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宠和哄


    孟蕾双眉险些打结。起了歪心,指的当然是下三滥的心思,方便宣之于口的,谁也犯不着用笼统的措辞。


    算算确切的时间,距今六年,那年她十六岁。


    “我听苏衡说完之后,又找过相关的几个人问过,是千真万确的事儿。”杨清竹叹一口气,“我总是不明白,苏衡那么好一个孩子,怎么会有那样一个哥哥。苏衡去找我那天……”


    随着讲述,她思绪回转到去年的夏日。


    那时候,杨清竹在南方城市开着一间餐馆,经常要为维持客源费心费力,日子着实不轻松。


    是午后,下午两三点钟的样子,正是餐馆很清闲的时段。


    苏衡步履闲适地走进门,俊美的容颜令人眼前一亮。


    杨清竹愣了几秒钟,直到他走到近前,笑微微说:“阿姨,我来找您聊聊。”


    是那样随意自在的态度,仿佛来时所经的几千里路根本不存在,他只是来亲友家串个门。


    欣赏多年的年轻人,杨清竹如何也不能怠慢,当即和他一起出门,去了环境凉爽又安静的咖啡厅。


    喝了两口咖啡,杨清竹明知会让苏衡不舒服,还是问:“见没见过姚文远?”


    “见过。”


    “怎样评价他?”


    苏衡边思索边说:“他父母人格很好,但他人格不好,虚伪,有可能走歪路——大概不至于坐牢,但能膈应人一辈子。”


    “你坦白得有点儿招人恨。”杨清竹笑了,“这次过来,要跟我聊什么?那些以前不愿意跟我说的话么?”


    “以前不是不愿意说,是没到说的时间。”苏衡神色坦然到无辜,“您看的很对,我喜欢蕾蕾。但在我过来之前,如果我跟蕾蕾在一起,只会带给她最烦人的人际关系。”


    “现在你能确定,能给她相对来讲简单的人际关系?”


    “对。可惜时机不凑巧,我有资格争取蕾蕾了,她身边已经有了人。但我还是想试试,只要情况允许。”


    杨清竹迟疑地问:“怎么试?”


    “找机会跟蕾蕾谈谈,请她考虑给我一个机会。”


    “如果她不能——”


    “没关系,还做兄妹,她要是觉得尴尬,我走远一些。”稍稍一顿,苏衡又说,“当然,还没到考虑这些的时候,接下来我要跟您说的,很可能成为您更加反对我追蕾蕾的理由。”


    杨清竹点点头,“我希望你能让我了解,你们兄弟闹到那地步的真实原因。同时我希望你理解,丈夫和一母同胞的兄弟跟仇人一样,对任何一个女性来说,都是很长远的负担,也是很重的家庭阴影。”


    “我理解。”苏衡敛目看着咖啡,静默片刻后才开口,“收拾苏辰那次,原因是他和一个狱友意图作案,目标是两个未成年女孩儿。


    “我之所以提前知情,是因为打架打得和一些二流子小地痞认识了,那种人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相互卖个人情,他们能帮忙照顾着蕾蕾和她两个朋友。


    “有个地痞跟苏辰他们两个经常一起玩儿牌喝酒,听他们提过两次,知道苏辰是我亲三哥,就赶紧告诉我了。


    “我又找人套话,确认他们的确有那种意图,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确切的目标人物,还是立刻到派出所报备,公安加强了巡检。”


    他自嘲地弯了弯唇角,喝一口咖啡。


    杨清竹等待下文。


    苏衡放下杯子,继续说:“派出所接到一个案子之后,出现警力不足的情况,跟我打了招呼,希望我找熟人盯苏辰他们一阵。


    “那时我还在上学,只能照办,雇了几个小混混。


    “出事那天是周六,放学前,一个混混到学校找我,说苏辰盯上了一个中学女生,女生住宿,周六放学后就回家。又说其他的人盯着呢,会尽量帮我阻止,但没把握,怕进去过的人打架忒狠。


    “他说的学校,是蕾蕾在读的,我感觉不妙,赶紧跟着他往回返。”


    杨清竹的心悬了起来,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生怕蕾蕾吃过什么亏,却不肯跟她说。


    苏衡对她了个下压的手势,笑容亦透着安抚的意味,“万幸,那几个小混混还真讲点儿意气,拼命跟苏辰他们俩打了一架,到底是把人给打跑了。


    “蕾蕾并不知道,除非我参与的,不然她一看到打架的就赶紧跑,避免自己被误伤,那天也是,刚一听到动静就撒腿往家跑,有个小混混负责的就是确定被伤害的目标,赶紧骑车跟了上去。他做这种事还成,蕾蕾直到进家门都没发现。


    “我给了那些小混混看病养病的钱,让跟踪的那个带我去孟家所在的住宅区,到那时候我都希望,他记错了楼层或是门牌号。


    “可惜不是。


    “我把蕾蕾叫到楼下,方便小混混辨认,跟蕾蕾扯了会儿闲篇儿,给了她点儿零花钱,让她多买饭票,平时吃好点儿。”


    说到这儿,他逸出了柔软至极的笑容,“她还跟我说,下班车之后听到有人打架,看都不敢看一眼,撒丫子跑回家里的。总是那样,迷迷糊糊的,有时候胆儿特肥,有时候特怂。”


    杨清竹不自觉地微笑。


    “让她回家之后,我去找苏辰他们了,挨个儿揍了一顿。先找到的他狱友,然后回我家找的苏辰。”苏衡说,“我觉得那个所谓的三哥已经没法儿要了,如果不是蕾蕾,我大概会做个套,让他犯罪未遂,接茬往里面蹲着去。


    “但他目标是蕾蕾,我不能冒险,在那时候,她是我看着也带着长大的妹妹,迷迷糊糊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就行了,其他的她接受不了,我也受不了她面对不好的事。


    “但是,不教训苏辰一下,我的日子就没法儿过了,所以,我往死里揍了他一顿。


    “事情就是这样。”


    之后的事情,杨清竹知情:苏辰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来月之后,齐友兰给他钱,让他到外地做生意,连带发生的是,那个母亲与她的小儿子也几乎成了仇人。


    杨清竹缓缓地喝着咖啡,脑筋却在飞速转动,“苏辰怎么会盯上蕾蕾?”


    “他到结婚的年纪了,蹲监狱的黑点让他很难找到未婚妻,可是我们那个妈没完没了地给他张罗,相过亲的,他一个都看不上,他要娶他认为最漂亮的女孩子。而且他说,他喜欢蕾蕾,他会为了蕾蕾改邪归正,只要她肯在成年之后嫁给他。为了要蕾蕾同意,他除了先把生米煮成熟饭,没有任何办法。”苏衡语气不掺杂任何情绪,“这些都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杨清竹心里一阵恶寒,实实在在地被恶心到了。苏辰那种人渣,也配惦记甚至还想染指她的蕾蕾?


    那一刻,愤怒驱使下,她想对苏衡说,你下手轻了,就该把他打成半身不遂。


    她用了很长时间平复心绪,然后问:“你妈妈知不知情?我指的是苏辰打蕾蕾主意这件事。”


    “她不知道。”苏衡说,“我跟苏辰说了,他要是敢外传这件事,我很愿意为他坐二三十年牢。


    “您也知道,他就算说太阳是方的,我妈也会相信。她知道之后,说不定可哪儿嚷嚷,然后跑到孟家提亲,用丰厚的彩礼收买孟连江和李玉萍。那对夫妻是什么人,您应该清楚。”


    杨清竹长长地透一口气。她刚刚很担心齐友兰知情,保不齐哪天乱说话,四处败坏蕾蕾的名誉。那个女人,对样貌出挑的女性,不论怎样的年龄段,都存在着没来由的敌意。在她眼里,漂亮女性不论遇到什么事,都是自己招摇惹的祸,活该。


    下一刻,苏衡态度郑重地说:“如果不到不得已的地步,我希望您也当做不知道这些,不跟蕾蕾提。她没必要知情。如果有人要为这件事受惩罚,也应该是苏辰和狱友,还有我妈。”


    “可是我不在蕾蕾身边,她真的一点儿防备也没有的话……”杨清竹犯了难。


    “有我。阿姨,您相信我,不管我跟蕾蕾能不能成,不管我以后离她是远是近,都会尽全力保证她的安全。如果我做不好、做不到……一辈子不长也真不短,我陪她走完,不管我是她四哥,还是我想成为的她的什么人。”


    亦是在那一刻,杨清竹笃定,他爱她的蕾蕾,爱到了骨子里。虽然,他绝口不提那个字。


    听母亲回忆到这里,孟蕾转头望着窗外,竭尽全力地逼退泪意。


    要不是重生后变得敏感敏锐了一些,她真的是一生都不知道自己曾遇到过怎样的危险。


    “一辈子不长也真不短,我陪你走完。”前世她状态完全崩溃时,他紧拥着她,在她耳边说,“蕾蕾,错在我,是我没照顾好你,我没想到身边会一再出现丧心病狂的人。对不起。”


    当时她没细究字眼,等到意识到“一再出现”几个字有些奇怪的时候,只猜测他那时也快被自己折磨疯了,以至于说话不够严谨。


    可他的歉意是真的。


    他本来就把保护她当成自己的责任。


    冷心冷肺如他,遇到是非对待她的时候,从不知道怪她没脑子一味作死,只会在自己身上找过错。


    就像上次她和张然去城南住两天闹出的乌龙,他真正恼火的也是他自己,而不是她这个事儿精。


    杨清竹轻轻揽住女儿的肩,温柔拍抚,“蕾蕾,现在是不是很跟苏衡说点儿什么?”


    孟蕾想了想,“不说。他不希望我知道,那我就不知道。我听他的话,比心里装着乌七八糟的事强一万倍。”


    杨清竹动容,又笑,“又了解又体谅苏衡,真好。”


    孟蕾汗颜。活两辈子再不对他有所了解,那可真是没法儿要了。


    “等他回来,好好儿跟他聊聊。”杨清竹拿起站起身,“我明晚再过来住,继续跟你说我女婿有多好,今天就算了,你应该跟你丈夫多说点儿心里话。”


    第62章 宠和哄


    只剩下自己,孟蕾坐到窗前的沙发上,望着外面越来越深浓的夜色。


    母亲讲述中提到的出事的那天,她有印象。


    实际上,和苏衡大多数事情,她都记得,因为那是经历时便知珍贵的记忆。


    她和小莺、然然这个年龄段的人,从小就明白,街面上不清净,比起一度的游街造成的踩踏事件,打架都算是小儿科。


    她对于街头打架事件的畏惧,源于经历中不少次是因为自己而起。有的男孩子不论年龄大小,总是贱贱的,千方百计要占女孩子的便宜,小时候遇到的管她要零花钱,十多岁起除了这种,就是说什么一起玩儿、处对象。


    这是在成雪看来近乎离奇的经历,可她和小莺、然然就是会隔三差五遇见。大概是她们穿戴的比较打眼,而且一看就没脑子吧。


    有时候她们被气急了,也会揣摩着情况一起揍找事的男孩子一通,当然,要是遇到的人多于两个,又没人帮忙,她们就只有找准机会逃跑的份儿。


    大概是在十七那年,她们三个踅摸到了折叠刀,各自一把,每天带着防身。因为从那时起,她们不再在同个学校,遇到的真正打歪主意的人,会给人个出其不意,想不中招,就得有跟他拼命的勇气。


    ——这种事,她没跟苏衡说过。他已经尽全力给了她相对最安生的环境,而且那根本就是需要自己防范的事,要指望他,除非是亲兄妹,要求他长期管接管送。


    那一天,她听到人打架的呼喝声,余光瞥见好几个人打成一团,立马拔腿跑开。


    苏衡到家里找,在她意料之外,但也很开心。看到他,她总是开心的。


    他问她在学校的情况,说她瘦了,要好好儿吃饭,捎带着给了她一些钱,要她买饭票。


    她知道他的脾气,想着回头送他书或文具吧,就没拒绝。


    从头到尾,她一点儿都没察觉他有任何异样,也不知是他在那时就能够自如地控制情绪,还是她实在迟钝。


    听说他往死里打苏辰,是一段时间之后的事。消息传开需要时间,而她一周只有一天在家,免不了后知后觉。


    她没什么感触,只是告诉然然和小莺:以后看到苏辰,离远一些。苏衡下狠手修理的人,一定是要不得的那种,她们从不怀疑这一点。


    她做梦都想不到,那件事跟自己有关。


    对苏辰,她当然与母亲一样愤怒嫌恶,可他是苏衡长期盯着的人,需要她做什么的概率很小,和上学时一样,保持戒备,远离即可。


    如今再想到苏衡结婚前的三四年,才知道他心情绝对比她煎熬:她生父很容易搞定,生母要是不同意,路就要走得很辛苦,再加上那样的两个亲人意味的潜在问题……换了她,早就愁的烦的放弃了吧?


    电话响了,孟蕾赶紧过去接听。


    是杨清竹打来的,说已经到家了,尽管放心。


    孟蕾心安下来,拿上一个小收音机,去了浴室泡澡。


    身形浸在热水中,室内流转着音乐节目播放的流行曲目,感觉特别惬意。要不是晚上喝了酒,怕睡过去,真要闭目养神一段时间。


    洗完澡,把头发吹到八分干,孟蕾把课本拿到卧室,窝在床上看。


    母亲感觉她有很多话想跟苏衡说,没错,那时她是那样的心情,这会儿冷静下来,已知根本没必要。


    早就领教过他过分的敏锐,万一一两句话不对,被他察觉端倪,看出她缠着母亲问出那件事了怎么办?没坏处,但也说不出有什么好处就是了。


    在他眼里,她是心智还没完全长大并正在努力长大的人,如何也想不到她前世已经通过孟家知晓世间很多恶心至极的事儿,少不得一阵一阵的担心。


    能免则免吧。


    说起来,在苏衡面前,她真是前世今生相加这些年,都没真正长大过。


    这一生,真要顺其自然地成长起来,最起码,得让他相信,她自己可以应对大多数事情。


    因为,不同于前世,他们得要个孩子。如果她身体没问题的话。


    怀孩子生孩子,都是一想就很辛苦的事,但她想要孩子。


    前世没有孩子,每况愈下的身体根本不曾怀孕,生涯之末反复分析之后,结论总是没有孩子也好,她照顾不了几年。可每每思及这问题的第一感触,总会有些遗憾。


    大概是想,苏衡该有至亲的人陪伴。他在家中算是没有亲人缘,算是关系良好的,相对时也是淡淡的,谁离了谁都照样生活。如果有个牵动他心弦,令他更有斗志始终有盼头的孩子在身边,她就算离开了也可以放心一些,他总归会为了孩子好好儿地生活。


    这是让她但凡细想就心酸的事。


    孟蕾按了按眉心。


    记得前世跟他讨论过孩子的问题,彼时他说不想要,语气淡淡的,近乎漠然。知道根本不可能有,他又能是什么态度?越是漠然越显得不在意,她越能好过一点点。


    重生后倒是还没正经谈过这个话题。


    正想着,透过半开的房门,孟蕾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扬声唤:“四哥?”


    “我回来了。”苏衡应声,片刻后走进卧室。


    孟蕾不由看了看放在手边的腕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


    “妈呢?次卧门开着,根本没人。”苏衡问。


    孟蕾扯谎:“临时有事,得回去,明天再过来住。”


    “这么说,独守空房了一阵子?”苏衡把带回来的东西放到门边的柜子上,坐到床边,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还不睡?真用功呢还是胡思乱想呢?”


    孟蕾长睫忽闪一下,顺势说:“你跟坤哥、煜哥小聚,怎么从来不把人请到咱家?你们说的话都是我不能听的?”


    “瞎说。我们见面不是打篮球就是打台球,家里又没那些设备。”


    孟蕾释然,又摸一摸腹部,“刚刚还在考虑孩子的问题。你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那不是你夜大毕业之后的事儿么?”


    “早点儿想想又没坏处。”孟蕾横他一眼。


    “男女无所谓,最好乖一些,省得见天儿的折腾得我们人仰马翻。”


    “……”他这脑子,真是习惯性地从实际角度考虑问题。


    “你呢?”苏衡问她。


    “我也无所谓,但是希望孩子继承你的脑力和天赋,不是希望孩子多优秀,是觉得在学习工作方面更有信心,过得很充实。”


    这是孟蕾的心里话。不是说少见的聪明有天赋的人就能走什么捷径,实际上,这种人里的大多数,付出的努力比一般人更多,所取得的成就根本是与天资相辅相成的。


    但是,人对生活中的大事小情应付起来得心应手,会经常有成就感,那就是一种幸福。


    她可不希望孩子跟一度的自己一样,得过且过、稀里糊涂。虽然她和苏衡可以给孩子那种一辈子无所事事都能衣食无忧的环境,但人活着总得过得充实些才有意义,而且纯纯的二世祖的潜在危险太多。


    苏衡微微扬眉,“还真认真考虑了,说的也是。谁都盼着当活祖宗,但活祖宗当久了也很没意思。”


    孟蕾笑出来,“你才教不出那样的孩子。只不过,有了孩子之后,你会不会改改脾气?要是跟对我似的没耐心……想想我就开始同情孩子了。”


    苏衡也笑,这次手改为用力揉了揉她精致的小脸儿,“等你毕业怀孕之后,再规划养儿方案。”说着亲她一口,“都这么琢磨孩子的事儿了,孩子怎么来的你也好好儿琢磨一下,我去洗澡,晚完了跟你一起研究。”


    “你个没正经的。”孟蕾又气又笑,一巴掌拍在他手臂。


    而脑子里一过那件事,她就已经神经性的觉得累。


    以前折腾的时间久了,也是身体疲惫,但半天左右就能缓过来。现在却不一样,那种疲惫好像会侵蚀到头脑,当时事毕就是转头睡着的状态,等到醒来,脑子里还有些空茫,腰酸腿疼的疲惫也会无形中放大数倍。


    所以她总是不懂:他怎么就能神采奕奕的?怎么从没有过赖床的时候?


    也只能自己犯嘀咕,不好意思跟他深入交流。


    有的话题是不能够深入交流,但身体的交流却是越来越深层次。


    这晚直接折腾到了凌晨四点来钟。


    孟蕾把苏衡一脚踹下床的心都有了,陷入沉睡前咕哝:“只睡三小时左右,你怎么能受得了?”


    苏衡这才告诉她:“成煜、王学坤投资了个项目,要我做一些数据的测算,我要他报答我的条件,是他把请的一天假转给我。”


    “嗯?”孟蕾睁开眼睛看着他,不由展颜而笑,“那你这次的假,加起来不就有三天了?”周末他有时休一天,有时休两天。


    “对。”苏衡亲了亲她面颊,“留在家里帮媳妇儿做做家务,再一起去趟医院,看看你胃病到底好没好。我要是不拎着你去,你大概能给我拖到明年。”


    孟蕾笑着把脸埋到他胸膛。


    苏衡抚一抚她的小脑瓜,“看房子、筹备自选商场的事儿,我也帮把手。”倒不是说她自己完不成,而是他人际路子宽,不少事真就是打个电话就能办妥,那就没必要让她多费精力。


    孟蕾点点头,打个呵欠,又提醒他:“你要记得,明天中午打电话给李烨林和张然,他们明天登记结婚,我们得电话祝贺一下。”


    “没问题。只不过,那俩人真要结婚了?”苏衡其实感觉有点儿不真实,“进度快到这样,真的好么?”


    说起来,他跟蕾蕾是特别特别仓促地扯证儿了,但他们又不一样,在那之前,有着那么多年的基础。而李烨林和张然,像是闪电般恋爱确定了关系,可也没怎么恋过,一下子就蹦到了结婚,别从新婚就开始掐架才好。


    第63章 宠和哄


    孟蕾倒是不担心,找到最舒服的位置,略显含糊地说:“然然是优缺点都明明白白摆着的人,李烨林既然喜欢,就会做好心理准备。他年纪跟你差不多,总不会不让着然然。”


    苏衡心说,你的优缺点也明明白白摆了那么多年,我结婚前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有什么用?少掐架了?


    不过他也只是闲得没事想一想而已,到底是不关自己的事。


    他给迅速酣睡过去的媳妇儿掖了掖被角,继而阖了眼睑,放空心绪。


    苏衡和平时一样准时醒了,清楚做好早饭怀里这个也不肯起来吃,索性躺到八点才起。


    做好早饭,一起吃过,他让孟蕾回去补觉,自己把她昨天倒腾过来的衣物、食材井井有条地安置好。


    室内很干净,还是打扫了一遍,捎带着看家里还缺什么,结果是没有短缺的,倒有他瞧着可有可无的,好在不碍眼,也就无所谓。


    这大概就是他们对家的要求的不同之处。他恨不得家里每样东西都具有实用性,但她喜欢添置一些只有装饰作用的物件。


    不管怎么说,这次从买房到搬家,是她一手办妥的,他其实很过意不去。不过也没事,等再搬家,他全部包办就得了。


    十点来钟,苏衡把孟蕾哄起来,一起去了医院,针对她以前的胃病做了细致的检查,过两天才能拿结果。


    随后,两个人舍近求远,没让商店送食材到家里,而是结伴到自由市场、供销社买蔬菜鲜肉水果等。这样的一个好处是,孟蕾可以了解一下行情,看自己的员工有没有疏漏,定的价钱有没有高或低。


    到家已经十二点多,倒是没关系,横竖上一顿吃的晚。


    苏衡打电话到张然的新家,问她和李烨林领到结婚证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言简意赅地送上祝福,承诺过两天请客吃饭,然后挂断,到厨房和孟蕾一起做饭。


    只这么一小段时间,他已经真正学会了各类蔬菜炒鸡蛋和几种蔬菜炒肉丝肉片。照这进度,到不了新年,他做家常菜就不成问题了。


    孟蕾从不羡慕嫉妒他的能力,因为习惯太久了,从而一点也不吝啬夸奖的言语。毕竟,人家学这些,只是为了分担家务。


    说起来,他年幼、年少期间的生活环境,是非常令人眼红的:他的祖父祖母都是身居要职,不管大环境怎么样,居住的四合院里,都有几个专门打理家事的人,做菜的老阿姨的厨艺特别好,他偶尔带到师父师母家里的菜,都令人赞不绝口。


    那么优渥的条件,谁愿意离开呢?齐友兰被公公婆婆撵出去之后心生落差,是情理之中,情理之外的是她愈发迁怒苏衡罢了。


    比较起来,孟蕾的外祖父、外祖母的地位不如苏家二老,生活上遇到的问题就很多。


    在大环境起伏不定的年月里,他们要考虑杨家的成分问题、亲友带来的附带问题——全是那种时代里比较微妙,但一旦成为问题就能要人半条命的问题。


    如果没有那些外在因素,当初杨清竹离婚时,老两口不论如何都要帮女儿争取到外孙女的抚养权,终究不能不考虑那些意念中的万一,应对起来就是给双方都留了余地。


    孟连江那个人再怎么混蛋,出身、成分都没任何问题,且是难得的掰着手指头找都找不出隐忧的类型,不可能出现被揪住小辫子游街批斗的事,孟蕾的抚养权在这样的一个生父手里,起码能避免动荡。


    当然,反过来,杨家要是知道大环境越来越宽松,那是怎么样都要在当时把抚养权挣到手,再把孟连江、李玉萍干的混账事儿揭发出来,笑着看他们被整治。


    可惜,一般的人都要摸着石头过河走完一辈子,大是大非面前,不敢有绝对的乐观。


    想远了。孟蕾扶了扶额,觉得自己这两天的状态有些奇怪,没事就回想以前,这可不好。但也有情可原,毕竟是被苏辰那件事刺激到了。


    吃完午饭,苏衡开车,陪孟蕾去看自选商场的门面,在装修的就看一下师傅们的手艺到底怎样。


    随后,苏衡联系了上次看的洋房的房主,带孟蕾去看房。


    真就像他所说的那样,走进去就感觉时光蓦然倒流到了民国时代——很奇异的一种感受,却也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孟蕾很喜欢,当即告诉苏衡,转头与房主谈妥价钱,然后让两个男子聊聊天,自己开车到银行取钱。


    这一处房子她一定要放在自己名下,等收拾好了,没事就过来住一两天,往后价钱就算涨上天,也不会出售。


    苏衡感觉得出她的心思,不然也不会由着她花她自己的钱。


    她是天生孩子气的心性,经常想添一些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东西,持有绝对的使用权。


    眼前这所房子,按苏衡估计,她在看的时候,大概就在憧憬节假日邀请亲朋好友过来赴宴、衣香鬓影的情形,要是情况允许,要求女客穿旗袍都未可知——民国宴会让她有什么样的猜想,就想试试能否成真。


    她喜欢的这些,苏衡全无兴趣,他的乐趣在于,看她兴致勃勃地为这些忙活,看着看着,就忍不住陪她一起。


    等到孟蕾折回来,双方很爽快地办理过户。她还带了照相机,给两男子拍了几张照片,送走已经成为前房主的人,又缠着苏衡到这里那里的拍照。


    幸好她不喜欢摆拍的摄影成品,对他要求只是四处转转,和她拉开一段距离,供她抓拍就行。


    饶是这样,苏衡也要无语死了。好不容易被放过了,他取过相机,用心地给她拍了不少照片。


    回到车上,孟蕾赶在他发动引擎之前,凑过去亲了亲他面颊。由此可见对这房子有多满意,今天又过得有多开心。


    她开心了,他这一天也就值了。


    同一时间,张然瘫在沙发上犯愁。


    李烨林父母不在世了,家族里的人却有一大把,今晚李家定了餐厅为一对新人庆祝,要摆六桌。


    那么多人,张然一听已经头大。等到明天,她家做东庆祝,少说也得三四桌席面。


    她对应承人的场面其实非常打怵。要是八面玲珑擅长交际的性格,也不会早早地开店做清净悠闲的老板了。


    李烨林早退赶过来,进门看到张然那样子,心里就有数了,放下东西,笑着走过去,吻一吻她的唇,“李太太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张然照实说了,末了嘀咕道:“早知道这样,就不跟他们汇报这事儿了。蕾蕾跟四哥领证之后,可没这些破事儿。”


    “什么话这是?”李烨林笑意更浓,把她抱起来,“到卧室换衣服,你要是懒得动,我帮你换;晚上你要是懒得说话懒得吃饭,我替你。谁要是挑理,我就说我犯错误惹到媳妇儿了。”


    张然笑出来。她发现了比他岁数小的好处:不需要她提要求,他就主动迁就哄劝。


    当然,不是谁都这样,冯超比她大好几岁,有个毛用?


    不对,她可是真正的名花有主了,不能总想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了。不是她喜新厌旧,实际情况证明的只是她以前眼瘸,选的人实在不怎么样。


    接下来的两天,夫妻两个忙着应承两头家里的人,相互照应着,倒也谈不上累心。


    累心且糟心的是商小莺。


    从小到大的三人组,现在两个步入了婚姻,只剩她还单着,少不得有人为她着急,到底出于什么居心,就是见仁见智了。


    她父母只在开玩笑的时候做出勒令她赶紧结婚的样子,平时只是委婉地套套话,劝她自己上心一些。


    如今搬到新家,赶上张然领证的消息传扬开,叔伯家里的人轮番登门,一是来看看她的新房,二是操心她的终身大事。


    周日下午,登门的是商小月。


    参观堂妹的新家时,商小月说了几句酸话,商小莺左耳进右耳出,心里琢磨的是刚刚在自学的下周课程。


    相对而坐时,商小月喝了半杯茶,很认真地看住商小莺,“还没结婚,你怎么就买房子了?以后要找个倒插门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商小莺心里已经不悦,“看得顺眼,他倒插门也行,看不顺眼,用这样的房子做彩礼我也不稀罕。”


    “瞧把你牛的。”商小月嗤笑一声,“不过,说起来,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又买房又买车的,也不怕人说你在话剧团的时候绑上了谁,一劳永逸了。”


    商小莺卷起毛衣袖管,冷眼睨着她,“商小月,你丫是来找抽的吧?”


    商小月当即冷脸,“敢做不敢当么?你当别人怎么想你,你们那个圈子,找个有钱了嫁了傍着的多了去了……”


    她的话没能说完。


    商小莺也没说话算数,并没抽人,而是特别麻利地抄起面前的茶杯,另一手飞快地扯开商小月领口,几乎是在同时,将仍有些烫的茶水一股脑灌进对方领口。


    这是她在话剧团跟人掐架多少次练出来的。真跟人起冲突时,根本派不上用场,平时收拾没什么战斗力的倒是正好。


    商小月低嚎了一嗓子,立刻跳起来。


    “滚蛋!”商小莺脸色更冷,“敢再恶心我,我现傍个能打架的,揍死你个嘴贱的玩意儿!”说着话,拿起了随手放在沙发扶手上的鸡毛掸子。


    商小月已经失了先机,又难受得厉害,哪儿敢跟她找补,很狼狈也很听话地滚了。


    商小莺用力甩上门,绕着手臂思考一下,打电话给父母,主动招供自己刚才干的事儿。


    商先生听了原因,沉默了几秒钟,说:“我马上去你伯伯家里,问他们家怎么就教出了那样的孩子。她说的那也是人话?再有下回,你就往死里抽她耳刮子!”


    倒把商小莺逗笑了,“您也不怕人数落您慈父多败女。”


    “就这样儿了。”商先生顿了顿,又叮嘱女儿,“下次再有人跟你这么说话,你就实话实说,把苏衡跟蕾蕾搬出来。前不久我到京交所,跟苏衡聊了一阵,随口提了一句,说偶尔也担心家里被人说闲话,他说的是现摆着他跟蕾蕾俩证人,实话实说就成,谁要是嘴欠,他收拾。”


    “真的吗?”商小莺开玩笑,“我四哥这心情一好,倒是越来越有人情味儿了。”


    “什么时候没有过?”商先生语气柔和下来,“蕾蕾和他都是你命里的贵人,当然,我闺女也不差就是了。”


    商小莺好一通笑。要她扪心自问,她都不知道自己除了一张过得去的脸、一些演话剧的功底,还有什么是不差的。


    不管怎么着,有自个儿老爹这么一通打岔,她心里的火气也就全消了,回到书房里,继续埋头自学。


    同样的周末,孟蕾晚上过得很消停,白天却是节奏很快地跟着苏衡忙活自己手里的各项事务。


    很明显,苏衡不但适应还习惯了高强度的工作环境,在家里经常没溜儿是真的,正经办什么事的时候,不自觉地沿袭了高效率的习惯。


    周日晚上,累得早早睡下的孟蕾的结论是:“打死我也不跟你一起工作。”


    “愿意跟我做床上运动就行。”苏衡笑说。


    孟蕾轻踹他一脚,下一刻就怕他呵自己的痒,怂怂地扎到他怀里,“我当然愿意,但我这两天办的事,是平时半个多月的工作量,真要散架了。等我缓过来再说。”


    苏衡怎么会看不出她的疲惫,说:“今儿就饶了你。”与此同时,手不轻不重地拍她翘臀一下。


    “嗳你个流氓……”孟蕾着恼,想咬他。


    “老实点儿,”苏衡语带笑意,“也不看什么地方,我可禁不住你闹腾。”


    “……”他说的倒是实话,她也只好熄火,把脸埋进他怀里,又把他的手拉到背后,气鼓鼓地命令,“哄着睡。”


    苏衡只觉得可爱极了,抬手轻轻拍抚,“安心睡,明早我叫你起床。”


    孟蕾阖了眼睑,脑子里还是白天经手的种种事务。又跟他学到了不少,她静下心来分析总结,直到入梦。


    转过天来是周一,理论上,孟蕾应该去梁东越那边出席例会,但她一次都没去过:


    对于宾馆酒店类的业务,她并不在行,能以顾客立场提供的建议也早说尽了;


    至于投资能否尽快回流,于她只是运气好坏的问题,也并不介意盈亏;


    到明年她自己的事情更多,就算有心也没工夫掺和别人的事,与其应付一段时间再推掉,不如打一开始就不参与。


    由此,她神采奕奕地走出家门,继续忙碌自选商场的筹备工作。


    托苏衡的福,她有了自选商场的总部:地方在买下的一个商场门面的楼上,原本她只要求简单装修出两间办公室,供她陆续招聘员工就成,可苏衡说不管敬业与否,该有的架势得摆出来。


    她想想也是,自己总不能今天在商店、明天到哪个商场的办公室,一次次去找下属谈工作,因而照苏衡的意思,规划出大概五间办公室的地方,请装修人员两三天内做好简单的装修,一应办公设备也已采买付款,只等装修完送货上门。


    到周三,五间办公室临街那一面,在外面悬挂上了醒目的“利友总部”颇为醒目的标识,室内各项基本上也已收拾妥当。


    三天里别的事也没耽搁,孟蕾招聘到了工作助理、文秘、业务员等六人,周四会准时报到上班。


    而她竟因为连续的忙碌忘记了一件事,周四是十一月十号,她的生日。


    早上苏衡给她做了很丰富的早餐,她还有些纳闷儿,直到他出门时轻吻她的唇,柔声说“生日快乐”,她才想起这码事,却不知作何反应,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


    “傻猫似的。”他拍拍她脑门儿,转身出门。


    “你才傻猫似的呢。”孟蕾后知后觉地还嘴,说完自己都觉得这种话用到他身上实在亏心。


    他记得她的生日,那么,生日礼物还是值得期待一下的吧?


    孟蕾这么想着,穿好外套,挎上挎包,慢悠悠出门,去往自己的专属办公地。


    杨清竹赶在九点钟之前,给女儿打电话,送上生日祝福。


    张然和商小莺是在她工作期间相继打来的电话。


    孟蕾分别与三个人说定了,晚上一起到外面吃饭,她请客。


    是在下午三点钟,苏衡的生日礼物送到她手中。


    第64章 在成长


    其时孟蕾正在分析买哪支股票。


    今年进账属实很多,可也真没少花,加上股市还没到妖魔鬼怪作妖的阶段,她乐得多多益善地赚。


    助理告诉她,有个叫大尧的替苏先生送东西过来,问她见不见。


    孟蕾当然要见。


    大尧笑呵呵进门来,一手握着一束花,一手拎着一个封好的纸箱。放下东西,与孟蕾寒暄几句,告辞离开。


    花是盛放的天堂鸟。


    孟蕾端详着,笑开来。


    也不知苏衡从哪儿踅摸到的,反正是怎么也不肯随大流送她玫瑰。


    要是不拧巴,也就不是他了。


    横竖她曾心心念念的只是他送花,不拘哪一种。


    办公室里有花瓶,不管有没有人送花,她都要时不时地弄几支花添点儿香气。


    天堂鸟放进花瓶,置于办公桌一角,孟蕾打开箱子,看里面的东西。


    有三个样式古朴的木匣子。


    “怎么送这么多?”孟蕾咕哝着,拿起最上面的匣子,轻轻打开。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小的红绸袋子,里面大概放着票据。孟蕾随手放到一边。


    大红色绒布上,静静陈列着一对白玉簪,玉质通透莹润,簪头雕刻成花朵形状。


    孟蕾的手指抚过簪子,唇角徐徐上扬。


    簪子放回原位,拿起红绸袋。


    里面的确有票据,还有一张小小的卡片,写着:


    望你如春风、夏花,


    自由、灿烂。


    岁岁年年。


    蕾蕾,生日快乐。


    字迹力透纸背,铁画银钩。


    孟蕾满心洋溢着欢悦。


    说起来,苏衡从没正经写给过她什么话。


    有些年互送贺年卡,他的祝福语一致:祝蕾蕾新年快乐。


    要不是他的字一年比一年漂亮,孟蕾真的要怀疑,他批量购买了贺年卡,一次写很多,然后一年发给她一张。


    好像除了学业中避不开的作文论文,他毫无文字形式的表达欲。


    孟蕾把卡片收进时时带在身边的记事本,看了看票据,出自一家古玩店,购买日期是三天前。


    收好这份礼物,她继续看其他的。


    另外的两个盒子,一个里面是白玉、青玉质地的两把梳子,购买日期是前年的十一月八号;另一个里面是一对点翠凤钗,购买日期为两年前的十一月六号。


    在孟蕾的记忆中,结婚之前,他们从没为对方庆祝生日。


    因为苏衡从来不过生日,小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过生日时,当然也不会跟他提。


    上辈子婚后那么多年,他们也没为彼此庆祝过生日。他后期和家里闹得挺僵的,基本上不来往;她和母亲则是过于一言难尽的情形,到了母亲的受难日,庆生不亚于自找罪受。


    种种前提都让孟蕾认为,苏衡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事,可是,他记得。


    反复赏看着礼物,每一样都爱不释手,她思绪不自主地回到年少时。


    师父师母手里有一些名贵的物件儿,可谓费尽心思才保留下来的,却并不会当宝物一样,反而没事就拿出来,让学生长眼力、学些东西,比如说出保养、擦拭、清洗的法子,让他们现学现卖。


    孟蕾特别喜欢古老的首饰,从妆奁匣子到哪怕一枚工艺不错的银戒,都能拿在手里研究大半晌。


    苏衡打趣过她:“生错年代了,照你这样儿,应该早生几百年,当大家闺秀。”


    她认真地想了想,说:“不好,古代的女孩子不能跟男孩子一起学东西,那样就遇不到四哥了,还是这年代好。”


    苏衡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也想了想,说:“对,还是这年月好。我们蕾蕾喜欢这些也容易,等我赚很多钱,一样一样买给你。”


    她特别开心,说有这句话就知足了。


    如今,他做到了。


    孟蕾打电话到苏衡的办公室,他很快接起:


    “哪位?”


    “是我。”孟蕾担心他正忙着,开门见山,“礼物收到了,谢谢你。”


    他很轻地笑一笑,“还算满意?”


    孟蕾听得出,他手边不忙,但也不是很闲,“不能更喜欢。”


    “那我就踏实了。有没有给妈准备礼物?”


    孟蕾笑,“好多天之前就准备好了,本来打算跟妈单独过生日的。”


    “把我开除可不行。”苏衡问她,“晚上怎么安排的?”


    “到香锅鱼餐厅过,还有小莺然然煜哥他们,今天妈亲自掌勺。”


    “那多好。我提前下班,去接你。”


    “好,等你。”孟蕾说,“晚点儿见。”


    “晚点儿见。”


    挂上电话,苏衡挥了挥手,试图淡化空气中缭绕的烟雾。


    在他对面,就座的男子清瘦苍白,指间燃着香烟。


    他是虞仲开,与苏衡交情匪浅。


    “脸色跟鬼似的,没睡好还是病了?”苏衡端茶喝了一口。


    “没睡好。”虞仲开狭长的丹凤眼瞥过电话,眸中有了些许笑意,“我嫂子打来的?”


    “嗯。”苏衡若有所思,“明明在一个城市,但你有几年没见过她了吧?”


    虞仲开回想一下,“上回碰见,得是两三年前了。现在,她大概连我叫什么都忘了。”


    “背不住,你们实在是见的少。”


    虞仲开嘴角一牵,深吸了一口烟,“我那事儿你就别管了,好好儿跟我嫂子过日子。”


    “特地叫你过来,我是为了听这种废话?”苏衡刮一下眉心,“我跟你一起出去一趟,但你得迁就我的日程,等我想一下。”见虞仲开张口欲言,他打个手势。


    那是不容质疑的态度。虞仲开对他的了解,远多于时时与他相见共事的王学坤、成煜,心知没得转圜,也就保持沉默。


    苏衡一面飞速地转动着脑筋,一面又挥一挥空气中的烟雾。


    下一刻,他从虞仲开手边拿过烟盒,取出一支,点上。


    要说生活中有什么小事经常让他不爽,也只有吸二手烟这一件,换个人,他早把人请出去了,但虞仲开不一样。既然不便阻止,只好暂时同流合污。


    虞仲开轻轻地笑。


    香烟燃得剩下半支时,苏衡说:“你最多等我二十来天,我这边就全安排好了。”


    “但是,走这一趟,乐观的话也得个把月,确定家里没问题?你知道,我指的是我嫂子。”


    “没问题。”


    “在我印象里,她还是个稀里糊涂的小破孩儿,苏辰又快出来了……”虞仲开烦躁得捋一把短短的头发。


    苏衡微笑,耐心地说:“小破孩儿已经结婚一年了,懂得照顾自己,而且有我岳母在,我也另外安排了人,快到位了。”


    “确定没问题?”虞仲开推心置腹,“我不是跟你矫情,你要是全程帮我,事情处理起来肯定是最顺手,但我嫂子但凡出点儿什么闪失……不如撒手不管那些破事儿。”


    “不用有那些顾虑,”苏衡自信地一笑,闲闲地吸一口烟,“你大可以放心。”


    虞仲开深凝他一眼,唇角逸出信任且释然的笑,“成,那我等你。”


    “正好可以先做做准备,摸摸底。”


    “听你的。”虞仲开将烟摁熄在烟灰缸里,站起身,“我该滚了,你也好赶紧开门窗通风。”


    苏衡逸出清越的笑声。


    “对了,”转身时,虞仲开记起一件事,从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狭长的小盒子,放到苏衡手边,“给我嫂子的生日礼物。”


    苏衡扬眉。


    “猜你今年得破例,给我嫂子过生日,来的路上现买的。”虞仲开轻一挥手,“走了。”


    “注意身体,你脸色真的像病痨鬼。”


    “乌鸦嘴。”虞仲开语带笑意,大步流星出门去。


    苏衡叼着烟,拿起那个小盒子,打开来,果然不出所料,是一支钢笔,不同寻常之处在于,这是一支金笔。


    “这小子。”他无声地笑开。


    好像是夏天的事,他给虞仲开打电话,对方大言不惭:“资金有问题就找我,我真是穷得就剩钱了,要不要金条?我能送你一些。”


    送金条就罢了,还送“一些”,真不知道让人说什么才好。


    但也很正常,好几年了,虞仲开忙的事情只有赚钱,有时与他联手,有时独自揽一些灰色业务。


    只苏衡这边,苏辰离开眼界后,二次入狱之前,一举一动仍能获悉,就是虞仲开的功劳。


    苏衡与齐友兰决裂当日,当着母亲与孟蕾的面儿,打的那个询问能否送苏辰吃牢饭的电话,接听的人就是同在京市的虞仲开。


    虞仲开当时说有可以检举的罪行,但判刑时间大概只有一年左右。


    苏衡确信无疑,要他立刻去办。


    后续情形证明,虞仲开丝毫没辜负苏衡这份信任。


    他们相见时少,却是真正的朋友,亦可说,恰如血脉相连的至亲手足。


    虞仲开走出京交所,坐到车子的驾驶座,不耐烦地蹙眉,按了一下不适加重的胃部。


    脸色应该实在是不正常,不然苏衡也不会提两次。那土匪一般时候根本不在意谁的小病小痛,一旦提一下,那人就好不了。


    大概是连日上火的缘故,胃要添乱。


    他这几年患过好几种胃病,却无法久病成医,每次都是到医院就诊,选择最快治疗的方式,至于医护人员的话,全当耳旁风。


    这回到底是什么胃病要发作,虞仲开全无概念。


    估算不出轻重,到医院看看吧,大不了服药打点滴一起来,多说三五天就完全缓过来了。


    他这么想着,发动引擎。


    车子行驶到半路,虞仲开眉头越皱越紧,因为觉出口中泛酸,是要呕吐的征兆。


    他有些想不通:起床到现在,一粒米都没吃过,只喝了两杯白开水、半杯茶,有什么可吐的?


    可他的不解归他的,身体的不适却不由他控制。


    车子近乎匆忙地停在路边。


    虞仲开下车,走到路边,弯腰呕吐起来。


    吐出来的液体,呈淡淡的粉色。再之后,颜色逐步加深。


    商小莺开车去往京交所。


    之前她自己选了两支股票,买了一些,目的不是赚钱,而是验证一下自己的眼光。


    每次到京交所,她都会向苏衡请教一些研究行情的问题,苏衡从不藏私,巴不得她赶紧自己玩儿得转,省得他时时提醒买入放出。


    商小莺从来明白,遇到蕾蕾、然然是生平幸事,却从没想过,蕾蕾的丈夫能关照自己到这地步。


    他简直是守着一座财宝山,帮着她们把越来越多的财宝收入囊中。


    要亲友、媳妇儿的朋友一起发大财的男人,这世间能有几个?要知道,多的是越有钱越守财奴的人。


    想着这些,商小莺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不管外人还是自己人,都说她和蕾蕾、然然是缺心眼儿三人组,凡事都由着性子来,可这能怪她们么?


    她们由着性子处事,过得比谁差了?不管精神层次,还是物质层次,现在不都是最好的?


    当然了,商小莺也明白,往后得稳步提升知识和内涵,不然财富再多也白搭,迟早打水漂。总不能拖累四哥和蕾蕾一辈子。


    远远的,她望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年月路上的轿车不多见,高档轿车更少,而她注意到的那一辆,正是价格高昂样式美观的类型。


    卖相很好,只是不知道性能怎么样。商小莺想着,回头得找相关的书籍杂志,查查那是什么车,看看质量好不好,要是不贵的离谱,就给父母买一辆。


    她自己开什么车倒是无所谓,正如蕾蕾说的那样,车能代步,性能过关,能可着性子开五年往上,就算是回本了。再说了,开好车太打眼,没必要出那种风头。


    想东想西期间,车子趋近看到的那辆轿车,商小莺看到了那个男人。


    起先他似乎是在弯腰呕吐,她以为是大白天喝高了的酒鬼;他转身时,脚步明显踉跄了一下,随后,他的手按了下胃部,又摸索着寻到车身。


    男人末了的举动,引起商小莺的不安:摸索着找支撑,似乎是看不到东西了。据她所知,喝得烂醉时视力会出现偏差,却不会到这地步。


    再者,要是醉的深了,大概不会有把车停到路边的自觉。


    所以,他大概是不舒服到了短暂晕眩的地步。


    商小莺的手指在方向盘上弹跳两下。


    自认不是多善良的性格,但这路段人少,要是视而不见,那男人保不齐会出什么事。


    好吧,这次就做回好人,谁叫自己赶上了呢?


    商小莺在心里叹一口气,及时停车,降下车窗,探出头问男子:“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男子摆一摆手,透着不耐烦。


    商小莺偏了偏头,心说正好,要回身坐好之际,留意到男子唇角残存一丝血迹。


    她眉心一跳,又匆匆打量,见男子手里一块格纹手帕,手帕上隐隐可见血迹。


    再看一眼他侧脸,商小莺眉梢一扬,下车去,不容回绝地说:“你得去医院,自己开车容易出事故,我送你。”


    男子深深呼吸,闭了闭眼,转头看她。


    “我送你,可以吗?”商小莺仰脸与他对视。


    不知何故,男子唇角微扬,说:“可以。”


    商小莺帮他锁好车,虚扶着他坐到自己车子的副驾座,然后上车,快速驶向就近的医院。


    这期间,她瞥见男子下意识地按了按胃部,问:“犯了胃病?”


    “嗯。”男子从衣袋里摸出烟,问她,“可以么?”


    商小莺想说,烟这种东西,什么时候吸应该都对健康无益,但是……关她什么事?她连自己老爹都管不了,早已习惯父亲身上的烟草味道。


    于是她说:“你随意。”


    “谢谢。”


    也不知是在感谢她送他就医,还是感谢她允许他吸烟。


    商小莺递给他一个简易烟灰缸。


    一路沉默。


    到了医院,透过男子紧锁的漆黑剑眉,商小莺断定他难受得厉害,下车后强势地扶住他,径自去了急诊科。


    因为需要她跑前跑后,医护人员又明显以为他们是亲友,便允许她全程跟进。


    于是商小莺知道,男子是急性胃炎发作,伴有胃出血。


    她想起了蕾蕾。


    前不久,四哥拎着蕾蕾到医院检查,结果很好,蕾蕾的胃养好了。是为这个,吃饭时,蕾蕾不用再忌口,却也不是得意忘形的,吃什么都是点到为止。


    眼前,男子需要住院。


    商小莺帮他办理了手续,陪着他到病房,瞧着护士给他打上点滴。


    送护士出门时,她请教男子能不能吃东西。


    护士说不建议,最好是明天情况转好再吃流食,今天也不是绝对不行,但起码要在三四个小时之后。


    商小莺心里有数了,回到病房,站在床前,她望着正静静看着她的男子,复述刚刚与护士的对话。


    男子一听到吃东西就难受,蹙着眉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有没有需要我通知,过来照顾你的人?”


    “不需要。”他说。


    商小莺看看腕表,忙活一通下来,时间不早了,苏衡已经下班,她得赶去香锅鱼餐厅。


    “多少钱?”男子问。


    “嗯?”


    男子瞥一眼床头柜上的票据,“一共多少钱?”


    商小莺释然,笑,“不用急着还。”


    男子取出一个存折,递向她,“我没带多少现金,明天你可以拿着存折去取钱。”


    “我说了,不着急。”商小莺双手抄进风衣的口袋,“我明天再来。”


    “能不能解决一下车的问题?”男子转手拿出车匙,递向她。


    “交给我办,你放心?”


    “当然。”


    “那好。”商小莺上前一步,接过车匙,“明天我把车开到医院停车处。”顿一顿,故意折腾他,“早餐想吃什么?”


    男子果然又不可控制地皱了皱眉,“随你安排。”


    “那么,安心休息。”商小莺转身向外。


    “如果见到四哥,别提我这一茬。”


    “知道。”商小莺回身,笑着看他,“先前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怎么会,你是嫂子的好朋友,商小六。”


    商家这个家族,到如今还按大排行,商小莺在家族姐妹中行六。


    商小莺笑得现出两颗小虎牙,“姓虞的,明儿见。”


    虞仲开也牵出了清朗的笑,“明儿见。”


    赶去餐厅的路上,商小莺回顾之前的一幕幕,很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太久没见了,以至于她不能第一时间认出那个人。


    而他除了病态和更好看的脸,倒是没什么变化。


    以前只知道,虞仲开是苏衡的朋友,交情深浅则是不得而知。


    比起别人,虞仲开跟苏衡一起出现的次数很少。


    商小莺猜测,蕾蕾和然然大概已经忘了那个人,而她记得,印象最深的是,他有一双和四哥一样特别明亮也特别好看的眼睛。


    辞职之前,她经常在心里抱怨:话剧团里所谓的男花瓶,长相不尽人意也算了,眼睛也没什么神采,不论表演还是排练,都让她这个见识过真正男妖孽的人兴致缺缺。这样抱怨时,有那么几次,脑海中闪烁的是虞仲开星子般的眼眸。


    可以说,虞仲开在她记忆中,是有点儿分量的存在。


    商小莺按时到了餐厅,苏衡与孟蕾早她一步。


    她备的礼物,是给杨清竹和孟蕾各一件羊绒大衣。几个月之前,托海外亲友找知名设计师定做的,寄出到签收的时间几乎与服装定做制成的时日持平,也是无语得很,好在算是及时到手了。


    两件大衣的款式相同,颜色亦同是米色,商小莺迫切地想看到想象中的画面成真,当即取出来,要母女两个穿上试试。


    苏衡很捧场,取出孟蕾近来常待在挎包里的照相机,“赶紧的,趁光线还好,照几张相。”


    “对对对!”商小莺笑着拍手,也拿出自己出门必带的相机。


    杨清竹和孟蕾失笑,大大方方地穿上大衣。


    大衣样式简约优雅,没有年龄段之分,只要肤色气质可以驾驭就可以。而对于这对母女来说,基本没有不能驾驭的时装。


    “我真的太喜欢了,妈也一样,对不对?”孟蕾见母亲点头后,忍不住对小莺说,“谢谢,我真是爱死你了。”


    “我也爱你,尤其你跟阿姨都美得吓人,不爱才怪。”商小莺由衷地笑着,转向苏衡,“四哥,我可不是夸自己送的礼,是真好看,对不对?”


    苏衡莞尔,“对。”停一停,又说,“横竖折腾一趟,怎么不做上你跟张然的?四个人一起穿,更好看。”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下回就这么办!”商小莺说的是心里话。


    苏衡偏一偏头,示意她,“把相机放下,先一起合个照。”


    “好!”


    商小莺丢下相机,跑到杨清竹另一侧。


    杨清竹展臂,一左一右,将女儿和小莺揽住,绽出的笑容分外明艳。


    两个女孩俱是爱娇地偏头,美丽的容颜凑向她。


    真是分外动人的画面。


    苏衡按下快门。


    就在这时候,拎着大包小包的张然赶过来,一瞧这情形就不满了,“居然撇下我偷偷摸摸拍照?太不像话了!”


    “你才偷偷摸摸的呢。”孟蕾笑说,“个慢性子,来得晚还好意思说别人?赶紧来照相。”


    “好呀。”张然连忙放下东西,跑过去先把小莺拽到一边,搂住杨清竹,“阿姨是我的!”


    惹得其余几个人哈哈大笑。


    张然也是给母女两个各备了礼物,送孟蕾的是颇有来历的银镶宝石手钏,送杨清竹的是一枚水晶胸针。


    有她和商小莺插科打诨,相机在几个人手中游转,苏衡也不得不配合几个女子,拍了几张照片。


    喧闹了一阵,杨清竹转去厨房忙碌。


    梁东越、李烨林、成煜、王学坤相继而至。


    成雪没来,但是备了礼物,托哥哥转送。


    成煜照实说了,孟蕾由衷道谢。


    这晚众人享用的,是地地道道的传统宴席,有大家耳熟能详却懒得耗时耗力去做的开水白菜、扬州狮子头等名菜,最后上桌的,自然是菜码臊子丰富的长寿面。


    席间,酒自然是少不了的。到了中途,便是三两个凑在一起,边喝边聊投契的话题。


    商小莺把孟蕾、张然拉到身边,悄声说了遇到虞仲开那件事,末了提了提他不想让苏衡知情的话。


    张然半月形的大眼睛忽闪着,“那是谁?我认识吗?”


    孟蕾则是心念数转。


    平时她一想到苏衡的好友,就感觉差点儿什么似的,这会儿明白了,还差一个虞仲开。


    前世大概是病了三四年之后吧,虞仲开才正式出现在孟蕾和苏衡的小家庭里,一年也就串门三四次的频率。


    孟蕾对虞仲开的印象,可以用三个词来概括:沉郁、锋芒、狠戾,并非通过短暂相处得来,而是通过他老人家在外面的一些作为。


    简而言之,那也是个干大事的人,前世介入的还不是一般的大事。


    这辈子,在这一天听到他的消息,勉强可算他提前现身了,是好事,闲下来可以跟苏衡聊聊这个人。


    孟蕾想着这些的时候,商小莺已经耐心地给出提示。


    张然尘封的记忆扶苏,手一拍,笑靥如花,“原来是他啊,记起来了。”


    孟蕾说:“我也想起来了。”顿了顿,又说,“回头让然然和你一起去取那辆车。”


    “准确地说,是让然然的司机二顺哥,和我一起去取那辆车。”商小莺说。


    孟蕾忍笑。


    张然挥着手去掐小莺。


    曲终人散后,苏衡让大尧送杨清竹和梁东越回住处,自己则与孟蕾散步回家。


    路上,苏衡展臂拥着孟蕾,提起过一阵要出门的事。


    “出差吗?多久回来?”孟蕾问。


    “不是出差。”苏衡略一迟疑,问她,“你还记不记得虞仲开?”


    孟蕾眼角一跳,“巧了,这一阵跟小莺她们扯闲篇儿,聊到过虞仲开。”


    “我要跟他一道出门,办些私事儿。”


    孟蕾等了两三秒钟,没等到下文。


    他不想撒谎又不能和盘托出时就会这样,只说事情的部分性质。


    孟蕾脑海中闪过很多念头,牵出柔柔的笑,“那你可要记得,把我和交易所的事情安排好。”


    “这是一定的。”苏衡稍稍松了一口气,打心底感谢她不追问,“但是,这次出门得一个来月,有没有意见?”


    “没意见,别总搞的我像生活不能自理似的。”


    苏衡哈哈一乐,低头快速地亲她一下。


    “而且,你不在家,我可以跟妈一起住,这也是好事。”


    “没错。”


    “不过,你跟虞仲开的交情有多深,得告诉我。这一点我应该心里有数。”


    “你不提也会跟你说。”苏衡简略地讲了讲这几年和虞仲开的大致情形,“高考时他遇上意外,没能参加,干脆不考大学了。计算机方面,他是真有天赋,靠一台二手电脑自学,现在卖程序方面的收入已经很高。”


    虞仲开在事业方面是IT高手,孟蕾上辈子就有耳闻,所不知的是这样的由来,不免感叹:“也是实打实的牛人啊。”


    苏衡进一步解释:“没黑没白自学闹的,明明就在这个城市,他这几年跟隐居似的,要找他商量什么事,都得在电话里说清楚。”


    孟蕾只有片刻的释然,“我模模糊糊地记得,他家里人不少,长辈也是二婚,跟他关系不好,怎么会允许他过清净日子不捣乱?”


    “早就闹翻了,不知道他把家里人撵哪儿去了。”


    “嗯?为什么事?”孟蕾一面笑那的确是虞仲开办的事儿,一面好奇原因。


    苏衡牙疼似的吸一口气,“他错过高考,是家里根本不想让他参加,供他上高中都特别勉强。那天早上,一家人合伙在饭里下了安眠药,提前一个多小时喊他吃。


    “他吃完之后看时间还早,就想再看会儿书,结果看着书睡着了,等醒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


    “他这辈子大概就受过那么一次窝囊罪。


    “当然了,特别可惜,他低我一届,各科成绩跟我差不多。也是因为成绩太好,他家里才干脆不让他考试,提前给他找好了一份工作,那时候,成绩好的高中生,在一些单位待遇不错。”


    孟蕾听他说着就已皱眉不止,“可真缺德,是欠收拾。”


    不想供人上大学,直说不就得了?突然对尖子生来那么一记损招,要是赶上心理素质跟上辈子的她一样差的,不定被打击成什么样。


    要知道,别说几年前,就算到现在,大学生仍旧是香饽饽。


    苏衡反过来宽慰妻子:“都过去了,对仲开那种人来说,学历并不重要。”


    “也是。”孟蕾望着他,“我怎么觉得,虞仲开对你来说,和别的朋友不一样?”


    苏衡想了想,“别的是一般意义上的好友、铁哥们儿,他么,是真正的弟兄。”


    “这是不是你们不会联手创业的原因?”


    “是,得避免伤感情的事儿。毕竟,我们这德行,一辈子有一个弟兄已经不容易,一天天为钱为业务坐一起掰扯……不掐架才是见了鬼。”


    孟蕾忍着笑,“这话应该让王学坤和煜哥听听。”


    苏衡却是漫不经心,“他们又不傻,心里很清楚。”


    “说起来,我也要慢慢练习写程序,以后万一做得了游戏,我是自己找销路,还是找你或虞仲开?”


    “废什么话?”苏衡揉一把她的长发,“跟你说多少次了,做生意有的捷径永远不能碰,一般只要亲友能互惠互利的,就别舍近求远。”


    “那行,到时候你帮我找虞仲开。”做游戏是前世的主业,孟蕾自认能力很过得去,起码可以在竞争激烈的情形中脱颖而出。如今她仍然有兴趣,不然也不用上夜大。


    本质得过且过的人,喜好很难脱离吃喝玩乐相关。


    苏衡和声应下,转移了话题,“今天你跟商小莺说什么来着?爱死她了?”


    “是呀,我说过,怎么了?”


    “你倒是大方,跟我都没说过那个字儿。”


    孟蕾扬了扬眉,“你不跟我说,我就不跟你说。”


    “小兔崽子,越大越吝啬。”


    孟蕾笑容璀璨,“可真好意思说,还不是跟你学的?”


    第65章 在成长


    一早,商小莺开着虞仲开的车,在城里转了转,顺道买了早点,到达医院时已经决定,要给父母买一辆。


    走到住院处,恰好碰到昨天交流过的护士,忙笑着问了问虞仲开的情形。


    “他身体素质很好,可以进食了。”护士笑容可掬,“上午按要求检查完,拿上药就可以出院,但是要记得回来拿检查结果。”


    商小莺应下,又道谢,走进病房。


    病床上的虞仲开在看早报,瞧见她,牵出个微笑,道声早。


    “哪儿来的报纸?”商小莺放下餐盒,好奇地问。


    “出去买的。”


    “……”商小莺看看手表,还不到八点,怎么说也不算来得晚吧?“有没有顺道吃早餐?”


    “没。”虞仲开说,“总得打个电话,通知一下该通知的人。”


    “那就行。”商小莺动手安排起来,“我得跟你一块儿吃。”


    虞仲开无所谓。


    商小莺给他准备的是小米粥,自己的是煎饼果子和豆腐脑,都是特地到她最认可的地方买的。


    虞仲开慢条斯理地喝粥,神色不见一丝不喜,也瞧不出感觉可口的意思。


    商小莺说起车子的事,问他是什么品牌,购入价格。


    虞仲开一一答了。


    “价位还好,能接受,年底给我爹妈添一辆。”商小莺说。


    “想便宜点儿的话,到时候跟我联系。”


    “好啊,”商小莺从善如流,“等会儿把你联系方式给我。”


    “行。”虞仲开用勺子搅着熬得香浓的粥,“最近在干嘛?”


    “在上学。”


    虞仲开挑眉。


    商小莺笑得现出小虎牙,“真的。”


    虞仲开说:“怎么回事?能不能说说?”他跟苏衡通电话的次数不少,聊身边大事小情的次数都约等于无,也就根本不知道很多记忆中的人的现状。


    商小莺跟他说了今年对自己而言的大事,言辞尽量简略。


    虞仲开听完,释然地颔首,“很好。不过,你不是很喜欢表演么?”


    “很喜欢,所以才把该上学的时间奉献给了表演,我已经很对得起这一行。”商小莺说的是心里话。


    虞仲开莞尔,“没错。”


    吃完早餐,他把联系电话和地址写下,随后将笔递给她,“你的,写给我。”怎么说也欠她一份人情,往后他得找机会加倍还回去。


    商小莺欣然接过,边写边问他:“四哥现在的地址你肯定知道,别人的要不要?我是说王学坤、成煜……”


    “用不着。”


    商小莺忍不住笑了,“那算了,你就在你自个儿的圈子待着。”


    交换过联系方式,她挎上手袋,“我走了,回见。”


    “打面的走?”


    “嗯。”


    “车你先开着吧。”虞仲开要给她车匙,等会儿他再叫辆车过来接即可。


    “不用。”商小莺笑着拒绝,“等买车的时候,帮我多争取点儿优惠,就什么都有了。”


    “如果争取不到,我自掏腰包赞助你。”


    商小莺逸出欢快的笑声,摆一摆手,踩着轻快的步子离开。


    虞仲开噙着笑下地,穿上外套,到走廊一角的窗户前,点上一支烟。


    无意间一瞥,商小莺的身影出现在视野。


    是很优雅悦目的一道背影。


    昨天认出她时真没想到,这女孩儿挺有趣的,没有印象中的孩子气、没脑子,处事态度爽快,偶尔狡黠地淘气一下。


    这样看来,小嫂子孟蕾应该也成长了不少。


    确实不该再用以前的眼光,看待三个小虎妞了。


    商小莺打车回家,下车后,犹豫一下,转身去找孟蕾。


    孟蕾刚起床,还没吃早餐,神色透着倦怠。


    商小莺不解,“昨晚也没喝多少,就高了?”


    “没有,”孟蕾随口扯谎,“回来睡不着,看书看晚了。”总不能说,自己的混蛋丈夫这一阵很有纵欲过度的趋势,她早上就没神采奕奕那一说。


    “你是得多用功,这一阵跟别人比起来,真没少请假。”商小莺笑着坐到沙发上,小手一挥,“我要喝咖啡。”


    “等着。”孟蕾去给她冲咖啡,还备了千层酥。


    接下来,两女子一个吃饭,一个吃点心,期间闲闲交谈。


    商小莺说了一早的去向。


    孟蕾则跟她说起虞仲开错过高考那档子事。她不会把至交的话传给苏衡,但他跟她说的话却不需要保密,大可以与人分享。


    商小莺听得一愣一愣的,“怎么会有那么缺德的人?不是,不光缺德还缺心眼儿,供出个前程锦绣的大学生,他们也能得到很多好处,这不是人之常情吗?他们家难道不懂?”


    “虞仲开下头还有后妈带进家的兄妹三个,他后妈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也不相信继子会承家里供他的情。”孟蕾说,“昨晚我也犯了半天嘀咕,让四哥跟我细说了说。”


    商小莺已经有义愤填膺的苗头,“那也不对呀,他爹又没死。”


    孟蕾既觉得她的话好笑,又为虞仲开不值,表情有些纠结,“说的就是呢,但他爹架不住他后妈怂恿,做了没脑子的事儿,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他们父子关系差,也不是一年两年。反正全赶到一起了,没办法。”


    商小莺叹一口气,“原先以为,再找不到比孟连江更不是东西的爹了,虞仲开那个倒是跟他有一拼。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事儿?”


    孟蕾点点头,问:“郁闷了吧?要不要帮我消灭掉这么多小笼包?”她和小莺一样,平时生的小气,会让胃口更好。


    “行啊。”商小莺也不客气,“等下还有不少事情,多吃点儿也没事。”见餐桌上摆着两屉小笼包,睁大眼睛,“瞧着你胃病好了,四哥就把你当小猪养吗?”


    “胡说八道。”孟蕾笑着拍她脑门儿一下,“本来是买的我们俩的份儿,煜哥打电话,找他找的急,让他到早餐馆边吃边说事,他就甩手走人了。”


    商小莺笑出来,相继倒了陈醋、辣椒油到碟子里,大快朵颐期间,说了上回跟商小月动手那件事——先前聚在一起时,都是开开心心的,懒得提那种扫兴的事。


    孟蕾皱眉,“你那个堂姐嘴欠得简直欠抽。她自己不也单着,操心你的事儿干嘛?”


    “她一直就那样,神经兮兮的。”


    孟蕾则记起一些事:前世商小月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总盯着小莺身边的男人,最可气的是,还曾两次撬墙角。虽然事发时,男人已经是小莺特别不待见的地位,知情后到底会很膈应。


    她赶紧提醒:“你以后跟异性来往,不管是什么性质,都防着商小月,她不是老实的性格。”


    商小莺知道,孟蕾认真说谁不好的时候,一般就是那个人已经没法儿要了,她立马点头,随后才问:“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事?”


    “你就别挖她的八卦了,当个事儿,别吃亏是正经的。你要是不加小心,她很可能奔着李素馨那条道儿走。”


    “那不是好事吗?走着走着就走监狱去了。”商小莺说完,一通笑。


    孟蕾横了她一眼,下一刻亦是忍俊不禁。


    快到十点钟,两女子才下楼,分头去忙自己的事。


    孟蕾又去了自选商场的办事处。


    她没想到,李素馨其人非常不禁念叨,哪怕正在劳改期间,也有办法刷存在感。


    而帮李素馨这个忙的,也是商小莺才提过的孟连江。


    孟蕾之前总是图个眼不见为净,现在却不那么想了。


    她没有任何回避他们的理由。而且,一辈子长得很,他们仍旧是她的隐患。


    这前提下,孟连江很顺利地见到了孟蕾。走进办公室,看到小女儿,他察觉到了她的不同。


    要他仔细说出有什么变化,他说不分明,只是可以确定,她真的再也不是任谁牵着鼻子走的女孩儿了。


    “蕾蕾,最近过得挺好的吧?”孟连江笑着跟女儿寒暄。


    “还不错。”孟蕾示意他坐,“我跟苏衡都警告过你们,没事别来烦我们,今天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孟连江难掩尴尬,该说的话却不能不说,落座后,清一清喉咙,道明原委:“素馨在里边儿,没少写信,不但给我们写,还给你写了不少。我去看过她两回,变化挺大的。


    “蕾蕾,她真知道错了,要是不相信,你只管去看看。”


    孟蕾失笑,“一段时间不见,你倒是更会讲故事了。”


    “……”孟连江噎了片刻,苦笑一下,“其实就连狱警也说,原告要是原谅被告,对被告的影响很大,她会更积极的改造。”


    “为什么要她积极改造?”孟蕾一脸无辜,“她积极了,不就能早出来了?那我不就又要防着她往死里膈应我?”


    “……”孟连江真没词儿了,垂头丧气地取出带来的一摞信件,“这些都是素馨给你写的信,原先都是寄给她妈,她妈这一阵是真病了,没顾上。你好歹抽空看看,没坏处,真的,心里总讨厌着一个人,日子也不好过,这你总得承认。”


    “怎么拿过来的,怎么拿回去,省得我费力气烧掉。”孟蕾身形微微侧转,换了个闲散的姿势,“我们有多久没聊过天儿了?今天赶上了,聊聊?”


    孟连江先是颓然,继而欣喜,“那当然好,我有好些话想跟你说……”


    孟蕾打手势阻止他自说自话,“我看得出来,李玉萍、李素馨,还有你,其实都挺恨我妈,那俩神经病就不提了,本来就是谁也养不熟的白眼儿狼,可你呢?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到底是为什么?”


    孟连江愣住。这种问题,让他怎么接话?


    孟蕾一瞬不瞬地凝着他,“不管让谁说,你都是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我挺为我妈庆幸的,但也很好奇,你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


    李玉萍和李素馨再下作,要负根本责任的,也是眼前这个混帐东西。


    以李素馨那个钻牛角尖加疯魔的德行,出来后一准儿接茬生事,这是根本不用考虑的事。孟蕾要做的,只是为那一天做好准备,到下手收拾的时候,最好是连孟连江一勺烩。


    只是,最根本的原因,孟蕾到现在都没弄清楚。


    “李素馨总不至于是天生坏种,一出生就人心不足恬不知耻,需要长辈长年累月的潜移默化,才能形成现今的人格。”孟蕾语声徐徐,“她要我当冤大头,要抢走我手里的财产,你们是怎么让她有这种底气的?”


    非常少见的,孟连江的脸红到了耳根。


    “这些问题,你好歹选一个,告诉我原因。”孟蕾似笑非笑,“这也是你欠我的解释,要是跟我一句话摸着良心的话都没有,不如趁早登报跟我断绝关系。”


    孟连江端起手边的茶杯,握在手里,低着头,瞧着茶汤,“我知道对不起你,可也真没办法,对素馨是又打又骂,让她别招惹你,可你瞧瞧她听么?以前的事,轻易我是真没脸说,而且,从哪儿说起呢?”


    “从你出轨李玉萍说起。”


    第66章 在成长


    孟连江更觉难堪,身形不安地动了动。


    孟蕾唤助理给自己冲了杯咖啡,闲闲等待。


    有些事她的确可以直接问母亲,却真不想勾起母亲的不快。


    至于母亲没主动说过孟连江更多的不是,孟蕾也猜得到原因,不外乎是不想加重她为有那样的生父更加无奈沮丧愤怒耻辱。母亲亦拿不准她对生父的态度,生怕由于自身的一些言行,导致她留下世俗的遗憾。


    所谓世俗的遗憾,化用到孟蕾身上,大致就是孟连江在跟前儿的时候烦得要死,到他真的死了之后,又会后悔自己没在他活着的时候尽力缓和父女关系。


    ——那是永远不会发生的事,可孟蕾也不好主动提起。再者,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她年轻气盛,压根儿不会相信。


    综上种种,孟蕾只好面对面询问孟连江的过往,为自己释疑。


    孟连江起先想着,在言语间给自己开脱一番,却很快意识到太不现实。杨清竹已经回来,与女儿时时相见,随时可能在女儿探究时拆穿他的谎言。


    算了,横竖在孟蕾心里,自己兴许比实际情形还糟糕百倍,不如省省扯谎的力气。


    孟连江抬头看了孟蕾一眼,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最初我真没有脚踏两只船的心。你应该也知道,杨清竹年轻时候的风头,真的跟现在的苏衡一样,我跟她的婚事能成,跟走路上捡到金元宝没什么区别,想珍惜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惦记别的女人。”


    孟蕾不置可否,只是示意他说下去。


    “跟李玉萍,真的是她主动。为了那种见不得光的事儿,她费尽了心思,花招百出。”孟连江叹气、苦笑,“我再想好好儿过日子,也是个男人,而且只是个最普通的男人,做不到自律克制,什么时候多喝几杯,就能忘记自己是谁。


    “李玉萍一直跟我软硬兼施,哪次见面后,都会留下一些证据,只要揭发就能要我半条命的那种证据。那年月,你就算不记得也应该听说过,游街批斗是什么情况,我怂,我真怕变成过街老鼠。


    “那时候我总盼着安志国赶紧发财,是想着,他日子红火了,李玉萍也就不会再跟我不清不楚。


    “可是,邪了门儿了……


    “安志国过日子赚钱的能力,这些年都比我强好几倍,那时候更是。可李玉萍偏偏铁了心不跟他过,要跟我结婚,跟被下了降头似的。”


    说到这儿,他看一眼似笑非笑的女儿,说,“真的,我能发誓,当着李玉萍的面儿我也是这么说。对了,前一阵我还问过她,拼死拼活地把我跟杨清竹搅和得离婚,到底是为什么。”


    孟蕾问:“她怎么说的?”


    “她什么也没说,表情奇奇怪怪的。那就是个疯子,这半辈子都在发疯。”孟连江悻悻的,手伸进衣袋摸索着,“我能不能抽根儿烟?”


    “可以。你等一下,抽我这儿备着的吧。”


    孟蕾要与不少员工、供货方坐在一起谈事情,抽烟的人不少,她不得不吸二手烟,但有的人吸的烟质量太差味道太大,她索性备了两条好烟,用这方式减轻自己所受到的无形伤害。


    说来挺好笑的,却是实情,张然那边也是这样。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递给孟连江,取过烟灰缸,又把窗户拉开十来公分。


    孟连江用眼神表示感谢,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想到女儿提的问题,他目露困惑,“说到恨你妈妈,我承认,但李玉萍也是打心底恨她,原因我也不知道。她要是能告诉我这些,也就早说清楚为什么缠上我了。”


    孟蕾绕着手臂,手指摸了摸下巴颏儿,也是费解得很。


    再三追溯以前,孟蕾真没办法认为,李玉萍对孟连江什么感情,喜欢、爱什么的更不沾边儿,难怪孟连江要问她图什么。


    那么,看起来,在母亲结婚之前,就跟李玉萍结了怨,而母亲一无所知。假如知道那女人那么恨自己,不论如何,也不会让女儿跟那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李玉萍是有预谋地勾搭孟连江,诱使或强迫他离婚。这样一来,风头极盛的杨清竹就会成为离婚的女人。在二十来年前,离婚女人就没几个过得好的,除非像李玉萍一样,不论早晚找到下家。


    当年的杨清竹不论跟孟连江离不离婚,都会受到打击,李玉萍的报复也便成功了。


    要不是怀上了李素馨,孟蕾猜着,李玉萍不会跟安志国离婚。那么贪财的人,在有选择的情形下,肯定会选更优渥的生活环境。可是,怀着的孩子会不会越长越像孟连江,是她不敢赌的,只好找辙离婚。


    孟连江不知道孟蕾的所思所想,忙着鼓足勇气,直面她另一个疑问:“我恨杨家,恨杨清竹,这的确是。


    “最早是你太爷爷太奶奶看中了我,大概是那年月导致的。老俩被一些事情吓怕了,根本不想供孙女读书,拗不过儿子儿媳而已。


    “我呢,说起来是职工,不是文盲,也不是知识分子,老俩觉得跟我这样的人过最踏实。


    “杨清竹那时候整天被他们絮叨,烦得快疯了,干脆让他们给自己挑人,同时也放话了,说你们坚持干涉,我随你们,但要是给我选了个伪君子、衣冠禽兽,我只要看出来就离婚,到时候谁反对我就跟谁拼命。


    “后来,她知道了我干的糊涂事儿……


    “老俩当下气病了,其实想让孙女给我一次机会,但孙女说话歹毒,提一回就歇了那份儿心。


    “从闹起来到离完婚,那一阵,不管是他们,还是你妈,看我的眼神,真的跟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你是没遇见过,那种态度其实特别伤人。


    “人不都是那样么?哪怕知道自个儿是人渣、垃圾,也受不了别人用眼神儿用话一再提醒。


    “况且搞破鞋的人多了去了,那时候可没多少为这种事离婚的,而且在那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是不得已……


    “一来二去的,开始吵架,开始相互说戳肺管子的话。杨清竹的口才,一百个我绑一块儿也不是她对手,她好些话我到现在想起来,还挺受刺激的。


    “说心里话,我真被她打击得不轻,要不是离婚后又能很快二婚,估摸着就一蹶不振了,有点儿被她弄折脊梁骨的意思。


    “不知道别人,反正我是那样,不怕见到有仇有过节的,就怕一见面就抬不起头特自卑的人。算是恼羞成怒?大概是,这些年都那样,想到杨清竹就不盼她好。”


    孟连江的心理,孟蕾倒是不难理解。


    自卑又没招儿可想的男人,时间久了,心理难免有些扭曲,备着小女儿跟妻子和长女提起前妻时,怕是一句人话都没有。


    李玉萍就更不用说了。说起来是抢了杨清竹的丈夫,却没看到对方过得不好,自己的日子则一直没有可喜的转变,那份只有她知道由来的恨意,会如野草一般在心里疯涨,时不时流露到言行之间。


    有这样的两个长辈,熏陶了那么多年,李素馨想做正常人都不大可能。


    只不过,李素馨跟生母同仇敌忾到疯狂的地步,终究有些说不通。换句话说,李玉萍是用什么理由,把亲生女儿洗脑到那种地步的?


    这一点,孟蕾也记在了心里,留待日后寻机探寻。


    孟连江离开时,再次恳求孟蕾看看李素馨的信,仍被她断言拒绝。


    好端端的,她干嘛想不开恶心自己?


    下午,安志国打来电话。


    孟蕾听得出,对方的语声透着爽朗和愉快,想必这一年过得不错。问好之后,她说:“我早就让业务员去找您了,却没想到,您现在可不是一般人轻易能见到的。”


    安志国哈哈地笑,“治好病之后,我一门心思地做生意,需要经常出门,可不是故意的。”


    孟蕾也笑,“我这边的情况,您都通过业务员了解了?”


    “了解了。早就知道你开的大型商店生意特别红火,大伙儿都说,从开始营业到打烊,你每分钟都在赚钱。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要做得更大,还愿意捎上我。”安志国语气真挚。


    “瞧您说的,”孟蕾笑意更浓,“可不可以给我句准话?”


    “我这儿完全是受宠若惊,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但是蕾蕾,我不能一过去就做什么股东、店长,要先从底层做起,了解全部流程之后,再照你说的做,成么?”


    人际圈子里,再没有比他更真诚实在的人了,孟蕾感叹着,满口应下,“我明白您是为我好,谢谢。那您接下来快点儿停掉手边的事吧?闲下来找我一趟,我们当面细说。”


    “没问题,我尽快。估摸着得半个来月,手头的事才能处理完,完事儿我再去找你,去之前打电话。”


    “成,我等您。”


    挂断电话,孟蕾惬意地吁出一口气。


    上辈子跟安志国合伙做实体生意,从来是皆大欢喜的局面。有这前提,加上他暴怒时都不想牵连到她,成为她不论如何都要与他合作的理由。


    他应该被善待,尽早过上舒心的日子。


    一星期后,苏衡为媳妇儿找的私人保镖,在他严苛的挑选之后,终于就位。


    孟蕾的保镖名叫靳海涛,身高与苏衡一样,但骨架大,身形便显得十分魁梧。


    苏衡另外需要的负责长期监视的两个人,是靳海涛推荐的,苏衡很满意。


    下班后,苏衡开着车,带靳海涛回家去见孟蕾。


    路上,他问靳海涛:“你认识擅长盯梢的人,懂不懂他们所精通的业务?”


    靳海涛方方正正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一般跟踪、监视,我必须要了解,不然保护不了雇主。其他的手段,我跟介绍给您的那两个朋友一样,敢说自己玩儿得转。”


    苏衡微一颔首,“监听呢?”


    靳海涛有点儿意外,但只回答问题:“没问题,只是,前提是得有监听所需要的设备。”


    “很好。设备随时可以到位,明天交给你们,你帮着他们安排好。”


    靳海涛干脆地应下,嘴角却不可控制地抽搐一下。


    他已经了解到,自己要长期保护的人是苏先生的妻子,朋友要长期监视的,则是苏先生的老妈和三哥。


    这一来就动用监听手段……靳海涛不懂,苏家那二位到底是把苏衡得罪到了什么地步?至亲闹到这地步,毕竟太少见。


    苏衡心里想的很简单:随时监听的话,跟踪的人比较轻松,苏辰打什么歪主意,他也有很大概率及时得知。


    他那个三哥有多恶劣,做过多少不是人的事儿,他最清楚。


    苏辰根本不是改过自新的料,什么时候有走以往种种旧路的苗头,再正常不过,也再好不过。


    他大可以把苏辰收拾得彻底消停,要么给他有多远滚多远,这辈子都不回来,要么就在监狱度过余生。


    当然了,要是有可能,让苏辰中风瘫痪是最好,关键那东西还年轻,可能性太小。苏衡只能在运用一般手段期间,慢慢琢磨别的门道。


    第67章 在成长


    车子开进小区,靳海涛清晰地感受到,苏衡的冷峻敏锐迅速消散,转化为放松自在。


    这是拥有温暖的小家庭的男人才会有的状态。


    停好车,苏衡引着靳海涛走进单元楼,上楼到家门前。


    开门后,放下钥匙,苏衡扬声唤:“蕾蕾?”


    “来了。”


    随着应声,书房的门打开,孟蕾走出来。


    靳海涛展目望去。


    她穿着净蓝色一字领毛衣,宽松的牛仔裤,脚上一双粉蓝色拖鞋;肤色分外白皙,双眉更显漆黑,眼眸似熠熠生辉的黑曜石,长发束在脑后,斜插一根白玉簪。


    是娇艳柔媚的容颜、无辜纯粹的气质,的确有着传闻中惊人的美貌,只希望不是让人头疼的脾气。


    靳海涛这么想着,礼貌地欠一欠身。


    “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苏衡对妻子招一招手,为两个人引见。


    孟蕾认真聆听,从容打量,随即绽出微笑,对靳海涛伸出手,“你好。”


    “苏太太好。”靳海涛与她握一握手。


    孟蕾让两男子落座,迅速备好茶点,坐下后,问苏衡:“以后是怎么样的模式?我指的是,只要出门就要靳先生保护吗?”


    “对。”苏衡取出一串钥匙,递给靳海涛,“在职期间,一楼的一零三是你的住处,简装,基本的家具用品都有,可以直接入住,三餐需要你自己解决,我们只提供餐补。这样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待遇已经出乎意料的好,谢谢。”


    苏衡又写下一零三和家里两处的电话号码,分别交给孟蕾和靳海涛,为的是可以及时联系,末了对后者说:“不着急正式入职,一星期之后再说,上班前,帮我搞定那边的事。”


    “一定。”


    靳海涛又坐了片刻,道辞离开。


    人离开之后,苏衡问孟蕾:“怎么样?”


    孟蕾思考一下,“他形象气质让人心里很踏实,没多余的话,但又不会让人觉得不自在,好像他话少是再正常不过的,是不是做过专职保镖?”


    “对,”苏衡说,“比较难得的是,一边做保镖一边学新东西,他要是愿意,完全可以做影视剧里的私家侦探。”


    “那多好,我们可以放心了。”孟蕾扯一扯他的西装领子,“快换衣服,你说的,今晚做饭给我吃。”这是他昨天闹腾她到凌晨三点给的弥补。


    “没忘。”苏衡捧住她的小脸儿,用力亲一下,这才到卧室换衣服。


    孟蕾回了书房,坐在电脑前,把之前暂停的一个程序写完,确认没问题之后,转到厨房帮忙。


    “最近常做饭,有没有不耐烦?”她问。


    苏衡刀法纯熟地切着菜,“没。挺有成就感的,尤其看你吃饭的时候。”


    孟蕾盈盈一笑,跟他说了邀请安志国加盟的事。


    “是该这么着。”提到那位长辈,苏衡也说不出一字半句的不是,“最早请他到交易所开户买股票的时候,他一个劲儿地为我担心,问会不会添麻烦。那时我就想,能不能找个长远的事由,让他过得轻松些。”


    “你擅长的,安叔叔都不在行,他的事交给我就得了。”


    “还是我家蕾蕾厉害,玩儿得了计算机,也做得了接地气儿的生意。”


    孟蕾笑出声,“你少来这一套。”


    苏衡说起做菜的事,“开水白菜是不是特别难做?”


    “在我看,那道菜也可以叫高汤白菜,熬高汤很耗时间,还要颜色清亮味道鲜美,刀工倒在其次,你没问题。”孟蕾解释完,问他,“昨天吃着不错?”


    “当然,感觉是不愧是名菜。”


    “一直让我惊奇的是,那居然是川菜。”


    苏衡笑了,“一样。”


    同一时间,商小莺坐在火锅餐厅的大堂,请服务员先去招呼别人,自己对着菜单犯愁。


    张然那个脑子不清楚的,跟她约好了来这儿吃火锅,要出门的时候才记起,晚饭得跟李烨林去他爷爷那儿吃。


    入冬的缘故,这儿生意特别火,位置是预定的,商小莺不好意思退订,过来后才发现,一个人并不适合吃火锅:食材点多了浪费,点少了又亏待自己。


    正没好气呢,有人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她抬头一看,笑出来,“这么巧?”


    虞仲开嘴角一牵,“自己来的?”


    “是啊。”商小莺的笑容散了大半,“摊上个脑子不好的朋友,饭都别想吃舒坦。”


    “要不然一起?我没约别人。”


    商小莺记挂着他的胃病,“你真没事了?”


    “没事了。”


    “那当然要一起吃。”商小莺立刻示意他快坐,表情变得活泼泼的,“有人一起吃,我就知道怎么点单了。”


    虞仲开微笑,唤来服务员,要了一壶茶,其他的让商小莺做主。


    商小莺也不客气,点了清汤锅,食材全遵循以往的习惯。她是看出来了,虞仲开绝不是听话的病人,完全遵医嘱戒口是不大可能的。


    相对用餐时,虞仲开倒是还好,调料只用麻酱,食材稍微蘸一下就送入口中。


    商小莺没了心理负担,开开心心地大快朵颐,还嘀咕:“今天我实在吃的太多了,早餐吃了两顿,中午吃的香锅鱼,不,主要吃的是酱牛肉和湖心鸭蛋,晚上这顿又少吃不了。”


    虞仲开莞尔,“中午在哪儿吃的?”


    “就在蕾蕾妈妈开的餐厅,香锅鱼是主菜,但是配菜也特别好吃,隔一段时间就会换换花样,反正我是吃不腻。”


    虞仲开点了点头,神色认真,“过一阵我也去尝尝。”


    “应该去,不去才是亏得慌。”


    “这儿离你和嫂子的学校不远。”他说。


    “对。我下午到学校参观微机室,就近来了这儿。”


    “不是学的财务管理么?”


    商小莺就笑,“我其实是去看看学校教学用的计算机,问问价钱。”


    “结果怎么样?”


    商小莺停了筷子,思考一下才回答:“挺吃惊的。蕾蕾给四哥买的那台好几万,学校用的市场价才几千。”


    “很正常。要都是几万一台,根本打不开市场,有那些钱,大多数人都会用来买房。”


    “真是这么回事。”商小莺笑说,“副校长带我转了挺久,还给了我一个计算机厂家的直销处地址,说现在有一款六千左右的配置很好,适合我这种只想学会办公功能的。”


    “你们那学校的股东,有一个是计算机厂商。”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先前我一直纳闷儿,现在一般的正规大学都开设不了计算机专业,我们这个夜大却办得很成功,还以为是四哥的师兄家贼有钱呢,敢情是有厂家撑着。”


    笑意到了虞仲开眼中,“校方只能用这种方式。为一个专业一下子投入十来万,可不是教育行业的人干得出的事儿。”


    商小莺由衷地点头赞同。


    “你这日子过的倒是滋润,今天要买车,明天要买计算机。”虞仲开打趣她。


    商小莺娓娓解释:“蕾蕾要开自选商场,你应该听说了。她自己正学着,还要招聘计算机专业的人,以后要添一批计算机办公,说八四年起,就有企业利用微机提高效率节省成本了。


    “我估摸着,以后计算机会普及到各个行业,加上蕾蕾能教我怎么用,就想赶紧买一台,省得以后跟不上时代。”


    虞仲开目露欣赏,“以前没看出来,你其实挺好学的。”对一些事的前景也算是嗅觉灵敏。


    商小莺偏一偏头,笑靥如花,“有事没事的扯着四哥和蕾蕾问东问西的,好歹长了点儿出息。”


    “四哥说过,他发展证券业,是嫂子给的灵感。”


    商小莺立刻想到了国库券的事,“千真万确。”


    “嫂子这么厉害,我做梦都没想到。”


    “蕾蕾本来就很聪明,只不过以前特别懒,能混就混。”商小莺想到一事,笑意更浓,“好些无聊的人揪着蕾蕾初三留级说事,其实她是为了甩掉同届的讨厌的人。”


    虞仲开扬眉,示意她说下去。


    商小莺很愿意跟他分享那段经历:“我们三个同校不同级,因为蕾蕾上学早,高我和然然一个年级。最早认识是在小学,一个老师组织校内文艺队,教我们唱歌跳舞朗诵什么的。那位老师经历挺曲折的,好像进过文工团,不知道怎么当上了音乐老师。


    “我们没报名,但被点名要求加入。结果,没出一个学期,我们就先后找辙退出了,但也成了最要好的朋友。退出主要是因为老师主要目的是培养跳舞的好苗子,我们受不了那份儿辛苦。


    “小学时我们成绩差不多,升到同一个中学没悬念。到初三那年,蕾蕾班里有一些特别事儿精的同学,阴一套阳一套,谁漂亮就说谁跟人搞瞎八,谁成绩好就说谁其实总作弊,还说的跟真的似的,类似的事多了去了,反正挺恶心的。


    “蕾蕾性格不适合教书,成绩上了高中也没考上大学的把握,中考只能报考中专,但那些事儿精里多数也要考中专,有几个住的还挺近的。


    “蕾蕾不想再跟他们长期打交道,跳级不可能,只能考虑留级。


    “她为这事儿发愁了一阵子,我估计找四哥说过才下决心的。


    “中专也有好有坏,她留级一年再考,考上的算是最好的一所,躲开的那些人一个都不在,而且毕业后绝对分配工作,还都是不错的单位。”


    虞仲开笑着缓缓颔首,“这么说,嫂子倒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可不就是不在乎。”商小莺说,“她跟四哥结婚之前,处过一个对象,我跟然然是没说过什么,但是傻子应该都看得出来,我们俩觉得那人配不上她,她也不管,装瞎,全当看不见。”


    虞仲开轻轻地笑,“万幸,只是跟四哥绕了个圈子。”


    “这话可有点儿意思,你早就知道那两口子能成似的。”


    “不是那意思,我是看得出,四哥喜欢嫂子。幸亏成了,不然四哥还不得一辈子耍单儿。”


    “要是喜欢,应该早点儿跟蕾蕾说呀。”商小莺不解且不满,因为一想到姚文远那一节就火大。


    “总说你的好朋友,怎么不说说自己?有没有男朋友?”虞仲开说。


    “没有。以前别人嫌我是话剧团的,看准我不安分;现在我嫌别人没这没那的,看准配得上我的太少。”


    虞仲开逸出低沉有磁性的笑,“我想也是。”


    “谢谢你这么捧场。”商小莺笑眉笑眼地问他,“你呢?现在什么情况?”


    “没情况,自个儿过得挺好。”


    “要是这样,没事就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儿。”


    “没问题。”


    饭后,虞仲开结了账,和商小莺相形出门,分头去取自己的车。


    他从车里拿出一个纸袋,赶过去递给她,“本来要明天安排人送到你住处,碰上了正好当面交给你。”


    商小莺迟疑着,“还人情?”


    “不是,取了现金烧得慌。”


    这回答,是别致到家了,还是俗的掉渣了?商小莺笑着收下,“谢谢。开车小心。”


    “你也是。回见。”


    商小莺坐到驾驶座,发动引擎。车子开出去一段,透过观后镜,见他仍旧站在原处,望着她的车子,身影颀长,透着和悦。


    这样的他,与她固有的印象不同。


    随着室外越来越冷,室内有暖气供应,孟蕾的四个自选商场的装修全部完工,这意味着离开业的日子更近。


    孟蕾白天留在商场总部办事处的时间越来越长,亲自招聘高层员工,出门找供货方洽谈的次数越来越多。


    与以往不同,现在她到何处,都有靳海涛保驾护航。一般是他开车,孟蕾在后座看文件,偶尔是各开一辆车子,他在后方跟随。


    最初的印象就很好,实际一天天相处下来,孟蕾给靳海涛的评价,是专业且敬业,走到何处都不需再有额外的顾虑。


    而靳海涛在人前,不需说一字一句,就能让外人知道,他是孟蕾的保镖,如果他全程在场,外人就能很快忽略掉他的存在,心无旁骛地与孟蕾说正事。


    这本事,孟蕾也是服气的。


    苏衡听她照实说了这些,更添一份心安。每逢周末,便会亲自帮媳妇儿搞定一些事,以防她大冬天的上火生病。


    赶在他与虞仲开出行之前,张然和李烨林终于结婚了。


    之所以有“终于”的感觉,实在是因为两个当事人感情方面顺风顺水,要急赶急办妥的手续却比别人多好几道,不免给人他们这个婚结的很麻烦的感觉。


    二人的婚礼是在高档酒店的宴会厅举行,到场宾客四十来桌,喧嚣喜乐的氛围不难想象。


    在苏衡、商小莺双重怂恿之下,虞仲开打破了礼到人不到的惯例,到场喝喜酒。


    见到孟蕾,虞仲开非常自然地唤她嫂子,好像不曾阔别,没事就见面似的。


    孟蕾面上也只好做出寻常的样子,笑盈盈地让他在苏衡旁边的位置就座。对丈夫的这个朋友,相见时还是有些感触的。


    苏衡别的朋友并不会像他那样,自然而然又很真诚地喊她嫂子,打心底把她当以前的小女孩儿蕾蕾是常态。


    虞仲开几乎没有尊敬她的理由,只是打心底看重与苏衡的那份情义罢了。


    那边的虞仲开落座之后,环顾座无虚席的宴会厅,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跟苏衡说:“现在结婚都是这么闹腾?”


    苏衡失笑,“不是。今天这一对儿是两个大家族结亲,估计四十来桌都是删减又删减过的。”


    虞仲开颔首,仍旧嫌烦,“早知道这么多人,天王老子发话我也不来。”


    “德行。”苏衡笑着给他倒一杯茶,“什么时候你结婚,难道只是领个证?”


    “那得看谁跟我结,还要看我喜不喜欢。”


    第68章 在成长


    商小莺走过来,是与孟蕾一样中规中矩的穿戴:羊绒外套,深色长裤,平跟短靴。


    她的手搭在孟蕾肩头,和苏衡、虞仲开打招呼。


    “你眼神儿倒是好。”苏衡打趣她,并不知道她和虞仲开有来往的事。


    商小莺顺杆儿爬,“那是,也不看我四哥是谁,记性眼神儿都不错。”


    苏衡哈哈一乐。


    商小莺转身,把外套脱下,搭在椅背上,落座后嘀咕:“人太多,暖气太足,外面可冷得够呛,然然别感冒才好。”


    “别乌鸦嘴。”孟蕾抓了一把干果给她。


    商小莺想吃核桃,却没找到核桃夹,皱眉,“到底让不让人吃?”


    苏衡和虞仲开留意到了,同时一笑,说“等着”。两个人捏开核桃跟玩儿似的,也乐意照顾两女子。


    商小莺笑眉笑眼的,嗑瓜子消磨时间,与孟蕾说悄悄话:“然然家里那些人,今儿肯定哭鼻子,昨天其实就是强颜欢笑,你发现没?”


    孟蕾点头,“宝贝疙瘩结婚,舍不得,轮到你的时候也一样。”


    说话间,杨清竹来了。


    四个年轻人齐齐起身问好。


    孟蕾为虞仲开和母亲引见,“虞仲开,苏衡特好的朋友。这是我妈。”


    却没料到,杨清竹瞧着虞仲开笑出来,“原来是老四的朋友,这孩子,怎么不跟我说?”又跟其他人解释,“他最近常去吃饭。”


    虞仲开微笑,“跟我嫂子都是到今天才碰面,没好意思自报家门。”


    “他就这德行。”苏衡说。


    “什么话?仲开好着呢,带去的人好几个成了回头客。”杨清竹笑着示意让大家坐下说话。


    商小莺挪开一个位置,让杨清竹和孟蕾挨着坐。


    杨清竹问她:“最近在学着用电脑?”


    “是啊,买了一台,蕾蕾每天教我一两个小时。”


    “难不难?”


    “不难,我只是要学会怎么用,只有打字得慢慢练。”


    “回头我也学。”杨清竹问起电脑在哪儿买的。


    孟蕾扯一扯母亲的衣袖,“可真是的,我这儿也要买一批。”


    “对对对,让蕾蕾给您办。”商小莺说。


    杨清竹笑吟吟点头。


    孟蕾见母亲戴着自己送的宝石耳坠、玉镯,整个人透着雍容华贵,打心底高兴。


    没多久,成煜、成雪、王学坤及其父母到了,他们也坐这一桌。


    苏衡和虞仲开那边,不断有人过来打招呼,多数明显是刻意讨好攀交情。


    苏衡也算了,毕竟是一个行业的领军人物,虞仲开这种深居简出的,怎么也有好些人盯着他巴结?商小莺不解,却没工夫问谁,因为她们这边也不断有人过来寒暄。


    结束这种扰攘的,是李烨林接新娘过来了。


    一对新人在掌声和喜庆的乐声中入场。


    李烨林一身笔挺的西装,俊朗的容颜完美诠释着春风得意。


    张然一身大红色新娘装,化了淡妆,长发盘在脑后,表情中喜悦与落寞并存。


    简单而郑重的仪式过后,酒宴开席,一对新人相形敬酒。


    张然亲人那边,气氛低迷,李家众人则只有抑制不住的欢喜。


    没办法,如今的婚事对于很多人来说,并不是两个人结婚,而是女嫁男娶。


    孟蕾和商小莺实在难过不起来,毕竟张然的生活形式不会发生变化,她们又了解好友的财富权益都有足够的保障,找不到担心的理由。


    与新郎新娘喝过喜酒之后,虞仲开和苏衡等几人打个招呼,悄然离场。


    商小莺看他背影一眼,想起他上次交给自己的东西。


    入院的费用,他一分不差地放在信封里,值得一提的是,有零有整的钱币全是崭新的。


    另外有一个袖珍录音机,商小莺没在市面上见过,也不知他在哪儿踅摸到的,不可否认的是,很喜欢。


    喜宴过后,宾客纷纷道辞。张然、李烨林转到宴会厅门口相送。


    孟蕾和商小莺分别给了张然一个拥抱,约好等她闲下来再聚——结婚头几天,夫妻两个少不得在李家盘桓。


    这天是周日,大家都不用上班,回到家里,孟蕾慢悠悠地给苏衡整理旅行箱。


    苏衡洗漱一番,换了家居服,倚着床头,边看地理杂志边跟她扯闲篇儿,“后天我就得走,要不要我定期寄土特产回来?”


    “你要是顾得上,我当然没意见。”孟蕾说,“容易保存又好吃的风味小吃,能寄多少寄多少。”


    苏衡笑着说好,心里则在想,从获悉到此刻为止,都没见她有不舍的样子。


    也是不用舍不得,他前脚走,后脚就是母女两个住一起。


    这样一来,他倒不好打趣她什么,只是叮嘱:“在那边的联系电话,写在家里的电话本上。没事还是我给你打,现在我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忙,什么时候闲。”


    “记住了。”孟蕾顿了顿,命令他,“在外边,记得戴结婚戒指,不要招惹小姑娘。”


    苏衡笑得不轻,“你还挺看得起我。”


    孟蕾也笑。


    直到他临走前一晚,她才流露出不舍与担心,搂着他说:“在外边照顾好自己,不准生病,不准出任何意外,最多隔三天给我打一次电话,别让我不放心。”


    “答应你。”苏衡柔声说,“你也一样,照顾好妈和你自己。”


    “我会的。你办完正事就赶紧回来。”


    “还没走,就开始想我了?”


    “嗯。”孟蕾勾住他颈子,“我才不稀罕什么小别胜新婚呢,没办法而已。”


    他轻轻地笑着,捕获她的唇。


    抵死缠绵。


    第二天,孟蕾醒来时,苏衡已经离开,留有一张字条:


    不忍心吵醒你。


    乖乖等我回来。


    孟蕾对着字条发了会儿呆,起床后特意收起来,还盘算着找出个适合的小匣子,专放他的字条,倒是看看,多少年能攒满一匣子。


    信件她是不再想了,用他的话说,欠她的不是信,是害得她难过的那段时间。


    反过来想,这样倒也有好处:他不写信给她,她就也可以忘记这码事,彼此都轻松。


    这天下午,孟蕾跑去找母亲,陪着收拾了衣物和一些必需品,一起拎着箱子到新居。


    晚上上完课回来,孟蕾教母亲怎样用电脑,睡前又去了母亲房间,母女两个一起睡。


    晚间没人闹腾,睡得沉,早间便准时醒来。


    杨清竹却不准女儿早起,要她等到早饭快做好的时候再起,其他家里的琐事也一样,一心一意地要女儿过一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时日。


    孟蕾起先不安,后来见自己听话的时候,母亲特别开心,也就从善如流。


    享受温馨的母女光景之余,孟蕾的自选商场到了最关键的宣传期。


    四个商场相继开张,寻常发传单之类的方式并不适用,采取的途径是电台和早报晚报,连续七天造势。


    此外,孟蕾未雨绸缪,请一位记者就姚丽茹照搬经营模式原委一事撰写了一篇稿子,交代了姚丽茹支付赔偿、书面道歉的结果,在醒目的位置刊登。


    跟风的人与事杜绝不了,孟蕾只希望后续加入这行业的人,不要像姚丽茹那样自一开始就走捷径,却不把重点放在自己拓展新的经营理念与模式。要是助长那种风气,要不了多久,她就得开始严防死守,一面员工里面频频出内贼,把所知的经营流程一股脑告诉外人。


    姚丽茹那边,原本以为自己付出的代价已经够惨重,万万没想到,孟蕾还有更狠的一招。


    报上那篇文章,对她的名字可是照实写的,好像根本不知道可以用化名代替似的。


    她很快由恼羞成怒变成气急败坏,径自赶到自选商场总部,找孟蕾要个说法。


    孟蕾瞧着脸色铁青的姚丽茹,气定神闲。


    姚丽茹把捏了一路的报纸拍在她面前,声音因为情绪太激动,有些变调,“你也太过分了!这样指名点姓的,我以后怎么过?见谁不得矮三分?”


    “事儿我已经做了,你实在生气的话,可以报案。”孟蕾说。


    姚丽茹噎住。目前有没有管这种事的法律条例她都不知道,报案要人追究孟蕾什么过错?


    “你先跟我耍流氓的,我要是不耍回去,恐怕年都过不好。”孟蕾笑着打个请的手势,“坐。要是希望事情到此为止,其实很容易,告诉我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就成。”


    “凭什么?”姚丽茹自认拿这个漂亮的小混蛋没辙,却仍就是意难平,“我是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当然可以不相信,我也可以继续花钱刊登那篇文章,需要的话,连你的道歉信都拍成照片,和文章一起刊登。”


    姚丽茹险些气得倒仰,如何都想不明白:杨清竹那样一个满身傲骨的人,怎么会生了这么个小流氓?一定是苏衡教她的!


    当真恨得咬牙切齿,却真不敢硬碰硬。姚丽茹用了好一阵子才认头,“你想知道什么?”


    “我爸二婚的人是李玉萍。最近我没事就打听她年轻时的人际关系,知道你跟她认识,但是关系很不好,我挺意外也挺高兴的。”


    人与人之间,要是有点儿交情,说不出朋友见不得光的事,要是关系恶劣,却很可能对对方上不得台面的事如数家珍。


    “李玉萍啊,”姚丽茹嘴角微微一撇,面露不屑,“你不是跟她那边闹翻了么?”早在盯上孟蕾的大型商店的时候,她就留心过孟蕾的现状。


    “这话说的,要是亲亲热热的,我还用得着跟你打听她的破事儿?”孟蕾给她倒了杯热茶,“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什么,肯定不会吃亏。”


    姚丽茹注意力转移,思绪不自主地回到多年前,情绪恢复平静,“说起她,就又少不了说起你妈。你妈当年人缘儿特别好,好些男生女生都特喜欢她,另一面,人缘儿也特别差,好多女生恨死了她——自个儿喜欢的男的,哈巴狗似的追着她跑,能不恨么?”


    “是么?照实跟我说说。”


    第69章 在成长


    这种事,姚丽茹倒是无所谓,喝了口茶,梳理一下回忆,从头说起:“那时候,我家西面的邻居,不少亲戚是郊区和外地的,有人上门打秋风、借住是常事。邻居家房间多,有四个人是职工,倒是从来不在乎。


    “那家的女儿叫小蕊,跟我一起长大的,谈不上是好朋友,但有空就坐在一起拉家常。


    “李玉萍是小蕊家的远亲,又或者父辈有交情,李家托小蕊爸妈给她在城里找个对象,实在不行,找份工作也行。


    “李玉萍在小蕊家住了一年左右,不白住,每月交一点房租——正经工作不好找,打零工的事由很多,她很勤快,经常主动做家务,一家人挺喜欢她的。


    “我和小蕊相互串门的时候,小蕊多半会叫上李玉萍,一来二去的就混熟了。


    “李玉萍认识的其他人,也都一样,是通过小蕊。跟你妈妈……算不上认识,起码没人给她们引见过。


    “小蕊不喜欢你妈妈那样的人,说看到她就觉得自己要什么没什么,没给自己添堵的瘾。”


    说到这儿,姚丽茹低头自嘲地一笑,“至于我,那时候,跟你妈妈已经不怎么见面了,她忙着应付家里人催婚,我忙着想办法让家里给我和梁东越订婚。”


    孟蕾姑且相信,对方没有编故事骗她的意思,因为末一句明显透着些难堪。估计是以为她知道她当年干的出格的事儿了,可惜的是她不知道,还不好意思探究。


    姚丽茹摇一摇头,略过令自己不快的回忆,继续围绕李玉萍说下去:“小蕊爸妈对李玉萍的事挺上心的,前前后后托人给她介绍了好几个,但都是接触几次后觉得不合适。


    “李玉萍打心底看上的,是给她介绍的最后一个,叫……对,叫侯连江,跟你爸同名不同姓,很容易记。这情况,也是绝了。


    “侯连江高中毕业,看起来特别斯文,长得也算是比较少见的英俊。也只是卖相好看,为人处世一塌糊涂。


    “他爹妈没的早,乱的年月里给整死的,他叔叔婶婶继续养着他,到年岁了,就催着他成家。


    “他喜欢的是你妈妈,写过很多情书,还没事就找理由到杨家,为的只是看人一眼。像这样,就不应该答应叔叔婶婶相亲,可他因为他们的恩情抹不开情面,一回一回地走过场。


    “轮到李玉萍这次,走不了过场了,算是被人家一见钟情了。


    “李玉萍特别能说会道,又会来事儿,求媒人给她多说好话,让她跟侯连江多接触一阵。


    “侯连江那个缺心眼儿的,大概是想着应付谁都一样,跟她不咸不淡地来往了一阵。


    “当然,他没缺心眼儿到家,


    第2回 见面的时候就说了,有喜欢的人,相亲只是应付长辈。李玉萍跟他说的是我帮你应付,当普通朋友来往。”


    孟蕾笑了笑。李玉萍的口才好,擅长周旋,她是最了解的,毕竟,被对方成功洗脑过。


    姚丽茹喝了一口茶,犹豫一下,从坤包里取出烟和打火机,“可以么?”


    孟蕾稍稍扬眉,随即爽快点头,“可以。”


    “我不是学好的人。最早是跟我丈夫较劲,让他戒烟省家用他不听,那好,我也抽,结果学会了就扔不下了。”姚丽茹点上烟,深吸一口,“最佩服的就是,学会了还不上瘾的人。”


    孟蕾一笑。苏衡就是学会了却不上瘾的,大概是他打小自律的缘故。


    “俩人这一来往,就来往出了好些乱遭事。”姚丽茹言归正传,“李玉萍比较主动,挑明了自己的感情,让侯连江考虑一下。


    “侯连江呢,一副上当受骗的样子,说不管怎么样都要自由恋爱结婚,争取打动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不可能跟相亲认识的人发生什么。


    “李玉萍应该是求他别断了来往,他一转头就把这些破事儿跟媒人说了,弄得大伙儿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管怎么着,侯连江放了话,媒人只能劝李玉萍死心,保证给她介绍一个差不多的。


    “李玉萍哪儿听得进去,从那之后,整个人死气沉沉的。


    “侯连江喜欢你妈妈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小蕊家的人告诉她的,反正她是知道了,知道之后,对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就因为我是你妈妈的朋友。别提多莫名其妙了。


    “她一跟我说话就夹枪带棒,我怎么可能容着她,没少吵架,气头上的话当然难听,比如用她的出生地、家境说事,说侯连江除非瞎了才看得上她。


    “再见到街坊四邻、认识李玉萍的人,我都跟人说她相亲总被嫌弃闹的,神经了,让大家远着她。她也没少说我坏话。


    “到末了,我毕竟是在城里土生土长,给她使绊子很容易,她受不了,自己租了个房子。


    “再往后,我注意到她,是她离婚后很快跟孟连江结婚,我当时没多想,心里还说这人真是犯贱,捡杨清竹不要的东西捡上瘾了。还是跟一些朋友闲聊时才听说,她跟孟连江头婚时就不清不楚的,估计是当了第三者,把孟连江撬到手的。


    “我挺意外的。朋友又提了提以前的事,说李玉萍纠缠过侯连江一阵,侯连江说话做事挺伤人的,把她刺激得不轻。


    “这么一来,我有点儿理解了,她这是拐着弯儿地报仇吧?你侯连江不是喜欢杨清竹吗?我有本事把她搅和得鸡犬不宁,变成离过婚的女人。”


    姚丽茹望向孟蕾,眼神似在征询她是否认同。


    “或许是,”孟蕾说,“又或许,钻进牛角尖的人,只要迁怒到谁就对谁下手;再或许,她没本事对付男的,只好对一个不设防的人出阴招撒气。”


    姚丽茹点一点头,将烟按熄在烟灰缸里,“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打听这些?”


    孟蕾笼统地说:“李玉萍对我不安好心,还把她女儿带的跟她一样,平白无故被娘儿俩这么对待,我总得试着找找原因。”


    “根本原因就是,有的女人一碰感情就失常了。”姚丽茹的语气有些低落,是在说谈及的母女,也像是在说自己。


    她深凝孟蕾一眼,欲言又止,站起身来,“你不会再继续刊登那篇文章了吧?”


    “不会了。”孟蕾问她,“刚刚你想说什么?”


    “想说你们娘儿俩挺有意思的,你找我打听李玉萍年轻时候的事,你妈找人打听过李素馨,问过一些老朋友家的孩子,认不认识李素馨。”姚丽茹说,“是上回碰面之前的事儿,你妈妈跟老相识不怎么来往了,她主动联系谁还挺少见的,有两个跟我提过一嘴。”


    “一样的出发点。”


    “对,但还是感觉挺有趣儿。”姚丽茹指一指房门,“我可以走了么?”


    “可以。”孟蕾笑着起身送她,“以后要是不打歪主意,做正经生意,我肯定不会给你捣乱。”


    “那我谢谢你了。”姚丽茹横她一眼,忍不住嘀咕出心声,“你妈那么清高,你怎么这么混?”


    孟蕾笑得现出小白牙。


    被姚丽茹念叨半晌的李玉萍,照旧躺在床上,度过无望的一天。


    换季前她就病了,一来是李素馨接二连三地干耸人听闻的丢人的事儿,进监狱这一茬,使得附近居民把他们一家当瘟疫,避之不及;


    二来是孟重阳,托他姐姐的福,他在学校成了同学长期拿来取笑的对象,先是隔三差五跟人打架,后来经常旷课,班主任怎么劝都没用,索性跟他家说:这个学期随他混完,毕竟交了学杂费,下学期他要是还想这么过,不如办理休学,调整好心态再来。


    到了这地步,儿子的前途能好才是见了鬼。


    心火累积太久也太重,终究是把李玉萍压得病倒在床。


    她时常觉得,自己这半辈子都白忙了。


    和认识的一些再婚女性一些,遇到实在不顺心的事,她就会想到第一任丈夫。


    如果当初没跟安志国离婚,现在过的必定是小富即安的日子。


    安志国比起孟连江,也只是年轻时长得不如孟连江打眼,到这年月,认真比较起来,安志国算是风度翩翩,孟连江却因发胖臃肿、心性暴躁变得面目可憎。


    安志国满脑子都是怎么挣清清白白的钱,从来不会跟女人动手,不气急了连重话也不说。


    那样的一个人……


    她遇到了,又放弃了。


    不敢不放弃。


    那时怀着素馨,她不知道性别,更猜不出孩子长相会随谁,万一生下来跟孟连江酷似,安志国狂怒之下,砍死她都未可知。


    把素馨当亲生女儿那么多年,知道真相后还不是立马翻脸,老死不相往来?那毕竟关乎男人的底限,她当初没赌就对了。


    只是,那时怀上的素馨,如今已成了孟连江口中的讨债鬼。


    好端端的,勾搭姚文远干嘛呢?这是李玉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邢丽找上门提亲的时候,李玉萍和姚文远之所以爽快答应,是看准了姚家穷,姚文远的性格容易拿捏,不会让孟蕾跟他们离心。


    素馨到底看上了姚文远什么?追孟蕾的人那么多,不论哪方面来讲,胜过姚文远的都有,她不找那些更出色的,偏吊在一棵歪脖树上。


    想着这些,李玉萍气闷不已。


    门响了,孟连江回来了。


    看大门的工作他不干,被辞退后,时不时找些短期的活儿维持生计。她这一病,把他气得够呛,说没法儿过了,哪天一起喝药见阎王去算了。


    孟连江带着一身寒气进门来,把盛着药的塑料袋扔到李玉萍手边,“你赶紧好起来,出力赚点儿钱。”


    李玉萍沙哑着声音搭话:“给我找到工作了?”


    “什么单位肯要咱们这样儿的?”孟连江没好气,“天冷了,卖烤红薯、冰糖葫芦的生意不错,你找人学学怎么做,到时候一起出摊儿。”


    “……”


    “嫌丢人?”孟连江冷笑着看住她。


    “没有,”李玉萍搪塞,“我能找谁学?”


    “到郊区找人学。”孟连江加重语气,“这是正经事儿,我可不是随口一说。你要是连这个都干不了,那咱俩就真过到头了,你实在不肯离婚,那我就学那个好女婿,自个儿到外地打工去。”


    李玉萍一阵气苦,险些掉泪。


    说什么少年夫妻老来伴,就他这德行,等到上了年岁,只有她照顾他的份儿,她却别想指望他。


    下午四点多,孟蕾回到家里。


    一进门就看出来,雇的清洁阿姨来过了,室内纤尘不染。


    孟蕾放下钥匙,换上拖鞋,扬声唤:“妈?”


    “蕾蕾回来了?这儿呢。”杨清竹在厨房应声。


    孟蕾甜甜地笑着,走进厨房,抱了抱站在砧板前的母亲,“每天留在家的时间这么长,会不会耽误正事?”


    “把我家小馋猫喂得胖一点儿,就是最重要的事。”杨清竹满带宠溺地说,“快洗手,吃水果。”


    “嗯!”孟蕾洗净手,选了个红彤彤的大苹果,捧着吃起来。


    “城东城西的自选商场,这周末开始营业?”杨清竹问。


    “对,余下的两家下周末开张。您餐厅的分店筹备到哪一步了?”


    “选好店面了,路段更好,也是楼上楼下,更宽敞一些,室内正在装修。不着急,年前能营业就行。”


    孟蕾笑了,“您这态度跟然然一样,餐饮业的人,是不是都特沉得住气?”


    “哪儿啊,”杨清竹笑出来,“恰好让你碰上两个慢性子而已。”


    孟蕾心里踌躇再三,还是提及听说的事:“妈,我跟人闲聊天儿的时候,听说您像是打听过李素馨的事儿,是真的?”


    杨清竹微微一滞,点一点头,“是真的。主要我是想不通,她怎么有脸恨你,还恨到了那地步。她是进去了,可时间并不长,等到她出来,你还得继续防着她。”


    “我猜就是这样。”


    “我想的是,要是有可能,捏住她的死穴。”杨清竹抬眼望着面前的虚空,眼中寒芒闪烁,“有胆子害我闺女,就别怪我惦记上她。”


    “妈妈,您怎么这么好?”孟蕾蹭到母亲怀里。


    杨清竹笑出来,容颜宛若冰雪消融,“别急着捧我,到今天为止,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接下来我考虑雇人,能把她查个底掉是最好。”


    “她情况有点儿复杂,不过,查一下也行。”孟蕾想说,不外乎又是一个烂俗的故事,可知情总归有好处。


    电话响了,孟蕾跑去客厅接。


    是苏衡打来的,语气闲散:“干嘛呢?”


    “跟妈聊天儿呢。”孟蕾说,“妈现在什么都不让我干,等你回来,说不定我已经养成惰性了。”


    “那就当饭来张口的小懒猫,横竖不让你闹脾气就是了。”他说。


    孟蕾轻轻地笑着,“你在外边怎么样?住处冷不冷?吃饭、做饭方不方便?”


    “住的条件很好,我跟仲开除了下馆子,都是轮班儿做饭。放心,学到的厨艺生疏不了,回到家还能给你露一手。”


    孟蕾忍俊不禁,“总把我往坏处想。”


    苏衡也笑,问起她手边事项的进展,得知一切顺利,也就放心了,约定三天后再打来,这才挂断。


    没多久,商小莺带着课本笔记本赶来。苏衡不在家,她的日子也跟着滋润起来,每天晚饭前过来,跟孟蕾学习计算机知识,一起吃完饭,再一起去夜大上课。


    接下来的几天,杨清竹每天陪女儿到两个自选商场,检视有无疏漏。


    其实她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自选商场,开一个已经够瞧的了,在女儿来说,在市里开连锁不过是初步阶段,往后还要开到其他省市。


    不到一年而已,女儿便从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向着成功的女企业家迈步。自豪是真的,每每想到却总少不得在心里惊叹一声。


    而再往下琢磨,也不过是想,女儿本就有经商的天赋,以前没有展现的契机而已,又或者,是苏衡潜移默化的影响,便能让女儿开窍。


    至亲的人,为对方找辙从而说服自己是本能。


    到了周末,两个自选商场如期开业,人满为患。


    孟蕾最感谢的是所在的这个时代,再过几年,不管用什么噱头开起来的大小商场,都很难出现这种阵仗。


    开业第二天,孟蕾少不了过去看看账目,以及员工有没有忙中出错。


    两家都转到,情形还好,并没她担心的事情发生。


    出了西城自选商场,孟蕾走向停车处的短短的一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她循着直觉望过去,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人。


    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容颜与苏衡有六七分相似,眉宇间凝着忧郁,一身落拓。


    看清楚了,孟蕾目光转冷。


    是苏辰。


    回来是早就料定的事,出现在这里是凑巧,还是盯梢盯过来的?回头她得问问靳海涛。


    孟蕾收回视线,双手抄进风衣宽大的衣袋,步调如常地走向轿车。


    第70章 在成长


    看到孟蕾走近,靳海涛下车,为她开车门。


    车子上路,不疾不徐地在苏辰面前经过。


    “这次真是赶巧了,”靳海涛主动说道,“齐女士昨天定好的,今天给苏辰买完衣物,就近到自选商场买菜肉和日用品。还说要是能碰见你和苏先生是最好,多要点儿优惠。”


    孟蕾莞尔,也不知道齐友兰是彻底想开了,还是彻底破罐破摔了。她点点头,又问:“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那边有人盯着,是我朋友,苏先生也要求我们及时互通消息。”


    “不,我问的是,你怎么连齐女士的打算都一清二楚。”


    靳海涛轻咳一声,“窃听,苏先生早安排好了。”


    孟蕾先是一愣,又是一笑,“怪不得。这样最好,你朋友能省些力气。”


    “苏先生也是这么说。”靳海涛心说,你们俩可真是两口子。


    “齐女士现状还好吗?”孟蕾问。


    “打听过了,拮据过一阵,卖了些老物件儿缓过来的,房子装修了一下,平时花钱挺大方。”


    孟蕾哦了一声,“大概是把她爹妈留给她的东西卖出去了。”要是让苏远、苏扬知道,他们又得生一通闷气。


    苏先生也是这么说——靳海涛腹诽着,当然,事实也如此。


    孟蕾径自回了家。


    自选商场的筹备工作已经做完,就像游戏的框架构件已经完备,她大可以回归到清闲的状态,时不时反思一下框架有无短板,构件会出哪些问题即可。


    杨清竹也在家,正坐在电脑前,慢条斯理地做账目报表。


    孟蕾换了居家服,沏了两杯茶,连同果盘一起端到书房,坐到母亲身边。


    杨清竹接过女儿递到手边的剥好的桔子,“要安装电话分机?”


    “对,书房和两个卧室都要安装,省得跑来跑去地接电话。”孟蕾见母亲斜睇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现在不是冷了吗?早上到客厅接电话忒受罪,您不觉得吗?”


    “我不觉得,不过这样也好。”


    “打电话来了?”


    “嗯,说下午过来安装。”


    沉了沉,孟蕾说了偶遇苏辰的事。


    杨清竹看着电脑屏幕,有一刻完全静止,脑筋却运转如常,明白女儿为什么提起,“我出入也会加小心,别担心。”


    “一般不会有什么事。”孟蕾又说了苏衡找人盯着那对母子的事,“他们要是不干好事儿,当下就会被阻止。我只是觉得您有必要知道,毕竟不定哪天会遇见。”


    杨清竹笑了,“再找不到比老四更缜密的人了。”


    孟蕾嗯了一声,岔开话题:“以后您也招聘会用计算机办公的人,那样的话,账目可以在电脑存档,您就算在家里,员工也可以发邮件传给您文件。”


    “等生意做大一些,再按你说的办,现在我自己边学边做账,感觉挺有意思的。”杨清竹笑着,“我瞧着小莺学得挺快的。”


    “人家那个脑子,大段大段的台词可以很快记住,过好几年还能一字不差地念出来,厉害着呢。”孟蕾打心底佩服好友,“她真想学什么,都会学得很快。”


    “可不就是。”


    母女两个说了一阵子家常,电话响了,是苏伯海打来的。


    孟蕾还是挺高兴的,问:“爸,您现在在哪儿?”


    “我回来三四天了,孩子们一个劲儿缠着我,我想着你们也忙,就没打电话。”


    “哦,您好好儿的就行。”孟蕾说,“苏衡出门了,过一阵才能回来。”


    “听说了。蕾蕾,现在是有这么个事儿:安安的小姨要结婚了,这周日办喜宴,我那边的亲家想办得风光一些,到时候你跟我们一起去喝喜酒吧?”


    安安是苏远和向红的孩子。


    孟蕾挠了挠额角,语气转淡:“从没来往过,我也没空,去不了,不好意思。”


    “……是这样啊,”苏伯海明显很失望,“特意要我请你跟老四去呢……周末有什么事儿?不能腾出一两个小时点个卯?”


    孟蕾抿了抿唇,“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要开四个自选商场,这周末还有两个要营业。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跟结婚的人没来往过,以后也不想来往。”略略一顿,重复道,“不好意思。”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诶呀,本来应该去给你捧捧场的,你瞧这事儿闹的……”


    “没关系,你们忙你们的。您还有别的事儿么?”


    苏伯海干咳一声,“没有了,你忙着,回见。”


    “再见。”


    杨清竹走出来,端详着孟蕾的脸色,“怎么了这是?”


    孟蕾总结了一下,告诉母亲,末了说:“我跟苏衡结婚的时候,两个妯娌的娘家都没来,礼物礼金也没有,现在让我过去掏份子钱,做什么梦呢?”


    杨清竹宽慰她,“大概是瞧着你事业做得成功,请过去有面子。”


    “滚一边儿去吧。”孟蕾没好气,“安安那个小姨,小时候跟有病似的,我上学经过她家,好多次她一看到我,就拿着棍子、砖头往我跟前儿冲,吓得我不敢去学校,赶紧跑回去找姥姥姥爷。


    “姥姥姥爷领着我去向家好几回也没用,我只能绕远路上学。


    “直到认识苏衡之后,他陪着我走那条路,那个疯子才不敢再欺负我。


    “这些破事儿我没跟我大嫂说过,但她不可能不知道,怎么好意思让她公公递话的?”


    杨清竹揉了揉她面颊,“说的什么话?她公公不也是你公公?”


    “再这么着就不认他了。”孟蕾难得的为这种事闹起脾气来,“我大嫂那个娘家也没识数的,估摸着只有她一个明白人。想请我喝喜酒,起码得上门通知婚期吧?想让苏家的人传句话,我就巴巴儿地送份子钱去?做什么美梦呢?”


    杨清竹已是哭笑不得,“过日子,这种人多了去了。”


    孟蕾一吐槽就收不住了,“还有我公公,碰到跟他大儿子二儿子的事儿,脑子就成摆设了?这电话打的不多余吗?要我上赶着给人做面子,凭什么?现在难道不是他们应该来巴结我和苏衡么?是亲戚就有理了?快滚吧!”


    杨清竹闷声笑着,揽住她,“我的宝贝闺女,咱还有完没完了?瞧现在这德行,气蒙了的傻猫似的。”


    孟蕾面无表情地瞧母亲一眼,然后说:“中午要吃肉。”


    “好,梅菜扣肉、东坡肉还是狮子头?”


    “东坡肉。”


    “成。”杨清竹宠溺地揉了揉女儿的面颊。


    孟蕾这才笑了。只为自己,她能有什么脾气?只是替苏衡窝火罢了。


    中午,孟蕾打下手的时候,跟母亲翻了翻李玉萍的陈年旧账。


    杨清竹听得一愣一愣的,却也很快听出门道,明白李素馨从根儿上就好不了——被李玉萍养歪了。


    思来想去,最终,她说:“李玉萍跟叫连江的人还挺有缘的。”


    “是啊。”孟蕾好一通笑,“只遇见安叔叔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她偏作死,这辈子就为侯连江和孟连江忙活了。”


    “没正形。”杨清竹也忍不住笑。


    吃饭的时候,杨清竹仍旧记挂着女儿与苏家的事,“打算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


    “哪有关门?我跟苏衡的朋友都不算少,这小区里就守着两个。”孟蕾说,“苏衡也不想掺和家里的事儿,他大哥二哥有事一定会帮,毕竟兄弟之间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的,但是平时鸡毛蒜皮的事跟我们无关,他早就说了。”


    “那样最好。我主要是怕今天这事儿你没处理好,态度明摆着是给你公公软钉子碰了。”


    “我已经尽量客气了。”孟蕾瞧着母亲,“我公公也偏心,偏向他跟前儿的两个儿子,我以前傻,没看出来,您总不至于不知道。”


    杨清竹叹一口气,“只是偏心两个大的,算不错了,要是也跟齐友兰一样,把苏辰当宝贝,那才是要亲命了呢。”


    孟蕾莞尔,又摇头,“我总不能因为他没更糟糕,就什么事都听他的。就像苏衡不能因为小时候过的日子比较好,就活该被亲妈嫌弃怨恨。”


    “这没错。”话说到这地步,杨清竹心里也就有数了,“这些你必须跟我说清楚,这样我才知道,对苏家该是什么态度。”


    “我明白。”


    时间如常流逝,日子照常继续。


    周末,余下的两个自选商场顺利开业,因为所在城区不同,顾客仍旧接踵摩肩,生意仍旧火爆。


    安志国已经上班,目前负责与供货方接洽。孟蕾特地去看了看他,问他有没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


    安志国大手一摆,“没有不顺心,太顺心倒成问题了,有时候感觉跟做梦似的。”


    孟蕾已经跟他说定了,来年到别的城市开分店,由他全权负责,顺利开业之日,就是他正式成为合伙人、持有一定股份之时。以往他哪里想过,会有这么好的前景,本以为一生都要在奔波劳碌中度过的。


    “那您加油。”孟蕾对他做个加油的手势。


    “一定的!”


    这天,孟蕾傍晚才回家。


    经过小区的传达室,门卫适时地打手势,拦下车子后,笑呵呵拿着一封信到车前。


    孟蕾降下车窗。


    “外地来的信。”门卫说。


    “给我的?”孟蕾讶然,接到手里,看到那清逸有力的字迹,立时绽出欢颜,转头向门卫道谢。


    于她而言,实在是又惊又喜。


    信件是苏衡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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