
她顿住,君辞的情报顺利传出,所到之处都意外的顺利,必然是有人在其中调配。
城中君辞与永宁王府留下的人,恐怕……剩余不足十人。
倘若真是如此,那一切都能说通了,不然……怎么会让掌控永宁王府暗卫的钟叔,亲自搭上性命去送情报……
沈知梨震惊道:“他不用回药谷吗?怎么在京中?!”
谢家娘子不管了?!
还是谢故白用谢家娘子的尸体和宋安的命威胁!江无期才不得不妥协?!
无奈之中,杀了宋安!
她嘴唇哆嗦,“谢故白威胁他?”
鹤承渊觉得怪,江无期视谢家娘子如命,就算杀了宋安叫人带走,他也绝不会离开谢家娘子半步才对,不该守在药谷吗?
怎么会现身京城。
唯一的可能!是江无期主动来京,而非被动!
他安置好宋安后,孤身入京去寻谢故白,深入敌营只为通风报信。
鹤承渊摇摇头,“恐怕,是他自己走进京的。”
他怎么会放任谢家娘子不管,她才活下来,人生地不熟,江无期会为了君辞的大业而放谢家娘子不管不顾?!
守了十多年,短短两天,便能叙完旧离开?
不太对劲,除非……
“殿下,该启程了。”
门外来报,提醒他们时辰不多了。
接应的人亦是点头,谢故白在京中布下大阵,他们的人剩余不多了,只能想办法在夜里开城,今夜赶不上,只能等明日,可多延一日,未知将多一份。
情报告诉他们如何破阵,现在他们位置暴露,不早杀进去,京中诡阵变换,他们危机概率将会加大。
沈知梨担忧着扯了扯鹤承渊的衣裳,“你说那话是何意?”
鹤承渊欲言又止,转言道:“为保君辞坐上皇位,一统天下。”
沈知梨一眼揭穿他略微躲闪的眸色,“你在骗我,你猜到了什么事?”
鹤承渊圈住她的腰,紧紧贴在自己怀里,在她发端轻吻,“我抱你。”
沈知梨摁住他的胳膊,拒绝道:“不必,这段路程我可以自己走,你多休息会儿,泠川他们不能出手,会累着你,我入城后和他们走在一起,不会有事的。”
“阿梨,你生气了?”
沈知梨摇摇头,“没有,我担心你。”
江无期不知是何情况,现在鹤承渊的神情也不太对劲。
鹤承渊解释道:“或许是我多虑,乱想。阿梨是不是有事要问怪老头,等我们夺下京城,我帮你把他翻出来,你好生问他。”
她放不下宋安的事,那成了她一道自责难掩的伤疤,她想得到一个答案,一个江无期亲手放弃宋安的答案。
捡回来的弟子,明明视如己出,为什么要杀了他。
第153章 长风(4)
午时启军,邻近京城,天己如幕覆盖,陷入黑夜,他们在半路遇见一队死尸,横尸堆山,分肢断头。
这队傀儡军,是原先沈知梨发现埋伏君辞的暗侍,当初给君辞提信,述说的便是此军。
今早君辞特意派人前来探查,发现早已身亡,死亡时间在昨夜。
北疆军的探查兵不知这种毒杀法,君辞却再熟悉不过。年少入谷,便是为有朝一日学来江无期的毒法,助自己翻盘,让药谷为己所用。
谢家之事,让江家与永宁王府决裂,昔日手足不再来往,于是他拜师学艺,江无期也愿助他一臂之力,推他上皇位。
只是没曾想,谢故白先毁了药谷这最重要的一粒棋。
药谷要名牌才能行动方便,是因名牌也分药、毒两等。
多年情意,药谷对君辞来说已不再是粒棋子,江无期对君辞不是利用他报复永宁王的存在。
是真正的师徒情深。
所有人都不明白江无期所谓何意,但大伙心底也明白,他没了生的念想。
他只是觉得这个天下斗了大半辈子,世间未见一位明君,也该榨干自己最后一点价值做点什么。
“殿下,城中诡阵有变。”前军回报京中情况。
君辞攥紧剑,冷冽的面容嵌在黑夜之中,陷入悠久的沉默。
堆积成山的傀儡,破坏无法再用的红木棺,已血除的血咒。
北军昨日一战,剩余的兵不多了,是救人还是杀人,破城还是夺城。
分军皆败,整军只能二选一。
鹤承渊看出他的犹豫不决,“你想清楚。”
沈知梨咬紧唇,她无法替他们决定,也无法提议她的决定。鹤承渊入城本就危险,会不会有下一个魔阵等着他,尚且不知。
他只能和北军共进退。
君辞沙哑道:“夺城,杀人。”
以杀谢故白夺京为目的,会牺牲寻江无期救他出来的机会,会让他变成人质。
他转身启程,一路上众人安静无言。
……
厚重的古铜门反着冷月,在接应下从内打开,月色在泥地上长拖。
城中之人正背满伤,顶着最后一口气,打开城门。
城中是一片寂静,血纹忽明忽暗。
霎时,城外北军,旌旗齐立,金甲长枪,马蹄踏泥。
“杀进去。”
随着君辞一道令下,战马嘶鸣,重甲骑兵直闯血阵!
一声震天巨响,血阵爆裂,木棺出现,无数傀儡杀了出来,兵马如潮,猩红旌旗狂舞不倒。
回头望时,背后的傀儡追了过来,骁勇善战的战士挥动银枪,生死之间无惧无畏,热血澎湃,气势磅礴。
一道又一道阵,拦不住他们誓死前进的步伐,高昂之声如厚浪翻滚。
城门在身后关闭,隔绝身后傀儡。
长相怪异的傀儡师悬吊四肢,飞身袭来,一场场诡异幻影,逐渐倒下的士兵,踏过的尸体。
滔天大火燃烧在夜幕中,为他们点起方向,沸腾血液,明辨真假。
烽火连天,他们要赶上那场黎明!
隆隆巨响,如雷贯耳。是被毁掉的一口又一口血棺,破除的一场又一场虚影,入目是尸山血海,低头是遍体鳞伤,以血破血。
鹤承渊此时正与君辞、苏钰破阵,破阵之法只有他们三人较为娴熟,为缩短时间,他们三人冲在最前端连破数阵。
“沈大小姐!”
沈知梨猛然转过头去,一只悬头女尸正对她俯冲而来。
叶婉!
她成了谢故白提炼的傀儡师!
鹤承渊离她有段距离,此时未注意到她这方的情况。
锋利的白瓜近在眼前时,泠川从她身后闪来,半只眼溢出魔气,摁住她的肩膀把人往后一扯,他飞身而上,手中聚起魔气,骤然朝空中打去,稳稳接住叶婉的爪勾。
悬丝即刻缠上了他。
泠川眸色一暗,魔气化剑贯穿她的身体,斜上划动,直将人碎尸万段!
他冷漠看着地上残骸,“区区傀儡。”
正要转身时,沈知梨惊呼道:“当心!”
血光刃刀飞速旋转穿过人群,打在叶婉身上,击退数尺。
待沈知梨捕捉刀影轨迹,回眸时,鹤承渊玄紫衣袍飘扬,已经站定在她身后,扣住她的腰,拉到了身后。
他几乎在泠川动用魔气的瞬间,赶了过来。
叶婉脖颈两道悬丝斩断,月色下可见她头身轻微分离,七窍流血,四肢诡吊,笑容更是骇人。
阴风卷过,沈知梨顿时毛骨悚然,脊背发凉,缩在鹤承渊身后。
叶婉红唇白齿,嘴中不知念叨着什么,更是从怀里取出一条床卷。
卷呈石色,如刻字石上,那上面是一排排名字,长卷滚来,垂在他们脚边展开。
她呵吱呵吱傻笑,鲜血一挥,两个名字突然浮现。
鹤承渊凝起眉,挡在沈知梨面前。
“我们的名字?!”血光一闪而过,沈知梨余光瞧见了他们二人的名字流淌鲜血铺在长卷上。
叶婉哈哈大笑,歪着个脑袋,指着她自己的名字,“你看你看,死了的人,都会在上面,你看你看。”
她不断用手指点着上面的字,悠长的卷轴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写在了上面,叶家、江无期、谢故白……
这就像一卷阎王铺,究竟是已死之人在上,还是将死之人在上。
连谢故白的名字都被她写上去了?!
“沈知梨!”叶婉大喊她的名字,声音尖锐刺耳。
“你这遭邪祟的魂吃起来,不知道什么味啊!”
鹤承渊把沈知梨藏到身后,不多言一句,快刀掠影,斩断长卷。
漫天碎片随飞飘舞。
渊字碎片飘落在她手心,他们不知何时,入了叶婉的影场。
长卷化成金色虚影,血色手印扒在上头,沈知梨低头一瞧是婚书,再转过眸是休书,回头望去是封遗书。
所有的东西都只写了一半,一半拼一半,以遗书落尾。
鹤承渊正在集中精力破影场,影场灵气不稳,虚实交替,她看见了两个名字浮现在卷轴上,随后抬眸瞬间,虚界外这两名字的士兵,背后受敌,倒地死绝。
“!!!”
将死之人,名定亡卷?!
“阿渊!沾她的血!写她的名!”
叶婉扬手一挥,卷轴换了样式,“沈知梨!你为什么签了婚书!那是我的夫君!我的夫君!”
沈知梨蹙眉,下意识看向鹤承渊,他并未受到影响,手起刀落,刺穿叶婉手腕,用她的血在卷轴上刻上她的名字。
“咻——!”一支飞箭从远处射来,在影破刹那贯穿叶婉的身体,箭尾挂丝,将叶婉拉上宫墙,订死在高墙上。
沈知梨放眼望去,火光之下,血色降魔阵开启,谢故白与江无期并肩站于高墙。
叶婉在城墙上抽搐,“夫君、夫君……要、要再杀我一次吗?”
谢故白睨视,厌恶道:“没用的东西。”
叶婉傻笑着,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她的头颅高挂,长箭贯穿心脏,尽管是个没有意识的傀儡,仍记得她的夫君,与夫君忘不掉之人,刻在了骨子里……
谢故白抬指,无数支箭穿破云霄,刺入叶婉身体,以她的血为谋画卷。
君辞破阵赶来,五千精锐闯到此地,剩余不足千人,几乎抱着与傀儡师同归于尽之势,拼死一搏。
苏钰:“江谷主。”
江无期银月从飞舞的白发上倾泻,他垂下眸子淡淡看着历经万苦赶到此地的人。
“君辞,你的选择是对的。”
君辞心中不安,咯噔一下,“谢故白!众阵皆破!”
谢故白嗤笑一声,“外面的是活死人,景宣王惦记朕的皇位!滥杀百姓!这高位你坐的稳吗!”
“他能坐稳!”江无期掷地有声道。
“你闭嘴!”谢故白眉眼猩红,剑架在江无期脖子上,“妄我轻信于你!”
狂风而过,江无期双袖在风中乱摆,白袖染血,袖中无臂!
“!!!”
沈知梨忍不住怒道:“谢故白!”
这一路来,江无期以身入局给他们开路,她不知他用了何方法,但最后武力天下第一的江谷主双臂遭活生生砍断!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想救谢故白,想掰正他,到最后不得不留一手提防他。
谢故白对她温柔一笑,招了招手,“阿梨,你站错队了,到我身边来。”
沈知梨凝眸道:“不。”
谢故白立剑用江无期的命威胁她,“我让你过来!!!”
沈知梨手垂身侧攥紧衣侧,死死盯着他。
谢故白眉骨抽动,悬丝横飞向她袭去。
“铮——!”
刃刀弹开悬丝。
鹤承渊抓过沈知梨的手腕,用身子挡住她,对谢故白道:“你可以试试。”
江无期忽然仰头大笑,“是该如此是该如此!”
他的笑意一如往常,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没有江无期出手,就算援军赶到,他们至少要伤万人,用尸体堆砌才得以入城。
君辞:“谢故白,除了京城,你还有哪座城池?”
江无期噗嗤笑个不停,双肩不停颤抖,“谢故白……”
“解药给我!”谢故白怒道。
江无期望向血色的天际,除了大火染红,它仍是一片黑暗。
“禁药,无解。”
谢故白:“不可能!”
“无解便是无解,你的身体开始腐蚀了,这是快速成丹的代价。”江无期:“你要的太多了。”
鹤承渊看准谢故白失神的时机,飞刀刺去。
瞬时,晶莹剔透的雪叶与他的刃刀相撞!在半空炸开花。
当年在赌场二楼射出的雪叶!
果真是他!
灵气不稳,金丹在身体里碎成几瓣,谢故白一口乌血喷溅,“江无期!”
江无期淡定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谢故白……你陷的太深,没有回头路了。”
禁药,无解。他可以加快禁药反噬,只要能靠近谢故白,他就有办法。
谢故白鲜少与他靠近,连叶婉也不许他见,不许他入府饮茶喝酒,药到手,寒暄几句就打发他走了。
每次给谢故白送药,他都有留意,谢故白很聪明,只找药谷收集难寻的药材,借叶婉之名,收集许多看似无异的药材。
蛰伏十多年,尝试十多年,他不断食用禁药,以操控傀儡。
……
谢故白的计谋天衣无缝,可他太急了。急在沈知梨身边出现了一个人,急在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他的身影。
他不想再站在黑暗里……
他的目的变了,从觉得自己是个明君为国为民,到执迷不悟。
可他还是信任江无期的,从杨邶死后,从江无期自觉踏入京城之后。
他以为江无期为谢家鸣不平,来助他坐稳江山。
可他一再背叛,甚至在无形中给他下毒,谢故白败就败在,他对所有人警惕,唯独对江无期没来由的信任,许是母亲那层缘故,他总觉得江无期不会逼死他。
直到,前不久江无期留下一句话,吃下了,谢故白最后一瓶禁药出了城,孤身一人杀了城外埋伏的最后一支暗侍。
谢故白知道,再没羁绊,于是将奄奄一息之人从尸山里翻出来,斩了他引以为傲剑客的双臂。
江无期嘴中鲜血狂流不止,嘴角依旧挂笑,“阿白……这个江山你是坐不稳的……”
他开玩笑似的说道:“你爹行军无败绩,在早先,他可不如我……”
谢故白咬牙切齿,一年来他算是领教过,暗中有人屡破他的计谋,江无期假意与他站在一起,反破短胜,再一击即溃!
直到发现是江无期所为!他把京翻了个底朝天!杀了不少暗侍,断了江无期一臂,可惜发觉时已晚!他一步步下子,一步胜,君辞在外追击,于是城池步步后退!
江无期转眸向鹤承渊,“杨邶杀的很对。”
杨邶若没死,江无期的计谋走不到现在。
谢故白:“仙首大人?!不试试我的降魔阵吗?!”
鹤承渊丝毫不惧,君辞横剑拦住了他,摇了摇头。
君辞:“谢故白,你已无路可退。”
谢故白:“你又干净得到哪里去?!”
“手刃百姓!杀害无辜!”
“江无期!你最厌恶的不是先皇吗!如今你要辅佐他!辅佐他!他难道就没沾血?他难道就是好人了?!”
江无期:“我没辅佐任何人,路该怎么走,是你们自己选的。”
“阿白……江叔有想过助你的,可你已不同往昔。”
谢故白狂笑不止,“我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是因为谁!”
“是谁害我如此!是你们!是你们计划的夺权!是我要变成这样的吗!”
他疯了般,一股同归于尽的架势,放纵金丹爆裂,打开降魔阵!血色光芒夹杂无数尖锐的雪叶密密麻麻飞射而出!
每一片叶,都足矣取他们性命!
泠川带着魔军护住沈知梨退后百米,鹤承渊等人在前方与魔阵最后的傀儡师对决。
谢故白面色转变,他怒视着降魔阵对鹤承渊只起到细微影响。
他还没堕魔?!
江无期的笑声早已在混乱中戛然而止,高墙之上,寒风刺骨,他望着远方感受着双臂空落落的。
是谁害的这般境地……是他啊,年少轻狂,无知无畏,口无遮拦,是他在阿音生辰那夜醉酒,无意提了一嘴,才害得这般境界,把所有人堆向了深渊……
君辞:“师父!”
江无期话语破碎,在雪叶飞出时,找准一片刺破自己的脖颈从高墙越下,重重摔死在众人面前!
他一双无神的眼,在血泊之中朝他们望来。
留下的那句话语,随风而来。
“她死了。”
他竭尽所能,还是没能救下她。
灵丹……没有用,他的药没有用。
沈知梨傻在原地,完全没反应过来,叶婉铺开的死卷再次在她面前浮现,江无期的名字……在卷轴上。
鹤承渊杀了几只傀儡师,魔阵像一只只无形的黏爪钳制他的内力,用费大量的劲才能破除。
谢故白此时趴在围栏上,显然他也没想到轻功了得的江无期,自由如鸟的人,早把自己困死了,没了活下去的念想。
谢家娘子死在他怀里,在他怀里快速腐败,他救不活她,永远都救不活。
他们的结局注定如此。
他顶着罪恶,试图赎罪……该怪谁呢,怪永宁王把玩笑当真,怪谢家为永宁王鸣不平,还是怪他开了那句玩笑……他其实早该死了,这般死了也好。
众人破阵,杀完傀儡师,北军剩余不足百人,一片尸海,残破不堪。
大火滔天,赶到江无期身边时,他已经没了气,灵气灌不进去,他自己封了筋脉,他生怕自己活下去。
他死的很决绝。
谢故白没了踪影,京中一片混乱。
没人知道谢家娘子的墓在何处,他们甚至不知该把江无期葬在何处。
或许他早就想好了,不再打扰谢家娘子。
破晓将至,君辞枯坐在江无期身边。
江无期的棍杖,他的酒壶,什么都找不到,他还是身着一身布衣,只是死后尸体不全。
沈知梨拖着步伐来到他身侧,江无期走时并不解脱,也不平静,他紧皱着眉。
依稀记得,余江谢府外见到的怪老头,拐杖挂个酒壶,乱糟糟的胡须,嘴里神神叨叨,还怪罪她偷他的酒。
大吵大闹,嘴里不饶人的怪老头。
会教她熬药,给鹤承渊治眼解毒的怪人。
他给所有人都铺好了路,唯独没给他自己。
这几人也不知怎么想的,就着肮脏的地面,盘腿而坐,在所有百姓不受悬丝控制,恢复理智后,他们还是这般坐着,没有人先言,保持默契的安静。
第154章 长风(5)
系统播报,「恭喜宿主,完成第九个剧情任务!」
「获得1000好感度额外加成。」
「正在计算最高爱意值——」
「统计总指数6000好感度,自动兑换爱意值60点。」
「目前爱意值:正301%点!!!」
「目标人物好感度正300点已完成!恭喜宿主攻略任务成功!」
「兑换最终任务通道已开启,请宿主尽快兑换任务。」
「完成最终任务方可即刻离开!」
系统机械的声音在脑海里盘旋,沈知梨滞住,一时没了反应。
从前她只希望快点离开,而如今,任务完成的突然,她竟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沈知梨转眸望去,鹤承渊猩红的眸子杀意褪去,幽深的瞳仁微震,惊慌无措瞪着她。
他开口要说什么,却又在下一刻止了言。
沈知梨不知道,他脑海里也有一道系统声,是道警告。
在鹤承渊几乎脱口而出询问她要去哪时,脑海里的系统冒出警告道。
「请宿主注意,不可将我的存在告知目标人物,否则将原地抹杀目标人物——沈知梨。」
他被莫名蹦在脑海里的东西操控着,甚至不敢反驳,只能遵从。
他试过很多方式让他们摆脱系统的控制,可惜一切努力皆是无果。
她不属于这里,他认清了这个事实,就如他当初说的那般,她是个假郡主,她会离开他,去一个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恐惧像张巨网牢牢困住他,扼住他的咽喉,几乎令他窒息。
不断疯涨的爱意值,是她要离开的倒计时,他无法接受,也不敢去想。
她好不容易才爱上他……
然而最终任务只有她可以兑换,恐惧不断不断在他心中放大。
仅播报在鹤承渊脑海里的系统提醒道:「友情提示,捆绑系统契约为自主行为。」
自主行为?!是他签的系统?什么时候的事,他为何没有一点印象……
他心中难平,注视着沈知梨,她的记忆和他的记忆,为什么对不上!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可却想不明白。
「请宿主在倒计时完成前,抵达“目标人物更新”数值。」
居然是他的任务?!可要如何提升谁也不知。
是不是只要抵达了,他想知道的答案就能浮现眼前了。
可是……事与愿违,系统似乎催促着他们,强迫他们尽快做出选择。
系统高扬嗓子,对两人道:「距离目标人物更新还差30点,已完成70点。」
「兑换最终任务倒计时已开启。」
沈知梨等待系统的后话,结果系统再无后话,消失无踪了!
什么意思?!倒计时开启,但不知道倒计时的期限!是过时不候,不能再兑换,还是时间一到即刻抹杀她?
鹤承渊眼底的凶狠早已化为恐惧,未知的漩涡拖拽着他,势必将他溺毙其中。
他要赶在倒计时完成前,得到答案,得到留下她的答案。
那只手不可控制越钳越紧,失控将她的手腕捏断。
沈知梨蹙紧眉头,疼白了脸,倒吸一口凉气,就在她喊疼阻止时,便见他眼角湿润,一滴泪颤抖着从脸庞悄然滑落。
她愣了回神,扑上前拥住了他,抱了满怀。
鹤承渊缩在她颈窝里,喉咙酸涩胀痛,抱紧她,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后只哆嗦着哀求一句。
“你答应过,绝对不会离开我。”
沈知梨沉默着靠在他的肩头,半晌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没有答他的话。
她感受到他的无助,无数滚烫的液体滑进她的脖颈,他发着颤恨不得把她摁进骨子里。
沈知梨一直不知,他同样能听见系统声,只以为是江无期的死让他变得如此,让他害怕她有一日也会离开。
那颗凭空出现的铃铛搭在他们的手腕上。
“你捏疼我了。”
话音刚落,鹤承渊反应过来,猛地松开她的手,通红的眼懊悔盯着红肿的手腕。
沈知梨笑了笑,在他眼角轻吻,拭去他的泪痕,拾起掉落的铃铛,擦干净后忍着疼痛系在他的腰带上。
“又是铃铛,虽不知是何作用,但你说既出现便留着。”
“每一颗我都好生保存着,你把它带到幽水城去,我将它们留在了月季花下。”
鹤承渊心中一悸,“阿梨?”
“阿渊,我很爱你。”
“你说过的,你答应过的,你说你不会轻易离开对吗?你说我们要成亲。”
沈知梨垂下眼眸,默然许久。她不打算兑换最终任务,她打算陪他直到最后一刻,是没机会再换也好,是即刻抹杀也罢。
悠悠长路走到现在,他们只有彼此,她给不了他誓言了,她亦不想做抛弃他的选择,就这样往前走,走到再也走不下去为止。
鹤承渊问得小心翼翼,他静静等待她的答案。
周围的人忙碌收拾混乱的街道,君辞正用温水擦拭江无期身上的血迹,他们把空间留给了君辞,坐在高墙另一边,看见天际太阳升起,金光万道,晨风徐徐。
等了又等,等了再等。
他垂下眼帘,托起她的手腕,为她轻揉。
沈知梨终是没答他的话,只道那句:“我很爱你。”
揉腕的手顿住,她不敢看他,他也不再追问,片刻后他继续为她揉着手腕,而她赏着那片黎明……
援军赶到,京城的大门再次敞开,不再是座被围困的血城。城外傀儡被杀,活死人恢复理智被压送入京。
大昭不可无君,君辞登基是在三日后。朝中大臣死伤一片多位空缺,百姓更是乱成了一锅粥,留给君辞的是一堆难处理的烂摊子。
现在局势混乱,鹤承渊不便露面,他们与魔军都被安置在了宫中,鹤承渊见君辞整日忙得焦头烂额,便让泠川带人去搭把手。
他不想去掺和那些事,沈知梨也难得没让他去,每日就拉着他在宫中闲逛,或是去看望江无期。
日子过了一日又一日。
两人心中皆是不安,却强装镇定,强颜欢笑。
……
“阿渊。”沈知梨睡眼朦胧打开房门,便见多日未见的君辞站在门前。
君辞的目光在她与鹤承渊的身上来回打量,一对白花浪衫互穿在身,两人一大一小身着相似的衣服。
“师妹,我做了点早膳。”
大忙人君辞难得抽空,还给他们做好早饭送来。
以前她吃君辞的饭,鹤承渊就气得不行,于是苦研厨艺。她已经很久没吃过君辞做的饭了。
沈知梨瞄了鹤承渊一眼,每日都是他做饭,今日君辞来的早,他还没来得及下厨房,见鹤承渊没说什么,她也就没拒绝君辞的好意,简单梳洗一下,三人围坐在屋外的圆石桌边吃饭。
君辞:“师妹……是在宫中住不惯吗?”
沈知梨视线瞟向鹤承渊。
君辞给他们分别安排了一间屋子,相隔虽不远但也要行一段路。结果从入宫开始,鹤承渊就赖在她的房中,一天没走过。
想必,君辞抽空来多少是来提醒她未出阁的女子与男子同住坏了名声。
可沈知梨早已不在乎这些事,每日不宅在鹤承渊怀里,她根本睡不着,尤其是……身处令她不安的皇宫。
沈知梨支支吾吾道:“我……那什么,现在快入冬了,夜里风大,睡不安稳。”
鹤承渊则是斩钉截铁道:“成亲是早晚的事,不劳师兄担忧。”
君辞淡笑:“倒也不是这事。”
他转言说道:“师妹,明日我带师父与宋安回药谷安葬,等回来,我陪你回永宁王府。”
沈知梨沉默不语,永宁王的尸体至今为止没有找到,君辞加派人手去周边几个村子存在过的红木棺找寻,至今为止仍没下落。
君辞继续道:“现在外头不太平,各大仙家皆在讨伐师弟……大昭国事过多,我暂时无暇顾及,你们二人先在宫中暂住避避风头。”
苏钰几日前便离京回了万剑宗,坐稳天下第一宗的位置,成为君辞不倒的左膀右臂。
君辞一连多日,加倍处理政事,只为早日亲自带江无期回谷。
朝中本就不稳,大伙心里都知,君辞那番为沈知梨着想的话,实则是为了留下鹤承渊暂时坐镇,否则当初也不会允许泠川带人乔装打扮助他处理棘手的政事。
沈知梨点了点脑袋也算是应下了这事。
谢故白不知去向,倒是怕他卷土重来,现下又无余兵追踪。外头追杀鹤承渊的人也不少,他也一时半刻解决不了,留宫坐镇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他们又去瞧了一眼棺中的江无期,他梳洗干净,血迹去除安安静静躺在里面,一头雪白的发铺散在肩。
君辞给他买了不少好酒搁置在他身边。
木棺对他而言有些大了,又或许是怪老头瘦了,没了双臂更是显得人消瘦一圈,酒壶在里面晃晃荡荡,于是只能塞满,将他挤在中间。
这么多酒,怪老头这个酒鬼肯定喜欢得不得了,不得多夸几句他的好徒儿。
等将沈知梨送回宫后,君辞才道出此次前来的目的,“师妹先休息,我与师弟去商谈些事情。”
沈知梨估摸着他们是商议国中要事,她听得没劲,“好。”
鹤承渊离开前道:“阿梨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去给你买来。”
君辞:“师弟莫不是忘了,外头不太平。”
鹤承渊:“太不太平,全凭师兄一张嘴说吗?”
沈知梨不知道为什么,感受到他们之间无形中弥漫着一股莫名其妙的火药味。
“那个,我没什么想吃的,你们去吧,我在这里不会乱跑。”
鹤承渊俯身在她唇上不舍亲吻,“我顺便给你找点药来。”
沈知梨揉了揉包扎好的手腕,“已经没什么大事了。”
“抱歉阿梨。”
君辞打断他们温存,冷声道:“该走了。”
第155章 长风(6)
书房中,君辞支起茶案边的窗,窗外有棵生长百余年的银杏树,见证数位君王从威风到落魄。
凉风刮过,金灿的树叶滑进屋中,落在两人面前。
两人不约而同盯向那片杏叶。
药谷中,江无期的药房院子里也有一棵茂盛的银杏树,可惜,国师闯入,一把火烧了干净。
君辞淡淡看了眼,继续煮茶。
鹤承渊捻起桌面上的杏叶,在指尖缓慢转动,转眸朝外看去,摇曳的树影,金光闪闪的叶面反射着阳光,光迹一缕缕打进房中,照亮煮茶团团升起的薄雾。
这么多日君辞早想同他谈事了,只是因他不理政事,君辞找不到空子与他单独交谈。
他嗤笑一声,对着窗外丢出那片杏叶,杏叶摇摇晃晃随风落地。
“师兄有话不妨直言。”
君辞给他添了一杯茶,推到他的身前,“师弟不必对我有如此大的恶意。”
鹤承渊低眸扫了眼那杯茶,缩起瞳仁,“是吗?”
他若没猜错,君辞夺权到手,他这个魔的身份可不能与他挂上勾,会坏了君王的名。
坐上皇位也该劝他弃魔正道了。
鹤承渊猜了个大概,也没什么兴致坐在这里陪君辞发呆。
起身离开之际,他的余光瞟到一个花包搁置在茶案上。
他顿住了身,目光锁住君辞掌心下的花包。
这花包是当初沈知梨在药谷送鹤承渊的第一个礼,亲手拾花炒花,为他缝制的花包,只是那时,他不爱她,也不爱她所赠之物。
可是后来,他找不到了,没想到被君辞捡了去。
君辞掀起眼皮,与鹤承渊对上视线,“师弟嗤之以鼻之物,是我可望不可得。”
鹤承渊眸光锐利,“她不属于你。”
是指花包,也指沈知梨。
君辞轻笑一声,手指勾起花包挂绳,“她不是沈知梨,也不是怀淑郡主。这件事,在先皇寿宴那天,在我们相遇过的湖边救了她,她同我表明身份。”
鹤承渊端起茶,淡定喝了口,茶香四溢,可茶却苦涩入喉,他微凝起眉来。
“她不是沈知梨,也不是你记忆里的人,更不是任何人的代替品。”
他展开手心,“你该物归原主。”
这话再明白不过,她是他的,花包也是他的。
“既已是丢弃之物,又何悔他人拾起。”君辞提起茶壶,越过他的手给他续满茶水,“我知你与药谷的情意早已还清,只因师父羁绊才认我们这些师兄。”
“如今……师父已故。”
鹤承渊起了怒火。君辞看似宽容大度不与他计较,可实则暗中不过在言,他们二人已没了相互间的身份约束,是为公平竞争。
“世间百姓谁人不知,景宣王与怀淑郡主是堂兄妹关系,一国之君败俗伤风,这层刻死的牵连,师兄觉得违背它妥当吗?”
君辞并不将此放在心上,他平淡吐出那句震惊之言,“我不介意,你与师妹有过相欢之事。”
鹤承渊捏紧茶杯怒火烧眉,骨尖抽跳,那股魔气更是难以扼制轻微外溢。
“依我看,师兄是该去找个世家小姐成亲生子,继承大统,助你再扩疆土。”
他咬牙切齿,句句带着嘲讽,嘲讽君辞亦是个为了上位不择手段之人,可以为了利益放弃任何人,也能在得到权势后,强夺别人之物。
他与谢故白可谓是难分伯仲!
“师兄怕不是忘了,余江把她一个人留在荒山野岭。就是不知师兄那留下的十几个人能与仙家周旋几个来回?”
君辞淡笑一声,“师弟这件事,不是你来迟了吗?”
鹤承渊扬手挥去茶杯,“我们的协议,说的明明白白!三日期若到,我未归,带她走!”
“你弃下之人,又何悔她站与别人身侧!”
青花素雅的白瓷杯摔在地上,清脆震响,碎成数片。
君辞:“师弟只把我当兄长看待,倘若我早表面心意,你会说出这话吗?”
“怕是不会,你难道不会不顾她的安危,让她在营帐中等一个未知的消息?”
鹤承渊坚毅说出答案,“不会!”
他不能再让她陷入危险之中。
可他掉进了君辞的陷阱,在触及有关她的所有事中,他不再能顾及其他,她永远都在首位。
君辞明显一愣,着实没想到他已经将话说明,把对沈知梨的喜爱之意挑明,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允许他带走沈知梨?!
“我给师妹留了人,周边仙家也让苏钰打发走了,她在那里执意要等你。”
“倒是师弟一去不归,没有留信,没有留人。”
“三日,你归了吗?”
鹤承渊怒火堵住喉咙,一时无从反驳。他让君辞带走她,却是没想到她对他坚定的爱意。
君辞把花包摆放在两人之间,取杯重添茶给鹤承渊推去,目光定格在不属于他的花包上。
“我要的不多,但若有机会,违背道德也不是不可。”
“可她不愿。”
“看一眼都不愿。”
窗外风过,银杏叶飘进一片又一片。
鹤承渊终究没再碰那杯茶,也没收走他错过的花包。
“师兄到底想说何事?”
君辞望向窗外,“我所言,一句不假,我不介意你们相欢之事,也不介意背上败坏风俗道德沦丧的骂名。”
“师弟觉得,你现在的身份能护住她吗?”
“去往魔界是最后的结果吗?”
“那片沾满浊气血猩之地,是她的归宿吗!”
“她愿意吗?真心想去还是委屈妥协!”
“你不比我清楚?”
鹤承渊陷入沉默,他很清楚,她虽没拒绝,但那片陌生之地,她心里是恐惧害怕,是为了他而妥协,是除了他无人可依。
沸腾的茶水滚响,君辞转眸拿开茶壶放置在暗木茶案上,很快,茶壶底便在桌面留下去不掉的印子。
君辞:“悠悠众口难堵,你用什么护她,给她一片安宁。”
“是做魔,还是做回仙首,你应该想清楚。”
“她最后该与谁站在一起,才能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
“师弟想错过?”
“人心是肉长的,感情这种东西是会变的,我想要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他淡定喝完那杯茶,放下茶杯,“师弟,她能爱上你,是她失去所有的那一年动了情。”
“我可以给她十年,二十年,你给不了的东西,我能全部给她。”
她又怎么会不动摇,不变心,不换人依靠。
鹤承渊扬手掀飞了桌子,转身向外走去。
君辞手中勾着花包,凝过眼眸,“苏钰在万剑宗等你。”
“我们公平竞争。”
一向正人君子做派的人,如今大言不惭挑明要借护她周全的名义,插足他们的感情。
鹤承渊气得怒火中烧。
可君辞那句感情是会变的,他却没把握说出她不会,不会喜欢别人,不会爱上别人。
他占的究竟是那一年,还是她从心底生起的爱意。
是依赖的假象,还是非他不可。
他好似忘了,他在她的记忆里,一直……不算个好人。
鹤承渊行在回宫路上,君辞的话缠绕着他。
系统:「距离目标人物更新还差20点,已完成80点。」
这时的他眼前仿佛弥漫一层迷雾,剥不开看不清,他以为系统这时的播报是催促他尽快下定决定。
却不知道,是因剔除魔骨的念头冒出,这个决定先下,才增长的数值。
寒风乱搅他的衣发,他的背影修长,脊背挺拔,步伐却无比沉重。
身体中的魔气逐渐难以控制,他需要发泄,他只能小心翼翼藏起魔气,不伤害到她,也不让别人借此事伤害她。
于是,他改了道,躲在无人之地,划开胸口未好的伤口,感受疼痛蔓延全身,这成了他发狂释放魔气的方式。
直到夜里,他才拖着身子回屋,沈知梨在房中等了他许久,她早早做好了面等他回来一起吃。
从午时到晚间,重煮一次,还是糊了冷了,他错过了。
沈知梨见到来人,立马笑嘻嘻迎上去,拉着他坐在树下,“你们聊了这么久?我的面的糊了,你等等我,我重新给你去做一碗。”
鹤承渊拉住她,“不必。”
沈知梨瞧着那碗糊面,“可是面都凉了。”
鹤承渊瞧着面前几个鸡蛋几片菜叶子的素面,含笑拿起筷子,“看起来很好吃。”
沈知梨来不及阻止,他已经把面塞嘴里了,怎么阻止都没用,她只得在他对面坐下,托腮看着他。
“你怎么了?心事重重。”
鹤承渊筷子僵住,勾在上面的面滑回碗中溅起汤水。
他扯开话题道:“你的手还没好,是我回来晚了,没来得及给你做饭吃。”
沈知梨弯起眉眼,笑道:“没事,好久没下厨,我的手艺都生疏了。”
“阿梨,你想回家吗?”
沈知梨:“为何……这样问。”
她在这句话里,听出两重意思,离开这个世界,和回永宁王府。
“你想吗?”
沈知梨未答。
鹤承渊是了解她的,他能猜到她的答案,无论是对哪一个的答案。
他温和一笑,故作轻松地道:“明日,我们回永宁王府吧。”
沈知梨望着他愣神。
他这是怎么了,总感觉怪怪的,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与君辞不是谈论国事吗。
他不说,她也不好逼问。
进宫多日,还没回府里看过一眼。
她犹豫片刻,还是选择点了点头,应下这事,“好……”
繁星之下,他们坐在院子里,吃下那碗冷掉的面,两人都藏着未言的情绪,面上有说有笑着。
距离人物更新还剩20点。
第156章 长风(7)
鹤承渊望向铜镜中的沈知梨,他站在她的身后,给她束了两缕发辫。
他几乎每次都在束发完后习惯性在她发端亲吻,为今日束发落下句点。
“阿梨,好看。”
沈知梨明亮的眼睛翘起,笑成弯月,她勾起两颊辫子,笑意满满从椅子上起身,用发尾在他唇上扫了扫。
“阿渊手艺越来越好了。”
她拾起他披散在肩前的发,与自己的打了个滑溜溜的结,“一会儿给你买条发带,我也帮你束发可好。”
“好。”鹤承渊柔和展眉,目不转睛盯着她明媚的眉眼。
沈知梨跑去柜子里翻外衣,她拎起一件墨蓝色外袍与一件水蓝裙摆在一起,满意点了点头,“合适。同花纹。”
她指了指搭在红被褥上的那两件,“今天穿这个好不好。”
“好。”鹤承渊自然拿起她的水蓝裙服侍她穿上,等她穿戴整齐才打理自己。
沈知梨蹦蹦跳跳去拿钱袋,又戴了两个斗笠来,许久没出门,这蹦蹦跳跳的难掩兴奋之意。
“阿渊,你戴大的,我戴小的。”
话音将落,鹤承渊早早曲下身把脑袋伸了过去,没一会儿,斗笠便在脑袋上扣了下来,沈知梨给他理了理帘纱。
“好了!走吧,我们一会儿去完永宁王府,再去吃个饭,做个糖人,买条发带……你还有想要的吗?”
鹤承渊也不掩饰欲望,“我要花包。”
沈知梨怔了一会儿,“花包?”
她把钱袋别在腰间,“好!一会儿给你买!”
“要月季花包。”
沈知梨勾住他的胳膊往外走去,“好好好,月季花包。”
“你做的。”
“嗯嗯嗯,我做的。”沈知梨反应过来,“嗯?我做的?我……”
她两手一拍想起来了,“我在药谷不是给过你一只吗?”
“被别人拿走了……”鹤承渊语速不快,闷闷的话语略显委屈,咬字倒是清晰,传进她的耳中。
这副模样,像被人欺负来告状似得。
沈知梨打抱不平,“谁敢把你的东西拿走?嗯?我给你要回来。”
“君辞。”
沈知梨:“……”
那不用想了,指定是他丢弃,被君辞捡了去。
她就知道,那时候的鹤承渊对她处处提防,花包送出去后,再没见出现过,不是被他丢了还能是怎么着。现在落到君辞手里他又想要了,她还说不得他,一会该更伤心了。
沈知梨拍拍他的胳膊,“知道了知道了,我给你重新做一个好不好。”
“嗯。”
简简单单一声,情绪愉悦不少。
鹤承渊补充道:“我要月季。”
秋风刺骨,沈知梨哆嗦了一下,往他袍里缩,“天气凉了,我去哪给你找月季。”
“幽水城。”
“可幽水城的花也落了。”
“来年春季。”
沈知梨抱紧他的胳膊,与他并肩而行。
来年春季,她还在吗……他是想留下她,得不到她确切的誓言回答,便想从旁敲击,要个简简单单的结果,是花包也好。
“好,我欠你一只花包。”
她未答是否为来年春季,但她说她欠他一只花包,她一定会还。
鹤承渊低笑,“嗯,我会等你,一直等你。”
她是喜欢幽水城的,比起魔界与京城,或许幽水城更像是属于这个沈知梨的家。
……
他们一路往永宁王府去,褪色的破旧府门紧闭,门外伪装破败之物再无人更换,悬吊的牌匾,破损缺角的石狮,掉到门槛上的门环。
推门而入,地上的血迹洗了干净,杂乱的枯叶与灰尘盖了薄薄一层,风过便卷起呛鼻的灰烬。
幸好大战的烈火没伤及永宁王府一砖一瓦,却是把谢府烧得破败,君辞埋在京城为数不多的人,第一把火正是点在了谢府。
鹤承渊拿起扫帚独自走进府中,将地扫了扫看起来不会太过荒凉。
沈知梨走进后院,门洞上的白色荼蘼凋谢,一朵余花也没有,只剩干枯的花藤挂着,她草草扫了一眼,转身入房,在枕下翻出那本崭新的人丁册。
厚厚一本人丁册,她坐在院子里从第一页翻至最后一页。
“阿梨,我来吧。”
眼前笼下阴影,鹤承渊摘去斗笠放置一边,拍了拍身上沾上的薄灰,接过她手心的册子。
册子中离府之人都会划去名字,让他们不再受官府的约束,变相得到自由身。
鹤承渊了解她下不去手,他去书房找来一支最细的毛笔,“阿梨帮忙研磨吧。”
他们席地而坐,就着地面磨出墨汁,鹤承渊捧着那本人丁册,小心翼翼用纤细的笔尖划去名字,不会弄花他们的名字。
最后一本册子划完,只剩两个名字。
沈知梨托腮望着院子,“谢谢你陪我。”
鹤承渊把册子交给她,扯了扯她耳边的小辫子,笑道:“一直都在。”
他们在街上晃了一日,路过烧塌半边的谢府,不少百姓虽对谢故白辱骂,对谢府与谢大将军只有惋惜。
继续往前行,除了她的骂声也出现了,说她红颜祸水,祸国殃民,说她与魔为伍,与谢故白那个疯子成婚,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知梨躲在斗笠里,他们三人的事迹,在百姓口中只剩臭名。
她拉着鹤承渊离开,他周身笼罩阴霾,神情藏在纱帘中,一言不发,但她知道他的情绪不好。
“没事的,我们过好我们自己的生活就好了,其实没有十里红妆,没有任何祝福,没有盛大的婚礼,都没关系,我也不喜欢招摇过市,我有你就够了,与你拜堂,与你成婚,与你对饮合卺酒,每一件事都比他人的祝福要令人心动。”
她津津乐道,小声逗他,“我们偷偷躲起来,这样我就能把你衣服剥干净,再用牵红把你绑起来。”
“让你以前欺负我,哦对了,还要给你挂上小铃铛,穿上漂亮的小链子。”
她笑着戳了戳他长袖中结实的手臂,被牵连的人反倒来安慰他。
鹤承渊声音低沉,“阿梨。”
“我都不介意,你不必放在心上,无论你是魔是仙,我都喜欢你,我爱的是鹤承渊,不是仙首与魔君的身份,笨蛋。”
鹤承渊心底颤动,“嗯,别离开我。”
他每日都要变着法子说一次,可每到这个时候,沈知梨总是无法正面回答他。
今日,她难得有了回应,说道:“我会找到你。”
鹤承渊扣紧她的指,带在纱帘中,吻过她的指尖,滚烫的泪与他温热的唇一同贴在她微凉的指尖上。
沈知梨叹了口气,怪事,大魔头变成爱哭鬼了,躲起来哭,怪不得今日话这么少,怕她发现哽咽,还是怕她发现昨夜闷着哭哑的嗓子。
枕头都哭出印子了以为她不知道。
“去买发带吗?”
沈知梨带他在摊位前挑选带子,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能取下斗笠试戴,只能选个适合的颜色。
“粉色,和月季很像。”她笑呵呵逗他。大魔头戴个嫩粉粉的发带,顶个臭脸,那画面得多有趣。
要是,顶个粉色发带,穿个小金链衣用牵红把他绑床上,那更好看了!
沈知梨忍不住的坏笑从斗笠中溢出。
鹤承渊:“听说,为男子束发是视为夫君的意思。”
“笨蛋,还没成婚呢。”
夫君二字都出来了。
沈知梨最终放弃粉色绸带,选了条朱红买下,“你又是从哪听来的的意思,我看你是瞎编的,照你这么说,你天天为我束发岂不是……”
她忽然一顿,是他编的,可他也照做了。
“嗯,吾妻。”鹤承渊接上她的后话。
他的嗓音富有磁性,及其动听,吾妻二字胜过所有情话。
沈知梨脸颊泛起羞涩的红晕,她清了清嗓子,“那、那我,奖励你……”
“今夜。”
她话都还没说完,鹤承渊就接上了。
“什、什么今夜,我们住在宫中,来来回回那么多丫鬟侍从的,周围还、还有人住,我……我放不开……不合适……”
她的脸越说越红,整个人燃烧起来一般,他们已经多日没有情事,这种时候,鹤承渊肯定像头压抑多日未进食的饿狼,就算行事动作温柔,那也不是几个时辰能放过她的事,不得一点点磨死她。
“你小声点。”
沈知梨整个人像被丢进热锅里,“我、我觉得不妥,等君辞回来让他派人送我们回幽水城,我、我再陪你疯。”
“阿梨……”
“就、就这样,我奖励你一颗糖!如何!怎么样!你肯定喜欢!”沈知梨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拉着他走到摊位前,给了笔钱,亲手给他画了只歪歪扭扭的丑丑的狗头麦芽糖。
“为什么是狗?”鹤承渊不解。
沈知梨举着他画的猪头麦芽糖也不解,“那你为什么给我猪头。”
鹤承渊义正言辞,憋屈道:“因为我生气了。”
生气他的奖励居然只是一颗糖。
沈知梨咬了掉猪耳朵,“为什么是狗头,因为你乱咬人。”
“我没有咬你。”
“哪次完事,我身上不是又青又紫。”
“那是亲的,不是咬的。”
“是是是,那你也是狗头。”
鹤承渊在斗笠中“咔嚓咔嚓”啃掉他的奖励,“狗头就狗头,下次还‘咬’你。”
沈知梨闻言噗嗤大笑。
他们在外不方便吃饭,便将晚饭带回了宫中。
鹤承渊吃个饭都不老实,往她身上又蹭又抱,最后把她拉到怀里,坐在他腿上吃完这顿不安稳的饭。
脖颈染满红印,他闷在她颈窝低哼,“阿梨,相情蛊发作了,想要。”
“……”沈知梨:“相情蛊哪有固定时日发作的。”
“有的,每日都挠的慌。”
沈知梨推开他埋在她颈窝里的脑袋,滚烫之物顶在腿心,“……”
鹤承渊不死心,“在宫里一日都不可吗?”
“不可以。”
“真的不行吗?”
“不行。”
“那我们明日就回幽水城。”鹤承渊说罢抱着她回房,开始收拾包裹,一副即刻启程的样子。
“……”沈知梨揪住他的耳朵,“鹤承渊,让君辞送我们离开,是为了让他支走幽水城附近的仙家,确保所行安全,不然行踪被发现,会是一场恶战。”
“难不成你要与百家为敌,杀个血流成河,被记录在册,遭人唾骂遗臭千年吗?”
鹤承渊:“阿梨,他们很快就不会再骂你了,我已经找到方法了。”
“是什么方法?”
她不在意对她的骂名,就像他也不在意自己的,可是他们在意彼此。
鹤承渊对此不答,“过了今夜我就告诉你如何?”
沈知梨转身去沐浴,把人丢在房中,关在浴室门外,“洗洗睡觉了。”
门在鹤承渊眼前毫不留情上锁,“……”
沈知梨才入池子,浓雾间便见一道身影,轻松撬开了锁走了进来,自顾自脱衣服。
“……”他怎么会乖乖安分,果然是看准时机,这时候一丝不。挂的人阻止不了他,他就大摇大摆进来,套着最后一件薄衫跨进池子里。
“鹤承渊!”
浴室里没一会儿便传出戏水声,与娇滴滴的轻吟。
鹤承渊是没“动她”,但那双手是一点也不老实。
“阿梨,咬我。”
一个澡洗了三个时辰,他一共说了两次这句话,一次是开始前让她咬他压声,一次是事后瘫软一团的人缩在他怀里,看着他心满意足举起青筋暴起的胳膊上嵌满牙印。
沈知梨:“……”
他们黏腻的日子过了几日,直到某天,沈知梨意外发现他那日所言的解决方法,也终是知道为什么以前的鹤承渊喜欢肌肤相碰,可近日来无论洗澡还是入睡,皆留一件薄衫套身。
余江消失去魔界那时,他拖着一身重伤归来,沈知梨照顾他几天几夜才让他伤有所好转。
那日沈知梨在宫中十分疑惑,鹤承渊一日中总会消失几个时辰,她起初以为他在帮忙处理政事,结果却发现他从没理过政事,宫里更是翻来覆去找不到人。
她多留了个心眼,观察他的去处,却没想到在一处无人踏足的冷宫后发现了他。
冷泉池子里,满是血色,红彤彤刺着人眼,他背对着她,红色发带搁置在岸边,周身缠绕肆意横飞的魔气,此处偏远方圆几里无人踏足,他倒是选了个好位置!
沈知梨眉骨抽搐,鹤承渊浑身布满细汗,湿漉的发丝黏在留有她咬痕的胳膊上,他双手搭在礁石,掌心刃刀滴着触目的鲜血。
他没发觉她的到来,是因没了力气,意识模糊,感知变弱。
“阿渊。”她唇瓣发颤,压制着怒意。
水中之人,浑身僵硬,回过神来,迅速反应抽走岸上干净的衣裳套身,便见她早已站在侧岸,目不斜视注视他身前数道皮肉外翻的伤口。
“阿梨。”他心虚埋入水中。
“你这是在做什么?!”沈知梨克制不住怒吼道:“这些伤不是早好了吗?你这般会让魔气加深!伤口难以愈合你不知道吗!”
第157章 长风(8)
鹤承渊用自残的方式压制魔气,导致魔气弥漫在伤口,伤口无法愈合。
他日复一日如此,泡入池水将血迹洗去,再穿好衣裳回去找她,令她没有察觉。
沈知梨:“什么时候开始的?余江?魔界?!入京后?!”
“你剜了自己多少刀?!”
她自责多日没有起疑,也愤怒他藏的太深,不露风声。
那些口子,日见加深,痛到麻木,再剜新口,横七竖八,相互交叠,占领他半面身子。
鹤承渊在水中仰头看她,额间的水顺脸庞滑落,“阿梨,我……”
“鹤承渊!这就是你想到的方法?”沈知梨眼眶泛红,“你的魔气会加深啊!你不知道吗?”
她气哭了,气急了,生怕幽水城逃出被仙家追杀的画面再次出现,众人围堵着他,大喊要取他性命,直到他为她战死,直到他倒在她面前!
一气之下,她怒吼道:“既成不了仙也入不了魔!这般下去,会控制不住它们,会在大街上暴露不知道吗!到时连戴斗笠行在街上都是奢望!”
她的话是担忧,是事实,她没注意到,此话传入他的耳中却因君辞不久前暗中提及的魔核,变了性质。
身上的疼痛远不及她的话捶烂心脏。
鹤承渊心脏狠狠揪成一团,魔气未压制住,失了理智,“成不了仙也入不了魔?!”
人不人鬼不鬼,仙未仙魔未魔,本就是他一触即发的逆鳞。
“我天生魔种!所有人借我之势,控我为刀,到最后却唾弃我!”
沈知梨怔神,“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从水中起身,步步向沈知梨逼近,咬紧牙,“是我要成仙的吗!是我要逆天改命去夺仙首之位吗!!!”
“不是你给我指的路吗!沈知梨!”
“如今连你也厌恶我这具身子!”
“我是能堕魔!弃了这仙道!与天下为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已然无法冷静,浊气侵蚀他的身体,控制他的脑子,黝黑的魔气在冷宫迅速扩散,森冷之气包裹住她,穿透衣衫,细密刺痛肌肤。
“沈知梨!是仙道扼制我成魔!若不是如此,若不是为了三日之约!我会伤得如此重?!为了保留仅剩的一点仙气,变得如此可笑!”
句里句外,他所做的一切,是为她而牺牲。
拦了他的路,阻了他的力量。
仙道拖累了他。
她怎么忘了,大魔头有毁天灭地的能力,受如此重的伤,是因为她的一句让他成仙道踏巅峰。
原来是她的错……是她妄想逆天改命,让魔成仙。
沈知梨的目光从他鲜血淋漓的胸口上移,对上他血红的魔瞳,“你是……这般想我的吗……”
鹤承渊瞳仁剧烈震动,外溢的魔气停了下来,他颤着手去握她,却是擦身而过,她退后半步躲开他转身离去。
她的背影消失在他眼中……
他却不敢顶着满身魔气去追,怕魔气给她引来麻烦。
怎么会如此呢,他无法操控魔气。仙气不净,魔气不纯,凌乱浑浊。
既做不了仙,也成不了魔。
他们不欢而散,魔气猖狂,他泡回池子里,又剜了无数刀。
他……本意不是如此,鹤承渊后仰着头抵在礁石上,望着灰蒙蒙的天,冷泉没有热气,却染湿了眼眸。
入秋的天,找不到一朵道歉的花。
鹤承渊拖着疲态的身躯,回到房中却发现屋中无人。
心脏一悸。
她去哪了!
他将屋子翻了一遍,仍没见到人,此时天色渐晚,她会去哪?她能去哪?!
“主、主君。”泠川小心瞥看古树下捏着那颗铃铛,阴沉着脸的人。
“去找她。”鹤承渊无心顾及其他,他将红色发带与无芯银铃拽在掌心,指尖狠狠刺入皮肉,血迹从手心流出滴在桌面。
宫里翻了底朝天仍没人影,他戴上斗笠出了宫,街道上人来人往,成双成对,只有他形影单只逆行在人群之中。
她其实没有说错,魔气失控,他连与她上街都是奢望。
可是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鹤承渊在京中找了一夜,从永宁王府、到破酒家、再到赌坊、甚至连谢府他都去了一趟,期盼她在这里也好,可是她不是原来的沈知梨,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她不见了,他找不到她。
心里越来越慌,不安感侵蚀身心,她的胳膊就是因他的赌气落下了旧疾。
他不想留她一人,可这一次,心里不想,身体却不允许他追出去。
鹤承渊穿行在街中,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计划出京去寻。
天上出现一抹淡影,一只花灯从高塔方向缓慢升空。
他猛然转头,她站在塔端衣摆在风中乱舞,轻飘飘的仿佛花灯一般,一不留神便会随风而起。
鹤承渊心漏了一拍,没半点犹豫冲上高塔,沈知梨解了他今日早晨为她束的发,她双眼无神,呆滞坐在长椅上,融在黑暗间。
他想起来了……这地方是她第一次被谢故白控制,杀人夺命的地方。
她在内疚,对死去的侍女也好,对他也罢。
“阿梨……”
沈知梨闻言转首,隔着凌乱的发丝看向急匆匆赶来的身影,她淡淡扫了一眼,又别过了头,看向那盏花灯。
花灯是她半路上买材料打发时间自己做的,做的不够好。
那盏灯升了一半,歪歪扭扭遭吹灭了灯,直直砸在地上,摔了粉碎。
鹤承渊心跟着破碎的灯一颤,可她一脸淡定,仿佛意料之中,淡然的模样更是叫他慌了神。
“阿梨,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
他颤着手递上沾了血迹的发带,“你……还愿意为我束发吗……”
沈知梨移过眸子盯住在夜间飘动的红色绸带,她没有接,而是木讷放眼瞧着空空如也朦胧的夜空。
鹤承渊悬在半空的手僵住,高塔上狂风猖狂,差点将他的发带吹走,他牢牢攥住发带的尾巴。
谁都没有错,可就是产生了隔阂……像一条自身难以跨越的鸿沟。
不知道对与错,也怕因自己的过错害了对方。
这座高塔有太多不好的回忆,她又像回到被囚禁胁迫的时候,整个人沉闷着仿佛陷入恐惧铺盖的梦魇之中,无法自救,只能选择堕落,放弃挣扎,等一个彻底的解脱。
他好不容易让她走出来,又害她走了进去。
鹤承渊在她身边坐下,注视她无力搭在身前的手腕,默默握住了她。
温暖的大手紧紧裹住冰冷的手腕,他双手慌乱的发抖,细长的绸缎一端系在她的手腕,轻轻打了个死结,另一端系在他的手腕上。
他们并肩坐了一夜,沈知梨一夜都保持安静。
“天亮了,阿梨……”
沈知梨还是没有反应。
鹤承渊:“我……不能离开你……”
他不能没有她,不能失去她,不能离开她。
“吹了一夜风,我带你回去泡个热水澡好不好。”
他没有答应不伤害他自己,就像她没有答应不会意外离开。
谁都没有提起。
鹤承渊看着发呆一晚没合眼的人,将她搂紧怀里,趁天色尚早,街上无人,带她回宫。
他们的手腕始终靠一条发带牵连着,到退衣净身都没解开过。
他还是穿了身薄衫入水,沈知梨眼眸终于聚焦,盯住他浸湿的衣裳,隐隐约约透出血红的伤痕。
“阿梨,我……”
鹤承渊道歉的话语挂在嘴边还未尽数吐出,呆滞的瓷娃娃意外有了动静,她的指腹贴在他的伤口处,随后隔着薄衫落下一吻。
“阿梨……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鹤承渊的泪毫无遮拦砸进水中,这次真是被热气熏了眼,“别离开我,我……我会……”
“……把你锁起来,你就不会离开我了对吗。”
他的话语不强硬,反倒透着诡异的哀求。
沈知梨默然,静静吻着他,从胸口到脖颈再到喉结,却在唇前有所停顿,最终在嘴角蜻蜓点水般一吻。
鹤承渊心底落空,他缓慢睁开眼,热气弥漫中,他只捕捉到她挪开的目光。
沈知梨从水中起身,手腕上的发带牵扯住她,鹤承渊反应迅速,怕她拆了去,紧忙抱她去换衣。
鹤承渊不愿扯下两人间的带子,湿漉漉的衣服套在身上“滴答滴答”水顺衣摆滴在地上,晕开一圈。
沈知梨转过了头,不去看他,让他换衣。
直到入睡也不曾卸下。
一觉睡到次日,沈知梨再醒时,犹如一场梦,这个时辰是他去自残压抑魔气的时候。
床边没了人影,她手腕的红绸仍然系着,他那半边已经解开,悬搭在床边。
鹤承渊回来时,给她带了晚膳,“阿梨,来吃饭。”
沈知梨选了个较远的位置,还没坐下,鹤承渊身影闪了过来,坐在她旁边一把拉过她摁到自己腿上,如从前一般,抱着她吃一顿饭。
“鹤承渊,这么坐着你舒服吗?”
很久没开口的人,声音嘶哑。鹤承渊欣喜拥紧她,“你喊错了。”
“……”
“阿梨,过两日……我要出趟门,你能不能在这里等我回来。”
沈知梨顿了会儿,“不是……一起回幽水城吗?”
“我会回来接你的。”
沈知梨:“我想回幽水城……”
“等我归来,我们成婚。”鹤承渊牵起她手腕处的红绸,她没有解开,他很开心在她脸颊蹭了蹭,“你方才没有喊对我的名字,能不能重新说一遍,说一遍……你爱我。”
“阿渊,我爱你。”沈知梨主动在他唇上亲点一吻。
可惜,鹤承渊百般哄她,她还是不愿与他欢好,非说要等到回幽水城,陪他疯到天荒。
沈知梨也是个笨蛋,到时候他哪有力气,她分明是故意气他的,倒是还要她照看他,养个一年半载,之后她可跑不掉了。
他会找到解决办法,留下她。
鹤承渊难得去理了趟政事,泠川简单给他汇报一圈。
“主君,这京中事物我们已经尽数掌握,谋权篡位,一举夺权,偌大一个大昭已是我们囊中之物。”
泠川和鹤承渊待久了,收复魔界的狠劲,都要蔓延到外,收复三界了。
“主君不是想给沈小姐一个家吗?她想住在京中,那我们就夺,到时候哪个百姓敢多舌……”泠川恶狠狠做了个抹喉的动作。
鹤承渊让他们帮忙打理政事,没想到泠川是抱着谋权篡位去的。
“……”
这与阿梨厌恶的谢故白有何区别。
鹤承渊指骨在桌面点敲,“我对大昭没有兴趣。”
泠川:“那、那我们的努力。”
“别把大昭搞垮了。”
现在的大昭是无数条人命换来的。
鹤承渊继续道:“中举之人你们可有挑选?”
泠川:“都、都抓起来了,等你一句令下,刀了他们来着。”
“……”鹤承渊:“选人提拔,把你们的位置让出去。”
泠川只得妥协点了点头。
不过也是,这大昭的皇位跟淬毒了似得,上个新皇死一个,不吉利。
鹤承渊若有所思,“君辞何时归?”
泠川:“估计明日,这一去一个多月了,再过不久要下雪了,主君是有何打算?”
鹤承渊:“七日内将位让出去,去魔界集军。”
他要确保,仙门百家不会反水,若是反水,他也从不是什么善人。
“主君要把沈小姐留在京中吗?”泠川道:“景宣王回宫肯定第一时间去寻她,这一别,可千万不能让人钻了空子。”
鹤承渊轻微点头,心中盘算。
君辞不遮不掩,表明立场,一国之君居然说出不介意他们二人有过相欢之事,大言不惭要插足感情,违背道德与堂妹成亲。
……
沈知梨不知怎得,今日头昏涨的很,浑身滚烫发热,相情蛊在身体里躁动难平,怎么回事。
她沐浴完出来,房中昏暗没有点灯,手腕上的红绸长拖在地,视线模糊间,屋门从外推开,鹤承渊衣裳松垮挂在身上,似乎在外吹风等她良久,直到浴室门敞开声响起,他才走进来。
冷风灌入,沈知梨短暂清醒片刻,余光瞟到床头摆放着的银瓶,这是……!!!
她丢失的夜鸣香!被他拿了去!
“阿……阿渊,你……”
话音未落,房门隔绝一切寒意,鹤承渊拽住红绸另一端将人双手捆住压过头顶,一震天旋地转,沈知梨已分不清南北,吻铺天盖地而下。
他用唇齿撬开虚系的腰带,红色床帘垂下随着摆动飘舞。
帘中伸出一只手,夺走摆放在外的夜鸣香,拇指撬动,轻易拨开塞子,收手入帐,香粉洒出落在飘动的红幔,沾上他的手指。
沈知梨浑身通红,肌肤烫得吓人,双手捆在床架上,“鹤承渊……唔……”
她的唇很快堵不住娇吟,高扬起脖子,尾骨酥麻,呼吸沉重,不断瑟缩。
沾有香粉的手指在她肌肤游走,他魅惑的声音,蛊惑人心使人迷失,沉沦。
“阿梨,之前不是想给我用香吗?”
“我们今夜把它用完吧。”
沈知梨:“!!!”
一点香就够要命了,一瓶香?!
“不、不是,等等……嗯……”
她没抵住进攻,眉头微凝,低哼一声。
鹤承渊浅笑,“阿梨是答应了。”
“阿、阿渊……你……”
她连话都说不完整。
他究竟在哪对她放了香?晚饭、浴池、熏香?!一个地方没放过!
她目睹他含下剩余半瓶夜鸣香,扯过她绷直高昂的白颈,拉了过去,将香与她共享,渡入嘴中。
香粉细腻,入口即化,滑腻腻入喉,留有淡淡的余香在口腔,他们激吻。
鹤承渊动作虽强势,没入却是温柔克制。
相情蛊与夜鸣香,这两要命的东西放在一块,沈知梨的理智早飞到九霄云外,迷迷糊糊的,恨不得与他彻彻底底融成一摊没有人能分开的水。
疯狂又肆意,床架子早招架不住塌了半边,红幔纱随之飘落,半面春色从内暴露。
他们双双跪在凌乱的床榻,沈知梨背靠着他,双手被他钳制高举,他掰过她的下颚让她扭过头来吻他。
“阿梨,趴下去,我再伺候你一会儿,该换人了。”
他扫开她的发,虔诚吻上她肩头的狰狞的伤疤,“我爱你,至死不渝,甘愿奉上性命。”
百本春宫册学到之物,是一点没落,在一日一夜试了透彻。
沈知梨到最后,陪他疯到第二日太阳落山,屋里四处一地不少,梳妆台上凌乱不堪,浴室里水渍满地,就连院子也没放过。
房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沈知梨满身痕迹,也不知道在他无数声“阿梨,咬我”中,在他身上留下多少发泄的咬痕。
身体痉挛,昏睡的梦里都在嘀咕。
“太……太涨了……”
鹤承渊给她收拾干净,没多久,门便被敲响。
他半跨衣衫,打开屋门,君辞提着点心僵在门前。
屋门敞开,里面的凌乱不堪入目,隐约间可见半塌的床架勾着垂地红帘,床塌之上的少女背对门而睡,被褥搭在腰际露出大片背部,乌发间无数爱痕入目,她静静沉睡。
鹤承渊身上的咬痕更是深浅不一,伤口抓痕交叠,他漫不经心拢好衣裳,“她累了,还睡着。”
君辞咬牙切齿道:“师弟真是会选地方。”
鹤承渊嗤笑一声,未言,却是挑明她是他的,谁也不能夺走。
君辞:“没记错的话,这是我的房。”
“这处房,虽是你的,却无人住过,是间帝王居住的新屋。”鹤承渊眉骨轻佻,侧移半步挡住她的身影,“师兄是去寻过她了。”
君辞捏碎了带来的点心,“师弟这是什么意思?”
鹤承渊沉冷下脸,“师兄,阿梨她不需要外室。”
他长腿跨出房间,反手关上房门,“妄想动她,那是我的月季。”
外室二字不堪入耳,尤其是堂堂一国之君做个没名没分的外室,传出去得是史记在册的笑柄!
君辞咬紧后槽牙,“师弟不给她一丝后路?”
鹤承渊冷漠在院子里喝凉透的冷茶,“是师兄不该自以为是,将自己当成她的后路。”
君辞:“我会与她相谈。”
鹤承渊淡定给自己续了一杯,“她不想和你谈。”
“我体内有她下的相情蛊,她的眼里心底,只会有我一人。”
第158章 长风(9)
沈知梨醒来时,身子像散架一般。鹤承渊以往不会让她事后这般难受,这次也不知是怎么了,发了狠似得,折磨如此久,她连起身都艰难。
等她推开门才发现,一觉睡到了三天后,她是被饿醒的,而鹤承渊早没了踪影,不知去向。
君辞坐在她的院子外,垂头喝茶,“师妹醒了?”
沈知梨脑子卡壳,环视一圈,回过神来这不是她的房间!而屋子依旧保持着凌乱,证明从那天之后,这间房门无人打开过。
“我……”
君辞:“是我的房。”
沈知梨双脸通红,“抱歉,我……”
鹤承渊到底在干什么坏事!他们居然在君辞的房里做那种事……
她紧忙关上门,将凌乱不堪的场景隔绝在身后。
“师妹饿了,过来吃饭。”君辞每次都会给她带来餐食,怕她醒来饿了。
“我会收拾好的……那个……这间屋子……”沈知梨唯唯诺诺他对面入座,肚子实在饿得慌。
君辞给她添了碗饭递过碗筷,“不必,有侍女收拾。师弟此番作为,也正是有人众人皆知的意思。”
他抬起眸来,目光锁住她脖颈红紫的吻痕,“前几日未让侍女收拾,怕扰师妹休息,一会儿我让她们处理干净。”
沈知梨蒙头吃着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既是君辞住所,周围住的宫女侍卫定然比她住处要多,那天她的声音岂不是……
“我……我……”
君辞别开目光给她夹菜,“师妹很久没吃过我做的饭了。”
“嗯?”沈知梨愣了会儿,鹤承渊会允许她吃别人的饭吗?
脑子运转起来,她想起鹤承渊之前说他要出一趟远门,难道又去魔界了?
他将她放在安全的地方,又怕她被人趁虚而入,于是离开前给自己正名,坐实名分?
沈知梨:“……”
君辞默然片刻,“师妹……”
沈知梨撞上他的视线,霎时便知他要说什么,“我从前与你说过,我不是你在等的人……”
君辞沉默不语,良久,他道:“阿梨,不该为自己选一条后路吗?”
他从未喊过“堂妹”二字,他在刻意回避这层身份往日为了关系亲近,拉近距离会唤她一声“师妹”,现在更是亲昵唤她阿梨。
沈知梨知道他的意思,他在等她承认不是原来的沈知梨,他们没有堂兄妹关系的阻碍。
沈知梨摇摇头,简单一句话定死了他们的关系,“堂兄,对我而言一直如兄长,从未有半丝逾越念想。”
“君辞,我不需要后路。”
“鹤承渊是我唯一的方向。”
他去哪她便去哪,他生她生,他死她死,此生此世生死相随。
君辞闻言苦涩轻笑,“他离开前,于你说的一般无二。”
鹤承渊说:我会为她闯破南墙,她不需要任何后路。
她是他高挑的明灯,她指的方向,是他唯一的去处。
沈知梨点头道:“师兄,我选了一个人,就要用一生对他负责……”
君辞不想再听她拒绝的话语,与她谈起京外近况,“陈常山卿云铺,还有谢故白掌控的所有赌场都已人去楼空。”
沈知梨:“宋安和怪老头……他们……”
君辞:“留了些人在药谷打理,苏钰已派人去守,防止其他仙门踏足。”
他从怀里取出两只簪子,推过给她,一支是他赠的银簪,一支是鹤承渊改造的簪刺,“你的簪子。”
沈知梨顿住,君辞还是期盼她能有片刻动摇,选择他。
她伸手取走了金簪,简单挽起头发,“谢谢。”
银簪孤零零躺在一侧。
她还是选择鹤承渊,无论任何东西任何事情,她都只选择他。
“我爹的……”
“已经找到了,吃完饭我带你去。”
君辞今日总会打断她的话,或许是怕她不知那句便会蹦出对他的拒绝。
所以他先给出答案,带她一同前去,而非听她言,她可独自前往。
永宁王是被抛尸在荒村,大概是谢故白败北后故意留了道遗痕,让他们查到永宁王的尸首,虽不知他将尸体藏的那么深,现在这般做又是为何,但至少是找到了,给沈知梨一个交代。
沈知梨站在皇陵外,永宁王早些时候便已经下葬,面前只剩一块冷冰冰的墓碑。
她站了半日,点了烛火,烧了纸钱,却是一句话没说。
他努力大半辈子,终究没达成他一生所愿,反倒害了无数无辜性命,顶着罪恶活过每一日。
沈屹州用命护她离开,他知道他护在手心的宝贝女儿,换了人吗……
沈知梨默不作声呆滞着,那天,有多少人为了护她离开丢了性命。她总希望能改变些什么,到最后才发觉,她的记忆混乱,对剧情一概不知,对他们的命运结局也不曾知晓。
她帮不上忙,却反倒成了他们以命相护的人。
永宁王的一生是遗憾的,他总是晚一步,总是差一点。做皇子时,勤奋好学,样样精通,仅仅输在不是嫡子,与皇位失之交臂。
昏君掌权,外交不堪,邻国敌对,全靠军武之力镇守城池,保百姓安稳。
后来,他的宏图大志,又败在临门一脚,最后输的逼隐退政。
或许,他与江无期对谢故白的歉意早已深之入骨,他们的雄心壮志灭如灰烬,一念之间也许有过想对谢故白的扶持,只是他的仇恨他的执念他的野心,已不止单单一个皇位。
走到最后,分崩离析,这般破碎。
……
沈知梨离开皇陵后在永宁王府住了一夜,君辞日夜繁忙,陪了她半日便要赶回宫中处理朝事,给她留了几个人差遣护她安全。
她闷在院子里发呆,站了一日,腰酸腿痛,挪两步都艰难。
夜风刮过,沈知梨按腿部肌肉的手突然止住。
有些奇怪,鹤承渊为什么会这样做,他怎么会不给她活动的机会?还是不给她出远门的机会?
酸痛的身子没十天半月养不全,他要这十天半月去做什么
还有!宫中事物杂多,短时间帮忙的魔军能“全身而退”?
他防着君辞,可从她醒来开始,就没见过他留下护她的魔军。
是啊,她怎么没见过魔军?!他不许她见?
沈知梨从摇椅上起身要往外走,对她唯命是从的侍卫拦住了她,开口闭口她这么上街不安全,不准她出府门。
太奇怪了,天色渐晚,百姓归家休息,街上空无一人,不戴斗笠遮面也绝不会被人察觉!
鹤承渊和君辞都在瞒着她!
是什么事,是什么她不能知晓的事。
沈知梨出不去,只得回院,来回踱步,不安的念头浮现脑海。
鹤承渊去做什么了?去魔界他理应交代一声,除非,他此行并非魔界。
“啪嗒——!”
一支白纸折雀落入院子,沈知梨猛然朝屋顶瞧去,只见一道黑影划过,消失黑夜。
此人轻功了得,包围王府的侍从皆未发觉。
沈知梨打开纸雀的刹那,脑海里的系统一同响起。
系统:「请注意:第十项剧情任务正式开启。」
「目标人物沈知梨爱意值已达正301点,请目标人物沈知梨在倒计时完成前兑换最终任务,并完成,获取人物碎片。」
「倒计时结束前未完成任务,将原地抹杀目标人物——沈知梨!」
「友情提示:距离人物更新还差10点,目前指数90点。」
沈知梨晃神以为听错了,她怎么变成目标人物了?爱意值又怎么变成她的了?!
纸雀在掌心展开,上面赫然写到鹤承渊的去处与目地。
“!!!”
月色下简单几字如刺进胸膛的利刀。
既成不了仙也入不了魔,他觉得她是想他成仙,为让她重新站在阳光下,他甘愿付出一切洗清罪孽。
前世他便被抓去剔骨洗髓,是他顽强抵抗才没发生惨案,今生心甘情愿没有怨言走向众人为他准备的审判台?!
他是不是疯了!他是不是疯了!
错过多久了,三日!四日!五日!
沈知梨心底慌乱手脚发软,在翻出把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以死相逼。
侍从大惊失色,“郡主!”
她双目猩红,抵在脖子的手因怕出不去的恐惧而颤抖着,“给我准备快马!让我走!”
侍从为难道:“郡主,陛下有旨……”
“我说!让我走!”
任务倒计时像未知的炸弹,沈知梨心底无助,几近崩溃,原来这才是鹤承渊想到的办法。
如果上升的爱意值是她的,那另一个值数是他控制的吗,他在想办法多留她几日。
他疯了!
刀尖没入脖颈,血液流出。鹤承渊系在她手腕上的红色发带此时在银月中肆意横飞。
她怎么赶的上他的路程,她要怎么赶上他的路程!
所有人都在瞒着她。
侍从不敢妄动,快马加鞭往宫里赶去汇报。
侍从在她的逼迫下只能步步后退,但不能放她离开。
君辞若是来了,定然不会放她离去!鹤承渊去了万剑宗,君辞不可能不知晓剔骨一事!
“咻——!”
迷针不知从何射来,对准的不是她,拦路的侍从接二连三倒下,清出一条道来。
那道黑影在街角再次晃过,随后一匹快马从远处奔向永宁王府。
沈知梨骑上快马朝万剑宗方向赶去,她牢牢拽紧缰绳,勒紧手腕死结,把自己与缰绳捆在一起,就算跌落也能把她拖到万剑宗!!!
第159章 长风(10)
系统:「距离人物更新还差1点,目前指数99点。」
沈知梨快马加鞭,在路上不敢停留不敢歇息,赶到时初雪已过,她身着单衣,身体麻木,忘了寒冷。
地上白茫一片,马蹄在雪地留下深印。
她扫了扫肩头的雪,踏上万剑宗。
沈知梨低估了他的疯狂与偏执,她从未想过前世凶神恶煞被天下之人扣上自私自利,暴戾阴险的人会为她做到这般地步。
为她试尽所有可行之路,为她找到一条光明大道。
沈知梨诧异,那样一个人他怎么会……甘愿赌上性命。
他比所有仙家来的都早,她也比所有人到的早,可这并没有阻止任何事情。
他下定了决心,与苏钰在无人的夜里,站在得到仙首之位的高台上,留下那丝微弱的仙气。
思念多日再见,鹤承渊安安静静躺在床上,身上除了他亲自剜的伤,看不到其他异样,可他毫无血色面容惨白,昏迷未醒,这样的状态或许持续有段时日了。
沈知梨坐在他的床边,握住他的手,长长的红色发带垂搭在地,她玩弄他的手指,感触他微弱的脉搏,他的自愈能力很强,她坐了几日能明显察觉,魔气淡去,仙气在运转疗愈他的身体。
“笨蛋,我们还没成亲呢。”她苦笑着,拾起发带另一端系上他的手腕,红带在她指尖绕转,打了个漂亮的结。
“我什么誓言都没给你……为什么要为我豁出性命。”
屋外的雪下个不停,寒气从屋子缝隙窜入,她为他掖了掖被褥,自顾自道:“是不是我的话伤到你了,才让你这般。”
“我不是那个意思。是仙是魔……我都爱你,去哪我都不介意。”
她靠着他的床边侧坐在地,捧住他的手捂在自己脸侧。
“我还没见过魔界的样子,他们说那里阴冷恐怖,是个炼狱之地。”
“阿渊,我还没看过呢。”
去哪都没关系,她本就孑然一身,能有人与她作伴,淋雪白头是幸事。
她俯身吻上他冰冷的唇,勾起笑意,“你会再为我种一院子的花吗?”
“我要的不多,只要我的院子有一朵粉色月季就好。”
沈知梨自己觉得面带笑意,其实不然,屋门敞开她并没有察觉,她反应迟钝,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像被抽走灵魂似得,木讷无神望着鹤承渊。
“我没有不愿为你束发……我那日……”
她陷入沉思,落进回忆,“……那日,我怎么没为你束发呢……”
红红的带子像成亲的牵红一般。
“你看……我们系在手腕上了,不会断开的。”
沈知梨行为举止怪异,她把自己手腕上的红带在无意识间缠绕死紧,箍得血液截止,皮肤断白。那条胳膊在赶来的路上没少受到剐蹭,她不会骑马,也摔下不止一次,到万剑宗时白雪也盖不住她浑身狼狈的泥浆,可她好似没注意到,只以为沾了雪见鹤承渊怕给他染了寒气,下意识拍去肩上雪。
“怀淑郡主,不该来此。”
苏钰颦眉上前阻止,他对她的到来很是意外,在所有人计划之外。
呆滞多日的沈知梨脸上突然有了神情,眼泪骤然滑下,侧眸盯住苏钰。
“我不来此,还能见到他吗?”
苏钰欲言又止,二人沉默良久。
沈知梨打破宁静说道:“你是想告诉我立场不同,魔界势力庞大,百年来仙门百家便不是对手,只能拼死一搏下道封印防止魔界来犯。”
“魔界仙门百家打不过,于是用此理由将矛头对准鹤承渊,以我的性命要挟,对吗……”
苏钰:“陛下明日就到,届时他会带你离开。”
“我不走了……”沈知梨视线放回鹤承渊身上,“没剩多少时间了。”
苏钰:“万剑宗对外宣称仙首大人会与百家站在一起,共同对敌,约的剔骨日正是明日。”
“但人性难测,明日剔骨大人元气大伤,必然会叫人有机可乘,所以我们约定此事暗中提前,好令他有足够的时间修养。”
“明日我们会再比一次‘夺仙首’,这次目的只是为了测试仙门百家是否能接纳,又是否能放过你,将你放在京中,他平息一切,自会去寻你。”
沈知梨嗤笑一声,“苏钰,万剑宗宗主,仙门百家若不放过他,你是否会第一个出剑,利用这次机会令万剑宗永立不倒?!”
她眼眸缩紧,“大昭国运谁也不知,谢故白会不会卷土重来,又会不会有下一个忌惮皇位之人出现,谁也不知!苏钰,你会为了一个魔,赌上你们陛下藏于背后的利刃?”
“我看是不会。”
“万剑宗做个中间好人,横竖都不亏。”
她都能看破的事,鹤承渊怎么会看不透彻,他已经做好孤身一人与天下为敌的打算。
他为她不止闯了一条路。
用万剑宗搭桥剔骨,借势保仙首之位护她安稳,这是最理想的一条。
而第二条,是仙门反水他与天下人为敌杀出一条血路,就算发生此事,也是仙家违约,罪过怪不到她的头上,没理由唯她是问,她在京城没有参与恶战,没有与魔为伍,万剑宗也能在保全利益的同时,最大限度护她平安。
“苏钰,人心叵测,明日是什么场面与结局,你不会不清楚。”
第二条路是注定的,仙家谁人不想争夺仙首位一领众宗。杀奴与魔的身份暴露,令他们愈发不服,鹤承渊一人抵万军,他太过强大,又令他们恐惧。
那些人,会轻易放过这么好杀他的机会?
沈知梨:“这滩水我非淌不可。”
苏钰:“虽不知郡主从何得来消息,但明日之争仙首大人必须在场。”
沈知梨坚毅道:“他不会在,不会成为你们任何人为夺权势的刀!”
她不假思索道:“我会带他走。”
苏钰拂袖,关门落锁,“恕难从命。”
沈知梨起身挡在鹤承渊面前,寸步不让,“我没和你商量。”
她眸光骤然一缩,稳稳接住衣袖掉出的银针,手起刀落,朝苏钰肩膀扎去。
苏钰没料到她来了这么一出,虽眼疾手快躲开,但还是遭划了一道深痕。
银针上留有迷药,他快速调整气息。
这针是她从永宁王府离开时,顺手捡来防身的。
苏钰点脉排毒,剑拦在她身前,“郡主非要冒险一试?!从房中出去,又有几成把握能上你准备的马车?!”
他的宗门前看见她时,她所骑是一匹掩耳盗铃的货马,跑不长远,也无疲态,便派人去查,果然查到山宗林间一辆备好的马车。
她倒是聪明,料到了鹤承渊的伤势。
沈知梨微怔,“今日这道门,非出不可!”
她不知道鹤承渊和苏钰做了什么交易,但苏钰若封山,鹤承渊便会被围剿,泠川出手搭救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杀除这么多仙家,顺利救走鹤承渊。
沈知梨她现在谁都信不过。
苏钰:“郡主不为自己着想,也不为大人着想,他所做的一切岂不没有半点价值?”
“她若想走,我便与她走。”
鹤承渊嘶哑的嗓音从后冒出,红带在腕部扯动,沈知梨蓦然回头,见他已然坐直了身。
“鹤承渊!”沈知梨惊喜道。
鹤承渊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给她将手腕的红带松了松,回过血去,而后解开自己手腕的红带,召来苏钰封存的刃刀。
刃刀斩破门锁,稳当当落进他的掌心。
以苏钰的能力,他斗不过鹤承渊,他自然是硬拦不住,好言相劝几句,只能侧身放行。
派去探查近水镇的弟子来报,不少仙宗已经在周围开始布阵。
就如沈知梨所言,那些仙宗一心只想要鹤承渊的命,他想做的一切,能令仙门百家放过沈知梨,但绝不会放过他。
沈知梨带他朝林子奔去,他们未坐马车,鹤承渊带她驾马而行。
鹤承渊的语气没有责怪,只有担忧,“不是让你在京中等我?”
“去幽水城吧,我想回去。”沈知梨窝在他怀中,指腹隔着锦衣摩挲他的伤口,“你是想告诉我做戏要做全套吗?”
“阿梨,魔核罢了,你忘了,我不止一个。”
沈知梨滞住,“什么?可你的身子。”
鹤承渊:“除邪前,我已经吸收了一个魔核,剔除的只是个空壳,能暂时令仙气恢复,维持过明日。”
沈知梨拥住他,“不要为我做这种冒险的事。”
“你说的话,我在梦里都听见了。”鹤承渊带她往幽水城赶,“我欠你一院子的花。”
“轰——!”
后方近水镇阵法开启,鹤承渊的方位瞬间暴露。
他们果然反水!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天上飘起鹅毛大雪,一点点掩盖前路。
沈知梨扯住他的衣裳,嘴角因恐惧而发颤,她扯出一抹笑来,“阿渊……下雪了,我们、我们回家,一起堆雪人好吗?”
手腕飘舞的红带划破皑皑白雪,触目而令人心颤。
万剑宗的人穿梭在林间,向他们赶来,是敌是友……
鹤承渊翻身下马,目光在林间扫了一圈,泠川在附近埋伏,但他需独自在仙宗前露面,这是最开始的计划。
沈知梨骑在马上,知道他想做什么了,她垂眸望向他的背影,“你还没有回答我。”
鹤承渊回首对上她明亮的眼睛,道:“好。”
离开万剑宗,打破了其他仙宗的计谋,离开了他们包围圈的阵眼。
他目送她向君辞赶来的方向去,他知道她会在那里等着他。
第160章 长风(11)
泠川看着假意绕了一圈,最后拐了个弯来到他身边的人,颇为震惊,“沈小姐?主君让你去寻君辞。”
沈知梨勒马停蹄,从马上跳下来,裹紧外袍,站到隐蔽之处,“没说过。”
“这……”泠川嘴角抽搐。
沈知梨:“你不是他的得力干将左膀右臂?他要冒险剔魔核,你为何半分不拦。”
“……”泠川忍不住道:“主君的决定谁敢拦,跟在他身后的都是遭他打懵的人,除了你,谁还敢在他面前多言。”
她怎么听出点哀怨之意。
沈知梨:“魔界……不会因他剔骨而反他吗?”
她过分担忧,怕他为她陷入没有回旋余地的危险之中。
泠川:“魔界哪有那么多人心复杂,在乎是仙是魔还是人。在那乱世之中,新王上位斩旧王是生存准则,谁强谁为王。”
“主君在这一年间,快将反他之人杀个精光了,攻势强劲,再过不久整个魔界都将是他囊中之物。”
沈知梨垂下眼眸,“怪不得……他的身子吃不消。”
泠川道:“沈小姐不该来此。”
“主君说你想要十里红妆风光出嫁,他会赢下这一局,风风光光声势浩大,去京城娶你。”
“主君还说,沈小姐需要一个完全属于你的地方。他要以魔界为聘,魔宫里的聘礼堆成座山也只觉给的太少。”
沈知梨震惊,他连聘礼都准备好了。
“原来……是这样。”
他想留下她,想娶她,想和她度过余生。
可是他们时日不多了。
远处,万剑宗的方向苏钰提剑杀来,游龙剑剑浪骇人,群浪震断树杆,抖落厚雪,天地间雪花漫天,枯叶肆飞,剑气纵横。
雪浪扑面震来,沈知梨受不住这股力,差点掀飞出去,幸得泠川出手拦她身前挡了去。
破裂声清脆蔓延在林间,苏钰的剑浪击坏少许仙宗还没成型的术阵。
借此机会毁阵,仙宗也难吐怨言。
鹤承渊与苏钰在雪中对峙,不一会儿那些仙宗赶来,齐围而上,万剑宗弟子将他们拦下。
苏钰每一剑皆是杀招与鹤承渊打得有来有回,沈知梨神经绷紧,很是紧张,剔除的虽是空壳魔核,但身子骨仍是伤的不清。
泠川:“沈小姐不用太紧张,仙首之位主君本就不在乎,与万剑宗主开这一剑,他心中有数。”
沈知梨面色惨白,她担心的不是与苏钰的对决,而是不断围上的仙门百家。
剑光在雪影间闪烁,凌厉的刀风寒光掠过,苏钰终究不敌,遭一刀掀飞出去,灵气轰然炸开,粗壮的树逐一倒塌。
鹤承渊从未输过一场杀局,玄色身影笔挺如松立在白雪中。
正如他们所言,他太强大,若为仙道,仙首之位当之无愧,可惜,他生而为魔,所有人都忌惮他。
周围仙家你一言我一语,虚情假意。
“仙首大人果真实力不凡,剔除魔核仍能赢下苏宗主的游龙剑!”
“倒真是未想到大人有如此魄力,弃魔得仙道。”
“我等都看见了,仙首大人,依旧是百家之首。”
“只是吧,人修为仙,您天生为魔,幼年杀父弑母,残害无辜,屠尽同僚,手上的罪孽怕是难洗。”
“大人能赢下苏钰一人,就是不知!能不能赢下我们百家杀阵!得道成仙呢!”
整个近水镇的术阵顿时爆发,炸红整个天际,白雪飘落染满血痕。
鹤承渊面色淡定,丝毫不意外,他挥去衣上浮雪,刃刀在手腕灵活转了圈。
“看来,诸位是要赌上仙门前途,与我比上一场。”
苏钰对万剑宗弟子使了个眼神,让他们去背后破阵。
“各大宗主赴约来此,在我宗附近下杀阵,莫不是在与万剑宗为敌。”
其他宗主道:“苏宗主说笑,身为一领百家的仙首大人,可不能是个魔头!!!”
“杀了他!”
霎时,无数仙家弟子持剑上前。鹤承渊漫不经心缓缓抬眼,以一敌百,游杀在众人间。
沈知梨拽紧衣裙,果真是这样,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他。
她紧忙道:“泠川!不计后果,带他出来!”
泠川交代一句道:“沈小姐尽快去寻景宣王。”
山林陷入血战,那些仙门见鹤承渊并非一人,于是恼羞成怒谴责他的不是。
他嗤笑一声,“难道不是诸位反的悔吗?”
“杀阵已开,尔等同样出不去!那就看各位命够不够硬了!”
苏钰愣神。
鹤承渊怎么会容许这些对沈知梨心思不轨的仙门宗主存在,他们只要敢反水开杀阵,这些仙家便与阵共存,成了鹤承渊的瓮中鳖。
离了万剑宗的护阵,这便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
鲜血飞溅,鹤承渊魔气尚未恢复,仅靠仙气已杀了数人。
他的血刃架在挑唆事端的宗主脖颈上。
宗主两腿打颤,“仙首大人这是要万劫不复!”
鹤承渊冷冷扫他一眼,“说完了?说完你可以死了。”
“你!”
不等宗主把话说完,刀刃用力划破脖颈,剜入腹部挖除金丹。
沈知梨立在大雪中,飘落的雪模糊视线,眼中只剩两道刺激神经的色彩,刺目的鲜血,融化白雪。
耳边惨叫不断,刀剑相向,灵气震林。
鹤承渊的魔气暂封,仙气与苏钰打了一场,已然透支,他强撑着,杀疯了眼。
沈知梨发觉他挥刀没慢下半点,但脚下开始虚浮。她的脑海里混乱的画面交杂,分不清是真是假,这个场景好似发生过一次。
天色暗下,百道壮观杀阵侵占天际。
远处,竹影摆动,万马骑兵踏雪而来。
系统:「请目标人物沈知梨注意,倒计时即将抵达,请尽快兑换最终任务。」
“师妹!”君辞快速赶来,远远见到一身鹅黄立在雪中的身影,还没松口气,沈知梨突然猛转过头盯住另一个方向!
而那方!是计划偷袭鹤承渊的玄天宗宗主,他正处于鹤承渊斜后方位,无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其他仙宗分散了鹤承渊他们的视线!
她要做什么?!
系统:「倒计时三十秒!」
沈知梨拔出簪刺,乌发披散,她提起裙摆没有片刻犹豫朝玄天宗宗主去,「兑换任务!」
最终任务冰冷播报道:「杀死目标人物——鹤承渊,最爱之物!」
「最爱之物显示——沈知梨。」
「倒计时10、9、8……」
沈知梨亦是没想到是最终任务居然是杀了她自己。
兑换最终任务的命令同时响彻在鹤承渊的脑子里,他费力摆脱身前之人,去寻她的方向。
猛然转身,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在数尺外闪过。
“噗嗤——!”
一柄长剑当着他的面,就这么彻底贯穿她的身体,剑锋流下的血源源不断染红那片白雪。
本该离去的人,出现在了这里。
鹤承渊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傻在了原地,巨大的恐惧包裹住他。
“沈知梨!!!”
分神之际,后背遭砍了一道,他身形不稳颠簸半步,无暇顾及,天地间只剩她的影子,鹤承渊跌跌撞撞朝她奔去。
系在她腕部的红色发带在狂风中乱舞,金簪落地,长剑抽出她的身体,她颤抖着手捂住胸口,滚烫的血液泊泊外流,顷刻间染红她鹅黄的裙摆,亦如当年,一抹暖黄闯入他一片血色的眼眸,用八百八十八两买走他的性命。
她在倒计时结束前为他挡下那一剑,在任务还没出现前,就已决定为他拦下。
“沈小姐!”泠川抹杀想追鹤承渊而去的弟子。
刃刀飞旋对玄天宗宗主一刀锁喉。
沈知梨一口血喷涌而出,倒进厚雪间,很快赤血浸湿皑皑白雪,模糊的视线雪花砸落在她脸庞。
一只胳膊从雪堆里将人捞入怀中,鹤承渊拥她跪坐在地,手足无措抹去她嘴角淌出的血。
“阿梨!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
意识到语气太强硬,他立马弱下声来,颤抖着安抚道:“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他不断给她输入灵气,可她的身体开始排斥,灵气灌不进去,稳不住她的心神,她的体温在他怀中逐渐冰冷,生命慢慢消逝。
“阿梨,阿梨看着我,别睡,不要睡。”
她的瞳孔涣散,没有焦点。
“别、别离开我。”他语无伦次,浑身沾满她的血,握住她的手捧住自己的脸,“我们要成亲了,我给你种花,陪你堆雪人……”
他试图留下她,让她有哪怕半刻的眷恋能坚持住。
“鹤……鹤承渊……”沈知梨一开口,满口血跟着往外涌,她扯出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对不起给不了你誓言,……但……我爱你……”
她双目无神,声音细如蚊鸣虚弱,固执呢喃着,“我……还欠你一支花包呢……”
鹤承渊抱紧她埋入颈窝,止不住哆嗦,眼泪不断往下砸,落入她的颈窝,他的手心摁住她后背的伤口,“不要、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可惜怀中之人已经没了动静,她安安静静靠在他的怀里,任由他的摆布。
那一刻,鹤承渊清晰感受到大脑中的理智顷刻崩塌,成了一片废墟,旧时的灰暗笼罩他的双眼,他只能见到那片血光。
君辞顿住脚步,望着颓坐雪中的人,他呆滞抱着一具染血的尸体一动不动,仍由大雪铺天落在肩头。
一切发生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鹤承渊在一念之间彻底堕了魔,他终是弃了仙道,终是与天下为敌,屠尽所有人,他一视同仁,若不是万剑宗与君辞带来的人退得够快,都将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大雪掩盖她的身影,在一片尸山血海里,满身杀气的魔头,动作轻柔抚去少女身上的雪花,重新抱起她。
“我带你回家。”
永远抵达不了的更新任务,明明……只差一点,只差百分之一的数值。
说是回家,可没有了她,又何来眷顾之地,他拾起雪中金色簪刺,握住她的手,让她亲手将簪刺毫不犹豫尽数没入自己的胸口。
上一世他把她丢在雪地里,这一次,他不走了,不打算走了。
“阿梨,我们就葬在这里。”
“主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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