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091:传承
从云居久理撩开自己的头发,露出耳朵里被堵住的胶状物质、说出自己的听力被剥夺了百分之八十的这件事之后,所有人都按捺不住了,直到裁判长宣布梅泽一见“无罪”,敲定结束本场庭审的结束语之后,现场才开始躁动起来。
速水悠実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双目木讷地看着远方,好像没有交点一样被无限放空。
这场庭审结束得比他想象当中还要快一点。
不是因为整体进行得太过顺利。
而是因为……
自己完全被对方碾压了。
不管是对事件洞悉了解的程度、还是对事件还原的过程、再或者是对真相的把控。
都完全被她牵着鼻子走。
她就像是一潭深水,表面澄澈能一眼望到底但实际上深不可测,根本不知道她的王牌在哪里。
最让他震惊的就是,她的演技居然这么好!
全程,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耳朵听不见。
怎么会、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呢?
速水悠実已经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撼了。
他自诩不逊色于任何人。
一出生开始就被爷爷往检察官的方向培养。
很多人都说他天生就适合成为一位检察官,就连爷爷都说未来他一定会超越自己成为检察厅的顶梁柱。
而他自己也并非对这个职业不感兴趣。
在很小的时候,他就喜欢捧着爷爷的司法书问个不停,成年后也是想都没想地成了一位检察官。
所有人都说身为一位检察官,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在法律条令里给予罪犯最严重的惩罚。
这样的话,才无愧于人民、无愧于“国王的官差”这个美称。
而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尊敬的检察官们,你们是‘国王的官差’,你们信奉的信仰是什么呢?”
——“还是只是为了什么所谓的检察厅的尊严而死要面子,不管真相如何的一定要给一个人安上杀人犯的名义吗?”
是吗?
他现在正在为了维护检察厅的尊严,而想要给梅泽一见安上杀人犯的罪名吗?
是这样吗?
速水悠実感觉自己一直以来信仰的某种信念,好像发生了割裂和崩塌。
碎成了一块又一块,怎么也没有办法拼凑起来。
老师告诉他的那些话,亦如梦呓浮现。
“速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带在身边吗?”
“因为你是检察官未来的接班人,是你爷爷全部心血的倾注也是我看好的人。”
“这场案子一定要赢,这关乎于国民对我们检察厅的信任,这至关重要。”
“绝对、绝对不能让国民认为我们查案不实、冤枉好人。”
“所以,让梅泽一见在监狱里待着吧,你能做到吧?”
速水悠実仿佛看到一团火焰,在自己的视野范围之内迸射出一团团荧光,想要散落开来,但是最后又聚集成一个女人的模样。
她静静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左畔鬓发挽起,声音清浅又有力。
——“国民不需要相信检察官啊,国民要相信的是法律。”
国民……不需要相信检察官……吗?
庭审结束后,老师的电话如约而至。
没有想象当中的暴跳如雷,反而是一种阴沉到了极致的责问。
“速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老师的声音太压抑了,就像是一座大山盖在速水悠実的身上,让他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老师,对不起,我……”
“听说,那个女律师庭审的时候甚至处于失聪状态?速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老师又问了一遍。
速水悠実捧着手机,他低头看到自己被裁判所走廊照耀得有些发抖的影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正常:“对方掌握了关键性证据,梅泽一见的右眼有伤……”
“是吗?”老师的声音微微压低,带有火气。“难道你就没有办法反驳对方这一论点吗?眼睛看不见?谁知道呢?总有办法证明他的眼睛能看见吧?你记得我教过你的,有的时候一些必要手段必要方式,比如……制造能让梅泽一见‘看得见’的可能。”
“……”速水悠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捅了一下,在认识老师之后第一次反驳。“可是梅泽确实不是犯人啊……”
云居久理的推断,他信服了。
可以说是无懈可击,完全没有任何能够反驳的余地。
不仅仅是一审,她推断真正的凶手是那条狗;还是二审的时候,推翻了梅泽一见见死不救的情况。
速水悠実自认为只要能让他心服口服,他倒也不是一个吃不起败仗的人。
只是很多时候,身边的人都会跟他灌输一些律师为了赢官司,如何不择手段等小人手段。让他从成为检察官的第一天起对律师的态度,就有一种天生自带的藐视态度。
可是……他这次遇到的对手不同。
似乎是被他的这句话点燃了怒火,速水悠実听到电话,另一头传来非常脆弱的摔打声。
他知道老师在最愤怒的时候,会扔掷手里一切东西。
有的时候是烟灰缸、有的时候是手机、有的时候是花瓶……
老师非常愤怒,这种愤怒的程度一直在手机静默了五分钟之后,才让速水悠実听见老师的声音。
“回东京后,立刻来见我。”
“是……”速水悠実。
他挂断电话之后看着那位女律师被在座的所有媒体人们前呼后拥着,犹如众星捧月般围绕的样子,沉默少许。
那个女律师的旁边站着搜查一课的刑警松田阵平,他们两个人手拉着手扒开人群往外面走,松田阵平在推搡记者们的时候还说着“她需要立刻去医院复查,别碍事都给我让开”,然后消失在门外。
原来如此。
看样子是有过一定的暗联沟通,以及对庭审有可能发生的一切状况都做过提前预判。
他完全进入了那两个人的联合辩论中。
速水悠実微微垂首,叹了口气,却又觉得如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庭审。
好想……再和她对峙一场。
有点不甘心呢。
*
云居久理虽然听不见那些记者们说话。
但是在被那些人围起来的时候,能够感觉到耳朵里面又出现了耳鸣的状态。
医生说在康复时期,绝对不能去分贝太过聒噪的地方。
一定要静养才能让鼓膜得以恢复。
两只手捂住了她的耳朵,然后云居久理隐约听到松田阵平好像说了什么,然后那些记者就都散开了。
回到车上的时候,云居久理询问:“你刚才跟他们说了什么?”
松田阵平一边用手比划,一边跟她对口型说道:“我说,如果他们再缠着你不让你去医院,一颗律政界耀眼的太阳陨落了他们负得了责吗?然后他们就让开咯。”
云居久理被他认真地表情逗笑了。
他捏了捏云居久理的笑脸,然后收回手握住方向盘,说了一声“出发”,把车开往银白色的世界里。
对于这场庭审能够获胜。
云居久理其实也是抱着赌了一把的态度来的。
她在勘察了梅泽一见过往所有比赛视频,发现梅泽一见的右侧防守很差再加上松田阵平和梅泽一见对打时的回忆,猜测梅泽一见的右眼可能有什么问题。
但是那种情况下再让梅泽一见去做眼睛的复查,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云居久理就联想到红谷升所说的多年前梅泽一见曾被人报复这件事,让伊达航帮忙查到了之前梅泽一见的报警记录,才做了一个联系。
而对于这次庭审。
其实最大的助力,还是松田阵平。
她的这个男朋友,推理的时候意外的帅气呢。
几乎完全判断对了速水悠実在庭审上可能反驳的点,然后让她对那些论点的口型熟悉,以此来让她速学口语。
云居久理乖巧坐在医院走廊门口,扬首看着面前的医生和松田阵平在聊着她的病情,然后看到松田阵平微微笑道跟医生说了个“谢谢”的口型。
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学习能力有多强。
虽然栗山绿和妃英理之前夸过她失忆之后,突然记忆力也跟着变好。
但是现在她已经能通过简单的口型张合来判断对方的话语了。
似乎学习能力确实还不错?
复查结果很理想。
后续就不用来得那么勤了。
松田阵平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她说:“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小山医生,他医院也有耳科方面的专家,后天回东京的话就可以转到他们医院治疗了。”
云居久理点点头,松田阵平诧异道:“哎?我刚才说得那么快,你都能看得出来吗?”
她其实也没有发现自己是什么时候能看出来一些别人的口型变化,只是根据一些关键词的辨认,能够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松田阵平笑道:“难道你这次还能因祸得福,解锁唇语这个技能?”
是不是因祸得福云居久理并不确定。
后天就要回东京了。
家里有一大堆的东西要收拾。
还要准备过年之后复工的各种事情。
昨天和栗山绿通短信的时候,栗山绿还说律所囤了一堆信函,写给云居久理的求助信都快要和妃英理持平了。
她的耳朵还在恢复期,至少有一个月没有办法开启工作。
松田阵平倒是很开心,安慰她:“就当作是休息吧,你最近确实太累了。”
云居久理“嗯”了一声,然后看着荧幕里刚好放到了小坂小阳的舞台剧演出。
她虽然现在还没毕业,但是好像已经被公司叫出来接一些广告了。
最近好像还有一个非黄金时间段的刑侦类型短剧,要请小坂小阳去演其中一个女配的角色。
松田阵平知道云居久理听不见,所以就站在旁边,跟她口述:“小坂小阳之前的案子胜诉了之后,没有什么人再说过她之前去酒吧里当陪酒女这件事。不过她演的这个角色也是个律师呢。”
云居久理看着站在记者面前身穿西装的小坂小阳,害羞地面对所有人的询问,说了一大串的话。
而这番话由松田阵平转述:“她说,她在听说你要接一场公诉案件的时候,就到处为你声援。所以那些记者见到你才那么兴奋,看样子这位新时代人气直逼冲野洋子的女星已经变成你的小迷妹了。在知道你赢了之后,也宣布自己前几天接了一个刑侦剧演里面的律师配角,她说她会用心去演好这个角色的,希望能以此致敬帮助她洗刷冤情的律师。”
“……”云居久理挠挠脸。
她的手指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热。
很多人、很多事。
好像因为她的参与在慢慢变好。
虽然梅泽一见在法庭上被宣判“过失杀人罪”不成立,但是私自开设赌拳赛场还是要罚钱和短暂拘留的。
在这一点上,云居久理就懒得再去掺和梅泽一见的事情。
罚钱嘛,也是应该的。
毕竟确实这也是违法的事情。
中条青方在得知梅泽一见被判“无罪”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别扯了气儿的气球瘫软下来,一边准备给梅泽一见掏钱一边骂。
“这几天可把我急死了,你们几个能不能给我省点心……”
丈夫意外死亡后,得到了一大笔补偿金的藤冈太太也准备带着自己的女儿离开神奈川了。
她们离开的时间刚好就在云居久理和松田阵平回东京的前一天。
云居久理在那天去送了她们。
藤冈太太买了一大堆的食材,要准备一桌丰盛的晚餐来感谢云居久理和松田阵平。
房屋内的女人在忙碌着,院子里的三个人一只狗也在氛围活跃地玩乐着。
松田阵平蹲在地上和狗玩,她坐在小女孩旁边吃着小女孩递给她的薄荷糖。
糖果凉飕飕地甜。
就像是含着一口冰凉的蜜。
小女孩趴在云居久理的旁边,看着云居久理的耳朵,知道云居久理是因为受伤了所以说话的时候也为了照顾云居久理的听力而很大声。
“我长大以后,也想要成为像你一样的律师!”
云居久理看着女孩稚气而又认真的模样,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如果你真的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就努力成为一个警察吧。”
松田阵平逗狗的手停住了。
他看向云居久理。
云居久理完全不知道很多年前的曾经,有这样一个男人也抚摸着一个少年的脑袋,对他说了同样的话。
“律师的存在,只不过是纠正检察官和警察的错误,为无辜之人辩护;为情有可原的罪犯减刑。像我们这样的人,还是很被动的。被动地要去面临一个又一个的形形色色的委托人,聆听他们的心声和苦难。
有的人没有被辩护的权利,但有的人渴望能够有人帮助自己逃离苦难。
努力成为一个警察吧,我们未来会在司法之路上相见。到时候千万不要被我揪到小辫子哦,要成为捍卫这个国家法律的守城人。这个国家有很多人,等待警察们的保护噢。”
松田阵平的手停在“超人”的脑袋上。
“超人”的尾巴啪嗒啪嗒摇晃着,打在地上散落的雪花中。
有几团溅到了他的脸上。
他恍惚间看到了那位律师先生,也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时隔多年的某种传承。
小女孩重重点头。
回忆里的男孩和女孩声音重叠。
“嗯!”
第92章 092:暗号
在梅泽一见成功地逃离了牢狱之灾后。
云居久理去拘留所和他会面时,说到了四年前云居莲花寺爆炸的事情。
梅泽一见坐在拘留所的玻璃后面。
他的精神要比上一次好多了。
至少看起来没有上次那么憔悴了。
因为云居久理耳朵的听力有损,所以很多话需要松田阵平代为转告。
梅泽一见说:“这件事真的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们,而是我的手里确实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四年前我是作为东京搜查一课的刑警前往京都协助,主要负责这个案子的都是京都的刑警。只是根据我的了解得知,当时在云居莲花寺爆炸后,里面找出来六具尸体,其中一个就是云居莲花寺的住持。而另外五个……”
都是检察官。
为什么会有五名检察官和背奈云墟一起死于爆炸呢?
又为什么多年以后,这些检察官去找曾经跟自己不对付的律师呢?
那些检察官来到云居莲花寺想要做什么?
梅泽一见又补充一句:“另外,我在勘察完现场之后,询问了附近的一些居民。他们都说是在听到爆炸声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才看到了火光。”
松田阵平听着点了点头:“所以也就是说,是人为纵火。”
“是的,所以我很不理解为什么检察厅要把这件事联系到一起,并且还列入了‘传真炸弾犯’的案件里面。”梅泽一见微微沉了一口气,虽然不能全部都告诉他们,但还是在自己能说的范围里,跟眼前的这位后辈透露了一些自己之前查到的事情。“多年以前,我调查到检察厅的很多案子都是‘人为’起诉,我想你们通过我这个案子应该也有所察觉。
这些检察官们为了维护自己那一点点面子,为了能够让他们成为这个国家法律的代表——
不惜捏造一些证据,去污蔑无辜的人成为他们所说的罪犯。”
在听到梅泽一见说到这句话的时候。
云居久理和松田阵平同时产生一种胆寒而立的感觉。
在明知道自己起诉的对象不是犯人之后。
居然还要捏造证据,想尽一切办法污蔑这个人成为罪犯。
“这是真的吗?”松田阵平的拳头握住。
梅泽一见冷笑道:“那些人享受着这个国家最好的公职待遇、最好的荣誉职称、最安全的办公室最舒适的工作环境。才不会去管一个人,因为他们的行为而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哦,之前那个被翻案的伤人案不就是如此吗?这两年不知道怎么样了,但是前几年有多乱你们根本想象不到。”
听到这里。
云居久理伸手扯了扯松田阵平的袖子,低声询问:“按理来说,一个罪犯的量刑是要先经过警察多方面查证、搜查、整合出一条完整的证据链才能交给检察厅,让检察厅代为起诉。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代表着警察在查证的时候也会有疏漏或者错误的地方吗?”
松田阵平点头:“嗯,你说的这种属于刑事诉讼。还有一些别的公诉案件,比如说渎职、偷税、漏税等没有被害人可以申报的案件,是要由检察厅直接介入勘察的。
检察官们拥有着可以针对任何犯罪进行侦察,不管是同为警察的同僚、还是一些企业大鳄、社会头部、内阁官员。”
说到这里。
松田阵平突然顿住了。
云居久理看到梅泽一见和他交流几句之后,松田阵平的脸色变得有些暗沉。
他说:“我经常会在新闻报纸上看到某某官员落马、某某官员有权色交易。不过那个时候我还不是警察,知道的所有信息都来自于新闻。
听说十几年前有一年被媒体称之为——‘检察厅之光’,意思就是说,除了检察厅之外其他两厅几乎百分之八十的人大换血。”
可是十几年前松田阵平还是一位少年。
而唯一经历过十几年前“检察厅之年”梅泽一见,则是亲眼见证过那段时间的检察官们如何丧心病狂。
梅泽一见说:“那是13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我也是刚就职搜查一课的年纪。”
松田阵平顿顿。
梅泽一见今年36,13年前……唔,确实呢。
“那一年因为警视厅被大换血,所以我没有去县区实习直接调到搜查一课。我所了解到的那一年被检察厅以各种各样理由起诉的官员或者是司法人员,不论是偷税、漏税、贪污、腐败、和黑恶势力有关之类的罪证。被撤职了三百余人、入刑一千余人。罚款、撤职、驱逐出境、不计其数。”
梅泽一见说:“那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狂欢。觉得检察厅撤掉的这些人都是害群之马、官腐败类。但是……”
但是。
根据曾经身为刑警梅泽一见的勘察结论得知,并不是这样。
从哪儿以后。
几乎每隔两三年,检察厅就会来一次“清缴”。
警视厅和警察厅的人有很长一段时间,对检察厅的人都避之不及。
“为什么单单就检察厅平安无事?为什么被撤职的全部都是警察厅和警视厅的要员?”松田阵平也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在那种环境下,如果所有人都变得乌七抹黑,那么那个干净的那个就会变得很奇怪。”
梅泽一见点首:“所以,松田警官。你觉得这件事有没有调查的必要呢?”
被前辈点到名字的松田阵平点头:“有,很奇怪。那段时间,所有被撤职的官员时间线太过密集。先不说这个人数问题,如此庞大的数量必定要有很多证据筹备,而且绝对不可以那么大张旗鼓地去说‘喂我要调查你了’。
贪污受贿必定有小团伙组织,惊动了一个势必让其他人更难挖掘。
可那个时候的检察厅简直是成批的去起诉、调查、逮捕。只用了一年,就把三千多人全部革职,多少有点……”
排除异己的意思。
但国民们不知道。
国民们只会觉得检察厅雷霆手段、为民除害。
国民们看到的是检察厅想让他们看到的内容。
检察厅说谁是贪官。
谁就是贪官。
这就是检察厅给予这个国家人民的形象。
是法律的化身,也是从执剑者变成剑本身的过程。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梅泽一见又问。
松田阵平顿了顿:“我会在检察厅不知道的情况下,去调访那些被起诉的官员,然后了解他们的关系网看一看是否能形成一个团伙的证据链。”
梅泽一见笑了。
没错,他当年就是这么做的。
梅泽一见说:“四年前,检察厅起诉我所在部门多位领导贪污受贿,有一些甚至在我看来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的老前辈都被革职锒铛入狱。我在调查的过程当中,发现检察厅的很多证据缜密、确凿无疑的同时又非常的刻板虚伪。
就像是……早早准备好了一个腹稿,以某种偷梁换柱的方式将部分小事化大。譬如有的人只是骂了一句罪犯,会被检察厅以侵犯他人人格尊严为由起诉;有的只是收到了被害者家属赠予的蛋糕谢礼,就会被那些人以盒子内藏有红包受贿为由带走调查……
我多方调查,整理好了一套资料呈上了国议会。在内容里,大部分都是检察厅苛刻侦查、断章取义、污蔑官员等行为的控诉和证据。但……全部都被驳回了。”
“……”云居久理、松田警官。
这个时候。
云居久理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梅泽一见在初次见到松田阵平的时候,对松田阵平抱有那么大的偏见了。
他曾经为了自己的同僚们,成为这个撕开检察厅虚伪面具的先锋者。
结果在他被辞退惨遭报复的时候,却没能得到那个时候同伴们的一点点帮助。
那些人不敢得罪检察厅,也不敢让人知道与检察厅公敌有关系,所有人都明哲保身。
只有他,这个孤胆英雄横冲直撞,像个笨蛋。
他……可能也对这个国家的警察失望了吧。
梅泽一见耸肩笑道:“我被国议会的人赶出来之后,那些证据不知道被谁扣住也不愿意返还给我。
我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我的一张嘴和曾经经历过这些事情的记忆。
但检察厅那边的人似乎并不相信呢,还以为我手里握着什么底牌和筹码。如果有的话,我现在一定会交给你——还有你。”
说到后面的时候。
他看向玻璃外面的松田阵平,似有些出神般的几次开启唇瓣,但又把心里的话咽了回去。
松田阵平知道他想说什么,男人之间有的时候是存在于某种默契的。
他的视线挪到了梅泽一见似乎因为局促而不停挥舞的双手。
梅泽一见的左手握成拳又松开、右手在膝盖上来回摩擦着他膝盖的裤子。
看起来像是情绪抒发的紧张,但实际上手指在书写着某一个字符。
——“地下”。
松田阵平眉心大动,眼底瞳孔震动不已。
这是梅泽一见给他的暗示。
隔墙有耳。
他不能说。
但他能*给松田阵平的,是这样的暗示。
握拳的意思代表着拳击赛场。
地下的意思是——“BP拳击场的地下室!”
有!
他的这位前辈,给他留了至关重要的东西!
第93章 093:竹马
梅泽一见所说的地下室其实之前检察官和神奈川县警都来搜查过。
是一个放了很多杂物的地方,摆放着很多健身器材。
因为梅泽一见给的提示是地下。
所以松田阵平就着重检查了一下地板,果然在走路的时候发现某一块地板有松动。
之后,就是云居久理帮不上忙的拆卸时间了。
松田阵平用一把剪刀。
轻松撬开了地板的瓷砖,看得云居久理在旁边拍手:“真厉害。”
瓷砖里面有一个笔记本。
那个年代的日本警察都很喜欢以记日记的形式来描述自己破案的过程,还有很多刑警在退休之后会把自己的勘察笔记以出书的形式卖出,很多推理爱好者都喜欢收集各种警察们的手册。
梅泽一见的手册看起来好像和别的笔记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都是那个年代很常见的牛皮本。
云居久理对这种东西倒没有什么特别的赞赏,但松田阵平看得很认真。
这可能是来源于某种男人们之间的浪漫吧。
她更在意的,是那张云居莲花寺的照片。
照片已经非常老旧了。
乃至于连上面人物们的五官都看不清楚。
大概有二三十个孩子。
年纪参差不齐。
有的看起来像是国中生,而有的看起来好像还只有幼稚园的年纪。
松田阵平暂时先把手里的笔记本放了放,凑过来询问道:“怎么样?哪一个是你?”
这些孩子们都围绕在坐在最中间的那个男人身边。
只有一个女孩站在男人的正后面,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歪着头看起来很乖。
松田阵平也一眼看到了那个女孩,捏着照片上下左右地翻看:“你小时候这么瘦啊,看起来好像营养不良呢。”
云居久理也不能确定那个女孩是不是她,但是垂挂在女孩脖子前的一枚弯刀刃证明了她的身份。照片在她的眼前仿佛扩张一般地肆意放大,就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紧紧裹住。她的灵魂好像被这张照片吸了进去,眼前所看到的也是这样雾蒙蒙的世界。她虽然身处在其中,却又和照片里的人有些不同。啊,这就是云居莲花寺的样子吗?云居久理看着手里的这张照片,记忆仿佛续上了四年前的那个废墟,她跟上了那个拎着汽油桶的人,看着ta微微转过来的侧颜。
近一点、再近一点。
记忆像是被拉成了一条丝,以极其慢速的频率在挪动着。
直到旁边传来轻轻的一声“嗤”。
声音很轻。
但刚好在云居久理左耳旁边传来的。
治疗了两天,她左耳的听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
虽然还有点微弱,但距离这么近还是能听到声音的。
记忆的气泡消散,云居久理的手微微顿了顿,差点没有拿住照片地回头看了一眼发出这一声不屑的人。
“怎么了?”云居久理问。
松田阵平没有看她,而是眼睛微微下耷着看着云居久理手里的照片。
这个时候云居久理才注意到,在照片里的自己旁边站着一个看起来年纪好像和她差不多的孩子,那个孩子的头发贴着头皮剃掉看起来应该是一个男孩子。
那个男孩子的手勾搭在云居久理的肩膀上,脑袋朝着云居久理的位置靠过来的时候,云居久理对于这样的亲昵状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排斥,看起来关系非常好的样子。
云居久理没懂他那一声“嗤”是什么意思,而是把照片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转头询问:“笔记簿上写了什么?”
松田阵平把手里的本子递给云居久理,指着上面的内容说:“梅泽一见写道,四年前他为了调查检察厅大批量处理官员这件事,联系到了一位律师。”
云居久理蹙眉:“难道就是……”
松田阵平点头:“嗯,听说十三年前的‘检察厅之年’,落马了数千位官员。其中有很多人都联系到了背奈先生,希望背奈先生能帮自己打官司。那个时候背奈先生还没有放弃律师这个行业,也没有出事……”
这个出事代表的就是……背奈云墟的眼睛还没有瞎。
——“有的人对我说,做事情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他们就让我的一只眼睛永远闭上了。”
背奈云墟的话从记忆中浮现出来。
云居久理得呼吸微微停滞,一股头脑酥麻的怒意灌溉理智,让她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
背奈先生他……
因为帮那些有可能是被检察厅构陷的官员们辩护,所以才被报复了吗?
松田阵平并没有注意到云居久理的愣神,而是专心致志地念着笔记簿上的内容:“……梅泽一见说他联系到背奈云墟的时候,背奈云墟已经改名换姓成为了一家寺庙的住持,并且在帮助政府照顾很多没有监护人的孩子。梅泽想要和背奈云墟面谈‘检察厅之年’发生的事情,背奈云墟答应了,并约定了时间。但是在约定时间的当天,云居莲花寺便发生了爆炸塌陷还有后续的人为纵火。”
说到这里的时候。
松田阵平“唔”了一声:“没错,梅泽一见也说是人为纵火,可能是他那个时候在京都调查过了吧。后来检察厅还把这件事并入到了‘炸彈传真犯’的身上,但梅泽一见和我们之前推算的一样,这两个案子不应该被并到一起。这张照片是梅泽一见当时在废墟某具尸体身上找到的,因为被放在那具尸体身体里,所以没有被完全烧毁。我想那个尸体,应该就是……”背奈云墟。
他说完之后,看向云居久理的时候看到了她脸上某种冷厉的神情像是墨水一样,在她素白的脸上扩散,浓成一团。
“……”松田阵平。
云居久理的手抓着相片的边角,指骨用力到发白。
这是什么样的情绪?
她控制不住。
好像要毁灭什么,来平息她心中的怒气。
在很早之前,中条青方就跟云居久理提及过云居莲花寺的事情。
那个时候云居久理只以为可能是梅泽一见之前调查过云居莲花寺的事情,所以听到云居久理也来到那里之后,才会多嘴问了那么一句。
当年被云居莲花寺收养的孩子有很多。
但是那些孩子们的资料档案,都随着那场大火被销毁了。
松田阵平之前也去查过云居莲花寺的资料。
只查到了一些云居久理上学时的档案记录和老师们对她的评价。
但这些评价都来源于学习方面,并非云居久理在云居莲花寺里的生活。
梅泽一见在笔记簿里也说,云居莲花寺被烧毁之后,整个寺庙里所有的东西都荡然无存。
不管是人生活过的痕迹,还是昔日放在那里的一切……全部都没有了。
如果说塌陷只是摧毁了一部分,那么大火焚烧的就是所有。
对此,梅泽一见认为。
“有人故意销毁掉这一切。”松田阵平坐在驾驶座上,让车辆缓慢而又匀速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云居久理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把那张唯一证明自己在云居莲花寺里生活过的照片,放在口袋里。听着车厢内的电台广播中,对她极尽赞美的各种夸奖。
——“新人律师人生第一场离婚官司,揪出十年前伤人冤案。第一场公诉案,在有明确伤情鉴定的听力受损80%的情况下,认证犯人无罪。”
——“就此,很多市民表示‘检察厅也不过如此’、‘幸亏律师小姐能找到关键证据,不然检察厅不是冤枉好人了吗?’”
——“在赞许这位律师新人的同时,我们是否也要为检察厅的专业水准而感到担忧呢?”
对于这样的称赞。
云居久理并高兴不起来。
她总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
一直、一直、一直在盯着她。
“检察厅吗?”她的声音瘆着寒意。
很好。
她对那个地方,莫名地感兴趣了呢。
*
——“……我们是否也要为检察厅的专业水准而感到担忧呢?”
在回去的路上。
速水悠実也在听着同样的广播。
广播里面的声音停止后。
坐在速水悠実旁边的人幽幽叹了口气:“那位长官好像动了很大的怒气,速水检察官你一会儿回去的时候,要做好思想准备。”
速水悠実点头:“我知道。”
因为梅泽一见没有被定罪。
现在检察官们的形象饱受争议。
甚至还有很多地检受到了市民联合举报信,声称检察官们诱供、逼供、强迫嫌疑人认罪。
“真快啊。”速水悠実突然蹦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坐在旁边的几位检察官面面相觑,不明白速水悠実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速水悠実自问自答道:“只不过是短短三天的时间,检察官好像就被人讨厌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很多人积压情绪在这个时候爆发,似乎很多人都对检察厅不满呢。
在这个时候,速水悠実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老是会说——“检察官绝对不能失败、不能出错”了。
他们代表的是整个司法体系。
意味着这个国家法律的运作。
老师说过,律师都是一群商人,为了赚钱而不择手段钻法律漏洞的臭虫。
一个执法者输给一个商人,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但是……
速水悠実看着眼前逐渐缩短的道路,知道快要到检察厅了,他的心也跟着越来越沉。
这种沉重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存在过了,上一次还是在爷爷过世的时候。
爷爷临终前,只见了他一个人。
他坐在病床前,看着戴着氧气罩潸然泪下的爷爷,心也跟着揪痛。
他不明白爷爷为什么哭,但是自从被梅泽一见指控贪污受贿之后,他就明显感觉爷爷越来越抑郁。
从一开始的话少到最后一言不发,最后的最后就是紧紧握着他的手,问他。
“可以,做一个好的检察官吗?”
速水悠実重重点头:“我会的。”
“公正的审判,这是检察官的意义。绝对、绝对不要成为一个被权柄把控的检察官,能做到吗?”爷爷的声音越来越低。
速水悠実泣不成声:“是。”
爷爷很欣慰,缓缓闭眼:“希望你可以洗刷掉我的……”
再然后。
爷爷的声音越来越低,让速水悠実怎么也听不见爷爷临终前的最后两个字。
或许说的是“冤屈”吧。
被梅泽一见污蔑的所谓“贪污受贿”的冤屈。
一定是这样没错了。
从一开始,速水悠実是这样想的。
抱着为爷爷鸣不平的心态,跟着老师学习,立志成为一个不逊色于爷爷的检察官。
他钦佩爷爷,不仅仅是因为爷爷是首席检察长,而且还因为从小跟在爷爷身边被言传身教到了身为检察官理应正直、公平、认真对待案件、聆听受害者的心声,为了惩治罪恶而存在。
这样的人,为了这个国家的受害者们操劳了一生的人,怎么可能会贪污呢?
可是……速水悠実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心里营生起这种情愫。
跟在老师身边呆得越久。
他就觉得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割裂了一样难受。
到底是什么呢?
速水悠実自己也说不好。
就是觉得好像和爷爷从小对自己的教诲有一些偏颇。
他认为这是自己经验不足、历练不够,但和那位女律师打完那场官司之后,他那种被割裂的感觉更加强烈。
——“国民不需要相信检察官啊,国民要相信的是法律。”
“……是可以让他们赖以生存的法律,是能够让恶人胆寒、受害者看到希望的法律?呵呵。”当老师用冷森森笑着的语气,念着报纸上云居久理在法庭上讲述的话语后,手指不急不慢地把报纸放在桌子上,然后手指交织在一起透过手指看着站在桌子另一头的速水悠実。
“速水,你不会也觉得检察厅如这个女律师所说的吧?”
“……”速水悠実。
他不想撒谎,不想欺骗老师。
他想坦诚无比地回答,他觉得云居久理说得有道说得有道理。
成为一个真正的惩治恶徒的检察官,站在受害者角度替他们申冤的检察官,这也是爷爷对他的教导。
老师没有预料当中的盛怒,反而笑着站了起来,走到速水悠実的身边以一种长辈的姿态乐呵呵地拍了地拍了拍速水悠実的肩膀:“看样子我的学生遇到了一点困惑,我早就跟你说过吧速水,你太执拗了,很多事情认准一个道理就很难转变。
这是你的优点但也是你的缺点,很多事情还是要灵活一些去看到问题。
没有关系,这也是我对你爷爷的承诺,我一定会把你教导成一个‘真正’的检察官。速水,之后你每一个案子,我都会亲自参与。”
虽然老师的话语很亲切又随和,但速水悠実一点都没有觉得来自长辈的关怀。
他知道,老师对他不放心了。
要亲手接管他手里的卷宗。
*
在云居久理和松田阵平要回家的时候,突然被村中努得连环电话叫走。
村中努在电话中,热情慷慨地说道:“你们明天就要回东京了,伊达那小子也要走了,今天来我家里聚一聚吧。克里斯蒂娜要准备他们俄罗斯那边丰盛的晚宴,想要请你们过来聚餐。”
松田阵平拗不过老前辈的盛情邀请,询问了云居久理的意见之后,还是扭转车头朝着村中努所说的位置走去。
其实松田阵平不是很想去的。
“我不太喜欢那个俄罗斯人。”他说。
云居久理有些好笑:“为什么啊?人家也没得罪你吧?”
“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松田阵平顿了顿,也不想要背后说自己前辈未婚妻什么不是,最后用了一个“不是很真诚”的形容。
云居久理有些诧异,没想到自己男朋友对这方面还挺敏感的。
老实说她也有这种感觉。
如果放在正常情况下,克里斯蒂娜的那种表现完全称得上是一个标准的日式全职太太。
可是……她又不是日本人啊。
身为一个俄罗斯人,这么完美的贴合日本女性的角色,虽然说很有可能有爱意在里面做支撑吧,但是……会有人只通过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就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想到这里。
松田阵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意识地看向云居久理。
在接收到男朋友视线的时候,云居久理也跟着转过目光看过来。
“怎么了?”云居久理问。
“没什么,就是想说……你之后应该没有什么竹马之类的麻烦找上来吧?”松田阵平转过目光,手搭在方向盘上闲散说道。
云居久理一怔,好像明白过来了什么。
怪不得啊,刚才一副嫌弃照片嫌弃得要死的样子。
她笑道:“那可说不准噢。”
第94章 094:伊莎
村中努除了叫了云居久理和松田阵平之外,还叫了伊达航。
这段时间伊达航一直负责和村中努交接,终于算是交接完成了,伊达航可以放心地离开神奈川升职到东京搜查一课了。
今天除了给云居久理和松田阵平践行之外,还是给伊达航准备的升职庆祝宴以及村中努晚来的接风宴。
各种乱七八糟的由头凑到一起的时候,好像确实没有什么拒绝的可能。
而且村中努在电话里说克里斯蒂娜点名邀请云居久理,希望云居久理能够和松田阵平一起出席。
云居久理也不觉得自己和那个俄罗斯女人熟络到这个地步,但人家盛情难却,她也搭在松田阵平的车上只能一道去了。
“话说……”松田阵平突然提到上次在县警办公区的事情。“普拉米亚在袭击你的时候,应该是把你认成伊达班长了。”
云居久理点头:“我猜到了,ta可能是想在神奈川县警区伤害了伊达警官之后,再把你引到郊区公园,然后引爆炸彈杀掉你。”
“我警告ta了,但是……”感觉可能没有什么用。
云居久理的听力受损,现在跟别人沟通的时候都很喜欢去看对方的口型来辅助自己辨认对方的话语。
见松田阵平发出了一个思索的气音,但是没有说什么,她左手臂搭在车窗边缘撑着脸:“怎么了?你是担心那个人继续向你们开展各种报复吗?”
松田阵平没办法告诉她。
在云居久理和他经历了那场爆炸之后,其实安室透来找过一次他。
并且……还说到了普拉米亚的那个双色炸彈。
——“组织那边探寻得来的情报,普拉米亚第一场犯案来自于美国。ta所使用的双色火焰炸彈据说是哈伊娜·乔恩的作品。不知道ta和哈伊娜·乔恩是什么关系,但是据说哈伊娜·乔恩……还有一个女儿。现在组织里面的人怀疑普拉米亚就是哈伊娜·乔恩的女儿,根据曾经和哈伊娜·乔森共事过的人说,他的人生唯一偏执的就是不停地研发军械设备以及他的女儿,他的作品只会留给他的女儿。”
——“当然了,这也只是猜测而已,毕竟我们连普拉米亚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只不过哈伊娜·乔恩死于日本之后,他的女儿也下落不明了。”
——“如果普拉米亚是哈伊娜·乔恩的女儿,情况就变得很不妙了。ta见过景光,而景光又是以哈伊娜·乔恩养子的身份进入了组织,一但我们所处的这个组织和普拉米亚联系上,景光的身份就不攻自破了。”
松田阵平虽然没有参与过公安的事情,但是光听安室透的描述就知道情况有多么凶险。
哈伊娜·乔恩死后……他的女儿也下落不明……
而云居久理是在十三年前被背奈云墟收养,那一年她十岁,也是背奈云墟刚出事的时候。
*
摩天轮上。
——“我也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这是他留给我唯一的遗物。”
——“它能拆掉这个炸彈的固定槽。”
——“它比我的生命还重要。”
*
当哈伊娜·乔恩和背奈云墟拉上线的时候。
通过梅泽一见笔记证明,在十三年前的“检察厅之年”发生了很多事。
除了对警视厅和警察厅大量“清理”之外。
背奈云墟的眼睛,以及小山医生所说的云居久理在十岁那年服用过缓解调整神经的谷维素药物,有可能在童年时期发生过脑创伤之类造成神经被干扰。
松田阵平莫名想到了在摩天轮上,云居久理失忆之前对他说的这几句话。
那个时候的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悲伤,好像要把某种羁绊彻底从自己生命中剥离一样痛苦。
之前松田阵平一直以为可能是背奈云墟留给云居久理的。
但现在看来,难道……
云居久理见他一直沉默,笑道:“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噗哧。”他笑出声来。“好的呢,谢谢你了,我的大律师。”
他们在停车的时候刚好碰到打车过来的伊达航。
伊达航一下车就过来和他们打招呼,三个人闲聊几句开始朝着村中努所说的地方走。
云居久理笑笑:“伊达警官在东京的房子找好了吗?听阿仁说您还有位女朋友也要一并到东京,是要筹备结婚了吗?”
在听到“女朋友”这个词的时候,伊达航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啊,我也想像松田这样在东京买栋房子,这两年攒下来的钱基本也够了,如果能离警视厅近一点就更好了。”
“阿仁的家距离警视厅就挺近的,附近好像也有楼盘销售,我从律所回来的时候经常看到有人发传单。”云居久理说。“到时候我整理一份,伊达警官可以看一看有没有心仪的。”
如果能跟自己的老班长成为邻居。
想必松田阵平也会很高兴吧。
云居久理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想要邀请伊达航入住到他们家附近的。
伊达航笑道:“好啊,不过我女朋友要等一周后才能从老家熊本过来了,这段时间我就找找有没有合适的精装修,如果能直接入住就更好了,家具什么的可以等她来了之后慢慢买。我对装修什么的,可是一窍不通啊,哈哈。”
“咦?那么这段时间伊达警官岂不是没有地方住了吗?”云居久理问。
伊达航说道:“唔,我订了酒店来着……”
“那多不方便,阿仁家的书房之前整理出来可以住人的,不如到我们这里暂住吧?”云居久理问。
伊达航“哎”了一声:“这太打搅了,云居律师工作也挺繁忙的,我们刑警又是早出晚归晨昏颠倒的事业,会影响到你吧……”
“我没关系,阿仁呢?”云居久理看向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耸肩:“我也不在意,反正都是去警视厅,早晚还能一起回来。”
不过他就是挺奇怪,为什么云居久理要邀请伊达航暂住。
云居久理想的也很简单。
这位老班长看起来老实忠厚,性格好又热心。
如果以想要帮委托人查东西的名义,拜托伊达航帮忙查一下那张上亿银行卡的来源,应该挺轻松的。
村中努的独栋房屋在街道的拐角边缘,门口立着一块注意行车的立牌,这个家的男主人站在电线杆下面整理啤酒箱。
松田阵平和伊达航一边走过去打招呼,一边帮着把啤酒从地上捡起来。
伊达航打趣道:“真羡慕啊,要成家了的男人感觉更man了呢。”
村中努给了他一拳,笑道:“你这小子,连前辈都敢调侃。”
他已经是快四十的年纪了。
做刑警的嘛,总是这样的。
永远要先把工作放在第一位。
这就导致了他把自己结婚的事情放到了后面。
如果不是因为认识了克里斯蒂娜,可能他也不会动结婚的打算。
克里斯蒂娜的日语似乎已经有了明显的熟悉,在云居久理进屋之后第一件事就过来给云居久理一个大大的熊抱。
“My friend,欢迎来做客。”克里斯蒂娜左手捧着云居久理的右手,在她的手背上亲吻了一下。
这种欧美吻手礼让云居久理倍感熟悉。
她能听懂俄语,似乎也是因为这个导致了克里斯蒂娜对她意外热情。
“哒。”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把云居久理的手从克里斯蒂娜手里抽了出来。
松田阵平的面色平平,没有什么情绪波澜,只是摁着云居久理的肩膀让她坐在阳光里面:“克里斯蒂娜小姐,她最近有点不太舒服,有没有比较安静点的地方,让她呆一会儿?”
云居久理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松田阵平把她的手抽出来的那一瞬间,整个人还横在了她和克里斯蒂娜之间,硬生生拉远了自己和克里斯蒂娜之间的距离。
克里斯蒂娜拍了一下手:“哎呀,我都忘记了,听亲爱地说云居小姐的耳朵好像受伤了对吧?都怪我疏忽了,这可怎么办啊?今天准备得好像都是啤酒哎,受伤了的话是不能喝酒的吧?”
村中努刚把手里的啤酒箱放下来,紧跟着说道:“是哦,没关系,一会儿我再出去买一点饮品吧。”
云居久理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大概率好像跟自己要喝什么有关。
反正今天是来别人家做客,她也懒得管吃什么喝什么了,就是……
“为什么空气中有一股消毒酒精的味道呢?你们有谁受伤了吗?”云居久理问。
村中努挥了挥自己的手臂:“啊,前段时间出了车祸手臂受了伤。刚刚拆线伤口好像有一点复发,所以就买了大量的消毒药品。”
克里斯蒂娜站在云居久理的旁边,非常温柔的致歉:“都怪我,考虑不够充分。可是家里刚好也没有烧水,这可怎么办啊……”
被这个俄罗斯人关怀备至地问候着,云居久理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但也不能把这种认为奇怪的情绪表达在明面上,云居久理礼貌地笑笑,乖巧地在旁边当个“聋子”。
伊达航捏掉嘴角的牙签说道:“刚才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旁边有一家商店,松田要开车也不能喝酒,我去多买一点。”
克里斯蒂娜拍了一下手:“那真是麻烦你跑一趟了,可以顺便再帮我买一些调料吗?晚上的炖汤需要的咖喱也不够了。”
“可以啊。”伊达航说道。
克里斯蒂娜很高兴,带着伊达航出院子:“喏,最近的超市就在那里,我需要咖喱粉、青椒辣酱……”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后,屋子里就剩下另外三个人。
村中努在负责摆放啤酒,松田阵平在旁边帮他,然后就聊到了不久之前导致云居久理耳膜穿孔的案子:“那天我刚好把东京最后一个寻衅滋事案的几个犯人资料转移给伊达,第二天就听说了这件事。那家伙胆子真是太大了,居然敢堂而皇之地闯到我们警察的地盘上。这真是太不像话了,一定要把这种人揪出来,好好给他长个记性。”
松田阵平点头:“谁说不是呢。”
村中努一边说,一边跟松田阵平分析:“不过那个人居然能避开所有的监控摄像头,精准地跑到云居律师所在地,难道是检察厅的人做得手脚?我可听说了,云居小姐之前在给检察厅起诉的一个前刑警辩护让检察厅很多人不快。那些人行为手段你也知道,很下作的。”
松田阵平淡淡道:“应该不是检察厅的人。”
村中努碰了碰松田阵平的肩膀:“我可要提醒你一句,检察厅那边可不干净。之前我就有耳闻,那些人有的和黑暗势力勾结,以‘清缴’的名义——”
他压低了声音,在松田阵平的耳边说了一个词。
虽然云居久理听不清,但是她看到了村中努的口型。
——【排除异己】。
村中努的这个提醒,意思也是有没有可能检察厅的人雇佣普拉米亚,来给云居久理找麻烦。
但松田阵平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普拉米亚的目标其实是他们几个日本警察,只是很刚好每次都被云居久理撞上了而已。
对于普拉米亚的线索了解太少,甚至他知道的部分还来源于公安和中条青方告诉云居久理、云居久理再告诉他的转述。
如果和村中努说了。
势必也要被问到安室透和诸伏景光。
想了想还是算了。
松田阵平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然后看向云居久理。
云居久理接收到男朋友的目光,微微一怔,回视过去的时候脸上写满了“怎么了吗”的疑问。
导致了云居久理失忆的“摩天轮事件”当天,现场出现了几个暴徒,不知道为什么要生往警察防控的范围跑,甚至还和几名警察发生了肢体冲突。
其中一个让村中努印象很深,染着蓝色板寸头,是那几个暴徒的为首者。
“那个人叫心鬼侑。”村中努说道。“是非常有名的一个暴走族、机车党、混子‘刺头’。在你被困在摩天轮上的时候,带着几个小混混冲进警察的防控区,手里还拿着管制武器。我们逮捕了的时候,这家伙还叫嚣着要让我们所有人偿命什么的,后来因为寻衅滋事、伤害警察等罪状被判了一年的监禁。但有人交了大量保释金,关了三个月这两天就要提前出来了,我把那家伙的档案交给了伊达……”
“咣叽。”
坐在凳子上的女人身形一晃。
心鬼侑。
这个名字像是埋在她心里的一块活肉,在这个名字被提到的时候逐渐复苏。
心鬼侑……
心鬼侑……
小侑……
小侑……
——“姐姐!”
是谁,谁在喊她?
云居久理努力张望,却觉得眼前视野一片漆黑,只有朦朦胧胧一个孩子的影子在她的面前浮现。
是少年雌雄难辨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在哽咽。
——“姐姐,我要走了,你要记住我啊。”
孩子的身边站着一个男人,男人的手臂上纹着很张狂的纹身。
在日本这种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刺纹身的。
这些人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当地的黑社会,且要是大佬级别才能有那么多的纹身。
从手臂到肩膀到脖颈处,都是非常扎眼的身份象征。
——“在云居莲花寺的这三年我很开心,爸爸出狱来接我了。我要走了,我叫心鬼侑,千万不能忘记我。”
——“我们还会再见的。”
——“伊莎姐姐。”
还有一个右眼戴着眼罩的男人,对她说:
——“伊莎,这个名字你不能用了。既然都忘记了,那就全部忘掉吧。以后你就叫久理,永远为了探寻真理而迈开步伐,坚定不移着勇敢前行吧。”
伊莎、伊莎……
她叫伊莎?
伊莎伊莎伊莎伊莎……
云居久理抱着头努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却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好像被人用无数根钉子锤砸着疼痛。
“久理?久理?”
松田阵平的声音和记忆中的少年混淆,仿佛要把她的灵魂割裂成两个。
一个放在回忆、一个放在现在。
久理、伊莎。
到底哪个是她?
第95章 095:鬼面(补)
等云居久理缓过神来的时候。
她已经躺在克里斯蒂娜卧室的床上了。
额角密密匝匝的冷汗被一条干毛巾轻轻擦拭。
云居久理的耳鸣更严重了。
很多人都觉得耳膜穿孔的人世界一片安静,但实际上不是的,耳朵里没日没夜地传来“沙沙”或者“嗡嗡”的犹如蜜蜂振翅的噪音,让她无法安睡。
云居久理本来睡觉就浅。
这样的声音让她的精神更加衰弱。
脑袋又沉又麻木,虽然眼睛睁开了可是却没有支撑她坐起来的动力。
“你怎么样了?”松田阵平摘掉她头上的毛巾,伸手摸了一下她冰凉的额头,询问道。“去医院吧,我去拿车钥匙。”
云居久理闭了闭眼,眼睛在眼皮里微微转动的时候,感觉视野一片眼花缭乱。
旁边的村中努也很紧张。
刚才云居久理突然从凳子上跌倒,整个人浑身发抖得不能自已,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病症。
缓了一会儿。
云居久理才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回到了肉体里。
“没事。”她半撑着想要坐起来,面对松田阵平要带她去医院的要求,她摇了摇头。“我就是有点不太舒服,这种状况出现过很多次了,每次想起来一些之前的事情就会有这样的反应。”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反应意外地要比之前每一次都强烈很多。
可是是什么样的事情触发了这样的状况呢?
好像是听到了一个名字。
心鬼侑……这个名字,好熟悉。
是她以前的什么朋友吗?
共同生活在云居莲花寺的伙伴吗?
可是根据之前几次记忆得知,她在云居莲花寺里好像没有什么朋友,其他的小孩子们都不是很喜欢和她一起玩。
甚至还有一次在所有人玩“捉鬼游戏”的时候把她一个人丢在山里。
“那个……”云居久理靠在一个软枕上,故意说。“阿仁,我的包呢?”
松田阵平起身:“我去给你拿。”
房间里就剩下村中努和云居久理,云居久理又假装咳嗽两声,说道:“村中警官,可以把那杯水递过来一下吗?”
“哦哦,好的好的。”村中努把松田阵平给她接的水端过来。“听搜查一课的人说,松田的女朋友经历过摩天轮事件之后就失忆了。上次在电视里听说了云居律师你赢了官司这件事,还以为你的失忆好了……”
云居久理接过水笑笑:“抱歉,自从失忆之后,就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把你吓到了吧。”
“没有那么严重啦,像我们这样的人,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过的。”村中努安慰道。
“对了,你刚才说在那个机车党,叫什么来着?我印象当中,好像是我老师的某位委托人。”
村中努笑道:“哦,叫心鬼侑。”
心鬼侑。
云居久理在心里又确定了一遍这个名字。
没错,她听到过。
很熟悉。
非常……熟悉。
*
与此同时。
东京女子监狱的大门敞开。
一个蓝头发的板寸头拎着自己的斜挎包从里面出来,然后朝着门内给她开门的几个狱警啐了一口。
因为进去的时候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清理过,所以包里只有一包烟。
烟的味道也淡了不少,但咬在她的嘴里,暂时当作品味的“糖果”。
她的耳朵上挂满耳钉,尖锐的钉子把她的耳朵变成了一个“刺猬”。
脖颈处的鬼脸纹身一直蔓延到她的下颚嘴角。
蓝色、紫色、红色的色调,衬得她肌肤微微麦色。
因为肌肤的纹路太过凹凸不平,这就导致了这个鬼脸纹身看起来也有更加狰狞。
纹身是为了遮盖她身上的烧疤,她的整个右手臂都纵满了这样的烧疤。
右手手指蜷缩得简直就是皮包骨,比她正常的左手小了一倍。
她的眼睛很漂亮,五官也很艳丽。
在出来之前随便找了一个镜子,给自己这张三个月素面朝天的脸画了一个非常浓艳的烟熏妆。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吹了个口哨。
然后看着眼前一片开阔的土地,脸色阴沉。
怎么回事?
那群人为什么不来迎接她?
“你终于出来了。”
正想着,暗处走出来一个人,停在她的面前。
“‘方片’他们呢?”她咬着烟,从对方手里接过打火机点燃,沉沉吸了一口露出享受的表情。
“在神奈川遇到了点事,东京这里就我一个人。”对方说道。“东西都运到我这里了,很安全,放心。”
“那就行。”女人抿抿唇。“不过你这是什么表情?为什么这么看着我?眼神恶心死了,黑桃。”
“没什么,就是在想交了那笔罚金,让你提前出来值不值。”对方笑笑。“应该让你在里面冷静一下的,为什么和警察打架不跟我们商量呢?小鬼。”
“少啰嗦,打都打了,钱也交了。让他们三个滚来东京,老子有事要宣布。”
“他们三个暂时来不了,‘梅花’在神奈川出了点事。哦对了,‘方片’让我跟你说一个人,这个人非常重要如果可以希望能让她成为我们的伙伴。”黑桃从包里拿出一沓资料,递给女人。“是一个律师,‘梅花’的案子是她打的,很厉害。”
她瞥了一眼资料上女人的照片,然后瞳孔飞速扩大、震动、透露着不可置信。
“她……她……”女人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云居久理,一下又一下,像是虔诚的信徒。
伊莎姐姐。
我们又见面了。
*
心鬼侑……
“你说什么?她是女孩?”松田阵平的嘴角开始不由自主地上扬。“就那个在照片上跟你勾肩搭背整个人恨不得挂在你身上的家伙,是个女的?一个剃着秃瓢的……女的?”
云居久理点头:“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问题的话,她确实是个女孩。你可以去问村中警官,是一个女孩子。爸爸是京都有名的黑帮头目,叫鬼索组。具体的事情记不清了,这就是我刚才记忆中浮现出来的零星碎片。”
“鬼索组……”松田阵平念道。“这个名字倒是有点耳熟,之前翻阅搜查一课的资料好像说这个鬼索组的头目之前因为恐怖袭击被逮捕了,但关了三年就又放了出来。在四年前因为涉案非法囚禁、虐待他人、走私贩卖等数罪并罚被判处30年监禁,又因为心脏病复发死在了医院里。”
四年前。
又是四年前。
四年前发生的事情可真多啊。
松田阵平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云居久理的手背,在心里腹诽。
那一年自己沉浸在萩原牺牲的悔恨和追查“传真炸弾犯”的事情里,都没有注意到……居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吗?
云居久理紧跟着道:“是的,她就是因为爸爸入狱所以才会到云居莲花寺里生活,爸爸出狱后就把她接走了。之后……我们应该就没有什么联系了。”
她的记忆也戛然而止。
只是追溯到了那个爱留板寸的女孩子,刚来到的时候还被所有人当成是一个男孩,质问她为什么要进女卫生间。
“是一个暴脾气的小家伙,特别喜欢和男孩子们打架。尤其是附近的一些臭小子们,经常会拿她板寸头这种事情嘲笑,然后她就会跟对方打起来。”云居久理无奈地笑笑。“可能是因为跟着身为黑帮的爸爸言传身教,和你一样的喜欢用拳头说话呢。”
“她现在可是因为袭警被关着呢,我没有失去理智到这个地步。”松田阵平反驳。
云居久理伸手摸了摸自己男朋友的帅脸,连忙夸奖:“是呢是呢,毕竟我的男朋友可是搜查一课的颜值担当、脑力指挥、酷哥刑警。那么,你可以让我见她一面吗?毕竟是曾经一起生活过的伙伴,或许能多了解一点我之前的情况。”
这有什么难的。
松田阵平在心里说,但他还是觉得刚才云居久理的状态太过严重,而且还一直叫着“父亲”的字眼,整个人坠入冰窖般冰冷。
他伸出手臂,正面环住云居久理。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她记忆的逐渐恢复,总觉得好像……她随时要离开的错觉呢。
云居久理不知道他的拥抱为什么那么用力,几乎快要让她无法呼吸。
她感觉到了松田阵平的不安,而自己也因为“伊莎”这个名字的出现,而跟着神志发昏。
伊莎,是谁?
是她吗?
忽然,窗外传来女人的一声尖叫,然后就是一阵乱糟糟的嘈杂吵架声。
这个女人的声音是克里斯蒂娜,松田阵平一听就听出来了。
“你在这里休息,我去看看。”松田阵平说着出门。
云居久理半撑着自己,从床上站了起来,然后走到窗边的时候看到脸色有些难看的伊达航和哭哭啼啼的克里斯蒂娜。
村中努夹在俩人中间,反倒是松田阵平走过去的时候,克里斯蒂娜·丽莎尔才捂面说了一句俄语。
“真是混账(俄语)。亲爱的,他非礼我,他刚才摸我的屁股,还对我说了很多下流的话。”克里斯蒂娜·丽莎尔哭成一团,整个人栽在村中努的怀里。
伊达航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松田阵平听罢,厉声喝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第96章 096:误会
松田阵平几乎想都没想就替伊达航反驳了回去。
他那个老实巴交正义感十足的老班长,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按照克里斯蒂娜的意思,刚才自己在交代伊达航需要购买什么东西的时候,伊达航就说自己不认识超市的路而趁机和自己各种搭讪,最后克里斯蒂娜决定带他去一趟超市的时候,伊达航借着搬东西的名义不停地挨着她的身体。
甚至,还伸手想要摸向她的屁股,但是被她躲开了。
其他的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在伊达航“妄图”摸克里斯蒂娜的时候,伸手的那个动作被村中努看到了。
伊达航也解释了半天,虽然云居久理听不清楚,但大致梳理了一下他们几个人的谈话内容。
据说伊达航会出现伸手“摸”向克里斯蒂娜是因为他的手腕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好像是类似于透明鱼线一样的东西缠在了他的手上,他的手就被那个东西“勾”了一下。
但绝对没有做任何逾越的行为。
云居久理在二楼看着院子里这场没有任何头绪的“辩论赛”,克里斯蒂娜几乎什么都不用说,只用站在旁边捂着脸哭泣就可以了。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原本是一场由村中努和克里斯蒂娜“精心准备”的聚餐,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多少都有一点匪夷所思,以及让在场所有人都觉得难堪了。
一边是哭哭啼啼的未婚妻,一边是之前一直很看好的后辈。
村中努那个表情,明显是更偏向前者了。
“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村中努的语气有点生硬。
松田阵平的脸色也有一点难堪:“村中前辈,你不会真的相信了吧?”
克里斯蒂娜哭得更大哭得更大声了:“什么?难道你认为我在说谎吗?”
“……”云居久理。
形式越来越焦灼。
眼看着在座的三位警官面对同僚“忄生骚扰”这件事开始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云居久理决定站出来了。
“抱歉,虽然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云居久理决定装一下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地说。“但厨房的炖汤好像快糊了。”
她说完,克里斯蒂娜整理了一下哭泣的表情,低着头可怜兮兮地朝着后厨走。
云居久理暂时把克里斯蒂娜支开之后,让男人们之间自己去做沟通。
而且,她也是觉得这件事很奇怪。
他们今天是来参加被人邀请的晚餐,按理来说就算伊达航真的有哪方面的想法,但是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做这种事吧?
用脑子想都知道……当然了,沉浸在恋爱里的人不一定会这么想。
云居久理看着一脸纠结的村中努,知道他肯定也觉得很奇怪,更奇怪的是本来喜气洋洋的一天居然会变得这么尴尬。
出了这档子事儿则意味着,说不准之后伊达航和村中努连朋友可能也做不成了。
松田阵平的表情也不是很好,他一直目送着克里斯蒂娜朝着门内走,眼神中是说不出来的复杂,好像在揣摩着什么但又有一些怀疑在里面。
云居久理知道他肯定是心向自己同僚班长的,但是很多时候当局者迷,容易受到情绪的影响。所以调查这种事情最好还是由她来比较好,因为……她也觉得克里斯蒂娜好像哪里有些不太对劲的样子。
就在云居久理要跟过去的时候,松田阵平上前一步伸手拽住她:“你要做什么?”
“女孩子哭了,总要安慰一下吧。”云居久理拍拍他的手,眨眨眼。“安慰女生,我是专家。你去好好做‘调查’吧。放心,我没事的。”
松田阵平蹙眉,一副很不放心的样子,半天没撒手。
直到云居久理再三保证,松田阵平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枚弹簧刀递给云居久理,才默许云居久理跟克里斯蒂娜单独相处。
云居久理也不知道为什么松田阵平这么……不喜欢这个俄罗斯女人。
他们俩应该也没见过几次,但云居久理还是相信松田阵平的直觉的。
阿仁之前很得意地跟她说过,身为刑警能够在人群中轻易地分辨出普通人和罪犯。
坐过牢的人和没有坐过牢的人,会有一个非常下意识的行为上的区别。
其中也包括一些吸毒者和经常赌博、嫖娼之类的惯犯。
云居久理看不太出来,但是她只知道克里斯蒂娜的嘴巴好像有点奇怪。
自从耳膜穿孔之后,她就会着重练习如何观察别人说话时的嘴唇张合,虽然克里斯蒂娜在哭,但总觉得说话的时候嘴巴里好像塞了个什么东西。
松田阵平的弹簧刀给得非常隐晦,是悄悄塞到云居久理手里的。
这个小刀一直挂在他的车钥匙上,平日里遇到什么需要撬开的东西就会用这把小刀。
杀人的话可能有点费劲。
但是自保的话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
云居久理把刀收到口袋里,然后跟上了克里斯蒂娜的脚步来到厨房。
克里斯蒂娜到了厨房里,还在不停地抹眼泪。
她今天还绑了一个非常精致的丸子头,金色发丝的纹路看起来像蜜糖一样柔顺,用一根特别的工具挽在脑后。因为舀汤的时候要低着头,云居久理闻到了淡淡的肉汤味道。
似乎是听到了有人走过来的声音。
克里斯蒂娜弱弱道:“都是我不好,是我把这件事搞成了这样。”
她用的是俄语,云居久理能听懂。
但云居久理很好奇的是,她都没有回头,居然就知道来的是云居久理。
村中努不懂俄语,这两个人交流的时候用的还是本土语言,虽然克里斯蒂娜的日语说得很一般,但还是能基本沟通的。
她走过去,站在克里斯蒂娜身边,以转移话题的形式不着痕迹地:“克里斯蒂娜小姐,你是左撇子?”
克里斯蒂娜不知道她为什么提到这件事,用左手的手背轻轻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之前是右撇子,因为出了一场车祸右肩受伤了,后来我就改用左手了。”
云居久理看着她右手掌心里的薄茧,笑道:“怪不得我看你的右手使用痕迹比较明显,是在日本出的车祸吗?”
“是的。”她说。
“真是一个不幸的遭遇,看起来好像很严重的样子,右手甚至都抬不起来了呢。”云居久理跟着又询问道,一副“我们聊点别的忘记不开心的事情”的样子。“应该会很耽误生活吧?可以恢复到之前吗?毕竟从右撇子过渡到左撇子,还是一个挺艰难而又漫长的过程。”
克里斯蒂娜回头,眼底含泪地看着她:“其实还好啦,习惯了就不觉得什么了。”
云居久理笑着站在旁边,倒是克里斯蒂娜觉得很奇怪:“云居小姐怎么不问问我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松田警官,过来想要询问我的呢。”
见她转移话题,云居久理笑着耸肩:“并没有什么好问的。”
因为我和他都知道伊达航的为人呀。
克里斯蒂娜蓝色瞳孔微微扩张,似有疑惑。
似乎在座的,只有克里斯蒂娜的那位未婚夫动摇过,其他人都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推敲的事情,只是想要搞懂这位来自俄罗斯的朋友到底想要做什么罢了。
“不说这个了,你也是在用心地用心地准备招待我们,我想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云居久理笑笑。
克里斯蒂娜深吸一口气,可怜道:“对不起,也有可能是我太敏感了。我才刚来日本没多久,或许对日本很多礼仪不是很了解吧,也许就像你说的那样误解了什么。”
云居久理倒是挺佩服她这能屈能伸的性格。
刚才在院子里的时候一副受到了侮辱恨不得去死的样子,现在就愿意“委曲求全”。
“滴滴。”
后院子里停了一辆冷藏车,并鸣了两下车笛。
克里斯蒂娜“呀”了一声,说道:“我订的鲜肉到了。”
说着,她要出去喊村中努帮自己拿,但是看到三个男人站在院子里说事儿又停住了脚步,非常犹豫要不要去叫自己的恋人。
云居久理跟过去说:“我去帮你吧,你右手抬不起来也不好拿。”
克里斯蒂娜点点头,一边伸手撸自己左手的袖子一边说:“好的,那谢谢啦。”
云居久理抬眸瞥了一眼,看到她右手腕靠近手掌心的地方有一个犹如红色丝线般的新鲜刮痕……
*
在伊达航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
松田阵平也瞥见他的右手手腕上有一道红色的细细刮痕,然后伸手握住了伊达航的手,顺便翻看了一下伊达航手腕上戴的腕表:“这个擦痕是什么时候弄出来的?”
成为刑警之后,身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青痕、伤疤。
伊达航从来不重视自己身上的伤口,总觉得这没什么,又不严重。
被松田阵平这么一说,他也反应了过来看向松田阵平所说的地方然后微微蹙眉。
伊达航嗅了一下自己腕表,闻到了一股……炖肉汤的调料味道。
刚才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勾了一下他的手,导致他的手“不听使唤”地摸向了克里斯蒂娜。他自己知道自己是被陷害的,但是谁让这一幕刚好被村中努看到了呢?
伊达航觉得自己百口莫辩的时候,被松田阵平这么一提醒忽然也止住了声音。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整个院子的构造,以及回忆了一下刚才伊达航和克里斯蒂娜的站位。
再然后,二人同时奔向厨房。
厨房里还有着关了火没做完的肉汤,因为锅底还有热度所以泡泡咕噜咕噜从锅底蔓延至上,然后在水面上散开的时候炸成一团又一团,最后恢复到平静,仿佛在说着做饭的人不打算回来了。
两个女人都不见了。
第97章 097:猎物
冷藏车里面什么都没有,云居久理在克里斯蒂娜动手之前,掏出松田阵平给的弹簧刀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别动,否则我就割破你的喉咙。”云居久理的声音被冷藏车里的风灌溉,变得十分冰冷。
克里斯蒂娜瑟缩着脖子,眼睛里泪花颤颤:“你、你这是干什么呀?云居律师?”
“别装了,把你嘴巴里的东西拿出来。”云居久理侧对着克里斯蒂娜,左耳距离她比较近,听到的声音也最清楚。“就是那个,让你能把勾住伊达警官的手的东西,拿出来。”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克里斯蒂娜看起来更害怕了,她哀求道。“不要这样,如果你觉得我给伊达警官的形象抹黑了,就原谅我吧,我会把这件事当作没有发生的。”
“少来这套,老实告诉你吧,自从耳朵穿孔之后我就会习惯性地去观察别人说话时的口型,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我看得出来。”云居久理握着的尖刀又靠近了她几分,在她脖颈处的肌肤划出一道血痕。“你在院子里说话的时候,口型就明显有了变化,那是因为你的嘴巴里有一根鱼线。你手腕上的划痕就是鱼线留下来的痕迹,也是用这根线勾住了伊达警官手腕上的腕表,扯着他的手在村中警官看到的时候朝向你。
然后再接着哭泣捂脸的动作,把渔线藏在嘴巴里,对吧?”
“……”克里斯蒂娜。
“我上次在神奈川县警区碰到了一个歹徒,那个时候那个人戴着一个手套,手套里似乎有个什么能够抽出承重的钢丝,如果做成一个透明的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云居久理笑了笑,语气变得发冷。“我还说呢,为什么那个人对神奈川警区那么熟悉、还知道伊达警官在电脑室帮我处理视频。那天你陪着村中警官,去过县警办公区吧——
——普拉米亚?”
克里斯蒂娜的右手抬不起来。
云居久理记得自己和普拉米亚对打的时候,普拉米亚用棍子勒住了她的咽喉,但右手松力才能让她用肘击的形式攻击对方小腹逃脱。
包括吃饭的时候也是……
“你明知道我有伤还特地全部都买了酒水,明知道今天邀请客人就餐却不准备好调料,目的就是为了想要支开我们中的某个人出去买东西,然后挑拨一下那个人和村中警官之间的关系。这样你就可以寻找身为女性又是律师的我的帮助,如果这件事闹大了你就以请我帮忙打官司为由和我更多接触,如果要收手就像现在这样,找个机会——把我带走,对吗?”
云居久理每说一个字,她就看到克里斯蒂娜的嘴角上扬几分。
这个女人的表情完全变了,她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似乎在赞许云居久理的勇气和聪明。
“聪明的女孩(俄语),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会跟我来?”
“既然知道你的打算,我就不会随随便便地来,这辆冷藏车里没有人驾驶,想必也是你为了把我迷晕之后带走我留下来的吧。说吧,你要带我去哪里?我很乐意跟你走一趟。”
冷藏车里的冷气越来越足了。
云居久理的声音带着这股冷风,表情好像也蒙上了这层冷漠。
让克里斯蒂娜看着她,想起了某个人。
“原来如此,你知道我会把你带到那里对吗?”克里斯蒂娜笑道。“你不怕‘火焰’吗?”
“快一点,别废话。”云居久理用刀抵着她的咽喉,用力了几分让鲜血顺着她的脖颈直流。
“嘿,小心一点。我知道了,来吧。”克里斯蒂娜朝着驾驶座走。
在上车之前,云居久理搜了一下她的身。
确定没有带枪械之类的东西后,收走了她的手机。
“我知道这个是遥控器,你就别带了。”云居久理把手机扔在车外,然后看着车轮把那部手机碾成碎片。
“真是冷酷的女孩。”克里斯蒂娜握着方向盘,低头瞥了一眼已经快要把自己喉咙刺穿的小刀。“这是男人的东西吧?你这样背着你的男人跟我走,看样子你的男人和村中努一样都是个蠢货,这么轻易地相信女人的谎言。”
云居久理很不高兴:“村中警官真的很喜欢你,你这样辱骂他,你还是人吗?”
面对云居久理的斥责,克里斯蒂娜扬声大笑:“目的不纯伪装爱意的接近男人,我只是为了报复那四个日本警察而已,谁让我刚好碰到他这个警察呢?自然会被我当作情报的来源,我为什么要在意一个工具的感受?如果他不够蠢,他才不会被我欺骗。”
“因为他爱你,所以他才会被你骗。”云居久理握着刀的手微微发抖。
克里斯蒂娜微微一怔,继而笑得更加嘲讽:“少对我说教,像你这样的天真女孩才会相信什么所谓的‘爱’吧?”
好的。
云居久理知道她没救了。
这个人自私自利到了一定的地步。
中条青方说普拉米亚这个人喜欢独来独往的单干,一直傲视一切、目无他人的生命自然也不会在意村中努的。
普拉米亚是活跃于欧美地区的罪犯。
她所犯下的每一场案子,都是被他人收买进行的恐怖袭击和谋杀。
所使用的工具就是那个被她称之为“火焰”的双色炸彈。
但三个月前在国外便消失匿迹了。
看样子就是因为松田阵平他们,被暂留在了日本。
也是因为这样,普拉米亚快要恨死他们了。
“就是因为那四个日本警察,我不仅没有办法离开日本,而且子彈留在右肩膀内让我的肩膀永远无法抬起,如果拆除子彈就会导致我的右手无法进行制作炸彈的精细动作。”克里斯蒂娜的声音,随着车窗外不停变换的风景而变得非常飘忽,就像是在说着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似的。
松田阵平和伊达航就在她的眼前,但另外两个还没有找到,不过应该也快了。
克里斯蒂娜在一些更阴暗的较多里,可也是非常有人脉的。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云居久理要跟自己走,难道云居久理不怕死吗?
还是说……云居久理对她的“作品”有什么期待?
到地方了。
是在一个新干线公司的旁边,那里能够看到辽阔的地域和一片坑坑洼洼的轨路,偶尔会有嘈杂的车声穿梭,让云居久理的耳膜更加不舒服。
克里斯蒂娜把炸彈埋在了前往东海道的月台下面。
半个小时后,会有车轨经过。
如果引爆的话。
车上所有人都会丧命。
“疯子。”云居久理说。
“遥控器已经被你扔掉了,你让我带你来,我也带来了。”克里斯蒂娜站在一个硕大的红色信号灯下,明灭的灯光把她的脸映照如血。“小姑娘,我可警告你,‘它’可不好惹。”
云居久理没理她,用刀抵着她走过去命令:“把炸彈拆除!”
“我只会做,不会拆。”克里斯蒂娜举起手,表示自己的手里没有武器,回头看着云居久理笑。“不过你的男人应该会拆吧?你为什么不带他来呢?”
为什么不带松田阵平过来?
云居久理也想过这个问题。
上一次在亲眼见证了紫色的火焰之后,隐隐约约想起来的一些事情让云居久理知道,自己的曾经可能和这个“双色”炸彈有关。
记忆里面有一个男人说这紫色的火焰是他的“杰作”。
虽然杀人不是刀的错,而是握刀人的错,但云居久理还是觉得有必要弄清楚普拉米亚和自己记忆力的男人是什么关系会比较好。
“这个炸彈是你做的?”云居久理质问。“全部出自你手?难道没有什么人教导你、训练你吗?”
克里斯蒂娜眯眼:“你怎么知道?哎呀,我小瞧你了呢。你懂俄语,难道你也是出自罗定娜军械基地的研发师?……不,你这么年轻,那个时候应该还只是一个小孩子。等等,难道你是老师的女儿……”
云居久理紧盯着她的口型,看着她念出一个名字。
“……哈伊娜·伊莎?”
伊莎……
伊莎伊莎……
耳膜震震,云居久理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哈伊娜·伊莎。
有人在叫她。
是谁?
云居久理握着刀的手开始发颤,克里斯蒂娜瞧准机会要伸手去抢云居久理手里的刀。
回忆被现实拉扯,云居久理下意识地抽回手躲开克里斯蒂娜的攻击,但下一秒又被回忆的旋涡拽了回去。
伊莎伊莎伊莎……
久理久理久理……
两个声音。
两个男人。
一个是爸爸。
一个……是阿仁?
普拉米亚没有夺走她的刀,但已经确定了。
“没错,你是哈伊娜·伊莎。来,把老师的设计图给我,我可以不杀你。”
“什么设计图?我不知道……”云居久理晃着脑袋,听着普拉米亚的声*音就犹如梦魇一般虚无。
“呵呵,老师这么疼爱你,怎么可能不把‘火焰’的设计图给你?我的‘火焰’只是半成品,还有很多漏洞不够完美,不然也不可能被那个日本警察这么轻易就拆除。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拆除的,但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侮辱。我的炸彈,居然被拆掉了。我不相信,也绝不接受。
小姑娘,别逼我跟你动粗,听点话就少受点苦,否则我会把你每一根手指都一块块地卸下来。
我再问最后一遍!
哈伊娜·乔恩的‘火焰’完整设计图!在!哪!里!”
她的模样太疯狂了。
整个五官狰狞得就像是一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鬼怪。
哈伊娜·乔恩。
是……爸爸的名字。
云居久理看到了,她终于看到了。
那个把她“丢”在大街上的男人,长什么样子。
是爸爸。
一个中年男人,在看着她流泪。
云居久理在努力维持意识的时候,看到克里斯蒂娜从嘴巴里摘除一枚刀片,扣在了她的指甲上,让她的手指变成了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一步步朝着她走过来。
“我会把你的喉咙撕开,把你的气管绑成蝴蝶结。快,在我耐心耗尽之前,不要想着反抗我。全世界都在找的哈伊娜·乔恩的设计图,现在,交给我,否则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男人了。”普拉米亚朝她伸手,并朝着旁边遮着炸彈的布条努嘴。
云居久理根据克里斯蒂娜的指示,伸手摘下布,看到被布遮住的炸弾导管空荡荡的,里面只不过是炸彈造型的空包弾而已。
是假的。
月台这里的炸彈是假的!
那真的……在村中努的家!
“混蛋,你居然……连村中警官都杀掉。”云居久理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所以把我带出来,也是为了设计图吗?你什么时候认出来我的?”
“从觉得你的口音里有加州旧金山的时候,我就怀疑了。在那个地方生活过的人,口音都有独特的风味。我十八岁的时候到哪里就学,太熟悉了。然后就通过村中努,对你进行了简单的背景调查,猜测你有可能是老师的女儿。”
原来如此。
云居久理想要把普拉米亚带出来,看一看那个让她倍感熟悉的炸彈。而普拉米亚想要在炸死松田阵平和伊达航的同时,暂留云居久理的小命要设计图。
她的爸爸是美国罗定娜公司的首席军械设计师,是一个研发型技术疯狂科学家,手握很多重机械的设计方案。但是在十三年前死于日本,之后他的那些设计图就消失匿迹了。
其中还有一个,是他还未正式推出的毕生杰作。
一个液体炸弾。
据说杀伤力可以超越“炸弾之母”GBU-43B。
因为这个液体炸弾可以催生出紫色的火焰,诱发金属碳化物类火灾,里面的某种类似碳化钙的物质遇到了水反而会释放出大量的热,将火焰迅速扩大并发生接连不断的爆炸。
这种不能被水扑灭的火焰在那个年代一旦问世,势必会让世界震惊。
但是随着哈伊娜·乔恩的死亡,这个炸弾就消失掉了,只有曾经身为哈伊娜·乔恩学生的克里斯蒂娜偷走了部分设计图,随后又根据自己的方式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造,才变成了现在杀伤力完全不如第一代“火焰”的仿制“火焰”。
这么看来,还真不知道今天她们两个人——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了。
云居久理缓过神来了,她依靠着那个假炸彈,嘴角微微扬起。
“你笑什么?”克里斯蒂娜被激怒了。
“我在笑,你这种自诩聪明的国际性罪犯,也有失手的时候。”云居久理笑得更开心了。“在出门前,我把你炖的肉汤的火关掉了。”
克里斯蒂娜微微蹙眉,第一时间没有明白云居久理的意思,但是思索片刻后忽然怒目圆瞪。
她本来想的是,制造一点矛盾,让那三个男人在院子里呆住了等着炸彈自动引爆。
可云居久理把火关掉之后,则意味着做饭的人不打算回去了,不然为什么要放下煮了一半的料理把火关上呢?
云居久理知道。
她的男朋友一定会明白她的暗示。
云居久理戏谑道:“如我所料,你把炸弾藏在了村中努的家里。因为你和阿仁交手之后,很多事情就不太方便了。只有把炸弾埋置在家里,才是最简单的。不过——你暴露咯,普拉米亚小姐。”
“你竟敢耍我——”克里斯蒂娜怒不可遏,挥拳而上的时候。
一辆黑色马自达风驰电掣般卷起尘沙而至。
第98章 098:多朗
松田阵平和伊达航在看到炖火的炉台关掉之后,就明白了云居久理的意思。
她被克里斯蒂娜带走了。
于是,二人立刻调取监控,驾车赶往了新干线铁轨站。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
村中努的房子就炸了,但只炸了一个空房子,并没有人员伤亡。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村中努看着自己的女朋友脸上所挂着的陌生表情,难以置信到忘记问任何话语。
他自诩自己身为刑警多年,阅人无数,却没想到会被自己的女朋友欺骗。
本来松田阵平说的时候,他还不相信。
怎么可能呢?
克里斯蒂娜怎么可能会是那个什么国际性罪犯“普拉米亚”。
又怎么可能是她潜入到了神奈川县警区攻击了云居久理?
可是等到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一切都印证了。
“克里斯蒂娜!”村中努隔着月台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却被她凉飕飕的目光撇到。
克里斯蒂娜的视线落在直奔自己而来的那两个日本警察身上,然后伸出手从自己扎起来的丸子头里拿出来一枚手榴弾。
手榴弹向松田阵平和伊达航扔掷过去。
云居久理纵身一跃跳到车站月台的跳棚后面,躲避手榴弹爆炸的冲击力。
蹦——
山崩地裂的声音,震碎了地上的碎石。
铅皮屋顶仿佛也受到这样的震动,而变得异常脆弱、摇摇欲坠。
云居久理看见了呆滞在原地的村中努和追着克里斯蒂娜身影缩小的伊达航,她强撑着自己站起来,捂着嗡鸣的耳朵,只觉得头晕目眩。
这种震动的巨响。
仿佛是她开启记忆的钥匙。
她看到……爸爸在哭。
爸爸拥抱着云居久理,一遍遍地说着。
——“听着,不要告诉人我是你的爸爸,我不是你的爸爸,永远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叫哈伊娜·伊莎。”
——“这个你拿着,到了我说的时间你就按下,会有人来接你。以后,他就是你的爸爸,他是我最放心的人,听见了吗?伊莎?”
云居久理没有听话。
爸爸把她丢下的时候,她跟了上去。
偷偷地藏在树林里,看到爸爸和几个西装男走进了一个塔屋。
那个塔屋很漂亮,外面有着淡紫色的玻璃镜面,在阳光下看起来就像是宝石一样好看。
再然后……那个塔屋就爆炸了。
云居久理亲眼见到,爸爸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那个塔屋就爆炸了。
紫火漫天,是用人的生命作为燃料。
云居久理哭喊着跑上去,却被另一个人抱在怀里,然后紧紧捂住她的嘴巴把她拖走。
她哭喊着、撕咬着、踢打着那个男人,可那个右眼戴着眼罩的男人却不管不顾,硬把她塞上了旁边的一辆车。然后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之前,火速离开。
紫色的火焰原来越远,爸爸也离她越来越远。
她的哭声也原来越远。
那个把她带走的男人……就是背奈云墟。
她不是被爸爸丢下的,她是爸爸在赴死之前安置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等着背奈云墟来接她。
爸爸……是谁?
是谁杀了爸爸?是谁杀了背奈云墟?
是谁……
她的头好痛。
要炸开了。
好痛好痛好痛——
这种大脑被撕开之后,不停地有东西涌现出来的感觉太糟糕了,仿佛有一股气流充盈着她的脑颅,要把她的大脑充爆。
她在爆炸声中陷入回忆,又在松田阵平的怀抱里复苏。
“阿仁……”云居久理的手指死死揪着自己的头发,好像这样才能缓解疼痛,用撕扯的方式让自己清醒。“爸爸死了……”
“知道,我知道。”他的声音在头顶传来,焦急着又温柔地抚平她的创伤。“太难受就别想了,久理……”
“爸爸死了,死在我的面前,是被‘火焰’炸死的。紫色的火焰,是爸爸制作出来的东西,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们都死了,阿仁……”云居久理抓着头发的手逐渐松力,从她的发间犹如死亡般滑落。
是谁。
是谁杀了这两个人?
这种恨入骨髓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一直在执着的真相又是什么?
爸爸是美军的研发师,为什么会回日本?又死在日本?
她总觉得……失忆之前的自己调查清楚了真相,可是又被她全忘了。
她怎么能忘了呢?
忘记仇人、忘记报仇、忘记爸爸和背奈先生的死亡。
她陷入无限的懊恼地悔恨。
阿仁抱着她,安抚着她,轻声对她说。
“久理,遗忘不是你的错。或许是……他们也想让你忘记吧。”
是吗?
爸爸和背奈先生也想让她忘记吧?
云居久理在心里说,不,她要报仇,她要找出犯人,她要让那个人偿命。
*
从那天后。
云居久理突然变得不太爱说话了。
她会久久地陷入沉默,在一个人的时候盯着窗外发呆,然后看着外面的天空进入无限的安静。
普拉米亚跑掉了。
伊达航并没有抓住她,但至少知道了普拉米亚长什么样子,回到东京后就可以申请全国防控和缉拿。
普拉米亚的右肩有子弾,过安检很困难,再加上自己已经暴露所以暂时也没有办法向那四个日本警察实施报复。
她的照片被张贴得满大街都是,只能想别的方式逃离日本。
而其中最直接的一个方式,就是偷渡。
但是偷渡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
首先要有关系,而且还要有一个明确的逃离目标。
所以,普拉米亚找上了一群人。
这些人之前曾经联系过她,想要获得她手里的炸弾制作方法,甚至还想要拉她入伙儿。
那些人惯用的颜色是黑色,而且势力遍布了全世界,有几次普拉米亚还听到他们互相以鸡尾酒的名字来称呼对方。
但普拉米亚喜欢独来独往,所以就没有答应他们的要求。
可现在不一样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除了给他们部分炸弾制作图之外,还为他们提供了一个线索。
——“哈伊娜·乔恩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现在的名字叫云居久理。”
这个消息很重要。
本来就怀疑苏格兰身份的组织成员,很快就把这个消息上报了。
很快,就有人成立了专门的情报组,以组织里代号为“莱伊”的美籍日本人成员前来调查。
如果确定了苏格兰和哈伊娜·乔恩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是哈伊娜·乔恩的养子,就说明了苏格兰身份有问题、一直都在欺骗组织,让莱伊立刻处理掉苏格兰。
然而,在东京午后的咖啡厅内。
刚刚回来不久的云居久理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到玻璃外面的一个身着蓝色兜帽衫的男人背着贝斯盒推门而入,她站起来笑着迎接。
“多朗哥哥。”
咖啡厅里有埋好的录音设备,而监听的人就在不远处。
伏特加举着望远镜,看了一眼旁边在听声音的莱伊,从镜头里面来看并没有什么异常。
哈伊娜·多朗。
是苏格兰的“名字”。
但是莱伊一直觉得苏格兰这个人的身份不一般,那是来自某种警探人员对同伴们的敏感。
“望远镜,给我。”莱伊朝着伏特加伸手。
伏特加把望远镜递过去的时候,莱伊在镜头里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女人。
她就是哈伊娜先生的女儿?
以前跟着身为M16的爸爸前往美国FBI那边做情报交流的时候,偶然进入过罗定娜军地察看那边的军械模型,对里面狙击枪很感兴趣的时候,就有一位穿着银白西装的男人热情跟还是少年的他介绍自己制作的各类枪械。
云居久理坐在兜帽衫男人的对面,笑容灿烂:“好久不见了,多朗哥哥。”
景光摘下帽檐,露出同样儒雅温柔的笑意:“是啊,小伊莎。”
他们这是第一次见面。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第一次面对面的相见。
虽然之前在停车场、在裁判所都见过面,但这是云居久理第一次和这位潜入到某个组织卧底的公安先生打照面。
事情发生得有点戏剧性。
当初警备局给景光制定了假身份的时候,只是因为哈伊娜·乔恩是美籍人且早早逝世,在世的时候又没什么朋友和亲人,伪装成他的养子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拆穿。
可没想到他的女儿居然是松田阵平的女朋友。
在听说了公安目前的窘境后,云居久理打算帮这个忙。
在景光来之前,云居久理就点了两份咖啡和早点三明治,然后以非常熟络的姿态和他一句句闲聊,完全就是认识了很多年并且曾经还都是哈伊娜家兄妹的姿态。
“没想到那么长时间没见你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呢。”景光笑道。
“是啊,多朗哥哥也没有什么变化啊,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云居久理说。
伏特加在旁边听了半天,笃定道:“看样子克里斯蒂娜这个人对大哥说谎了,如果她确定这个女律师就是哈伊娜·乔恩的女儿,看这个女律师的样子明显就是和苏格兰非常亲近嘛。”
莱伊没有说话。
伏特加的这个脑袋可能只想到这一层了。
但莱伊想得很多。
他看着望远镜里的云居久理和景光互相轻轻搭着手臂,女人一副乖巧妹妹的样子和景光说笑着,从咖啡厅里走出来的时候上了松田阵平的车时,心中疑虑。
据说哈伊娜·乔恩于十三年前死于日本。
按理来说苏格兰和云居久理应该也分开了十三年。
关系……有这么好吗?
但莱伊没有拆穿这件事,因为他觉得苏格兰可能也是某个潜入组织的情报员,而克里斯蒂娜在美国境内也犯过不少案子,FBI早就注意她了。
跟苏格兰相比。
还是克里斯蒂娜这个家伙更有值得处理得比较重要。
于是,他跟伏特加说:“确定了,苏格兰就是哈伊娜·乔恩的养子。克里斯蒂娜这个人有问题。”
*
伏特加和莱伊都不知道。
在松田阵平的车上还有另一个人。
安室透坐在后车厢,看到景光上车后,摘掉了自己脸上的口罩和帽子,对副驾驶座上的云居久理致谢:“谢谢你,云居小姐,你帮了我们大忙了。”
云居久理笑笑:“也没什么,公安也答应了我会帮我调查爸爸死亡的事情,我们互相帮助。”
“之后的话可能还需要云居小姐继续和hiro把这个‘兄妹’扮演下去,那边的人不会这么轻易就放松警惕的。但我们可以保证,绝对不会让那个组织的人来搅和你的生活。”安室透说。
松田阵平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
云居久理看了一眼不怎么高兴的男朋友,伸手握住他的手以作安慰,然后回头看着后面的两位公安笑笑:“好的,我会扮演好‘妹妹’这个角色的,多朗哥哥。”
景光回之笑意:“我们‘父亲’的死因,我也会竭尽全力调查清楚。”
说到这里。
景光“哦呀”了一声:“伊莎,这是你的男朋友吧?他叫什么名字?从事什么职业?年薪如何?是否有晋升前景?”
“?”松田阵平回头骂了一句。“你别找事儿。”
景光有些不满意地摇摇头:“看起来脾气不是很好。”
安室透跟着点头附和:“这样可不行啊。”
“噗哧……”云居久理久违地笑出了声。
自从在神奈川回忆起有关于爸爸的事情后,这是她第一次笑。
“……”松田阵平。“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们两个公安从我车上丢出去。”
景光眨了眨眼:“你确定吗?如果你想要和伊莎结婚的话,在结婚贺词上可是需要身为哥哥的我的签字呢。”
“……”松田阵平。
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松田阵平才整理好表情,脸上带着笑意的回头询问道:“那么,两位大老爷坐好了,我送你们去——”
“——黄泉路。”松田阵平咬牙切齿。
“……”安室透、景光。
第99章 099:口香糖
普拉米亚见过安室透和景光的模样,这个人非常危险,必须要尽快抓到不然他们两个人卧底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现在根据组织这边的风声来看,似乎琴酒对于普拉米亚的“欺骗”很不满意,普拉米亚作为一个独自活跃的罪犯也完全不想要加入组织。
不加入,就是死亡。
安室透凭借自己三寸不烂之舌的语言艺术,成功地给普拉米亚上了不少眼药。然后又自告奋勇担当“追杀”普拉米亚小组的指挥者,组织同意了。
只不过在这个小组里面,有一个他不是很喜欢的人——莱伊。
但这都不重要。
处理掉普拉米亚的同时把莱伊也踢出去,这样他们在组织里就能走得更稳。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需要松田阵平和云居久理的帮助。
让云居久理和景光以“兄妹”的名义瞒着组织,组织那边也已经做好铺垫,他们都知道云居久理失忆这件事所以才让苏格兰以“哥哥”的身份过来打探哈伊娜·乔恩生前遗留的设计图纸。
所以他们三人从咖啡厅出来之后,就直接去了松田阵平的家。
非常堂而皇之又明目张胆。
伊达航暂住在松田阵平家的客房,这两天也在外面准备找房子,见到安室透和景光的时候吓了一跳。
“你们、你们怎么敢……”伊达航吓坏了,赶紧去拉窗帘,生怕别人看到这两个家伙和警察待在一起。
松田阵平拦住了他:“没事的伊达班长,这中间的关系一时半会儿也有点说不清楚,一会儿我们慢慢说。”
在回来的时候,云居久理就请了钟点工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了一下。
快一个月没有住人的房子,多少都有点薄灰。
清理干净之后,几个人围在客厅里热火朝天地聚餐。
景光站在厨房收拾碗筷,安室透在旁边帮忙,松田阵平给伊达航解释“哈伊娜·乔恩”这个人以及和云居久理、景光之间的关系。
伊达航很快就明白过来了,握着一罐啤酒和松田阵平对碰了一下:“我知道了,也就是说云居小姐十岁之前其实是生活在美国和罗定娜军械基地设计师的爸爸一起生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爸爸会回到日本然后在日本被人杀害,最后又由曾经给松田你的爸爸打过官司的律师抚养。”
松田阵平点点头。
旁边的景光和安室透适时点头:“是这样。”
“所以他们堂而皇之地和我们打照面也没关系了,因为他们是在执行‘那个组织’派给他们的任务。明面上一个是私家侦探、一个是跟着中条青方的小混混。”松田阵平补充了一句。“不过名字还是要改掉的,不能再称呼为诸伏和降谷了。喂,金发你现在叫什么来着?”
安室透拿起旁边一根茄子,朝松田阵平扔了过来:“都说多少遍了,安室透!”
松田阵平接住又给他扔了回去。
俩人把那可怜兮兮的食物当成投掷品扔来扔去,在空中抛出一条又一条的弧形线。
云居久理坐在旁边笑着看着一屋子的男人闹腾。
忽然觉得耳朵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回东京之后的第一件事,松田阵平就带她去找了小山医生。
四五天过去了,移植的耳膜组织恢复得要比她想象当中的好很多,听力也恢复了百分之六七十。
本来觉得松田阵平书房的空间有点窄,不知道伊达航能不能住得惯。
结果把云居久理那堆乱七八糟的书全部都收拾出来之后,意外得非常开阔。
云居久理在品尝到景光手拌的凉菜后,陷入自我怀疑。
日本男人会做饭得太少了,尤其是这种把料理拿捏如此到位的男人就更少了。
她用渴望的眼神看向松田阵平,松田阵平举起手:“我也是料理白痴。”
景光笑弯了眼睛:“也就是吃不死人的程度吧。”
“……”松田阵平。
“扑哧。”云居久理。
他们一直在进行着各种让氛围活跃的话题,并没有提到云居久理十岁之前的人生。
似乎是因为上次在神奈川新干线车站的时候,云居久理所表现出来的状态太过痛苦,就连松田阵平也在规避着哈伊娜·乔恩的事情。
云居久理知道他们很想了解关于这个人的事情。
但是很可惜,云居久理也不知道设计图在哪里。
她是真的不知道。
记忆里那个时候她年纪太小了。
爸爸只是让她在原地待着,然后给了她一部手机让她联系背奈云墟,再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甚至在来日本的时候,压根也没有带什么行李。
似乎是因为爸爸没打算在这里常住。
小山医生说她十岁那年服用过神经类药物,有可能是在那个时候受到什么记忆的强刺激,导致产生过遗忘的经历。
确实如此。
云居久理虽然想起爸爸的死亡和自己被背奈云墟带回到云居莲花寺的过程,但很多细节还没有完全想起来,毕竟那个时候自己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出生在美国,就连日语都不太熟练。
背奈云墟为了照顾她,和她交流的时候也用英语沟通。
也是因为这样,导致很多日本当地的孩子把她当成异类看待。
她在云居莲花寺里没有什么朋友。
直到那个叫心鬼侑的女孩,被背奈云墟带回来。
心鬼侑像一个男孩子,喜欢穿男孩爱穿的九分裤、喜欢跟人打架、喜欢一口一个“老子”,也被其他的孩子们排斥。
心鬼侑和很多孩子都打过架,就是没和云居久理打过。
甚至,她还很喜欢黏着云居久理。
那个时候其他的孩子都想要效仿电视剧里的有钱人家,学习棋艺、烹饪、煮茶、插花……
心鬼侑觉得那些太小儿科了,简直就是舔手指的小屁孩们喜欢的垃圾东西。她喜欢搏击、喜欢打斗、喜欢超燃的流血流汗。所以缠着背奈云墟,希望能单独给她请一个格斗老师。
但是因为背奈云墟说过,要少数服从多数,只有心鬼侑一个人想要上这个课,自然不会被采纳。
可云居久理在孩子堆里也举了手,脆生生地说;“我也要上格斗课。要柔道、击剑、摔跤、游泳……”
其他孩子笑成一团:“喂,你们俩是要去参加锦标赛吗?”
云居久理眼睛淡淡扫过,声音不高不低:“笑什么?很好笑吗?像个废物一样遇到比你强的人就只会哭喊求饶不觉得很丢人吗?别忘了,你们是孤儿,学那些贵公子们的玩意儿就会让你们的品位提升很多吗?不,只会让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们觉得你们披上鲜亮的羽毛也只是一群野鸡而已。屁股决定脑袋,看看你们现在坐的是什么?是破烂的木椅不是豪华的沙发,想要挤进富人堆那是你们成年后的事情。”
她说得直白又有些难听,扯开了那些心存幻想的遮羞布。
十岁女孩的声音劈开笑声,让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心鬼侑坐在云居久理的旁边,觉得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天的小女孩好像在发光。
这些必须要自己耗费体力、打好几架才能解决掉的小子们,居然被她一句话就喝住了。
背奈云墟点头,认可云居久理的这个看法,也就是因为云居久理,背奈云墟才单独给她们俩人开了小灶,把云居久理说的那些课程的老师都请了一遍。
云居久理在把这件事当儿时趣事说出来的时候,一屋子的男人都笑了。
伊达航笑道:“你和松田还真是像啊,这种也是松田能说得出来的话。”
安室透好像也明白为什么上次在“迷途之鹿Bar”的时候,看到云居久理端枪的姿势有点像美警那边学来的,大概率是因为十岁之前就生活在美国而爸爸和很多美警也打过交道的缘故。
云居久理捧着松田阵平递过来的热汤,轻轻吹开上面漂浮的清油,抿了一口之后看着上面倒影的自己,想到了另一个人。
为什么心鬼侑会袭警?
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被埋置了炸弾的摩天轮附近?
伊达航说心鬼侑就在他们从神奈川回来的当天出来了,现在人不知道去了哪里,云居久理也提到了哈伊娜·乔恩的设计图,并说到了四年前云居莲花寺着火这件事。
“我的印象里爸爸并没有给我任何东西,或许又留下来过什么设计图,但大概率都给了背奈先生。”云居久理说。“也有可能都……”
被埋葬在了那片废墟之中。
“但‘火焰’那个炸弾确实是爸爸研发出来的,那个时候我年纪太小了也没有听爸爸说到过这个炸弾,只知道……他一开始研发出来的时候很开心,但后来就没有那么开心了。”云居久理微微垂首。
虽然不知道哈伊娜版本的“火焰”是什么样子。
但是普拉米亚版本的“火焰”杀伤力就已经非常可怕了,并且在国外屡屡犯罪得手,说明目前国外的防爆警员还没有掌握拆除的技术。
即使如此,普拉米亚自己都说她改良之后的“火焰”不如哈伊娜·乔恩制作出来的一半。
因为这个炸弾主要引爆方式是两种易燃液体,他们也没有人知道液体的成分,更无法制作出稀释剂。就算能够看到双色炸弾,但液体也被防弹玻璃保护着,根本没有办法提取。
拆除的唯一方式,就是调取液体的配方。
听到这里,松田阵平“噗哧”笑了一声。
所有人都看过去。
云居久理问:“你笑什么?”
三个多月之前,他们和普拉米亚第一次交锋的时候,松田阵平阻止了“火焰”的引爆。
安室透他们也很好奇,松田阵平是怎么“拆”掉这个让欧美苦手的炸弾。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口香糖,在手里随意捏了两下,放到嘴巴里闲散咀嚼。
虽然一言不发,但“拆除”的方式不言而喻。
“……”其他三个男人,
“……”云居久理。
云居久理的脸绿了下来。
所以……她爸爸制作的炸弾就这么被一个口香糖解决掉了?
第100章 100:小心思
听说在知道自己未婚妻是一个流窜在外的罪犯后,村中努就没有再提起什么精神,前段时间还给神奈川县警的领导递交了辞呈。
伊达航觉得很可惜。
本来去神奈川是准备升职的,结果居然要辞职。
非职业组警察升职不仅要考察能力,资历也非常重要。能熬了这么多年真的很不容易,所以神奈川那边的领导还在劝说。
云居久理也不知道为什么村中努这么喜欢普拉米亚,可能是这么长时间的唯一一次心动吧,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罪犯欺骗。
说到这里,云居久理也觉得很奇怪。
在普拉米亚动手之前,松田阵平就明确表示过自己不是很喜欢这个俄罗斯人,那个时候云居久理还问过他为什么,但是松田阵平也没有说得特别明确。
但现在,他抿了一口啤酒,唇间溢开浅碎的酒香。
他是一个藏不住什么秘密的人,以前在警校的时候会因为看到景光满怀心事而直截了当地询问,但是现在却面对所有人的疑问只是笑而不语。
这顿聚餐吃到了很晚。
几个男人都喝了点酒,虽然没有到醉倒的状态,但多少都有些微醺。
情报基本上也都交换完毕。
云居久理的记忆恢复似乎迫在眉睫。
四年前云居莲花寺爆炸事件公安那边也有备份,虽然是初次见面的“哥哥”,但是景光对云居久理还是知无不言的。
“当时和背奈云墟一起死亡的几*个人确实都是地检的检察官,他们的资料虽然都在检察厅那里,但是我之前也翻阅过。在登记档案上,只是说那个时候背奈云墟涉及到部分孩子们的非法收养事件,所以有几位检察官前往调查。”
景光声音像温水一样流淌着,但没入云居久理心里的时候,却掀起滔天巨浪。
她在心里下意识地想要反驳。
背奈云墟是不会做什么违法的事情的,什么非法收养更是无稽之谈。
或许是因为那个时候检察厅的什么人得到了风声,所以在梅泽一见和背奈云墟见面之前就把这件事终止了。
但为什么检察官也会死呢?
云居久理想起自己记忆起来的有关于爸爸的死亡也是这样。
她说:“那个时候我看到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和爸爸一起进入了那个玻璃屋,再然后没过多久房屋就爆炸了,并燃起了紫色的火焰。”
只有“火焰”双色炸彈引爆之后,才会出现紫色的火焰。
那已经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之前松田阵平也去调查过,只是当时的很多案件细节都被检察厅的人收起来。如果要是公安出马去索要,应该是要得过来的。
新年结束了。
他们几个人回到东京之后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休息时间,就要准备开始工作。
妃英理的律所要在后天正式开业。
栗山绿听说云居久理从神奈川回来,连夜跟云居久理煲了长达一个小时的电话粥。其中说了很多有关于云居久理在神奈川处理了公诉案件的事情。
“你真是太了不起了,我都没有想到你这么厉害!在新闻上看到的时候,我都跟着热血沸腾起来了。云居桑,你这下可以彻底摆脱修习期了。喔对了!你和松田警官有没有什么进展呀!”
云居久理跟着笑笑,躺在松田阵平的床上看着天花板:“他的同僚现在暂时住在他家里,我之前的屋让出来了,现在……”
栗山绿秒懂,嘿嘿一笑:“现在你俩不会是从同一屋檐下变成了同一房间里了吧?”
云居久理站起来,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了一眼正在客厅沙发上铺床的松田阵平,撇撇嘴回到床上:“没有,他睡客厅。本来伊达警官说要和他共用一个房间的,但是他说习惯一个人睡。”
“啊?”栗山绿觉得有点可惜。“你们还没走上正轨啊?这次去神奈川不是都见家长了吗?我还以为回来之后都要准备迎接你们订婚的消息了,连订婚礼物我都挑好了呢。”
“……”云居久理脸有点热。“倒也没有那么着急。”
“嗨呀,云居桑~虽然我们是女孩子,但是女孩子主动一点也没什么的。你们两人现在就剩一个窗户纸了,不然的话……”栗山绿给云居久理支了一个招。
云居久理听完之后,从床上坐起来,内心有些许踌躇。
啊,要这样吗?
怪不好意思的。
栗山绿在电话里鼓励她:“自从你失忆之后,松田警官主动了那么多次,你偶尔主动一下好歹给人家一点回应嘛。就这样,我挂了哦,明天等你好消息!”
“哎?等……”
“滴——”
电话里的忙音让云居久理愣了一会儿,她放下手机朝着门外走。
松田阵平收拾了一半,听到门内有走路的声音之后回头看她:“怎么了?还不休息吗?班长都已经睡着了。”
云居久理抓了抓头发,佯装刚睡醒地打了个哈欠:“晚上吃的有点多,喉咙不太舒服,出来喝点温水润润嗓子。”
松田阵平坐在自己的被褥上,歪头笑;“那几个家伙很吵吧?每次都是这样,因为太难得能聚一次,所以我们会说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云居久理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说:“没什么,经常性这样热闹起来还是很不错的。毕竟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有的时候确实也挺安静的。”
“嘛,你是嫌我无聊了吗?”他扁嘴。
云居久理端着两杯水走过来,解释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就是突听说你的拆卸水准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从小就喜欢拆各种机械物品。如果爸爸还在的话,或许你们会很有话聊。”
她在松田阵平旁边坐下来的时候,松田阵平顺手搂了一下云居久理的腰。
微卷的黑发溜进她的脖颈处,连带着他微热的呼吸也跟着一块漂浮在她锁骨的位置。
“怎么了?”云居久理问。
从刚才在吃饭的时候,就总感觉他心里好像有什么事的样子。
松田阵平的声音有点闷:“想到了萩原,其实在拆‘火焰’的时候,普拉米亚在远处操控让炸弾引爆,我在濒临绝境的时候想到了萩原,然后就用口香糖堵住易燃液体融合。就是这样,我活下来了。”
云居久理有些心沉,回忆起记忆中目睹了爸爸死亡的过程,她能明白看到挚友和亲人死在自己面前但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那种无能为力感。
她伸手摸了摸松田阵平的卷发,低头的时候下颚抵在他的头顶轻声说:“你已经很努力地在想要帮他报仇了,他会知道的。”
“那你呢?”他突然换了一个问题。
云居久理微怔:“我……什么?”
“你有想过为他们报仇吗?”
“……”云居久理觉得他问问题真的有点太犀利了,这种时候不应该问得再婉转一点吗?
但云居久理也没有隐藏自己,老实回答:“在我想起爸爸死亡和得知背奈先生也不在了的时候,我是很愤怒且仇恨的。我想要知道真相,想要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死亡,不想要让他们死得这么不清不楚,至少要知道是谁炸毁了玻璃屋烧毁了云居莲花寺。”
真相。
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知道真相死亡了的人也不会活过来。
可即使如此。
活着的人还是想要一个交代。
失忆之后的她有这样的想法,说明了失忆之前的她肯定也动过这样的念头。
十岁那年目睹了玻璃屋的爆炸,十八岁那年又目睹了云居莲花寺的着火。
对她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死在了她的面前。
那个时候云居久理的内心是什么样子的,没有人知道。
甚至连云居久理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在神奈川能赢了梅泽一见那个案子,松田阵平的帮忙功不可没。
他为了让云居久理更快适应如何观察别人的口型,会放慢自己的语速来让云居久理进行练习。
他抬起头来,伸手摸了摸云居久理的脑袋。
云居久理看着他微微拉长的眼尾,那种略带笑意的感觉总能让人想到某种大型动物在刚睡醒时毫无防备的姿态。
“在摩天轮上的时候,你也在绝境的时候拉了我一把。虽然你记不太清了,但是我会为你那个时候掉的眼泪负责的。”
因为羊角刀被炸毁得负责吗?
云居久理正愣着的时候,感觉自己唇上微微一湿,然后那种湿热的感觉还没消失,又被带有轻微酒气甘甜的舌尖舔了一下嘴角。
再然后,她的脑袋就被按到了他的膝盖上。
“上药了。”松田阵平一边说着,一边拧开手边的耳道药水。
耳朵里的硅胶物填充着耳道,左耳的听力基本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还需要滴一些防菌的药水。她枕着松田阵平的膝盖,手捂着半张脸给自己的脸颊物理降温。
松田阵平的腿骨很结实。
隔着肌纤维能够感觉到他骨骼的轮廓,然后感觉到了液体在耳道里流淌的感觉。
有些不太舒服。
但云居久理也早就习惯了。
“我明天要去搜查一课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可能要你自己去医院了。”
云居久理“嗯”了一声,上药结束她也坐了起来。
看着松田阵平去收拾药的样子,云居久理突然想起刚才栗山绿在电话里给她支的招。
——“想点办法,让他不得不跟你睡在一间屋,比如说……搞点破坏之类的。”
云居久理眼睛看向了旁边摆放着的水杯,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伸出手臂打了个哈欠。
再然后……
水杯洒在了刚才松田阵平铺好的被褥上,湿淋淋的一大片,云居久理非常不好意思的——“哎呀”了一声。
松田阵平走过来:“怎么了?”
云居久理指着倒在被褥上的水杯,一脸认真:“我不是故意的。”
她不是一个喜欢说谎的类型,在说到“故意”两个字的时候。
她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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