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下半辈子还给张星序吧
闻一鸣没能犹豫太久。
下午两点, 闻代平情况突然恶化,脑内大面积出血,不立即手术很可能熬不过当晚。
闻一鸣急得手抖, 给闻冬打电话让她赶紧回医院。
上午闻冬对他说完那番话就去找了李曼悦。
律师在整理闻代平的材料, 王总那边答应得头头是道, 一问到关键问题又开始打太极。把李曼悦惹得没了脾气,抓着张星序一顿拷问。
他们说了什么闻冬不知道,手机亮起时她正在吃午饭。
鸡排炸得很焦,咬起来费劲, 她边吃边喝水, 看到屏幕上闻一鸣的名字眉头轻皱, 接起电话抽纸去擦嘴角。
他声线很抖, 隐隐透着哭腔:“二姐你快来!医生通知病危要做手术,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他说到最后几乎快要哭出来,声音渐渐小下去。
闻冬起身就走,“妈和大姐呢?她们在哪?”
“妈听到这个消息就昏过去了,大姐……大姐跟着护士去了急诊科,这儿就我一个人。”
闻冬鸡皮疙瘩瞬间冒起, 在秋日当头的下午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牙关紧咬, 用力握着手机,“你先签字,我马上上来。”
坐在遮阳棚下的李曼悦不耐烦转头,嫌热牵开领口扇风, 墨镜下的街景亮度降低些许, 却始终驱散不了周身的热气。
这两天太阳大得不行, 紫外线强,她昨晚走得急没来得及收拾行李, 只带了防晒,这会儿跟张星序说话说得火冒三丈,好不容易催着他往家里打了个电话,还没接通,就见他拉开椅子起身,挂断电话走了。
李曼悦循着他的背影望去,才发现闻冬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店里出来了。
她立马站起,连伞都没带跟了上去。
这小子,盯闻冬比谁都紧。
闻冬一口气跑回到病房外,闻一鸣握着笔在颤抖。
看见闻冬,他蓦地红了眼眶,哆嗦地说:“我不敢……”
尤其是在看过知情书上的内容后,他无法承担手术失败的后果,不想眼睁睁看着父亲死去,可他的懦弱却也让他连唯一的希望都不敢去争取。
闻冬跑得喉咙干哑,心脏在胸口狂跳。
她极力保持着冷静,扫了一眼确认书,说:“你已经成年了,闻一鸣,你不能总躲在别人身后找庇护。”
闻一鸣使劲摇头,一把拉过她把笔塞到她手里,“姐,你签吧,你来。”
闻冬抬眼看他。
闻一鸣睫毛被泪水打湿,定定地和她对视,像在承诺:“你做决定,我听你的。”
救或者不救,你来决定。
闻代平的命像这支笔一样落在她手上。
落在这个她说不管是死是活都跟他没关系的女儿身上。
闻冬觉得可笑,垂眸看着他给自己的单子。
只想了两秒,她横垫过手机,摁动黑色签字笔就要写字。
下笔前一刻,“姐。”闻一鸣抓住她的手。
他艰难咽下口水,“开颅手术……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闻冬顿时就明白了他想说什么,眼神倏然变冷,“闻一鸣,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张星序就是在这个时候上来的。
闻一鸣没注意到,压低话音:“你以为我不想救爸吗?但之后他要是好不起来怎么办?”
谁都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闻代平情况恶化成眼下这样,不救必死无疑。
救了不论生死,费用上肯定会再添一笔。能活着自然是好,就算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怕就怕他从手术台上下来挺不过去,到时候才真的是人财两空。
闻一鸣不仅是担心,他也在犹豫。
如今医疗条件这么发达,手术未必会失败。
不是脑干出血,一切都有希望。
可植物人也算希望吗?
他是想闻代平活着。
但不是绝不是以昏迷的状态。
张星序走过去,闻一鸣迅速擦干眼角的泪,垂眼避开他的视线。
“闻一鸣,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很爱他。” 闻冬说,“现在我才发现,你爱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你自己。”
“我有什么错?!”闻一鸣倏尔激动起来,“要不是你上午说那些我会想这么多吗?爸死了妈一个人要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闻冬低头利落在确认书签下自己名字。
笔尖用力插电划破纸张,她重新抬眼看他,一字一句:“我要是没想过,我现在人就不会在这里签这个字!”
她拿起确认书,“你想要钱,你也要看闻代平争不争这口气。”
闻冬自己潦草有劲,像是压了极大的愤怒。
光线透过纸张,淡出一层光晕。
闻一鸣回头去看紧闭的重症监护室,喉间一时哽咽。
下午五点,闻代平进了手术室。
黄从英醒来后输着葡萄糖不停在抹泪,医生告诉她再哭下去会得结膜炎,但她的眼泪还是掉个不停。
闻静带着黄从英上楼,手术室外的家属等候区坐满了人,闻一鸣双手搭在膝盖上,把头垂得很低,没看手机,也没听歌,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冬签完字跟李曼悦去了楼下。
李曼悦想分散她的注意力,和她讲了好一阵的话,闻冬听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嗯两声。
张星序整个下午电话就没停过。
但他脸上表情始终平静,看不出其他情绪。
恍惚中时间过得异常快。
窗外暮色降临,手术进行到第三个小时,闻冬上了楼。
闻一鸣看见她,像抓到救命稻草,“我后悔了二姐,我不要钱了,让爸活着吧,啊?咱们让爸活下去吧?下午是我混蛋!是我不做人!”
说着往自己脸上扇耳光。
动静惹得周围的人侧目看来,又极为冷淡地瞥开视线,似乎已经对手术室的这种戏码习以为常。
闻冬没阻止,看他把自己双颊抽得通红。
黄从英上来拉他,闻静跟着黄从英身后,担忧地看向闻冬。
整个过程闻冬一言未发。
李曼悦走到她身边,眸光扫过闻一鸣。
闻一鸣似乎这才注意到她,额角狠狠一抽,小心翼翼打量闻冬,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惊慌。
李曼悦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拉着闻冬去了另一边。
闻一鸣霎时松了口气,汗意沁出,刺得他后背一燥。
李曼悦说:“钱这方面你不用担心,只要我在,就不会让能救活的救不活。至于你那个爹,有命就继续住下去,没命死了也好。”
“你那张卡我让人转了点钱进去,后续有要用到的地方直接用,我明天有事要离开一趟,律师会留在你这边,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李曼悦很少解释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话说多了,想了想,还是告诉她:“张星序那边很早就联系好了医生,术后能稳定下来的话,听他的转院治疗。”
“赔偿的事他会施压,律师也会为你们争取最大利益,别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都会好的。”
闻冬扯了抹笑,笑得疲惫而勉强,倾身抱住李曼悦,“谢谢。”
李曼悦让她抱了一会儿,轻叹着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别垮才是真的。”
“也别老想着还钱。”李曼悦犹豫着停顿了一下,“你要还就还给张星序,他今天从我这儿把你的债挪过去了。”
李曼悦笑笑,抬手捏了捏她消瘦下去的脸,“他让我别和你说,但我想着你这性子,指不定哪天有钱了偷偷摸摸给我塞点回来。”
“我不占你便宜,下半辈子还给张星序吧。”
心中酸涩蔓延,像潮湿的海水没过头顶。
闻冬点点头,眼角温热。
张星序不知道去了哪,没有上来,直到手术快要结束他才出现。
他头发有些乱,大步走到闻冬身边,二话不说抱住她。
这个拥抱太过突然,闻冬只感到他藏在怀抱里的颤抖。
李曼悦看向别处,屏幕亮起,闻一鸣朝她看来。
手机上是他发的消息。
李曼悦淡淡扫过,点进详情拉黑。
九点过手术才结束。
闻代平被送回到重症监护室,医生和家属交代了部分情况,闻代平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多久能醒还尚未得知,黄从英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往坏处想。
闻一鸣心里巨石稍稍落地,松缓了紧绷的神经。
闻冬是最平静的那个。
她没有意外,也没有庆幸,像是一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默默转过身往张星序的肩上靠。
闻静缓了缓神,给家里打电话说要留在医院,丈夫却强硬要求她回家,说医院这边有人照顾。
闻静耳根子软,只好跟黄从英说要回家照顾孩子,又放不下心,“爸有事告诉我。”
她赶上晚点地铁,将近凌晨才到家,两个孩子已经睡下,她替他们整理好书包,把客厅四处散落的玩具收拾了一遍,再进厨房将碗筷洗干净,最后才自己洗澡休息。
只是躺下还没几个钟头,手机如同催命鬼符在半夜响起,铃声急促刺耳,她心悸不已,在黑暗中慌乱接通。
闻冬的嗓音在寂静秋夜透着浓浓的疲倦,“闻代平发烧了,你要过来吗?”
黄从英在哭,话音被哭腔模糊,只剩几个字眼能听清:“赶紧来看你爸最后一眼吧闻静。”
闻静整个人处于发懵状态,胡乱穿好衣服出门,什么都来不及想,站到空旷的街道上才后知后觉想到要打车。
凌晨四点,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露水的凉意浸透皮肤,她打了个颤,往口袋一模,空的。
这才想起手机在穿鞋的时候放到了柜子上,身上也没带现金。
对,得先回去拿手机。
她正要折回,小区门口一辆黑车缓缓降下车窗,驾驶位上的男人颔首示好,“闻小姐是不是要去市人民医院?”
闻静愣住,恐惧爬上后颈,她下意识拔腿想跑。
男人看出她的防备,主动下车解释:“我是少——”
电光石火间,他记起什么,改口:“我是张星序派过来的司机,他想着你这几天可能会有需要,让我在楼下等你。”
说完怕她不信,递过手机联系了张星序。
张星序在电话那头说:“大姐你别怕,他是我安排的人。”
闻静认得张星序的声音,心顿时悬挂起来,问闻代平情况怎么样。
“叔叔颅内水肿发了高烧,喉咙多痰,医生说可能要做气切。”
隐隐约约能听到一点黄从英的哭声。
闻静的心被揪成一团,连忙上了车。
夜间交通顺畅,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缩短成了四十分钟。
等她赶到医院,病房外一片沉寂。
她和所有人熬到窗外的天一点点亮起,高烧却始终退不下去。七点多的时候,闻代平心率降低,瞳孔放大,怀疑初步形成脑疝,而他目前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再做手术。
紧急抢救后传来清晨的第一声噩耗——脑死亡。
第52章 她无条件相信他
黄从英眼神空洞倒在闻静的怀里。
闻一鸣错愕僵在原地, 连反应都忘了,以为自己在做梦,埋头用力搓了搓脸, 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闻冬睫毛微颤, 转脸看向张星序。
张星序站在她身后, 手上用力,两人的手紧紧扣在一起。
清晨的阳光照进医院大楼,在地板照出一小堂光亮。
闻冬盯着那团光,心里突然空了, 喉咙哽得难受, 像被塞进一团棉花, 吐不出也咽不下。
张星序转身抱住她。
她的眼睛很干, 流不出半滴眼泪。
闻代平死了,她连哭都哭不出来。
闻一鸣无法接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一连串发问:“脑死亡是什么意思?能电击抢救吗?电击试过吗?”
医生提醒:“电击对身体会有创伤,会压碎骨头。”
闻一鸣坚持:“万一能救回来呢?万一呢?!”
“一鸣。”闻静喊他,“别闹了。”
闻冬闭了闭眼, 松开张星序, “我没事。”
张星序扶着她的肩,微微低头去看她眼睛,“我带阿姨去做个全身检查,这边你和一鸣好好聊聊。”
他稍微停顿一下, 看了眼闻一鸣, “考虑好跟我说, 后续的事我来处理。”
闻冬点头。
闻静带着黄从英和张星序下了楼。
闻一鸣悲伤到极点,眼泪断线一样往下掉, 视野模糊一片,“二姐,爸还有心跳,有呼吸,咱们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完全祈求的姿态。
十几年来,闻一鸣从来没在她面前这样过。
“有意义吗?”她问。
只靠机器维持着生命体征,这样的‘活着’还有意义吗?
闻一鸣吸了吸鼻子,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无法接受父亲离世的事实,泪水夺眶而出砸在他的球鞋上,那是他成年生日闻代平送他的生日礼物,而现在送礼物的人躺在病床上等待宣判死亡,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生死永远是人最无能为力的事。
闻冬看了他好一会儿。
久到地板那块光亮的发生偏移,她开口说:“你去看看他吧。”
闻一鸣被她这话狠狠一震,抬起头,闻冬拿出手机站到一边,在打电话。
闻一鸣没动,牵起衣服胡乱往脸上抹了一把,等她打完。
黄从英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已经彻底垮了,双目失焦,什么都听不到。
就连闻静递过张星序的手机让她接,她也毫无反应。
闻静放到自己耳边,“冬冬。”
闻冬嗯声,大概也猜到了黄从英的情况,问闻静意见:“大姐,你怎么想。”
闻静心中怅然,按了按泛着泪光的眼角,带着商量的口吻:“要不再等两天?万一还是这个结果,我们就带爸回家。”
闻冬没说话。
长久沉默后,闻静没了底,抬眸看张星序,轻轻摇头递出手机。
张星序接起,喊了声闻冬的名字。
闻冬背过身站到阳光之外,深深吸了口气,说:“你能帮我联系殡仪馆吗?”
张星序微怔,旋即询问:“什么时候?”
闻冬回头看了眼病房,“后天吧。”
张星序垂睫,看着坐在长椅上等待的黄从英。她双眼泛着红血丝,眼皮耷拢,毫无精神靠在闻静肩上,周围的吵闹没有引起她的丝毫情绪,仿佛被这个世界隔离在外。
张星序什么都没问,答应说好。
后面两天又换医生检查了几次,闻代平依旧不能自主呼吸,神经反应也彻底消失。
医院宣告死亡的时候闻冬正在车上,她安静地听闻静把话说完,一动不动看着腿上被塞满的白色行李袋,忽然觉得极其刺眼,仰起头缓了缓,问:“妈还好吗?”
闻静忍着悲痛,开口几度失声,“一鸣还不让我告诉她。”
闻冬拿起装着闻代平衣物的行李袋丢到一边,阳光斜照进来,又被道路两边的树干迅速遮挡,光斑消失只剩模糊的黑点留在手背。
张星序从后绕过捂住她的眼睛。
她的睫毛轻轻扫着掌心,潮湿柔软。
下一秒,她拉下他的手,“我没事。”继而又故作轻松一笑,“早说让你回乐城了,现在倒好,你想走都走不掉了。”
张星序说:“我不走。”
而后他就真的没有离开。
从到医院取死亡证明开始,再到后面联系殡仪馆接人过去,都是他在忙前忙后打点。甚至连给亲朋好友的讣告都是他编辑好让闻一鸣发的。
闻代平一死,黄从英一蹶不振,闻静整天照顾她,时不时还要回家带孩子。闻一鸣一问三不知,整个家里还能撑起来的就只有闻冬。
律师那边需要取证,她忙得两头跑,恨不得一瓣掰成两半用。
张星序几乎将葬礼全部包揽下来,需要家属签字的地方他会带上闻一鸣。
而闻一鸣是在出院结算时被打击到的,他看到费用清单上那一连串滚雪球的数字,原先对闻冬的愤怒缄默成苦药,咽得他嗓子发疼。
他不知道闻冬哪来这么多钱,也许是她到处借的,也许是李曼悦的,但有一个不争的事实摆在他面前——如果没有闻冬,闻代平或许会死得更早。
他不敢细想,把单子胡乱揉成一团揣进口袋。
追悼会定在三天后。
闻冬忙得晕头转向,唐姐一通电话打来询问她的情况,她才想起国庆假期早已结束,连忙解释家里出了事,话还没说完,唐姐宽慰她说:“知道,我都知道。”
“我不是来催你上班的,冬宝,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丧假已经批了,你这几天好好在家陪陪家人。”唐姐长叹,“节哀啊。”
闻冬带着鼻音嗯声,对她说谢谢,又随口一问:“谁帮我请的假?”
唐姐疑惑:“说是你一个朋友,姓张,他没和你说吗?我看发过来的材料没问题,以为你是知道的。”
闻冬摇头否认:“没,是我忘了。”
挂完电话,闻冬去找张星序。
他在楼上跟黄从英商量火化时间。
聊到最后,具体时间和追掉会的大致流程敲定下来,黄从英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闻冬。
门没关,闻冬站在外面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她的手碰到门把,心被一根细线轻轻提起。
“是。”张星序承认得很坦诚,“我很喜欢她。”
黄从英问得直白:“有考虑结婚吗?”
变故过后的中年女人憔悴不堪,闻静这段的照顾让她受之有愧,闻冬虽然什么都没说,却直接扛过本该落在她肩上的重担,和眼前这个人一起撑起这个零散的家。
她很清楚,假如不是他,闻冬未必会坚持走到现在。她大可以回到乐城继续过她的小日子,可她依然选择留了下来,送闻代平最后一程。
不管因为什么,她对闻冬始终有亏欠。
“之前有。”张星序垂首轻笑,“之后……不出意外也会有。”
“我对未来的规划中,她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对她来说结婚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我也尊重她的决定,但如果阿姨你问,我的回答只会是肯定。”
“挺好的。”
黄从英笑笑,笑得太过勉强,嘴角上扬,眼里却装满忧愁,问他是哪里的人。
张星序说:“观花市。”
“有点远啊。”黄从英说,“有考虑在这边买房吗?”
张星序刚要回答,闻冬推门而入,打断了两人对话。
黄从英看到她,下意识起身问她吃饭了没。
闻冬说不饿,进房间找到东西又出了门。
追悼会当天下起蒙蒙小雨。
闻代平生前喜欢喝酒交友,加上一圈亲戚,来了不少人,闻一鸣扶着黄从英站在门口接待。
田澄也来了,她听说出事了就想过来,又怕给闻冬添麻烦,这些天一直在通过联系张星序了解她这边的状况。
看她瘦了一圈,田澄眼睛蓦地一红,差点当场哭出来。
反倒是闻冬安慰她,“我才是那个该跟你说对不起的人。”
田澄捂她的嘴:“不许你这么说。”
很多亲戚闻冬不认识,也没有打招呼的兴致。
葬礼进行到中途,她出去透风,没想到撞上了白叶。
她本来都快忘了她,但她的再次出现,原先记忆里的那点蛛丝马迹重新串联到一起,将怀疑无限扩大。
她一身黑衣,神情凝重注视着张星序。
张星序撑着伞背对闻冬,隔着嘈杂雨声,她听不清说了什么。
“就这样,我没事。”
张星序想走,白叶一把拽住他,“你这手都抖成什么样了!你这叫没事?”
白叶性子温和,很少急眼,这会儿拉着他有点不管不顾,“我不过来你想拖到什么时候?一直逃避有用吗?”
她望着他,头发凌乱遮住脸,“算我求你了,跟我回去行吗?”
张星序的余光注意到闻冬,心脏遽尔刺痛,“你别说了。”
白叶不解,循着他的目光跟闻冬碰个正着。
闻冬朝张星序小跑过去。
白叶偏过头,勾下发丝夹到耳后,迅速整理好情绪。
“怎么不进去?”
她看张星序,“你们刚才在吵架?”
张星序不动声色倾斜伞面,“没,你听错了。”
白叶转过脸,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主动开口:“上次见面没能说完,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白叶,是张星序的私人医生。”
张星序皱眉,来不及阻止她。
闻冬握住张星序撑伞那只手,像是安抚,“先进去吧,外面在下雨。”
她没问白叶为什么出现在这儿,也没问他为什么会有私人医生。
她什么都没问,沉默得像落在地上的叶子。
雨滴砸在伞面,张星序向来温热的手此刻一片冰凉,沉香仿佛沾染雨水,引得腕侧的疤痕隐隐发痒。
“我记得你说过她是你朋友。”等待火化期间,闻冬解释,“既然是你朋友,那我相信她。”
“因为我无条件相信你。”
第53章 她的飘摇不安有了归处
葬礼结束当天, 闻一鸣抱着闻代平的骨灰回了家。
闻冬在房间收拾行李。
她把以前的衣服翻了出来,破的、旧的、已经不能穿却舍不得扔的,全都装进垃圾袋。
衣柜很大, 以前她跟闻静住, 姐妹俩睡上下床, 衣服都堆在一起。
这种局面一直维持到闻冬上大学,她寒暑假回来还要跟姐姐挤一个房间。
后来闻静成家才变成了她的卧室,这两年她去了乐城,衣柜里依旧堆放着他们放不下的衣物和过冬要用的厚重棉絮。
衣物里带着浓浓的樟脑丸的味道, 闻冬皱着眉打包, 来回两趟下楼把闻代平的东西给扔了。
没有人说什么。
黄从英和闻静在厨房做饭, 闻静的丈夫和孩子也来了。
丈夫在客厅跟闻一鸣聊天, 闻一鸣听得心不在焉,眼睛跟在进出门的闻冬身上,一刻也没移开过。
另外两个孩子踩在沙发上抢电视机的遥控器。稍大点的是个女儿,今年五岁,抢到遥控器后换台,三岁的小儿子不满, 上前要抢, 被姐姐推开。
闻一鸣下意识扶了把倒在身边的侄子,姐夫注意到姐弟俩的打闹,呵斥一声,小女儿下拉着嘴角, 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台换了回去。
电视里正好放到机器人变身, 小儿子乐呵呵地笑, 压根没把刚才抢东西的事放在心上。
“洗洗手吃饭了。”闻静出来提醒,双手往围裙擦干, 探头去看卧室,问:“一鸣,你二姐呢?”
闻一鸣说:“刚才看她提着两包东西出去了。”
闻冬丢完垃圾再上楼,饭菜已经端上桌,菜烧得很丰盛,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跟闻静说自己不吃,关门进了房间。
她给张星序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葬礼结束,张星序送白叶离开莲山,这会儿已经在返程的路上。
他说:“马上。”
车开过一条小吃街,他想到什么,“要不要吃点东西?”
闻冬想说不用。
但对上张星序,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只好说让他带点。
她没想在家里耽误太久,只等张星序回来一起离开。
闻冬收拾好行李,转身欲走,眸光倏尔瞥到镜子里的床头缝隙,里面掉了一本书。
显眼的黄色封面,她放下包走过去捡起,是很久以前一个朋友送她的绘本,书封页脚卷曲,蜘蛛网缠绕,表面落满灰尘,沉甸甸的。
目光上抬,移向那张不算书桌的书桌。
桌子很简陋,用几块合成木板拼装凑在一起,写字的时候切割不够光滑的边缘会刮扯到衣袖。
书桌上胡乱堆着杂物,有几本她还没来得及看的书被挤到边缘,太阳晒得书封掉色。
闻冬把所有书都找了出来,房间里没有口袋,她去客厅打算找两个快递盒来装。
他们在吃饭,黄从英见她出去,喊了声:“冬冬,坐过来吃饭啊。”
阳台角落堆着大大小小纸盒。
闻冬没回头,“我不饿,你们吃。”
快递盒很多,有些拆得暴力,被撕得乱七八糟。
闻静虽然时不时会在网上给家里买东西,但大多数都是闻一鸣暑假拆的盒子。
闻冬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一个能用的,不免有些烦躁,伸腿一踢,碰到一个白色简洁的长形方盒。
盒身侧面清晰的品牌Logo提醒着该产品价格不低。
闻冬微微蹙眉,蹲下身捡起盒子,跟方盒背部黏在一起的快递盒被带了出来。
寄件信息从中间撕开,闻冬把裂痕拼凑到一起,看清寄件地址的瞬间,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猛力捏住,浑身都在发抖,连呼吸都困难。
一时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闻冬闭了闭眼,稳下心神,伸手撑住墙,一点点缓过神。
指尖寸寸收拢,指甲用力掐进手心,试图让自己冷静。
可根本无法冷静!
无边的愤怒将她吞噬殆尽。
闻冬抓起盒子,大步折回客厅。
闻静抬头,刚想起身给她让位置,闻冬直接将硬壳白色外盒朝闻一鸣的头上砸了过去!
盒子滚到桌上,掉进一锅肉汤。
尖锐的疼痛瞬时袭来,闻一鸣倒吸一口凉气,跟着来了火气,扔掉筷子噌一下站起:“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闻冬冷笑,两步冲到面前揪着他的衣领把他从椅子上推下去,“我还没问你这盒子是怎么来的!”
闻冬眼尾发红,指着桌上那个最新款的iPad包装盒,“李曼悦会平白无故给你寄这个?!”
她双手发力,闻一鸣始料未及,被她按倒在地,“你哪来的脸去找她!”
“你把她当什么了?!”闻冬声音沙哑,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句话。
黄从英从后面去拉闻冬,闻冬挣脱甩开。
她趔趄后退,闻静眼疾手快扶住,担忧:“冬冬,发生什么事了?”
闻冬的手背被黄从英划出一道伤口,口子泛着灼烧的疼,她脸色狠绝:“这事没完!”
她走进闻一鸣的房间,闻一鸣顿时慌了,连身上的疼都来不及顾,抓着沙发扶手从地上爬起来,想要跟进去,慌乱中大喊:“姐夫你看我干嘛?赶紧拦她啊!”
闻冬在床上翻找出他的平板。
板子没套外壳,很薄,屏幕上留着明显的指纹。
闻冬拿起掰弯往地上狠力一摔,屏幕霎时四分五裂,好似支离破碎的现状。
闻一鸣听到声响,整个人脊背发冷,按着后背冲到房门口,“你!”
平板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弯曲程度躺在地上。
闻一鸣额头青筋绷起,上去就要跟闻冬动手,“他妈李曼悦都没说什么你算什么东西!”
闻冬被他猛然推到书柜,柜子里的书摇摇晃晃,从顶上掉了两本下来。
她后肩钝痛,呼吸渐渐变缓,意识却无比清醒,往他大腿奋力一踹。
闻一鸣吃疼后退,五官扭皱在一起。
闻冬胸膛起伏,从来没这么大的火气,占领上风的怒火将她烧得理智全无,“闻一鸣我告诉你!随便你们以前怎么对我,但我的朋友,你有多远滚多远!”
她径直回房间提起行李,收好的书没装,直接抱在怀里要走。
客厅里几人站在一起,定定地看着她。
闻冬一个也没看,也没有任何话说。
黄从英声泪俱下喊住她:“你就不能让你爸安安心心地走完最后一程吗?”
闻冬脚步顿住,站在饭桌旁边。
饭碗倒扣在地上,桌上一片凌乱,筷子和碗各是一处。
闻代平的骨灰和遗像就摆在旁边,面目祥和注视着屋子里发生的一切。
“你今晚为了个外人闹这一出,一鸣可是你亲弟弟啊!”她亲眼看到两人扭打在一起,胸口绞痛,音色尖细似枚锋利钢针,直抵闻冬耳畔,“你还想害死他是不是?”
闻冬敏锐察觉到什么,转身紧紧盯着她,“我害死过谁?”
行李的提绳将她的手勒出红痕,临近崩溃边缘,她的声线颤抖:“你说啊!我害死过谁?”
黄从英被她激得脱口而出:“沈薇那个孩子不就是……”
她忽地反应过来,止住了话头。
听到沈薇的名字,闻冬那根绷紧了多天的弦骤然断裂,强忍一晚上的眼泪夺眶而出,“你说你信我,你就是这么信我的?”
“冬冬,妈不是那个意思。”闻静想要劝和,“当初发生那种事谁也没想到,况且警方都说了是自——”
闻冬根本不听,脖颈青筋暴起,激动地指着黄从英:“你没听见吗?!她说是我害死了沈薇!”
身后一股外力将她往后带,闻冬被拉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清冷的药香与兰花糅合在一起,猝不及防窜入鼻息,平缓安抚下她的焦躁。
闻冬泣不成声。
就是在那一刻,她所受的所有委屈都有了安放。
在她站到悬崖边上即将一脚踏进深渊的时候,有个人不顾一切拉住了她。
她的飘摇不安、孤注一掷,全都有了归处。
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我知道这是你们的家事,我没资格插手。”
张星序语气沉稳,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平静下的怒意在暗流涌动,透过他那双眸子隐隐迸发出来,带着天然压迫,一字一顿警告:“但有一点,她选择承受那些痛苦,并不代表你们可以肆意伤害她。”
“尤其是你。”张星序的视线最终落到黄从英身上,像断定了一个母亲的死刑宣判——你其实并没有那么爱她。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闻冬挣扎过,她试图在那丝微渺的爱意中脱离自救。
对黄从英,她始终做不到像闻代平那样心狠。在闻一鸣尚未出生那几年,她是的的确确感受过她的爱,这份好被记忆不断粉饰美化,掩盖了这些年的苦楚。
闻冬被她爱着,却也痛着。
张星序将她抱上车,温热的指腹擦拭掉她脸上的泪痕,轻声:“我们回家。”
闻冬点头,嗯声重复:“回家。”
回乐城。
回他们的家。
从始至终张星序都没问过她一个问题。
宾利驶上高架桥,夜晚开始下雨,路灯照得车窗内水珠发亮。
张星序在开车,时不时偏头看她。上车前怕她冷,特意准备了条羊毛毯,这会儿她缩在副驾驶位,鼻尖发红,转头和他对视,刚哭过的眼眸明亮,一片清澈。
车里太过安静,闻冬找出绘本随手翻开。
她主动提起:“这本书是我一个朋友送的。”
“她叫沈薇,是我初中同学。”
书随意停在一张涂鸦小猫上,颜色简单,可爱滑稽。
张星序没开口,静静听她述说。
一般讲故事的人会从两人初识讲起,可闻冬话锋一转,说了结局:“在我们冷战的第三天,她自杀了。”
张星序微怔,侧目看她。
闻冬摸了摸那只猫,“班里的人都说她是跟我吵了架才想不开,班主任和警察连着问了我一周,就连她的父母也逼着要我偿命。”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人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闻冬苦笑,往后翻了两页,拿出那张夹在书里的作业纸,“她当时给我写了封信,我收到信的第一时间就回班里去找她,可才走到楼梯,她就从我面前跳下去了。”
闻冬把纸打开,些许幼稚的字体映入眼帘,上面写着数学的计算公式。
这是后来她从沈薇的作业本里撕的,警方收走了沈薇写的信,她只能以这种方式留下点什么。
“可是她父母看了也不信,说我故意捏造证据。”
闻冬的笑容愈发苍白,一滴泪滚落到上面晕开字迹,“其实我比她要幸运,我在这个家里活了下来,她没有。”
闻冬抽纸擦泪,抿了抿唇,“所有人都说是我害死了她,那段时间我特别害怕上学,但是我妈说她相信我。”
“你知道吗?她是那么多人里除了警察唯一相信我的人。”
“我说我想转学,她就让我再坚持坚持。每天上完班还来接我下晚自习,那一整个学期我没吃过食堂,都是她来给我送饭。”
她仰头轻叹,“然后我就真的顶着那么多异样的眼神坚持了下来,最后居然还考了所不错的高中。”
“我一直以为她是站在我这边的,原来她和那些人一样,从来没相信过我。对我的好不过是不想让我花冤枉钱去转校,所以她宁愿累一点。”
雨刮器来回扫着前窗,雨水还未凝聚就消失。
张星序沉默了许久,开口:“你怨她吗?”
闻冬没正面回答,反问:“你知道你带我走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张星序抽手握住她的。
他的指骨修长,青筋脉络隐在白皙的皮肤下,很好看的一双手。
冷香侵染,闻冬反手扣住。
“我在想,我再也不要回去了。”
第54章 “睡不着做点该做的事。”
车开到后半段, 外面的雨开始越下越大。
闻冬在吃张星序从夜市买的烤饼,饼有些凉,她咬了两口, 打结系好放了回去, 偏头去看窗外的雨。
车里单曲循环着一首粤语歌, 男歌手的嗓音微沉,曲子缓慢悠扬,带着些许恢弘的味道与雨声混在一起,听得人昏昏欲睡。
一开始闻冬还在找张星序聊天, 后面聊着聊着睡了过去。
放在中控的手机亮起, 是天气预警提醒。
张星序扫了一眼, 上面显示:接下来两天乐城会有七级大风, 请各位市民关严门窗,减少出门注意安全。
雨越下越大,但好在错开了国庆的返程高峰期,高速路上车辆不多,张星序怕闻冬不舒服,开得不算快。
快下高速时, 闻冬被雨声吵醒, 皱着眉睁眼,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中控屏上显示着歌词。
她眨了眨眼,点了继续播放。
Eason的歌声跟着滚动的歌词传到耳里:
没仰天观星, 看星宿日记。
无问狮子双鱼, 前面有没有惊喜。
闻冬乐了, 跟张星序说:“好可惜啊,我不是双鱼座, 不然唱的就是咱俩了。”
张星序挑眉,转脸看她,“你生日多久?”
“双十二,射手座。”她歪头对他笑,“怎么,想给我过生日啊?”
张星序轻嗯,“想要什么礼物?”
“想要……”闻冬拿起手机,“你让我翻翻购物车。”
网络不好,页面加载转了好几圈才显示出来。
她不停划动,“这些,这些,你随便挑一个送就行了。”
说着截图给他发过去。
手机提示音接二连三响起,张星序取下手机给她,“登你的号,我来买。”
闻冬:?
她愣住一秒,抿住唇又慢慢松开,轻声问:“你要给我清空购物车?”
张星序看她一眼,表情好像在问:“不行吗?”
闻冬就笑,“不是,我想起我之前在上面看拍卖房来着——”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心跳加速变快,密集得像砸在车窗的雨点。
“张星序。”她叫他名字,“咱俩现在算什么关系?”
张星序右打方向盘下高速,反问:“你觉得算什么?”
朋友?情侣?
友人以上,恋人未满?
未满个屁啊!
念头刚出就被闻冬否认。
她抬手去戳张星序,“要不你起个头?”
张星序没理解她的意思,“起什么头?”
“就是……问那个。”
“哪个?”
“表白之后的那个问题啊!”
“……?”
闻冬暗暗咬牙,一动不动打量着他,要不是他脸上的疑惑过于真实,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对你是我第一次表白。”他说,“之后该问什么?”
闻冬真是输给他了,但自己又实在问不出口。
很奇怪,按照平时来说她根本不会在这种铁板钉钉的事上扭捏,偏偏对上他,她怎么都抹不开面子。
张星序早就跟她告白过了,只等她确定自己的心意。
毫无悬念的东西,她还矫情个什么劲儿?
几番犹豫,闻冬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可一开口又怂了回去。
最后只好在手机上打字,长按朗诵。
机械女声毫无感情地将文本框里的内容读出来:
“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才说到一半,闻冬就把头埋进了羊绒毯,耳尖烧得通红。
张星序忽地轻笑,“这个问题的确该我来问。”
闻冬铁了心不抬头,热意发酵很快就捂热了脸。
黑色宾利驶出收费站,车里安静好一会儿。
就在闻冬内心小人疯狂争论打架之际,车停了。
滂沱大雨暴力冲刷着这座城市。
车灯照到雨丝成线,泛着道道银光。
张星序解开安全带倾身,近距离看着几乎把自己缩成鸵鸟的闻冬。
他话音带笑,却又不失郑重地询问:“闻冬,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闻冬那急速乱跳的心脏砰一声炸开,整个世界鲜花彩带狂飘。
她猛地抬头,四目相对。
她在张星序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闻冬用力点头:“愿意!”
张星序视线缓缓下移,顺着她的鼻梁落到嘴唇,微微停顿,重新看向她的双眼,“现在是不是该接吻了?”
闻冬一张脸涨红,捂住嘴摇头,脊背紧紧贴着座椅,声音不甚明晰:“我吃了烤饼,不能亲。”
张星序弯唇,退了回去,重新扣上安全带。
闻冬瞪他,“还有,你下次不准再问这种问题。”
张星序:“什么问题?”
闻冬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我们现在是恋爱关系,牵手、拥抱、接吻这些都不用提前打招呼。”
哪有人接吻之前还要询问对方意见的?
直接亲不就好了?
好烦。
张星序嘴角含笑,“那下次不问了。”
闻冬不看他,默默将音乐的音量调高。
车开回敬安,路上枝丫被风吹断,横倒在路上。
张星序减速避开,路面还有很多垃圾杂物,枯枝落叶把排水沟堵住,低洼积水。
闻冬皱了皱眉,“乐城的雨怎么这么大?”
简直像把天捅破了。
张星序说:“最近两天都有强降雨,你明天跟公司那边商量看能不能申请居家办公,这个天出门不安全。”
他缓速驶过水面,把车开进负一楼车库。
车库上来的单元楼离家还有一段距离,车上只有一把伞,张星序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行李箱,闻冬紧紧环住他的腰,两人艰难穿梭在雨幕中。
还没走一半,惊天大雷撕裂天空,霎时照得小区亮如白昼,闻冬吓得脸都白了。
狂风一吹,直接将伞掀翻,瓢泼大雨兜头淋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已浑身湿透。
张星序拽着闻冬往单元楼跑。
秋雨淋到身上,衣服凉浸浸贴在皮肤,不带一丝温度,冷得人瑟瑟发抖。
爬上七楼,闻冬搓着肩膀,牙齿上下打颤。
张星序插入钥匙开门,罡风从身侧刮过,闻冬看见屋里的变故,整个人如遭雷劈,不可置信眨了眨眼,问张星序:“我不是在做梦吧?”
整个客厅一片狼藉,阳台的防护玻璃碎裂成渣,窗口只剩几个空荡荡的铁架,不断往屋里灌着雨。
屋里树枝断芽横倒,多肉东倒西歪掉,桌布吹翻在地,瓶子里的醋染黑了大理石台面。
闻冬卧室的门也被风吹开,玩偶挂包滚到玄关,挂绳互相缠绕打结,乱成一团。
房间窗帘高高吹起,床上全是破窗户吹进来的灰尘和黑渣。
张星序也愣了愣,回过神把门带上,弯腰从鞋柜里重新替她拿了一双厚底棉鞋,“先把鞋换了。”
屋子布满玻璃碎片,连能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闻冬低头看张星序,问:“我们今晚睡哪?”
张星序为她解开鞋带,“我房间位置靠里,应该没被吹到。”
开门一看。
果然,连被角都没乱一下。
闻冬倚着门哀嚎:“凭什么啊?!”
“今晚你睡我这儿。”张星序找出她的睡衣,“去洗澡。”
闻冬洗完澡出来,张星序已经挪开书桌在旁边打好了地铺。
她裹着一头湿发,原本胡思乱想了半个小时的心情倏尔变得极其复杂。
张星序没注意到她的小情绪,拆开包装给她泡了感冒灵,“喝一点,免得感冒。”
闻冬双手接过,张星序转身去找吹风机。
她捏住鼻子一口闷,喝完吐了吐舌头,一脸嫌弃。
张星序拿吹风过来给她吹头发,闻冬偏头躲开,“你去洗吧,我自己来。”
张星序却坚持,“吹完再去。”
闻冬拗不过他,乖乖坐在床边让他帮自己吹。
热风扫到脖颈,闻冬痒得缩了缩肩膀,抬头看他。
对上眼神,张星序一点点散开她的发丝。
她头发短,没一会儿就吹干了。
张星序重新换了床单被套,深灰色素雅沉寂,和他的衣服同色。
闻冬推着他往外赶,“行了行了,枕套我自己塞,你快去洗吧,穿这一身感冒了我还得照顾你。”
张星序洗澡很快,洗完出来时闻冬正站在床尾托腮,眼神从床挪到地铺,又从地铺挪到床上。
门把扭动,张星序推门而入。
他眉眼湿润,发尾没吹干,凝着细小水珠。
闻冬问他:“我睡哪?”
张星序说:“你睡床。”
闻冬不死心:“那你睡地上多冷。”
张星序:“垫的厚,不冷。”
OK,行。
你是正人君子,你坐怀不乱柳下惠!
闻冬愤愤想着,双脚一踢蹬掉鞋躺到床上,左滚右滚裹住被子,露出一颗脑袋瞅着张星序,放狠话:“半夜你喊冷我可不管你!”
张星序关灯,对她说了晚安。
闻冬没回他。
侧躺背对。
安静了几分钟,闻冬睁眼,大脑一片清明。
她按住心跳,默默往张星序的方向滚了两圈,“张星序,你睡着没?”
张星序:“怎么了?”
闻冬滚到边缘,探出头看他,“没怎么,刚才我在车上睡了现在睡不着,陪我聊聊天呗?”
她伸出手在张星序面前挥了挥。
忽然,男人在黑暗中精准捉住她的手,略微施力往下一拽,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揽腰将她抱了下去。
天旋地转只发生在一瞬间。
鼻尖轻触,呼吸交换。
闻冬抵着他的肩,睫毛颤个不停,磕磕巴巴:“你……你干嘛?”
张星序嗓音微沉:“睡不着做点该做的事。”
话落,湿热绵密的吻便覆了上去。
第55章 哭也没用,他不会停。
闻冬窒息一瞬, 被他掠走空气。
清冽干净的冷香笼罩下来,她原先明晰的思绪乱成一团,被他掌着后颈仰头接吻。
和上次在玉泽山不同。
他的吻和暴雨一样猛烈, 砸在唇瓣泛起红印。
他扶着她的腰缓慢摩挲, 却始终克制着没有游移。
闻冬颈间一热, 浑身泄力软得不行,喉咙轻咽,耳后蹿起阵阵酥麻。
“别……”她推了推他。
手上无力,反倒多了几分欲拒还迎。
话音才落, 又被热吻吞下。
他又亲又咬, 力道却很轻, 像是对她刚才的不满。
闻冬呼吸受阻, 眼角洇出水光。
张星序放轻动作啄吻,压着喘息去吻她脸上的泪,音色晦涩低哑:“我给过你机会。”
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
闻冬大脑发懵,他的声音隔雾传来,朦朦胧胧的听不清晰。
热意蔓延,脊背沁出薄汗, 身上湿得一塌糊涂。
他的吻像夏日午后的大暴雨, 沉重而黏腻,将她绞溺其中。
空气中弥漫着雨天的潮湿气息,透过地板染上垫子,侵到身上冷得她微微一缩。
“别哭。”
张星序扣着她的手抵在柔软的棉被上, 呼吸滚烫, 像即将喷发的火山, 压下情欲撑起身,“不做了。”
男人起身一瞬, 闻冬下意识伸手勾住脖子,把人拉了回去,膝盖碰上紧致结实的腰腹,话音软下:“去床上好不好?”
睡裤宽松,抬腿时裤腿滑落堆叠,蹭到张星序掀起衣角的后腰。
温热触及,似绸缎光滑。
张星序喉间发涩,大手揽腰一抱,将她带上了床。
细密的吻流连辗转,从鼻尖落到嘴唇,寸寸延伸往下。
闻冬指尖蜷缩,像攀附在树上的藤蔓,抓着他的衣领,布料上的褶皱被黑暗吞噬,只剩喘息沉入雨夜。
她宛若溺海的人,湿咸的海水淹没口鼻,又被风浪裹挟逼退,荡起水花。
情绪被极端放大,她又哭了,迷迷糊糊地去喊张星序。
张星序嗯声,在她腿侧轻吻,“我在。”
闻冬抓住他的手,周身的凉意如沾湿露水的蛛网裹上皮肤,她收缩颤抖,偏过头埋进枕头,憋着气又喊了他一声,“张星序!”
他依旧嗯声,动作未停又亲了一会儿,这才倾身拉开床头。
她被折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用力咬住下唇,仰起脖子。
枕头被他垫到腰下,这会儿头部落空,后颈发酸,她想起来,又被张星序按住吻了下来。
“想好了。”
他侧吻她的脸,温声提醒:“哭也没用。”
“我不会停。”
窗外雷电交加,雨越下越大,雨点急速拍打着窗户,转瞬流下道道水痕洇湿窗台。
狂风肆意呼啸,路边的树被吹得枝摇叶晃,抖落的叶子缠进风暴,随着不肯停歇的雨势重重落地。
闪电撕裂天际,照得天地如同白昼。
闻冬轻颤,鼻尖沁汗,报复般狠狠咬在他的肩上,将力道悉数还了回去。
牙印深烙,血味猩甜弥漫在舌尖。
哭也没用。
他动作轻柔吻掉她的眼泪。
一边道歉一边吻她。
她今天哭了好多次。
在床上尤其。
他哄了她很久,久到她开始骂他,骂到嗓子发哑没力气说话,溢出零散破碎的闷哼。
夜色如墨浓稠,他腕上的沉香被她扯断,珠子四分五裂到处散落。
闻冬偏头去看,他却无暇顾及,掰过她的下巴亲吻,“断就断了。”
颈间青筋隐隐绷起,他忍得极为难受,哑声:“宝贝放松。”
“我也要断了。”
“……!”
雨到后半夜才停。
世界万籁俱静,他将她抱起重新换了床单,拥着她一夜未眠。
天蒙蒙亮,他才眯眼睡了一会儿。
肩上的薄毯全都盖到了闻冬身上,怕吵醒她就没另外去拿被子。
闻冬枕着他的手臂醒来。
他睡觉很安静,双唇紧闭,头发凌乱炸毛,像只卷毛小狗。
T恤领口露出颈侧几分,上面的牙印醒目,残留着一点血迹,显然是昨晚她的杰作。
愧意涌上心头,闻冬轻轻咬住下唇,往后小幅度动了动。
张星序觉浅,睁开眼,见闻冬在看他。
他把她抱了过来,埋肩深深吸气,“早上好。”
鼻尖蹭到她。
闻冬僵愣,回想起昨晚种种,身体比她记得更清楚,心尖像是被轻柔的羽毛扫过,痒意滋生蔓延,惹得她心猿意马。
闻冬咽下口水,“……好。”
“昨晚忘了告诉你。”张星序说,“我买了月湖湾的房子,十二楼。”
闻冬大脑嗡一声,陷入宕机,“什么?”
张星序抬头,捡开她枕头旁边的沉香珠子。
“送你的恋爱礼物,女朋友。”
“以及,初夜快乐。”
第56章 一起睡觉!
雨过天晴, 乐城的秋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卷走,原先空气里残留着的些许暑气被彻底冲刷干净。
闻冬从衣柜翻出长袖卫衣兜头套下,身后破烂窗户吹进一股凉风, 冷得她肩膀一耸, 又老老实实披了件外套。
她的卧室和客厅阳台朝向一致, 床和地板上到处都是窗户的碎玻璃渣,浅色窗帘飘到外面被雨淋湿,沉沉地搭在窗台,像灶台边上随意丢弃的抹布。
闻冬拢出衣服下的头发, 搓了搓发痒的脖子, 转身去照四分五裂的镜子。
镜面投射出好几个人影, 她侧过头, 拔开衣领看颈下的红痕。
连着一片,痕迹不重,倒也不像吻痕。
她没忍住抓了两下,张星序在门外喊她。
闻冬应声,牵好衣领出去。
天气预警已经解除,该上班还是得上。
家里一片狼藉, 自来水也有点浑浊, 张星序没在家里做饭,带她下楼吃。
早点店外排起长队,闻冬脚下的砖块有些松动,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用脚尖踩着那块砖, 看污水从缝隙溢出, 转瞬又沁入地面。
“张星序。”闻冬抬起目光, 拉了拉他的衣袖。
张星序在看电子合同,闻言放下手机, 倾身靠近,“怎么了?”
“你……”冷空气入喉,闻冬嗓子一痒,偏头干咳两声。
她缓了缓,手往上,扣住他的手腕,“你不会用你自己名字买的房吧?”
张星序不解,“有问题?”
闻冬脚下用力,不小心把水花溅到了鞋面,顿时晕开好几团泥点。
她压低声线激动:“我有公积金啊!你平白无故花那么多钱干嘛?”
张星序:“……其实走员工优惠价还好。”
闻冬不听,“月湖湾去年都三万多一个平方,再优惠能优惠到哪去?”
又问:“你买的哪个户型?”
张星序翻出图片给她看。
三室两厅两卫,占地一百四十平,客厅连着书房有个超大阳台。
闻冬眉头皱紧,来回放大看。
之前她挑都没敢看太大的,一是月湖湾房价高,二是她一个人住,偶尔朋友来串个门,大了反倒冷清。
参考她现在住的房子,小是小了点,但住着相当舒服,也没觉得哪不方便。
排队轮到他们,老板问要吃什么。
闻冬还在看图,张星序照着她以往习惯买了蒸饺和生煎包,顺带拿了两杯温热的豆浆。
张星序付完钱回头去牵她的手,闻冬顺势挽住他的胳膊,跳过脚下松动的砖块,避开水洼。
张星序说:“你要不喜欢,我重新买。”
闻冬没忍住笑,把手机放进他的口袋,“你以为是买早餐啊,这么随便。”
她歪头看他:“我不太想要这个礼物,能换一个吗?”
“能。”张星序话锋倏尔一转,“你可以不收,但我必须要送。”
闻冬:“……”
这有什么区别??
走过早餐店,张星序拉开车门让她上车,闻冬矮身坐进副驾,扣好安全带才想起问他:“你这车哪来的?”
昨天他从莲山开回乐城她就想问,一开始还以为是小杨的车,结果车内布局跟小杨那车好像不太一样,挂件挂着她织的星星吊坠,她拨了两下,星星来回摆动。
张星序说:“前两天提的。”
闻冬脑袋冒出一个大问号,“你彩票中奖了?”
张星序:“我还没刮。”
上次闻冬说把剩下的彩票转交给他后,他摆起摊来就忘了这事。
“完蛋!”闻冬猛一拍脑袋,“你昨天回来看到彩票没?我先前压在桌子下面的,是不是被风吹跑了?!”
她说着伸手去解安全带,“你等等,我先回家看一眼。”
张星序递来她的早餐,“不急,先送你去上班。”垂眸瞥了眼腕上的时间,“豆浆趁热喝。”
闻冬解到一半的安全带默默扣了回去,接过豆浆插入吸管,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表情,犹豫道:“能问你个事吗?你这是……贷了多少?”
他一个外省户口,短时间内买车又买房的,闻冬暗暗咂舌。
张星序笑笑,看她,“怎么,想帮我还?”
豆浆不烫,缓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
“也不是不行。”闻冬抿了抿唇,“我是觉得你以后做这种决定,可以提前跟我商量一下。”
“就拿你买房的事来说,这也太冲动了。”
张星序左打方向盘将车驶离路边。
转脸看她:“只要跟你有关,都不算冲动。”
爱她是他深思熟虑后意志沉沦的结果。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他一开始只是试图将闻冬放入自己的未来,却发现原本一片空白的世界突然有了鲜明的色彩。
她就像一支七彩笔,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涂出什么颜色,与她接触的每个瞬间,都像在他白纸般的世界里乱涂乱画,毫无章法规律,却美得五彩缤纷。
她鲜活明亮,像游戏里不断产出阳光的向日葵。
或许更像路灯花,吸收黑暗散发光,照亮身边的其它植物。
从那一刻起,他的世界就再容不下别人。
唯有闻冬。
送她到公司,张星序没回家,开车去了月湖湾的售楼处签合同交付尾款,之后又联系了门窗供应商,请家政上门收拾屋子,直接把客厅的玻璃窗全给换了。
供应商工作人员离开时留了名片,说后续有质量问题都可以找他们。
名片上写了好几个电话,张星序扫了一眼放到一边,把闻冬那些毛绒玩具一个个捡起来,上网搜清洁教程。
四点多的时候天边露出一点余晖,照进客厅,落在‘莲莲好运’的花瓣上。
狂风过境连裱画的玻璃也没能幸免,从柜子上摔下去,这会儿只剩一幅孤零零的画贴在墙上。
家政阿姨问里面的房间要不要打扫。
张星序说不用,让阿姨去了厨房。
他按照面料把玩偶分类好,起身正要去卫生间拿桶,无意间撞到沙发,脚步一顿,凝眸想到什么。
临近下班,闻冬收到张星序发来的消息。
【1874】:要不要换个沙发?
闻冬回了三个问号。
【1874】:太小了。
【金鱼不能吃蛋糕】:??它小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突然怎么想起来要换?有人给你推荐家具了?
【1874】:没有。
【1874】:大沙发方便。
【金鱼不能吃蛋糕】:方便什么?
坐哪不是坐?
况且客厅位置就那么点,摆个大沙发指不定多突兀。
1874:【做|爱】
闻冬回完客户消息,切到他的对话框正要打字,看到那条消息时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脸颊绯红一片,手忙脚乱摁掉显示屏。
等了好几分钟,闻冬都没回消息。
张星序问她在想什么,结果显示红色感叹号。
闻冬把他拉黑了。
张星序切到拨号,输入她的电话打过去。
闻冬去茶水间接水,看也没看接通,张星序问:“晚上回来吃饭吗?”
闻冬一口气没喘上来,听见他又说:“外面吃也行,我来接你下班。”
她连忙拒绝:“别!我自己回来就行。”
张星序:“为什么?”
闻冬:“……总之你别来。”
张星序也没追问到底,轻嗯一声,“那你路过楼下超市的时候记得买几盒避孕套。”
“……”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张星序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等会儿我下去买。”
闻冬额角突跳,放下水杯,捂着电话去了外面楼梯。
她回身看了眼,确定没人注意到这边,压低声音:“我还没问你床头那些是哪来的。”
张星序相当坦诚:“上次从玉泽山回来买的。”
闻冬一侧眉毛挑起,抬手捂住额头,原地转了半圈,“你……你……”
她‘你’了半天,咬着下唇说不出话。
“冬宝?”唐姐侧头看她,“楼道风大,你站那儿接电话小心感冒。”
闻冬扭头胡乱嗯声,“我这就进来。”
她挂断和张星序的通话回到工位。
之前交到她头上和腾飞游戏公司对接的工作因为这场丧假的缘故,被安排给了其他同事,闻冬过意不去,商量好这周末找机会请人吃饭。
约好时间,闻冬瞅准时机下班关电脑离开。
回到家,厨房小火炖着板栗山药鸡,鸡汤香气四溢,闻冬眼睛放光,踩着拖鞋进厨房洗手,没忍住给自己舀了一小碗。
汤还没放盐,有点淡。
她嘴唇挨着瓷碗一点点喝,转头发现整个客厅恢复如初,连窗帘都一尘不染,哪还有半点狼藉的痕迹,干净得跟田螺姑娘造访过一样。
张星序去哪了?
她喊了一声。
张星序应声说在,提着桶从卫生间出来。
“刚才在洗这些毛绒玩具。”他说,“网上说要避免阳光直晒,我晾到阳台上。”
“你去炒菜,我来晾。”闻冬放下碗,从他手里提走桶。
张星序没拒绝,绕进厨房取上围裙。
闻冬抓上夹子去他卧室阳台。
这个房间背阴,整天除了早上,其余时间都晒不到什么太阳,夏天也总比别的屋子要凉快些。
闻冬晾完进来,脚下踩到一颗滚圆的珠子差点滑倒。
开灯才发现是昨晚崩断的沉香。
珠子只有小指的指甲盖那么点,颜色微微泛绿,表面有点类似蛇皮鳞片的纹理,初闻会有一股清冽的药香,随后涌上淡淡的甘甜花香。
闻冬打着电筒把床上地上的都捡了起来,满满一捧,她找了个纸杯装进去,出门问张星序:“你知道你那个珠子有多少颗吗?”
油烟机的轰声响着,张星序没听清,朝她看来,“什么?”
闻冬捏起一颗给他看,“你这个珠子,总共有多少?”
张星序关火盛菜,“一百零八颗。”
闻冬皱眉,“可我只捡到了九十八。”
张星序喊她过去吃饭。
闻冬纳闷,“不会是滚进床底了吧?”
她越想越有这个可能,寻思着吃完饭挪开床看看。
饭吃到一半,张星序忽然开口:“你今晚睡我房间。”
正在喝汤的闻冬猛地呛到,侧过头咳得脸都红了。
张星序放下筷子给她顺背。
“为什么?!”她问。
张星序面不改色,“你房间的玻璃窗需要师傅定做,今天只量了尺寸。”
闻冬心底升起一个不太好的预感,“定做需要多久?”
“七到十五天。”张星序浅浅弯唇,“这段时间你睡我那儿。”
顿了顿,补充道:“我还买了床单,应该够换。”?!
啊啊啊!
谁跟他说这个了!
第57章 “我最喜欢你在床上叫我名字。”
闻冬严重怀疑张星序是故意的。
饭后她回房间找沉香珠子, 沿着角落捡到两颗。
地铺还没收,她俯身贴近,打着手电筒侧头去看床底。
光照得不远, 透过灰尘暗沉一片, 闻冬鼻子发痒, 强忍住打喷嚏的冲动把头扭了过去。
一道身影笼罩下来,张星序倏尔贴脸,“在看什么?”
闻冬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手一软直接趴在薄毯上, 哀怨拖着尾音:“你干嘛啊——”
张星序学着她的样子跟着躺下, 鼻尖相对, 他说:“你还没回答我。”
地铺位置狭窄, 闻冬一侧肩膀抵着床,被他近距离注视,抓住毛毯的手不自觉蜷缩,心跳又快又乱,神经末梢传过类似触电的酥麻,恍惚让她记起昨夜。
窗外下着瓢泼大雨, 带着室内的空气都一片潮湿, 她脊背沁汗,热得无暇去顾及踢到一边的棉被。
张星序动作缓慢揉压她的腰,像狩猎者等着猎物掉入陷阱般耐心。
热意源源不断从他掌下散开,闻冬软成一滩水, 小幅度扭了扭, 皱眉去抓他的手。
他却反手锁住她的双腕, 低头吸吮她的侧腰,湿热的唇舌覆印其上, 沿着曲线往下。
痒意肆意蔓延,像缠绕的藤蔓在勾她的魂。
她觉得自己快疯了,偏偏张星序锢着她,难忍抬腿,他却似有所感顶开她的膝盖挤了进来。
闻冬不禁一颤,回过神来,张星序还在看她。
她缓缓吐出口气,摊开掌心,“在找这个。”
手里握着两颗在角落捡的沉香。
此刻散发出一股细若游丝的暗香,是他身上的味道。
张星序说了和昨晚一样的话。
“断就断了。”他说,“扔垃圾桶吧。”
闻冬撑坐起来,没同意他的话,说:“等我找到合适的材料给你重新串一条。”
这条珠串从认识起他就戴在手上了,很少见摘下来过。要么非常喜欢,要么非常重要,无论哪个都不能扔。
她把珠子收进口袋,问他:“你进来干嘛?”
张星序手一抬,拉开身后的衣柜门,“拿衣服洗澡。”
闻冬抿唇。
听见他问:“要一起吗?”
闻冬:???
脸颊一烫,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避开他站到窗那边,眼睫扑闪:“你……你给我好好说话!”
张星序轻笑,“那我等你。”
说完带上衣服离开。
闻冬红着脸,虚张声势反驳:“谁要跟你一起洗了!”
张星序摆了摆手,没在意。
闻冬气得牙痒痒,珠子也不捡了,打开他的电脑准备报复性玩两把游戏。
玩!狠狠玩!
玩个通宵!就算他来了她也不要理他!
关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闯到了屋顶模式,刚玩没几分钟,飞贼僵尸和投掷僵尸来了两波就把她的植物消灭得七七八八。
闻冬憋着一口气,眼睁睁看着僵尸啃完一路植物,被小推车无情碾压。
她气不过点开4399网页玩小游戏。
益智休闲、攻略通关、所有小游戏都玩了一遍,新鲜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没一会儿就腻了,退出来点进一款立绘好看的橙光游戏,等待进度条加载的时候右下角弹出‘美女秘书’的广告。
广告不断切换身份,闻冬看着不爽,挪动鼠标点了个最醒目的叉,新网页打开,放大的炫彩字体映入眼帘:【劲爆火热秘书SSR卡免费送!开局就送999抽!】
之前不停切换的那几个身份并列一排,AI生成的卡通角色穿着暴露,胸部放大特写。
闻冬狂点关闭,但不知道这广告是哪个缺心眼设计的,她点得越快网页打开得越多,转眼就霸满了状态栏。
不仅如此,广告还有声音,一时间数道娇媚的女声此起彼伏笑着。
闻冬手忙脚乱,门锁却在这时拧动,她连忙转身挡住。
张星序看她一眼,眸光落到她身后亮着光的屏幕上,没有画面,只剩暧昧的笑声引人遐想。
闻冬抢在他之前说:“你电脑中病毒了!”
张星序走近,歪头想看,“什么病毒?”
闻冬抬手去遮他眼睛,语速飞快:“我也不知道你等我下个软件给你杀毒。”
他的眉眼被水汽雾湿,蹭到一点在手心,暖意未经停留就已消逝,只剩一抹怅然。
张星序拿下她的手,倾身握住鼠标,无形中将她围困其中。
闻冬想躲开,他大手一揽,抱住她转了个身,鼻音轻哼,微微转脸带笑问她:“所以你刚才一直在玩这个?”
他的微沉的声音落在耳边,闻冬心如擂鼓,解释:“没有!我、我是不小心点进来的。”
张星序嗯声,把鼠标放到【开始游戏】的图标上,“那玩吗?”
见他误会,闻冬眉头皱起:“我不玩!”
广告声音没停,还在笑,闻冬听不下去,“你快点关了。”
张星序下按键盘,直接结束浏览器的进程树。
耳根还没清净两秒,听见他说:“历史记录还在,我没清。”
闻冬打了他胳膊一下,“我说了我不玩!”
张星序沉吟两秒,和她对视,“你们女生有时候说‘不’,其实是‘要’的意思。”
他顿了顿,“昨晚你一直在说不要,但是——”
闻冬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不许说了!”
张星序挑眉,闻冬态度强硬:“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许说!我不想听!”
张星序点头,闻冬这才松开他。
她转身就走,张星序叫住她:“冬宝,你其实可以对我诚实一点。”
“我会满足你的所有要求。”
“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
闻冬听得咬牙切齿,“谢谢你啊!”
她进浴室左右磨蹭拖延时间,光是水乳都抹了半个钟头。
张星序出来喝水,见她盘坐在沙发上一点点挤着身体乳,睡裤撩到膝盖,弯侧往上印着一串醒目的吻痕。
闻冬出神想着什么。
张星序放下杯子过去,闻冬倏尔回神,还没反应过来,张星序弯身穿过她的膝弯,将她公主抱了起来。
闻冬慌乱扶住他的脖子。
目光所至,喉结下的阴影轻微滚动。
一抬眼,张星序正好也在看她。
眸色暗沉,深邃得像一潭幽深的湖水,只是湖面并不平静,泛起层层涟漪。
他把她抱到床上,单腿抬膝跪在床沿,托住她的小腿。
微凉的手覆上,凉得闻冬一缩,他稍稍用力,白皙的皮肤便从指尖溢出,修长的手拢住,揩走她手上的乳液,均匀涂抹到腿上。
木兰的花香随着他的动作散开。
闻冬一开始买这个身体乳就是冲这股清冷花香买的,可现在这股香气愈发浓郁,催|情|药似的牵引着她。
他一言未发,手心温度上升,沿着皮肤寸寸探寻。
所过之处掠起火焰,烧得闻冬心躁难耐。
“我自己来就好。”她想往后躲,张星序抓住脚踝往前一带,低头亲吻她耳垂,轻柔的唇瓣衔住耳垂,呼吸扫过细小绒毛,闻冬敏感得不行,下意识揪住他的衣服。
“男朋友不就是用来做这种事的么?”他含糊不清,黏着吻说。
嗓音暗哑,像情到浓时的低喘,一点点摧毁理智碾磨着她。
她一时半会儿分不清他在指身体乳还是指这个吻,反问:“哪种事?”
张星序放过那枚水润通红的耳垂,眼眸下落,找到她的唇,“现在是纾解欲|望。”
他知道闻冬会哭。
心软一瞬却被她绞得头皮发麻,颈间青筋绷起,强忍着冲动去安抚她。
闻冬哭腔断断续续,骂他话还未成型就已颠散。
在昨晚之前,她一直以为张星序是冷静、克制的。
他不喜欢意外,不喜欢所有不能掌控的东西,活得太过明确,反倒失去某些乐趣。
他很少外泄情绪,高兴和厌烦也向来收敛,更别提崩溃。
只有在她身上,他放纵得不像自己。
沉稳冷静全都燃烧殆尽,把她折磨得欲|死|欲|仙。
初吻的温柔只是他营造给她的假象。
事实上的他的确会擦掉她眼泪,轻声哄着,犹如对待至宝般小心呵护。
可另一边却掐着她的腰,不管她如何打骂都不肯慢下半分。
闻冬情急之下抓破了他的手背。
血珠沿着伤口沁出,他看也没看,埋首抱住她不可抑止地抖动。
心脏震颤共鸣。
闻冬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
“我不想你哭。”过了好一会儿,张星序哑着嗓子开口,“每次你哭我都忍不住。”
他还抱着她,轻声低语,“冬宝,下次别哭了好不好。”
“我……”闻冬哑然。
她是泪失禁体质,稍稍激动就会流泪,并非她真的想哭。
她想要解释,嘴唇微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刚才骂得太狠,这会儿直接失声了。
她用气音贴在他耳边喊了他一声,“我失声了。”
张星序没听清,靠得更近,“什么?”
闻冬牵着他的手摸到自己喉咙,又细声说了一遍。
张星序心中愧疚陡增,撑起身说:“去医院。”
闻冬拽住他,摇了摇头。
“没事,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张星序想了想,牵住她的手,“刚才有没有不舒服?”
闻冬还在认真回想他的问题,某个瞬间想歪了顿时恍然大悟,察觉到他在问自己体验如何。
闻冬立马抽手,瞪着他。
“不回答我就当你是满意了。”
张星序亲她额头,落下晚安吻。
“我也很满意。”
“我最喜欢你在床上叫我名字。”
第58章 爱是原则之外的妥协
闻冬请同事吃饭的事不知道怎么传开了, 到周六已经演变成了项目组的团建聚餐。
前一晚六个人在群里投票吃什么,最后投出椒麻鱼,时间地点人数定好, 有人率先在群里发起群收款, 让大家提前把钱A了, 吃完多退少补。
收钱这事被小组长揽了过去,闻冬觉得不好意思,明明是自己要请人吃饭结果反倒让别人忙活。
她点开小窗给组长发红包感谢,组长知道她的性子, 也没见外, 发来语音说自己是那家店的常客, 又说:“这钱我就当你请阿峰喝咖啡了, 他那边你别去找了,我替你说。”
阿峰是接手她工作的同事,闻冬想着大伙聚餐她又没请到客,搞得人家工作增加还得自掏腰包聚餐,她要是阿峰,怎么想心里都不舒服。
她思索片刻, 没听组长的话, 还是去找了阿峰。
阿峰隔了几分钟才回她,说组长找过他了,接着发张照片过来,“你这夜宵我都吃上了, 甭折腾来折腾去, 后面指不定还得麻烦你改图, 到时候我怎么好拉得下脸?”
他们压根不给闻冬愧疚的机会。
第二天聚餐,大伙热热闹闹边吃边聊, 平时在工作相处中建立起来的熟悉让彼此都毫无芥蒂,从工作吐槽到生活,没提一点她的不是。
闻冬感动得眼泪汪汪,加上椒麻鱼辣,鼻涕流个不停。
桌前纸堆了一大堆,有人笑她在捏饺子。
整顿饭吃得轻松,要结束时有人提议去楼上唱K,闻冬率先掏出手机团券说要请大家。
吃饭的时候有两个男生喝了点酒,红着脸嚎了两嗓子《光辉岁月》,闻冬剥开颗话梅糖在吃,没参与。
大家唱的都是热门曲目,她坐在一边给大家录像。
一个包厢两个麦,剩下几人无聊,要来了扑克和骰子。
团购套餐有赠送饮品和果盘,闻冬玩牌输了几局,按照惩罚喝酒。
她酒量一般,一喝酒就容易脸红变成大舌头,这会儿点了首动画片的主题曲在唱。
主题曲节奏轻快,连着一长串歌词不换气,她唱到后面直接没了声。
上次失声后她好几天没敢大声囔囔,第二天吃了张星序买的甘吉冰梅片才恢复。
闻冬握着麦克风靠在沙发等间奏结束,深深吸了口气。
思绪延伸,莫名想起和张星序接吻时他提醒她要呼吸。
她肺活量一般,大学体侧踩在及格线边缘,每次运动完都要喘很久,接吻也不例外。
刚想着,就错过了开口时机,原唱的歌声跟着曲子走,歌词轮番顶替,像挥舞过快的长绳,让她找不到时机跳进去。
闻冬后背一燥,摸出手机给张星序拍了张照片。
前置原相机自拍,氛围灯扫过头顶,鼻尖映出一小片白光,乍看像画作上最后那一笔高光。
她脸颊通红,整个人几乎融入包间的光线中,嘴唇上还带着酒液的光泽,眼眸微眯,手上拿着话筒似乎在看手机后的显示屏。
照片发过去,闻冬按住语音问他在干嘛。
张星序说在煮醒酒汤。
闻冬顿时清醒了点,纳闷:“你怎么知道我会喝酒。”
张星序没回答,问她还有多久结束。
闻冬瞄了眼时间,“大概一个钟头?”
又问:“你要来接我吗?”
【1874】:嗯,来接你。
十月底的夜晚已然吹起冷风。
闻冬裹着外套牙齿打颤,同事三三两两结伴离开,她站在大厅楼下等张星序,剩两个排队打车的女生陪她一起。
张星序的车开过来,闻冬老远注意到,招呼还没来得及打就跑下台阶。
宾利慕尚在街流穿行实在太过明显,车头立体展翅车标,通体漆黑仿佛被黑夜的浓稠所侵染,低调却不失优雅,稳稳停在路边。
张星序开门下车,闻冬迫不及待绕到车门,耸着肩膀跺脚取暖。
他从后座拿出大衣披到她身上,头发糊着脸,抬手替她细致地别到耳后。
闻冬喝的梅子酒,抿了两口以为不醉人,一口气吹了半瓶,这会儿脑袋晕乎,手心发热指尖却是凉的。
她双手抓着张星序,朝不远处台阶上的同事看去,“她们还没打到车,能麻烦你绕路送一下吗?已经好晚了。”
张星序循着她的目光转头,两个女生也在看这边,脸上带笑,小声说着什么。
他收回视线看她,“可以,让她们下来吧。”
闻冬想也没想双手扩在嘴边大喊两人名字,张星序替她拢住滑落的衣服,提醒:“注意嗓子。”
闻冬‘噢’了声,摸出手机打电话。
两个女生接到电话下来,眼神在闻冬和张星序之间来回打量。
闻冬挽着张星序的手嘿嘿一笑,“这我男朋友,帅吧?”
“帅,可不帅吗!”
两人揶揄着笑,“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闻冬美滋滋歪头去看张星序,张星序嘴角微弯,让大家上车。
装醒酒汤的保温桶放在中控,闻冬发现,扭头问她们要不要喝点。
右座女生说:“我俩可没醉,今晚就数你喝得最凶。”
偏偏刚才还跑那么快,反应过来身边人都不见了,吓得她担心她会摔倒。
闻冬也没有要打开的意思,系上安全带说:“那待会儿再喝。”
车窗半开,她觉得冷就全关了。
后坐两个女生没想探究闻冬的感情史,大概是觉得无聊,刷起帖子。
这一刷还真看到个有趣的话题,递给身边的同伴看,细声念道:“这里有个人格测试,问比十亿更有价值的是什么,你看看你是哪个?”
“健康?自由?生命?”
“确诊了,你是自我型人格。”
闻冬回头,“什么什么?我也要测。”
女生将问题重复一遍。
闻冬沉思了一会儿,看向张星序,“大张,你觉得呢?”
张星序侧目看她,昏黄的路灯落到她身上,又快速掠过,像电影镜头里缓慢播放的幻灯片,在他眼里逐帧定格拉长。
面色酡红,掺着几分醉意。
看得他想亲。
张星序收拢心思,将注意力放到路况上,心不在焉地回答她:“二十亿。”
闻冬期待答案,忙问:“他是什么人格?”
女生说:“价值型人格。”
闻冬噗嗤一笑。
“你呢?”张星序问她。
“我啊……”闻冬晃了下脑袋,“我觉得给我十亿会比十亿本身更有价值。”
女生跟着笑,“贪财型人格。”
“难道不是吗?”闻冬反问,一脸‘我怎么这么聪明’‘我简直就是天才’的表情。
依次送两位同事到家,张星序往前开了一段距离停下,闻冬抱着保温桶在喝苹果蜂蜜水。
张星序没带勺子出来,她就倒在小碗里喝。
夜深人静,只剩道路两旁的店门招牌发着白光。
闻冬想吃苹果,唇瓣贴着碗的边缘去衔,果肉切得很小,她连喝带吸才咬到一小块。
熟苹果软绵绵的,一点都不脆,咬下果肉沁出香甜的蜂蜜水,甜意在味蕾打转,她高兴得眯了眯眼。
心念一动,转脸看着张星序,无厘头来了句:“你觉得爱是什么?”
张星序:“嗯?”
闻冬:“就是爱呀,爱情的爱。”
张星序失笑:“怎么想起问这个。”
闻冬嚼着苹果,“就是突然想到了。”
“其实我问这个的时候,我的答案还是你深夜给我煮汤、来接我回家,但你刚刚笑那一下,我又不这么想了。”
闻冬把小碗放回保温桶里,面向张星序。
“我觉得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
话到这,张星序垂下眼握住她的手,轻捏摩挲她的指骨,唇角噙着笑,温柔得不像话。
过了好久,久到闻冬的手开始发热,久到她以为等不到他的答案时,张星序挤进指缝扣住,抬眸看她。
“爱是原则之外的妥协。”
就是那么一瞬,闻冬倏尔想起两人初见时他的疏离冷淡,以及那抹藏在眼底的戒备。
她哼笑一声,从他手里抽出,“也不知道是谁,当初找他晾个床单跟我占了多大便宜一样,要不是我做得一手好菜换他帮忙,还不知道他要冷眼旁观多久。”
张星序没让她逃脱,顺着她的手牵住,单侧挑眉:“有吗?”
“没有吗?”闻冬冲他皱了皱鼻子,“你刚住进来那会儿像个人机,做什么事都跟设定好程序一样,说一不二,整天还冷着个脸。”
正是因为有那些,她才知晓后来他的主动靠近有多难得。
他会时刻将她放在心上,会想到她也许哪天忘带钥匙出门,给她的每个挂件都藏了备用的钥匙;会担心她睡过头迟到,辗转绕好几个人帮她请假;也会慢慢记住她的喜好,吃面喜欢放辣加醋,水果最爱甜份充足的草莓,奶茶爱喝椰奶冻啵啵。
她不知道这些习惯被他写进笔记,在日复一日的翻看中印在了脑子里。
他向爱低头妥协,做好万全的准备去爱她。
哪还有什么原则。
她不就是吗?
闻冬没忍住凑近蹭他鼻尖,笑道:“现在可爱多了。”
仰头贴近,偷亲到他的嘴角,“mua!”
闻冬得逞后撤,张星序伸手解开她的安全带,长臂一揽将她抱了过来。
腾空一瞬,闻冬坐到他腿上。
张星序环扣着腰,轻嗅她身上醉人的梅子酒香。
丝丝痒意从耳尖涌遍全身,闻冬捧脸吻住他。
唇舌勾缠,在狭小的车内交换呼吸,温度渐渐升高,手指顺着他的喉结往下,挑开领扣。
张星序抓住她乱摸的手,低头轻吻手背,压着喘息,“你喝了酒,今晚不欺负你。”
话落手下轻捏,闻冬腰身一塌,彻底贴在他身上。
张星序捡起中控的手机,就这么抱着她,眸光落在屏幕上,抬指轻点输入数字。
他的唇角残留着她的口红,暧昧不已。
手机光亮映入眼里,闻冬瞧得清楚,分明染上了情|欲。
她靠在他怀里笑。
张星序喉结微动,声音带着深秋夜里的潮气,似茫茫大雾缠身,将她浑身沁了个湿透:
“我现在没那么多钱,手头只有四百万。”
“如果你觉得这有价值,那我会把四百万都给你。”
第59章 “跟你睡还要找借口?”
多少?
四万?四十万?
四百万?!!
闻冬的思绪停了一下, 撑起身看他,“你在说什么?”
张星序垂眸输入金额,转账成功后再次重复刚才的步骤。
没几秒, 闻冬放在口袋里的手机轻震, 她正要摸出来, 余光瞥见张星序输了一串‘0’,眼都没眨点下汇款,手机又震了一下。
闻冬按住他的手,“你在干嘛!”
张星序看她, “实现价值。”
闻冬拿出自己手机, 两条银行发来的短信, 余额后面的数字都快连成了电话号码。
“钱比较散。”张星序拿下她的手, 继续转账,“有点麻烦。”
“不是。”闻冬抽走他的手机,“我又没说要你的钱。”
目光倏尔落到转账备注那栏小字,只见上面言简意赅写着【自愿赠与】。
她愣住,“你……”
张星序从她手中拿回手机,抬手缓揉她的后颈, 温声哄着:“等两分钟就好。”
紧接着屏幕再次亮起, 她跟做梦一样看着钱款不断进账,心脏疯狂跳动,一次感受到什么叫钱财如流水。
转眼间百万到账。
张星序放下手机重新抱她,“好了, 冬宝。”
又问:“刚才亲到哪了?”
闻冬喉咙发紧, 当初她拿着李曼悦给她的卡去查余额时的那种感受再次清晰起来, 手臂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心跳的声音传到鼓膜, “我在做梦吗?”
她捧起张星序的脸,“你哪来这么多钱?”
张星序轻笑,侧头吻她掌心,“家里给的,自己赚的,都有一点。”
闻冬转过他的脸,神色认真:“你不会是富二代吧?”
张星序微微挑眉,“应该不止?”
已经好几代了。
他凑身想吻她,闻冬深吸一口气,把他的脸推开,自顾自拿出手机点进网上银行。
莹白的屏幕光落在她脸上,在轮廓边缘渡上一层浅浅的光晕。
闻冬酒后意识还算清醒,把手机举到他面前,“卡号多少?”
张星序偏头,“想还给我?”
闻冬语气坚定,“当然了!我跟你在一起又不是为了你的钱。”
张星序嗯声,神色柔和,“我知道。”
他倒没拒绝,拿起手机调出卡号给她。
闻冬输完卡号和名字,点余额的时候手都有点抖。
她不太确定,“你刚才转了多少来着?”
张星序说:“四百九二万零五百六十六块一毛二。”
算这么清楚?
闻冬输到一半的数字断了,“多少?”
张星序用数字念了出来:“4920566.12。”
闻冬暗暗咂舌,“你该不会把所有钱都给我了吧?”
她把钱转回去,页面显示转账处理中。
张星序说:“投了两百万在理财,你需要我明——”
闻冬堵住他的话:“不需要。”
转账失败的红色感叹号弹出。
闻冬不可思议盯着手机上日限五万的提醒,不信邪重新转了一次。
结果还是一样。
张星序没忍住笑,闻冬瞪他:“不许笑!”
“好好好,我不笑。”
闻冬疑惑:“为什么你没有限额?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张星序故意:“猜到什么?”
猜到她会限额,所以放心把卡号给她。
闻冬咬住下唇,解除限额交易必须本人带上身份证去柜台,眼下这个时间点肯定不行。
她先还了五万给张星序,在心里盘算着明天出门一趟,不解这四百九十万她得转到猴年马月。
张星序收到钱,眉眼笑意明显,“给男朋友发工资了?”
他握住她跪在两侧的腿,稍微往上抬了抬,闻冬一个没注意,身子前倾撞到他的肩上。
张星序大手掌住她的背,座椅后调,闻冬肩膀塌陷伏在他怀里。
“我知道你不是为了钱。”张星序轻声说,“但既然你喜欢,多少我都想给。”
闻冬想起来,张星序扣住肩,下巴搁在她肩颈,姿势亲昵,“让我抱一会儿。”
闻冬由他抱着,无奈解释:“不是,我喜欢钱只是一种口头形式,我说想中彩票想发财也是,并不是真的想要那么多钱,你——”
“就算我身上只剩两块钱,我也会给你。”
张星序看她,“和多少无关,这是我的心意。”
但闻冬明白,他给她四百万不是因为他想给她四百万,而是因为他手里只有四百万。
“冬宝,你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些。”
他说:“我不是外人。”
闻冬鼻尖发酸,默默把头偏到一边。
张星序捏了捏她的手,揉压摩挲指根,低声轻哄:“好了,回家吧。”
一路畅通无阻,到家时闻冬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在楼道拉住张星序的手,“上次在医院李曼悦跟我说了,手术住院费的事,那个钱你得要。”
闻冬分得很清楚,“不过那笔钱我不会用你给我的四百万还给你。”
“等闻代平的工亡赔偿金打下来我会从里面拿。”她重复说,“张星序,那个钱你必须收。”
她表情严肃,张星序垂眸牵起她的手,放松她的情绪,“知道了。”
心口宛若被湿咸的海水浸漫,潮湿一片。
闻冬低下头,声音涩然:“我一直没说,前段时间很谢谢你。”
如果没有他,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撑过那段难捱的日子。
张星序揽过她的肩,“都过去了。”
“日子会越来越好,我们也是。”
初识时,闻冬觉得张星序像萦绕山间的白雾,总是看得见摸不到。
后来他像一片云,褪去冷冽被风吹到身边,用自己那颗赤诚柔软的心裹着她,总能无形中稳稳托起她的情绪。
就像现在。
闻冬点头。
是啊,都过去了。
即将到来的人生总不会比曾经历的更差,不是吗?
“对了,明天中午我要去李曼悦家吃饭,你要一起吗?”闻冬刷牙刷到一半,含着泡沫问他。
张星序低下头漱口,“不去,我约了人。”
闻冬:“谁啊?”
张星序:“张越铭,我哥。”
闻冬想了会儿,大概是没记起这号人,正纳闷,张星序说:“五月份来采摘园找我那个人。”
“哦哦哦!”闻冬几乎是立马想起那辆全球限量的超跑,不停眨眼,“他是你哥?!”
“堂哥。”
张星序放好牙刷,轻拍她的头,“别说话了,快洗。”
闻冬三下五除二漱完口,转头追着张星序走,“他那车……”
话头倏尔止住,张星序走到卧室门口,双手交叉把衣服脱了下来,背部肌肉线条分明,后肩胳膊留着她的抓痕,与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闻冬默默咽下口水,薄荷的味道漫到喉咙,带着丝丝甘甜。
张星序听她话问到一半,捡起床上的衣服扭头,“什么?”
他穿衣服很快,闻冬走了进去,“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她坐到床边仰头看他,一脸天真,“你家那么有钱,应该有公司的吧?”
张星序嗯声,“是有些子公司。”
闻冬:“那你就没个一官半职?比如总裁什么的?”
张星序俯身靠近,“你问这个做什么?”
闻冬顺势勾住他的脖子,没回答他,眼里闪着光亮问:“我嫁给你是不是算嫁入豪门了?那我们吵架你会开迈巴赫来追我吗?”
张星序拧眉,靠得更近,几乎快吻到一起。
发尖的水珠沾到脸上,闻冬往后避了避,“干嘛?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
张星序揽腰抱住她,“你喜欢迈巴赫?”
“也不是?”闻冬说,“主要我也没坐过,纯粹好奇。”
张星序:“你想要我明天让人把车开过来。”
闻冬:???
她惊讶:“你还真有啊?”
张星序注视着她,眼睫下扫,落到她水润的唇上,“家里长辈送的。”
“你藏在壁柜里的那本小说我看了。”张星序抬眼,“如果你想试试在车——”
闻冬脸色一变,“我不想!”
壁柜里那本古早言情小说她先看的电子版,看了三天虐得她抓心挠肝,后来偶然在跳蚤市场看到实体书,想都没想直接买了,拿回来翻了两页才发现自己先前看的是删减清水版。
未删减版里的各种Play看得她那几天梦里都是男女主在酿酿酱酱,索性直接扔柜子里了。
让她震惊的是——张星序居然会看言情小说?!
他不会还看完了吧?!
张星序面色如常,继续说出被她打断的话:“如果你想试试在车上,我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但里面空间小,怕你会不舒服。”
闻冬脸红心跳,“我说了我不想!”
张星序:“那就是更喜欢在床上。”
对方拒绝了你的解释,并套出了你的喜好。
闻冬闭了闭眼,总感觉酒意未散,脑袋发晕,决定再挣扎一下,“你说过今晚不欺负我的。”
“那是在车里。”张星序亲她唇瓣,触感湿热柔软,他掌住后颈吻得愈深,低声呢喃:“现在想反悔了。”
半夜,闻冬的酒醒了,翻身望着窗外皎洁的月亮。
张星序察觉到动作,往她后肩蹭了蹭,埋头:“怎么了。”
呼吸撩着痒意,闻冬缩了缩脖子,“我在想我房间的窗户修好了你是不是就没借口留我睡觉了。”
张星序没睁眼,在黑暗中回答她:“那就一直坏着好了。”
闻冬哑然一笑,“你怎么这样?”
“怎样?”张星序转过她,“跟你睡还要找借口。”
他轻轻捏她脸上的软肉,“就是我想了,不行吗?”
闻冬小声:“哪有人整天到晚都想的。”
“只有晚上。”张星序说,“白天没做过。”
“你那天早上——”
“早上不算。”
“……?”
“凭什么不算?”
“是你主动,所以不算。”
啊啊啊!!
这种事有必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闻冬背过身不理他,耳垂烧得绯红。
张星序将她拥进怀里,“但我喜欢你的主动。”
第60章 张星序的母亲来了!
闻冬在回乐城的第二天就约了李曼悦, 但李曼悦出差去了江京,时间往后一推就推到了现在。
闻冬一开始打算的是请她和张星序一起吃顿饭,感谢他俩在莲山跑前跑后帮忙, 但李曼悦听说张星序不去, 索性把闻冬喊到了家里。
闻冬换好鞋踩上她家玄关那块标志性的爱马仕地毯, 不禁放轻脚步,朝客厅走去。
李曼悦仰头躺在沙发闭目养神,脸上敷着面膜,面部平整到没起一个气泡, 头上戴着CHANEL的蝴蝶结发带, 发丝悉数压到脑后, 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听见脚步她没睁眼, 嘴唇轻动,说话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随便坐。”
矮桌上摆着她的电脑,有声音传出,听内容应该在开会。
闻冬说:“我要不上去等?你这儿忙完再说。”
李曼悦睁眼起身,双腿盘坐,脊背挺直, 抬手缓缓撕下面膜, “上次我送你那个眼霜,你觉得效果怎么样?”
闻冬咕噜转眼,看向角落摆放的小香松,“你这树还挺好看。”
李曼悦一眼看穿, “少来。”
闻冬嘻嘻一笑, 搓着膝盖坐到她那边, 先是夸了一通,“我觉得效果很好!那几天我黑眼圈都淡了不少, 你看我现在——”她拉下眼皮,“又黑了,跟熊猫一样。”
“怎么不用了。”李曼悦说着朝洗手室走去。
闻冬跟她过去,靠在门边看她对镜揉脸,跟捏面团似的。
她讪讪一笑:“可能那眼霜太滋润了,我用完长脂肪粒……”
李曼悦动作一顿,看她:“你不早说?”
沾着面膜精华的手捏住她下巴,凑近打量,脂肪粒没有,黑眼圈倒挺重。
黏腻湿滑的触感惹得闻冬蹙眉,表情有些嫌弃。
李曼悦松手,让她进来洗脸。
“他家新款的味道我实在闻不惯,本来说再送你两套,看样子算了。之前回来买了不少,你走的时候记得带上。”
闻冬在洗脸,水声和李曼悦的声音混为一体,她听到个大概,闭着眼睛问:“带上干嘛?给你扔了?”
这次换李曼悦嫌弃她:“挂闲置啊,你蠢吗?”
闻冬嘿嘿一笑,抽纸擦脸,“我忘了。”
李曼悦从镜子看她,“你最近熬夜加班了?”
双十一临近,各大电商的宣传层出不穷,连带着手头工作量增加,早一个月就在准备了。
工作是忙,但闻冬熬夜纯粹是因为张星序。
想到这儿,她抿了抿唇,“跟你说个事。”
李曼悦扫她一眼。
闻冬心情忐忑:“我和张星序在一起了。”
李曼悦表情平静:“哦。”
“你不意外?你不震惊?”
“早猜到了。”李曼悦走到厨房吧台,端走洗好的车厘子说,“你俩同居了大半年,这么久才在一起——”
她扭头看向闻冬,“他挺能忍。”
闻冬:???
她不甘示弱,两步冲到李曼悦身旁,“那给你看个震惊的。”
她翻出短信递给她。
李曼悦本是随意一瞟,不想这一眼落到她的余额上,顿住,右眉轻挑,嘴角扬起一抹笑,“张星序给的零花钱?”
“你怎么知道是他?”闻冬惊讶,“我没和你说过吧?”
“是没说过,但我比你早那么一点知道他的家世。”
闻冬眨眼,“家世?什么家世?他家不是做房地产的吗?”
李曼悦轻嗤,把车厘子塞到她怀里,抱起矮桌上的电脑切到浏览器,在百科搜索栏输了个名字,点开将屏幕转向闻冬,“这他爸,张易源。”
百科介绍上写着张易源基本信息:Dawnstar中国创始人、执行董事,著名地产商。
往下人物关系中,妻子付岚雪,儿子张星序。
张星序那一栏没有照片,点进去的信息也短,一行字就介绍完了,连出生年月都没写。
闻冬心里顿时升起一抹异样的感觉,指着张易源夫妻二人的合照问:“这……这是他父母?”
李曼悦嗯声,“你再往下翻翻。”
张易源的介绍很长,从人物经历到所获成就、荣誉,闻冬手都快划抽筋了才翻到底,财富排行夫妻俩更是名列前茅。
闻冬嘴里的车厘子顿时没味,不敢信,“你不会找人编了个百度百科来骗我吧?”
“我吃饱了撑的骗你这个。”李曼悦起身,提醒她,“你少吃点,我让阿姨蒸了你爱的黄花鱼。”
李曼悦嘴刁,家里的光是私厨都有四个,闻冬每次来她这儿跟吃自助一样,菜端上桌后几乎不说话,一个劲埋头吃饭。
但偏偏这次吃得心不在焉,满脑子想着张星序。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问。
李曼悦回想了下,接过阿姨手中的玉瓷小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从采摘园看见他跟张越铭走得近她就开始怀疑,托人问了问,还真是他。
“听说他出国读书了一段时间,这几年都没消息,一开始我也不敢确定,所以没告诉你。” 李曼悦向闻冬解释,“后来确定了,见你也没问我也就忘了。”
闻冬:“这你能忘?!”
李曼悦:“大姐,我日理万机很忙的好吗?”
比李曼悦更有钱的人出现了。
而且这个人现在是她的男朋友!
闻冬严重怀疑自己是吸金体质。
她猜到过张星序有点小钱,但她没想到他已经有钱到了另一种层面,白日梦都不敢这么做。
这叫什么?富家少爷?还是京圈太子?
难怪他没医保!难怪矿泉水要喝法国进口的!难怪羽毛球拍都是镶钻的纪念款!!!
车和房说买就买,转账起手四百万,敢情人家是真!不!缺!钱!
她还在问人家贷了多少……
一想到自己拉着他坐在广场啃猪蹄,还让他把水换成冰露……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脸越烧越红,李曼悦笑她,“你怎么了?”
闻冬咬着唇,“我今晚能不回去吗?”
她没脸面对他。
“不行。”李曼悦拒绝,“下午我要去趟公司,顺路送你。”
闻冬饭没怎么吃,饭后捧着一碗水果胡思乱想。
手机在包里响,是张星序的消息,问她吃饭没。
闻冬说吃了,拍了张水果碗的照片过去,说自己在吃这个。
张星序也拍了张照片发来,西餐厅摆盘精致,餐盘硕大食物却少,一眼看过去几乎全是盘子,旁边的酒杯里倒着红酒。
镜头边缘拍到一点对面人的衣角,贝母袖扣在光的衬托下显得流光溢彩,精致奢华。
闻冬按照习惯先提供了一番情绪价值,夸摆盘夸环境,又问他味道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吃。
【1874】:难吃。
隔了几秒,又发来一句:没你做的好吃。
闻冬笑了笑,给发了个臭屁的表情。
她引用他上面的照片,问:“你在跟你哥吃饭?”
【1874】:嗯。
【金鱼不能吃蛋糕】:边上这个不是他吧?
袖扣那只手戴着一枚鸽子蛋大的翡翠戒。
消息上顶——
【1874】:我妈。
闻冬浑身一僵,手机差点丢到水果碗,呼吸停住,一动不动盯着那条消息。
李曼悦提着纸袋下楼,看到她这副模样,“你魂丢了?”
闻冬腾一下站起,“张星序他妈来了!”
“他来了?”李曼悦下意识去看门口,没看见半个人影,也没在意,缓缓走下最后两步台阶,“好端端的骂什么脏话。”
纸袋里装着她回国前买的护肤品,全新未拆封,甚至连出票单子都有。
提给闻冬时她倏尔反应过来,微微一顿,“你说什么?张星序他妈来了?”
“付岚雪?”
闻冬频频点头,手忙脚乱给她看照片,“他们在吃饭。”
李曼悦也看不懂了,“这是?找他回去继承家业?”
“啊?!”闻冬错愕,“你可别吓人,我这才刚谈上!”
李曼悦抬了抬下巴,“你快问问她来干嘛。”
闻冬哆嗦着打字,把消息发过去。
等了几分钟,闻冬心乱如麻:“完蛋,他不回了。”
李曼悦:“人家吃饭呢,等等看。”
张星序本来是想回的,字打到一半,母亲喊了他名字,“在回谁的消息?”
张星序将手机放到桌下,眉目沉敛,“女朋友。”
付岚雪看了他几秒,缓缓放下手中细叉,用餐布掖了掖嘴角,“那个叫闻冬的?”
她话音很轻,仿佛并未将这个人放在心上。
张星序嗯声,“是她。”
付岚雪面容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问:“所以你留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她?”
张星序承认:“是。”
付岚雪笑了,转脸去看一边的张越铭,“越铭你听见了吗?”
张越铭小幅度点头,“听见了,叔母。”
“白叶说你这段时间没回去过。”付岚雪笑意收敛,“买车又买房,你想在这儿安家?”
张星序抬眸,对上母亲冷然的眼神,语气比前两次都要坚定:“是。”
付岚雪脸色彻底沉了下去,掀起一抹讽刺的笑意,“你能给她什么未来?她知道你这身病吗?”
都说最亲近的人才知道怎么伤人最深。
付岚雪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将他击垮。
张星序喉咙发紧,静了几秒才说:“她不用知道。”
付岚雪说:“你这孩子还是这么自私,你就不怕你哪天瞒不住了她要跟你分手?”
张星序仍然坚持,“她不会。”
“你要自甘堕落没人想管你。但结婚,不行。”付岚雪语气冷淡否认他,“等过两年公司股份转出来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桌下手机震动,是闻冬的消息。
他没看。
张星序下颌紧绷,一双眼睛锁在付岚雪身上,像是下定某种决定,手一松,将刀叉丢到餐盘,发出哐当声响。
付岚雪下意识皱眉,听见他说:“反正我出格的事也不止这一件两件,婚我会结,家我也要安。”
“我和她的感情不需要你来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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