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喵喵喵


    天盛大会共比试两场, 第一场是武试,连胜两场者?就能进入第二场。


    在武试结束后,会有一场蹴鞠友谊赛,凡是报名此次天盛大会之人, 不论是否成功晋级第二场, 皆能参与?。


    大会第一场举行的地方, 有马球场,也有比武台。台上左右最两侧立着两口?大鼓, 四周尽是亭台楼阁。而楼阁上的看客中,男儿?郎不少, 三五个围靠凭栏上,嬉笑交谈, 时不时往下看。


    比武台四周乌泱泱地围着一群人,尽是年岁在十来岁至二十来岁之间的英姿勃发女郎。


    贺问寻放眼扫去, 一个她都不认识。


    江凤缨、顾玲珑一左一右站在贺问寻两侧,两人一唱一和开始给贺问寻介绍。


    顾玲珑游历江湖许久, 对于这些江湖世家的女郎,虽说不上如数家珍, 倒也能说上个一二。她道:“你?看见那个腰间别着根长棍子的没?她是李家的,她家棍法还行。”


    江凤缨在旁边适时点评:“她下盘挺稳,但也不用太担心, 我和她打?过, 你?攻她左肩,一攻一个准。”


    顾玲珑道:“瞧见那个后背背着一把大刀的没?她是张家的。”


    江凤缨道:“这个一般般,也就那一把大刀看着唬人。”


    顾玲珑道:“看见那个没?那位肩膀宽阔, 身上穿着甲胄,手上拿着铁环的女子, 外?号铁娘子。”


    贺问寻看过去,只见铁娘子正奋力挥舞着铁环,那粗壮手臂和宽阔肩膀随着动作上下起?伏,壮硕的肌肉即便在软甲的遮掩下也展露无遗。她不禁出?声感慨道:“好像双开门呐,她一看就很有安全感。”


    江凤缨道:“一看就很笨重,没事,我们靠灵巧轻便取胜。”


    顾玲珑道:“那位着墨蓝衫,手里把玩着个铁骨扇的,看到没?那便是唐家的长女,唐危月。”


    本来还在一旁嘻嘻哈哈的江凤缨,顿时正了?正脸色,扭头双手按压在贺问寻肩膀上,郑重其事地道:“她的武功、骑术、蹴鞠都还不错,我替你?报名了?明?日的蹴鞠赛,我们两个不能输给她。”


    贺问寻一脸惊讶:“你?……替我报名蹴鞠赛……有没有想过我没玩过打?马球?”


    江凤缨点头道:“想过啊,但是我临时找不到其他可以和我组队上场打?马球的人。”她看向?唐危月的方向?,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道:“上次蹴鞠我就输她一分。这一次,我卷土重来,要将?失去的全部讨回来。”


    她满眼灼烧的视线仿佛要将?唐危月的后脑勺烫出?两个洞。


    唐危月似有所感,转头看向?江凤缨,两眼弯弯,剑眉高高挑起?,双手抱拳在胸前以示回应。随后,她松开拳,摇扇自得。


    两人四目相对,贺问寻甚至能幻听到空气中噼里啪啦的炸响声。


    贺问寻摇头叹道:“你?真的是……这跟临上台献艺了?才拉我这不通音律之人上台吹奏有何不同?到时候可别怪我技艺疏浅给你?拖后腿。”


    正在两人谈笑间,顾玲珑眼角余光瞅见一行人从远处而来。


    她微微眯起?双眸,待看清鱼贯而入的那行人的为首者?时,神色瞬间凝滞,满脸写满惊愕。


    那男儿?郎本欲直接顺着楼梯登上高楼观战,然而看到站在三人中间的紫衣女郎,当?即脚步停住,旋即调转方向?,朝贺问寻一行人走?来。


    顾玲珑望着愈来愈近的男子,不由说道:“这皇室里的七殿下都来此处观摩了?,这着实令人意?想不到。”


    随着男子逐步走?近,他的模样愈发分明?。今日的他身着一身浅黄浮光云锦衫,乌发中别着一只碧玉簪,流苏垂至肩膀部位。他身姿翩翩,挺拔如松,昂首挺胸,肌肤似雪,乌发如墨。


    相比于那时候在墓室里的窘迫,今日的他仿若一朵名贵的黄水仙,处处透露着贵气。


    江凤缨双眼呆滞:“这不是当?初在墓室里的那位男扮女装小公?子?”


    贺问寻在一旁点点头:“是啊。师姐,你?刚刚说他是皇室里的七殿下?”回想起?当?初在游离城,这位七殿下曾以“柳七”作为自己的假名托辞,她同江凤缨说道:“大周皇室乃刘氏,柳与?刘同音,又称柳七。看来你?当?初的猜测并?非全无道理嘛。”


    顾玲珑道:“我刚刚便听闻有皇室中人要来观赛,未曾想是五皇女与?七皇子。这两位殿下乃一父同胞,是双生子,深得当?今圣上宠爱。”


    大周皇室五殿下,名刘子姮。七殿下,名刘子玠。


    顾玲珑出?身于都城顾氏大族,曾进宫探望过同为顾氏一族的凤后,自然也在宫中与这位七殿下有过照面。


    江凤缨:“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他来找谁啊?”


    这里到底有谁在啊?


    贺问寻心里一咯噔,七殿下已然来到她身前。


    刘子玠虽然走?得急,但是耳边流苏并?未碰撞出?任何响声。他身为皇室贵族,其实本不应该如此鲁莽地走?到三位女子的面前,后面跟着他的贴身侍从也是有些一脸为难。


    他直直地站在贺问寻面前,薄唇轻启:“那日在墓室里匆匆一别,还未向?贺姐姐好生道谢。那日多谢贺姐姐墓室里相救,方有此刻站在姐姐面前的我,子玠欣喜万分。”


    站在刘子玠身后的贴身侍从听得那叫一个触目惊心,哆哆嗦嗦地想:“七殿下在说什么?七殿下为什么要称呼一个平民女子为姐姐?还对她如此谦卑有礼?姐姐能是一个尚在闺阁中的男子可以叫的吗?五殿下还命他严密紧盯七殿下的一言一行,回去必须一字不差地禀报,这是能说的吗?”


    这能说吗?这当?然是不能说的啊!


    别说这位从小照顾七殿下的侍从了?,就连顾玲珑都诧异不已。


    要知道,这位七殿下在都城中的名声着实不怎么样啊。


    任性骄纵,肆意?张狂,平常和侍人踢毽子踢得不痛快都会摆脸色,甚至还放出?狂言,满都城都没有他中意?的如意?妻主。这会儿?,他居然对师妹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一言一行均体现了?皇室的良好礼仪与?教养。


    顾玲珑没有说话,她若有所思地将?视线流连于刘子玠和贺问寻之间。


    江凤缨是没话说。


    贺问寻是不知道说什么。


    刘子玠细细打?量着贺问寻的面容,目光在她的眉眼处停留了?很久。他觉得贺问寻的眼睛长得甚是合他心意?,一想到墓室里她的英雌救美那一抱,心就乱了?节奏。


    “我……”贺问寻顶着顾玲珑、江凤缨的视线,以及一道来自楼阁处的目光,说道:“当?日实不知晓七殿下真实身份,多有冒犯,还望殿下勿怪。”


    他此次出?行是隐瞒身份,并?未有多少人知晓。他做事向?来凭心,就连下。墓这件事,也不过是他玩心肆起?,缠着五姐罢了?。


    刘子玠抿唇笑道:“未曾想你?竟能知晓我的真实身份。此地并?非大周都城,我自然也非七殿下,贺姐姐莫要于我面前这般拘谨。”


    话虽是这么说,贺问寻肯定是不会真的就这么照做。这是皇子,是当?今皇帝的第七子,身负皇权,她怎敢放心地认下“贺姐姐”这个称呼?


    刘子玠道:“贺姐姐可是报名参加了?此次天盛大会?刀剑无眼,姐姐要万事小心。”


    贺问寻依然保持着一种疏离、恭敬的语气:“有劳七殿下记挂。”


    刘子玠并?非十分满意?贺问寻的这般态度。往昔在都城乘车出?行之际,他仗着身份高贵,将?京中众多女子的追求示好之意?全都不理睬,从未主动和女子交往,也不曾称呼对方姐姐。


    如今他的主动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应。


    这是头一回,他觉得这个身份阻碍了?自己行事。


    刘子玠转身走?向?阁楼。


    江凤缨望着七殿下的背影,若有所思道:“我是真的不想乱想的,可是他喊你?姐姐呢。”


    顾玲珑看着贺问寻:“你?和七殿下这究竟是在演哪一出??”


    贺问寻被师姐的眼神,还有头顶上的视线盯得头皮发麻:“你?且听我解释。墓室里他险些出?事,我救了?他罢了?,顺手的事嘛。”


    刘子玠一步一步稳稳地踩在楼梯上,身后的侍人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向?上行进之际,他猛地察觉到一股充满敌意?的冰冷目光。


    他扭头望去——那是一双堪称惊艳的眼睛,右眼角下的泪痣为这人清冷似雪的气质晕染了?几分绮丽的韵味。


    然而转瞬之间,裴玉清便移开了?视线,转而看向?阁楼下的比武台,好似刚刚那一切仅是一场虚幻的泡影。


    刘子玠对这人并?未予以太多留意?。他毫不犹豫地略过那人,安然地坐到事先为他准备妥当?的坐椅上,悠然惬意?地啜着茶,旁边的侍人则俯下身来,拿出?一把团扇为他轻轻扇风。


    嘭!嘭!嘭!


    三声震耳欲聋的巨大鼓声响起?,一人于台上高声呼喊道:“武试正式开始!”


    第32章 咩咩


    烈阳高悬, 晴空无垠,日光洒在?演武台上。


    在?红布包裹的鼓槌连续敲打三?下后,三?声沉闷且雄浑的击打鼓声于台上回荡。一人立于台上,位于两鼓之间, 高声道:“武试正式开始!”


    随即, 她一扬手中的红色旗帜, 演武台两侧走?上来两位神?采飞扬的女子,聚在?台外围的人好一阵沸腾, 喧闹声此起彼伏。


    台上的两位女子出招凌厉,身形矫健, 比得你?来我往。台下的赌局也是振奋人心,热火朝天。


    “来来来, 各位看官瞧过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一到五十?号,这位娘子, 究竟要给谁下注,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一小贩端着托盘, 细长的身子如滑溜溜的黄泥鳅般在?人群里窜来窜去?,偏生?手还稳得紧。她灵活地穿梭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间,挤到了贺问寻面前。


    贺问寻定睛一看, 托盘上堆着五十?个圆形小木牌, 原来是赌局一桩,邀人下注。她顿时来了点兴趣,问:“有人给二十?八号下注吗?”


    小贩听?了一耳朵, 在?托盘里翻找到二十?八号后看看其背面,并无任何笔画标记下注, 问:“目前还没有人给二十?八号下注。但是怎么听?起来那么好熟悉。”


    紧接着,小贩一拍脑门,好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地大声啊了一声,硬是把江凤缨、顾玲珑,以及不远处一棵大树下站着的几位小道士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她道:“就是那个之前把静姝道长打败了,还把人弄去?做药人的第二十?八号贺问寻是吗?”


    贺问寻:“……”


    ……一段并非由她造就的、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她。


    说起来,拿静姝道长试药这件事在?原书中只是一句话带过,并没有过多阐释,要论这件事在?江湖上流传得有多广还真不知道。


    顾玲珑一听?,立即板着个脸,带了点长辈训斥的口?吻:“她说的有这一回事吗?师傅自小教导我们要仁心仁爱,你?怎可违背师训?”


    前有皇室七殿下喊姐姐,后有好姐妹拿活人试毒。江凤缨听?得再次双眼呆滞:“啊……你?这……你?这……我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副不为人知的面孔。”


    合着这件事这么久仅仅就在?姑苏内流传,还没在?江湖上散播开来啊。


    贺问寻呃了好一阵,大脑里开始高速地在?原书和穿越后的记忆之间来回穿梭,好一会才道:“这件事我和她都有错。但事情的起因?还是静姝打不过我,这才当了我的药人,我是无辜的。”


    顾玲珑蹙眉,露出一脸“我对你?很失望”的表情:“胡闹!就算是人家真输给了你?,那也不能真的拿人炼毒。你?之前写信来说你?练好了‘半生?不死毒’,敢情是这么练出来的是吧?”


    贺问寻:“……我真的很委屈呢,师姐。”


    小贩对于这场由她引起的争论无动于衷,在?一旁插嘴道:“原来娘子你?就是第二十?八号啊。你?要给你?自己下注吗?我这里下注金额分?别是五两,十?两,十?五两,你?要下多少?”


    最?终,贺问寻拿出了十?五两给自己下注,小贩心满意足地将?钱收进?腰间的袋子里。


    待小贩正欲转身就走?,贺问寻拉住她,压低声音问道:“这件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小贩手指一指大树下围在?一起的几位小道士,回答:“那几位小道士刚刚在?讨论说要把你?打得满地找牙,为静姝道长报当日之仇。”


    贺问寻顺着看过去?,几道想要杀人的目光明晃晃地与她对视。


    与此同?时,武判在?台上大喊:“有请第二十?七号长生?观的真圆道士,第二十?八号姑苏城的贺问寻上场。”


    贺问寻足尖一点,站定于比武场的一隅,看着真圆道士另一端来势汹汹地走?上来。


    真圆道士名?如其人,脸圆体胖,那脸上的肉多到已经看不见小小的五官了。再者,其皮肤白净,远远望去?,就好似一个成了精的白面馒头身着一身浅灰色的道士服。


    真圆道士一甩拂尘,一声怒喝,直接道:“他日静姝师姐惨败于你?手下,受你?练毒掣肘,今日我是来为她报仇的!”


    ……怎么说?武试要变成复仇大赛吗?


    围在?一旁的人一看立马有好戏发生?,立马起哄起来,各类声音络绎不绝,其中包括火上浇油式喊叫“打起来!打起来!”


    贺问寻神情很是温和:“这位真圆道士,你?先别急。”继而转头看向武判,道:“武判阁下,我记得武试的规则是不能出现打死人的情况吧?”


    真圆道士闻声冷哼一下,道:“虽不能致死,但我这次怎么说也要把你打得扒下一层皮。”


    贺问寻声音沉静:“当初是我与静姝道长有约,是她败给我。但我也有错,是我不该对静姝道长下此狠手。”她微微抬首,一脸诚挚道:“这样吧,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先让你?三?招,如何?”


    她是真的觉得,让别人先出手攻击自己三招,以此出出气,便是表达歉意的恰当方式。


    但长生?观的人可不是这么想的。


    伤了别人的师姐,现在?还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地说要让人三?招,看不起谁呢?用得着你?让?


    真圆道士脸色一变,觉得被贺问寻狠狠地羞辱了一番。她怒气冲冠,蓄力一喝,拂尘一甩,直冲过来。


    说让三?招,贺问寻当真是让了三?招,其身姿柔和轻巧,三?个身法躲避之下,轻松化解真圆修士的凌厉进?攻。


    “这身法真漂亮啊!”人群之中有人大声赞扬一句。


    将?对手打倒在?地,使其无法再起身,且不伤及对方性命,即为胜出。


    真圆道士见前三?招都被贺问寻轻松躲过,心中愈发恼怒。她招式一变,手中拂尘如银蛇狂舞,向着贺问寻的周身要害袭去?。那拂尘丝根根直立,仿佛尖锐的钢针,携带着凌厉的风声。


    贺问寻身法犹如鬼魅,于躲避之时拉住那拂尘一端,紧接着以掌化作利刃,攻向其腹部。趁着真圆道士身形踉跄、动作迟缓之机,贺问寻猛地夺过其拂尘,用力将?其往天上一甩,拂尘直直地挂在?了树杈间的枝桠之上。至此,两人转为掌法相较。


    短短三?十?招内,真圆道士便被彻底压制,毫无还手之力。


    真圆道士双膝跪地,面露青色,而贺问寻只是裙角微脏,脸上一派风轻云淡。


    谁输谁赢,一眼就知晓。


    真圆道士是被长生?观的人扶着走?下去?的。


    武判高举右手旗帜,喊道:“二十?八号胜。”


    贺问寻纵身而起,须臾之间便上了树,这高度刚好能与楼阁上待着的二郎们打个平视照面。在?取到挂在?树上的拂尘后,贺问寻悠悠下树,只留给郎君们一个可供观摩的紫色背影。


    “这位娘子生?得这般好看,武功亦是绝佳,就连上树都如此姿态翩跹。”一位郎君痴痴望着贺问寻的身影,忍不住道。


    站在?他旁边的好友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就看上了?我看呀,你?是被她的容貌迷得晕头转向了吧,之前是谁和我说这比武大赛没什么好看的?”


    先前出声那位道:“知好色,则慕少艾。我就喜欢这等颜色好的女子怎么了?她英武美丽,身姿矫健,一看就很好呀,我觉得她能拿此次天盛大会的第一名?也说不准。不知她成婚了没,她若是没成婚……”


    “她成婚了。”


    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这两位郎君的谈话。两人皆是一怔,徐徐转头看向那位先前一直默默观看比武的漂亮男子。


    “她已有家室,和我成的婚,是我的妻主。”


    裴玉清望着一堆浅灰色道士服前的紫色身影,语调清冷地连连补充。他继而又刻意说道:“妻主曾在?我面前立下海誓山盟,说只与我一人共度此生?,我们恩爱两不疑。两位公子还是莫要觊觎他人之妻主为好。”


    两位公子:“……”


    一旁在?喝茶的刘子玠手微微一顿,茶水溅出了些许,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她居然已经成婚了?


    他喜欢上的人居然已经有夫郎了?


    刘子玠细细品味,从这番话中咂摸出了些许专门针对他的敌意,甚至还裹挟着一丝彰显所属的意味。


    第33章 哞


    真圆道?士是被两个小道?士一并架着、拖着到树底下休憩的。


    她背靠着粗粝的树干, 鼻息加重,面露青色,嘴角红肿,一丝血从嘴角沁了出来——那是刚刚在台上被贺问寻一拳揍的。


    真圆道?士咬牙切齿, 怒目圆睁, 一脸不甘, 脖子上涌起一片通红:“就算我今日败给了你?,他日我定要把场子找回来, 为我静姝师姐报仇!”


    旁边围着真圆道?士的五个小道?士们纷纷附和喊话:“就是!就是!就是!”


    这有小跟班在就是好啊,明?明?被打的如丧家之犬一般也?能当做没事人一样狗吠不止。


    贺问寻听得眼皮跳了一下, 不言不语地站在一旁,脸色平静。


    “长生观的各位, ”顾玲珑上前?一步,双手抱拳向前?一推, 行个歉礼,道?:“此事确实是我师妹有错。等此间大会事了, 不若我来替静姝道?长医治,虽不能保证药到病除, 但一定竭尽我所能。”


    真圆道?士抬眸看?向来人,这才认出是顾玲珑。


    她们两之间是相识的。顾玲珑曾云游时到过长生观,那段时日, 观里有些?受了伤的小道?士们的医治也?是经她之手。


    真圆道?士恍若小学生打小报告找到主心骨一般, 对着顾玲珑道?:“拿人炼毒,非江湖侠义人士所为。顾神医,我实在是没想到此等狠辣之人是你?的师妹, 当真是师门不幸啊!”


    继而真圆道?士冷哼一声,颇有点得寸进尺的味道?:“顾神医, 不如就让你?师妹去长生观内,跪在我师姐面前?重磕三个响头?,以表歉意。”


    闻言,贺问寻笑了笑。她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刀刃银光一闪,映着她满是温和笑意的眸子,道?:“真圆道?士,你?说的不错,我确实爱拿活人炼毒。碰巧我缺一人的舌头?用作药引,不如你?就帮了我这个忙吧?”


    贺问寻手举着匕首,缓步向前?,顾玲珑手一伸将她拦住,瞥了她一眼,道?:“事已至此,你?就莫要捣乱了。”


    贺问寻全然不顾,勾起手指敲敲刀刃,依旧肆意添乱道?:“真圆道?士,我的脾气时好时坏,全凭对方如何。你?要是讲话还是如此蹬鼻子上脸,我真的会再把你?打一顿,而且还是往死里打的那种。”


    真圆道?士顿时噤声,不敢多?讲,神色间尽显郁悒。刚刚在台上如何被贺问寻按在地上摩擦的感?觉还历历在目,变成鬼一样的师姐如何在观里备受折磨的情景还萦绕心头?。


    江凤缨凑过去,在贺问寻耳边低语:“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唬人的样子,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呐。”


    贺问寻心说,我本来在书中扮演的就是反派一角,使坏招是她的应尽职责。她悠悠道?:“我千人千面,见?人下菜碟罢了。”


    顾玲珑叹了一口?气,道?:“我这师妹性子顽劣,刚刚所说断非其真话,诸位莫要当真。”


    与此同时,演武台上的武判又在高喊贺问寻的名字。江凤缨往她背上一推,催促道?:“走,轮到你?第二轮的比武了,赶紧的。”


    ……


    刘子玠垂眸轻抿一口?茶,茶的清香与苦涩交缠在一起,在口?中蔓延开。


    他盯着裴玉清的身?影看?了片刻,随意垂放在膝盖上的指尖不自?觉得扣紧衣衫,扯出一丝丝褶皱出来。


    蜂腰削背,乌发垂腰。光是一个背影就能令人遐想连篇。


    半晌,他才缓缓挪开视线。不得不承认,他身?前?站着的这名男子是难得一见?的佳人,即便?在都城,也?极为少见?此般风姿的男子。


    裴玉清转身?欲下楼,不期与刘子玠的视线相撞。


    他面无表情,率先移开视线。面前?的这位贵公子容貌出众,甚至还主动与贺问寻搭话,裴玉清着实不想理睬这位。


    就在裴玉清擦身?而过之时,身?后一句“这位公子请留步”让他硬生生驻足停下。


    刘子玠起身?,走到裴玉清身?前?,道?:“瞧着公子你?甚是眼熟,好似在哪见?过?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刘子玠略微迟疑一下,旋即主动自?报姓名:“刘子玠。”


    裴玉清口?吻清冷,但谦逊有礼:“裴玉清。之前?在游离城下墓时,我与公子曾有过照面。”


    刘子玠恍然大悟:“原来那日不止我一个人男扮女装。”他的眸光在裴玉清脸上逡巡片刻,道?:“我记起来了,莫不是那时贺娘子抱我之时,裴公子你?就在旁边站着吧?”


    听到“抱”这个字眼,裴玉清呼吸微微一顿,犹如一颗石子丢进了平面的湖泊,泛起一圈圈涟漪。他道?:“妻主心善,不忍任意公子性命困于厄难之中。”


    他着重咬住“妻主”二字。


    刘子玠继而道?:“虽然刚刚已经在楼下给贺娘子道谢过了,但我始终觉得太过匆忙,不知贺娘子下榻何处,我也好登门拜访。”


    站在一旁的侍从听得都快汗颜了。他家殿下到底在干嘛?想要谢人……也?不是要这么上赶子的。


    与此同时,楼下演武台上的武判高声喊道:“第二十八号贺问寻胜,晋级成功。”


    听到此报幕声,两人纷纷一怔。


    裴玉清道?:“我深知妻主当时救公子并非是贪图回报,公子就不必特意登门拜访了。妻主还在楼下等我,我与公子就此别?过。”


    刘子玠靠在凭栏上,手支着下颔,看?着楼下两人相伴的身?影,喃喃道?:“好可惜,他真小气,连住哪儿都不告诉我……”


    旁边的侍从低声道?:“七殿下,时辰不早了,院内五殿下还等着。您看?是现在就启程离开吗?”


    “明?日还有马球可看?,走吧。”


    日薄西山,天边残留着橘黄色的余晖。第一场比武落下帷幕之后,贺问寻和裴玉清一道?先乘坐马车回到所下榻的院落——梧桐别?院。


    贺问寻下了马车后,沿着廊下快步走,回到房内。她接连打了两场,身?上早已沁出点汗,那股子黏腻味令她觉得有些?不舒服,现在只想沐浴一番。


    裴玉清从屏风处绕过来,不言不语,垂首解开贺问寻的腰封,又替她将外衫除去。


    偏房内,雾气缭绕,热意蒸腾,贺问寻赤足踏步进浴桶内。她靠坐在桶内,水蔓延至她胸部,几朵玫瑰花瓣飘浮在水上。


    不一会,裴玉清手拿着一个装澡豆的檀木盒进来,放置在架子上。一只湿漉漉的手蓦地伸过来抓住他的白皙手腕,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汩汩流下。


    贺问寻道?:“从马车到这儿,你?就不曾讲话。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


    她的手穿插于他的指缝间,大拇指在他的手掌心写写画画,盛情邀约:“这木桶大得很,不如和我一起洗?”


    裴玉清从善如流地在贺问寻面前?将衣衫一件件脱下。


    贺问寻单手将裴玉清圈于怀中:“有道?是佳人嗔不语,眉间蹙春山,”她用手指细细描绘他的眉形,“不知我可否为佳人解千愁?”


    裴玉清神色淡淡,语气幽幽:“我只是觉得妻主大人魅力无限,不过是比武赢了两场,就能博得那些?男儿郎的芳心,还私下里讨论妻主是否有家室。”


    他将澡豆置于手中,用水打湿,揉搓成一团泡沫,将其抹在贺问寻的锁骨上,状似无意问:“不知那位突然冒出来的刘公子都和妻主说了些?什么话?”


    贺问寻的手一顿,顺其自?然地往下走,停在他花瓣一样的唇上,眼里多?了几分促狭笑意:“那可不是刘公子,那是大周刘姓皇室七殿下。我和他也?没说些?什么,一些?客套话罢了。说起来,我怎么没发现裴郎你?原来是用醋做的。”


    ……用醋做的,这是变相在说他是妒夫是不是?


    裴玉清直接张嘴,狠狠轻咬几口?,把脸撇过去,白皙的脸颊、脖颈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起伏不定的胸膛上滚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贺问寻看?着手指上的淡淡牙印,凑过去直接把裴玉清压在桶壁上,道?:“原来还是只会咬人的小猫啊。你?信不信我直接在木桶里……”


    裴玉清赶忙转过脸来,雾气熏得他的眼眸湿漉漉的。他用手抵着她:“这木桶经不起如此折腾,到时候会翻的。”声音愈发细微,最后仿若小猫喵喵叫,他道?:“我在塌上等你?。”


    贺问寻低声嗯了一声。


    本意只是想逗逗他玩,但看?他紧咬嘴唇、一脸窘困的模样,她现在还真的是有点……想要欺负他了。


    明?明?是他先招惹她的。


    不待多?想,贺问寻吻住他的唇,一只手已经伸到水下,轻拢慢捻抹复挑。


    这莫大的刺激令裴玉清一震,从喉咙深处涌上来的声音吞没在吻中,漂亮的喉结上下滚动,按在她肩上的手指倏然收紧。


    良久才放开他。


    被欺负的人眸底含嗔,眼角的泪痣似乎在跳动。他抓住那只肆意妄为的手,轻颤颤道?:“你?就知道?欺负我…水里真的受不住…不要在这里…求你?了…”


    天边不知何时飘起了雨丝,滴答滴答的雨声掩盖了那若有若无的低。吟。


    昏暗的室内,人影交织,帐幔轻摇,此生此夜长好。


    第34章 哞哞


    连绵之雨自夜幕而降, 直至翌日午后仍未止歇。原定于今日之马球,因场地潮湿,延至后日举行。


    午后,天色微阴, 一艘船在江上悠悠晃荡驶来, 而后停靠在码头上。只见一辆宽敞马车在柳树下?静候, 几个?奴侍在旁守立。


    一个?着?青碧色衣衫的?女郎率先从船上下?来。她转身,伸出手欲要扶她身后那位着?一身云锦袍, 头戴白色帷帽的?男子?上来。


    此人一袭白衫立于船头上,风姿绰约, 只消一眼便能注意得到?。


    男子?对那伸来的?手视若无睹,从宽袖中伸出皓白玉腕, 提起腰间衫,无需她人, 便从容抬步,稳稳当当地上了?岸。


    温明诲不?在意地笑了?笑, 对此习以为常。


    候在马车旁的?奴侍立即拿出踏脚凳,温明珠顺势踩着?凳子?, 径直进入车内。帘子?落下?,将车内的?美人背影掩盖住。


    温明诲收回目光。


    奴侍向前,躬身行礼:“温阁主, 院子?一切都按照您说的?备好?了?。”


    温明诲颔首, 道:“水路一途辛苦劳累,让人先备好?热水与吃食。”


    奴侍道:“是?。”


    温明诲进入马车内,瞧见那人已将帷帽摘下?, 正静静坐在马车内一隅,垂首敛眸地拿着?一卷书册看。


    她极为自然地凑过去坐到?温明珠的?身旁, 蔼声道:“车内光线不?好?,看久了?伤眼,你还是?莫看了?罢。”


    温明诲伸手想要去握住温明珠放在腿上的?手,温明珠旋即将手收回,默不?作声地挪到?另一旁坐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就拉远了?。


    温明珠轻轻撩开车帘一角,看着?倒退的?街上景象。


    温明诲道:“我们来的?时机刚刚好?,正好?碰上马球赛,到?时你也一并去吧,也好?散散心。”


    那人听而不?闻。


    温明诲接着?道:“听人说谢离愁外出寻药,碰巧也在这?儿。我刚刚差人去寻他了?,说不?定过会他便来与你作伴。”


    温明珠眼睫微颤,神?情依旧是?那一贯的?冷漠疏离,唯有掩藏在广袖之中的?手掌心,微微沁出些许冷汗。


    马车在一个?古朴雅致的?院子?前缓缓停下?。


    待侍人掀起车帘,温明珠带上帷帽,先一步走下?马车,踏步进入院内。


    这?些侍人都是?原先便在这?院落中,专门侍奉每次下?榻于此的?客人。


    侍人各司其职,有的?在打扫院内,有的?则在廊下?擦地。这?对新来的?男客人和女客人既不?同行,那男客人也不?遵循礼法落在女客人身后,反而是?疾步匆匆地走在前面。两人隔着?老?远,中间能塞下?七八个?人不?止。


    观及此,侍人们都觉得莫名其妙,怪异得很,但皆心有灵犀般低头忙于自己?手中活计,装作看不?见。


    院落内,楼台亭阁,错落有致。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曲折,小径两旁,繁花似锦,散发出阵阵馥郁的?芬芳。


    温明珠对周围雅致之景无任何一丝驻足观赏之意,一路疾行,连为他领路的?侍人也不?得不?加快脚步紧紧跟随。


    两人直至到?房门前才堪堪停下?。


    侍从将门推开,展露出其中内景。这?是?用半镂空檀木划分的?两进相连叠间,外间备有罗汉榻、书案,墙上挂着?字画,甚至还有一架古琴置于墙中间,内设有一张拔步床,配备梳妆台。


    “公子?,房内已为您备好?热水,可否是?现在沐浴?”


    温明珠道:“我乏了?,需要静修,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打扰我。若是?有一名叫谢离愁的?公子?拜访,则让他进来。”


    当温明珠沐浴一番出来后,温明诲正好?整以暇地负手而立,窗户大开,与之相连的?是?一片葱绿竹林,中间挖了?个?小池塘,水清晰可见。


    温明诲道:“看着?这?片竹林,我倒是?想起了?你我儿时一同练剑的?场景。如今年?岁越来越大,我倒是?愈发怀念起了?从前。”


    温明珠不?言不?语,自顾自地坐下?给自己?勘了?杯茶。


    温明诲也一道坐下?,“小的?时候,你常常带着?我一道骑马射箭打马球,我也是?在那个?时候逐渐喜欢上了?你。”


    温明珠充耳不?闻,低眸轻品着?茶。


    温明诲眼神?晦暗,伸手欲去抓温明珠的?下?颔,强迫他看向自己?。


    温明珠手腕一转,茶盅里的?热茶直接往温明诲脸上泼去。滚烫的?热水立马激起面上肌肤一层红,水顺着?脸颊向下?滴着?水。


    两人在案边过了?几招,最终温明诲用虎口钳住温明珠的下颔,捏着?他的?脸颊,指尖用力,另一手紧握他的?手腕。


    温明诲道:“你我的?武艺皆是?由母亲亲手教的?,你的?出手我何其熟悉。你现在的?武功有多差不?知?道吗?”


    温明珠这?刻方才将目光投向她,脸上神?色波澜不?惊,可他的眼眸却宛如一汪幽深的潭水,深不?见底。


    他冷冷地开口道:“我只恨儿时未能一剑将你斩杀,你根本不?配提及母亲。母亲若在泉下?有知?,必定后悔当日带你回到?万渊盟的?举动。”


    在这?十多年?以来,温明诲对这?番话已然听了不下一万遍。


    温明诲微微一笑,眼中却流露出些许癫狂之色:“我的?好?哥哥,这?便是?我为何要在你身上下?蛊的?缘由。我身上的?是?母蛊,而你身上的?则是?子?蛊。倘若我不?幸身亡,你身上的?子?蛊便会即刻发作,你也会随之立刻丧命。”


    同生共死蛊,同生同死,便是此蛊的厉害之处。


    她眼疾手快,迅速在温明珠身上连点几个?穴道,使其无法动弹。随后,她紧紧环抱住温明珠,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轻嗅着?他的?发香,喃喃道:“就算你恨我、恼我,那又如何?只要你人在我身边就好?。”


    温明珠的?身体瞬间僵直,每一寸被她贴近的?肌肤都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叫,那刺耳的?声响在他脑海中不?断回荡,令他头疼欲裂。与此同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直涌向他的?喉咙。


    好?恶心。他只觉阵阵作呕,他想吐。


    他道:“你是?真的?有病。”


    温明诲道:“是?啊,病得不?轻,而你是?我的?唯一解药,你不?知?道吗?”


    温明诲手指如飞,疾点在温明珠身上的?几个?穴道,随后,穴道解开。温明珠面色冷然,秀眉微蹙,眼神?中虽有怒意却被极力克制。他微微抬腕,猛地一掌将温明诲推开,紧接着?又是?一杯茶盅朝她甩去。温明诲一挥衣袖,茶盅摔落在地,瞬间碎片四散,茶水溅落一地,一片狼藉。


    温明珠声音清冷,如寒泉击石般沉声道:“我说的?话从来都是?言出必行,总有一日,你会倒在我的?剑下?,你的?尸骨会被街边的?野狗分食而亡。”


    此刻,叩,叩,叩。三?声叩门声响起。


    有侍人在外面道:“温阁主,裴盟主在厅内等候您。”


    温明诲毫不?在意地撇去衣衫上的?水渍,淡淡道:“好?啊,我等着?那一日。” 随后,她转身将门打开,对着?侍从吩咐道:“去把屋内打扫一番。我换身衣衫再去会见裴盟主。”


    会客的?地方叫花厅。


    花厅内,裴似锦盘坐于画着?山鸟的?围屏前,书案上摆着?一卷册子?,有一侍人候在一旁为其斟茶。


    温明诲撩起衣衫,缓缓坐下?,开口道:“你来所为何事?”


    裴似锦将那卷册子?朝温明诲一扔,说道:“自然是?给你送来天盛大会晋级第?二轮比试之人的?名单。”


    温明诲将册子?放在一旁,端起茶杯饮一口,道:“不?过是?送个?册子?,至于你裴大盟主亲自过来吗?”


    裴似锦似笑非笑道:“这?名册里有个?人,你应当是?感兴趣的?。”


    温明诲瞥了?裴似锦一眼,道:“有话直说。”


    裴似锦道:“这?次大会里有个?后生娘子?叫贺问寻,我虽未见过其真容,但曾与之交手过。她所使的?武功可是?和温明珠的?已故妻主如出一辙。”


    温明诲喝茶的?动作一顿。


    裴似锦道:“你需要我来帮你回忆那晚的?情形吗?毒药是?你找的?,酒宴是?我摆的?,她的?死,我们两个?都有份。”


    蓦地站起身,裴似锦往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驻足回首,道:“我知?道你对一个?无势力的?后生不?屑一顾,但我这?人做事喜欢未雨绸缪,在其还在幼苗之时将其扼杀是?最好?的?方法。”


    温明诲伸手翻阅那本书册,在第?二页便看到?一个?用朱笔圈住的?、明晃晃的?‘贺问寻’三?个?大字。她抬首看向裴似锦,“你要怎么做?”


    裴似锦语气森冷:“我要让她比赛那日直接死于马场之上。”


    ……


    马球比赛当日,天朗气清,正是?好?天气。


    裴玉清拿出一早备好?的?暗紫色窄袖骑服,服侍贺问寻穿上。裴郎这?一双玉手上能提得起剑,下?能替人宽衣,现如今做些伺候妻主的?事很是?得心应手。


    他敛眸,细心地给贺问寻系腰带,叮嘱道:“待会打马球的?时候小心些,莫要摔下?来了?。”


    贺问寻道:“你这?话说的?,我骑术有多好?,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裴玉清心中一面思忖着?她在自己?面前骑马次数寥寥可数,一面下?意识道:“我如何能知??”


    贺问寻吃吃笑了?两声,并不?作答。


    裴玉清后知?后觉才咂摸些不?对,嗔了?一眼贺问寻。


    他伸手拢了?拢她的?前襟,遮住她锁骨处的?小红痕,莹白耳尖泛着?粉,道:“我同你说正经?事,你却逗弄我。”似想到?什么,他又道:“不?论比赛如何,那些儿郎们都会朝女子?丢些香囊、帕子?什么的?,我且问你,你可是?要收多少?”


    贺问寻把裴玉清的?态度转变过程归为,理解醋夫,成为醋夫,超越醋夫。


    她摇摇头,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不?收,不?收,我坚决不?收。”


    打马球之处乃是?以一片极为辽阔的?旷野作为场地,四周被一圈坚固的?护栏紧紧围拢起来。此场地的?四周高高竖立着?鲜艳的?红旗,随风飘扬,猎猎作响,甚至摆放了?四口大鼓用以进行呐喊助威。


    东侧搭着?一个?观看台,共四层高,用以人们观赛。南北最两侧竖了?两块巨大的?木板,其板中间都有个?硕大的?洞,将球打入洞内,则得一分。


    此次参与蹴鞠比赛的?共二十人,分为两队。比赛以沙漏计时,每投入一球即为得一筹,分上下?半场。


    论及打马球,贺问寻未穿越之前,在横店拍戏时是?有尝试过的?,但不?多。当初拍戏之际,导演也只是?让她上马,持一根鞠杖挥舞两下?做做样子?罢了?。若早知?今日会真有这?么一场马球之赛,那时在剧场无论如何也要好?好?地学上一番。


    如今,她也唯有在场上临时抱佛脚,学学她人的?模样了?。


    到?场地后,有专人负责指引参与比赛的?女郎前往马厩选取一匹马。


    “可是?贺问寻娘子??” 一女子?一手执着?一杆毛笔,一手拿着?一本敞开的?册子?。


    贺问寻微微颔首:“正是?。”


    那人在册子?上匆匆勾画几笔,随后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她手中所牵的?这?匹马高大威武,毛色棕红如燃烧的?火焰,在阳光下?闪耀着?独特的?光泽。其四肢修长且有力,一眼望去便知?是?一匹神?骏非凡的?宝马。


    那女子?说道:“每个?人名下?的?马皆已确定,这?是?娘子?你的?。”


    贺问寻抚摸着?马的?柔顺鬃毛,那马温顺地低下?头,蹭蹭她的?掌心。她笑道:“真是?一匹好?马。”


    她利索翻身上马,腿肚一夹马腹,喊一声“驾”,宝马朝马球场驰骋奔去。眼角捕捉到?一抹熟悉的?红影,她一勒缰绳,稳当地停在那人身旁。


    江凤缨上下?打量贺问寻一番,道:“我原以为你会因不?会打马球就直接弃赛逃走呢。之前总是?见你身着?广袖长裙,倒是?头一回见你穿骑服,很是?衬你的?俊逸果敢。”


    贺问寻道:“我怎么可能当个?逃兵,怎么着?也得上场比一比,总不?能弃你于不?顾。”


    江凤缨爽朗一笑,正欲搭话,忽闻马蹄声阵阵。一位身穿靛蓝色骑服的?女郎从另一侧朝她们飞奔而来。


    ——此人正是?上次与江凤缨有目光挑衅之意的?唐危月。


    第35章 月杖争敲未拟休(一)


    “吁——”


    马嘶人立, 唐危月驾驭着一匹毛发?锃亮的黑马,稳稳地停在贺问寻与江凤缨身前。


    唐危月手持鞠杖,骑于黑马之上,绕着两人缓缓转了三圈。她那探究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最终落在贺问寻身上。


    唐危月道?:“这位应当就是?, 那日在演武台上被仇家直接寻上门的贺问寻娘子?吧?昨日人多拥挤, 我站在最外围,看得并不真切。如今离得近了瞧, 果然如此。饶是?我这般见多了风流人物之人,见了娘子?你, 也不得不称赞一声,娘子?姿态非凡。”


    贺问寻上下对唐危月端详一番, 此人长相大气,眉飞入鬓, 一双桃花眼迷人得很。她微微一笑:“往事暗沉不可追。我也从凤缨那儿听?过,想必你就是?唐家少?主, 唐危月娘子?,幸会幸会。”


    唐危月道?:“我观娘子?身姿笔挺, 腰肢紧实矫健,手握鞠杖沉稳有力,神情自信从容, 想必待会在球场上必定是?一名劲敌, 我自当前来拜会一番。”


    贺问寻知道?自己是?个几?斤几?两的半桶水,故笑而不语,摆出一副神秘莫测的姿态。


    江凤缨骑着马直接横到两人中间, 嗤了一声,道?:“搞什么赛前攻心之策, 我真的是?最烦你这一套。有事就讲,没事就不要?套近乎,赶紧走。”


    唐危月眉梢一挑,专挑江凤缨不喜欢的话?讲:“我不过是?来打个招呼,你便?如此反应,真是?让人无语。好吧,我的手下败将,待会儿你这队可别又输给我那队。”


    江凤缨道?:“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今天这场谁输谁赢还不一定,你在这威风什么,秀给谁看呢?”


    唐危月道?:“你这人……啧,待会要?是?输了的话?,我可是?会好好嘲笑你一番的。在下告辞,待会球场上见真章。”


    语罢,只?见唐危月骑着马极为利索地朝着聚集着最多男子?的护栏处奔去。


    那儿立马爆出一声声男儿欢呼,已经开始有人往唐危月身上扔香囊了。唐危月临危不乱,早有准备,一手一个,五息之间便?收获颇丰,甚至还有一个掉在了地上。


    贺问寻望着那处,啧啧称奇道?:“没想到她还是?个倜傥娘子?,想必很受男儿郎欢心吧。”


    江凤缨冷哼一声,道?:“等比赛结束后,待我们?二?人过去,她可就没这么容易收如此多的香囊了。”


    贺问寻摇摇头:“家有一美夫郎,爱吃醋,管得多,我就不奉陪了。”


    江凤缨闻言便?笑话?她,毫不留情道?:“你就是?一个夫管严,处处被那位裴公子?吃得死死的。”


    贺问寻回:“非也,我这是?爱之深切,遂愿顺其心意?,并非惧他管着。”


    ……


    一辆花枝招展的马车停下。


    车帘挑起,一位身着石榴花艳色长裙的贵族女郎款步而下。其面容清秀,头上戴着金钗、金环。此人便?是?之前在墓室有过照面的皇室五殿下,刘子?姮。


    刘子?姮转身,扶着刘子?玠下马车。


    刘子?玠今日着一身浅绯长衫,乌发?以玉扣固之,腰上悬挂两枚温润剔透的玉钰。随后,他转过身来,对着自己的贴身侍从说?道?:“我命你特意?为我备好的骑服可准备好了?就是?那套紫色的,切不可弄错。”


    侍从回:“殿下放心,奴都给您备好了。”


    刘子?姮哪里看不出自己亲弟弟的那点小九九。自墓室出来后,他便?一直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尤其那日天盛大会归来,他举止更是?怪异,竟把自己关?在房中,绘出一幅女子?画像。待她仔细盘问弟弟的贴身侍从后,方才知晓,原来弟弟对墓室中救过他的女子?动了情思。而那女子?,恰好也在此次天盛大会之中。


    她伸手一把将人拉过来,低声叮嘱道?:“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盘算着何事。我且告诉你,待此次回了都城,母皇便?会亲自为你择一世家女郎成婚,你纵是?再不情愿,也需将你的那些不着边的想法收起来。”


    刘子?玠回:“我不过是?想在打马球之后于场上骑骑马罢了,皇姐怎的连这都要?管?既然提及成婚之事,那我便?直言了,这辈子?若不能嫁给我心仪之人,倒不如一袭青衫长伴佛灯,在寺庙中待着。”


    刘子?姮冷斥一声:“你最好是?如此。”


    在场后等候多时的专人见到刘子?姮等一行人,即刻弓着身子?快步奔来,脸上堆起谄媚之笑,眼角皱起一层又一层的纹路:“奴在此恭候多时了,还请五殿下、七殿下一同前往四楼观看,已为两位殿下备好桌案、软椅以及茶水、吃食。”


    刘子姮微微点头,并不言语,提裙向楼上走去。


    刘子?玠眼角余光瞟到一个端坐在小案后的熟悉身影,当即从四楼的楼梯口又转而下到三楼。刘子恒深知管不住他,摆摆手道?:“去跟着他,别出什么岔子?便?好。”


    “是?。”


    等裴玉清回过神来,刘子?玠已不经相请,便?直接落座于他身旁,腰上的玉钰相碰,发?出清脆响声。


    刘子?玠坐姿慵懒,一手随性?地支着下颌,说?道?:“裴公子这儿倒是视野开阔,瞧得甚是?清楚,我决定就坐在此处了。”


    其侍从立马为其铺好小案,摆上茶水以及可口的酥脆糕点,又从怀中拿出上绣着金丝祥云的团扇为其扇风去热。


    裴玉清微微侧过脸,神情平静如水,对刘子?玠的突然来临淡然以对。他道?:“原来是?七殿下。我方才听?闻第四层是?专供给贵宾享用,七殿下为何不到四楼,那儿视野更佳。”


    刘子?玠咬上一口糕点,道?:“不曾想裴公子?已然知晓我的身份,可是?贺姐姐告知于你?”


    上次当他面还是?称呼贺娘子?,如今却变成贺姐姐。怎么,在他面前连狐狸尾巴都不藏了,是?吗?


    裴玉清目视球场上的那道?暗紫色倩影,虽然语气清冷,但还是?透着一丝丝不悦:“七殿下身份尊贵,且尚在闺阁之中,言语之间当更加谨慎,莫要?称呼妻主一声贺姐姐,还是?如前些日子?那般称呼贺娘子?为宜。”


    刘子?玠依旧保持着那副慵懒姿态,微微扬起下巴,漫不经心地说?道?:“一个称呼而已,不论是?嘴上怎么叫,还是?心里怎么叫,裴公子?都不要?太过在意?,区区小事一桩罢了。”


    旁边的侍从听?着两人的对话?,头越垂越低,到最后只?能瞧见一个黑溜溜的头顶,手上扇风的动作却是?不敢停。他家殿下那种肆意?妄为、不顾他人的性?子?还是?显露出来了。


    裴玉清率先留意?到这般情形,道?:“七殿下说?这话?时,旁边的侍从连头都抬不起来,可是?心里其实也是?并不赞同你家殿下的话??”


    刘子?玠一个眼刀斜过去,侍从立即将头抬起来,紧抿着唇线,默默地扇着风,后脖颈处渗出些许冷汗。


    ……这位公子?与殿下好生讲着话?,为何要?殃及池鱼,将他拉下水,这不关?他的事啊!他就是?一个扇风的而已啊。


    除却刘子?玠这儿的拌嘴式对谈,刘子?姮这边则是?另一番景象。


    裴似锦身为武林盟主,且负责此次天盛大会,自然会陪伴在刘子?姮身侧,为其进?行介绍。


    刘子?姮一脸无甚表情地听?着,似是?想到什么,转头问道?:“裴盟主可知此次大会中一位名叫贺问寻的女子??”


    裴似锦表情微微凝滞,实在是?没弄明白贺问寻何时与皇室中人又有了关?联。话?到嘴边反复斟酌后,只?是?说?道?:“回禀殿下,此次大会中确有其人。”


    刘子?姮点头,坐下来,不再言语。


    上次在墓室一行,她对此人并未有过多留意?,等马球比赛结束过后,她要?好好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把她弟弟的心给勾走了。


    裴似锦退到一旁,隐入楼梯拐角处,低声道?:“让你办的事都办妥了吗?”


    那人回:“盟主放心,万事具备。”


    此刻,下方隐隐走来三人,还伴随着玲玲脆响的银铃声。


    裴似锦止住话?头,与上来的温明诲打了个照面之后,又回到座位上。


    跟在温明诲身后的是?一名头戴白色帷帽的男子?,紧接着便?是?头发?披散、身着暗红色外衫的男子?,其脚踝上系着银铃脚环。


    温明诲身为由朝廷任命的天青阁阁主,得以见到皇室贵族,自是?也要?上前寒暄一番的。她往刘子?姮身侧走去,与其谈笑几?句后,便?坐在另一侧。


    温明珠、谢离愁两人继续往前走,直至最为僻静的一隅停下来,两人一并坐下。


    谢离愁欲言又止。


    当那日两人独处时,他道?出贺兰若便?是?当年之人,温明珠也只?是?闻言轻轻一叹,并不过多情绪展露,想必是?早就预料到一般。眼下,他还未透露贺问寻的存在,思来想去,还是?让两人能有一次真正的会面再一道?说?明会更好。


    此刻,球场上鼓声阵阵,震耳欲聋,马蹄声声,女郎们?皆在场上飞奔起来,一阵又一阵的欢呼此起彼伏,如过江之鲫,滔滔不绝。


    一颗中部镂空,如拳头大小的彩球被人抛掷到球场中。


    江凤缨鞠杖一伸,抢到彩球后带着球迅速奔跑,不料另一鞠杖中途杀出,猛地一拐,轻而易举地将球截走。那鞠杖一击,球直接飞入洞中,首得一筹。


    唐危月挥舞着手中鞠杖,眉飞色舞,对着江凤缨做口型道?:“承让承让。”


    第36章 月杖争敲未拟休(二)


    场上, 马蹄声如?雷,鼓声震耳,靠栏处的呐喊声与进球时?的欢呼声响彻天?际,各种声音杂糅在一起, 混着风声在苍穹处轰然炸开。颇有一种百马撵蹄近相映, 欢声四?合众人?呼的韵味, 打得人?直精神振奋。


    神骏飞驰,红旗猎猎, 彩球在一根根鞠杖间来回穿梭。每次鞠杖一挥一扬一抬,都能带起丝丝草屑和?尘土。


    玩得兴致高?昂的娘子们抢球那是打得那叫一个你来我往, 不亦乐乎。


    一场十比十的蹴鞠比赛,二十人?的小规模团战, 贺问寻偏偏就好像是个硬塞进去的混子,鞠杖摸到球的次数屈指可数。


    贺问寻微微叹一声, 她觉得她在场上很忙,却又不知道在忙什么。仿佛置身局中, 却又似一个局外人?。


    继江凤缨再进一球之后,鼓声砰砰大作, 震耳欲聋,周围的人?尽数喝彩,声浪此起彼伏。马上又是投入新的一轮紧张刺激的蹴鞠争夺之中。


    咚。


    彩球出乎意外地?滚到贺问寻面前。她旋即用鞠杖勾着球, 用缰绳勒马调转方向, 以杖驱使球往她的那支队伍方向的进洞木板处赶。


    身材魁梧的铁娘子骑着马赶过来,以鞠杖阻挠贺问寻。


    贺问寻手中鞠杖灵活一转,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将球击起, 但又是以毫厘之差没能进洞,旁边同?支队伍里的人?唏嘘几声。铁娘子唿哨一声, 道“多谢娘子手下留情”,大笑几声便骑着马跑开了?。


    两支队伍里,虽说娘子们会武,但论起打马球来,双方较为出众的也就那三四?个,其余皆是陪跑。


    贺问寻对着那球洞微微凝思,低下头,就着刚刚的动作再反复模拟做三、四?遍,又在手中将杆掂量几分,比刚开局的时?候多领悟了?些打马球诀窍。


    她的骑术尚可,现?已能跟得上其她人?的节奏,就是这击球力度,接球把控时?机掌握还差点火候。


    江凤缨觉得有些惨不忍睹,这球在贺问寻手下过了?三次,三次都没能进洞。但身为队友,怎可灭自?己人?志气?。


    秉着这份心思,江凤缨拍拍贺问寻的肩,宽慰道:“没事的,你第一次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贺问寻难以言表地?看了?江凤缨一眼。


    江凤缨赶忙换了?另一种说法:“你的第一次,比我想象得要厉害许多。”


    贺问寻道:“我只是手感不好,你等我再学一会,我就能掌握些许要领了?。”


    江凤缨指着不远处的计时?沙漏:“再过不了?许久,上半场就要结束了?,你还搁这学呢。”


    贺问寻拿手中鞠杖比作剑,挽了?个剑花,道:“马上学有所?归,我要开始发?力了?。”


    唐危月在一旁听得直发?笑,道:“你们还是趁早投降吧,都在考场上了?才知道要开始温书,哪有这般道理?”


    贺问寻笑笑不语,现?下她还没有口头上逞强的资格,应当放低姿态,屏气?凝神寻找突破口。胯。下的马此刻喷了?些许气?,莫名有些躁动起来,她俯下身顺着鬃毛拍了?拍,权当抚慰。


    三人?重回比赛中,裁判女?郎高?呼一声,将彩球投入场中,击鼓声再一次响起。


    唐危月先发?制人?,抢夺球后将其传给同?队里的铁娘子。


    铁娘子本欲击球,但一鞠杖横空出世,将球夺下。她抬首一看,竟是刚刚击球屡次不中的贺问寻。


    贺问寻、铁娘子两人?骑马并?驾齐驱,一道抢着那小球,唐危月也从另一端赶来,将贺问寻夹击其中。


    马背上的三人?神色紧绷,马蹄扬起阵阵尘土,在护栏处看着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心里捏着一把汗。


    这场三个人?的抢夺之战显得更为激烈且危险重重,稍有不慎掉下马背,便有被铁蹄踩踏在身上的风险。


    贺问寻临危不惧,愈发?沉稳冷,在众人?的惊呼中,在敌队的双方压迫中,她灵活地?操控着马匹,瞅准机会,手中鞠杖如?闪电般出击,将球再一次从铁娘子手中夺回来,一击进洞,帮助队伍夺得一筹。


    “漂亮!”有人?在一旁夸赞。


    贺问寻勾起嘴角,一拽缰绳,回归到队伍中。


    待彩球又重新抛掷回场中,贺问寻不再潜在暗处,蓄意观察,而是化身一头迅猛的豹子,从队伍中冲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球成功地?从唐危月手中夺去,又是一举入洞。


    唐危月道:“佩服佩服。”


    贺问寻还她一句:“承让承让。”


    江凤缨不吝夸赞道:“很好很好。”


    三楼之人?将这一场景悉数纳入眼底。虽说观看台三层有些高?,连场上之人?的神情都难以看清,但凭借衣裳的颜色,仍能分辨出心系之人?是谁。


    裴玉清原本微微倾斜的身子,在看到贺问寻从双方夹击之势逃脱,并?击球得分后,这才将身子坐回板正。他微微吐出一口气?,喝下一盏茶,将跳到嗓子眼的小心脏压下去。


    很奇怪,明?明知道她一定能化险为夷,从中摸索出突围之路,但还是忍不住为她担忧。


    一旁的刘子玠突然道:“贺姐姐胯。下骑的那匹马……”


    裴玉清纠正:“称呼应当是贺娘子。七殿下,祸从口出,还望慎言。”


    刘子玠不以为然:“……她的那匹马一看就很有灵性,我很喜欢。待会我定要骑来玩玩。”


    “咳、咳、咳、咳。”


    茶直接呛在裴玉清喉咙处。他以宽袖捂嘴,一阵剧烈咳嗽后,待气?捋顺了?才道:“七殿下是对别人?的东西很感兴趣?”


    刘子玠道:“非也,只不过是贺……娘子的那匹马恰巧合我眼缘罢了?。”


    裴玉清默了?默,沉声道:“七殿下金枝玉叶,身份尊贵,想要什么样的马不能有?何苦非要盯着那一匹。听闻马厩里有很多神骏宝马,想必待会七殿下定能挑到更合心意的。”


    刘子玠道:“我只是顺着我心罢了?,裴公?子定能懂心动是什么感觉。”


    裴玉清:“……”


    此人?当真是不要一点脸,这和?明?目张胆在他面前抢有什么区别?


    被念及到的贺问寻鼻子一皱,连打三个喷嚏。惊觉风声飒然,原是彩球如?流星一般,来势汹汹,竟直直地?冲她面门而来。


    “小心!”有人?在一旁惊呼不已。


    就在众人?以为她避无可避之时?,贺问寻下腰后仰,整个身体直贴马鞍,那彩球飞速地?擦着她鼻尖而过,带起一阵微风,额边发?丝微微动。她暗道一声好险之下,旋即将手中鞠杖一挥,硬生生地?接下了?这颗球。


    贺问寻眼神一凛,双腿夹紧马腹,驱马向前,击球入洞,再一次为队伍夺得一筹。


    周围之人?见状爆出声声喝彩。


    江凤缨道:“腰力不错。”


    唐危月啧了?一声,道:“这腰力确实很好啊,我要是小郎君,我也愿意和?你走,一看你就是玄素之道上颇有心得。”


    玄素之道即为房中术别称。


    贺问寻闻言,腰闪了?一下。


    ……


    温明?珠对场上的激烈状况无任何一丝在意,隔着一层层纱雾也看得不甚清楚。


    他站起身,身旁端着托盘的小侍不小心碰到了?他,盘上的酒泼了?他一身,浸湿了?他的前襟。


    小侍面露难色,话语中含着结巴,慌忙跪在地?上:“这位公?子……奴……不是有意的……”


    温明?珠语调清冷,但并?任何苛责之意:“无妨,你带我去寻个地?,换身衣衫即可。”


    小侍低声称是,连忙起身。


    温明?诲循声看过来,瞧见此状后又回过头去。


    谢离愁本想起身也跟着一并?下去,温明?珠却道:“你且在此处等我就好。”


    小侍领着温明?珠从那一侧楼梯下去,沿着一条幽静的小道走到一个古朴的二层高?院子,内有一棵金色馥郁的桂花树。小侍道:“公?子请随我上二楼,此处僻静,少有人?来。公?子在内更换时?,奴会守在门外,无需多虑。”


    上半场战况激烈,在数十下鼓声中拉下帷幕,由江凤缨、贺问寻两人?乘胜追击,已经和?唐危月那一队持平。


    贺问寻略感口干舌燥,脸颊上黏腻着汗,便喊了?个人?领着她寻个地?喝口水,顺道洗把脸。


    温明?珠步入房内,解开缠在脖颈处的系带,摘下帷帽,静候小侍为他送来新的衣衫。


    地?上映着几束阳光照射来的光晕,甚至还有几朵金色桂花瓣悠悠漂浮进来,温明?珠扭头看去,原是窗户没关严。


    温明?珠走上前去,欲将窗户关好,冷不丁地?听见底下传来脚步声,和?微微说话声,鬼使神差地?立在那儿,朝窗外看去。


    “娘子且在树下等候。”


    那着一身暗紫色骑服的女?子点点头,站于树荫之下,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她身上投下点点光斑。


    似有所?感,贺问寻猛地?抬起头向上看。


    在四?目相接,看清的那一刻,仿佛有一道惊雷在两人?之间炸响。


    贺问寻不由地?微微瞪大双眼。


    她看过画像数次,远远没有此刻亲眼见到真人?来的震撼。


    那道目光,似玉沼春冰,似琼台瑞雪。他整个人?静静地?立在那儿,宛如?冷浸溶月。


    第37章 惊魂


    万籁俱寂, 鸦雀无声。


    相顾无言。


    纷纷扰扰的思?绪浮上了贺问?寻的心间,犹如扯不断理还?乱的丝线,愈加纠缠在一起,最后成了个死?结。


    大脑空白, 整个人?像被钉在那儿。她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作何反应。


    “娘子, 娘子。”有人?站在她身旁,小声地唤着她。


    贺问?寻撇过头去。原是之前领着她过来的小侍给她拿来了水囊和干布巾。她无言接过, 等再一次抬首时,窗户紧闭, 仿佛刚刚那儿根本就没有人?出现过。


    温明珠颤抖着手将?窗户合上,整个人?抵在那儿, 沉闷的胸腔处被堵住,一丝气息也透不过来。双手颓然地捂着脸, 水泽从指缝中?溢出,发白的嘴唇颤抖着。他感觉全身的力?气正一点一点地、痛苦地被抽离。


    他抽噎着, 一滴、两滴、三滴的泪在地板上溅开?。那是他的孩子,只消一眼, 他便认出了她。本以为眉眼会更肖像妻主多些,没想到更像他自己。


    贺问?寻觉得她是飘着回到球场上的,一半的灵魂在躯壳里, 另一半的灵魂还?停在那棵桂花树下。


    身边的人?呼啸着“小心”, 贺问?寻全然不知。直至脸颊处猛地传来一丝剧烈的疼痛,耳旁擦过一阵冷风,她的神识才回笼。与之同时, 马球撕破空气,进?入洞中?, 裁判女郎高喊一声“唐危月进?球,得一筹”。


    唐危月放下手中?的鞠杖,歪了歪头,在一脸怔愣的贺问?寻身上扫了几个来回,扭头对着江凤缨直道:“她怎么?不躲,是不是看不起我的球技?”


    贺问?寻扭头环顾四周,发觉周围的人?都以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她,她胯。下的马有些烦躁地仰头喷了下气。她俯下身抚摸其鬃毛,手掌、手指间一片粘湿,沾上了不少的马汗。


    江凤缨打马过来,一脸关切:“刚刚那彩球直冲你,你都不知道躲的吗?幸好是擦着你的脸过的,没出什么?大事。要是你直接被打得滚下马,你家那位裴公子不得心疼死?。”


    贺问?寻叹了口气,捂住脸,避开?伤口处,使劲揉了揉:“刚刚走神,我没注意。好了,我现在回神了,会好好比赛的。”


    江凤缨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道:“在这?么?激烈的比赛中?,你居然能走神?你也不怕别人?打球给你脸上来这?么?一下。你到底怎么?了,你是看见鬼了吗?我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看见鬼?这?话说的,那可不是鬼,那可是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生爹爹,也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贺问?寻无奈道:“我真没事,青天白日之下哪里会有什么?鬼?你别瞎说。”


    一联想到之前在墓室里,谢离愁亲口对她说过目前温明珠的处境,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裹挟着心酸,涌上她的心头。温明珠是不可能独自一人?在这?儿的,看来温明诲也在这?,难怪谢离愁前几日便不见了踪影,看来是又回到了温明珠身边。


    很多事情,急是急不来的,只能从长计议。


    微风徐徐拂来,一丝凉意沁入。贺问?寻再度揉了揉脸,凝神聚气,将?心思?一门重新?放回马球比赛中?。


    远在三层的刘子玠一看到贺问?寻出事,“蹭”地立马支起上半身,案上的茶水都被晃得溢出些许。他转头问?贴身侍从:“此次出来,可有带什么?良药?比赛结束后,你去……”


    坐在一旁的裴玉清实?在忍不住打断了刘子玠,声音平静如水:“七殿下无需担心。妻主本就精通医理,制作膏药一事定然不在话下。更何况,妻主的同门师姐也在此处,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妙手圣医顾玲珑。待此番事了,我自会好生照顾妻主,绝不会让她的脸上留下任何一丝痕迹。”


    刘子玠却有自己的一番道理:“你是你,我是我,贺娘子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送药这?是我的一番心意。”


    裴玉清:“……”


    温明珠脚步虚浮。他是一步一步把自己拖着回去的。


    掩在帷帽下的苍白面?容无人?可知,但是那端起茶杯颤抖的手却告知了他的心境如何,温热的茶水咽下,熨帖着他一直冰凉的内腑。


    谢离愁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关切地问?:“怎么?了,温哥哥?”


    温明珠听见自己用嘶哑的声音道:“我好像看见了我的孩子……”他顿了顿,带着一丝哽咽道:“她长得很好看,很像我,尤其是她的眉眼处……”


    谢离愁异常冷静地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腕,沉稳道:“这?里并?非是论此事之地,待我们?回去再说。”他倾身过去,低声道:“我知道她是谁,温哥哥。你莫急,我会帮你们?,让你们?相认。”


    马球场上战况愈加胶着,两队的比分咬的很死?,基本上是你进?一分,我便即刻还?上一分。


    关键时刻,江凤缨从敌队手中?抢夺彩球,将?之传给贺问寻。贺问寻高高举起鞠杖一挥,那颗彩球在轰如雷鸣的鼓声中?,在场上娘子们的紧紧注视中?直直进?洞。


    在进?洞的那一瞬间,爆发出同队人?的高昂欢呼,以及裁判女郎的高声宣告:“贺问?寻,夺得一筹,红队以一分之差获胜。”


    大周民风开?放,倚在栏杆上的男儿郎都向场内丢其香囊、手帕。有不认识贺问?寻地则大胆试探,询问?是否已有家室云云。一些娘子已经下马,往儿郎们?那边走去,皆交谈,皆欢笑。


    贺问?寻胯。下的那匹马相比上半场时,更暴躁了些许,甚至是有些不听她的话,带着她在场上溜跑了好几圈之后,在她的勒令与缰绳牵制下才堪堪停了下来。


    唐危月骑着马,横停在贺问?寻面?前:“我就说你是一名劲敌吧,我的直觉向来很准。你很厉害,贺娘子,唐某甘拜下风。希望在比试第二场,你也能如此英勇无比。”


    贺问?寻一脸谦虚:“你也很厉害,我这?也是第一次玩。”


    唐危月顿时被噎住。明明是第一次参与打马球,此人?在球场上的表现却异常沉稳,那她确实?没说错,属实?是一名高手。


    江凤缨也跟着过来:“你怎么?把我给漏了,我刚刚表现得不好吗?”


    唐危月语气敷衍:“啊对对对,你真的好厉害,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厉害的人?。”


    江凤缨正要回话,眼角瞥见一个身穿紫色骑服的男子,正骑着马往她们?三人?的方向赶。她眼角一抽,对着贺问?寻直言道:“有人?来找你了。”


    刘子玠速度很快,已然骑马到贺问?寻跟前。他双目炯炯,神采飞逸,道:“刚刚在观看台见贺娘子你在球场上的矫健身姿,我心生向往,便想着骑马来寻你。”


    与男儿郎交往颇有心得的唐危月一看这?架势,再瞧瞧刘子玠的俊俏面?容,顿时看向贺问?寻的眼神极为暧昧,随后便与江凤缨当?起了吃瓜群众,小声聊起八卦来。她道:“我之前是不是说过,我要是小郎君,肯定扒着贺娘子不放,我说什么?来着?她身段好,长相温婉美丽,现在的小郎君都很吃她这?一套。”


    江凤缨小声回话:“只怕这?份福气她无福消受。这?是皇室七殿下,你我切不可妄加议论。”


    唐危月一听,即刻瞪大双眼,拍拍江凤缨的肩膀,低声且激动:“娶了皇子可是能与皇亲贵族结为姻亲,这?是好事啊!”


    江凤缨掐了唐危月手臂一把,声音更加小声:“你莫要乱讲,她成婚了。”


    唐危月哦了一声,眼观鼻鼻观心,佯装心无旁骛地晃着手中?的鞠杖,伸长了耳朵接着听旁边的八卦。


    贺问?寻道:“场上英姿飒爽的娘子众多,我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刘子玠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站在护栏处裴玉清投放过来的、牢牢锁定的目光。他微微一抬下巴:“我觉得你骑的这?匹马很不错,我就要你身下的这?匹马了。”


    贺问?寻不是对胯。下的这?匹马情有独钟,只是它刚刚略有些狂躁地在场上驰骋,与初见时的温驯模样大相径庭,恐怕有些怪异之处。她摇摇头:“我观殿下的马神骏非凡,反倒是我骑的这?匹上不了台面?,还?是不换了吧。”


    唐危月心道,区区一匹马,换不换的有何问?题,贺娘子这?也太谨小慎微了些。若七殿下看中?我骑的这?匹马,我立马换,不带任何犹豫的那种。


    刘子玠似笑非笑:“我就是要你骑的这?匹。”


    贺问?寻无奈叹道:“七殿下,这?匹马的性情可能不是像你想的那般温和。”见刘子玠一脸坚持,她再三思?考下只得下马来,将?缰绳交到他的手中?。


    刘子玠利索地翻身上马,带着点骄傲的口吻:“之前在都城,骑马师傅曾夸我骑马是最好的那个,什么?样的马我不能驾驭?你可不许小瞧我。”


    他骑着马,一开?始只是小步小步地踱,蓦地,他马鞭一挥马臀,马长嘶鸣,跟闪电一样冲了出去。只见那马大步奔跑,明明刘子玠缰绳在手,却仿若脱缰一般,一个跨越,冲出栏杆,险些将?一些儿郎撞到在地,众人?惊呼尖叫,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贺问?寻脸色骤变,立马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江凤缨、唐危月见状,也即刻骑马跟上。


    江凤缨一边策马疾驰,一边不忘扭头怒声骂道:“唐危月,你们?唐家人?究竟是怎么?搞的?这?马匹为何突然跟疯了似的?要是七殿下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们?唐家可怎么?收场!”


    唐危月不甘示弱地回嘴:“你可别什么?事都往我们?唐家身上赖,我们?唐家负责的是大会比试的第二场。照顾这?些马匹的责任明明在裴家。”


    远在观看台的刘子姮看到这?一幕,脸色铁青,差点没把桌给掀了。


    楼梯上,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刘子姮一边快步往下走,一边怒声斥责道:“怎么?回事?这?马匹怎么?突然暴躁,我七弟一个娇弱儿郎要是从马匹上摔下来,怎么?办?这?件事不论如何,我定要追究到底,你们?这?些武林中?人?也定要给我交代。”


    温明诲瞥了一眼一脸阴沉的裴似锦,默不作声地跟上刘子姮。温明珠则在宣告红队获胜之时,由谢离愁扶着,已然退场回到马车内。


    刘子玠胯。下的那匹马奇快,远超他平常骑马的速度。狂风呼啸,仿若化作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无情地往他身上砍去。他纵使会骑马,但哪里见过这?等要命的架势。他心跳如擂鼓,急促而剧烈,嘴唇毫无血色,泛着苍白,只能双手紧紧抓住缰绳,本能地俯下身去。


    马匹突然莫名其妙往前倒去。


    原来是马匹跑进?了一片丛林,而脚下竟是一个大块的、事先?挖好的陷阱,陷阱之中?全是寒光闪闪的利刺。


    “啊!”


    刘子玠惊慌地紧闭双眼,下意识地放声叫了出来,身体失去重心,向前栽去。


    空中?传来簌簌的风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一袭青纱卷起刘子玠的腰腹,将?他往后拉,马掉进?陷阱被利刺扎成了马蜂窝,鲜血如注,瞬间死?亡。


    贺问?寻接住刘子玠,一手圈住他的腰,将?他放于身前,男子身上用的兰草香猛地扑面?袭来。还?没等刘子玠喘口气,数十个手上拿着剑的蒙面?黑衣人?从天而降。


    这?些个黑衣人?怕不是和上次在悬崖上是一伙的。上次袭击她没成功,这?次又来是吧?


    贺问?寻脸上寒意肆起,道:“不想死?的就过来打,我送你们?去见阎王娘子。”


    等到江凤缨、唐危月赶到时,看到是这?样的一副景象。


    贺问?寻一手揽着刘子玠,一手打架,根本就不带怵的。只见她甩开?刘子玠之后,一手夺了黑衣人?的剑,将?其一剑封喉后,一手一甩青纱,将?刘子玠又给拉了回来,又往右边一脚将?黑衣人?踹到陷阱里,利刺直接将?此人?下颚扎穿。


    ……这?位七殿下怕不是要被贺问?寻给甩吐了。


    若是没有七殿下,贺问?寻打斗还?能轻松点。她一面?对抗敌人?,一边还?得分神顾及七殿下之安危,一心二用,自是难免给这?些黑衣人?寻得可乘之机。只听得 “嘶” 的一声,她左臂竟意外被划了一剑。


    但贺问?寻的打斗经验丰富,她旋即调转身子躲避,这?一剑也不过是轻轻划到,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罢了。


    江凤缨、唐危月面?面?相觑,旋即投身到打斗中?。


    不消片刻,满地狼藉。


    江凤缨将?地上的尸体翻过来,细细查看,眼神凝重:“为何会有人?特意伏击在此处?”随后,她复又探头往下看去,那匹已没了生息静静躺在陷阱里的马映入眼帘。她心中?暗自思?忖:这?么?多马都安然无恙,偏偏是贺问?寻胯。下那匹出了事,莫不是有人?在刻意针对她?


    刘子玠头晕目眩,手心冰冷,脸色苍白,发丝缭乱,眼里透着一股无助,全身无甚力?气,倒在贺问?寻的身上,就像一块软软的棉花。若不是有贺问?寻搂着他,他险些要瘫在地。他扯扯贺问?寻的衣衫,有气无力?道:“我真的没力?了。”


    唐危月一边心里念叨着非礼勿视,告诫自己这?等八卦不是她能看的,强迫不去看搂抱着的那两人?,一边骑上马。她先?是轻咳两声,再道:“马匹发狂,又突遇不明身份之人?的袭击,还?是赶紧送七殿下回去。”


    贺问?寻点点头,抱着刘子玠上马。


    刘子玠靠在贺问?寻的怀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抿唇不语的模样。她的发丝因骑马而被风撩起,拂到他的脸上,无声地撩拨着他的心弦,他的耳朵悄然渲染上了红霞。


    四人?急速回到球场上时,看见众人?都围在场上等候其归来,站在最前方的是刘子姮。


    刘子姮一脸不虞地看着贺问?寻将?刘子玠扶下马。她咳嗽两声,吩咐道:“还?不赶紧去把你家殿下看好。”


    那侍从得了命令,连忙赶紧手拿着披风向前,从贺问?寻怀里接过刘子玠。


    刘子玠惊魂未定,但仍旧未忘向贺问?寻道谢:“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他又看了看贺问?寻左臂上的衣衫破口,眼含愧疚和心疼,声音颤颤道:“你这?是因为我受的伤,我……”


    刘子姮生怕他一时情难自抑,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些不该说的话,赶忙截住他的话头,道:“七弟,你先?好好休息,切勿多言。有什么?话,等回去之后再说。”


    刘子玠是被侍从硬拉着走的。


    刘子姮又多看了眼贺问?寻的脸,更加觉得大事不妙,已经下定决心打算回去就把刘子玠好生看住,莫要再让这?两人?有任何碰面?的机会。


    思?及此,刘子姮默默地看着刘子玠一步三回首的步子,那盈盈水眸里的不舍,她额角直跳,心道,完了,古来儿郎最爱的戏码便是英雌救美,偏偏还?来两次,她七弟莫不是已经情根深种了,这?什么?孽缘这?是!


    裴似锦站在刘子姮身后,掩在衣袖里的手紧握成拳。


    这?件事若不是有七殿下掺和进?来,那掉进?陷阱里出事的便会是贺问?寻了。


    那马癫狂奔跑,即使是身怀武功之人?落马也得摔个七荤八素,更何况还?特意在林中?布置了后手。原本安排杀她一事,却为她人?做了嫁衣,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了救皇室贵族的恩人?。


    好啊,她的运气可真是好啊。


    第38章 小秘密


    刘子姮深深打量着眼?前对她作揖的女子。上次在墓室里光线昏暗没看清, 现在倒是看个明明白白。


    此?人面?容不俗,典则俊雅,身形挺拔如松,没想到江湖之中还有此?等风姿绰约之人。若是不说, 她还以为?是都城哪位世家大族里甚少出?面?的贵族女郎。


    外表甚佳, 就是出?身草莽。堂堂一江湖中人, 无什么?身世背景,哪里配得上她的七弟。哎, 这脸能当饭吃吗?她七弟就是太看脸了。


    刘子姮略一思吟,道:“我七弟性子顽劣, 在马上这一遭如若不是有你相助,后果恐怕难以设想。”


    贺问寻道:“五殿下, 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乃是江湖之人应尽之责, 我也只是略尽绵薄之意。”


    她略微一顿,目光朝刘子姮身后瞥了一眼?, 继而道:“然而,众多?马匹之中, 唯独我所?骑的马出?了事?。依我之见,此?事?应当彻查清楚,也好给众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让这件事?有个妥善的结局。”


    刘子姮颔首:“你说的有一番道理。”


    此?声?一落, 一身着黑色武袍的女子从中走出?,对刘子姮行一礼。裴似锦道:“此?次蹴鞠比赛准备的马匹皆由我裴府负责,我身为?武林盟主, 自当会彻查一番,绝不姑息。”


    裴似锦转身, 与贺问寻对视。


    虽然目光平静,但贺问寻感觉到被一头虎视眈眈的豺狼所?死死盯着。这也是两人之间第二次的交锋。


    上一次,两人还是在黑夜里为?了一件兵器大打出?手,彼时贺问寻黑衣蒙面?,不曾露其真容。现下两人是光明正大打了个照面?。


    裴似锦问:“那马在比赛中途并未出?现什么?异常,唯独在你换予七殿下骑后,这才出?了事?。你骑的途中可有发现什么?不对症状?”


    ……什么?叫她骑的时候没事?,偏偏七殿下骑的时候就有事?。裴似锦这番话分明是故意引导众人以为?是她贺问寻在马上动?的手脚。


    真是卑鄙啊,一句话说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意思。


    两张嘴皮子一张一动?就开?始往她身上扣黑锅。


    掩在人群中,始终默不作声?的裴玉清抿着唇,看着裴似锦,眉目含霜。他实在不明白,为?何?母亲会将救人之人说成害人之人。不,自从他被逐出?裴府时她的无动?于衷、置之不理的态度,他已?经无法再将她视为?自己的母亲。


    贺问寻脊背挺得很直,不急不缓道:“裴盟主此?言差矣。这马确实一开?始是较为?温顺,但在比赛下半场时有暴躁喷鼻现象。在比赛结束之后,马甚为?狂躁地在场上跑了几圈。另,并非是我主动?与七殿下换马。”


    江凤缨在一旁适时道:“裴盟主,此?马在七殿下骑时,疾跑甚快,很是异常。更何?况,我们刚刚在林中,还遇见了利刺陷阱、以及一伙歹人。贺问寻甚至是在保护七殿下途中受了伤。”她手一指唐危月,道:“此?事?唐家少主亦可佐证。”


    唐危月突然被提到,连忙道:“……啊,对,确实有人特意藏在林中,她的伤在左臂上,这事?我可以作证。”


    江凤缨接着道:“若不是有贺问寻及时跟上,出?手相救,七殿下如何?能安稳归来?晚辈如今在天青阁做事?,在审查人一事?上颇有心得。此?事?蹊跷,我愿协助裴盟主,共同?查清此?事?。”


    三人三言两语,就把贺问寻身上的嫌疑撇清了。


    刘子姮从中已?经听明白过程如何?,瞥了一眼?贺问寻的伤口,道:“裴盟主,后生可畏,这三人勇而有谋,不愧是我大周子民。此?事?定要彻查清楚,万万不可让好人蒙冤。”她抬首望向天际,只见那片苍穹已?被橘色的霞光染透,道:“天色已?晚,我还得回去看顾我七弟,届时裴盟主需给我,还有我七弟一个交代。”


    裴似锦道:“是。”


    刘子姮抬步就要走,想到什么?,又返了回去,特意拉着贺问寻往旁边走了几步,隔开?众人后,压低声?音小声?问道:“你是否已?有婚娶?”


    贺问寻一脸雾水,不明所?以:“……回五殿下的话,有。”


    刘子姮一听喜笑颜开?,当即就满面?春风地拍了拍贺问寻的肩,连连道:“不错,你这等优秀的女子是该有个夫郎好生照顾你。”


    转过身来,刘子姮又忍不住思考:“我弟弟到底是知道她成婚了没?若是不知道,我能接受。若是知道,那还了得!”越想脸越阴沉,越想越觉得可能,恨不得背上插。着一双翅膀即刻飞到刘子玠面?前问个清楚。


    而那些偷偷瞄过来的众人,从贺问寻将七殿下救回来,再到五殿下对她这般亲热地拍拍肩,此?刻对贺问寻的认知再一次被刷新了。


    ……不是,这人什么?身份啊,还能和皇室中人有说有笑的?


    等刘子姮一行人离开?之后,裴似锦便真的带着江凤缨一道往马厩中走去。


    就在两人途径贺问寻时,贺问寻出声喊道:“裴盟主请留步。”


    裴似锦迟缓地停步,但并没有转身,而是一脸冷漠地看着贺问寻挪到她的面?前。


    唐危月一脸吃瓜样地也跟过来。


    贺问寻紧盯着裴似锦,没有一丝一毫后辈见到武林盟主的谦卑样。她道:“细细想来,有一事?颇有些异样。马匹暴躁时,我曾抚摸它的鬃毛已?示安抚,但每每抚摸,我的手掌、手指处都沾染上了不少的马汗。”


    江凤缨蹙眉:“马身上的汗?”


    贺问寻颔首:“正是。我曾听闻有一种药,令马服下之后,在两个时辰之后药效才会渐起。药效起,马流汗,易怒易暴躁,最后会陷入癫狂的奔跑状况,直至力竭而亡,活活累死。回想起那马的状况,说不定便是被人服下此?药。”


    语罢,贺问寻低叹了一声?,语带遗憾惋惜之意:“马匹无辜,是下药的人残忍无情。”她话头一转:“我相信,不论?是给马下药,亦或是林中埋伏,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个人一定会被她的恶果所?反噬。”


    贺问寻微微侧过身,后退一步,作揖拱手道:“这只是我的一点小小愚见,还望裴盟主斟酌考量。”


    裴似锦脸色晦暗,但碍于有旁人在场,只道:“此?事?本盟主自会彻查,若真有人蓄意谋害,定不轻饶。”


    贺问寻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背后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你这位后生娘子确实做得不错。”


    她转身,看向来人。


    一个身着青衫的女子立在她眼?前。此?人年?纪大约在三十五上下,面?容温和清隽,身量颀长,静观颇有一种文士之姿。


    唐危月在一旁低声?解释:“这位是天青阁阁主。”


    哦,原来这就是那位久闻其名的温阁主。当真是个长得人模狗样的衣冠禽兽。


    贺问寻垂手而立,面?无表情道:“晚辈见过天青阁阁主。”


    温明诲负着手,好整以暇地盯着贺问寻许久。片刻后,温明诲突然笑了下,道:“我观你面?相,总觉得你好似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贺问寻道:“我自幼便流离居所?,吃百家饭长大,不认识什么?人。不过天下之大,长得相似的人总会是有的。不知阁主所?说的故人是?”


    温明诲微微眯起双眸,似笑非笑地道:“那故人与你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想来是我记错了。你这后生娘子倒是有几分独特气质,若是你在比试第二场夺得第一,你我之间说不定会有更多?交集。”


    贺问寻道:“承阁主吉言。”


    温明诲颔首,一甩衣袖离去。


    贺问寻低首看着那衣袖甩动?的幅度,看着温明诲负在身后的那只手。就是那只万恶的手,将温明珠囚禁,对他百般强迫。


    霞光洒落在贺问寻身上,给她渡了一层光辉,映着她的幽深乌瞳。她心想,迟早有一天,得把这双手给砍下来。


    如同?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一般,唐危月觉得自己今日可谓是吃瓜吃到饱。她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着贺问寻,说道:“七殿下特意来找你,五殿下又拉着你。裴盟主和温阁主对你似乎也别有看法,贺问寻啊,你可真是抢手得很呢。”


    正神?游天外的贺问寻被这话拉回了思绪:“…… 呃…… 确实都是她们自己主动?来找我的,我完全是被迫的。”


    唐危月从怀中掏出?那把铁扇,“唰” 地一下展开?,摇了摇头道:“你少来这套,我才不信呢。你这个女人,身上必定藏着某些秘密。”


    贺问寻无奈道:“……秘密这种东西,倒也并非是值得宣扬公布之物。”


    唐危月猛地凑过来,用铁扇遮住两人的面?容,挤眉弄眼?地说道:“江凤缨虽比我先认识你,但瞧她那样子,肯定不知道你身上的秘密。贺问寻,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等着吧,我一定要比江凤缨早一步挖出?你身上的秘密,让她羡慕嫉妒我。”


    贺问寻:“……”


    ……


    晚间。


    贺问寻静静坐在软榻上。她将半边身子倚靠在矮桌旁,手肘抵在桌上,支着头,屈起一条腿,长发半湿漉着散在身后,另一只手在膝盖上有节奏地敲打着。身后窗户大开?,月亮如银盘般高?悬于天际,洒下一地清辉。


    矮桌上点着油灯,烛火跳跃,光芒映着她的面?容明暗交错。她的手肘旁摆着一个药瓶、小竹片和纱布。


    裴玉清也是刚沐浴完出?来。胸膛上的水珠将前襟微微浸湿,头发被他全部都拨到一旁。他俯身凑过去,看着贺问寻紧紧阖住的眸子,喃喃道:“睡着了?”


    贺问寻睁开?双眼?,一把将裴玉清拉到怀里,她凑到他脖颈处闻着他身上的清冷香味,道:“你不在,我怎么?会睡。自然是等你过来给我上药了。”


    裴玉清将贺问寻的衣衫一扯,露出?大块白皙的肌肤。他用小竹片沾上药粉,涂在贺问寻的左臂、脸颊上:“虽不知你在林中遇险情况如何?,但看到你在球场上被球擦脸而过,我是真的很担心。不过好在这点小伤,不至于让你破相。”


    药粉碰到伤口产生的疼痛感令贺问寻倒吸几口凉气。裴玉清见状,凑得更近,对着她的脸轻轻吹着气。


    贺问寻看着近在咫尺的裴玉清漂亮的泪痣:“我还以为?你会因我骑马带着七殿下回来而吃醋呢。”


    裴玉清给她涂药粉的手轻轻放下,叹口气:“比起吃醋,我更在意的是你的安危。”他转身将东西放在矮桌上,逆着自己的心思闷闷道:“难不成我在你眼?里只是妒夫一个?我只是爱吃醋,又不是不懂事?。”


    他当然不在意……怎么?可能不在意。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他看到贺问寻让别的男人坐到她怀里时,胃里醋海翻涌,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滋味。


    裴玉清转过身来,目光澄澈:“被球打那时,你在场上想的是什么??”


    贺问寻一时语噎,脑海里唐危月那句“你身上必定藏着某种秘密”,和窗户处那张动?人心魄的脸同?时浮现,一时千回百转。


    她拿不准到底要不要说,说多?少,说到哪种程度。


    裴玉清一言不发,看着她。


    贺问寻忽然环抱住裴玉清,一手圈住他瘦削的腰身,她的下颔抵在他的肩上。


    “……其实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她轻声?道,“我见着我亲生父亲了。”


    裴玉清呼吸一窒。


    “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我的父亲是温明珠,曾经万渊盟的盟主。”


    第39章 坦诚相待


    夜晚寂静聊赖, 只有簌簌低语声。


    桌上的灯油将?软榻上两人相拥的影子倒映在墙上。


    贺问寻就这样将?脑袋枕在裴玉清的肩上,一路简明扼要,从?在贺兰若主墓室里?的所见所闻,与谢离愁的交谈, 到马球比赛休憩时与温明珠的对望尽数倾述给他, 但又从?中特意?隐瞒了裴似锦在这个故事中的身影。


    当听到温明珠的遭遇时, 裴玉清扭头看向?贺问寻,抿唇不语, 手下?意?识地拽紧她的手。虽不能感同身受,但同为男子, 他能体会到温明珠所处的困境。


    墙上的影子动了动,贺问寻抬起头, 语调肃然:“我的父亲过得很不好,我想帮他。只是这事稍有些难办, 首先?得帮父亲去蛊、恢复武功才行。”


    裴玉清伸手捧住贺问寻的脸颊,温声道:“此前在幼时, 我就曾仰慕过父亲的英名?,不曾想他会有如今的难处。我心疼父亲的遭遇, 也为父亲的坚韧心性感到敬佩。”他倾身过去,在她的嘴角落下?一个很轻的吻,“我是你的夫郎, 在这件事上, 我与你心连心。你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同我说?,玉清在所不辞。”


    她的裴郎真的是贴心得很呐。


    “只是, 我的妻主大人,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裴玉清讲这话时语气真挚诚恳, 但看向?她的眼神又带着?一丝探究。


    “妻主的母亲是南诏国的将?军,父亲是曾经万渊盟的盟主,把妻主的双亲害成这样,我不信只有温明诲的份。”裴玉清的语调平平,却又很直接地指出了贺问寻刚刚那番话中刻意?隐瞒的部分。


    “……嗯……你说?得没错。”


    贺问寻语塞了。


    贺问寻沉默半晌。


    贺问寻脑子在转。


    她到底要怎么恰当地把这一句“你的母亲当年杀害了我的母亲”狗血话说?出来而?不伤了她和裴玉清之?间的情分。


    贺问寻与裴玉清对视良久,索性直言道:“谢离愁同我说?,当年是裴似锦给我母亲下?的毒。”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四?周,气氛格外凝滞。


    贺问寻就这么默默地看着?裴玉清,桌上的烛光摇曳,使得她的眸子愈发黝黑深沉。


    裴玉清悄悄抬眸看她,发现贺问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他复又垂下?眼眸,捏着?衣袖。


    裴玉清咬唇,这一话既验证了他心中的猜想,又让他感到害怕。他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她会不会因此跟他生气,再也不理他”,才到“果然是母亲下?此毒手”。


    难怪母亲此前会在马球场上如此对贺问寻。怕不是两人早已对双方的行为心知肚明。


    “……我……”裴玉清冷不丁地扑过去,双手紧紧地环住她的腰身,像只害怕被主人丢弃的小猫,眼神楚楚,小心翼翼地道:“你会因此恨我、弃我如敝履吗?”


    贺问寻抬手,顺着?裴玉清清瘦的脊背,慢慢地抚摸着?他的乌发,“老一辈的事与你何干,我为何要牵扯到你身上?如果我是的话,那为何又会在出墓室之?后与你成亲呢?”


    言尽于此,贺问寻不再讲话,她只是一下?又一下?地轻拍怀中轻轻颤抖的人,直至怀中人道一句“我们去榻上休息吧”,两人才熄了灯,一并躺在床榻上。


    室内一片昏暗,裴玉清正?面躺着?,睁着?眼,凝视着?帐顶许久。


    贺问寻闭着?双眼假寐,耳畔传来衣衫微微的摩擦之?声,脖颈处有温热的呼吸打上,一具柔软的身躯贴过来。


    是裴玉清依偎过来。他支起上半身,手抵着?贺问寻的肩膀,他的几缕长发似有若无地拂弄着?她的脸。


    贺问寻睁开双眼,撇过头去看他。在浓墨般的黑暗中,即使没有光亮,也能感触到他的眸光所在。


    裴玉清低头,一言不发地、主动地去亲吻贺问寻的唇,从?一开始的唇齿相依,到猛烈的唇舌交缠,口齿间全都是裴玉清身上的冷冷香气。


    贺问寻的手按在裴玉清的纤弱后颈处,他的乌发缠在她的五指间。


    许久才分开,两人的唇都带上了点水泽,随后他又讨好似地吻了吻她的鼻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她的上唇。


    裴玉清伸手揽住她,贴着?她的脸颊轻微磨蹭,在她的耳畔处说?:“不管你做什么,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这一边,此心无悔。”


    贺问寻翻身回抱住裴郎:“我对你的心也是如此。我刚刚隐瞒不说?,只是……不想让你为难。”


    裴玉清紧紧手,把自己埋在她的怀里,似有抽泣,低声道:“不用,你无须顾虑我,你只要明白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永远都会站在你身后就好。”


    贺问寻手指轻抬他的下?颔,吻去他眼角的那滴泪,也同样吻走了他的怅然若失,开口道:“哭什么?”


    裴玉清细若蚊呐:“我只是怕你生气,讨厌我,不要我。”


    贺问寻道:“不会,你已经知晓我全部的秘密了,我与你之?间坦诚相待。”


    ……


    翌日?辰时四?刻,一袭红衫已在树下候着许久。


    江凤缨看见贺问寻慢悠悠踱步过来,慢悠悠在走过她身前,再慢悠悠地坐在树下?悬挂着?的秋千上荡了荡,最后才开口道:“查得怎么样,是不是那马被喂药了?”


    江凤缨整个身体斜靠在树干上:“对,就是专门给马喂草的人主动出来领罪说?她一时不察,这才给马喂错了东西。”


    贺问寻道:“那最后怎么处理的?”


    江凤缨道:“那人被拉到五殿下?院中,下?令杖责四?十,最后是抬着?回去的,屁股红了一大片,我看是一个月都下?不来床了。”


    贺问寻道:“我还以为会以惊吓到皇室中人为由,将?她直接赐死。”


    江凤缨道:“总归是没出什么事,下?令杖责还是七殿下?所下?的命令。不过,林中遇险让我想到了上次,你说?这两拨人是不是同一伙?她们到底针对的是谁?”


    贺问寻道:“唔……我也不知道针对谁。不过擒贼先?擒王,把那个下?命令的人直接做了,就没有歹人过来寻麻烦了。”


    江凤缨嘶了一声,狐疑道:“听你的口吻,好像知道了是谁?”联想起比武场上的真圆道士,她半猜疑道:“不会这两伙人和真圆道士是一道的吧?”她挠挠脑袋:“可是这也不对啊……她都勇到上场跟你单挑,又何必派人。”


    贺问寻起身,拍拍江凤缨的肩:“既然想不通就不要想了。你早饭吃了没,我带你去吃些裴郎准备的。”


    裴玉清一直在等贺问寻归来,见多了一个不速之?客,便去厨房多拿了一副碗筷过来。


    早饭清淡,白粥配些小菜,还有几个从?集市上买回来的肉包子。


    江凤缨用筷子夹起一个包子,蘸酱送进口中,咀嚼几下?,猛地想起某事,一拍脑门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口齿不清地道:“谢离愁今早派人给我的,说?这封信得亲手交到你手上。”


    贺问寻打开,裴玉清凑过来看一眼,上面写着?的是“戌时三刻于明月楼见”。两人不约而?同地一道抬头看向?江凤缨。


    江凤缨连忙解释:“他说?你今日?一定要去,有急事。”她瞄了眼裴玉清,“至于裴公子可不可以去,这我就不知道了。”


    戌时三刻,明月楼。


    贺问寻是带着?裴玉清一起前往去赴会的。


    小二引着?两人一路进来,向?三楼走去,将?包厢房门拉开,躬身请她们走进去。


    谢离愁坐在案后,先?是瞧见从?曲屏后走出来的贺问寻,正?欲开口说?话,却又看到她身后的裴玉清,目光微微一凝,随后转为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待两人坐下?后,谢离愁道:“我没想到你会带裴公子一道过来,看来需要多加几道菜了。”


    贺问寻道:“裴郎不爱吃些辛辣之?物,喜饮食清淡,也爱吃些甜的,这酒楼中有樱桃饆饠吗,也可以来些。”


    谢离愁看了贺问寻一眼,真的起身出门去喊小二添菜。


    待菜上齐,三人动筷吃了几口,贺问寻道:“明月楼的饭菜很好,这樱桃饆饠也很好吃,只是你真的单纯过来请我吃饭吗?”


    谢离愁瞥了眼裴玉清,意?有所指。


    贺问寻恍然大悟,道:“你无需顾虑裴郎,他什么都知道了。”


    谢离愁微微错愕,没想到她二人如今已经好到这种层面了。见状,也不再迂回,他开门见山道:“温哥哥那日?在球场后面的小院更衣时,见到你了,对吗?”


    贺问寻颔首。


    谢离愁道:“想必你也知道目前温哥哥的处境,他身上的蛊一日?不除,那便会一日?受到温明诲的牵扯。但是那母蛊与子蛊感应极强,若是我们强行去蛊,温明诲必有所知。”


    贺问寻手指敲敲案桌,道:“有没有一种方法让这个母蛊能够断开与子蛊之?间的联系?”


    谢离愁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道:“我根据我父亲留下?来的书册记载,若是母蛊所寄养的宿主死亡,那便可以断开和子蛊之?间的联系,但这样的话温哥哥性命不保,所以我们要让温明诲假死。”


    贺问寻接过来展开一看,上面赫然记录的是假死药的秘方。她一路看下?来,问:“你找我可是缺了哪味药材?”


    谢离愁道:“对,此药为假死药,人食之?可暂避口息,再喂以解药便可苏醒。”


    贺问寻道:“等温明诲服下?呈假死状,母蛊便会感知不到宿主,如此便会形成一种断联,到那时便可实施掉蛊之?法。不过所缺的药物……” 她从?纸张上抬起头来,“你确定我能够找得到吗?”


    谢离愁道:“能,因为我缺的这味药就在你比试大会第二场在的那座小岛上。”


    第40章 小岛比试


    天盛大会?比试的第二场是在一座小岛上, 此岛由唐家人?主管,据称岛上古树茂密,有不易寻得?的草药,亦有一些蛇虫等物。


    通过比试大会?第一场的人?此时都在同一艘沙船上, 预计今日傍晚抵达小岛。


    贺问寻靠在船手中拿着?一小卷轴, 打开一看, 上写着?“凡是能在岛上找到宝莲龙纹剑的人?则为魁首”,下方正是岛屿的地图, 但画得?也不甚仔细,只是粗糙地画了整座小岛的外型, 在地图的东北角标了一个小红点。这个红点就?意味着?是此宝物埋藏的地点。


    宝莲龙纹剑是一把名品剑,传闻此剑削铁如?泥, 由千年寒铁所铸成,被收于《兵器录》一书中。


    贺问寻暗暗思忖:此次上岛, 所给予的最?长期限仅为十日。既要为自己寻得?宝莲龙纹剑,又要找到制作假死药的最?后一味药——婆娑花, 我到底要如?何寻得?这两物?


    一把铁扇赫然出现在贺问寻眼前。拿那?铁扇的主人?很是轻佻,将其置于下颔, 微微用力上挑。


    唐危月口?吻很是佻薄,打趣道:“小娘子为何愁眉不展?”


    贺问寻一把将她的铁扇打走,默默注视着?眼前的唐危月。


    此人?今日着?一身水青、亮黄杂糅在一起的明艳长纱宽袖交领裙, 腰上环佩羊脂玉玉佩, 怡然自得?地摇着?她的那?把铁扇,相比于其她人?的窄袖圆领武袍,唐危月就?显得?风流不羁, 和别?人?完全两种画风。


    贺问寻缓缓踱步,绕着?唐危月转圈, “你不像是上岛寻宝的,你是来秋游放风筝的吧?”


    唐危月哂笑一声,款款而道:“我对那?劳什子天青阁没半点兴趣,我又不是那?闷头?青江凤缨,一心想为江湖做事。”她摇扇自得?,“我可没什么要在江湖上扬名的大志向,做我的唐家少主就?好。”


    贺问寻一早就?看出来唐危月志不在此。她点点头?,将手压在唐危月的肩膀上,“那?我就?放心了,少一个人?,就?少一份竞争。怎么,要不你我合作,我们一同去?寻?”


    唐危月一揽贺问寻的肩膀,笑嘻嘻道:“好啊,我本就?是来玩玩罢了。我对这剑、这第一名本就?没什么兴趣,有你同我寻,我便觉得?此行不无?聊了。”


    酉时末刻,众人?终于抵达小岛。岛上已有守在此处的唐家人?带领着?诸位娘子前往已盖好的落脚旅店休息。


    众人?休息过后,待到天亮,便自行出发,有成伴前往,也有单独,各自有各自的想法。


    诚然,亦有妄图耍小聪明之人?,他们寻思着?跟随她人?寻觅,定能窃取些许线索。而贺问寻在比试第一场崭露头?角,在马球赛上引人?注目,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贺问寻则以乱逛应对被跟踪,从东侧逛到西?侧,再从南侧逛到北侧,活脱脱像个街溜子,把整座岛屿几乎逛了个遍,此计劝退不少跟踪她的人?,颇有成效。


    在别?人?眼中的摆烂,但唐危月知道,每晚外出溜达回来,贺问寻都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在卷轴的地图上涂涂画画。


    唐危月指着?卷轴上在小红点下方的一朵墨色花,问:“你这里画朵花是何意?”


    贺问寻依旧埋头?在卷轴上,道:“我此番上岛也并非是单纯寻宝,还想寻点奇异草药。这是我根据这几日的观察所得?知的大概位置。”


    溜达到第七晚傍晚时分,人?人?安寝时,贺问寻敲响了唐危月的门?。


    门?打开,唐危月看着?一脸笑眯眯的贺问寻,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睡眼惺忪道:“我们这是去?干嘛?”


    贺问寻拉着?唐危月的手,直接从二楼窗户一跃而下,窗边挂着?的风铃因两人?的动作叮当作响,“找花。”


    “什么花?”


    “会?发光的花。”


    说话间,那?风铃又是一阵响,只因夜间寂静,其声余音袅袅。


    唐危月嗤笑一声,但还是跟着?贺问寻往东北方向走,“你当我三岁小孩唬我呢?这世间哪有什么会?发光的花?我还以为你是为了避人?耳目,才此时出来找那?宝剑。”


    ——我要如?何寻到那?婆娑花?


    ——此花生长在阴暗潮湿地带,夜间会?发出微弱的光,白?日不好寻,夜间好觅,且此花夜间盛开,会?散发淡淡幽香。


    谢离愁当日在明月楼所说的话还言犹在耳。


    贺问寻点点头?,神情很是郑重,道:“所以才拉上你来长长见识,而且我好像也发现了找到宝剑的路径。”


    说话间,两人?已是来到一片密林前。


    天暗的很快,日光的最?后一抹余晖被吞噬殆尽,树影幽幽,静谧深邃。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浓墨黑夜中,唐危月从怀中取出一枚照明用的夜明珠。那?夜明珠光亮如?昼,瞬间将两人?的神情五官映照得?清晰分明。


    “啪嗒”一声,是贺问寻踩在枯叶上发出的脆响,在这密林中显得?尤为渗人?,再配上一些时不时的不知名动物鸣叫,听闻只会令人觉得脊背发凉。在这密林中,似乎连呼吸都显得?格外吵闹。


    雾气愈发的浓重,就?算夜明珠在手,视野也是一片模糊。越往前走,枝干愈加繁茂,树影重重,一阵秋风打过带起一阵林中呼啸,听起来倒像是鬼哭狼嚎。


    贺问寻一脸平静地向前走去?,神色淡然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熟悉感会?让人?安心,因为她在白?日里已经提前在这密林里走过数次。


    而在夜晚,发光是藏不住的。


    贺问寻停住脚步,眸光停在散发着?淡淡荧光的一棵粗。壮大树底部。只见其杂草丛生,但掩盖不住其银白?光芒。


    她们现如?今已经走到密林深处,已是最?潮湿阴暗的地带。


    唐危月也注意到了此番异端,咂舌道:“乖乖,原来还真的有会?发光的花啊,你真没骗我。”


    贺问寻蹲下身,将杂草拨开,露出其真面目。婆娑花长着?白?色的花衣,里包裹着?的是淡红色的花蕊,花瓣因贺问寻的抚摸而微微颤抖,露珠滚落在她的指尖上。


    唐危月俯下身,将夜明珠挪近些,“你要这些花做什么?”


    贺问寻拿出香囊,在根部将婆娑花折下收入囊内,“以花瓣入药。江凤缨没同你说过吗,我会?制药行医。”


    唐危月一脸惊讶,说话声音下意识地提高了些:“抱歉啊,我以为你只会?下毒害人?,没想到你打算以花救人?。那?这花瓣能用作什么药?”


    贺问寻无?语凝噎,直接忽略唐危月的话,埋头?苦干中似又有什么惊奇发现,伸手将夜明珠一手夺过来,细细观察。


    唐危月也蹲下身子,只见那?婆娑花附近长着?一连串的波点红蘑菇,好奇问:“这蘑菇可有来历?”


    贺问寻摘下蘑菇,置于掌心,递至唐危月眼前,说道:“这蘑菇模样怪异,实则无?毒,吃起来舌尖微微有麻意,可入药亦可做成汤羹食之。不过,吃完后会?有致幻、梦魇之功效。倘若你心中有鬼,那?么食用此蘑菇后,夜里做梦便会?是你心中所念叨的那?件事。且药性极强,食之者会?有约莫五日昏沉。”


    唐危月嘶了一声,好奇的脑袋缩回去?,一把将贺问寻的手推开,道:“噫,好可怕的蘑菇,拿远点,我见不得?这些脏东西?。”


    贺问寻一并将蘑菇尽数收入囊中,起身整了整衣袖,将香囊收好,道:“今夜收获颇多,但我们的寻宝之旅还未结束。”


    她从袖子里拿出卷轴,指着?画册上的红点,道:“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在东北角,但名剑是不可能随意藏在某个灌丛当中的。而与这密林相连的,则是一面丘陵。”


    卷轴上画了几条线,每条线的末端都打了个叉,这都是贺问寻之前白?日走过的、未果的路。


    两人?并立而行,夜明珠照着?两人?前进的道路,贺问寻的声音悠悠然然飘荡在丛林中,“但这密林却又不是那?么好走出去?的。我们一开始进入密林,路倒好走,但你没发现我们一直在兜兜转转转圈吗?”


    两人?停下步伐。唐危月看着?熟悉的微弱发光杂草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我们唐家虽以傀儡闻名江湖,但这奇门?遁甲之术也是颇有心得?,我奶奶便是其中翘楚。这小岛原先是我奶奶曾居住过的地方,想必这林中迷雾阵法必定是她留下来的。”


    唐危月口?中的奶奶,指的是早已驾鹤西?去?的唐蓉,曾是唐家的掌门?人?。


    贺问寻手指了指杂草丛,又指了指附近的几棵树,道:“其实我白?日里就?走过这些地方很多次了,但每每到这里就?寸步难行,只得?原路返回。想起你是唐家少主,这才把你拉出来,看看你有什么高招。”


    唐危月瞥了眼贺问寻,“原来你拉我来是为了这个,虽我对奇门?遁甲之术有研究,但研究不多,只是略微懂点皮毛。”


    两人?四处探查一番,无?果,只得?又往前走,迷雾始终围绕在眼前,散不去?,但丘陵的轮廓又在前方若隐若现。


    明明路就?在前方,却始终踏不过去?。


    唐危月沉声道:“此阵法极为微妙,需找到生门?方可破解,从而走出此地。” 说罢,她抬脚前行,似是踢到了某个硬物,忙拿出夜明珠一照,原来是一块毫不起眼的石碑立在那?里。石碑之上书写着? “路就?在脚下” 几个字。


    贺问寻扭头?看向唐危月,满脸疑惑地问道:“这‘路就?在脚下’究竟是何意?难道真要我们直接踩下去?不成?”


    唐危月被贺问寻的这番独特理?解惊得?瞠目结舌,“我奶奶可是布阵高手,断不会?设置如?此简单的阵法。依我看不如?……”


    话未说完,只见贺问寻毫不犹豫地抬起一脚,干脆利落地直接踩向石碑。


    只听得?一声沉闷的重物移动之声响起,周围的景象瞬间发生变化。夜间的薄雾渐渐消散,原本狭窄且杂草丛生的道路立刻变得?整洁、开阔许多,山丘清晰地显现在眼前,一座石门?巍峨地矗立在前方,石门?前面还竖立着?两盏昏暗的灯。


    唐危月:“……”


    噫,还真是如?此简单,那?没事了。


    唐危月默默把嘴闭上了。


    两人?当机立断,运用轻功向前飞去?,在石门?前停下。这石门?厚重,使蛮力从中碎开肯定是不成的,应当还有解开此机关的妙门?所在。


    贺问寻细细观察这石门?,中间无?任何一丝严密的缝,她在门?上敲敲打打一番后,向唐危月摇了摇头?。


    唐危月势必要在贺问寻面前找回些面子,相比于此前的心不在焉,她铆足了劲,细细查看这两盏昏暗的灯是否有什么乾坤在里面。


    贺问寻站在一旁,道:“我夫郎也曾对这些机关之术稍有探究。他说,世间机关要害在于阴阳调和,”她绕着?灯缓缓踱步,口?中念念有词:“且看这灯的位置,一左一右,恰似阴阳两极。左为阳,右为阴,阴阳相合,方能开启机关。”


    唐危月将手放在左边那?盏灯上,轻轻扭转一按,原本暗淡的烛光顿时变得?更为亮堂许多。随即,唐危月急忙伸手按在右边的灯上。两盏灯的光芒跳跃幅度变为一致,交织在一起,石门?缓缓而开,露出一条幽暗的通道。


    见状,唐危月满脸得?意之色,目光灼灼地朝贺问寻看过去?,然贺问寻只是语气平淡地夸赞道:“哇,好厉害,这都被你琢磨出来了。” 说罢,贺问寻便毫不犹豫地立马走进通道里。


    ……有种被夸了,但是被夸得?不是很爽的感觉。


    唐危月摆摆手,也一道钻劲了地道里。


    石门?外一道黑影闪过。


    原来是这山下挖了个地道和地宫。


    通道空悠悠,顺着?这单独的一条通道走便直接来到了一个空旷的地宫。此地宫共有十根粗。壮的擎天柱顶着?。天花板上,有着?数十只长相酷似鹰隼的木鸟傀儡,地板下的外围挖了个约莫三米宽的道,道中有水潺潺而流。地宫最?中间立着?一正方形柱子,上摆放着?一把宝剑,想必这就?是那?宝莲龙纹剑。


    贺问寻指指那?飞着?的木鸟,问:“这不会?还有什么机关吧?”


    唐危月眯起双眼,看了看,道:“你看那?鸟嘴微张,再看其展开的双翅之下,每边各有其六孔,里必有细小箭矢射出。”


    语罢,唐危月足尖一点,向前飞去?,欲拿那?宝剑,霎时数十只箭矢从木鸟嘴中发出,唐危月手中铁扇一旋,将这些箭矢纷纷打落,又是数十只箭矢向她飞射而来。


    唐危月脚踢擎天柱三环,后退至贺问寻身旁,看着?她两手空空,道:“有些难,你连武器都没带,你要怎么去?拿?”


    “不用担心,看我的。”贺问寻留下这轻飘飘的一句话。


    也不知是怎的,唐危月只觉眼前一花,一青色缎绸之物瞬间遮于眼前。


    抬眼望去?,贺问寻已如?鬼魅般飘到那?石柱旁。其手中青纱猛地暴涨,恍似天罗地网,高高扬起于头?顶之上,将那?如?暴雨般袭来的箭雨给抵挡住。只见贺问寻动作干净利落,毫不犹豫地一把拿了那?宝剑,而后又以极快的速度飞掠回来。


    唐危月看着?贺问寻把这青纱揉啊揉,最?终变成一颗纽扣装的小球,又给她塞进腰带内侧的叠层里,连连惊叹:“你这武器还能如?此,刚刚大得?像一张网,现在又小得?能塞进去?,这么厉害的武器我好像在哪里读到过。”


    贺问寻抖抖衣袖,道:“《兵器录》一书中有记载,不记得?便回去?翻翻书吧。大功告成,我们回去?。”


    唐危月点点头?,与贺问寻并行出去?,待一个转角视野死口?处,一阵棕色的粉末扑鼻而来,唐危月一阵头?晕目眩,待定睛一看时,旁边已没有贺问寻的身影。


    那?粉末扑来时,贺问寻以手抵挡,怀中抱着?的剑已不见踪影。她眼神一凛,立马如?离弦之箭一般跟上偷抢之人?。


    那?人?轻功极为了得?,现在正是寅时,夜间最?黑之时,从通道跑进丛林里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那?人?不要命地跑着?,心里念叨着?只要将此剑交到留守在小岛上的唐家公证人?,那?她就?是此次比试大会?的第一名,脚下步伐愈加迅疾。


    蓦地,一条长状物由上到下,往此人?面上狠狠地来这么一下,脚下不稳,往后狼狈不堪地滚了几圈。


    她爬起身想要接着?跑,随即三枚银针入体?,身体?一阵发麻,倒地,身上几处大穴被人?一点,全身不得?动弹,其手中抢的宝剑被人?轻轻拿走。


    火焰自黑夜中骤然而起。


    贺问寻手举着?火折子,移至那?人?的面前,语调慢慢道:“秦无?名,憋了这么久总算是出手了。”


    抢剑的此人?叫秦无?名,自第一天上岛起就?暗自跟着?贺问寻。


    秦无?名梗着?脖子,硬声道:“只说谁拿到这宝剑,就?是比试第一名,又没说怎么拿的,我这叫智取,懂不懂?如?今你拿了剑,是你厉害,赶紧走。”


    贺问寻盯着?秦无?名看了片刻,笑了下,语气森然:“你若是单纯想要宝剑,在我一连六日都无?甚收获,就?会?主动放弃,另做他寻。但你不一样,自第一日就?跟着?我,就?连睡的厢房也要恰巧和我选在同一层,同一个方位,这是为了方便监视我。这是其一。”


    “其二,每每我房内有动静,你必定也起身,不好意思,我这人?耳朵就?是比较好,你房内的动静我听得?一清二楚。”


    “其三,岛上一入夜,就?安静无?比,你出门?跟踪我的时候,那?窗边风铃也是响了,说明你是偷听我和唐危月讲话,也是为图方便从她房里跳窗而出。”


    “其四,根据规则,不论获取剑的方式,只要到公示人?处抢先自证,便是第一。我来猜猜,你莫不是以为趁着?药效发作,你便可仗着?轻功好,遁入林中,便可争夺第一吧?”


    贺问寻微微一顿,接着?道:“但是,我不受那?药影响,我的轻功也不在你之下。说吧,你到底是为了这剑,还是不想让我夺得?第一?”


    秦无?名深感头?皮发麻,喉咙咕咚吞下一口?口?水,嘴角被抵上了一个红色的药丸。


    贺问寻目光幽然,语带威胁:“这药名叫绝息丸,食之断子绝孙,你不仅以后对男色提不起兴趣,也绝无?再有使男子致孕的可能……我说,你也不想以后没有后代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药往秦无?名嘴里推。


    秦无?名生怕这药真的喂嘴里,冷汗涔涔,高声大喊:“有人?在上岛前的一晚,往我所住的客栈里投信,说让我紧盯着?你,不让你获得?第一,说事成之后给我一大笔钱。”


    贺问寻语气冷峻:“还有呢,你最?好不要有任何隐瞒。”


    秦无?名:“信上内容只是说不让你得?第一,没说伤你性命。”


    贺问寻歪了歪头?,把药收回,却是拿出了另一个棕色的药丸,塞入秦无?名的嘴中,又将其哑穴点上。她道:“你心术不正,为金钱所驱使,适当小惩。此药名为断骨丸,食之会?在接下来的六个时辰承受断骨之痛,你便好好在这里自我反省。”


    此时,唐危月终于匆匆赶来,一看贺问寻后头?的那?人?倒在地上,脸红脖子粗,额角青筋暴起,脸上的五官痛苦地挤作一团,却又是张嘴阿巴阿巴说不出什么,当即明白?贺问寻已经将此人?教训过了。


    唐危月啧啧两声,道:“你这么快就?把人?收拾了,手够快的啊。走吧,我们回去?。”


    贺问寻颔首。


    出来的时候还在傍晚,回去?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两人?的衣衫上都带了点雾珠。


    负责公证的唐氏女郎被人?从被窝里拉起来时,一脸怒气正要发作,睁眼看到唐危月在眼前,火气立马消了下去?,换上一副笑脸,“恭喜贺娘子夺得?宝剑,拿下第一。只是沙船已经于昨日驶离,如?今只有乌篷船可坐。”


    相比于沙船,乌篷船就?狭小许多,其船篷低矮,只能容纳一位乘船之人?。


    贺问寻将宝剑给她,下眼帘泛着?青色,打了个哈欠:“无?妨,那?我直接睡在那?乌篷船里。今日约莫什么时辰会?出发?”


    “约莫申时便会?有船娘开船而走。”


    唐危月与贺问寻告别?分开。贺问寻由人?引路,寻得?一艘乌篷船,此船还停靠在岸边,由一粗绳拉着?。


    贺问寻是在船只摇摇晃晃中醒来的,也不知一觉醒来睡到了什么时辰。只听着?耳边轰隆的雷声,和噼里啪啦的雨声,心中一紧。她起身掀开船帘,发现船娘着?一身蓑衣,拿着?一船桨,在暴风雨中艰难地划动着?。


    船娘回头?对贺问寻道:“娘子莫要出来,雨太大了。”


    小小的乌篷船颤颤巍巍,在这一浪接一浪中似有被吞没的危险。


    蓦地,一个雷鸣闪电之下,一个巨浪拍来,船沉了。


    ……


    轰隆一声,雷电划破天际,原本灰暗的室内被照得?光亮,但又瞬间暗淡下去?。


    帷幔内,一道人?影蓦地坐起。


    裴玉清鬓角的碎发皆被冷汗打湿,胸闷得?喘不过气,捏着?被衾的手指隐隐发白?。他双眼有些空洞地望着?昏暗的室内,不知为何,一颗心感觉被揪起。


    他在室内走了又走,最?终思虑再三,将衣衫穿好,又给自己套了一身披风,顺着?廊下,一路走到顾玲珑的房前。


    三声敲门?声响起。


    顾玲珑将门?打开,看见形单影只的裴玉清正立在外面,愣怔住了,“裴公子,夜深露重,何故在此?”瞥了一眼他已被雨打湿的披风下摆,她道:“外面雨大,裴公子快些进来。”


    裴玉清却是摇摇头?,依旧立在门?外。风吹了过来,他将身上的披风拢了拢,叹了口?气:“如?今去?小岛比试已有些日子,不知妻主归期在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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