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方眠话音落下,坐在电脑面前的赵芳流突然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她抖动着，她背上那个玩偶一样的“赵芳流”就愈发咧嘴大笑,笑得格外猖狂，黑色的大口开合着，仿佛能吞噬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我又……为什么……啊啊啊啊…嘻嘻嘻，既然如此……嘻嘻嘻……所有人都该去死……死吧……死掉就好了…世界毁灭……”
赵芳流嘴里不断飞速念叨着这些字眼，她背对着方眠,方眠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却能看到在电脑刺目的白光下,墙壁上张牙舞爪的黑影开始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她背上的玩偶在此刻像是彻底脱离了赵芳流身体的束缚,然后当着方眠的面，一口将整个赵芳流都吞了下去。
两个赵芳流合二为一，原本属于她的正常女声也开始变得格外尖锐和刺耳。
“死吧！！都去死！全部都去死！”
一个四肢长条的玩偶怪物出现在方眠面前，它遮天蔽日，身形长到这所房子根本无法容纳下它，不论从哪一个角度看, 都再也看不到赵芳流的任何影子。
赵芳流，已经完全被怪物吞噬了。
而方眠见证了这一吞噬的过程。
她抬眸看着这只怪物，身体随着怪物的靠近慢慢后退，表情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木讷。
然后她盯着眼前的东西,突然很不合时宜地咽了一下口水。
很清晰地一声吞咽，咕嘟一声, 在寂静的黑夜里都能清楚地被听到, 被方眠自己听到。
她仿佛能够感觉到，自己不知什么原因变得饱胀而舒服的胃,开始咕咕叫了起来，饥饿感再次袭来，胃部的痉挛震耳欲聋。
方眠再次吞咽了一下口水，她不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不过显然这只玩偶怪的大手已经伸过来抓她了，她只能先跑。
方眠转身就跑，她飞速奔跑在2楼的走廊上，回头看着那个长条的怪物摇摇晃晃地追逐着她。
“嘻嘻……”方眠看着这一幕，嘴里不自觉发出尖锐的笑声来，等她笑完之后，她又后知后觉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她刚刚在笑什么？
埋藏在身体中的、人类的求生本能在促使方眠奔逃，可是不知为何，内心深处好像还有一个声音在叫她不要跑，让她停下来，不要错过眼前这一顿丰盛的晚宴。
方眠开始不解，可她又的的确确在不住吞咽口水，她饿了，她想进食。
无论吃点什么都好，只要能把胃填饱就好，无论是什么……哪怕，是身后那只怪物。
方眠骤然停住了脚步，而似乎是预知到什么，玩偶怪的追逐开始变慢，它硕大漆黑的眼睛紧盯着跑在前面不远处的少女身影，癫狂的表情中出现了一丝鲜有的困惑。
舌尖再次舔舐过唇瓣，无数次，方眠慢慢地、慢慢地转过了身，那双属于人类的眼睛泛着极度诡异的光泽，隐隐泛着红。
“啊……蛋、蛋白质…”方眠小声地呢喃了一句。
她正要抬脚，向着怪物走去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将恍惚的方眠瞬间拉回了现实。
“眠眠！！！”贺言深大叫一声，他气喘吁吁，不知找了多少地方才找到这里，然而他的目光却没有落在方眠身上，而是看向她面对着的那只很长的像个恐怖洋娃娃的恶心怪物。
事不宜迟，贺言深的身体在这一刻蓄满了强大的爆发力，他几乎用两秒钟都不到的时间跑到方眠身侧，一把将她抱起，然后回头拼命跑了起来。
身后怪物的困惑表情逐渐消失，它像是再次恢复了弑杀的本能，开始朝着那两个身影大步追逐，不得不佝偻的身躯挤占着长廊的空间。
方眠被贺言深抱在怀里，她露出一双眼睛去看身后追逐的怪物，这种感觉真是有种微妙的刺激。
贺言深和怪物，谁会跑赢呢？显然是前者，这只该死的怪物连她都跑不过呢。
在三楼的时候，他们遇上了还在寻找方眠的高洁和卢一梦，看到方眠被找回来了，高洁还来不及高兴就听贺言深道：“快跑！别回头。 ”
筒子楼里面同时出现了两只怪物，一只在上层、一只在底层，而且很可能这两只怪物就分别在往中间包抄着。
四个人重新回到五楼，正在考虑要不要到六楼去的时候，一个熟悉的震动声再次响起。
“它在六楼！”卢一梦张大嘴比划着口型，惊恐地指了指楼上。
高洁吓得则是说不出话来，一会儿看看上面，一会儿看看下面，一脸快哭的表情。
“我们必须杀掉一个。”贺言深道，“否则今夜等着我们的就只有死了。”
喷火器只有一个，而且使用次数有限，两只怪物的体型都不小，很可能只能杀掉其中一只，这还只是运气好的预想。
“那、那我们要杀哪个？”高洁颤声问。
两只怪物不论什么模样，高洁和卢一梦都还没有亲眼见过，而贺言深和方眠也只见过下面那个，也就不好判断哪个看上去容易对付一点。
权衡利弊之下，只能选择已知的结果。
“只能选择下面那只了。”他道，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眼被自己抱在怀里的方眠，深吸了口气才道，“我去杀，你们帮我照顾好眠眠，要是我没能回来……”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按理说这个时候他是要留下一些话的，可是这个时机来得太快了，贺言深甚至都没想好自己要说些什么，很多事情，他能够想到的，很重要但又都没那么重要。
唯一一个令他难以放心的，就是方眠。
方眠静静看着贺言深，她观察出贺言深眼中开始出现了一些细微的绝望色彩，他知道自己可能会死，但是他依旧没有犹豫。
这样的感觉，怎么就不是一种献祭呢？
不要献祭给其他怪物啊，要献祭，就要献祭给她。
方眠很想勾一勾嘴角，她太喜欢贺言深现在的表情了，他看上去简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迷人。
不过她也知道现在笑的话实在不合时宜，于是她忍住了。
“不行！你怎么能一个人去？”卢一梦皱着眉，下意识看了眼自己还穿在身上的旗袍，咬了咬牙，“我跟你一起！白天在超市前面你救我一回，我不欠你的！”
多一个人，就多一分生还的希望，贺言深真的没那么想死，他还有眠眠要照顾。
于是没有犹豫多久，贺言深同意，然后点头。
他看向方眠，语气轻得仿佛是在哄她：“我马上回来，你和高洁慢慢往楼下走，不要被上面那只怪物撞到，好吗？”
方眠没有开口，她看着贺言深，脑子里开始变得乱糟糟的。
贺言深……好像真的打算去送死啊，那怎么行呢？那怎么行？他打不过那个玩偶怪的，他不可能打得过。
一想到会有别的东西在贺言深身上留下伤口，或者是吃掉独属于她的美餐，方眠心中就翻涌起很浓重的戾气。
不可能，她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既然贺言深已经决定了，那他们就一起死吧，嘻嘻。
末日要到来了呢，她今晚会和贺言深一起死在这栋楼里，在死之前，她一定要尝到贺言深的血肉是什么滋味，绝对很美妙。
方眠始终没有说什么，她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贺言深，心想——他要去解决下面那个，那她就去解决上面的好了，还没有见过的大家伙，不知道长着什么样子呢。
贺言深没有再说什么，他想眠眠大约是不愿意他这样的，但是以目前来看，他不得不这样，否则最后他们要对付的就是两只怪物了。
从五楼下到四楼，卢一梦深吸了口气，轻声：“我还以为她会对你告白呢，在那个时候。”
贺言深的身子僵了一下。
“什么？”他道。
“告白啊。”卢一梦一边深呼吸着，一边聊一些别的话题让自己别那么紧张和害怕，“她得了癌症，这是她一直没有跟你告白的原因。”
贺言深怔住了，他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卢一梦。
卢一梦被他看得一愣，随后解释：“有次她私下告诉我的，你不知道这件事也是正常。”
“知道……哪件？”贺言深问得恍惚。
卢一梦噎住，反应了一会儿，她才缓缓道：“不会吧？你不会…都不知道她喜欢你吧？”
“怎么、怎么可能？我和她是……”贺言深的话戛然而止。
是兄妹啊。
可是兄妹会一起接吻吗？会一起洗澡吗？会抓着他的那个不放吗？
他们不是那种兄妹……可这世上就只有这一种兄妹，不过不是的话，那就……
贺言深站在原地头脑风暴着，他在想自己究竟是要就这样走了，还是折回去再看眠眠一眼，问问她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个问题，他好像从来没有得到真正的答案。
就在他迟疑了片刻，终于要挪动脚步的时候，楼上传来一声尖叫。
是高洁的。
贺言深迅速转身，朝着五楼冲了上去。
卢一梦站在原地，不知是因为知道自己不用去找下面那个怪物了，还是因为自己暂时没事了，她猛地靠上墙根，左腿的小腿一直在不住发抖。
很怕，她怕得要死。
五楼，高洁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盯着长廊尽头的方向，像是完全傻住了。
贺言深盯着高洁的背影，反复找了两遍才确定五楼上只有高洁一个人。
“怎么回事？”他问，“眠眠呢？”
高洁像是被吓了一跳，她先是浑身一抖，随后缓缓转过身来，用极度惊恐的表情告诉贺言深：“她把怪物带走了。”
大约用了两秒钟，贺言深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什、什么叫她把怪物带走了？”他问。
高洁指了指那边的楼梯口，她告诉贺言深，刚刚方眠就站在那里，她似乎是想往上走，但是慢慢地，方眠的表情就变了，紧接着一个巨大的怪物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我也只看到那个怪物一半的身形，它真的很大，非常大，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怪物都要大！我觉得那个喷火器一定没办法解决它的！”
“那方眠呢！？”贺言深连忙问。
“她绕开那个怪物，从那里跑到楼上去了，紧跟着怪物就追了上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好像看到……”高洁话还没有说完，就看着贺言深朝她手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跑得飞快，身形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高洁愣愣看着这一幕，她已经完全被吓住了，她的双腿像是长在了地上一样，一步也动不了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刚刚好像看到……方眠在对着那只怪物的时候，她似乎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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