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想和她结婚
没过多久就是张星序生日, 闻冬一直掐着算时间,赶稿赶得火急火燎,痘痘溃疡一起长。
她暗暗打探过张星序想要什么礼物, 张星序说他不过生日, 不用给他准备礼物。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在给她修指甲, 一双眼睛被垂下的睫毛遮住,动作很小心,比他贴膜还认真。
闻冬拿了两副穿戴甲在比较,问他:“那你想不想过生日?”
张星序修完无名指换到小指。
“你最近不是很忙吗?”他抬眸看她一眼。
快开学了, 马上又是教师节, 还有中秋和国庆, 两个节假日堆到一起更是忙上加忙。
闻冬移开视线, 落到张星序身上。
他手托着她的,两只手交错叠在一起。
“忙归忙,但生日一年只有一次欸。”闻冬倾身盯着他看。
两人侧坐在吧台,桌上摆了好几副穿戴甲,什么颜色都有,闻冬挑了副绿色涂鸦让张星序贴。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提, 问他会贴膜是不是也会贴指甲, 哪想张星序直接上手说要试试。
修完左手,闻冬自觉把右手换过去,“你不想吃蛋糕吗?”
张星序笑了下,“你到底是想给我过生日还是想吃蛋糕?”
“冲突吗?”闻冬纳闷, “不管, 生日要过, 蛋糕也要吃。”
她想到什么弯唇一笑:“当然了,礼物也要有。”
说完见张星序轻轻嗯了声, 闻冬怕他不高兴,歪头去看他眼睛,再次确定:“你是想过生日的吧?”
张星序和她对视,反问:“我能不想吗?”
闻冬知道他这是答应了,笑着说:“不能。”
她的指骨很细,指尖微微发凉。
张星序回头看了眼空调温度,不轻不重捏了捏她的手,“谁让你开这么低?”
他拿到遥控器把温度调回24度。
“刚才在厨房那边又吹不到。”
闻冬双腿交叠,歪着肩膀斜坐在高脚凳上刷手机,旁边是她精心调配的柠檬水,杯子上印着HelloKitty,插了根红色吸管。
看到什么,她目光一顿,递出手机给他看:“你觉得这个款式怎么样?”
两句话的工夫,连蛋糕都选上了。
张星序坐回去,“你喜欢就都可以。”
闻冬点了个收藏退出去,“你过生日,什么叫我喜欢?”
张星序拆开酒精棉檫试指甲,想起她早上刷牙时的哀嚎,问:“你口腔溃疡好点了吗?”
闻冬把手机放到桌上单手划动,轻叹:“上哪好啊,中午吃个土豆丝都给我疼死了。”
说着用舌尖试探性去顶了下溃疡的位置,顿时痛得倒抽凉气。
张星序思忖片刻,“那我明天煮粥?”
顿了顿,又问:“你吃溃疡药了吗?”
闻冬不屑一笑:“那药有用我早好了。”
“现在左边一个,右边两个,哪边都吃不下。”
她喝了口柠檬水,怀疑:“这真能补维C吗?不会是智商税吧?”
张星序用果冻胶对她甲床大小,“试试核桃水。”
“什么东西?”闻冬没放心上,顺着生日蛋糕点进生日礼物的帖子,刷起评论来。
长了溃疡后连刷牙都是折磨,闻冬电动换手动,平时三分钟都能刷完的牙现在要磨磨蹭蹭半天。
第二天一早,悲剧再次上演,她在洗漱台备受折磨,恶狠狠盯着牙刷想直接往溃疡上刷。
她倒要看看到底谁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牙刷还没伸进去,张星序喊了她一声。
闻冬含了口水漱口,暂时搁置了报复溃疡的想法,问他怎么。
“过来喝。”
核桃水顾名思义,用核桃壳煮的水。
张星序还放了黑豆和鸡蛋,煮出来的水呈褐色,闻冬皱眉:“这能喝?”
张星序说:“核桃壳下锅之前洗过了,蛋你可以带到路上吃。”
水已经凉过,闻冬皱着眉喝了一碗,砸吧下嘴,“味道好怪。”
他提醒她:“晚上回来再喝一次。”
然后把煮鸡蛋装进袋子提给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张星序的偏方起了效果,闻冬的溃疡没几天就好了,又开始大口吃饭,忙得脚不沾地。
月末那两天她没跟张星序去出摊,下班回来吃过饭就歪倒在沙发上画画。
她刚开始练习Q.Q人的时候在帮网友无偿画头像,这段时间粉丝涨得比她之前做菜半年还多。她一看大家喜欢,画得更起劲了,几乎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这上。
张星序生日礼物她思来想去,在翻看之前的练习稿时灵光一闪,决定给他画Q版漫画。
但又怕他不喜欢,悄悄在【隆冬锵】账号放了一点片段,问大家觉得怎么样。
结果评论全在问她接不接稿,求约稿方式,并亲切尊称她为隆老师。
闻冬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每天只睡五个小时还激情十足,甚至开了直播。直播设备也很简单,就录屏,偶尔跟大家唠嗑聊聊天。
偏偏她是个话痨,专心度不高,每次播到后面都会被网友怂恿去干其它事,比如追剧或者玩披萨小游戏。
这么耽误了两天后,闻冬直接把壁纸换成了黑底加粗白字,时刻提醒自己专心画画,不能摸鱼!
就这样,张星序的生日漫画在直播间一笔笔诞生了出来。
张星序生日那天是周日,闻冬借口跟朋友出门逛街踩着凌晨回家。
十点过他给她打了好几通电话,确认她的位置和安全。
闻冬一个劲保证自己十分安全。
不得已跟他视频,又不敢让他知道自己在蛋糕店,只好偷偷摸摸露出一只眼睛,说自己在买甜品,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
张星序眉头紧皱,“你什么时候回来?”
闻冬竖起手指保证:“十二点之前绝对回来!”
哪想蛋糕远没有她以为的简单,她本想把他的Q版小人画上去,但时间不够,纠结一番,只好在边缘画了绿色的树,又放了一颗星星装饰糖。
最后二十分钟,蛋糕做好装盒,闻冬提起就走。
一上车她语速极快跟师傅说了地址,“快快快!十万火急。”
师傅是个老司机,车技一流,对乐城的大街小巷了若指掌,硬是把车程缩减到十五分钟将她送达。
闻冬一下车就开始疾速奔跑,身后的斜挎包随着她跑起来的动作打到腿上。
她从来没跑这么快过,从小区门口一路飞奔进去,风从耳边吹过,夏夜蝉鸣静止,浑身细胞都在叫嚣。
一口气跑进单元楼,手机铃响,她没空去管,三步一迈跨上台阶。
整整七楼,她硬是没歇口气一下冲了上去,胸膛剧烈起伏,心脏仿佛就要跳出来。
闻冬胡乱在包里摸钥匙,电话铃声戛然而止——
下一秒,门锁转动,门从里面推开。
闻冬抬头,对上张星序的目光。
他眉头微皱,刚要说点什么,闻冬瞥见他握在手里的手机,零点跳转一瞬,她当即举起蛋糕,带着还未平息下来的喘息,语气兴奋:“张星序,祝你生日快乐!”
“我是不是第一个?”她眼里闪着光,欣喜望着他。
张星序未说出口的话就被她这么堵住,手指收紧,接过看着她手里的蛋糕,轻笑:“是。”
她是第一个赶在零点提着蛋糕祝他生日快乐的人。
不光是今年,也是他前二十多年以来的第一次。
手机震动,一封邮件发送进来。
发件人头像和闻冬的微信头像一模一样,都是用Jellcat的趣味番茄做头像。
张星序看她,闻冬正好瞟到他手机,抬手给自己扇了扇风,换鞋往屋里走,“这个你切完蛋糕回房间慢慢看,送你的电子礼物。”
蛋糕拆开,闻冬脸色率先一变,竖起来树有些歪,连忙解释:“应该是我跑快了,我发誓我带走的时候它不长这样,我给你看我在店里——”
“没事,这样也很好看。”
蛋糕边缘用奶油画着绿树,中间用巧克力融的一颗颗立体树苗,俨然一片小森林,做得很细致,连树干上的纹理都能看清。
星星本来在树上,这会儿砸进奶油里,闻冬抿住双唇,“你要拍照片吗?”
张星序看到她手里的生日帽,“我是不是还要许愿?”
闻冬点头,踮起脚给他戴上,“当然了!这可是生日愿望,你得好好许。”
她找出打火机点燃蜡烛,关灯后整间屋子只剩蜡烛上的火苗亮着。
接着点开手机播放生日歌,自己跟着生日歌的节奏拍手哼唱。
火光映在脸上,张星序闭眼片刻,倏然睁开。
闻冬歌还没唱完,惊讶:“你这么快?”
“不是。”张星序说,“我没有愿望。”
闻冬眨眨眼,“那你就没有什么想做的?”
张星序想了想,“有。”
话锋一转,“但和你有关。”
闻冬猜到什么,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两人在烛火中对视,微弱火苗扑闪跳动,闻冬率先移开视线,声音渐小:“不会是……让我做你女朋友……”说到最后基本没声。
尽管说得再小声,张星序还是听见了。
他说:“你误会了,不是那件事。”
闻冬松了口气,听见他继续说:“你想和我一起去爬山吗?”
“就……爬山?”
生日歌还在继续,闻冬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想跟我爬山?”
张星序嗯声点头,“玉泽山。”
“行啊。”闻冬答应他。
再开灯,周围亮起,闻冬指着蛋糕上的树跟他解释:“本来是想画其他的,结果时间不够,我就想到了你的头像,也是一棵树来着。”
“不过你不是这棵树,你是这颗掉进奶油的星星。”她用蛋糕叉指了指那颗星,抬脸看他,“张星序,祝你新的一岁能拥有一整片森林!祝你永远长青!祝你天天开心!”
张星序莞尔,答应说好。
他没有生日愿望,如果非说有,大概就是她吧。
闻冬要继续开心。
闻冬要喜乐安宁。
闻冬要万事顺遂。
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自己来实现这个愿望。
看,他到底是有私心的。
人总是贪得无厌,尝到了甜头慢慢地想要更多更多。
现在他想结婚了。
和这个叫闻冬的人。
第41章 摸腹肌
张星序切蛋糕的时候闻冬在旁边用ccd一顿拍, 拍完又录视频,说要给他剪个生日Vlog。
闻冬心情好,一连吃了两块蛋糕, 撑得她凌晨两点还睡不着, 于是拉着张星序在客厅看恐怖片。
阳台窗帘关闭得严严实实, 空调缓缓吐着冷气,上次张星序买的花插在玻璃瓶里养着,和盆栽里的茉莉一起散发出淡淡花香。
屋里只开了一盏壁灯,光线并不明亮, 闻冬抱着玩偶侧对屏幕, 想看又不太敢看。
她收腿缩在一起, 壮胆道:“我之前看过电影的解说, 就是他们一家人来山里的酒店,然后这个男的好像有——啊!”
屏幕突兀一转,伴随着恐怖诡异的音效,一对双胞胎陡然出现在酒店走廊,闻冬吓得把头猛地缩了下去,双手死死攥着张星序的衣摆, 轻微颤抖。
张星序没忍住笑她, “要不不看了。”
闻冬没抬头,闷着声音问:“那个画面过去了吗?”
张星序扫了眼屏幕,“过去了。”
闻冬缓缓抬眼,空无一人的走廊转瞬变成鲜血奔涌, 将她吓得彻底把头埋进刺猬玩偶的肚皮, 声线发抖:“骗子!”
她伸出脚想踹张星序, 哪想突然被他握住脚踝,闻冬脑子一乱, 莫名联想到刚才那对双胞胎,心中大骇,惊恐尖叫:“啊啊啊!”
张星序手上用力,将她拉到自己身边,闻冬的腿顺势就搭到他的腿上,他捂住她的嘴,提醒:“你声音小点。”
柔软的唇碰到掌心,痒意在黑暗中蔓延。
闻冬背仰沙发,眼里闪着泪光,胡乱点了点头。
张星序松开手,重申:“你要是害怕,我们就不看了。”
说完摁了暂停,画面定格在酒店空旷的走廊,闻冬眨眨眼,还想再坚持一下:“我听网上说看恐怖片能消耗热量,我今晚吃了那么多蛋糕……”
张星序看她:“你现在做五十个俯卧撑应该比看两个小时电影消耗的热量多。”
闻冬:“……”
沉默后,她问:“那你想看吗?”低头看了眼手机,“已经两点半了。”
“你明天还要上班。”张星序提醒,“先睡觉吧。”
闻冬嘴角一拉,脸彻底垮了:“可我睡不着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你咖啡在哪,我去喝一杯。”
就这样,闻冬喝完咖啡边怕边看,硬是把电影给看完了。
只是看到中后段基本全靠张星序替她捂眼睛,诡异音效还没响,他就跟提前预判似的,直接给她挡得严严实实。
一顿折腾到凌晨四点,等他点开闻冬发给他的邮件,翻来覆去又看了一个多钟头。
邮件本身很简单,写着生日快乐的祝福语,言语间不难看出她的兴奋,她说她在给他采购生日礼物,希望他能拥有一个美好的生日,下面通篇都是她的碎碎念。
邮件附件带了好几张图片,点开是她给他画的剧情漫画。
每页都是一个小剧情。
第一页是他们坐缆车的三幅画,Q版小人表情画得极其形象。张星序一头棕色卷毛淡定坐在左边,闻冬双眼空洞,头戴泳镜慌张坐在右边,旁边配字:看似冷静,其实怕得快昏过去了。
第二幅是缆车下降,闻冬抓着他的手臂胡言乱语,第三幅两人都偏头看窗外,一脸不熟。
她笔下的人物很生动,上色简单却不失可爱,小表情画得尤其丰富。
她甚至连他的冲锋衣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往后翻,有两人第一次去花鸟市场。
张星序抱着一个盆,她手捧向日葵,两人走在路上。
她画的全景,看起来有点像《这个杀手不太冷》的名场面。
后面有她带他去芙蓉广场啃猪蹄,她大喇喇地坐在台阶上教他怎么啃。
也有他在采摘园冒雨给她送草莓,她奋力刮彩票想中奖的样子。
闻冬画了很多,那些画面像刻在她脑子里一样,当时说了什么话,穿的什么衣服都记得清清楚楚。
张星序看了很久。
划到最后,是一条几秒的视频。
芙蓉街,蓝色路标打卡点。
周围嘈杂吵闹人来人往,他透过人影在看她的镜头。
屏幕倒转,开始横屏拍摄。
没拍两秒,镜头里的他步步靠近,眉头微皱,问脸怎么肿了。
张星序记得那次她是过敏了,之后他就避开了所有跟花生和杏仁有关的食物。
他把每一张画和视频都保存了下来,刚躺下两分钟,想起什么重新打开手机,把刚才那些全部备份到云端。
再闭眼,大脑清明一片,有点睡不着。
夜里安静,连翻身的动静都清晰可闻。
他躺了一会儿,坐起摁亮的床头灯,拿出柜子里笔记,断断续续地写。
早上生物钟自然醒,张星序双眼酸涩得厉害,他缓了一会儿,下床洗漱。
端起漱口杯,他微微一愣,目光落到镜子上贴着的便签上——
“凭我对你的了解,你肯定最先看到这张纸条,所以!现在你可以开始根据线索找我给你藏的礼物啦!——闻冬。”
字迹旁边画了一杯水。
张星序洗漱完回到客厅,视线一扫,随处可见都是她留的便签。
整个上午,张星序找出了她给他新买的水杯,颈肩枕,机械键盘,棉拖鞋,钱包,小夜灯,手机支架,乐高积木……还有一大盒黑巧克力。
大多是生活用品,还有不少她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包成礼物放在客厅角落。
每张上面都写了便签,零零总总加起来二三十件。
中午做饭,张星序发现闻冬连围裙都给他换了。
明明昨晚他回房间还一切正常,她是什么时候弄的这些?
他把便利贴全部摆在一起,给她拍了张照片。
1874:【这些全部都是我的礼物?】
一颗旺仔(祝张星序生日版):【对!因为不知道送什么所以什么都送了,不过你漏了一个,慢慢找!】
张星序找了一下午都没找到。
傍晚闻冬下班没回家,叫他出去吃饭。
两人去了上次的巷子火锅,没点鸳鸯,直接上红汤。
张星序才吃两片肉,脊背一热,有汗沁出。
闻冬嘴唇也红了一圈,咬着吸管在喝椰汁,问他:“你找到了吗?”
“什么?”
“茉莉花串啊,我给你织的,你没找到?”
茉莉花小,她织废了好几朵,好不容易有个能看的,这才打消了在网上买的念头。
张星序摇头,直接问:“你放哪了?”
闻冬眼珠一转,“算了,你待会儿回去就看到了。”
火锅红油咕噜沸腾,张星序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静音反扣在桌上,没接。
闻冬注意到,把肉丸倒入锅里,问了嘴:“谁啊?”
张星序:“我妈。”
闻冬抬眼,这似乎是第一次听他主动提起家人。
她问:“你不接吗?万一是祝你生日快乐呢?”
张星序神色未变:“不用接。”
他起身要去甜品区,“你要刨冰吗?”
闻冬点头,“好啊。”
桌上的手机亮屏反出光亮,隔了一会儿又熄灭。接着闻冬的手机就响了,是田澄的电话。
“冬宝,你国庆有安排吗?”
火锅店有点吵,闻冬摁大音量靠近耳畔,“给你留着呢,怎么啦?定好日子了?”
田澄在那边笑,说:“我和老赵准备初八去领证,第一时间来告诉你。”
闻冬跟着笑,由衷说道:“恭喜恭喜!让我们提前祝福这对新人喜结连理!”
她说:“对了,你婚纱照别忘了给我寄一套啊,我可一直惦记着呢。”
田澄说没问题,“婚期的话不出意外就是10月5号,你记得提前过来。”
闻冬连连嗯声,拍胸脯保证:“你的终身大事,我肯定放在心上。”
张星序端着两碗青提刨冰过来,见她在打电话,插好勺子给她。
闻冬笑得开心,“那就这样说定了,到时候见。”
挂断电话,闻冬兴奋分享:“澄澄要结婚了!你还记得吗?清明节来看我那个朋友。”
张星序想了想,“没什么印象。”
又说:“但我记得你上次见了她好像很不开心。”
“嗐,那不是因为她,是别的事。”闻冬着他,发出邀请,“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张星序拒绝:“不去。”
给出理由:“不认识,不熟。”
闻冬说:“她跟我熟啊,我和澄澄从小一起长大。你真不去?”
张星序坚持:“不去。”
闻冬一勺子戳到冰下面,唉声叹气:“我还想说咱们国庆前三天爬完玉泽山还能顺路去莲山逛逛呢,你要是不去……”
她故意拖长尾音,观察张星序的表情。
张星序抬眸和她对视,“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啊。”闻冬挖了一勺冰喂进嘴里,“一起去沾沾喜气嘛。”
张星序安静了片刻,问:“你要给她当伴娘?”
闻冬摇头,举起勺子,“她伴娘有人选了。我去给她当花童,送戒指的那个。”
她皱了皱鼻子,预测:“我到时候肯定会哭得稀里哗啦的,万一被婚摄拍到——”
“好。”
张星序倏然答应:“我跟你去。”
“……?”
闻冬微怔,怎么一说自己会哭他就答应了?
她严重怀疑:“你不会是想看我笑话吧?”
张星序平静注视着她,“我在起码有人给你递纸。”
闻冬扯了扯嘴角:“那我谢谢你啊。”
张星序:“但我不想看到你哭。”
碎冰猛不丁呛到嗓子眼,闻冬弯腰剧烈咳嗽。
下一秒,一双手缓着她的背,温水递到眼前,张星序不知什么时候绕到她身侧,微微弯身,双眉紧蹙,“先喝点水。”
明明就很担心,可开口第一时间永远是帮她解决麻烦。
温水入喉,冲淡些许冷意,喉咙瞬间舒服不少。
她刚想要谢谢,张星序抬手,拇指指腹抵住她的颈间寸寸下移,温热传递,力道不大,却不容忽视。
“这里有没有不舒服?”
后脊涌过一股酥麻,闻冬呆滞地摇了摇头,哑着声音说:“被你按着挺不舒服的。”
声带透过白皙皮肤微微震动,张星序垂眸收手,退了回去,“不舒服记得跟我说。”
闻冬不自在吞咽,又喝了口水,没应声。
好怪……
他明明都坐回去了,可感觉他的手还抵着她。
闻冬摸了摸脖子,不自在了一晚上。
吃完回家,她指了下挂在门口上方的茉莉花串,“最后一个在上面。”
原本的茉莉花包换成了这串针织挂件。
张星序抬头去看,闻冬已经关上门进了房间,好久都没出来。
他点开和她的聊天,发现她又改网名了,这次的名字很奇怪,叫【金鱼不能吃蛋糕】。
他想了两分钟,还是决定当面问清楚。
手刚抬起要敲门,闻冬毫无征兆拉开门,四目相对一瞬,闻冬把手放了下来,不解:“你在我门口干嘛?”
“你是不是生气了?”他问。
眸光下落,见她脖子红成一片,到处都是抓痕,“脖子怎么了?”
两步上前,闻冬被逼得后退,“你——”
“我没生气,你出去。”
张星序说:“我有过敏药,你等等。”
闻冬只觉得脖子更痒了,没忍住又蹭了两下。
罪魁祸首还想给她上药,被她义正言辞回绝:“少占便宜。”
张星序置若罔闻:“我让你占回来。”
说完抓着她的手往腰腹一按,一点一点往下磨蹭,结实紧致的腹肌透过布料在手心印出明晰触感,手猝然碰到金属扣搭,闻冬幡然惊醒,脸腾地一红,“你干嘛!”
张星序回答得一本正经:“让你占便宜。”
闻冬脸都熟透了,想抽手却抽不动,“谁要占了!”
“等你觉得公平了,我给你上药。”
“……”
他扣住她的腕,正要继续,闻冬猛地握拳表示抗拒。
张星序垂眼,盯着她紧握的手,不知怎么得出结论:“你想摸里面?”
“也可以。”他放开她的手,“我去洗个澡。”
闻冬哪管那么多,抓住机会两步冲进卧室把门反锁,连鞋都忘了穿。
找到手机愤愤发消息:【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你也不要和我说话!】
1874:【为什么?】
金鱼不能吃蛋糕:【我需要静静。】
1874:【你害羞了。】
闻冬:……
啊啊啊!
杀了她吧老天!!
她深呼吸好几次,这才拿起手机回复:【在我跟你主动讲话之前,你都不要跟我说话,行吗?】
1874:【不行。】
闻冬:【?】
1874:【你单方面占了我便宜。】
闻冬:【??是我想占的吗大哥?你搞清楚动机!】
1874:【药我放桌上了,你记得擦。】
闻冬刚松一口气,又收到一条:【还有,你欠我一次。】
还不如杀了她!!
第42章 张星序有解决一切麻烦的能力
国庆节来临前一天, 闻冬万事俱备,坐在会议室急不可耐,几乎是盯着秒钟在度过最后一个钟头。
所有人都没心思上班, 会议开到一半, 闻冬思绪飘远, 想着明天爬山要带的装备。
她说想看玉泽山的云海和日出,张星序建议带上帐篷去露营,一听就特别有意思,她双手赞成说好, 连夜把要买的东西加入购物车下单, 摩拳擦掌等着快递送到。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 国庆前三天爬山, 中间两天去莲山参加田澄的婚礼,最后两天留在莲山吃吃逛逛,时间充裕还可以去周边小游。
闻冬没有计划,想到什么做什么。
张星序边听边改,拟了一份大致的出行攻略。
闻冬把取件码发给张星序让他帮忙拿快递,又切到12306重新检查了一遍去嘉城和莲山的车票, 确认无误收起手机, 正好对上经理的眼睛,她迅速把头低了下去,假装无事发生。
部门经理目光扫过一圈,点了几个人名, “你们几个节后回来就跟腾飞公司对接这个项目。”
闻冬正要松口气, 经理瞥了她一眼, 补充:“还有闻冬。”
心死了!
心彻底死了!
腾飞是家游戏公司,业内评价吹毛求疵, 是个极难伺候的主,这跟上断头台有什么区别?她甚至都能想到自己国庆节后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模样了!
闻冬心如死灰,跟几个同事对视一眼,嘴角下拉,笑都笑不出来。
出了会议室,公司小群顿时涌进十几条消息,有的在祝他们好运,有的在跟佛祖祈祷腾飞对接人是个正常人,但大多数人都在安慰。
闻冬点进去发了个哭泣的表情。
有个同事问她吃不吃糖,于是一群人浑水摸鱼把最后半小时熬了过去。
一下班,闻冬迅速飞奔进地铁站回家,转瞬把工作上的不愉快抛之脑后。
张星序答应她今天做玉米鸡翅煲,她馋得不行,一路上连地铁的风都是香的。
回到楼下,她照例买了两串烤肠上楼。
这段时间张星序在家,她基本都直接敲门,她自己那把钥匙早不知道放哪去了。
一开门,鸡翅酱香扑鼻而来,闻冬的眼睛霎时就亮了,她使劲嗅了嗅,惊喜:“哇!张星序你厨艺进步了啊!”
张星序穿着围裙,手里还拿着一双筷子,“先洗手。”
一转身,身后的结系得乱七八糟。
闻冬没忍住笑,取下包挂在卧室门后,“我在楼下忘了问,你快递取了吗?”
她很少爬山,记忆中只有那么两次。
一次是大学期间跟室友一起,半夜三点去看日出,结果爬到一半太累,直接打了个车下来。
第二次就是三八节公司团建,她累死累活坚持到山腰,最后跟唐姐她们一起坐缆走完了后半程。
她目前为止还没有完整的爬山经历。
答应张星序后她搜了不少攻略,买了些登山装备。
“拿回来了,在客厅地上。”张星序说。
闻冬一件件拆开,登山包,帐篷,睡袋,防潮垫,登山杖。
因为要露营,准备的是双人帐篷。
闻冬搜罗出一堆干粮,都不太想吃,索性还买了气罐,准备露营的时候做热汤。
她把东西塞装进背包,剩下气罐和小奶锅,问张星序:“你的行李收好了吗?这个锅能带上不?”
张星序投来一眼,说可以。
又叫她吃饭。
玉米鸡翅煲撒上芝麻出锅,酱汁均匀炖煮进鸡翅,一口咬下肉质鲜美。闻冬边吃边说:“咱们明早六点出发,大巴车到嘉城九点左右,门票我已经在小程序上买了,到了直接取票进山。”
她想到什么,用手拽出一块骨头,眉头轻轻皱起,“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是徒步上去的?”
玉泽山海拔三千多米,真要全程徒步那得多大毅力。
张星序嗯声,“三个多小时。”
中途拍照和休息还耽搁了一下。
闻冬竖起大拇指,“我先给你提个醒,我很容易累的,到时候爬得慢不要怪我。”
张星序说:“不会。”
吃过饭闻冬开始收拾要带的衣服。
她想到上次去玉泽山的天气,那会儿刚入春,她穿着毛衣被风一吹都有些冷。
现在已经入秋,早晚空气中都飘着凉意,她装了件毛衣和长裤,又塞了好几片暖宝宝。
第二天出发,闻冬起太早脑子一片浆糊,换衣服的时候灵光一闪,把原本的打底衫换成了碎花裙,外面裹了件Oversize的外套。
她洗漱完正好碰上张星序从顶楼下来,给她摘了一根新鲜黄瓜和两颗手掌大的西红柿。
张星序微怔,把洗干净的瓜果给她,不太确定:“你穿裙子?”
青瓜清脆清甜,闻冬以为他是怕她冷,嚼着黄瓜囫囵不清解释:“我一点都不冷,而且就算冷我包里还带了毛衣,到时候穿上就行。”
她露着小腿,张星序微微皱了皱眉,提醒:“穿裙子爬山不方便。”
闻冬笑:“我上次就穿裙子去的,没什么不方便。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嘛。”
她踮起脚拍他的肩:“你在我眼里有解决一切麻烦的能力,我相信你。”
然而十个小时后,闻冬哭天抢地吓得魂都快飞了,差点一头从山上栽下去。
那是下午四点的玉泽山,他们已经连续走了五个小时。
闻冬累得头晕目眩,双脚发软,每走一段路都要停下来歇一会儿。山顶就在眼前,她无数次想要放弃,但回头一看到张星序,硬是咬牙坚持到现在。
按理说体能所剩无几,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谁知这一声惊叫响彻云霄,山间鸟雀四起,扑腾着翅膀飞远。
闻冬眼前一黑,浑身鸡皮疙瘩冒起,惊恐地撩着裙摆,带着哭腔大喊:“张星序!!!”
她是真的慌了,急得想跺脚却又不敢动,回头瞬间眼泪唰地流了下来,“你快来啊!我要死了!!”
张星序一直走在她身后,听到她声音的立马两步大迈上前,率先安抚她的情绪,“怎么了。”
闻冬发抖,眼泪掉个不停,开始后悔早上为什么没听他的话回房间换衣服。
张星序视线下移落到她的腿,只见一条醒目的血痕顺着腿肚下流,小指粗的山蚂蟥牢牢吸在她的小腿上。
闻冬紧紧抓着张星序的衣服,“我是不是要死了,它会不会把我的血吸干……”
山蚂蟥吸饱了血异常肥硕,翡青色中夹杂了一丝细细的黄色花纹,看得人从脚趾麻到天灵盖。
闻冬一开始只觉得腿痒,伸手去挠摸到一手滑腻,低头一看,差点没给她吓死。
张星序眉宇紧锁,在她面前蹲身捏住伤口两侧。
他放下背包,从侧袋拿出一罐盐,仔细对着她的伤口撒上去。
闻冬不敢去看,一个劲撑着他的肩膀抽泣,哽咽道:“张星序你个没良心的……你还在我伤口上撒盐……”
张星序没说话,看着蚂蟥被盐刺激掉到地上。
他拉开背包拉链,率先递了一小包纸给闻冬。
闻冬接过拿在手里,泪眼模糊也没看是什么,抬手蹭掉鼻涕眼泪,衣袖顿时湿了一大块。
张星序拿出烟和打火机。
山间风大,他拢住火苗点了好几次才把烟点燃,长指夹着烟,皮肤白皙,像山顶袅绕堆积的雾。
闻冬以为他要抽,愣愣地望着他都忘了哭。
烟头黑漆漆一点,像是被风吹熄。
下一秒,张星序捏住烟头掐下,直接杵在地上那条蚂蟥。
闻冬呼吸一窒,见他拿出没喝完的矿泉水,把剩下的烟揉碎丢进去,摇晃了两下,水瞬间被染黄。
张星序拿出纸巾擦掉她腿上的血迹,伤口还在出血,他静静等了一会儿,抬眸看她。
闻冬泪痕干涸,凝在脸上被风吹得有点痛,她哑着嗓子:“干嘛。”
“痛吗?”他问。
闻冬摇了摇头。
说实话没什么感觉,就是纯怕。
她最怕没有脚的虫子和全是脚的虫子。
“你会抽烟?”闻冬扫了眼他放到一边的瓶子,同居半年多来,她都不知道他还抽烟。
“以前抽过一段时间。”张星序坦诚,“没效果,就戒了。”
顿了顿,又解释:“认识你之后没抽过。包里的烟是很久以前的。”
他说完垂下头,擦去剩余血迹。
紧接着闻冬腿上一凉,张星序倒出烟草水润湿掌心,避开伤口拍在她的腿侧,又涂了一些到她脚踝,说:“抹上能预防一些。”
水很冷,冷风一吹更冷了。
闻冬没忍住打了个颤。
张星序不在说话。
闻冬低头看他拆开酒精棉,把手细细擦过一遍,从包里拿出纱布。
他没提早上让她换衣服的事,也没有说任何‘你早该听我的’之类的话。
他只是默默为她处理好伤口消毒,包上纱布,又帮她仔细检查了一遍颈肩、腰上,确认没有其他蚂蟥,陪她在原地歇了会儿,重新启程上路。
他好像从来不会怪她。不怪她的选择,也不怪她大声嚷嚷一惊一乍。
不管她有多慌,喊一声张星序好像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而他永远在她的身后确认她的情况,保证她的安全。
但她不想走前面了。
“张星序。”闻冬顿步,站在原地等他。
张星序跟着停下,问她怎么了。
闻冬伸手,“我觉得如果我们并肩肯定能走得更远,你觉得呢?”
张星序轻笑,喘着气扣住她的手,“试试。”
第43章 “别乱碰。”
他们抵达山顶露营区将近六点。
国庆节人多, 营地到处都是帐篷,闻冬气还没喘匀,抬头四处一望, 灯火通明, 都快赶上夜市了。
山上雾气堆积, 温度降低,她没忍住搓了搓胳膊,将背包放到地上,“还有位置吗?”
周围一片吵闹, 嘈杂的谈话声和烤肉香一起飘了过来。
这几年嘉城旅游业发展起来修了索道, 山上物资运送方便, 营地有水源和厕所, 所以还算便利。
不过眼下要找到一处空地搭帐篷,闻冬踮起脚看了好几处,脚心酸软,差点抽筋。
张星序目光一顿,提起她的背包,“跟我过来。”
他找的地方比较偏, 后面是一片高耸如云的森林, 闻冬不认识是什么树,只觉得鬼魅阴森,树影摇晃像招魂的幡。
她缩了缩脖子,帮张星序把帐篷从收纳袋里拿出来。
他的背包几乎比她大了一倍, 打开一看, 跟哆啦A梦的口袋似的, 什么都能掏出来。
山上风大,刚组装完支杆她就冷得不行, 胡乱翻出毛衣套在身上,跟张星序说了一声就去了营地的厕所。
回来的时候张星序刚把铁架搭好,她拖着在路边捡的树枝,地上小石子被扫得发出声响。
天色暗下,张星序往帐篷顶挂了一盏小灯,灯光并不明亮,照在他身上投下一团黑影,风一吹左摇右晃,像九尾狐乱扫的尾巴。
张星序见状询问:“你要生火吗?”
闻冬这才想起他们带了气罐,可以直接煮东西吃。
她愣了愣,头发在风中凌乱,低头去看手里小臂粗的树枝,“我这大老远都拖回来了,要不意思意思一下?”又抬头看了眼帐篷后面的漆黑森林,“这点火应该……烧不过去吧?”
最后那截干树枝被隔壁一家四口要了过去,对方为了感谢,给她塞了两个香喷喷的烤红薯。
红薯刚从炭火里扒出来,有点烫手,她放在石头上散热。
张星序做好准备工作开始做饭,闻冬往他旁边一凑,瞄了眼,很是震惊:“你居然带了饺子?!”
张星序淡定嗯声,把锅里剩余的食材一一拿出来。
闻冬彻底傻眼,他甚至周全到带了切段小葱,还是早上六点从天台刚摘下来那种。
闻冬瞥了眼自己的背包,摸出一包脆豌豆,“还是你想得周到。”
吃到一半,一颗坚硬的豌豆磕到她的牙,她捂住腮帮,看着饺子不禁怀疑:“这不会是自己包的吧?”
张星序看她,给出时间:“早上醒得早,没事干。”
正好家里还有饺子皮,就包了饺子。
又说:“本来想做鸡汤火锅,但考虑到登山时间,肉汤冻好带上来可能都化了。”
闻冬用纸包着吐出那颗豌豆,“张星序,你真的好爱做饭。”
张星序没接她递过来的高帽,淡淡开口:“一般。”
煮完饺子他又开始煮泡面,往锅里加入肥牛卷和蔬菜,致力要让闻冬吃饱。
当事人闻冬感觉自己快撑死了,端着碗毫无形象打饱嗝。
附近露营的人多,很吵。
闻冬安静了一会儿,看向张星序。
他吃面喜欢用筷子挑起绕两圈,再送进嘴里。
她问:“咱们吃完要不要下去转一圈?”
张星序吃完一口,抬眸看向远处,人群围坐在升起的篝火旁嬉笑打闹,火光倒映在脸上,热闹得不行。
张星序反问:“你想去?”
闻冬撑着脸,“可以去看看嘛。”
吃完张星序端着锅碗瓢盆去洗,闻冬想陪他一起,被拒绝了。
“你留在这儿看好东西。”
闻冬一想也是,坐回去撩起裙子看了眼腿上的伤,拍照正打算发给田澄,手指一顿,想着她最近大概在忙婚礼的事,退出去发给了李曼悦。
李曼悦刚好在看手机,回了个问号。
闻冬把今天惊心动魄的蚂蟥吸血事件跟她绘声绘色描述了一遍。
李曼悦发来一条语音:“好样的冬宝。”
闻冬:?
好什么好?
李曼悦没回她的问题,反倒主动给她打了语音:“你上次去玉泽山求姻缘了?”
闻冬:“没啊。”
她当时在观星庙逛了一圈,照片还没拍两张就被她催了回去。
李曼悦:“是吗?我还以为你这次去还愿呢。”
闻冬疑惑:“你怎么突然扯到这个了?”
李曼悦轻哼,“你就瞒吧,我看你瞒到什么时候。”
闻冬沉默片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心虚一笑:“你都知道了?”
李曼悦拐了个话题,“你要是方便,明天给我求一个。”
“你放心,我哪次忘了你,就算你不说我也肯定让菩萨保佑你永远有钱。”
“不是求财,是求姻缘。”
闻冬眉毛扭起,一脸古怪,“你不是谈着吗?还求?”
“分了,破小孩太粘人了。”李曼悦说得轻松,似乎压根没放在心上,“顺便帮我带个平安福回来,球球上个月怀孕了。”
闻冬震惊:“啊?!谁干的?”
“我说你这个当干妈的一天到晚连个影儿都不见,现在连孩子他爸是谁都不知道。”
山顶信号不好,她的声音时断时续,闻冬听不太清楚,‘喂’了好几声,李曼悦把电话挂了,给她发了张球球的照片。
球球是李曼悦养的一只长毛布偶猫,蓝眼睛透彻得跟琉璃一样。
现在腹部微微隆起,安静地坐在楼梯上舔毛。
闻冬斟酌了一会儿,问了句:“产检了吗?”
李曼悦又给她发了张报告单过来。
闻冬说:“那我多求几个!”
她把球球的照片存进相册,往下扒拉张星序,晃一眼没找到,放慢速度一个个翻下去。
他俩每天都能见面,聊天不算频繁,一般是张星序问她想吃什么,又或者问家里某些看起来像是垃圾的东西能不能扔。
目光微滞,落在他的备注上看了好一阵,才点进资料页放大头像。
那棵原本在空旷天空下的树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他自己。不是自拍,是闻冬在芙蓉街给他拍的那组照片。
画质有点糊,应该是从视频里截出来的。
照片中街道霓虹灯在他身后亮起,蓝色路标虚化成一抹冷色,映衬他眼底的冷然。
像是被叫到名字不经意转头,他手上还拿着一瓶依云,侧脸看着镜头,半身出境,五官被画质影响,不算清晰,反倒将他身上那股冷淡疏离彻底拖拽出来。
他的照片不多,闻冬也没有刻意给他拍照,但每次看到,总觉得他身上有股生人勿近的陌生。
“在看什么?”
脚步声靠近,闻冬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四周光亮零零碎碎落入他眼底,汇聚着人间烟火气,仿佛刚才一切只是错觉。
闻冬问:“你换头像了?”
张星序抽纸擦干锅具上的水,在她身边坐下,“你觉得怎么样?”
闻冬忽地笑了,“你是问头像还是问照片?”
张星序想了想,“不能都问?”
“可以啊,不管是头像还是照片,我认为都是这个!”她自豪竖起拇指。
废话,也不看看是谁拍的。
张星序跟着轻笑,把东西收了进去。
闻冬要下去逛,张星序没去,说等她回来。
闻冬踢着石子下去没五分钟,脚步慌乱跑了回来,嘴角下拉哭丧着脸:“那些人在玩海龟汤!”
这种恐怖惊悚的推理小游戏,张星序不在身边她哪敢玩,当即掉头就走。
上次看的恐怖片还历历在目,她挨着张星序坐下,掏出手机:“咱们看电影吧?”
她靠着他的胳膊,把脸贴了上去,挨得极近。
“看什么?”他问。
闻冬随手翻出一部电影打开,“当然是看喜剧了。”
然而信号不好,播放两秒要缓存十秒。
她盯了一会儿,认命般退出,走进帐篷翻出洗漱包,“还是洗洗睡吧。”
半个小时后,漆黑一片的帐篷充斥着下方人群欢闹的声音。
任何活动都没有,闻冬裹着睡袋左右睡不着,开始找张星序聊天。
她裹得像个蚕蛹,两圈滚到他面前,“明天我们去观星庙吧?我求几个平安福。”
她滚得太近,几乎要碰到脸上。
张星序往后避了避,屏息说好。
“张星序,你冷不冷?”她开始没话找话。
张星序说:“还好。”
“你要冷跟我说,我包里有暖宝宝。”
话音一落,她靠得更近了。
柔软的发丝蹭到下巴,感官在黑暗中无限放大,痒意像雨后侵润的墙角,潮湿沿着缝隙寸寸蔓延。
张星序深吸一口气,出言提醒:“你再过来,帐篷该塌了。”
“啊?”闻冬停住,“这么不结实?”
说着,忽然毫无征兆伸出手越过张星序,探了探他后面的位置,“放心,还塌不了。”
“闻冬。”张星序喊她名字。
闻冬正要收手,他的呼吸倏然落了下来,洒在她的小臂上,温热一片。
闻冬心跳一乱,什么也没想,按照直觉摸到他的额头,“你怎么了?感冒了?”
下一秒他反扣住她的手将她按了回去,撑起上半身,在黑暗中凝着她。
气息急促,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别乱碰。”
“我……”闻冬眨眨眼。
帐篷外有手电筒光扫过来,照得内里亮起些许。
“我碰到什么了?”她问。
张星序连手都是烫的,闻冬被他这突如其来一下搞懵了。
他低头看她,领口露出肩颈皮肤,光亮起的瞬间,闻冬注意到他锁骨上那颗小痣,脑子嗡一下,跟灌满蜂蜜一样黏糊沉甸。
张星序说了什么她完全没听见,视野中喉结上下轻滚,光暗下去前一秒,她鬼使神差伸出手碰了下。
第44章 升官发财,张星序要岁岁平安。
只半秒, 闻冬倏然明白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径直僵愣,忘了收手。
她能明显感受到喉结轻缓滑动的过程, 带着他的体温, 一点点传到指尖。
“闻冬。”张星序又叫了她一次。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莫名让闻冬想到天台边缘那株野生薄荷,夏雨急促裹着尚未消退的热意砸在叶片上那种闷热潮湿。
只是现在,他的语气像提醒,又像警示。
闻冬慌乱眨眼,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试探性挣了挣手上的束缚, 不禁纹丝不动, 反倒锢得更紧了。
“那个,刚才是我不——”
“你还想睡觉吗?”张星序打断她。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
这话落在闻冬耳里就成了:要不要发生点什么?
闻冬脸上一热,结巴道:“还……还是睡觉吧……”
腕上力道一泄,她正要松口气,张星序突然碰到她的脸, 拇指轻印落在她的下唇, 气息陡然靠近,闻冬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直接忘记反应。
沉香珠串特有的冷香清晰窜入鼻息,细若游丝挑着她的神经。
起初带着一丝微苦的药香, 随着动作靠近, 花香覆拢, 干净清甜中又藏了几分凉意。
她几近窒息。
心绪一片混乱。
鼻尖蹭过一抹冰凉。
闻冬浑身酥麻,他的呼吸落在耳边, “可以接吻吗?”
乱了乱了彻底乱了。
闻冬大脑宕机,连眼都不眨了,直愣愣转头去看他。
倾侧一瞬,唇瓣从他指腹擦过。
他离得太近,几乎快吻到一起。
气息交织,心脏无声跳动。
闻冬喉咙发紧,理智明晰一瞬,抬手想要推开,却在碰到他的瞬间踏空下陷,仿佛被温度烫到,转手揽住他的脖子。
“你会吗?”
话音刚落,张星序偏过头。
一双手穿过后颈,扶住脖子吻了上来。
唇瓣柔软,鼻尖带着夜间的沁凉,蹭到她的脸,像他养的那盆茉莉。
一开始只碰到嘴角,他逐步辗转含住她的唇描摹。
太温柔了,似三月春风轻轻漾开水面的涟漪,她几乎要溺死在他的柔情里。
指尖发麻,感官好似蒙上一层薄纱,一切变得虚幻。
濒临窒息前一刻,他掐住下巴分开了她的唇,微微起身,喘着气说:“记得呼吸。”
他声音太轻,温情呢喃,闻冬一片空白,无意识蜷起手指。
张星序低头,扣住她的手挤进指缝,摩挲着轻捏。
麻意渐褪,闻冬意识回笼,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
手被他牵着,掌心洇出的薄汗将她完全暴露。
帐篷外的吵闹声被拉远,只剩穿梭树林的呼啸风声。
闻冬无厘头说了句:“我刚才没发挥好。”
她翻身推开张星序,像要证明什么一样,“能再亲一次吗?”
周围一片黑暗,闻冬抿了抿唇,薄荷的味道还没消散,带着一缕清甜。
“可以。”他将她拉到身边,捧住她的脸,“这次记得呼吸。”
张星序的吻始终很温柔,克制到过分。
可接吻本身就是一种逾越,在情感与理智的交锋中,闻冬再次败阵。
如果说第一个吻是在她毫无准备下发生的。
那现在,她非常清醒地意识到——
她在和张星序接吻。
在玉泽山,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他们在接吻。
山间风声肆意,帐篷内热意弥漫。
即便是这种时候他还在考虑她的感受,留给她喘气的空隙,却又在下一秒重新吻上来。
闻冬哪受得了这么折磨,报复性咬了他一下。
别过脸结束了这个吻。
张星序也不恼,看着她把头蒙进睡袋,无声一笑。
而他彻夜未眠。
听了整晚的风声。
第二天清晨,天边亮起一道光线,闻冬被叫醒去看日出。
旭日金光照到脸上,闻冬胡乱裹着毛毯,头发凌乱披散,睡眼惺忪眯着眼。
奔腾的云雾宛若天宫仙境,山顶连空气都是冷的,闻冬揉了揉鼻子,摸出手机录视频,转头去看张星序。
他眼下透着淡淡的乌青,一看就没睡好。
闻冬打了个哈欠,手上抖动,镜头对焦失败。
她问他:“你睡了几个小时?”
“两三个。”张星序撒谎,拧开保温杯倒了杯水给她。
闻冬把手机装进口袋,捧着茶盖轻轻吹气,笑笑,“那你还挺能熬。”
太阳一点点升起,来看日出的人比露营还多,大家纷纷举着手机在拍,试图记录这一辉煌时刻,说话声不断。
闻冬抿了口热水,暖流顺着咽喉往下,驱散了喉咙的干冷。
一杯喝完,身体开始发热。
“张星序。”她再次看向他,“你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四目相对,张星序问:“说什么?”
闻冬:“比如确定关系什么的。”
张星序沉思片刻,“如果因为昨晚的吻让你有负担的话,你可以当没发生过。”
闻冬弯唇就笑,望向被朝阳照耀出透金的云海。
她说:“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不负责的话。”
“但在确定关系之前,我有些事要告诉你。”闻冬把茶盖还给他,“等田澄婚礼结束,怎么样?”
张星序将茶盖拧回保温杯,垂眸说好。
两人看完日出回去做了份简单的三明治早餐,吃完把行李寄存到营地,出发去观星庙。
观星庙离得不远,但还要往上爬一个山头。
闻冬想起上次来这儿,大家都在祈福,就她一个在外面转悠,连菩萨都没拜。
踏进庙里那一刻,她对上佛像悲悯的眼眸,心中遽然动容,扭头去找张星序。
张星序站在庙外,在标价【15元/块】的祈福区买牌子。
周围人来人往,他的身影被飘到眼前的香火隔断,整个人笼罩在缥缈的云雾中。
闻冬回身看着眼前的金身佛像,想到李曼悦问她那句:“你上次去是不是求姻缘了?”
她没求。
但姻缘落到了她身上。
她跪到蒲团,将香举至眉前虔诚地一拜。
她帮李曼悦求姻缘,帮球球求平安。
最后,她想到了张星序。
没有任何欲念,就是想到了他。
上完香她后退两步,转身出去找他。
张星序拎着两块祈福牌站在树下,在看其他人写的祝福。
闻冬绕到他身边,歪头询问:“你写什么?”
张星序把其中一块递给她,如实说:“还没想好。”
闻冬:“你上次来这儿没?”
张星序:“来了。”
但和这次一样,没进去拜。
他说着拨开层层堆叠的木牌,拽出里面一块让闻冬看,“这是上次写的。”
他挂得高,闻冬得踮起脚才能看到。木牌风吹日晒,牌面的红有些褪色,残留着风霜的痕迹。
他写的不是愿望,也不是祝福。
上面用黑色记号笔竖排写着:【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
闻冬疑惑看他,“什么意思?”
张星序松手,木牌扭转翻了过去,“没什么意思,随便写的。”
闻冬挠了挠眉毛,去旁边桌上拿笔,歪着头想了几秒,提笔埋头一顿写。
她还穿着昨天那身碎花裙,上身套了件毛衣,外面披着外套,头发束在一起扎成高马尾,碎发随风飘动,扫着白皙的后颈。
没带配饰,连发夹都没有。
和平时的模样相比,素得过分干净。
她弯身伏在桌上,日光从头顶照下,脸上笑容清浅,一双鹿眼明亮生动。
和第一次见她时差别不大。
她很快写完,拿起牌子一脸得意,顺手把笔递给了他。
笔帽没盖,张星序接过,下笔前犹豫片刻,问她:“你写的什么?”
闻冬扬起下巴,沾沾自喜:“升官发财死老公。”
她念完还没觉得有什么,毕竟这愿望这么多年一直挂在嘴边,都快成习惯了。
张星序神色复杂,眉头轻轻蹙起,一言未发注视着她。
闻冬感受到他的视线,挑眉,“怎么了?”
他欲言又止半天,几经斟酌,到底问了出来:“那你想跟我结婚吗?”
闻冬笑意凝在脸上,手一抖,吓得木牌掉到地上。
哐当一声,尾部流苏被祈福牌压住,她有些慌乱蹲下身捡,没敢跟他对视,“好好说话!”
捡完迅速背过身逃离现场,去了另一边挂牌。
张星序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垂眼失笑,握着木牌的手轻微颤抖,又被另一只手按住,手背青筋紧绷,强力制止却是收效甚微。
他暗暗吸了口气,抿着嘴角,提笔在木牌上写了一行字,挂到了刚才闻冬站的地方。
闻冬躲到一边,边走边回头,没看路不小心撞到一个女生。
那女生手里拿着笔,也没注意,反应过来才看到闻冬的浅色外套被她蹭出一道黑色痕迹。女生一个劲道歉,闻冬心思不在这上,连忙说没事,问她借了笔。
桌边都是人,闻冬挤不进去,索性蹲到地上把木牌最后三个字狠狠涂黑,等涂到彻底看不见后,她才提笔在旁边添了一行小字,嘴里念着:“不作数不作数,刚才写的不作数。”
反正还没挂,神仙没看见。
没看见之前都能改。
对!都能改!
【张星序要岁岁平安】
‘岁岁平安’写不下,她翻到背面,在‘平安健康’的烫金印字上写。
撞人的女生实在过意不去,见她蹲在地上挤着狭小的位置写,让朋友帮忙重新买了一块木牌,“你不介意的话就写这里吧。刚才实在不好意思。”
闻冬写完最后一个字挥了挥手,“没事。”
女生递来一个崭新的木牌,她目光停顿半秒,拿了过来,垫在自己那块上面,由衷道谢:“谢谢啊。”
她重新写了一遍——
升官发财。
张星序要岁岁平安。
第45章 一起参加婚礼
从玉泽山下来, 闻冬跟张星序先回了乐城。
到家已经天黑,闻冬把外套毛衣一脱斜瘫在沙发上,闭上眼一动不动, 连喝水的劲儿都没了。
张星序洗完手找出药箱, 第一时间查看闻冬的伤口。
他解开层层缠绕的纱布, 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腿,闻冬觉得痒,皱了皱眉没睁眼。
伤口的位置留下一个红点,不严重, 但也不好看。
他用棉签给她消毒, 凉意爬上皮肤, 闻冬长叹:“大张啊, 你让我睡一会儿。”
张星序说:“洗完澡再睡。”
闻冬抓起抱枕把脸挡住,假装没听到。
张星序用纸包住棉签丢进垃圾桶,把她的腿从自己身上放下去,说:“洗完上药。”
闻冬累了两天,今天下山还被高空索道吓了一遭。
她怕高,下缆车腿都软了, 还是张星序扶着才没摔。
闻冬挣扎拖延一番, 还是带上衣服进了浴室。
出来的时候张星序在煮面。
很简单的鸡蛋面,面香勾得闻冬饥肠辘辘,连头发都没吹,直接坐到桌前等着出锅。
“明天什么时候的票?”张星序问她。
闻冬点开订票短信, “晚上七点, 到莲山正好九点, 咱们还能逛会儿。”
“酒店订好了吗?”
闻冬嗯声,翻看订单列表, 说:“住的地方离婚宴酒店就八百米,后街有条夜市小吃街,听说那儿的烤生蚝可好吃了。”
她说完察觉到不对,来回翻看都没找到酒店订单。
张星序看出异样,“怎么了?”
闻冬心漏一拍,“完蛋,我好像忘记订酒店了。”
她没想过回家。即使是去莲山,她也没有任何要回去的打算,况且田澄结婚的酒店和家相隔百来公里,不顺路也不方便。她想的是参加完婚礼就走人。
然而更令人窒息的还在后面。
闻冬划着灰色的酒店列表,惊恐地发现——没!房!了!
国庆节人多不说,价格跟着水涨船高,平均往上翻了三倍。
但都这样了,那些人还是把所有的房都订了!
张星序盛好面端给她,拿出手机问她要来酒店地址。
输入搜索,点进订购,他勾选自己身份信息入住,在入住人数那栏输了【2】,正要付款,指尖一顿,问:“住多久?”
“两三天?”闻冬想了想,“你想逛吗?”
张星序把日期选好,“我没去过莲山。”
付完款说:“订好了。”
闻冬已经在看五公里外的民宿了,听到他这话挑面的动作一顿,抬头:“你在哪订的?不是都售罄了?”
张星序递出自己手机,“我这还有。”
闻冬放下筷子伸头一瞟,瞪大双眼:“这两千一晚,你说订就订了?”
还订了四天,她看到已付款后面那串数字都快昏厥了。
张星序说:“这里不是近吗?”
是挺近的,下楼过条马路就到婚宴酒店了。
闻冬肉疼半天,连面前的鸡蛋面都不香了。
真想给他退了。
张星序见她一脸痛心疾首,问:“在想什么?”
闻冬幽幽抬眸:“我在想你要摆摊多久才能挣回来。”
张星序轻吹面条,“我换工作了。”?
“不摆摊了?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等等,换工作……你找到新工作了?”闻冬一口气问出所有疑问,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她问完不禁自我怀疑:“我最近在干什么?我有这么不关心你吗?”
张星序被她逗笑,嘴角牵起细微弧度,解释:“没多久,之前一直没定下来,节前才拿到工号。”
“工号?”闻冬眉头一皱,“客服还是销售?”
“楼盘销售。”张星序说。
“你该不会被骗了吧?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去卖房了?”
“你不是想买房?”张星序看着她,“月湖湾的二期工程重启了。”
闻冬哑然,一时不知道该关心哪一头。
她埋头嗦了口面条,越想越不对劲,“重启了?!”
“你说那个烂尾工程重启了?”
张星序轻嗯,“你不知道?”
闻冬一口吞下,摇了摇头。
她曾经的确动过买房的念头,也盯了一段时间房价,结果越涨越离谱,后边一心想着发财就搁置了。
“之前来你摊位花168贴曲面屏的那个人你记得吗?他后来又来过好几次,说想跟我交朋友,我拒绝了。”
闻冬:“然后?”
“然后他给我塞了张他们楼盘的广告传单,跟我介绍说想带我去看房。”
那个精英见张星序没正经工作,一不做二不休把他拉进销售部,跟着自己一起卖房。
但张星序只是挂名入职,不用出勤不用打卡,卖了房能按比例分成,平时其余时间也能干点别的副业。
“主要你自己有这个需求,员工能走内部折扣价不说,提成也是自己拿,工号下来了所有房源资料都能看,一举三得的事。”精英劝他。
除了没有底薪,一切都不错。
上下班自由,没有业绩压力,还能准点回家做饭。
张星序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闻冬撑着额头,轻叹一声,安慰道:“没事,就算卖不出去还可以继续摆摊嘛。”
“我相信你。”她扬起笑容,又恢复成以往那个活力十足的模样。
她冲张星序皱皱鼻子,一脸狡黠,“我过两天去给李曼悦吹枕边风,让她来你这儿买。”
张星序失笑,“吃面吧。”
第二天两人收拾好行李出门,闻冬临走前把平安福交给了李曼悦的司机。
一个转身,张星序往她手里放了另一枚平安福。
闻冬反应从来没这么快过,想也没想径直将平安福塞进他的夹层口袋。
“这个你自己留着。”她揪着他的衣服,态度坚决,“不准给我。”
张星序看着她,两人无声对峙,到底是他先败阵,移开目光答应说好。
田澄的婚礼五号开始。
闻冬和张星序三号晚上抵达莲山,回酒店放完东西就出去吃吃喝喝了。
闻冬逛街买了红包和手袋,还去银行取了一沓现金,准备带回去包份子钱。
张星序问:“我是不是也该随一点?”
闻冬头都没抬,小心翼翼捡开包里的东西,“行啊,随两百吃个席。”
张星序拿出手机轻点,“我没带卡,钱转你了。”
闻冬手机亮起,她随意瞟了眼,正要把卡重新插进ATM机,目光倏然顿住,点进短信定睛一看,“我刚才是让你随两百吧?”
张星序转了她两万。
她抓狂:“上次我就想问了,你到底哪来的我的卡号?”
张星序语气平静:“客厅那幅‘好运莲莲’后面写了你的银行卡号和密码。”
闻冬深深吸了口气,听见他又说:“打扫的时候看见了。”
闻冬暗自咬牙,“那我还真得谢谢你提醒了我!”
张星序:“不用谢。”
他退后半步,“取吧,麻烦你了。”
“一、点、都、不、麻、烦。”
然而只取了一千一出来。
闻冬把钱和卡都放到他手里,“ATM日限两万,你明天自己来吧。”
张星序看了眼,举了下手里的两杯奶茶,说他放不下。
闻冬只好一起收进自己包里。
“你真要随两万?”她问。
张星序反问:“你不是说和她关系好?”
“是啊,但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吧?”闻冬说完安静一秒,“当然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多想,就是你跟澄澄才见过一面,你这礼……是不是有点大了?”
“大吗?”张星序视线不经意扫过她的包,“我没送过,不知道。”
闻冬走出银行,张星序跟在她身后,“你送多少?我跟你送。”
闻冬扭头,从他手里拿走奶茶,“不告诉你!”
张星序:“那就两万。”
闻冬:“……”
次日闻冬起了个大早去找田澄,人都走到小区楼下了,张星序一通电话过来问她放在桌上的礼盒是什么。
闻冬猛一拍脑袋,闭了闭眼,“是新娘的婚鞋。”
张星序:“你在哪?我给你送过来。”
闻冬纠结一番,又看了眼时间,给他发了地址,万分嘱咐他路上要小心。
那个婚鞋盒她了半个月才做好,全是她的一片心血。
田澄忙得不可开交,两个手机响个不停,门没关,老远都能听到屋里的谈话声。
闻冬秒换表情,两步冲了进去抱住田澄。
田澄看清来人松了口气,轻拍她的背,“我还以为是谁,吓死了。”
房间里堆了很多布置婚房要用的装饰,一片红火,闻冬抱到一半开始鼻酸,话音委屈:“你的婚鞋我忘记带过来了。”
“忘记带回去拿就是了,怎么还哭了。”田澄笑她,“寄给你的婚纱照收到了吗 ?”
闻冬点头,瞪了一眼老赵,说出的话鼻音很浓,“你怎么也在这儿?”
老赵轻叹:“我要是不在这儿,你们这一个个今晚还不知道要拉着澄澄做什么。”
伴娘团笑倒一片。
大家都认识闻冬,这会儿也没有拘谨,有什么说什么。
其中一个女生说:“哎呀,本来想让田澄跟我们打通宵的,你这么一说,怎么也得少四五个小时。”
其他人纷纷附和,让老赵顶替田澄陪她们打麻将。
老赵连连摇头,转身给闻冬倒了杯水,“吃早饭没?没吃厨房里还有红薯。”
闻冬闻言端着杯子去了厨房。
她起得早,出门的时候酒店早餐还没送上来,这会儿确实有点饿。
田澄问:“冬宝你一个人来的?”
闻冬摇头,抽出纸巾擦了擦鼻子,“你的婚鞋在路上了。”
二十分钟后,送婚鞋的张星序到了。
闻冬正踩在凳子上帖囍字,张星序敲门问好,闻冬一个转身,差点没站稳,田澄扶住她的胳膊,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这不是你……”
闻冬拉了她一把,及时打断:“没什么。”
探身对张星序说:“进来吧。”
四下一静,几个伴娘都不说话了,齐齐注视着张星序。
张星序略微颔首,送上水晶鞋盒,真诚祝贺:“新婚快乐。”
盒面由一粒粒碎钻镶嵌,珍珠串从两侧环绕下垂,精致得跟童话里一样漂亮。透明盒里同样闪耀的Jimmychoo水晶鞋泛着银光,鞋头水晶奢华夺目。
但更为抢眼的是张星序随着礼盒一起送出的红包,厚得跟块砖头一样。
田澄看向闻冬,闻冬一动不动盯着张星序。
张星序问:“你还没送?”
闻冬莞尔一笑,从包里拿出同样的砖头放到田澄手里,“新婚快乐。”
沉甸甸的红包落到手中,田澄好半天没回过神来,连婚鞋都忘了夸,回头看老赵。
老赵也傻眼了,过来喊了声兄弟,“你这……”
这不是快不快乐的问题。
这是他俩以后结婚他跟田澄要送多少的问题。
第46章 “抱一会儿。”
气氛一时凝固。
闻冬二话没说把张星序的红包也放到田澄手上, “干嘛呀,这都嫌少?”
说完数落老赵:“都是你给惯的。”
老赵嘴唇微动,表情无辜看向自己老婆, 田澄弯唇笑道:“那你可怪错人了。”
眸光转而落到张星序身上, 对闻冬说:“不介绍一下?”
闻冬‘哦’了声, “张星序。”
等了两秒,田澄问:“没了?”
闻冬:“还有什么?”
田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
伴娘团有人起哄,捂嘴笑:“我看你俩可不简单。”
另一人接话:“陪你来参加婚礼,朋友身份说不过去吧?”
闻冬偏头看张星序, 补充道:“准男友, 有问题吗?”
张星序说:“没问题。”
闻冬碰了碰他的胳膊, 小声:“我又没问你。”
贴窗花的伴娘回头, 语气拉长:“哎哟~还准男友,考察期啊?”
“不是考察期,我们已经接过——”
闻冬连忙跳起来去捂张星序的嘴,大声打断:“接受过对方的心意了!”
她踮着脚,一手按着他的肩,一手伸直捂嘴, 整个姿势异常滑稽, 惹得田澄轻笑,转身把红包放好,问:“那还不在一起,等什么?”
张星序偏头躲开闻冬的手, “她说等你结婚。”
闻冬:“……”
田澄挑眉:“等我结婚?”
转瞬想到什么, “你们不会也要……?”
张星序如实点头, “我有这个想法。”
低头看她,“但她好像还没有。”
刚才说‘准男友’还面不改色的闻冬, 这会儿耳根连着脸颊全都烧成了绯色。
“我上个洗手间。”她语速飞快逃离现场,手刚摸上门把手,听到张星序在身后说:“没有生气,是害羞。”
啊啊啊!
想死!想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
“人家结婚,你在这儿又唱又跳的干嘛?!”
中午吃饭路上,闻冬没忍住拽着张星序走到最后,压低声音警告他。
张星序回想了一下,整个上午他在帮忙布置新房,“我没有。”
没唱也没跳。
“……”
闻冬暗暗深吸一口气,“总之,这两天田澄和老赵才是主角,咱们少说话。”
张星序:“她们问也不能说?”
闻冬纳闷:“谁问了?”
“那几个伴娘,还有田澄,刚才都问了。”
等电梯的时候闻冬还在屋里洗手,不知道他们在外面聊了什么。
警钟敲响,她盯着张星序:“她们问什么了?”
张星序一五一十回答:“就问我们怎么认识的,又怎么住到一起,有多喜欢你这类。”
他顿了顿,“我都说了。”
闻冬闭眼一拍脑门,“其它的没说吧?”
张星序反问:“其它什么?”
话落旋即反应过来,“她们没问接吻的事。”
她们问你还真要说啊?!
张星序似是看出她的意思,“这个不能说?”
闻冬勉强挤出一抹微笑:“还是别说吧,我脸皮薄。”
张星序点头:“好,我不说。”
饭桌上老赵跟张星序互相喝了两杯。
不知道是不是酒劲儿大,转个菜的工夫,张星序面色酡红,在桌下牵住闻冬的手十指相扣。
他手心滚烫,像块烧红的铁。
还没吃两口菜的闻冬放下筷子,去探他的脸,蹙眉问老赵:“你这什么酒?”
“朗姆酒啊,怎么了,他醉了?”
张星序摆手,把头垂了下去。
闻冬转头问服务员要了杯橘子汁,“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不舒服。”
张星序失笑,侧脸看她,“有点困。”
饭后闻冬给他打车送他回酒店休息,送完又去田澄家熟悉一遍明天接亲堵门的流程。
忙完没吃晚饭就走了,想着等张星序酒醒一起下楼吃。
哪想她回去屋里连盏灯都没开,因为订的套房,有两间卧室,闻冬放轻脚步去了他房间。
推门而入,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陷入黑暗,不见一丝光亮。
闻冬走了两步,正要打开手机手电筒,身侧浴室的门突然拉开,一道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沐浴露的馥郁花香扑鼻。
恍惚一瞬,让她回到了七夕那天夜里,满屋的玫瑰花也是这个味道。
闻冬站在原地忘了反应。
张星序手臂收拢将她紧紧抱住,呼出的气息洒在颈侧,撩得人耳根发痒。
微润的发梢蹭到脸上,他身上热意未散,透过衣服布料传递到她身上。
闻冬呼吸陡然乱了,眼睫颤动,去扒他的手。
张星序纹丝不动,往她肩上蹭了蹭,埋首低声:“抱一会儿。”
安静了好一阵。
站到闻冬的腿开始发麻,她问:“你酒醒了吗?”
张星序说:“醒了。”
音色低沉,残留着睡醒后的困倦,像沙滩上的干燥砂砾,沉缓磁性,猫抓似地挠着她。
他偏过头,用鼻尖去蹭她下颌,亲昵得与情侣别无二致。
“下午忙不忙?”
闻冬后颈迅速窜过一股酥麻,抬手去挡张星序的脸,拉开些许距离,“挺忙的。”
张星序侧头,顺势在她手腕落下一吻,“辛苦了。”
脸上的水珠印到皮肤,闻冬心脏重重一跳。
他的呼吸始终缠着她,闻冬把原本想问的问题全都抛之脑后。
电话适时响起,手机亮起成了屋内唯一光源。
张星序注意到,松了她的腰,打开身后的玄关小灯,“阿姨的电话。”
闻冬一颗心七上八下,也没听见他说的,右滑接通,母亲问田澄是不是快结婚了。
张星序朝床边走去,闻冬这才回神,说:“是,就明天。”
他毫无征兆解开身上浴袍,肩颈肌肤露出来那一刻,闻冬慌得立马转身,听着黄从英在那头说话,大脑乱成一片。
黄从英想随礼,田澄毕竟也是她看着长大的,闻冬说好,问她要随多少。
黄从英说:“本来是想送五百的,但你爸不同意,说怎么着也是别人家的闺女,况且一鸣还在上——”
闻冬打断她,“他是怕我以后结婚这钱收不回来是吗?”
冷哼一笑,“那他还真是猜对了,我结婚他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黄从英叹息,让她别这么偏激。
“我偏激?他把我扫地出门的时候考虑过我的处境吗?”
黄从英没办法,知道越说下去她会越生气,索性把钱用微信转给她,“我就不来了,你帮忙给她吧。”
闻冬这才挂了电话。
收款时动作一顿,迟迟没点下去。
五百块的转账明晃晃挂在聊天界面。
闻冬哽住,偏过头把手机放了下去,始终没有收款。
张星序换好衣服过来,察觉到她情绪异常,关心询问:“怎么了?”
闻冬摇了摇头,“去吃饭吧。”
那笔钱她到底没收。
一直到系统24h自动退款。
从吃饭到回酒店休息,闻冬始终一言未发,张星序也没问她什么,互道晚安后休息。
第二天闻冬照旧起了个大早赶去田澄家,接亲队伍在将近十一点才把新娘接到婚宴酒店。
闻冬跟着队伍抵达酒店时张星序已经到了。
他没落座,站在一边接电话,侧着身,看不清表情。
后面的婚宴流程时间卡得很紧,闻冬没空去找他,抽空给他发条消息让他记得找个位置吃饭。
而后张星序回的消息她没看到。
十一点半。
田澄一袭圣洁婚纱出现在宴会厅,穿着当初闻冬为她精心挑选的鱼尾纱款款而来。
一步一步走上T台,母亲为她整理头纱,她挽上父亲的手温婉一笑。
闻冬眼泪倏然滚落,砸到地毯,滚烫无声。
她待会儿还要上台送戒指,抬起手就要擦在衣袖上,眼前递来纸巾。
闻冬怔住,张星序不知道从哪找到她。
见她没接,微微低下头,替她擦去眼泪,动作细致没有蹭花她的妆。
“有人在拍。”他提醒她,“哭好看点。”
闻冬破涕为笑,轻轻打了他一下,“干嘛。”
婚礼进行曲缓缓响起,灯光照到台面,田澄的父亲牵着田澄向老赵走去。
走到尽头,老赵送上手捧花。
婚礼省去了主持人问誓环节,他们把时间留给彼此,互相说出婚礼誓言。
闻冬深呼吸了好几次,稳住情绪打开手机全程录像。
田澄说到最后,她还是哭了。
“你曾经问我在什么时候最爱你,我想了很久都回答不上来,但就在前两天,你洗着厨房里的碗问我明年夏天想穿什么样的裙子,于是我想,我在我们相爱的每一刻最爱你。”
“我一直认为最好的爱是两个人彼此作伴,不要束缚,不要缠绕,不要占有,不要渴望从对方的身上挖掘到意义,而应该是我们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看看这个落寞的人间。”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殿堂,我不认同,甚至觉得它一地鸡毛、无趣至极。但如果那个人是你,我想可以试一试。试试和你共同拾起那些散落在角落里的残缺,拼凑成更多的爱。我想用这种最简单、也最明了的方式告诉大家,我们决定共度余生。”
……
闻冬这一哭不得了,眼泪压根止不住,张星序擦得没她哭得快。
相比田澄,老赵的誓词写得轻松许多,让她缓了好一会儿。
“怎么办。”闻冬紧紧抓住张星序的手,“我妆没哭花吧?”
张星序拿出一支口红旋开给她,“补一下。”
……?
色号居然跟她今天用的一样,要不是膏体全新,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翻过她的化妆包,简直神了。
“你怎么会随身带这个?”
她正要调转手机前置,张星序把手机拿过去帮她掌着。
他说:“猜到你不会带。”
闻冬皮肤好,也不太爱出汗,平时化妆出门很少补妆,口红都是包里装着什么用什么。今天忙着婚礼没带包,穿的裙子没有口袋,连手机都没地方放。
闻冬补完轻抿晕开,把手机和口红都给了张星序。
她缓缓吐气,准备上台送戒指。
结果上去对上那双田澄含笑的眼睛,泪水跟泄洪似地流。
送完下来,田澄和老赵拥抱亲吻。
闻冬只觉得天都塌了,仰脸去看张星序。
张星序这次没用纸,抬手捧住她的脸,温热的指腹拭去泪痕,安慰:“哭也很漂亮。”
“不会给田澄丢脸。”
闻冬这才好受一点,扯出抹笑。
饭席间两人没坐一起,田澄大多数朋友闻冬都认识,这会儿一个个打招呼,等她看到张星序,两人隔桌遥遥相望。
她过去找他拿手机,有几通未接来电。
张星序说:“是阿姨的。”
不光是黄从英,还有闻一鸣和闻静,每个人几乎都给她打了一遍电话。
闻冬右滑清除,直接没看消息。
张星序的手机停在一道心理测试题,闻冬感兴趣扫了眼,笑道:“你还测这个?”
张星序嗯声,“随手刷到了。”
测试题是:用“我、钥匙、兔子、桥”不限顺序造句。
闻冬问:“你组的什么?”
“我带钥匙过桥遇见了兔子。”张星序说,“你呢?”
闻冬俯身在他耳边掐着嗓子说:“我桥,兔子钥匙了!”
张星序忍俊不禁,解释:“兔子代表爱人,桥代表人生,钥匙代表金钱。”
“很好啊。”闻冬直起身,“这表示我在人生途中遇到了爱人和金钱,还是突然降临的那种。”
闻冬狐疑,歪着头打量他:“怎么和你不太像?我的真命天子是不是你啊?”
张星序和她对视,跟着歪头:“哪里不像?”
闻冬忽地一笑,伸手捏他脸:“骗你的,就你了!”
手机震动,是闻一鸣打来的。
闻冬微不可见皱了皱眉,给他挂断。
下一秒改成语音通话弹出,闻冬正烦着,闻一鸣的消息率先发了进来:【爸都要死了!你在发哪门子疯?!】
第47章 重症监护室
事后再回想起这一天, 闻冬脑子里只剩混乱。
起初她没信闻一鸣的话,接通电话问怎么回事。
宴会厅放眼望去全是来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张星序就在身边, 但她仍然觉得冷。
电话那头闻一鸣的声音忽远忽近, 落到闻冬耳里仿佛蒙上一层薄纱。
“爸在工地上出了意外!已经送到医院抢救了!”闻一鸣语速很快, 也没管她听没听清,喘着气说,“妈和大姐已经过去了,我买了票马上回来。”
说完见闻冬没回话, 头上响起高铁站的检票播报。
闻一鸣彻底不耐烦, 吼她:“你人呢?!?!”
闻冬压下心头慌乱, 迅速镇定下来, 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哪知道!我他妈人都不在莲山你问我?!”
闻一鸣又气又急,撞到人也没道歉,骂骂咧咧闯进队伍插队检票。
张星序握住闻冬的手,她的手指冰凉,抑制不住在颤抖。
她挂断电话给闻静打了过去。
第一遍没人接,第二遍响了很久闻静才注意到手机。
黄从英不停掉眼泪, 抢救室外的走廊一片安静, 闻静去了楼道。
相比闻一鸣的急躁,闻静话音里全是担心,跟闻冬说了目前大致的情况,说到后面隐隐裹了几分哭腔。
闻冬来不及想那么多, 转身就走。
田澄刚换完敬酒服下来, 撞见闻冬跑出酒店, 连声招呼都没打。
她想喊她,张星序直接找了过来, “闻冬家里出了点事,我陪她过去一趟,这边你见谅。”
田澄眼疾手快拉住张星序,担忧:“谁出事了?”
老赵也看了过来,张星序眉心轻皱,“她父亲。”
田澄心漏一拍,松开张星序,“帮忙照顾好她。”
十月天气渐冷,正午阳光直直照在头顶,闻冬被光线刺得几乎睁不开眼,眼角涩痛。
她拦了好几辆出租,好不容易才有一辆肯停下载客,关门前一瞬张星序追出来跟她上了同一辆车。
酒店到市人民医院车程一个钟头。
闻冬从来没觉得时间头这么难熬,喉咙很干,仿佛被炙烤到干裂的大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闭上眼睛胡思乱想,思绪纷杂。
电话内容张星序听到一些。
他拿出手机点开联系人发了几条消息。
抵达医院,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闻冬跟在人群后面等电梯。
这会儿临近中午,电梯门外众生百态,有打着吊瓶下楼吃饭的病人,穿着黄色外套送外卖的小哥,也有提着保温桶的家属。
没什么人说话,大都低头看着手机。
张星序揽住闻冬,给她披上外套,“别太担心。”
她还穿着在田澄婚礼上的那身裙子,后背蝴蝶骨凸起,挽起的头发松散下垂。
外套是他一早出门带的,想着她今天大概没时间回酒店,怕她晚上会冷。
闻冬拉着抓着衣领,指尖泛白,牙齿咬到发酸。
“我怕。”她看着他说,“我怕他活,但更怕他死。”
说完她低下头,想哭却流不出一滴泪,只剩无边荒凉。
张星序没接话,紧紧握住她的手。
电梯很慢,几乎病房的每层楼都要停上一段时间。
等赶到抢救室外,手术还没结束。
闻静坐在等候椅上轻抚黄从英的背。
黄从英哭得无声,眼泪一串一串往下砸,看到闻冬,别过脸擦了擦,“冬冬来了。”
闻静回头,把纸巾放到母亲手里,起身走了过去。
目光落到张星序身上半秒又移了回来,眉毛蹙起,旋即松开,想故作轻松却怎么也做不到,垂眼说:“我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给你打的电话。”
一进医院任何检查治疗都需要钱,闻静承担了部分抢救的手术费用。
她结婚这几年一直在家带孩子,没有工作,手术费还是问老公要的。
身上穿着的衣服是三年前闻冬去看她,强硬拉着她出去买的衬衫。
右手袖口的扣子磨掉了,被她用一颗同色纽扣替换上去。
与闻冬相比,她朴素暗沉,岁月在眼角留下细纹,头发随意捆在脑后,衣袖半挽,手腕干干净净,和她的前半生一样,什么都没有。
闻冬看了眼抢救室,牵住姐姐的手,“多久了?”
“快两个小时了。”闻静抬眼,似乎这才注意到她的着装,“你从田澄的婚礼上过来的?”
“不重要。”闻冬说,“你跟妈先去吃饭,这里我守着就行,闻一鸣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闻静叹气,转头去看黄从英,“现在怎么吃得下。”
工友说闻代平从楼梯上摔下去不省人事,送到医院判定脑出血,直接进了抢救室。
闻冬想到什么,“送他来医院的工友呢?”
闻静说:“我让他们吃饭去了。”
闻冬面色凝重,“谁让他去的工地,负责人是谁?签合同了吗?”
闻静摇头,“我也是事发之后才知道爸又回了工地。”
闻冬两步上前,正要问黄从英,抢救室的门开了。
医护人员推着病床喊了声“闻代平家属”,闻静和黄从英立马走了上去。
闻冬一时愣在原地,双脚如灌铅沉重,迈不开半步。
闻代平躺在病床上,只两秒又被推入病床电梯。
医生的话飘到耳边只剩‘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和‘重症监护室’几个字眼。
说完走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隔断了闻冬的视线。
黄从英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哆嗦地抓着闻静的手,像在抓救命稻草,泣不成声,嘴里喃喃:“怎么会去重症监护室……”
她转身想找楼梯,一时忘记方向,眼神空洞望着。闻静搀住母亲,路过闻冬时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
闻冬说要跟闻代平断绝关系时她在现场,她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的性格,向来说一不二,比谁都倔。
闻代平骂她不孝,清脆的耳光落到脸上,闻冬也只会冷冷地看着他说:“你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
三个子女中,闻代平最不喜闻冬。
因为她不听话,也因为她无论怎么打都敢顶撞他。
所以她离开的这两年,闻代平心里反倒舒坦不少。
可闻静不能,也不敢。
她从小被灌输要以家庭为重的思想。因此毕业没两年就早早结了婚,辞职在家当家庭主妇。
从前她是别人的女儿,现在她是别人的妻子,是孩子的妈妈,婚前婚后她都被家庭捆缚,只有在看到闻冬的时候,才会让她短暂醒悟——在那些身份之前,她是她自己。
闻冬缓慢眨眼,转脸去看张星序,嘴唇轻动,“你要不先回去,这里一时半会儿完不了……”
说完沉默了好几秒,似是做出决定,“等他转入普通病房我就回乐城。”
张星序走近,扣住她的手腕,“一起。”
他手心的温热源源不断传递给她,闻冬心口酸楚,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牢牢捏住,苦涩无边。
这一守就是一下午。
闻静下午被催着回了家,闻冬陪黄从英守在病房外。
张星序回酒店拿两人的行李和证件。
他们走得急,什么都没带。
重症监护室不允许家属陪护,免不了要住酒店。田澄的婚礼还有晚宴,大概率也在担心闻冬这边。
她无暇顾忌的事,他会替她一件件处理好。
还有她父亲的情况。
张星序前脚刚走,闻一鸣后脚就到了。
两人在医院大门擦肩而过,张星序在接电话,没注意到飞奔下车的少年。
闻一鸣看到他脸色一变,狂奔上三楼,见闻冬独自一人站在监护室外面。
他怒气十足:“你把那男的过来带过来几个意思?你还怕爸病得不够重是不是?”
闻冬循声回头,手一滑挂断了李曼悦的电话。
看到闻一鸣心里顿时烦躁,“你声音小点行吗?这里是医院。”
“你也知道他见不得人?”闻一鸣四下瞥了眼,“妈呢?”
闻冬移开目光,“洗手间。”
她点进外卖软件,把可能会用到的医护用品加进购物车,下单付款,听见闻一鸣问:“爸现在什么情况?”
闻冬反问:“进ICU了还能是什么情况?”
眸光掠过他脚下那双鞋时微微一顿,轻呵:“谁买的?”
闻一鸣:“关你什么事?”
闻冬:“的确不管我什么事,但你爸住在里面一天要五位数的医药费,你在这儿穿着三千块的鞋大声嚷嚷,要不换你进去躺躺?”
闻一鸣登时语塞,狠狠瞪了她一眼,“滚,和你那个男人滚得越远越好。”
“我的确不想来,因为他要是死了,这个家日子最难过的不会是我。”
“闻一鸣,真正该慌的人是你。”
恨意会随着死亡消散吗?
闻冬不知道。
但她很清楚闻代平如果出事,这个家会彻底垮掉。
黄从英被规训成了一位好妻子,骨子里的三从四德让她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和闻静一样,这辈子都在围着家庭转,人生简单到一眼能望到头。
她到时候真的能坐视不理吗?
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重新踏入社会能找到什么样工作?
一个失去丈夫、指望守着儿子过下半生的女人,没有稳定经济来源却又肆意宠着儿子的女人,她不会问她索求么?
如果说她对闻代平是恨。
那她对黄从英是又爱又恨。
母亲对她有爱,所以会关心她吃穿冷暖,会在一次次碰壁后坚持打电话询问她的近况,也会在她跟父亲起争执后主动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因操劳生出的白发,渐渐佝偻的脊背,难过掉下的眼泪,闻冬都知道。
她爱她,她也知道。
但她不敢接受,不敢期待。
都说痛苦的根源是比较。
这份爱一旦碰上闻一鸣,瞬间化为齑粉一文不值。
她不明白为什么爱着自己的母亲会忘记她花生过敏,为什么会找还在上学的她索取接济家里,为什么她爱着她却一直在做伤害她的事。
她能接受母亲不爱她,但她不能接受她把她受到的伤粉饰成爱的痕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认为爱是压抑、痛苦、窒息的源头,以为爱是剥离自我的过程,是带着伤害降临到身上的。
等她花费极大力气从原生家庭中逃离出来才明白——从来都不是这样。
只是很幸运她能明白。
而有的人一辈子也不明白。
傻傻的蒙在得益者的谎言中自我欺骗。
她怕闻代平活,是替过去的自己本能畏惧暴力。
而怕他死,是她清楚无法彻底挣脱母亲,她对她的那丁点爱意足以将她杀死。
爱恨都不够纯粹,所以才会痛苦。
第48章 “你想让他活着吗?”
当天傍晚, 闻冬才从工友和黄从英断断续续的描述中了解了整件事情的大致经过。
闻代平年近六十,早年工厂裁员,他下岗失业, 之后家里用仅剩的积蓄开了面馆, 但没开几年又因为闻一鸣的事把店面转手了, 这些年一直在莲山附近打零工。
工地上的活儿是一个亲戚朋友推荐的,外墙抹灰,按天结算。
上午那会儿工友见闻代平上楼拿工具,半段楼梯还没走完, 他整个人直直朝后倒下去, 当场失去意识, 打了120送医院。
工地上班时间长, 经常早六晚十,再加上闻代平爱喝酒,种种因素堆积在一起……
闻冬听到这儿脸色变了变,“他上工之前喝酒了?”
工友想了想,“今早没喝,昨晚好像喝了一点, 今早还在跟我们说他头痛来着。”
闻冬问他要了他们包工头的电话, 哪想打过去关机。
工友没有项目负责人的电话,说回工地帮忙问问,闻冬让他存了自己的号码。
工友一走,闻冬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问黄从英:“他脑出血是什么时候的事?”
黄从英移开视线不语。
闻冬压了半天的火这会儿直接发泄出来, 语气很差:“你说话啊!你知不知道他们没签合同?!”
“现在包工头和负责人都联系不上, 工伤没办法认定,他躺在里面一天一万多, 你能拿几天?”
闻冬说完四下一静,背过身抓了抓头发,紧绷的头皮舒缓了些许压力。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调整好情绪,重新转过身,问:“他手机呢?”
黄从英眼角带泪,从黑色布口袋里拿出一个碎了屏的手机,哽咽:“他年前就在说头痛,我让他来医院检查,他非说没事……我哪知道会是这么大的病……”
闻冬拿过手机上划,需要输入四位密码。
她想也没想直接点了闻一鸣的生日,界面卡顿一下,进主屏幕。
图标和字都很大,闻冬点进微信余额,查看账单。
除了一些小额的零钱支出,每天都有一笔三百到五百不等的转账。她用自己手机一张张拍下,顺藤摸瓜找到那个日结工资的洪老板,备注后面留着电话,闻冬打过去,电话没一会儿接通,是个声音粗犷的男人。
闻冬说明来意,洪老板一番惋惜,询问闻代平的情况,知晓手术做完进了IUC,整个人高度紧张起来,语气都变了调,说明天来医院看人,还把负责人的联系方式推给了她。
对方提醒:“不过小林总最近比较忙,会不会接就不一定了。”
闻冬道谢,挂断电话给负责人打过去。
闻一鸣提着饭上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闻冬站在楼梯口打电话,黄从英肩膀下塌,白炽灯照在头顶,映得头发花白。
他把盒饭拿给黄从英,让她多少吃点。
黄从英抬头看他,嘴唇轻颤,“怎么办?你爸怎么办?”
闻一鸣宽慰她,说着没事,“会好起来的。”
闻冬打了两次,和包工头一样无人接听。
她坐不住,转身要走,“你照顾好她。”
闻一鸣叫住她:“你去哪?”
闻冬脚步一顿,眼神冰冷,“闻一鸣我告诉你,你要么趁着探视那半个小时把你爸氧气管拔了让他去死,要么去准备个几十万放这儿往医院里砸,你自己选吧。”
她话说得毒,黄从英胸口一阵刺痛,低下头揪着衣服,嘴角抿着苦楚。
闻冬下楼打车,去了闻代平上班的工地。
临时工没签任何合同,连意外险都没买。
现在出了事用人单位不配合,自行申请工伤认定光有工资记录根本不够,她得去找其他能证明他们劳务关系的证据。
路过缴费窗口,一个拿着缴费单子的人满脸凝重,眉宇间愁云不散。
闻冬闭了闭眼,暗暗咬住下唇。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没出息。
他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闻冬骂完自己走到门口打车,上车后给李曼悦回了通电话。
李曼悦以为她在参加婚宴,有些意外,说:“也没别的事,就是球球估计快生了,你这两天有空没?”
闻冬没回答她,下颌紧绷,牙齿紧紧咬在一起。她在这头安静了好一会儿,只剩窗外刮过的风声。
李曼悦‘喂’了两声,像是察觉到不对劲,又问:“怎么不说话?信号不好么?”
“李曼悦。”闻冬喊她。
李曼悦嘴边的笑容顿时僵住,“到底怎么了。”
闻冬极少这样连名带姓叫她。
平时嬉皮笑脸耍宝会叫她莓莓,玩笑的时候叫她大小姐,就算是生气,也只会愤愤叫她姓李的。
“对不起。”
闻冬声音涩然。
她在医院看着闻代平躺在病床上没想哭,被闻一鸣吼着没想哭,这会儿刚跟李曼悦说两句话,情绪几乎崩溃。
“好端端的道歉什么歉?”李曼悦问,“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闻冬闭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她说:“我爸快死了。”
李曼悦呼吸一窒,“怎么……等等,那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闻冬说不出话,泪水淌了一脸。
“对不起。”闻冬抹掉眼泪,言语混乱跟她讲了今天发生的事,旋即做出承诺:“你放心,这笔钱我肯定还你。”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计较这个?”李曼悦抱着手臂,没忍住在屋子来回踱步,“这样,你把地址发我,我过来一趟。”
说完立即想到什么,停下脚步,望着落地窗外一片绚烂的霞云。
她沉默片刻,还是问了出来:“你先告诉我,他会死吗?”
闻冬摇头,又想到她看不见,说:“我不知道,医生说得看他自己……”
李曼悦转身拉开桌下抽屉,一股脑倒出里面的东西翻找名片,“没事,我把我律师带过来,管他是死是活,你必须给我活着。”
挂断电话,闻冬用手擦干屏幕上的泪水,点进医院的小程序线上缴费。
她才出来工作两年,平时又没有刻意节省,存下来的钱始终有限。再加上田澄结婚她刚随了礼,现在卡里只剩几个月的工资和张星序先前转给她的房租。
高昂的住院费和医疗费她又能负担几天?
闻冬点进支付,犹豫半晌,还是点了最下面那张卡。
那是李曼悦某一年送她的秋天礼物。
那会儿闻冬还在上大学,羡慕说大家都在分享秋天第一杯奶茶,问她喝不喝。
李曼悦回了句不喝,下一秒走进她的寝室,往她怀里扔了张卡,说:“她们有秋天的奶茶,你有秋天的救济粮。”
卡里有五十万,密码是两人刚认识的日子。
闻冬笑她越来越会送礼了,其实压根没信。
哪想没过两天就有银行打电话问她有没有理财的想法。
她去查账,看到余额后面那一串整整齐齐的【0】差点吓晕过去。
她问李曼悦为什么。
李曼悦说:“昨晚做梦梦到你生病没钱治,死了。”
“想着你这个性格也不会开口问我要,给你准备上,万一用得到呢?”
“不过你也别钻牛角尖,给你你就收着。”顿了顿,补充:“不生病也能用,知道吗?”
闻冬偷偷还给她好几次,最后把李曼悦彻底惹火,指着鼻子骂了她一顿。
闻冬不是没做过天降横财的美梦,但真落到自己身上,她又开始惴惴不安,小心翼翼问:“这不会是你爸洗的黑钱吧?我不会要去蹲局子吧?”
李曼悦无语,拉着她到商场刷卡,给自己买了条Tiffany的项链。
闻冬心惊肉跳,“这么一条两万多?!”
李曼悦把卡放到她手心,“把嘴合上。”
从那之后闻冬才收了卡,但这些年一直没用过。
那张卡除了买过李曼悦那条项链,就只剩一次快捷支付没注意,扣款49块9买了个保温杯。
结果买完失眠到半夜,到底说服不了自己,爬起来从余额转了五十回卡上,这才松口气。
闻冬以为自己能守着那点利息等到李曼悦结婚,她随份子凑够五十万把卡送回去。
没想到现在真的用到了这笔钱。
闻冬苦笑。
但用到钱的不是她,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
工地在施工,闲杂人等免进,闻冬被拦在外面,她没办法只好找去闻代平的出租屋。
他们家在小县城,距市中心百来公里,闻代平出来务工只能租房。
为了省钱,租的都是城中村即将拆迁的老房子,外墙斑驳脱落,墙角散出着一股尿骚味。狗叫从小巷深处传来,分不清到底栓没栓绳。缠着蛛网的灯泡忽明忽暗,闻冬打开手电筒,快步走下台阶。
门锁是坏的,轻微往上一抬就能打开。
屋内狭小逼仄,放着两张铁架床,东西堆得到处都是。
应该是跟人一起合租,另一张床也铺了,枕头上的棉帕有些发黑。
工地除了安全帽什么都不提供,没有工作服,没有工作证,柜子里堆满散落的扑克,别说合同,连张纸都看不到。
闻冬泄气,手机响起,是张星序。
她关上门,走到过道接起。
“你在哪?”话音很急,掺杂着担心。
听到他声音瞬间,闻冬紧张了一天的精神倏尔放松下来,四肢都泛着酸软。
不远处的施工噪音传到耳边,给这个惨淡的秋夜染上几分色彩。
她以为张星序到了医院没找到她,解释说:“我到工地这边来找——”
张星序打断她:“几楼?”
声音重叠。
闻冬怔愣,猛一抬头对上急跑上楼的张星序,霎时忘了言语。
他大步跨上楼梯抱住她。
用力得闻冬肩膀发疼。
“别乱跑。”他说。
“你担心的事我来处理。”
“闻冬,你想他活着吗?”
第49章 戒断反应
“什么意思?”闻冬手上施力推开张星序。
“他的病情我问过医生, 情况不算好,如果能稳定下来,建议转院治疗。”张星序看着她, “医院我已经联系好了, 现在看你和家里其他人的意见。”
他顿了顿, “继续这样下去,不好说。”
工地的嘈杂被秋夜拉远,楼下有人咳嗽吐痰,骂声紧随其后, 巷子里的狗像是听懂了, 停了两秒, 旋即爆发出狂吠。
闻冬紧握手机, 声音沁凉,“我不想他活。”
她抬脸和他对视,“但我更不希望他死。”
说她自私也好,没良心也罢。
她始终无法承受未知带来的恐惧。
张星序抬起手,替她一粒粒扣上外套纽扣,“我们先回去。”
“工地这边你不用操心, 工程的项目经理在外地, 答应了明天回来。他们虽然没有签合同,但每天上工都有签到,签到表我让他一起带来。”
张星序牵起她的手,默默传递暖意。
闻冬的指尖一点点回温。
“这段时间不要乱跑。”张星序说, “找不到人我会担心。”
闻冬垂下眼, 落到两人交叠的手上。
话音轻缓:“还不是找到了。”
张星序牵着她下楼, 闻言手上力道微微收紧。
按理说她没告诉闻一鸣自己来了工地,张星序是怎么知道她在这儿的?还连跳两级直接联系到了项目经理。
他对她要做的事简直掌握得一清二楚。
走下最后一步台阶, 跨过生锈的铁门,三步台阶下站着两个身形挺拔的黑口罩,这会儿双手交握在身前,见张星序出来垂目颔首。
闻冬皱了皱眉,想到什么脚步稍顿。
“怎么了?”张星序侧头。
闻冬:“他们是你的保镖?”
张星序承认:“是。”
“那上次……”
“上次也是。”
闻冬本来还想问是不是他雇的,转念又觉得没这个必要,折腾一天太累,跟他上了车。
她一开始以为是网约车,也没注意,和他上了后座,张星序拧了一瓶水给她。
凉水润湿喉咙,缓解些许干渴。
“阿星,白医生的电话。”车往外开出两百米,司机拿起中控的手机往后递,张星序没看,一双眼睛落在闻冬身上,“不接,挂了。”
司机的声音很年轻。
他借着路灯的光瞟了眼后视镜,这一眼恰好跟闻冬对上,他无所谓耸了耸肩,摁下静音。
闻冬下意识以为是医院的电话,心头一紧:“哪个白医生?”
张星序说:“不用紧张,是我一个朋友,和叔叔的病没关系。”
话落,放在中控的来电中断,屏幕暗下没两秒再次亮起,电话又打了进来。
闻冬看到屏幕上白叶的名字,问他:“为什么不接?”
张星序探身拿起,挂断,“没心情。”
顺手将来电号码拉入黑名单。
之后一路安静,闻冬没空去想这点端倪,太阳穴隐隐作痛。
她这一天情绪大起大落,上午田澄婚礼,中午噩耗传来,她连轴转到现在连口饭都没来得及吃。
车直直开到医院住院部,闻冬打开车门走进医院,张星序把酒店信息和房卡都给了司机小杨,让他帮忙把车上的行李放过去。
小杨是他家司机的儿子,两人年纪相仿,几乎是一起长大。
说来也巧,国庆这两天他正好在莲山旅游,接到张星序的电话二话没说把车开了过来。
小杨收下房卡说好,犹豫两秒到底从窗户探出头去叫他,“阿星,你最近怎么样?”
“还死不了。”张星序没回头,追着闻冬的方向离开。
闻冬没乘电梯,一口爬上三楼,有家属开始在外面走廊打地铺。
闻一鸣不知道从哪搬了两张椅子,黄从英侧身把头靠在他肩上,脚边放着闻冬先前买的东西,袋子空了大半,应该已经拿进ICU了。
闻冬放轻脚步过去。
闻一鸣在看手机,屏幕光照在脸上,不知看到什么内容,眉头蹙在一起,脸色很差。
闻冬走到他面前,“你带妈去酒店休息,这里我来守。”
闻一鸣抬眸看她,“你?”
闻冬没想跟他商量,拿出手机订酒店,“现在快十点,我守到凌晨两点给你打电话,换你来守下半夜。”
闻一鸣下意识想拒绝,闻冬似有所感瞥了他一眼,“你要是不想来也行,反正我到两点就走。”
黄从英把头抬了起来,轻叹:“还是我来吧,你们都去休息。”
闻冬懒得和她扯,下滑列表选了附近的酒店,一张金色房卡倏然递到眼前——是张星序。
“酒店我订好了,就在医院斜对面那栋大楼。”他的目光从黄从英转至闻一鸣,把房卡换了个方向,“暂时只订了一个月,这段时间你们可以安心住在那儿。”
“换洗衣物我联系了闻冬的姐姐,她说明天可以送过来。”
闻一鸣还在狐疑打量,没去接。
闻冬直接弯身提起地上口袋,拿走房卡扔进去,往闻一鸣身上一丢。
什么都没说,意思却很明显。
——赶紧滚。
黄从英看着张星序,嘴唇微动,刚想问点什么,恰巧医生从电梯出来。
医生戴着口罩,胸牌写着余万霖,不是闻代平的主治医生。
周围几人都看向这边。
闻一鸣和黄从英从椅子上站起,以为出了什么事。
余万霖对张星序略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张星序颔首:“余医生。”
余万霖视线扫过黄从英母子二人,顺势看向他身边的闻冬,“你家属?”
张星序:“嗯。”
“今晚我值班。”他说,“刚才在上面我找老江了解了下病人的情况,现在主要观察会不会二次出血,之后只要度过脑水肿的高峰期就好多了。”
余万霖藏了后面一半话没说——就算度过水肿期也并不安全,后续多种并发症随时会危及到生命,但看着眼前这个被儿子搀扶着的女人显然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你们留个能签字的人就行,没必要全部在这儿。”他提醒。
黄从英点点头,瘦弱的手抓着闻一鸣。
闻一鸣看了闻冬一眼,“两点叫我。”
母子两人走后,余万霖把张星序叫到一边。
他推了推眼镜,“白叶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怎么回事?”
张星序回头,闻冬坐在闻一鸣刚才那把椅子上,有电话进来,她接通起放到耳边,嘴唇轻碰说了什么。
“没什么。”张星序收回视线,换了个话头,“她爸痊愈的概率是多少?”
余万霖摇头,“实话跟你说吧,开颅手术躺进去的,恢复得好留条命成为植物人,恢复得不好……随时可能离开。”
他回答完问题,没忍住用病历夹去打他胳膊,“好好的你转移什么话题?”
“白叶都和我说了,你私自把药给停了。”
他反手用病历夹垫在他手下,另一只手搭上他腕侧脉搏,“戒断反应严重吗?”
“还好。”张星序想抽手,余万霖按得跟什么一样,他索性由他去,“你不是学的脑科,还会号脉?”
余万霖没理他,抬眼说:“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张星序:“……”
他放下他的手,“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张星序瞧他一眼,袖口下拉遮住腕侧的淡疤,弯唇轻哼,“还以为你真会,原来只是个半吊子。”
听得余万霖又打了他一下,“给我好好说话。”
张星序敷衍嗯声,下意识去寻闻冬,视野中那道白色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他脸色一变,抬步过去找人。
余万霖跟着他走,“你去哪?”
闻冬没走远,她接到李曼悦的电话,站在客梯前准备下去接她。
张星序松了口气,朝她走去。
她的手依旧发凉,脸上的妆开始斑驳,嘴唇只剩原本的唇色,很淡,看起来异常憔悴。
电梯门缓缓打开,李曼悦一身黑色长西装出现在电梯里,身后跟着四个一身正装的男人。
看见张星序,她缓缓摘下脸上墨镜,侧头轻轻甩了下头发,“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不是,我……”闻冬拍了拍脸,后退半步让她出来。
她一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手往口袋里摸,拿出闻代平的手机,“这里面的工资记录有用吧?”
李曼悦接过来递给律师,抬手撩开她额前的碎发,“你放心,他们是专业的,你就算不信我,你还能不信银禾传媒的律师团队?”
手往后一伸,其中一个男人立马递上一个纸袋。
李曼悦拎出一件风衣绕过闻冬肩膀,替她披上,“里面还有条长裤,你待会儿去卫生间换上。”
她扫了眼她露在外面的腿,厌烦啧声,去看张星序,“你就这么让她穿着高跟鞋跑了一天?”
没等他回话,转头吩咐:“下去买双36码棉拖鞋上来,要粉色。”
刚才递纸袋的男人应声,回身去按电梯。
余万霖刚走近,就听到这个黑西装女人冷笑一声,刻薄之极地说:“这才三楼,你找个窗户跳下去还不一定会死。”
男人点头,循着安全出口去了楼梯。
只是刚离开没十秒,电梯门再次打开,小杨提着两口袋走了出来,扬眉喊:“阿星。”
他低头拉开袋子,“喏,这你要的洗漱用品,拖鞋毛巾水杯什么的都在里面了,我都买了两套。”
“过来的时候想着你还没吃饭,随便打包了两盒炒饭,这个点大多数饭店都关门了,只有快餐,你要是不想吃我还买了几个饭团和三明治,先垫垫?”
一抬头,发现面前站了三四五六七——
七个人?!
张星序和闻冬他认识,旁边穿白大褂的他也知道,是医生跑不了。但这个一身黑身后还跟着三个男人的女人是谁?
碰巧李曼悦也在看他,两人四目相对,李曼悦站到闻冬身边,搂住她的肩,语气听不出情绪,“现在外卖小哥都不穿工作服了么?”
小杨:?
余万霖还有事,没有多留,跟张星序说了声就坐电梯走了。
李曼悦跟小杨的交锋转到张星序身上,后者视而不见,把口袋里的棉拖鞋找出来让闻冬换上。
换好李曼悦陪闻冬去了卫生间。
“我晚上那会儿还担心来着。”她帮她拉下背后的拉链,“张星序在这儿,这事就好办多了。”
“为什么这么说?”
李曼悦挑眉,有些意外:“他家是做房产生意的,你不知道?”
闻冬仔细思索,“好像是说过。”
但她没当真。
“房地产业的利益一环扣一环,有他在,能省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李曼悦说,“你要知道他们张家的人情可不好赚,多少人想也想不来。”
她转过闻冬的肩膀,替她理好衣领,“冬宝,我感觉他好像为你开了个大口子。”
停顿一下,继续说:“你说我要不要沾沾你的光,让他也欠我个人情?”
第50章 人财两空
李曼悦一行人离开后, 走廊安静下来。
闻冬坐在椅子上,疲惫地朝后抵住墙面,拆开饭团包装缓慢咀嚼。
走廊的灯只开了几盏, 照到电梯那边已经不剩什么。
打地铺的人睡在一张极其狭小的木板上, 垫了一床被子又睡又盖。
她摸出手机看时间, 把最后一点吃完,弯下腰想找水喝。
翻找口袋的声音的在夜里尤为清晰,张星序偏头,“要什么?”
她恍惚了一晚上, 这会儿才有时间缓缓, 眨了眨眼, “水。”
张星序拿过身边的保温杯, 给她倒了一杯水,又牵了牵她腿上的毛毯。
水很烫,闻冬握着茶盖轻吹,“其实你不用陪我留在这儿。”
张星序置若罔闻,“你想吃泡面吗?”
闻冬看他,张星序又问:“还是想吃其它的?”
拿出手机, “点外卖?”
他铁了心不回答她。
闻冬没什么胃口, 扯了抹笑,说不用。
后半夜,闻冬靠在张星序的肩上打瞌睡。
肩膀被人推了推,张星序抬眼, 闻一鸣双手插兜, 头发凌乱, 一脸不耐烦支了支胳膊,“赶紧弄她回去。”
闻冬被他推醒, 眉毛轻微皱起,张星序抬手替她挡住部分光亮,披在肩上的毛毯掉到手上。
闻冬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肩颈酸软,转个头都费劲。
张星序拨了个电话。
没一会儿,楼梯口上来两个黑口罩。
闻一鸣听见脚步回头,顿时警惕:“你什么意思?”
张星序说:“有事可以跟他们说。”
闻一鸣困意全无,“监视我?”
张星序看他一眼,“只是以防意外。”
他牵起闻冬的手,闻冬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也没跟闻一鸣说话,直接走了。
第二天一早,闻冬被闹钟吵醒。
她睡眼惺忪翻了件衣服去洗澡,洗完整个人清醒不少,低头一看,衣摆垂到大腿,版型松垮……
她穿着张星序的衣服。
没等她出去换下来,手机响起,是黄从英的电话,说闻代平情况不好要拍CT。
闻冬赶到医院,张星序和李曼悦已经守在病房外,等待医护人员送闻代平下楼检查。
李曼悦还穿着昨天那身黑西装,双手环抱,长发挽起束在脑后,干净利落。
她率先注意到闻冬,提走张星序手里的豆浆给她,“先喝点暖暖,等会儿检查完没事的话再下去吃。”
张星序跟着看来,扶住她的肩,“别担心,会没事的。”
闻一鸣在旁边搀着黄从英。
她从昨天起整个人像失去力气一般,声音哭到沙哑,去了酒店睡不着,又怕吵到闻一鸣休息,在楼道坐了好一会儿,今早天没亮就来了医院,哪想到会是现在这幅样子。
她的眼泪总是很多,听到医生的通知后眼眶又红了,偏过头抹泪。
他们忧心忡忡在前面探头担心,闻冬表情冷然站在后面等待,像两家人。
豆浆的味道很淡,跟白开水一样。
闻冬咬着吸管喝了半杯,ICU的门拉开,闻代平的病床上堆满了仪器和管子,被人从里面推了出来。
两边的人纷纷让路,黄从英捂住嘴泣不成声,泪眼朦胧。
闻一鸣跟在最前面,一直送到电梯口,又跟什么似的往CT室赶,黄从英颤颤巍巍跟了上去。
李曼悦走了两步见闻冬没动,疑惑:“不去看看?”
闻冬捏瘪杯子,“你们去吧,我在这儿等。”
她走到垃圾桶前丢垃圾。
李曼悦思索半秒,对张星序说:“你看好她。”
张星序陪闻冬说了会儿话。
九点多的时候,他们两个都接到了电话。
洪老板和项目经理王总一起来了医院,身后还跟着几个跟班,抱着花提着水果,说是来探望闻代平。
闻冬没什么情绪,眼神淡淡扫过,“他下去做检查了。”
如果说昨天她还想联系工地负责人申请工伤认定的话,那现在她开始犹豫了。
闻代平的情况在恶化,工亡48小时认定时间所剩无几。
这也就意味着他要是在从抢救开始起的48小时后死亡,就无法视同工伤。
她甚至卑劣地想,最好这两天死了吧,死了至少有笔工亡赔偿。
如果他像这样半瘫不死地活着,到时候谁来照顾他?谁又来负担后面这笔巨额费用?
黄从英还是闻一鸣?
有些人活着还不如死了来得有价值。
王总对张星序点头哈腰,态度极好,本来想跟闻冬赔个不是,但见她神情恹恹,张星序不动声色挡在她身前,“有事和我说就行。”
王总说马上让人报告工伤,又对着洪老板一顿数落,说了些不尽责之类的话。
闻冬想着闻代平的事,一句都没听进去。
过了半个钟头,李曼悦大步走回。
视线扫过带着礼品的一行人,下巴微抬,“你是单位那边的负责人?”
王总表情微僵,看了看张星序,似乎在判断来人和病患之间的关系。
李曼悦没给他得出结论的时间,轻一抬手,“正好,律师就在楼下,有空聊聊吗?”
“哦对了。”李曼悦走到闻冬身边,牵起她的手,语气放缓,“CT显示二次脑内血,你做好心理准备。”
她停顿一下,看了眼张星序,“听你妈的意思,是想保守治疗。”
闻冬猛地抬头,眉毛紧紧拧在一起,二话没说错开身准备下楼。
身后听到这个消息的王总暗暗松了口气。
电梯门缓缓打开,医护人员推着闻代平出来,送回重症监护室。闻一鸣和黄从英紧随其后,黄从英脸上泛着泪痕的水光,眼眶通红。
闻一鸣着急,跟着没了脾气。
主治医生停下脚步,牵了牵口罩说:“目前就两个建议,要么继续观察保守治疗,要么再做一次开颅手术。但随着出血量在增加,容易形成脑疝,尽量越早手术越好。”
闻一鸣一个激动上前抓住医生的手,“我爸他手术的成功几率有多大?”
“如果成功,如果成功了之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不好说,患者左脑基底节出血,基底节区会影响人的四肢。”医生沉默了一会儿,“最好的结果是植物人。”
闻一鸣瞬间泄力,眼神错愕,“什么?”
“小伙子,别放弃啊。”洪老板劝道,“坚持就有希望。”
王总跟着说:“是啊,只要命在,没什么不可能,积极配合治疗你爸以后肯定能好起来。”
闻一鸣没听到,整个人陷入无边恐慌,垂在两边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一鸣……一鸣……”黄从英在他身后摇头,泪眼婆娑,拽着他的衣角喊,“别再让你爸受罪了,好不好?”
闻冬脸色一直不好,张星序无声握住她的手,什么都没说。
李曼悦轻叹,拍了拍闻冬的肩膀,对王总说:“下去聊聊?”
医生也没多做停留,跟着护士一起走了。
周围顿时少了大半的人,闻一鸣再也忍不住,转脸看着闻冬,眼神哀求:“姐,怎么办姐,我不想爸死啊!”
闻冬被他拽得身体摇晃,张星序及时止住他的动作,闻一鸣反手握住他,力道发紧,“哥,你肯定有办法对不对?”
他紧紧盯着两人。
终于,闻冬对上他的眼睛,声音带着疲惫后的干哑:“闻一鸣,你知道刚才那两个人为什么说那些话吗?”
闻一鸣摇头,姿态放得很低,“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现在只想爸能好起来……”
他说着说着垂下头,双肩微颤。
闻冬注视着他身后的女人,话是对闻一鸣、也是对她说:“闻代平在工地没签合同没买意外险,只要过了明天上午,之后不管他是死是活,他们都不用赔这一笔钱,到时候他躺在医院里的所有花费,无论是做手术还是保守治疗,都得我们自己承担。”
“你觉得你能负担多久?”
“钱钱钱!你眼里是不是只有钱?爸都这样了你还在想着你那点钱!”闻一鸣红了眼,狠绝点头,“行,你不救他,我救!我去贷款、去要饭!我也要救!”
他转头想跑,被张星序拉往回一拽,闻冬干脆利落扇了他一巴掌。
耳光惨痛响亮,闻一鸣被打得脸颊发麻,耳边嗡鸣。
“你能不能清醒点?这里是医院不是收容所,你不考虑的钱的事,就没人会考虑你那个浑身插满管子的爹到底能不能活!”
“闻一鸣我问你,你想他死吗?”
闻一鸣使劲摇头,双手抓住她的肩,“不想!我不想!你救救爸,姐,我求你了,你救救爸!”
闻冬奋力挣开他的手,“那好,签字做手术。”
“手术……”闻一鸣抬起头,“万一手术失败……”
“你就赌他有没有命活得过明天。”
“赌赢了,你爸捡回一条命,你卖房子给他治病我都不拦你。赌输了,李曼悦的律师至少能给你讨回一百万,你自己选吧,是看着他继续躺下去人财两空,还是快刀斩乱麻。”
闻一鸣怔住,似乎从来没想过会这么直观地面对这个问题。
诚然,他非常想让父亲活下去。可一个下半生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植物人在一笔七位数的补助金面前……他开始动摇。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与他毫无关系的人在希望他能活下去。
他的至亲却将他放到利益的天秤上衡量价值。
多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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