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裴郎踩她


    两人随着引路的小郎, 从一侧的楼梯上去。


    大?抵是这些日子的习惯使然,贺问寻下意识地想拉着裴玉清一同上去。当她去握住裴玉清的手腕时,裴玉清似有所感,主动地伸手去握住她的指尖。感受到他柔软、带点?微凉的掌心时, 贺问寻手指弯曲, 带着点?恶趣味地挠了挠他的掌心。


    宽大?的衣袖遮住两人牵住的手, 至于何种滋味,也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小郎伸手在门上扣三声响, 里头传来一句懒散的“进来”,他将门打开, 贺问寻和裴玉清两人同时松开手,一道走进去。


    室内一侧竖着排精致的蜡烛架, 烛光摇曳,略显昏暗。抬头便是一片千纸鹤之海, 以线相连,悬挂于空中。


    一张巨大?的书案上堆砌着各类古典书籍, 地上也都是散乱一堆。古朴的墙上都挂着名家字画,但?比较稀奇的一点?是, 有一竹筒横立在墙上。


    江多鹤披头散发,披着一件外衫坐在书案后,撑着脑袋, 眯着双眼, 双颊酡红,对进来的两人丝毫不在意:“我楼外楼无?所不知。说吧,想问什么?”


    贺问寻恭敬地行一礼:“晚辈是想问两味稀世药材, 业火莲与火莲果。”


    江多鹤啧了一声,手指点?点?下颔, 若有所思:“你这个…确实有点?难找,非寻常之地所能寻得?。我想想,我记得?前几天我还在哪里看?到过。”


    她微微一顿,似乎在整理思绪,蓦地站起来,走到那立着的竹筒前。


    手指轻轻一拉,竹筒便随着与墙之间隐秘的细线缓缓降下,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原是竹筒与墙之间有根线相连。她对着竹筒道:“去把第四重,第六个书柜里的暗格里那张纸拿过来。”


    不多时,一个小郎从外走进,双手递一张纸给江多鹤。


    江多鹤眯眼,将纸看?了三遍,颔首道:“不错,确实有一处地方可寻,而?且还不用到那什么劳什子山脉上寻。游离城的城主从黑市放出?消息,打算聚集一波人前往哀牢山下墓,那里葬了一位南诏国的皇室贵族,说不定就?有你要寻的药材。”


    她摇晃着手中的纸:“这消息可不是那么轻易可以买到的。凤缨那崽子到时候问起,记得?在她面?前说我几句好话。”


    贺问寻接过纸张,妥帖收好,又是俯身一礼:“多谢江前辈。但?晚辈还有一事,不知……”


    江多鹤抬手,身子往后仰,坐回椅子上,道:“一码事归一码事,我只说帮你一次,可没说第二次。”她伸出?拇指、食指、中指,三指聚拢搓了搓,意有所图:“听说这墓室里收有一幅南诏大?家的作画,名为《仕男图》。”


    贺问寻听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不再?强求,道一声“多谢江前辈”,本打算拉着裴玉清走出?去时,江多鹤出?言:“既是凤缨的朋友,我江氏长极山庄自当尽地主之谊,二位便安心在此歇宿一晚吧。”


    从楼外楼出?来后,仍旧是那位初时小郎,引领着二人步入长极山庄的幽静深处。原来,楼外楼与长极山庄之间巧妙地隐匿着一条曲径通幽的小径,循此路而?行,不过须臾之间,便抵达山庄。


    清幽雅致,翠竹环绕,飞檐翘角,雕梁画栋。


    山庄里的人给贺问寻,裴玉清两人安排的房间在同一处。


    日暮西斜,到晚膳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贺问寻应声而?去,轻轻拉开了门扉,门外站着一抹颀长红影。


    贺问寻微微一怔,怀疑自己在做梦,狐疑道:“你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在天青阁吗?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江凤缨一脸兴奋,用胳膊肘戳戳贺问寻的肩膀:“说来也是巧了,我今日是与人结伴而?归,刚从小姨那里脱身。你用膳了吗?若是还未曾享用,不如?就?由我作陪,一同作乐如?何?”


    贺问寻自然是没口答应:“好啊。”她想起某人也是没吃饭,略有些迟疑问道:“只是我们?两个人?”


    江凤缨看?她满脸踌躇,知道她在想什么,笑出?声:“你若是想喊裴公子一起,那便一起。我山庄里的饭菜肯定是够我们?三个人吃的。”


    天渐渐暗了下来,三个人聚在一个小亭里吃饭。


    亭内,一盏灯笼高?悬于中央,灯笼外罩以薄纱,随风轻轻摆动,光影交错。桌上,三道色香味俱佳的菜肴已然上桌,一道清蒸鲈鱼,一道红烧狮子头,一道清炒时蔬。


    江凤缨为贺问寻斟上一杯酒,两人碰杯三次后,江凤缨问起了寻药材一事。


    贺问寻并不打算隐瞒什么,直言道:“大抵是要去一趟哀牢山,这药材于我而?言太过重要。”


    从刚刚的言语中,江凤缨精准地攫取了两个关键词“下。墓”、“南诏皇室”,皇室墓陵一般都含有机关来抵御盗墓者入侵,这一听就很好玩又刺激。


    江凤缨双眼炯炯有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贺问寻,道:“我也要去!问寻,我还没下。墓玩过,带我去,我也要一起玩!”


    这语气听着就好像要去春游一样轻松。


    江凤缨的武功在原著里的描述是“数一数二的好”,有她在,此行定能安妥不少。贺问寻如?是欣慰地想,点?点?头:“你要同我一起去,自然是好的。”


    她转头看?向裴玉清,道:“此行危险,裴郎你不如?就?留……嘶……”


    她的脚好痛。


    手上执筷的劲因脚上的痛感一松,银筷上夹着的红烧狮子头就?顺势掉落在贺问寻的前襟上,甚至还弄脏最里层的中衣边缘,一路向下滚,在衣衫上留下一道明显的油渍。


    裴玉清神情很?是镇定,将脚从贺问寻的鞋子上移开,从怀中拿出?帕子,俯身凑过来很?体贴地给贺问寻擦衣衫上的油渍。


    贺问寻神情复杂地看?着裴玉清,好几个小问号从脑子里冒出?来,用气音问他:“你干嘛突然踩我?”


    油渍是不可能用帕子擦干净的。裴玉清瞥了一眼贺问寻,低声道:“你去哪我就?去哪,你别想抛下我一个人去。”


    贺问寻道:“好裴郎,我这是为你好。”


    裴玉清不回话,低着头开始吃起菜,连个正眼都没给她,但?是又用脚踩了她一下,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从裴郎的神色、行为清楚地得?知,他生气了。


    贺问寻:“……”


    男人真的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心,海底针,男人脸,六月天,男人的心思你别猜。


    贺问寻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转而?对江凤缨道:“要不你叫个侍人带我寻个地去更衣?”


    江凤缨一使眼色,候着的一个侍人立马懂事地领着到最近的一个厢房处。


    但?很?奇怪的是,此厢房的门是虚掩着的,侍人没多想,对贺问寻道:“还请娘子在此处稍等?片刻,奴即刻就?叫人给娘子送来替换衣衫。”


    贺问寻点?点?头,进去就?坐在椅子上等?候。


    不多时,那个侍人用托盘盛着新的衣衫,恭敬地端了过来。


    贺问寻拿着衣衫,绕到屏风处开始解腰带。


    腰带软软地垂落在地上,贺问寻将外衫、中衣脱下,上半身只着一件抹肚,拿起替换的衣衫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腿上面?爬行。


    她低头一看?,与一双金色的竖瞳四目相对。


    一片死寂。


    …不是,这怎么有蛇啊?


    蛇一边往上爬,一边朝她吐出?红色的蛇信子,“嘶——”


    她敢动吗?倒也不是不敢。


    贺问寻一脸淡定自若,伸出?左手直接抓住着蛇的身体中段偏后的位置,手上力?道不轻不重,蛇直接顺从地卷住她的手腕。


    “你是何人?这蛇不是你这种人能玩的。”


    …哪家正常娘子会?玩蛇?


    贺问寻看?着眼前陡然出?现的陌生公子,其人颜如?冠玉,额头上佩着一抹细绳发饰。他身着玄色金绣衣衫,腰间系着一根细绳,勾勒出?窄窄的腰身。


    谢离愁面?露警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贺问寻手上抓着的蛇,道:“这是我的房间,谁允许你进来的?还不快把我的蛇放下。”


    贺问寻低头看?着自己的一身抹肚,一脸尴尬。


    她是不是得?……先把衣服穿好?在这大?周,只穿抹肚站在男儿郎面?前,是不是跟裸。奔没什么区别?


    贺问寻将衣衫抵在胸前,深吸一口气,语调平静道:“我们?两个这样说话真的好吗?还请公子出?去,容我穿衣。”


    谢离愁并不介意眼前的女郎穿没穿好衣衫。他缓缓地将眼神从那只黑蛇扫过,落在贺问寻修长匀称的白皙手臂上,继而?慢慢上移至她的下颔、嘴唇,最终定格在她的眼睛。


    …这双眼睛他在天青阁里每天都能见到。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移步上前,道:“这蛇有毒,若是不想死就?不要再?动了,我来就?行,衣服待会?再?穿。”


    谢离愁特地侧身站在贺问寻的左肩,眼神瞟到上的一块褐色胎记,稳定心神,伸手去抓那只蛇。


    本应极为柔顺的蛇,此时不知是不是因方才被贺问寻抓住而?怀恨在心,张开獠牙,朝着贺问寻的左手小臂咬上一口。


    那两个明晃晃的红色点?痕,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贺问寻看?向谢离愁:“呃…这位公子…你养的这蛇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第22章 喝药


    当看到原先领着贺问寻走的侍从哭哭啼啼, 小碎步跑来的那一刻,江凤缨顿感?不妙,嘴里咀嚼的饭菜都不香了。她将银筷放下,沉声问:“怎么了?”


    晶莹剔透, 豆大?般的泪从小侍的眼睛里流出?, 他年龄不大?, 堪堪才十四岁,哭得抽抽搭搭, 断断续续道:“贺娘子?…她…她要死了…呜呜…呜…都是?奴的错…”


    一句话不多,但其蕴含的信息量直接大?到让江凤缨, 裴玉清两人脑袋“轰”的一声,即刻一片空白。


    …啊?你跟我说要死了?不就换两三件衣衫的一阵功夫?啊?


    江凤缨唰地站起身, 将跪在地上,哭得像个泪人的小侍拉起来, 道:“你好好说说,莫不是?你看错了?”


    侍从始终不敢抬头看江凤缨, 低垂着头,一边瑟瑟发抖, 一边结结巴巴地道:“奴…不小心…将贺娘子?领到…谢公子?的房里…然后…然后…谢公子?养的那条毒蛇…把贺娘子?咬了…谢公子?说…贺娘子?一命呜呼哀哉了…呜…”


    轰,轰,轰。


    听完侍从的这段话, 三道惊雷直接在江凤缨的脑子?里炸开了, 几条消息就跟疯狂的弹幕似地,在她脑子?里回旋飘荡。


    ——谢离愁的蛇把贺问寻咬了。


    ——她新交的金兰姐妹还没一起玩够,就这样被那条毒蛇给玩死了。


    ——才刚刚说好的一起下。墓, 换件衣衫就物?是?人非,现在好了, 要给人家处理后事了。


    ——她的心上人裴郎君应该对此?很伤心吧。


    裴玉清一脸乌云密布,眉宇间凝冰似地紧蹙着,整个人身上逐渐散发出?阵阵冷气,道:“你现在带我过去。”


    不敢再哭下去,侍从用袖子?抹一把脸,领着裴玉清,江凤缨就到谢离愁的房间。门依旧还是?虚掩着的,侍从将门推开,站在原地低着头,不敢进去。


    裴玉清率先一步进入,待瞧见被传死讯的贺问寻穿戴齐整,正?安然坐在梨花木圈椅上淡定地品着茶,那颗一直揪着的心瞬间落了地。他疾步走到贺问寻身旁,紧紧执起她的手,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江凤缨环顾四周,压根未瞧见罪魁祸首以及其主人的身影。她挪至贺问寻身前,极为认真地审视贺问寻的面庞——脸色红润,眼圈周围不见发黑之象,嘴唇因饮用茶水显得水润晶莹。


    回想起之前天青阁内有人被蛇咬后的中毒惨状——脸色紫黑、面部肿胀、嘴唇发紫、眼睛凸出?,江凤缨由此?得出?贺问寻并未中毒的结论。


    江凤缨呼出?一口气,幸好,她的金兰姐妹还活着。她道:“你真的被蛇咬了吗?”


    贺问寻轻拍裴玉清的手,先是?带着些许委屈对他说道:“我被蛇咬了,是?一条黑蛇咬的我,真的好疼呢。”而?后转头面向江凤缨,语调平淡道:“真的,千真万确。”


    江凤缨奇道:“那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对了,咬你那蛇的主人叫谢离愁,他是?我们天青阁的蛊医。”


    贺问寻将手从裴玉清手里抽出?来,将左袖挽起,露出?小臂,伸到江凤缨眼前,道:“诺,你看,确实是?被咬了。”


    江凤缨按住贺问寻的小臂,端详着上面的蛇咬印,啧啧称奇。左看右看,就是?没发现被咬的周边皮肤发黑,江凤缨不由地道:“这不应该啊!我之前有见过被咬之人的症状,是?真的当场就毙命。”


    蓦地,江凤缨深感?一阵阵冷气朝她袭来,令她如芒在背。她抬头看向冷气的来源,发现裴玉清一脸淡漠地盯着她,然而?其眼中蕴含的冰寒之意?,甚至是?肃杀之气,毫无遮掩。


    ……这裴公子?怎么这么凶地看着她?咿,这眼神好吓人。


    江凤缨呵呵干笑两声,将贺问寻的手放下,道:“我瞎说的。问寻娘子?福大?命大?,老天不忍得这样就将她收走。”


    贺问寻又喝了一口茶,若有所思?地说道:“真的是?这样吗?那位谢公子?让我在此?候着,说是?要观察病情?,还说倘若现在未毒发,今晚子?时前就会毒发。听他话语中的意?思?,横竖我是?活不过今晚,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


    若不是?瞧着她那一脸淡然自若的神情?,再加上刚刚确确实实看到了被蛇咬的印记,江凤缨是?真的觉得所发生的这一切事情?皆是?虚无虚幻。


    江凤缨:“那你是打算今晚要在这里待着了吗?”


    裴玉清伸出?手,垂眸细细整理贺问寻锁骨处的衣襟,道:“即是?如此?,那我今晚便一同?陪着你,我不会让你一人独自面对的。”


    贺问寻幽幽说道:“就算裴郎你陪着我,到时候要是?真的毒发,那我岂不是?还是?得死。你陪着我,是?想让我死之前倒在你的怀中?”


    裴玉清蹙眉:“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快收回去。”他顿了顿,视线定定落在贺问寻的脸上,认真道:“你不许死,你怎么能死呢?你若是死了,我…会先替你报仇,然后…然后再去找你。”


    一句“然后再去找你”,瞬间让贺问寻想要接着开玩笑的话语戛然而?止。


    她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裴玉清黑白分明?的眼眸。两人就这般对视着,一道白色的薄膜仿若凭空出?现,将她们二人包裹其中,谁也无法涉入其中。


    贺问寻搜刮肚肠许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宽慰裴玉清,只得道:“我不会死的,你放心。”至少就目前而?言,她尚有两年多一点的时间可活。


    裴玉清淡淡嗯了一声,坐到贺问寻身旁,将手伸过去握着她的手,不再言语。


    江凤缨一脸无语地看着旁若无人秀恩爱的两人,深感?她此?刻应该在屋顶站着吹风,而?不是?在房内坐着看她两你侬我侬,情?意?绵绵,已经到了生死相?许的程度。


    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响从室外?传来。一玄衣男子?手挽着食盒,踏着溶溶月色而?来,推开门一看,刷刷刷三道目光来自不同?的方位,坐在木圈椅上的三个人同?时看向他。


    谢离愁率先开口道:“先前是?我的小蛇有错,我向贺娘子?赔罪了。”他把食盒提到贺问寻的桌旁,从中取出?一碗褐色的、一闻便觉很苦的药,说道:“娘子?身体强健,竟连这蛇毒都不惧,然而?唯恐体内留有残毒,还望娘子?饮下此?药。”


    贺问寻望一眼药就觉得舌头苦得发麻。她一点也不想喝这药,推辞道:“其实我呢,也略懂一些岐黄之术,我自我感?觉身体良好,这药我就不喝了。”


    江凤缨在旁添油加醋道:“是?啊,说不准这蛇没毒死你,一碗药就让你去见阎王娘。”


    谢离愁向来和江凤缨不对付,在天青阁就多有口角之争。他只是?掀开眼皮瞥了一眼江凤缨,又对贺问寻道:“医者医人不自医,娘子?还是?饮下这碗药比较好。”


    贺问寻沉默地看着裴玉清将药端起来,用勺子?舀一勺,对着她劝道:“良药苦口。”


    贺问寻:“……”


    不是?,谁家喝药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喝?


    谢离愁看着贺问寻一脸犹豫不决的样子?,补刀一句:“不喝真的可能会死。”


    “死”之一字令裴玉清瞬间觉得压不过气来,好像心脏突然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突然狠狠地拽住,用力挤压。他端着碗的手向前移,柔声道:“喝吧。”


    她叹了一口气,在裴玉清的注视下,一口闷地把药灌下去,顶着舌头发涩,又喝下一整杯茶将苦味压下去。裴玉清拿出?帕子?,亲自给她擦拭嘴角的药汁。


    谢离愁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下一刻就开始赶人:“江凤缨以及这位公子?,请二位暂且移步至外?间稍作等候。我为人治病之时,需心无旁骛,不喜有人在场。待到子?时一过,若贺娘子?体内毒素未有任何异变,我自会将她放回去。”


    裴玉清将帕子?收回来,对贺问寻轻声道:“我在外?面等你。”随即,裴郎和江凤缨离开室内。


    贺问寻将手肘随意?地搭在椅子?的圆圈扶手上,手撑在鬓边,道:“这药也喝了,你还要将我留在这儿。不如让我自己回房里,在哪里等到子?时都一个样。”


    谢离愁行至贺问寻身旁坐下,缓缓抬起手,那只蛇自他的广袖中蜿蜒爬出?,顺着他的手指,又缓缓朝着贺问寻爬去,而?后张开獠牙,“嘶”地叫了一声。


    他道:“我这蛇养了很久,吃了不尽其数的毒,你是?第一个,恐怕也是?唯一一个被咬了之后还安然无恙的人。”


    看着贺问寻伸出?手指,毫不惧怕地抚摸着蛇的头,他稍稍停顿,继而?道:“我不信这世上真的有人不惧怕此?等毒,除非,这个人已身中剧毒,故而?任何毒在她面前都不足为惧。我说的对吗,贺娘子??”


    贺问寻将手收回,神色平静,道:“你将我留下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谢离愁道:“身中剧毒之人,其实也就是?百毒不侵之人。你这种体质的人,着实难得。”


    思?绪被拉回到百里府的那一雨夜,软骨散亦是?对她丝毫不起任何作用。


    难道她自己就是?苦苦寻求的百毒不侵之人?


    第23章 同行


    贺问寻眼?神低垂, 脑海中思绪纷繁,百转千回,开始细细思量之前顾玲珑所给的那张海上仙方。其中最为独特的一条,就是寻得一个百毒不侵之人的血来做药引子?。


    绕来绕去, 她才发现, 原来这个药引子?就是她自己。


    山重水复疑无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她觉得她还?有救,还?有康复的可能。


    但?是, 百毒不侵之人在江湖上实则是一块香饽饽,思及此, 贺问寻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百毒不侵的特质,在危机四伏的江湖中无疑是一块烫手山芋, 既是救命的稻草,也可能成为招致杀身?之祸的祸根。


    若是有人意欲而为之, 一旦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她便?会成为众人觊觎的目标, 无论是为了利用她的血液炼制更毒的毒药,还?是出于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她的性?命可就岌岌可危了。


    常言道,欲使秘密不为人知,便?需解决知晓秘密之人。


    那要?杀了谢离愁吗?


    不, 杀不得。此人乃是天青阁之人, 杀之只会引火烧身?。而且,听?他刚刚讲话的语气,似乎并无以此要?挟她之意。更何况, 她也不愿只因谢离愁点出此事,便?心生疑虑将其杀害。若不是有他, 她尚不能发现此事,细细算来,她还?得感谢谢离愁。


    而且,死人当真就能保守秘密吗?


    未必。


    人死后,仵作能够通过验身?、验伤,逐步推究出死者是何时身?亡、致命伤在何处、杀人凶手为谁。


    贺问寻微微叹一口?气,真难办啊。她侧头看向?谢离愁,谢离愁也正看向?她。


    两人视线相?交那一刻,双方都读懂了各自的意思。


    谢离愁目光澄澈,语调平稳地道:“我并非长舌之人,这件事透漏出去,你?第一个想杀的便?是我,我又何苦为自己找麻烦。”


    “谢公子?多虑了,我可没这么想过。再说了,你?是天青阁之人,是凤缨的朋友,我必不会做出此等没品的事来。”贺问寻直接否认,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其实,我今日去了一趟楼外楼,意外得知也有人要?去游离城。”谢离愁将蛇收回袖子?里,道:“我也意欲前往,若不然贺娘子?捎上我?此途危险,我身?为一个男儿郎与人作伴,这才是上上策。”


    翌日,长极山庄门前。


    江凤缨站在马车旁,看着谢离愁缓步走来,眼?皮抽抽,拉着贺问寻小声讲:“你?怎么把他也拉来了?你?昨晚出来的时候居然没告诉我!”


    “他说他也要?去,我就答应了。”


    江凤缨眉毛一挑,一脸不可置信,道:“你?怎么能答应他呢?你?和他很?熟吗?”


    贺问寻道:“我和他倒也没有很?熟。他好像也要?去那里找些什么东西,让我捎上他。我找不出可以拒绝他的理由?,就只能答应了。”


    江凤缨呼吸一滞,只得道:“你?这说得也没错。”


    贺问寻看看谢离愁,再看看江凤缨,指出:“看起来你?两很?不对付啊。你?们?之间是发生过什么吗?”


    江凤缨一脸痛苦,跟小孩子?告状似的语气和贺问寻抱怨:“他养的那条蛇在我睡着的时候,爬到我身?上,还?是三次!”


    贺问寻拍拍江凤缨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都爬上你?身?三次了,你?居然都没事,看来你?俩关系还?是很?不错的。”


    江凤缨干笑两声,将贺问寻的手拍掉,利索地一上马。


    待裴玉清、谢离愁一同上了马车之后,贺问寻则是与周大娘一同坐在马车前列。


    周大娘一声“吁”,马匹开始前行,江凤缨骑马跟在一旁。


    途中倒也有一日错过投宿,马车自然是留给两位男儿郎休息,夜晚由?贺问寻与江凤缨轮流守夜。


    下半夜,弯月高悬天际,贺问寻静静地盘坐于草丛之内,熊熊燃起的火焰摇曳着,将她的面庞映照得明明暗暗,火星子?不时蹦出,伴随着清脆的爆裂之声。


    一道熟悉的香味靠过来,是裴玉清身?披毯子?挨着她坐了下来。两人挨得极近,连地上的影子?也亲昵暧昧地交叠在一起。


    “怎么下来了?”


    “我睡不着。”裴玉清抿唇,沉默不语地紧盯着贺问寻拿着木棍拨弄火苗的手,几番犹豫之后,终究开口?问道:“那一夜你?和那位谢公子?谈了些什么,他为何也与我们?一同前往游离城?”


    他不知陷入爱意之中的男子?,是否都如他这般,瞧见心仪的女郎与他人单独共处一室,便?会心中泛酸,便?会情不自禁地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构想她们?独处时的情形。哪怕只是仅有几面之缘的男子?与她交谈,他亦会心生不快。


    贺问寻诧异看向?裴郎:“……这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你?放到现在来问?”


    裴玉清仰头,故作赏月,把视线别开,没看着贺问寻,道:“不可以吗?”


    他倒是想早点问她,可偏偏只有今晚他才能找到和她独处的机会。


    贺问寻略感犯难。现今,她与裴玉清的关系已非往昔可比,自觉亲近了许多,她不愿对他有所隐瞒,却?也不想将中毒之事全然告知于他。


    她绞尽脑汁地道:“…我和他…我和他聊了…”


    裴玉清将头扭过来,凝视着贺问寻,听?着接下来的后半句:“…聊了他养的那条蛇是真的很?毒。”


    贺问寻眨眨眼?,目光真挚,裴玉清不再看她,拢了拢身?上的毯子?,小声嘀咕:“骗子?。”


    数日过后,五人顺利地一同抵达游离城城主府。


    将周大娘安置在距离城主府附近的一所客栈里后,其余的四人便?去赴城主举办的晚宴聚会。


    裴玉清、谢离愁两人都是着一身?女装,来不及制作面具,便?在脸上寥寥画了几笔用作易容。


    由?着侍人领着四个人进入会客厅,游离城城主已在内备下酒宴为来者接风洗尘。


    厅内灯笼高照,高大的木制柱子?处于厅中,上刻有龙凤呈祥,兼山水花鸟。中间布置着一张长条形的方桌,其左右两端都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铜香炉,烟雾袅袅升起,桌后面摆放着一具屏风。


    坐在正中间为首的便?是城主,是个体态丰腴的中年女郎。她身?旁站着两个持刀的魁梧护卫。


    城主起身?,拱手示意,笑脸相?迎,指挥着侍人引领四人入座。


    桌上已布满了山珍海味,美味佳肴。


    待四人入座后,不多时,赴行的其余江湖人士也都从外赶来,纷纷入座。


    贺问寻抬眼?望去,有身?材魁梧,身?后背着一把斧头的壮硕娘子?,也有腰间别着一根打狗棍,形如猴似的女郎,总而来说,长得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都有。


    在这一众特立独行之人当中,有两人生得极为俊秀,其轮廓亦有几分相?似,身?上所着更是富贵人家?常穿的锦缎丝绸,与江湖人士的豪迈之气全?然不搭边。


    其中有一个生得格外柔美俊俏,身?子?单薄但?修长,脖颈白皙,最有记忆点的是此人的眉中心有一颗红心,顿生妖冶、勾人之姿,仿若一株盛开的芍药。此人环顾四周一圈,神情很?是高傲不屑。


    贺问寻视线往下移,往此人胸上扫了几眼?后,瞬间移开眼?,垂首拿起酒杯喝了起来。


    ——胸太平了,一点起伏也没有。这也是个男扮女装的小公子?。


    平常上街,有贪玩的男儿郎为图方便?,着女装出来游玩,这个不稀奇。着女装来下。墓,那这就很?稀奇了。毕竟哪家?富贵人会允许儿郎出来盗。墓?这能是随便?来玩玩的吗?


    被看穿身?份的小公子?正巧落座于贺问寻对面。只见他抬起皓腕,一手捻着宽大的袖袍,一手娴熟地执筷,夹起一口?鱼肉送进嘴中,还?特意用袖子?遮住嘴,小口?小口?地咀嚼,一举一动?之间皆彰显着良好的贵族教养。


    和周围张开血盆大口?、喝酒吃肉的娘子?相?比,这位实在是出众得很?。优雅,太优雅了。


    贺问寻支着下颔,开始思考,这到底是都城来的哪位世家?大族公子?,敢这么安心把人放到这儿来玩?


    酒席过半,两位女郎才姗姗来迟。


    ——是两位老熟人,裴烟雨和裴松雪。


    两个人的神情并不是很?好,尤其是裴烟雨,印堂发黑,脖颈发红,反观裴松雪虽是一脸平静,但?嘴角有血痕。看起来刚刚吵了一架。


    裴玉清自然也是留意到裴烟雨的现身?,他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紧,收回视线,垂首遮住眸中那翻腾的黑色,那翘密的羽睫在他的下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人到齐之后,城主以箸击杯,先是言长序之辞,而后开始对此次下墓之行娓娓道来。


    “诸位皆为我大周之江湖英勇之士,我甚感诸君能至此,与我共谋。”


    “言那南诏小国,之所以为我泱泱大周所吞而尽残,非但?因我国之勇悍铁骑,亦有几分南诏国主之昏聩无能之故。我等此番明日将下之墓,其主乃当年为南诏国主所弃之四皇女,亦为当年南诏赫赫有名之将领。”


    城主稍稍一顿,接着说:“要?说这南诏皇室,复姓贺兰…”


    第24章 南诏


    话说当年, 南诏太?女乃当时凤后所出,国主?大喜过望,为小女取名贺兰熹。“熹”字,寓光明璀璨之途、仁爱之意, 足见国主?期望太?女长大后, 能成为一位心怀仁爱的君主?。


    太?女满月之时, 举国欢庆,宫内大摆满月酒宴。国主?欣喜至极, 饮酒颇多,回宫途中偶遇一浣衣局奴侍, 此儿郎美貌异常,国主?一见倾心, 遂于当夜将其?带回自己的寝殿‘麒麟殿’加以临幸,并?册封其?为正六品郎主?。


    册封宫人之事, 此前并?非未有,但从卑微浣衣奴一跃而成正六品, 且首夜便宿于帝王寝殿,此等情?形实为首例。


    亦正是那?一夜, 浣衣奴身怀龙胎,国主?龙颜大悦,在?其?尚未诞下龙胎时, 再度晋封, 册为正五品中郎。


    凤后为此心生不悦,而更令凤后烦闷之事还在?后头。


    中郎分娩诞下一女,当时夜空群星闪耀, 一颗紫微星划过天际。司天监大喜过望,高呼下一任明君国主?于今夜降世。


    听此言, 国主?意欲给此女取名贺兰稷,“稷”字,寓五谷之神、丰收之意,亦含“社稷”之义。


    这下好?了,除了国主?、中郎,前朝后宫都很不开心,最为不开心的当属凤后及其?父家。


    凤后之母在?朝任太?傅一职,门下学生众多,自然?人人皆上奏折称,中郎原乃低贱的浣衣奴,未生女便晋封已然?破例,再以“稷”字命名,实不该如此。


    据传,当时朝堂针对小皇女取名之事,争执不下,大有国主?若不更改主?意,那?些号称是为江山社稷着想的文臣们便要当场一头撞死在?柱上,以死明志。


    迫于无奈之下,国主?将小皇女取名贺兰若,寓若木,取自山海经里?的一棵神树,意美好?。


    但太?女自幼便不学无术,时常从学堂逃课、殴打宫人、顶撞师长,功课更是一塌糊涂,在?宫内声?名狼藉。反观四皇女贺兰若,聪慧伶俐且乖巧懂事,每日鸡鸣便起身练武,学习时认真听讲。


    ——太?女和贺兰若,就是极为典型的“别人家的熊孩子”与?“别人家的好?孩子”的鲜明对照组。


    自此,朝堂对于废除太?女,改立贺兰若的呼声?越来越高。


    太?女一党坚信,要想令太?女成功继承国主?之位,就两条路,要么太?女自我?反省,痛改前非,浪。女回头,要么暗中使坏,抹黑她人,不择手段。


    识时务者为俊杰,太?女宛如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指望她犹如水中捞月,她们只能选择后者。


    在?太?后薨逝,宫内举行丧礼之际,众皇女需得于灵堂守孝。在?半夜,独留四皇女一人于灵堂内,一侍人蓦然?闯进,快速解其?衣裳,只着中裤。


    此时,室外猛地闯入一群护卫,连同?护卫长,称有刺客闯入灵堂。一看四皇女衣衫整齐跪在?蒲团上,而有一年轻儿郎赤裸上身伏在?她身上。


    管你三七二十一,当即就有言论称“四皇女寂寞空虚冷,不顾皇家礼仪,在?灵堂与?侍人大行苟且之事。”


    流言纷纷,越传越离谱,国主?直接将其?派到军队里?,命其?镇守边疆。


    后太?女登上帝位之时,大周来犯,贺兰若率兵多次击退敌军,保家卫国。南诏子民对此极为称赞,对贺兰若的拥戴呼声?越来越高,遂有“只知南诏有若,不知国主?名谁”之言传入宫中。


    新任国主?听了,这能忍?自然?是不能忍。


    贺兰熹蠢笨至极,又极为暴躁易怒,在?位之际未行一件好?事,坏事却做了一箩筐。


    她听信小人的谄媚之言,当即就把贺兰若召回,收回兵符,又令自己的心腹暗中送一杯毒酒至贺兰若府中,命其?喝下,对外则宣称贺兰若病死。


    游离城城主?说到此,微微摇头,叹息一声?:“那?贺兰熹并?未将贺兰若葬到皇陵,而是特意选在?这哀牢山,将其?消息封锁,故世人并?不知。”


    听到此,江凤缨偏头,侧过去与?贺问寻小声?嘀咕:“这也太?坏了吧,给人选址还选个这般晦气的名字。”


    贺问寻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表示赞同?:“对呀,好?坏啊!”


    皇室贵族选址,极为注重风水,所选皆是绵延山脉,名字皆具吉祥、安宁之意。而哀牢山这山名一听,即便贺问寻此等对风水一窍不通的外行人,都能明白其?选址蕴含多少恶意。


    “哈哈哈哈,若不是这贺兰熹昏聩无能,平白浪费了一员良将,我?大周又怎会如此迅速地将南诏这一小国纳入版图之中!”一女郎高声?道出心中所想。


    另一人附和:“时也命也,这都是命数,天要亡她南诏。”


    又是一阵肆意嘲弄,城主?伸手,示意众人安静。


    城主?道:“传闻这墓中就有大量宝贝,武器,珠宝,甚至是这位贺兰若的独门练武心经也在?内。此次组局下。墓,当按劳分宝,届时全凭各位自身本事。来,大家喝一杯。”


    众人听言,皆高举酒杯。


    坐在?贺问寻对面的小公子,拿起酒杯那?刻,他身旁的女郎就抬手制止他,道:“出来的时候答应我?什?么?不许喝酒,还记得吗?”


    小公子嘴一撇,轻微一声?哼:“家姐,这在?外面还这般管着,母……母亲都没这样。”


    裴玉清举起酒杯,轻抿一口,白皙的脸颊瞬间腾起红雾。他伸手轻抚着脸庞,试图用指尖的凉意来消退脸上的热意。


    贺问寻见状,凑过去提议道:“这故事听完了,没甚意思。你酒力?怎么样,不行的话我?送你回去?”


    裴玉清侧过头去看她,眼睛蒙上了一层薄雾,道:“好?啊。”


    贺问寻轻拍江凤缨,示意自己要和裴郎先行离开。江凤缨万分不舍地咽下口中的肉,心里?想着能否带上自己,然?而一瞧裴郎那?冰寒的眼神,便知道没戏。她点点头,表示明白。


    两人一同?走在?回去的石板子路上,竹影萦绕,虫鸣阵阵。


    裴玉清现在?是扮作女子,自然?和贺问寻住的都是一个地方,但是不同?房间,他和谢离愁歇在?一块。


    将裴玉清送回房后,贺问寻便转身,按着原路返还,打算再去找江凤缨。


    裴玉清挽起袖子,垂首双手掬起一捧水,洒向脸上,以消去脸颊上的热意。就在?这时,敲门声?传来,裴郎原以为是贺问寻,便快步打开门,可一见来人,嘴角勾起的笑意瞬间耷拢下来。


    他眼含冰霜,当即就想把门关?上,来人脚一伸,卡住了门缝。


    裴玉清厌恶地扫了此人一眼,喝道:“你来这儿作什?么?”


    廊下的灯笼映照出此人脸上的伤疤,那?红色的疤纹宛如一条令人恶心的疽虫爬在?她脸上。


    裴烟雨桀桀阴笑:“玉清弟弟,多日未见,你可曾想我??方才在?宴上,我?便隐隐约约觉着是你,跟过来一看,果然?没瞧错。”


    说着,她就要伸手触碰裴玉清的脸颊。


    裴玉清往旁边一侧躲过,裴烟雨矮身借机遛入房中。


    裴烟雨得寸进尺,想要去将裴玉清圈在?怀中。


    寒光一闪,裴玉清自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一手攥住裴烟雨的手腕骨,膝盖猛地朝她的小腹一撞,用了十足的力?道,裴烟雨闷哼一声?,瞬间被制服,匍匐跪在?地上。


    裴玉清将匕首抵在?她的咽喉处,冷冰冰地道:“就凭你这三脚猫功夫也敢来我?这儿?你信不信,我?能让你脸上再多出条疤。”


    裴烟雨抬头,与?裴玉清四目相对,道:“我?信啊,人常说美人心寒,虽然?我?们有血缘之亲,但我?相信你不会手下留情?。不过,今日和你呆在?一块的那?个女人是谁,我?瞧着有些眼熟,莫不是上次来府里?给人问诊的贺神医?”


    裴玉清并?不想她和贺问寻扯上什?么,他将匕首逼近,寒光迸射出他冷酷的眉目,皮肤渗出点点血珠:“滚回去,你若再敢侵犯于我?,我?定?会让你下去见阎王。”


    裴烟雨阴笑不止,道:“那?位贺神医我?瞧着刚往宴席那?边走回去了,一时半会儿她也回不来。我?现今若真做成了什?么,你也不敢声?张出去。毕竟传出去,她就不会要你,是不是?”


    语毕,裴烟雨猛地挣脱裴玉清抓着她手腕的手,顺势一个侧身翻转,企图摆脱匕首的威胁。裴玉清哪会让她得逞,脚下步伐灵活移动?,迅速跟上她的动?作,手中匕首始终不离其?要害。


    裴烟雨眼神一狠,使出全力?朝裴玉清攻去,拳脚并?用,招式凌厉。她瞅准一个空隙,抬腿踢向裴玉清的手腕,想要将匕首踢落。


    裴玉清反应极快,手腕一转,避开她的攻击,同?时匕首反向一挥,在?裴烟雨的手臂上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


    裴烟雨吃痛,动?作稍有迟缓,此刻,一根木棍横空出现,直击她胸口,其?气势极大。她踉跄扶着墙站稳,大口喘气,看着地上蜿蜒爬行的黑蛇缓缓逼近。


    伴随着蛇“嘶”的一声?,门徐徐而开,一玄色身影立在?那?儿,月光朦胧了他的轮廓:“堂堂女人,欺辱一男儿郎算什?么本事?”


    第25章 入墓(修)


    裴烟雨踉踉跄跄地从屋内冲了出来, 当行至自己房前?时,一只手扶在门框上,紧接着她脑袋一垂,“哇”地喷出一口鲜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那摊血中?, 竟有一只虫子在诡异地蠕动着。


    屋内, 谢离愁缓缓将木棍拾起,“砰”地一声将门合上, 随后,他把身子紧紧抵在门上, 压低声音道:“那人我见过?,是裴似锦的?女儿。她跟你是何关系?”


    裴玉清:“如?果非要说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长姐。”


    谢离愁眼中?划过?一抹谲异之色:“那么你也?是裴家的?人?”他慢慢扫过?裴玉清的?下颔、嘴唇、鼻梁,直至停留在他眼角的?泪痣, 了然道:“我一直听闻裴似锦膝下有一美貌小儿,原来就是你。”


    虽说谢离愁和裴玉清共坐马车多日, 可?两人之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交谈,才堪堪始于今夜。他别有深意地特?意问道:“贺娘子知?道你是裴家人吗?”


    好生奇怪的?问题, 这又和贺问寻有何关系?


    裴玉清心中?一紧,并?不想把之前?的?事告知?于人。他转身再一次走到铜盆处,将手浸湿, 只是简略道:“她自然是知?晓的?, 但我如?今已不算裴氏子孙,我被?从族谱上除名了。”


    一个女人,晚上贸然出现在一男子房中?, 屋内还发出激烈的?打斗声响,至于其间会发生什么事, 似乎已不言而喻


    大抵是男子与男子之间更能共情对?方。理清思绪后,谢离愁道:“今夜之事,我不会往外声张。那个女人,你放心,她也?不会将此事张扬出去。”因为她根本就活不了多久。


    ……


    翌日一早,一行人便由城主领着往哀牢山走去。


    树林中?,斑驳光影交织错落,脚踩在落在地上的?树叶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江凤缨冷不丁地用膝盖肘往旁边一捅,引得贺问寻的?目光投过?来。她悄无声息地凑过?去,低声道:“我昨天?发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贺问寻眼神一凝,道:“什么?”


    江凤缨:“就是昨晚坐你对?面的?那个女郎,姓柳,家中?行七,柳七。而坐她旁边的?那位,家中?行五,叫柳五。但是,”她微微一顿,接着道:“这个柳七是个男子,诺,你看看他身后,居然还跟着两个护卫,身份不简单。”


    贺问寻看过?去,那两个高大健壮的?护卫都腰佩宝剑,身穿护甲,脚上蹬着的?也?是上好的?鞋履,可?见其身份非同一般。她道:“看来我们江大娘子似乎看出了点什么?我洗耳恭听。”


    江凤缨“啧”了一声,道:“我眼拙,就看出来这个。不过?,”她手指点点前?面走着的?另两个身形高挑的?女子,道:“这两位也?姓裴,跟裴公子有什么渊源?”


    贺问寻故作神秘道:“都姓裴,能是什么关系,不就曾经是一家人的?关系。不过?现如?今嘛,不好说,里面的?弯弯绕绕之后再告诉你。”


    路是城主已经找人探好的?了,故一路畅通无阻,倒未在路上遇到些什么所?谓的?迷雾等奇门之术。


    一行人伫立在山前?,眼前?,一扇古老的?墓穴门静静矗立。此门由厚重的?青石铸就,门高约三丈,宽两丈有余,两扇门板紧密闭合。在门的?两侧,立着一对?汉白玉石柱。


    城主指着墓门,道:“不知?哪位善奇门之术的?娘子,胆敢上去试一试如?何打开?这道大门?”


    众人一听,踌躇不前?,一则上去未必打得开?,二则若是机关上有暗器可?能丢了性命。


    裴玉清双唇紧抿,身姿挺拔如?松,稳步走向前?去。在那两道柱子上敲打一番之后,又往大门上的?某一部位按去,墓门便缓缓朝两侧打开?。


    就在这时,一阵飞虫从里面迅猛冲来,嗡嗡作响。


    “不好,这是南诏特?有的?毒虫。”


    裴玉清神情变得凝重起来,立刻施展轻功向后退去。


    贺问寻迅速一甩袖子,有粉末源源不断地飘出,原本追逐着裴玉清的?飞虫马上四散奔逃。贺问寻一把将裴玉清抱在怀里,手在他脸上摩挲查看,确定?没有任何被?蜇的?红痕后,才将他放开?。


    谢离愁周身带毒,毒虫都纷纷绕着他飞,连站在他身旁的?江凤缨也?因此免受毒虫侵扰。


    其他人就没有这般好运了。有两人不慎被?毒虫叮咬,她们捂着脸,在地上不住地翻滚,口中?发出阵阵嗷嗷的?惨叫。不一会,两人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显然是被?毒虫当场夺命身亡了。


    城主视若无睹,带着其她人走进去。


    墓室内的?墙壁上供奉着长明灯,没走上几步,便能看到道路上横陈着几个当初修建这座墓室的?工匠的?尸体。为防止消息外泄,但凡参与修筑皇室墓陵的?匠人,最终都难逃葬于墓穴中?的?宿命,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些许是墓室本身,又亦或是地上的?尸体,都增添了些许幽冷之意。


    进去就有些人蠢蠢欲动,觉得走在最前列就能最快速找到宝藏,这里面其中?有的?人是奔着墓穴里的?金银珠宝,有的则是奔着武器,各有各所?谋。


    贺问寻一行四个人走在最后面,前?面是柳七、柳五。前面带路的人负责举着火把,照亮前?方。


    一个身后背着斧头的?娘子行在墓道的?最前?方,她步履沉重,带着人们走过?长长的?墓道,在一处石门前?停了下来。


    她大喝一声,伸出一掌,使出十成十的?力将其推动。石门缓缓而动,摩擦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霎那间,墙壁上的?长明灯一暗,空中?发出什么异响。


    咕咚咕咚。


    等长明灯再亮起来时,一颗女头在地上滚动,一泼鲜血喷在石门上,石门后是一方向上的?阶梯。


    女尸轰然倒地,身后背着的?斧头与地面碰撞发出铿锵响声,颈边的?血汩汩而流在地上,往后方蔓延。


    “是水晶银丝线。她刚刚推动门的?同时,触动了机关,使得水晶银丝线射出,此线锋利无比,犹如?剑刃。”谢离愁在一旁解释道。


    在进墓前?神色尚且正常的?柳七,此刻却心生胆怯,为自己曾经一时的?贪玩和赌气?,硬闹着非要过?来的?举动感到后怕。


    他目睹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身体摇摇欲坠,死死抓着柳五的?手,有气?无力地道:“姐姐……”


    柳五此刻心中?也?满是懊悔,悔不该当初同意弟弟跟着她。她猛地转过?头,对?着那两名护卫厉声道:“你们两个给我看紧我七弟,倘若届时真有什么闪失,你们应该清楚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是。”涔涔冷汗从护卫们的?颈后渗出。


    贺问寻矮身绕过?水晶银丝线,穿过?大门,顺着阶梯向上走,转眼就来到一个空旷的?山洞。洞内幽深至极,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温度也?比外面低了许多,阴冷的?风时不时拂过?,周围只有石灯笼和最前?方的?火把亮着。


    裴玉清踩在地上,用鞋子摩挲了几下,觉得有些不对?劲,道:“这地上恐怕有机关,小心些。”


    众人继续前?行,最终停在了正中?央。脚下是巨型的?阴阳花纹,四根擎天?柱矗立在四周,其宽度需四人合抱方能围住。


    一个人脚下踩到某个地方,咔嚓一声。


    霎那间,从墙壁的?小孔内,四面八方,纷纷射来长枪,速度疾若流星,转瞬即至


    贺问寻拉着裴玉清飞身一跃,迅速躲到一根柱子后。四五根长枪堪堪擦着两人身旁飞过?,直直。插。入地下,瞬间掀起一片尘土,弥漫在空中?。


    砰!


    地面突然喷发爆炸白烟,洞内视线不甚明,尘土扬起,现在更看不见了。


    在刚刚那飞枪的?袭击之下,一直紧紧跟随家姐的?柳小公子此刻已然完全乱了心神。论及武功,他不过?略懂些皮毛,独自一人根本无力应付这般状况。方才已有护卫为他挡下数枚飞枪。


    然而,在奔跑的?过?程中?,白烟四起,他彻底迷失了家姐的?身影,耳边虽能听见“小七,快来我这儿”的?呼喊,却根本无法凭借声音辨别方位,脚下一崴,便摔倒在地。


    空中?传来簌簌之声,一柄长枪以快、狠、准之势朝他袭来。说时迟,那时快,一卷青纱破空而至,圈住他的?腰便将他整个人往一处带。等他回过?神来,已然落在一人怀中?。他怔怔地望着此人的?容颜,手心满是冷汗,大脑一片空白。


    站在贺问寻身旁的?裴玉清一脸冷若冰霜,伸手将她怀中?之人拉起来。


    白雾之中?,柳五已从另一处匆匆赶来,将他拉起身子,继而向贺问寻道了声谢。


    在阴暗的?一隅,此地视野丝毫不受白雾侵扰,两个人死死地盯着贺问寻手中?的?青鸣纱。裴烟雨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道:“往楼外楼问了那么多次,都毫无下文,这青鸣纱居然在她手里。”


    裴松雪瞥了她一眼,道:“我也?没想到贺神医居然是那夜的?小贼。你打算怎么做?夺回来?你莫非忘了那夜你是如?何被?她戏耍的?。”


    又是一口鲜血涌上喉咙,裴烟雨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浓重的?腥味瞬间弥漫开?来,依旧是一只小虫在那血中?缓缓蠕动。


    裴松雪看着裴烟雨嘴唇发紫,脸色苍白如?纸,眼窝下青色稍显。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道:“你昨晚到底去做什么,竟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裴烟雨不在乎地一擦嘴角:“管你什么事?”又往地上呸了一口,她抵住后槽牙,加重咬字道:“别忘记我们来这儿是给母亲找贺兰若的?那本武林心经。”


    裴松雪语气?淡泊得令人难以捉摸其内心所?想:“我没忘,我也?不想管你的?事,只是望你好自为之。你还是不要再打裴玉清的?主意了,现如?今他被?你害得裴家不能回,只能跟在外人的?身边,难道还不够惨吗?”


    贺问寻后知?后觉地往裴烟雨、裴松雪处看过?去,随即收回目光,她垂手盯着自己手中?握着的?青纱。


    ……啊,她好像暴露了。


    白雾彻底散去,地上多出来了几具尸体,飞枪皆中?于胸口处,亦或是脖颈处。来的?时候还有二十来人,还没真正找到主墓室就丧失了快十人。


    江凤缨与谢离愁从另一侧柱子走出,与贺问寻,裴玉清汇合。


    咚——


    擎天?柱后的?石壁缓缓移动,一道石壁门徐徐展开?,露出一个内里空间。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众人鱼贯往里走去,只见右边有一个墓室。


    墓室内壁上挂着灯,两侧都竖立着雕像,但有的?雕像头部已破损掉落在地上。有人以蛮力一推,打开?棺醇一看,里面的?金银珠宝透出点点金光。


    贺问寻环顾四周,对?江凤缨和裴玉清道:“这棺醇里都没有这位贺兰将军的?尸身,这并?非是主墓室,我们还是不要在这浪费时间了。”


    往外走时,江凤缨凑过?去问道:“你还没和我说你要找什么药材。”


    “业火莲,火莲果。我也?不知?道长什么样,但据我猜测这么重要的?药材应当在主墓室。”


    三人一同走到谢离愁身边。


    谢离愁聚精会神地盯着一面墙壁看,微微有些出神。


    江凤缨环手抱于胸前?,问:“你看出来什么门路了没?”


    这墙壁上绘画着的?是一副象棋棋盘,上面有车、象等,是一盘厮杀局。


    等等,这些好像都是浮于表面。


    贺问寻伸出手,一碰,这棋子是可?以动的?。小兵过?河,兵六进一,直捣将军府。


    “将军。”


    谢离愁站着那块地方蓦地腾空,底下形成一个黑洞,他失去重心地往下摔去。


    他身手敏捷,猛地捉住贺问寻之脚踝,用力一扯。贺问寻未曾防备于他,径直就被?拉倒。二人纷纷倾倒。靠在贺问寻一侧的?裴玉清即刻弯腰,意欲拉住她,可?板块瞬间回移,又回至起初之状。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旁的?江凤缨目瞪口呆,她瞪大了双眼,不由地道:“这……”


    裴玉清抿唇不语,立马走上前?去移动棋子一枚,无效。


    他再移动另一枚棋子,无效,地板还是无任何变化。他有些烦闷地扣紧墙壁,指尖泛白,心好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揪住不放,令他喘不过?气?。


    ……


    下坠转瞬即逝。


    “唔……”


    后背触地,发出沉闷哼声,贺问寻只感后背疼痛至极。


    紧接着,谢离愁直直栽落于她之身上,贺问寻腹背受创,疼矣,真真是疼矣。


    两个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衣衫上纷纷染上了尘埃。“蹭”地一声,两侧壁上的?长明灯纷纷亮起,原先昏暗的?室内瞬间变得亮堂无比。两排动物头人身的?雕塑立在那里,有兔头、虎头、牛头,每排各六个——正是动物十二生肖的?雕塑。


    这是一个极为巨大的?墓室,左右两侧雕刻着精美的?人物壁画,地上散落着些许东珠等名贵珠宝,而最里面放置着一尊巨大的?檀木棺材。


    谢离愁道:“看来这便是那位贺兰将军的?墓室了。”


    他走上前?,运起内力一推,棺盖却纹丝未动。他看向贺问寻,道:“你身为女子,力气?比我大,难道不打算过?来帮我一下?”


    贺问寻一手撑在墙壁上,忍着隐隐作痛的?腹部,道:“你难道不应该先为把我拉下来这事道歉吗?”


    谢离愁深吸一口气?,道:“……抱歉,是我不对?,若不是我刚才碰巧将你拉下来,你也?到不了这主墓室,看来这一切皆是我的?过?错。望你大人有大量,莫与我这小小男子计较。那么现在,你可?以过?来了吗?”


    贺问寻仔细观察周围两排雕塑像,摇摇头道:“我觉得仅凭蛮力是打不开?的?。”


    她指了指两边的?生肖头,若有所?思道:“这些生肖头都有那么两个是与其他头呈相反方向,看来窍门是把这些头摆正,让它们呈统一的?方向。”


    她逐一走过?去,将头的?方向调好,再走向前?去,往棺材上使力一拍,棺盖缓缓移动。


    两人同时朝里望去。


    贺问寻原以为,她会看到面容完好无损的?尸身,甚至是里头藏着的?药材,亦或是能扒开?贺兰若将军的?嘴,瞧瞧里面是否含有能使尸身未腐化的?玉蝉。


    然而,里面仅中?间摆放着一件锦缎红色殓服,除此之外,便空无一物。


    里面竟然没有贺兰若所?谓的?尸身。


    那就只能表明一件事了。


    ——那就是,当年贺兰若并?没有饮下那杯毒酒。


    气?氛有些诡秘。


    如?果当年贺兰若死里逃生,那么现如?今在哪?


    第26章 真相


    谢离愁伸手将此红色殓服执起, 细细察究,唯觉这衣衫之上纹路精妙,再无其他念想。转头一瞧贺问寻,发现其正凝视墙壁上之精美人物?壁画入神。


    他也一同凑过?去, 站在她身边, 轻声问:“你发现了什么?吗?”


    贺问寻啊了一声, 道:“画得挺好看?的?。”她手指着两个小人,其中一个在叉腰训斥宫人, 一个在树底下练武,道:“昨晚在晚宴上, 城主说贺兰熹生?性顽皮乖张,此作呵斥之状者, 我猜是她。如此,这练武之人, 应是贺兰若了。”


    两人一路看?过?去。


    一侧的?壁画展现了宫中少女时期,由有?两女童同时存在的?图景缓缓过?渡到只有?一个女童。另一侧则刻画了在疆域上骑马、奋勇杀敌的?大将军。


    塞上风沙起千丈, 贺兰若一身白色将军盔甲立于马上,雌姿英发, 眺望远方,手持一席青纱。


    这倒是与以往刻画在话?本里的?大将军形象截然不同,话?本里的?将军不是腰别?宝剑, 便是持一戟作战, 而她却是以缎绸。


    叮咚一声,这一个小点仿若化作一颗流珠,于其脑海中潺潺淌动。


    贺问寻将手指抵在壁画上, 沿着人物?描边,若有?所思?。食指成勾, 敲打墙壁,发出较为?空洞的?声音。


    她微微一愣,随即便朝着墙壁的?其他几处位置进行敲打,发出的?却是较为?沉闷的?声响。随后,她再次站回到起初发出空洞声音的?那面墙壁跟前,道:“这里面是空的?,恐怕藏着什么?。”


    贺问寻手握成拳,重击之下,单一处碎成石块,只见?空心墙壁里面方方正正躺着一个紫檀竹节式盒。


    她将盒子打开,里面有?一封信,以及另一只紫檀小盒。


    谢离愁伸手将信取出,上下快速扫了一眼,念道:“吾贺兰若生?于南诏,忠于南诏,未尝思?有?一日被迫离吾故土。然吾亲姊贺兰熹,乃今之南诏国主也,视吾为?眼中钉、肉中刺。”


    “吾万未料,国主竟于吾交虎符后,仍以一杯毒酒赐吾。吾无可奈何,唯叹南诏之气数将止于此,终为?大周刘氏所吞灭。作此信,实吾心之所恨,吾被迫远故土,诸事?皆迫也。可悲,可恨,可叹、叹、叹。”


    念到最后面三?个叹字时,谢离愁的?语调也带了悠悠的?千回百转,听得贺问寻的?心尖发酸。


    似是无意,又是有?意,谢离愁道:“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温哥哥与这位贺兰将军成婚那几年,却依旧不知晓其妻主的?真?实来历了。”


    霎那间,贺问寻觉得脑子里原本散落着的?一群流珠,都由一丝细线串了起来。


    谢离愁伸手启开紫檀小盒,里含有?两颗印着莲花红纹的?木色珠子,旁边是两朵红似血的?娇艳火莲花,也不知是使用何法,居然依旧能保持着花瓣饱满展开之状。


    下一瞬,他的?手腕便被人紧紧攥住,整个人抵于墙壁之上。


    贺问寻声色平和,质问他:“你早就知晓我的?真?实身份?”


    谢离愁毫不犹豫地承认:“是。”


    “何时?”


    “就在山庄那夜,你在我面前更衣之时,我发现你左肩上有?一胎记。”他对上贺问寻漆黑的?双眸,道:“若细细看?来,你的?容颜倒是更像温哥哥多些。”


    贺问寻手未松,闭眸细细思?忖,将此段往事?碎片拼接成画,徐徐道来:“让我想想。当年,贺兰将军,不对,应说是我母亲,自南诏逃至大周,结果机缘巧合之下碰上万渊盟盟主温明珠,即我父亲。二人一同捣毁程家?村,而后我母父二人结缘成婚,可是如此?”


    “是。”


    “可是你姓谢,你与万渊盟又是什么?关?系?或者,我该问问,你身为?天青阁的?人,一口一个温哥哥,我是否认为?你知晓我父亲在何处?而且,你们之间关?系匪浅。”


    谢离愁:“当年程家?村掳走我父亲,他怀孕近八月,危急时温盟主救了他。事?后,温盟主心善收留。但贺兰将军死后,温哥哥受打击一蹶不振,温明诲趁火打劫,将他下蛊,现如今圈。禁在天青阁内。”


    义妹圈。禁义兄,世风日下,道德沦丧,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什么?蛊?”贺问寻皱眉。


    “同生?共死蛊,被种下子蛊者,性命、痛感与母蛊者相?连,受母蛊控制。”他停顿了一下,似有?些难以启齿,最终还是坦言道:“当年我父亲受温明诲胁迫,不得已对他下蛊。”


    贺问寻听完,沉默良久。她把信息慢慢消化后,道:“所以你来此地,是为?了寻觅良药救治我父亲,以弥补当年?”


    谢离愁颔首:“是,但也不全是,也是为?了弄清当年之事?。”


    贺问寻从中闻出了不一样的味道:“还有什么事?”


    “朝廷因程家?村一案,特地派遣官员前来嘉奖,也欲借万渊盟搭桥,将江湖各路组织劝归朝廷。当年,温哥哥因孕期则将盟内事?务托付给贺兰将军,引起裴似锦和温明诲不满。后来,南诏被大周吞并,其皇室贵族尽数被灭。”


    “因战乱,有?大量南诏人逃至大周,贺兰将军则在路边搭建粥棚,对这些难民施以援手。裴似锦与温明诲以此做文章,肆意散播贺兰将军是南诏贵族的言论。流言蜚语,愈演愈烈,隐有?万渊盟暗藏南诏余孽之言,引起朝廷注意。”


    任何事?情只要是沾染上敌国余孽这四个字,那就严重很多了。


    “为?保万渊盟,贺兰将军不得不离去。裴似锦假借践行,在酒里下毒。”


    ……这也解释清楚为?何原著里原身会当众想要致裴似锦于死地了。


    贺问寻把谢离愁的?手腕放下,凝视着信道:“所以你也是想探明是否真的是南诏人?”


    谢离愁眼睫轻颤:“是,如今事?已明了,我甚至没想到还能遇见?你,想必温哥哥知道如今你还活着必然很欢喜。不过?,裴似锦害死你母亲,你与她有?着血海深仇,那你和那位裴公子之间又要如何?”


    贺问寻闻言微怔,满脸问号看?向他。


    什么?怎么?办?


    在谢离愁探寻的?目光中,贺问寻猛地幡然醒悟。


    ……啊,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啊。


    假设你新结识了一位好友,你和这位好友之间的?感情不断升温。然而,突然有?一天发现,好友的?母亲竟是杀害你母亲的?凶手,你背负着为?母复仇的?血债,试问你是否会因此与这位好友绝交?


    一道充满狗血风味、现实取向的?问题横亘在她面前。


    要是寻常人,那肯定是要与此好友恩断义绝,割袍断义,一刀两断,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但贺问寻不一样,她是穿越的?。


    在她被这个问题雷得外焦里嫩之下,反问:“我为?什么?要因此事?和裴郎生?分?这件事?和裴郎有?一文钱关?系吗?”


    自相?处以来,裴郎对她温柔以待,她们两人相?处融洽。更何况,裴似锦做的?事?与他裴玉清真?的?有?何干系?


    她想,她既不会偏激到将仇恨引到毫不知情的?裴玉清身上,但既然魂穿此身,也断不会放过?裴似锦。


    谢离愁静默半晌,他觉得贺问寻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有?何干系?确实没任何干系。事?情发生?之时,裴玉清甚至还只是个稚子。


    他敛好思?绪,道:“我寻觅良药,差一朵火莲花和一颗火莲果,你把这药给我吧。”


    贺问寻:“巧了,这药我也要得紧。”


    谢离愁神色一凛,道:“你生?病了?”


    贺问寻:“……”她该怎么?说呢。原身自己作死,以身试毒,随意的?是原身,收拾残局的?却是她。


    她转移话?题:“我的?病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该想想办法如何出去。”


    ……


    一直不见?贺问寻的?身影,裴玉清满脸冰霜,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若是下面有?机关?怎么?办?她要是受伤了怎么?办?若是她被困在下面怎么?办?


    种种后果各引一条线,越缠越紧,纠结拧成一块,逐步变成一个解不开、打死结的?线团。


    烦闷之下,裴玉清不知自身行到何处,正欲打算原路返还。一只手从暗处伸来,一个转身将手扣在他喉间,那人呼吸紊乱,气息阴恻恻地扑在他耳边。


    他面无表情,以手挡着,后撤一个翻身后,将怀中软剑抽出。


    冰冷的?剑抵在喉咙上,裴烟雨脸色惨白,嘴唇呈青紫,额头上居然隐约显着如藤蔓似的?黑纹,与昨夜相?比看?起来已截然不同,形容惨状。


    她低头看?了一眼,面容阴沉,后槽牙磕得作响:“昨夜与你在一起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让开。”


    裴烟雨步步紧逼。其面色抽搐,似在强忍某物?,终是难以遏制,一口鲜血喷出,数条虫蚁于血中蠕动。自今日早晨起,她便深觉不妥,不但喉中铁锈味甚浓,且视物?愈发模糊,脑中眩晕之感愈加严重。


    她恨恨道:“他昨日定是给我下了毒,你去找他要解药。”毒侵而神智迷蒙,她偏身过?剑刃,伸手想要抓裴玉清的?衣襟。


    一道身影赫然出现,挡在裴玉清和裴烟雨中间。


    江凤缨一脸正气凌然:“不要随意调戏男子。有?我在这,你休想动裴公子一根手指头。”


    老话?常说,姐妹夫,不可欺。


    现在她的?好姐妹贺问寻不在这儿,那她就有?责任地替裴公子挡上一挡。


    “我与他之间的?事?,与你这个……”


    下一刻,令人意想不到,整个墓穴开始发出剧烈震动,石屑、土砾从上倾泻而下,仿如一场突如其来的?石瀑布。


    一颗巨石恍然落下,江凤缨,裴玉清两人飞身躲过?,裴烟雨则就没那么?好运了,她视物?不清,毒入五脏导致行动迟缓,直接被巨石碾压于下,胸膛受到重物?重创,一口黑血吐出,再无任何声息。


    江凤缨看?着裴玉清不往外跑,还往里走,直接拦于他身前。


    墓穴震动仍在持续,两人不得不扶在墙上以站稳脚跟。


    “我要去找问寻。”


    江凤缨无语凝噎:“……裴公子,你听我的?,你的?问寻娘子武功尚可,你放心,我们先出去,别?到时候把命交代在这儿。”


    墓道在颤抖中扭曲变形,轰鸣声不断。


    两人顺利逃出。


    嘭的?一声,墓门斜上方直接破了一个大洞,一些石头顺势下滚,两道身影从里飞出来——是贺问寻和谢离愁两人。


    贺问寻出来那一霎,就眼尖地发现那两人熟悉的?身影,顺势飞去,落在裴玉清身旁。


    裴郎微移过?去,与她的?手臂交叠相?靠。他侧过?头,仔细打量她的?面容,未见?无任何受伤、血痕印记,心下稍安。


    江凤缨指着那个大坑,眉毛高高扬起:“祖宗,那个坑是你动手拍出来打的?吧?你这力气可以啊,什么?时候教?我几招?不过?你怎么?从上面飞下来的??你们不是掉下面去了吗”


    贺问寻拍拍衣袖:“谢谢,暂不收徒。简单说来就是,找到主墓室后,我们发现了暗梯,之后又到了一个墓室……”


    谢离愁在旁边接话?:“然后贺娘子也不知道是碰到了什么?机关?,一整个墓穴就这么?毁了。”


    贺问寻摸摸鼻子,呵呵两声:“好在有?一面墙透风,还比较脆,我们这才顺利出来。”


    ……


    夜间,自幼跟着裴烟雨、裴松雪的?家?仆伸长了脖子也只看?到裴松雪的?身影。


    她快速迎上去,脸色紧张:“二娘子,大娘子怎么?不同您一道回来?”


    裴松雪脸色平静,语调平稳:“墓穴坍塌,情况危急,我出来的?时候并未看?到她。”


    家?仆一听,脸色惨白,眼中已是微有?泪意,舌头打结似地:“那、那、那大娘子岂不是已经?……”


    语未尽,家?仆又看?着一脸无任何表情的?裴松雪,话?头顿时止住。


    这两位娘子从小感情就不好,三?天拌嘴,五天打架是常有?的?事?。现如今大娘子可能仍被困墓穴中,生?死未卜,而她的?神情淡淡,一点都不为?自己的?至亲血脉担忧。


    裴松雪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我就算和她再不和,我也不会去害她。我明日再去找便是,不过?,你今夜就飞鸽传书给母亲一份信,就说之前在裴府偷盗的?人找到了,就是之前来问诊过?的?贺神医贺问寻。”


    第27章 坠崖


    夤夜, 山上?。


    四周正?是一片密林,林中声响绰绰,数十道人?影在地面上?交错而行。


    一辆马车静默在一粗。壮大树旁,地上?燃着的火苗逐渐微弱, 地上?躺着两个女郎, 眼睑紧阖, 似是酣睡中。


    一滴,两滴, 三滴雨落了下来。


    她们已?跟了这辆马车数日,今夜便?是下手的最?佳时机。


    这些人?皆身着夜行衣, 身手矫健,不像是前来抢劫的土匪, 倒像是受了命令前来寻人?的杀手。


    风声簌簌,数支利箭先是破空而来。地上?躺着的二位, 动作敏捷,直接拔地而起。只见手拿一柄掠火长枪的女郎, 挥枪成圆,以?一抵挡数支箭矢。


    另一女郎, 踏步而去飞至马车旁,暗运内力,手中青纱受力暴涨成网, 将箭矢拍落。


    贺问寻手腕一抖, 青纱一甩,冷喝一声:“出来。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她讲这话时动用内力, 字字入耳。


    藏匿在林中的杀手瞬间现身,一拥而上?。


    这些前来偷袭的人?, 武功不俗,一招一式皆为狠辣,且其中还藏有几个会使暗器者,动手间又能收放自如地使用淬了剧毒的飞镖。


    江凤缨哈哈大笑,骨子里好战的血脉被唤醒,人?越多她越兴奋。她一枪横扫一片,四五个人?直接被撂翻在地,尚有余力者欲爬起来时,下一刻长枪。刺破喉咙,鲜血喷涌一地。


    再?看贺问寻这边,她一改往日战术,以?内力灌注青纱,直接将缠住的人?用力绞断其脖颈。背后有人?偷袭,她侧身躲过,有样学样,抬手间三枚银针封脑。


    寒风渐起。


    外面血战正?酣,兵刃碰撞声不断,马车内静谧一片。


    咻。咻。咻。


    三枚飞镖暗器破车帘而入,直冲内里。裴玉清,谢离愁似有所?感,纷纷侧头而躲,下一刻车门被一夜行衣女子拉开,两人?一同出招,偷袭者直接被打翻下地。


    两位男子互不言语,一同飞身出去。


    谢离愁没有任何武器在身,干脆用脚尖朝着地上?躺着的尸体旁边踢起一把剑。那剑身在半空翻转数次,他迅速伸手抓住剑柄,同时一个迅猛转身,将来者干脆利落地斩于身下。


    比起之前,裴玉清对?太?玄剑法使用更加精妙。他剑刃上?挑,专挑喉舌处进攻,剑柄一收,鲜血顺着闪着寒光的剑刃滴落在地,敌人?被掀翻在地。


    他很快来至贺问寻身旁,两人?都对?彼此双方的招式极为熟悉,一守一攻,堪称绝佳配合。


    一枚暗器瞬发,直指裴玉清后脑。贺问寻见状,居然下意?识地以?手去接,锋利的暗器顺着手掌划过,带出一道深深的血痕,一阵剧痛。她眼都不带眨,顺势接住暗器,将其一甩,刺中那人?眼睛。


    林中刀光剑影,夹杂着雨声,风声。哀嚎声减弱,不过一瞬,杀手全部倒下。


    贺问寻莫名?地眼前一黑,她觉得有些冷,身子晃动了一下。


    这已?经不是这几天来头一次有此种感受了。她时不时眼前有黑影闪过,再?一眨眼,又恢复如初。


    从游离城出来,自从发现有不知名?的人?跟着她们一行,她便?给周大娘结算银钱,让其离开。今夜又特地选在此处,就是以?己身作猎物?,请君入瓮,将人?一网打尽。


    一场酣战结束,地上?的尸首横七竖八,雨却没停。


    雨落在四个人?的身上?,为其披上?了一层雨幕。每个人?都在这场厮杀中沾染上?了丝丝血气。


    贺问寻伸出手,雨落在她手上?的手掌处,带着鲜血,顺着指缝向下流淌。


    一只玉手轻柔地握着她的手腕,裴玉清带着她往马车里去。


    车内,贺问寻看着裴玉清的乌黑发顶,道:“我没事的。”


    裴玉清低着头,手掌中血痕深,血肉模糊。他轻轻地吹了口气,认真细致地给她处理伤口,道:“你怎么用手去接暗器,真当自己武功高强,利器也可用身体阻挡吗?”


    贺问寻没做他想,下意?识道:“那道暗器朝着你来的,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中伤,那暗器上?有毒。”


    裴玉清手上?的动作一停,抬首凝望着她,眸中流光溢彩:“那暗器有毒,你难道就不怕吗?”


    贺问寻心想我百毒不侵自然是不怕,张口想要回答,一阵眩晕感涌上?心头,眼前黑影阵阵,昏晕过去。


    裴玉清脸色骤变,即刻将贺问寻揽入怀中。他焦急地伸手轻抚她的脸颊,连声呼唤:“问寻,问寻,问寻。”


    突然,马匹一声凄厉嘶鸣,似乎受到极大惊吓——原来是一名?倒地的刺客尚未断气,挣扎爬起,直接朝着马匹挥出一剑。


    马受伤后,仿若癫狂一般向前猛冲,径直从那刺客的身体上碾压而过。


    江凤缨、谢离愁二人?仍留在原地,打算仔细搜查这些来犯者身上?是否有物?件能顺藤摸瓜查明其身份。见马匹疯跑,二人?也连忙追赶上?去。


    马身鲜血淋漓,马车内剧烈颠簸。


    车身翻滚之下,裴玉清以?背部抵住车壁竭力稳住身形,紧紧拥着贺问寻,不让她受到任何一丝伤害。


    穿过密林,便?是一处悬崖峭壁。马车因马失控而直接坠落,咕噜咕噜顺着悬崖滚落。这一切发生得极为迅速,仅在瞬息之间,让人?毫无反应之机。


    待到江凤缨、谢离愁二人?赶到时,马匹已?不见踪迹。她们望着漆黑的悬崖下方,相顾无言,面面相觑。


    ……


    翌日上?午。


    马车被这一摔得支离破碎,木块残骸散落一地。地上?躺着的两人?紧紧相拥。


    手指动了动。


    裴玉清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他额角破碎青肿,背部也觉得疼痛难忍,稍微一动就散架似的疼。他伸手触碰额部,指尖染上?了红意?。


    他小心翼翼地将贺问寻脸上?的发丝拂开,额头与?她相抵。昨夜掉落悬崖时,他死?死?地拥住她,为她抵挡碰撞冲击。


    “问寻。”


    他低声呢喃喊着她的名?字,但却得不到任何反应。


    “阿弥陀佛,施主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裴玉清支起身,只见一个小沙弥站在散落一地的马车旁,正?望着她两。


    小沙弥尊师傅命,出寺宣佛法,途径此地巧遇她人?。


    裴玉清紧咬下唇,渗出些许殷红的血迹,艰难地站起身来。他的身子单薄,发丝缭乱,整个人?透露出一股楚楚可怜的模样。


    裴玉清朝着小沙弥双手合十道:“我与?妻主本是出行游玩,岂料遇山匪滚落山崖。如今妻主仍昏迷不醒,还望小师傅能救我和我妻主于危难之中。”


    小沙弥口中默念一声:“施主莫慌,小僧这就带人?来。”


    不一会,小沙弥领着几个村民,抬着担架赶来。村民们小心翼翼地将贺问寻放上?担架,一路疾行,回到附近的寺庙中——普渡寺。


    由于裴玉清以?妻夫为托辞,寺庙里的执事僧自然是将两人?一同安放在一间禅房里,随即也送来了干净的衣物?、热水和毛巾。


    裴玉清挽起袖子,将毛巾浸湿于铜盆中,不断向上?的热雾模糊了他的脸庞。


    他转身,坐在床畔旁,先是动作轻柔地为贺问寻擦拭脸上?的泥垢,然后开始伸手给她解开衣衫。


    贺问寻身上?的衣衫,在地上?一番翻滚后,已?然出现了参差不齐的划口,衣袍之上?也布满了斑斑脏污。


    他要先给她擦身,再?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衫。先是解开外袍,内搭,再?到素衣。


    裴玉清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一番,深吸一口气,心脏如鼓槌猛击般砰砰直跳。他那修长的手绕至背后,缓缓为她解开赤色抹肚的系带。


    待看清眼前之景,他的耳尖瞬间如被烈火点?燃,那滚烫的热度从耳尖蔓延至脖颈,再?至胸腔,一路熊熊燃烧而去。


    他口干舌燥,不敢再?看,却又不舍得不看。


    裴玉清闭上?双眼,深深吐息几个来回之后,他再?为她脱下。身。衣。


    一具充满着诱。惑,白皙的、玲珑有致的女郎身材完全地展露在他眼前。


    这样美丽的冲击感对?他来说实在是心旌摇曳,他的心尖微微颤抖,连带着给她擦拭身体的手也在抖动。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女人?的身材也可以?如此美丽动人?。


    但不寻常的某处自然也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见左手腕上?长着一条紫线,未成圆,但这条线竟然延伸出类似树枝状的细线,朝手臂内延展。


    裴玉清伸手轻轻抚摸,皱眉不解。这是什么?


    一番擦身结束后,裴玉清再?亲自为她穿上?衣衫,有了刚刚脱。衣的经历,此番穿衣异常熟稔。


    叩叩叩。


    三道叩门声响起。


    “施主,可否容老衲进来?”


    进来的是普渡寺的高僧,样子饱经风霜,似到古稀之年。


    高僧双手合十,手腕处缠着一长串佛珠,说道:“老衲略通医术,不知可否让我为你妻主诊治一番?”


    裴玉清起身让开:“有劳方丈。”


    高僧三指搭于贺问寻脉搏之上?,其脉象混乱,内息上?下而串。高僧闭眸思索,没探出个所?以?然。


    片刻后,高僧睁开双眼,说道:“老衲学艺不精,竟未能探出你妻主的脉象,实在惭愧。不过,我已?吩咐其余小僧熬制一碗补身药,施主可在此好生照顾你妻主。”


    “多谢方丈。”


    待裴玉清将自己收拾干净时,门外站着一位小沙弥,双手端着托盘,乖巧地立在门外。


    裴玉清接过托盘,轻声言一声谢。


    他用勺子舀上?一口药,递至贺问寻的嘴边。她的唇抿得很紧,药汁顺着她的嘴角向下流,根本喂不进去。


    “怎么喂不进去?既然勺子喂不进,那我用嘴喂你,好不好?”


    裴玉清伸出手指细细抚摸她的唇,小声道:“你既然不讲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他含住一口药,药汁苦涩,以?唇相送,紧紧地贴着她的。就这样,他一口接着一口,把药尽数地渡到她口中。


    裴玉清安坐在床榻旁,日头自东边慢慢行至西边,禅房里的光影徐徐变弱。屋内的蜡烛点?亮,静静地辉照着横卧于床榻之上?之人?的睡颜。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下,床上?的人?仍旧紧闭双目,未有任何醒来迹象,嘴唇颜色却慢慢由无血色恶化成青紫色,嘴角慢慢渗透一丝黑血,原本绵长的呼吸减弱。


    裴玉清连忙起身,喊高僧过来。


    高僧匆忙赶来,一见床上?人?的状况,旋即双指在其胸口点?了几处穴道,扒开贺问寻的眼皮仔细查看,又以?三指探脉,眉头紧锁。


    最?终,高僧长叹一声,话语中满含无奈:“老衲惭愧,着实无法判明这位娘子的情形。这位娘子唇部发紫,嘴角有黑血渗出,看似中毒,然而其印堂无异,又不似中毒之象。但从脉象来看,今夜甚是凶险。倘若唇部黑紫消退,便?有苏醒的可能,反之则难矣。”


    裴玉清闻言,心头揪起,眉峰紧锁,道:“我妻主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她今夜定是无碍。”


    高僧转动佛珠:“老衲近日新认识一位妙手游医,医术高超,为人?随和,明日就替公子请来此处。”


    “多谢方丈。”


    待高僧离去,裴玉清用茶水沾湿巾帕,沿着她的唇线给她润湿。窗外的蝉鸣叫了几声,幽幽传入房中,平白无故惹得他心慌。


    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在被衾下牢牢地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两人?的手腕处紧紧相贴。他就这么拥着她,眼睛不眨地看着她,表面平静,但内心却在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明明她昨日还那么健康精神地站在他面前。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泪光闪闪,从眼角滑落,他喃喃道:“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这话讲得又似是在安慰他自己。


    直至天光大亮,阳光透着窗进来,落在床榻边沿上?,贺问寻唇上?的紫色才尽数消了下去。


    裴玉清一直提着的那颗心才缓缓落下,他将头抵在她的肩窝处,拥着她沉沉睡去。


    高僧领着一位着淡色衣衫的女郎过来,其面容清秀,步履轻快,肩上?扛着个小药箱。高僧一边走一边道:“是悬崖底下捡的一对?小妻夫。那女子倒没受什么严重内伤,但脉象不似常人?,陷入昏迷,只得请娘子前来。”


    “哦,还有这事?”


    裴玉清将门打开,医女目不斜视地走进去,待看清床榻上?的人?,身躯一僵,震上?一震,表情很是惊讶。


    于这时,她才将目光投向裴玉清,细细打量其容姿。


    她的视线流连来往于裴玉清,贺问寻数次,开口第一句不是说病情,而是:“这位床上?躺着的人?当真是你妻主?”


    裴玉清觉得她这医女怪怪的,但依旧点?头称是。


    不看病,你八卦人?家两人?之间的关系做甚?


    顾玲珑实在是难以?按捺心下疑惑与?震撼,心想:我小师妹成亲了咋不写信告知我一声?


    第28章 定情


    顾玲珑自从成为游医以来, 向来都是手到?病除、药到?效显,这还是头一次碰到?如此棘手的病人,没想到?竟然是她的同?门师妹。


    第二件让她万分诧异的事?,便是师妹娶了夫郎, 居然未曾告知于她。


    疑惑, 真的很疑惑。不过?就?是从医庐搬出来闯荡江湖, 难道就?这么短短些时?日,她与师妹之间的同?门情谊就?变得如此淡薄了?


    于是, 在贺问寻睁开眼醒来的那一刻,顾玲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成亲了怎么不写封信告诉我??”


    一个, 两个,三个加大?加粗版的问号从贺问寻的脑袋上冒出来。


    “……昂?什?么成亲?”嘶哑的声音从贺问寻嘴里传出。


    顾玲珑面色未改, 倒了杯茶,将贺问寻扶起, 给她喂水,说道:“……你体内的这毒不伤脑子, 你可别跟我?说,你醒来之后连你的贴心夫郎都忘得一干二净。”


    贺问寻探究地看向顾玲珑, 道:“你我?师姐妹这么久未见……”


    顾玲珑接话道:“你我?这么久未见,你却连娶亲都不曾写信。”


    “什?么娶亲……”贺问寻一顿,福至心灵, 一抹熟悉的身影浮现在脑海里, 道:“你说的不会是裴郎吧?”


    “是啊……你这什?么语气,你自己的夫郎还不确定吗?”顾玲珑停下,若有所?思, 喃喃道:“难不成这毒真的能毒坏脑子?”


    她将手贴到?贺问寻的脑门上,道:“也不对啊, 这脑袋瓜也没发热,怎么就?不记得人呢?”


    贺问寻将顾玲珑的手拍开,接着低头又喝了几口水,说道:“师姐,我?与他着实不是妻夫,我?和?他只是……”话至嘴边,“朋友”两个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说朋友,她觉得自己与裴郎之间的情谊远不止于此,但她又难以找到?恰当的词来描述。


    正想着,她一转头,看见端着药的裴玉清,站在竹屏风处望着她。他的神色淡淡,看不出任何一丝不悦的情绪,但从他抿着的嘴来看,贺问寻能清楚地感知到?他——难过?与不开心。


    想必她刚刚说的那番话,他都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也听出了她的犹豫。


    顾玲珑一见正主来了,自觉站起身,临走前道:“日后再?和?你说,你先喝药。”


    裴玉清坐到?床头,垂首用?勺子搅动着药汁,语气沉闷:“那晚,你突然晕倒,马匹癫狂,带着你我?掉下悬崖。后来,得僧人相助,寻来了你师姐,现如今我?们在她这儿。”


    贺问寻接过?药碗,抬首一口直接喝下,接过?裴玉清递来的巾帕擦拭嘴角:“突然晕厥这事?蹊跷。论医术,师姐此道远在于我?之上,到?时?候我?再?同?她说此事?。”


    裴玉清拿回巾帕,指尖与她相触,道:“你昏迷也不过?五六日。两日前,江娘子和?谢公子也终于找到?了我?们。现如今她们也一道住在这。这些时?日里,都是顾神医白日里为你施针,夜间由我?为你擦身,喂你喝药,与你同?睡一榻以便照顾你。”


    他每个字都说得很慢,语调很平,贺问寻表面神色如常,内心荡起了波澜。


    什?么掉下悬崖,自然是他心甘情愿、不顾性命地护着晕厥的她。


    什?么擦身,自然是替她脱衣,用?沾了水的巾替她擦身。


    什?么同?睡一榻,自然是睡在她身旁。


    至于喂她喝药,拿什?么喂的。贺问寻目光一凝,定在裴玉清的唇上。


    他一个未出阁的男子,做到?了这一份上,还需要?言说什?么吗?不需要?了,他对她的情意已经尽然体现出来了。


    他的话化?作一只羽毛,轻轻挠着她的心底,痒痒的,但她又很欢喜。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贺问寻与裴玉清四目相对,室内一片静谧。


    砰!


    门从外被人大?力推开,紧接着的是急匆匆的脚步声。


    一道红色的身影已经猛然窜到?眼前。江凤缨很是激动,跨步向前,一把熊抱紧紧地搂住贺问寻,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还以为你掉下去把脑子给摔坏了。你知道你掉下悬崖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没错,我?好担心你被悬崖下的什?么野兽,狼那些给吞食掉!”


    江凤缨大?力地拍着贺问寻的肩背,接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看看你胳膊,腿什?么的都健在,这很好。问寻娘子,你的福气真的很好呀!”


    裴玉清将药碗接过来,默不作声地站起身,退至屏风处,留给两人讲话。他慢慢退步到?门外,有些气恼,这江凤缨虽然和她是好友,但明明是他先过?来的,凭什?么要?把他挤走?他和她明明还有话没讲。


    贺问寻虽然练武,体格强健,但被另一练家子依旧是拍得咳嗽几声。她在江凤缨的怀里翁声道:“多谢你的关心,多谢你的祝福。”


    江凤缨放开贺问寻,道:“我和谢离愁在那群刺客身上毫无所?获,便下山找你们,一开始还很担心在路上看到什么断掌断腿之类的,只看到?散架的马车,我?是真的很开心。”


    贺问寻捋顺那被熊抱得稍乱的发丝,道:“福大?命大?,我?的好福气还在后头。”


    夜间,顾玲珑邀请江凤缨、贺问寻一同?吃饭,席间三人又饮了些酒,贺问寻假借更?衣之名出来透气。


    贺问寻漫无目的地在廊下走着,也不知走到?何处,只听见传来阵阵簌簌之声。


    她寻声看去,是裴玉清在舞剑。


    皓月当空,清辉洒下。只见他剑随身动,发丝飘舞,似墨云翻涌,罢如江海凝清光。月光下,他的身影与剑光相互交融。


    最终,他以一个剑花结束。


    裴玉清紧贴石柱,坐于石椅上,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他根本?就?不胜酒力,一点点辛辣的酒咳在他嗓子里,连带着他的背影透着一股落寞与烦闷。


    一只素手抵住他要?倒酒的壶口,裴玉清抬首看着来人。


    “明明不会喝酒,就?不要?硬喝了。”


    贺问寻不经相请,直接落座于他身旁,她的衣裙褶边与他的衣袍重?叠。她从怀中拿出巾帕,为他擦拭嘴角的酒渍。


    月光之下,夜色朦胧,两人的影子紧紧相靠。贺问寻倾身过?去,动作轻柔,两人因着擦拭靠得极近,裴玉清只需一眼就?醉在她眼里的温柔里。


    裴玉清想起白天里她那番“我?与他着实不是妻夫”话,心酸又涌上来。心上人近在眼前,却无法心心相靠,他有些委屈,将脸撇过?去,隐在黑暗里,低声道:“你怎么连我?喝酒都管?”


    贺问寻将巾帕收好,一手抵在石柱上将裴玉清禁锢在怀里,道:“今日白日里,我?与师姐的那番话,你是不是听到?了?”


    裴玉清闷闷道:“我?们本?来就?不是那种关系,你也无需对此介怀。”


    果然,就?是因为这个生气了。


    她今夜其实也有很多话想要?对裴郎诉说。


    贺问寻将头脑里的思绪捋一下,道:“那夜多谢你护着我?,裴郎对我?的恩情,我?永生难忘。”


    裴玉清继续将头撇过?去,静心听她讲。


    “你为我?擦身的时?候也看到?我?左手手腕的细线了吧,一年前我?便有此中毒迹象。所?以我?急需寻到?几昧良药,否则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你对我?说这个干什?么?”


    贺问寻轻轻一笑,道:“只因我?心系裴郎,而裴郎亦对我?有意,值此两情相悦之际,自当毫无保留。”


    裴玉清缓缓转过?头,目光凝视着她。


    “在毒发之前,我?约莫还有两年左右的时?光可活,然而我?却始终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定能寻得全部药材。所?以,玉清,你可还愿意与我?相伴?”


    贺问寻一边说着,一边慢慢逼近,直至与他咫尺之间。


    她伸手抚着他的脸颊,在听到?他说“愿意”的那一刻,吻上了他的唇。


    原本?只是想蜻蜓点水一般轻吻,奈何裴郎滋味太过?醉人,贺问寻不由地加深了这个吻。


    “……唔”裴玉清嘤咛出声。


    贺问寻步步紧逼,根本?不给裴玉清任何喘息的机会。唇舌交缠,气息缠绕其中。


    裴玉清伸手环住她的腰身,两人越吻,越贴得紧,衣物?发出摩挲的声响。


    静谧之中,两人才堪堪分开,嘴角勾起了一丝银线。裴玉清双颊泛红,眼神迷离。


    亲热是有瘾的。不知是不是此间女子对这件事?天生有更?多的欲,贺问寻体内压抑许久的贪婪被唤醒。


    也许是今夜在席间饮了的酒醉意上头,亦或许是爱意令人沦陷,她还想再?亲他。


    贺问寻现在是完全将裴玉清抵在柱子上,他的后颈被她牢牢扣着。


    “裴郎,你的双唇之间便是我?的呼吸之所?。”


    她的唇再?次覆上他的唇,攫取他口中的每一寸呼吸。她的唇不由向下,游走于他的下颔,修长的脖颈,再?到?他的锁骨处,在那处舔舐,流连忘返。


    裴玉清微微仰头,耳边升起的热意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贺问寻停下动作,被她按住的裴郎眼尾泛红,嘴唇红肿,胸前的衣襟被她扯得松散。


    她低声问裴郎:“抱歉,一时?难以自持,你有被我?吓坏吗?”


    裴郎摇摇头,双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腰,眼含春水的看着她:“只要?是你,不论怎么样,我?都愿意。”


    如此惹人怜爱的裴郎……真的是注定要?被她欺负的。


    她低头亲亲他的唇:“去我?房里,好不好?”


    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贺问寻将裴玉清抵在门上,索吻之下,她伸手勾住他的衣带。


    裴玉清伸手按住她的手:“你有见过?男子的守宫砂吗?”


    贺问寻摇头。


    裴玉清将她微微推开。


    只见他指节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衣带解开,将一件件衣衫剥落,直至尽数地展露。


    宽肩窄腰,腹部紧实,还有那一抹惊艳的红色。


    贺问寻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去。


    他的腿,他的腰,每一处都落在了她的心尖尖上。


    弹指间烛火消弭,室内一片昏暗。


    帷幔落下,衣衫从幔内滑落在地。


    裴玉清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落入猎人精心布置好陷阱里的猎物?。他躺在榻上,完全被掌控着。


    他的呼吸被人夺去。


    他的腰被人紧紧地钳制着。


    他不由地呜咽一声,帐内热意逐渐升腾。


    他又觉得自己仿若一艘漂泊的扁舟,徜徉在茫茫海上,浪潮一波又接着一波地没过?他,将他尽数吞没。


    此刻,明明身处黑暗中,他的眼前却是白茫茫一片,耳边也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莫大?的刺激令他眼睛蒙上了一层雾,他微张着唇呼吸着,泪水从眼角滑落。


    此等滋味、蚀骨销魂,令人沉沦。


    贺问寻手支着头,另一只手将他脸上被汗濡湿的发丝拂开,抹去他的泪,抚慰似地揉捏着他的耳垂。


    裴玉清转头看向她,化?作一条柔情似水的蛇,目光缱绻,双手揽住她的脖颈,被衾下的腿紧紧缠住她的。


    他哑着声道:“再?来一次吧,好问寻,我?受得住。”


    第29章 成婚


    一束柔和的晨光映至眼前?。


    眼睫微动?, 贺问寻睁开眼,有股热气打在她颈边。


    她将视线从柔纱帐顶缓缓移至左侧,裴玉清像只乖顺小猫,往她肩窝处蹭了蹭。她伸出手抚摸着他唇上的咬痕, 在他的软唇上一吻即离后, 将横在她胸前?的手拿开, 坐起身。


    身上盖着的被衾滑至她的腰侧,贺问寻将地上的抹肚捡起, 别至腰后将要系上时,冰凉的手指握住她的指尖, 替她系好。然后,两条滑溜溜的手臂如同两只灵巧的蛇, 从身后绕过来搂着她。


    裴玉清下巴抵着她的肩,声音朦胧:“这么早你要去?哪?”


    “找师姐有点事。”


    贺问寻将裴玉清的手拿开, 站起身,撩开帷幔, 柔光打在她的身上。


    裴玉清倚在床上看着贺问寻穿衣,昨夜熄了烛火只能隐约看到身段轮廓, 现如今白日里倒是能每一处都看得清。她的肩上、胸上,甚至是腰上都有他留下的印记——这个想法一经冒出来,就?令他喜不自胜。


    这是他留下来的, 她属于他, 他也属于她一个人。


    贺问寻打理好自己?,又走到房门口将散落在地上的衣衫收好,放至床上。


    她伸手穿过他的乌发?, 按在他后脑,本欲只是简单地在他唇上轻点一下, 裴玉清双手捧着她的脸,用舌头勾着她。


    一阵缠绵后,贺问寻将裴玉清按在床上,给他捻好被角,道:“乖宝,你再睡会。”


    “什?么乖宝,何时给我取的别称,我倒是喜欢你喊我裴郎多点。你若是想找顾神?医那便去?吧。”


    裴玉清心口不一,被她口中“乖宝”两字钓成翘嘴,目光盈盈地紧盯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


    ……他也不想这么心动?,这么恋恋不舍地看着她的背影,可是她喊“乖宝”耶。


    贺问寻口中所说的找师姐,自然是真的。


    “你再说一遍?”


    顾玲珑手中的药材抖了几缕落在案上,为?了确定一般问她,眼神?中透着一丝不可置信。


    贺问寻语气认真:“我想与裴郎成亲,师姐你这院子不如就?借给我用作?喜堂罢,我也想请师姐做我们的主婚人。”


    有人扶在门上的手一停,静静听着。


    “这院子借给你自然不是什?么大事,你昨日不是还否认,怎么突然就?……”顾玲珑上下细细打量贺问寻,从她衣衫锁骨处的红印察觉出些端倪,了然于心道:“难怪你昨晚早走,怕不是昨晚离席后就?与那位裴公子幽会去?了。”


    贺问寻低声笑了两声,坦率承认:“昨夜与裴郎互诉心肠,确定情?谊,只感慨佳人切不可辜负。”


    得到顾玲珑应允后,贺问寻将门推开,与门外?站着的谢离愁四?目相对。


    谢离愁轻声道:“你要成婚本是件好事,但不应该多等些时日,让温哥哥也在当场吗?”


    贺问寻道:“成婚这件事等不得,我不想让裴郎如此无名无份地跟在我身旁。虽然父亲错过了我成亲之事,但届时再将裴郎引见予他即可。”


    成婚并不是一件小事,正常来讲的话应该要从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但现如今在外?紧迫,一切从简,纳彩什?么的就?省去?,但婚约文书在迎娶正夫上是万万不能省的。


    思及此,贺问寻出了院门后,便直接拉路上的人问专门帮写婚约契约的媒公家在哪。


    裴玉清在房内一直等着贺问寻。


    他垂首看着手中的书册,字只是在眼前?飘,心里头装的全是她,思绪渐渐飘远,指尖不由地摩挲着书角。


    “真的是,”他将书合上,将书脊抵在下颔,轻轻叹一口气:“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临近傍晚时分,天际晚霞似轻纱般笼罩着整个苍穹,贺问寻方才归来。她遥遥便望见一位美郎君背倚在合欢树畔。


    微风拂过,树上的粉色花瓣静悄悄落下,纷纷扬扬地洒落在裴玉清的肩头、乌发?,然而?他本人对此却浑然未觉。他转动?着手中的小花,不厌其?烦地将花瓣一片又一片地摘落。


    贺问寻听见了他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她足尖轻点,飞到他身边,把他手里的花一把抢过,道:“都怪这花,让我的裴郎好生叹息,我这就?把它扔掉。”


    裴玉清瞥了她一眼,幽幽道:“是花让我心烦,还是人?也不知道是谁,说好了去?找她师姐,反倒是出门却也不告知我一声。”


    贺问寻主动牵起他的手,将他往房里带。


    “裴郎,我有件事想同你说,可能会有些许仓促,但我并不想拖,你若是觉得不妥,以后再给你补一回,好不好?”


    裴玉清听着有些迷糊,问:“你这个人,怎么不说清楚是什?么事?”


    说话间?,贺问寻从怀中拿出一块白玉同心佩,放置在裴玉清掌心中:“你可要收好了,这便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


    一股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情?愫在裴玉清心中蔓延开来。他凝视着手中的玉佩,耳尖泛着粉红,几番开口,只堪堪说出来这句:“区区一块玉佩,倒是让你跑了大半天?你怎么……这么慢呀?”


    裴玉清把玉佩收好,眸光潋滟:“你既然给了我,那就?不能再要回去?了。”末了他再补充一句:“你便是要回去?,我也不会给你的。”


    贺问寻吃吃笑了两声,双手捧着裴玉清的脸:“其?实,我今日出门是找人替写婚书了,那媒公的屋子好生难找,这才花了点时间?。可是到了那,我又觉得,我们两的婚事为?什?么要别人帮我写,所以我就?自己?写,让那媒公帮我瞧瞧哪里写得不好。”她微微一顿,语气真挚:“裴郎,嫁给我,做我夫郎,好不好?”


    两人额头相抵,裴玉清眼里的神?色变化一丝一毫都逃不过贺问寻的双眼。


    裴玉清只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很快,快得他有些呼吸不畅。他羽睫颤动?,竭力抑制喉咙里的颤抖。


    这一刻,羞赧占据了上风,他第一次撇开贺问寻的眼神?,轻声道:“哪有你这般行事的?原来你方才说的补给我,是指再成婚一次吗?哪有……人娶两次的?”


    贺问寻眨眨眼:“唔……这般行事?今天这样算吗?也不知道昨晚是谁用腿缠着我,一遍又一遍……唔。”


    粉红色攀爬着裴玉清的脖颈处。他用手捂着贺问寻的嘴,嗔了她一眼,道:“婚书呢?给我看看。”


    贺问寻将怀中收好的婚约文书展开给裴玉清,只见上面写着——


    天悦之,地悦之,人亦悦之,悦汝逢吾,吾遇汝。彼时汝心有吾,吾心有汝,自此而?后,朝朝暮暮相厮守。贺问寻冀与裴玉清永结秦晋之缘,同心同德。互助诚笃,共盟鸳鸯之约。此证。


    裴玉清将这婚书看了又看,话语全都堵在嗓子眼里,眼前?的字蓦地变得模糊起来,一滴两滴的泪落在婚书上。他的一整颗心已经完完全全地被她牢牢掌握住。


    贺问寻无奈地将婚书拿走,从裴玉清的袖子里抽出一块巾帕,轻轻擦拭他脸上的泪,道:“这种时候不应该是开心得跳起来吗?我家裴郎怎么这么与众不同呀,倒是哭起来了。”


    裴玉清环着她的腰,轻啄她的唇一下,道:“不论说我是妒夫也好,还是指责我不守男德也罢,我明说了,你这辈子只许娶我一个人,不许有其?他人。你若是……心里有了他人……那我就?……”


    他搜肠刮肚好久,什?么狠话也说不出口。他踌躇之下,也只是咬了她的下唇一口用作?惩罚,软声道:“那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他一点也不想与别人分享她的爱意。


    “再也不理我…真的是好严苛的惩罚,我家裴郎的心未免也太狠了。”贺问寻用指腹轻轻划过他的眼睫,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的心很小,大概、也许也就?只能装得下裴郎一个人了。”


    情?意浓厚,两唇相接,裴玉清的手灵巧地解开贺问寻的腰扣。两人跌跌撞撞往榻上滚去?。


    帷幔内燕好之声渐微,贺问寻发?丝散乱,伏在裴玉清的胸膛上,眼中余韵还在。


    她的手肆无忌惮地游走在裴郎的窄腰上。他的腰好像就?好像春日新抽的嫩竹,坚韧而?不失柔韧,是真的很好摸,她爱不释手。


    听得一句“妻主”,她抬起头望向他。


    “你还没有说什?么时候办婚事?”


    “十日后便是个嫁娶吉日,我们就?定在那日。”


    翌日上午。


    当听闻十日后贺问寻就?要成亲这件事,江凤缨一个没拿稳,飞镖直接从手中滑落,“咣当”一声。


    贺问寻将飞镖捡起,学着江凤缨的动?作?,一扔,飞镖就?直接切入树干中,转头道:“飞镖是这么玩的吗?好像还挺简单。”


    “飞镖这事放一放,你不要岔开话题。你们两进展好快呀,怎么一下子就?蹦到成亲了,我不会明年?就?能看到你孩子落地了吧?”


    “孩子的事还早。”贺问寻利索一扔,飞镖又是一击,接着道:“成婚那日记得帮我挡一下酒,我可不想醉着度过那晚。”


    下午,贺问寻便带着裴玉清去?了城里的成衣店。


    两人手牵手,十指交扣步入店内。店内的衣裳花纹精美,每一件都是由当地的绣郎制成。


    准备婚宴的时间?太短,已经来不及找人特地制作?一身婚服给裴玉清,贺问寻便带着他来成衣店挑选。


    正在店内打算盘的老板一见两人,观其?容颜、气度绝非常人,一看就?是出手阔绰的主。再看两人举止亲昵,老板开口问:“两位是看婚服吗?我们店里的婚服样式很多,若挑中了,还能叫绣郎帮着改。”


    贺问寻点点头,拉着裴玉清一件件看过去?。


    裴玉清身量颀长,又因练武而?身姿挺拔,每一件婚服仅稍作?比试,都很衬他。


    贺问寻看了又看,挑了又挑,从中拣出一件绣着并蒂莲纹的婚服,问道:“你觉得这件如何?”她复又将这件婚服放回原处,道:“还是裴郎自己?挑吧。自己?挑的是最合自己?心意的。”


    裴玉清抿唇一笑,把她刚刚看中的并蒂莲纹婚服挑出来,道:“就?这件吧,妻主选的正是我想要的。”


    并蒂莲纹寓意妻夫同心、永结连理,这是一个很好的意头。


    候着的绣郎立马走过来,为?裴玉清丈量其?身材,称会将婚服修改后准时送到她们家中。两人又一道置办了些成婚用的首饰之后,这才离去?。


    成婚当日,天气很好,时辰选在傍晚,院内挂着大红灯笼,廊下缠绕上红绸,门窗皆贴上了精美的双喜剪纸。


    此次婚宴,除了顾玲珑等人,还邀请了附近的人来参与,四?五个稚童凑在一起,将裴玉清从婚房内推了出来。


    裴玉清手持却扇,半掩面容,在众人的言笑晏晏、敲锣打鼓声中缓缓向贺问寻走来。


    他平素穿得最多的是浅色衣衫,其?中以天青色、月牙色居多,她还是头一回见他身着如此浓艳的绛色,却也分外?的衬他。


    贺问寻站在原地,只觉世间?一切的颜色皆在裴玉清面前?黯然失色。乌发?皆束在玉冠中,羽睫蹁跹,眼尾微微上挑,眸光流转间?似有万千星辰闪烁,那颗泪痣也显得格外?动?人。


    等他走过来,贺问寻执起他的手,一边走,一边道:“你今夜很好看。”


    裴玉清轻轻一捏她的手,小声回道:“妻主喜欢就?好。”


    两人一同进入厅内,顾玲珑坐在最中间?,江凤缨与谢离愁坐在一旁。


    当喊道一拜天地时,贺问寻与裴玉清一同对着天而?拜。


    喊二拜高?堂时,两位新人一同朝着顾玲珑而?拜。


    喊妻夫对拜之时,两人这才面对面,一同鞠躬。自此礼成,两人在众人的见证下成为?了一对名副其?实的妻夫。


    “请二位新人派发?喜糖。”


    刚刚去?婚房玩闹的几个小童立马围在裴玉清身旁,叽叽喳喳道:“祝漂亮哥哥和这位姐姐永结同心,百年?好合。”裴玉清一手持着却扇,另一手将喜糖一一分发?给她们。


    随即,裴玉清又被围着,催促着回到婚房中。


    贺问寻饮了几杯酒之后,挂念裴玉清,让江凤缨替她挡酒,便立马溜到房内。


    婚房内的布置极为?喜庆。一对红烛在桌上轻轻摇曳,烛光透过精美的灯罩。红色的帷幔从床顶垂落,上面绣着的鸳鸯戏水图案栩栩如生。床铺上,绣着并蒂莲花的锦被整齐叠放,枕头边摆放着象征早生贵女的红枣、花生和桂圆。


    裴玉清端坐在床榻正中间?,手持却扇,一双笑眼含情?脉脉地望着贺问寻。


    贺问寻将扇子拂开,认真地打量着裴玉清的容颜。今夜的他,还特地涂了口脂,唇红齿白,明艳动?人。她俯下身,伸出食指抚摸他的唇,轻轻叹一口气:“裴郎,你怎么那么可爱,可爱到我想一口把你吃掉。”


    裴玉清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两人的脉搏紧密相贴:“你不是早就?把我吃了吗?”


    贺问寻端起两杯酒,裴玉清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接过其?中一只,指尖触碰到贺问寻的手背,仿佛有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全身。二人各执一杯,手臂相互交错,彼此的目光交汇。


    她微微仰头,先轻抿一口酒,裴玉清见状,也跟着将酒送至唇边,那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带着一丝温热和甘甜。


    一如往常,裴玉清倾身过来伺候贺问寻脱衣。三尺宽腰封落下,裴玉清轻声道:“妻主,还请怜惜。”


    “乖宝,我们今晚便不停烛了吧,我想看看你。”


    相比于之前?的青涩,裴玉清现如今已经知晓,行鱼水之欢时,他的手扶在她的腰上是最合适不过了。


    红烛跳跃,人影绰绰,炽热如火。


    晶莹的汗珠自裴玉清的鬓边额角簌簌滑落,脸色潮红,眼里闪着稀碎的星光。贺问寻俯下身,满含怜惜之意,一一吻过那些汗珠。


    今夜这般好,欢。爱醉良宵。


    第30章 喵喵


    屋外的日光倾洒而入, 室内一片敞亮,贺问寻双眼朦胧,一脸昏昏欲睡地趴伏在竹榻上?,一薄被仅盖在腰部, 露。出紧实的背部。


    顾玲珑下针快、狠、准, 数十息间?, 灵台、神道、身柱等穴位皆已精准落针。针入穴位,连接着经脉腑脏。


    她再将一呈莲花状的小香炉放至竹榻边沿, 丝丝缕缕白烟尽数涌入贺问寻鼻息中。此香有?醒脑开窍之效。


    困倦意纷纷散去,贺问寻神识聚拢, 呢喃道:“我?这是?过了?几天新婚日子就这么肾虚吗?”她摇摇头:“不应该啊,我?身体那么好, 怎么会时?不时?想?要睡过去呢?”


    顾玲珑将贺问寻手腕一翻,三指聚拢于脉上?, 道:“你?这昏睡状和你?的床笫生活无关。你?的精气神很好,就算夜御十次郎, 你?也可以的,要对自己有?点信心。”


    微脉极细极软, 按之欲绝,似有?若无。再看脉搏上?的紫线生长,较昨日又长了?许多。


    顾玲珑收回手, 俯下身, 在贺问寻耳边絮絮叨叨:“说起来,你?娶的这位公?子美貌异常,观其?走姿, 吐纳气息方式就知武功不俗,又姓裴, 可是?姑苏裴家人?”


    “为什么你?们成婚,也不往裴家发婚帖,裴盟主知晓这件事吗?再者,你?的新夫郎好生黏着你?,我?只不过是?给你?行针,他都要守在那屏风处。”


    贺问寻扭头,目光落在一素面屏风上?的剪影处。那剪影正是?裴玉清,他端端正正地跪坐于蒲团上?,眼观鼻鼻观心地垂眸看着手里的茶杯。


    贺问寻道:“简单说来,裴郎已和裴家无任何?瓜葛,我?和他是?自由恋爱,自由成婚。师姐放心,我?和他并非私奔。倒是?师姐,你?快些和我?说说,我?这几日症状缘由是?什么。”


    顾玲珑将最后一枚银针捻转刺。入: “之前疯狂试毒致使你?性命垂危,福祸相依,你?体内原本的毒性极其?霸道,竟将这新毒压制住了?。”


    “如此一来,也就解释了?为何?你?不惧那新毒,不过也致使体内的毒愈发复杂。那位谢公?子说你?是?百毒不侵体质,倒也不算说错。”


    “但恐怕你?上?次突然昏晕以致掉落悬崖,还有?这些时?日的昏困,都与此毒有?关。除了?昏困,你?还有?其?他异样的症状吗?”


    贺问寻道:“我?不时?眼前会有?黑影重叠。怎么说,这毒是?进脑了?吗?”


    顾玲珑道:“进不进脑的不好说。像你?这种状况,我?还是?头一回见,只能姑且认为是?两种毒引发的副作用。目前暂且先用针灸为你?压制,另外给你?配了?一副新药。你?快跟我?讲讲,这新毒究竟是?遭人暗算了?,还是?又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此时?,“吱呀——”一声,有?人推开门?走进来,脚踝上?系着的铃铛清脆声响此起彼伏。


    裴玉清抬眸看向来人。


    背上?扎着密密麻麻的针,贺问寻不敢乱动,只是?侧目往罪魁祸首——谢离愁的方向看去。


    贺问寻道:“这你?得问问这位谢公?子了?,他养的小毒蛇咬了?我?一口。早知如此,当初怎么说我?也得剥蛇皮、取蛇胆、拔毒牙,一套直接给这蛇给端了?。”


    贺问寻讲这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她的话从竹榻的这一端飘到屏风处的另一端。


    闻此言,谢离愁脚步一顿,把要从他袖子里探出头来的蛇给按回去。他提声回道:“多谢贺娘子那日饶蛇不死之恩。我?必定竭尽全力,助娘子解身上?此毒。”


    从竹榻处飘来一句回话:“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有?逼你?。”


    谢离愁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放下,裴玉清倾身过去接取:“有?劳谢公?子送药过来。”


    谢离愁颔首,衣袍撩起坐下。


    顾玲珑将针一枚枚收起,道:“你?还差几味药还没找到?你?这身上?的毒一日不解,我?就得一日盯着你?。可我?怎么瞧不出你?有?半分着急的模样?”


    贺问寻坐起身来:“我?就算再急,能把药材急出来吗?我?还差两味,白花蛇舌草和戚百草。”


    听闻只差这两味,顾玲珑脸上?的阴霾瞬间?消散。她拍拍贺问寻的背:“只差这两味对吧?真是?巧极了?,我?近日恰好也知晓这剩下两味药从何?处获取,本想?写信告知你?,现在倒是?可以当面说了?。你?可知道江湖天盛大会……”


    谈话间?,顾玲珑眼角瞥见屏风处的鞋履。她收住嘴,眼皮直抽搐,心中暗念:又来?


    只见裴玉清迅速略过顾玲珑,只往衣桁处走去。他手指拈起衣桁上挂着的一件素白中衣,贴心地为贺问寻穿衣,系好其?腰带,为其捋平锁骨处衣襟,处处贤惠至极。


    连着三天行针,顾玲珑就一连看了三天贴心夫郎为妻主穿衣的秀恩爱场景。


    ……太腻歪了?,太腻歪了?,实在是太腻歪了!


    顾玲珑咳嗽两声:“你两快些,我?在外面等你?们,还有?事没说完。”


    裴玉清将贺问寻的长发从衣衫里捋出来,为其?重新束发。


    贺问寻凑过去亲了?亲裴玉清的嘴角,道:“这便是?成婚有?夫郎的好处吗?穿衣束发皆替我?打理妥当,我?这可真算是?捡到宝了?。”


    裴玉清瞥一眼屏风,知晓这屏风能映出两人刚刚的剪影动作。热意灼烧着他的耳尖,嗔道:“贫嘴。快些出去吧,药都要凉了?。”


    贺问寻拉着裴玉清从屏风后出去,顾玲珑和谢离愁正低声商讨。


    顾玲珑道:“刚刚同你?说的江湖天盛大会,是?由天青阁和江湖上?负有?盛名?的傀儡唐家,以及姑苏裴家一同操办的。”


    贺问寻在听到“天青阁”时?,喝药的动作猛地一顿,嗓子眼堵住的苦涩味似乎愈发浓厚了?些。继而听到:“好巧不巧,夺得大会魁首者,不仅能够获得稀有?药材白花蛇舌草,还能获得由裴盟主亲手所写荐信一封,得以进入天青阁。”


    谢离愁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递给贺问寻,意味深长道:“你?可别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顾玲珑没听懂她们二人在打什么哑谜,接着道:“另一味戚百草则是?被大周皇室所收录。当今凤后便出自我?顾氏一族,届时?可问问能否从此处着手。”


    贺问寻将手里的纸展开,上?面正是?有?关江湖天盛大会的内容。她微微一笑,用平静的语气讲着很不着调的话:“我?一直在思索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我?明目张胆、为所欲为地出入天青阁,没想?到机会真就摆在我?眼前。”


    ……什么明目张胆,什么为所欲为,听起来就好像要去干坏事的样子。


    顾玲珑听得一头雾水,但又想?到贺问寻手腕上?那异常生长的紫线,在一旁提醒道:“虽不知你?为何?突然对天青阁感兴趣,可当务之急是?得把身上?的毒给解了?,否则师傅在九泉之下都难以安息。”


    贺问寻如同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师姐放心,我?心里明白。”


    顾玲珑说道:“那就好,这天盛大会万万不可错过,咱们这就动身,报名?参赛。”


    一旁沉默不语,听得认真的裴玉清蹙眉,将视线流连于贺问寻、谢离愁之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们两人之间?似是?藏着什么。


    裴玉清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酸涩意,酸溜溜的汁液搅得他有?些坐立难安。


    ……


    裴府。


    乌云低沉,风声呜咽,一片哀寂之意。


    府内廊下挂满了?白绸,不论是?下人,亦或是?家眷,都身着白色麻衣,脸带丧意。


    灵堂正中间?摆放着一口巨大的棺材,可惜里面只有?一件丧服,并未有?其?遗骨。


    裴主君由旁边的贴身侍人搀扶着,整个人如同丢失了?魂魄一般,脸上?泪痕没干,苍白如纸。几个儿?郎低下头,低声抽泣。


    裴似锦负手而立于廊下,脸色阴翳,一言不发地看着灵堂内跪拜的众人。


    膝下两个女儿?一同约伴前往盗。墓以获取武林秘籍,只有?裴松雪全身而退,裴烟雨则因为墓穴坍塌被压在巨石下面,连尸身都找不回来。


    “母亲。”


    裴松雪垂首立于一侧,道:“那墓穴坍塌极为蹊跷,坍塌之速过快,姐姐想?必是?来不及就被留在里面了?。”顿了?顿,她接着说:“此前给母亲寄来的飞鸽传书中提及,我?在墓穴里见到那位前来裴府偷盗的小贼,竟是?之前上?门?为人诊治的贺神医。”


    一想?到之前所派杀手无一人返回,裴似锦沉声吩咐:“之前此人来府诊治之时?,我?并不在府上?,未曾想?到这两人竟是?同一人。上?次与之交战,此人武功不低,你?若是?见到,切莫与她硬碰硬。”


    管家从院中匆匆赶来,俯身行一礼,说道:“家主,方才有?人送来了?天盛大会的报名?册,现已放置在您的房中。”


    裴似锦对此并未太过在意,只是?简单地颔首示意,手轻轻一挥,管家顺势退下。


    直至酉时?,灵堂祭拜才结束。


    书案之上?摆放着刚刚送来的天盛大会报名?册。


    乌云密布的天空终究下起了?雨,窗户未关严实,风猛灌进来,烛火不停地跳跃。


    裴似锦翻阅着书册,直至某一页上?的字醒目呈现。她翻阅的手陡然停下,拿起册子认真查看,念道:“第二十八号,姑苏人士,贺问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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