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回家


    来自于心声的表白极为诚挚,仿佛能够令每一寸经脉都兴奋地与之共舞。


    虞宁雪却红了眼眶,怎么也无法接受那病床上的人是自己。


    难怪、难怪之前白澄夏问她,若是今后双腿残疾,失去自理能力,她会如何。


    原来这人早知真相。


    努力憋紧了声线不愿暴露丝毫哭腔,虞宁雪冷哼一声,挖苦道:“我看你喜欢的只是那个她罢了。”


    同自己争风吃醋,她可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白澄夏笑了起来,下楼去缴费处办理出院,算是补偿,宁唯给每位昏迷的玩家都支付了住院费,倒是没有令她本就贫瘠的存款雪上加霜。


    但是,确实需要换个工作了。


    当初考取事业编时,白澄夏是混吃等死的心态,那时还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如此消极,现在才恍然意识到了原因。


    不过是没有为之努力的人罢了。


    向带自己的前辈发了信息说明自己已经醒来后,对方回复说下班后来看看她。


    这时,肩头涌来一阵风,应该是虞宁雪靠了过来,然后似是漫不经心地问:“肖姐?这是谁?”


    白澄夏隐下眼尾的笑意,干巴巴地在心里解释着,【同事,之前是我的实习导师,名字叫肖妤秋。】


    “你们关系很好?”


    【还好吧,可能因为我们都是婚姻登记员,工位挨在一起,一来二去就熟悉了一些,毕竟是一起摸鱼的好战友嘛。】


    “哼。”


    听上去明显很是不悦,但虞宁雪自以为没有表露出来,口是心非道:“那你等等她吧,也没多久了。”


    和她们离开的时间并不一样,如今已经临近下午四点了,外面的世界艳阳高照,不负这个城市“火炉”的称号。


    白澄夏以头晕为理由回绝了肖妤秋的好心,随后又回复了几个损友的消息,这才注意到有新的好友申请。


    第一个是宁唯,应该是为了方便商议计划,另一个是姜荔,问她:“我创了一个群,大家都在,要进来吗?”


    这是什么?复仇者联盟?


    白澄夏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逗笑了,同意好友申请后回了个“好”。


    然后还真的被拉进了“幸存者联盟”,随后就是一系列的消息。


    裴幸:“欢迎回来。”


    江酒:“怎么不欢迎我呢?”


    紧接着一个“我要维权”的红字黄底表情包。


    裴幸:“有福同享,有难互删.jpg”


    曲今越:“你俩再吵就都给我叉出去。”


    姜荔:“支持。”


    白澄夏乐不可支,在表情包库里找了个“我是小皇帝”发过去,大家倒也放得开,都在下面接“您吉祥”。


    见状,虞宁雪的神色变得极为复杂,一来,她其实并不喜欢看见白澄夏同旁人亲昵的模样,二来,她却有些艳羡这样打打闹闹的关系,因为是……“朋友”?


    察觉到虞宁雪适时的沉默,看来第一步,引诱她对于现实世界的渴望,是差不多成功了。


    【走吧,回家了。】


    白澄夏叫了一辆网约车,手在空中轻轻挥了一下,像是在唤虞宁雪回神。


    对方没有再感到害羞,反而是因为这具无法被触摸到的身体而暗自神伤,嗓音也无端显得落寞,如漂浮的枯叶,“你的家吗?”


    【现在该是我们的家了。】


    打开车门后,白澄夏招了招手,也顾不上司机师傅可能觉得自己是个怪人。


    虞宁雪却抿唇浅笑,清绝凛艳的容颜上浮现些许极容易获得的满足。


    “她们的家”?


    听上去还不错。


    …


    或许只是听上去。


    离开时还是七月底,如今已经九月初,一个多月未经打扫的家里,呈现出一副被屁崩过的邋遢模样。


    白澄夏看了一眼自己之前买的打算当作第二日早餐的菠萝包,已经霉到不成样子了,好在外包装厚实。


    她顿时侧身挡了过去,满脸通红地解释,“我平时很爱干净的,这是因为我太久不在家了,才会变成这个鬼样子。”


    轻笑的嗓音银铃一般,清越动听,虞宁雪轻巧绕到白澄夏身后,尾音上扬,“嗯,我知道。”


    “真的。”


    看白澄夏那被冤枉的神情,就快对天发誓了。


    虞宁雪又笑了起来,听上去温软娇俏,“好了,我相信你。”


    “那我先做个卫生。”


    清了清嗓子后,白澄夏找出冰箱里过期的食物,用垃圾袋装好,又扫了一下地板上堆积的灰尘,拿拖把拖得反光才满意。


    毕竟谁有她丢脸,第一次带喜欢的人回家,家里却是一副狗窝样。


    这时,肩膀似乎被拍了一下,来自于虞宁雪的声线格外温柔,“想什么呢?”


    白澄夏局促地笑着,“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食品发霉和地板积灰而已,我知道是因为你太久不在家。”


    话语一顿,眉眼间扫来些许风,就像被柔软的指腹摩挲而过,泛起淡淡的痒,白澄夏注视着空中的某一处,突如其来地有些怀念虞宁雪的实体了。


    看得见摸得着,就连偏低的温度都令人心生欢喜,像无暇的冷玉。


    若有所感,虞宁雪又靠近了一些,眸中浮现些许不休的痴缠与贪恋,“而且,无论你是什么模样,都不会影响在我心中的份量。”


    闻言,白澄夏愣住了一瞬,随后笑得羞涩而灿烂,“我也是一样的,所以不用在乎……”


    不等她说完,像是已经意识到了接下来的话语,虞宁雪委屈巴巴地揉了一下肚子,道:“我有点饿了。”


    “诶,你作为灵魂体也会饿吗?”


    果然,注意力立马被转移,白澄夏先是看了一下空空如也的冰箱,然后毅然决然打开了外卖app,都不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的手艺,暂时还是不要为难虞宁雪了。


    “当然,我又不是鬼,对了,上次你说这个世界有个甜食很好吃,叫什么来着?”


    “你说菠萝包?”


    顿时,白澄夏的脸又红一分,“之前那个发霉的就是,不过现烤出炉的菠萝包真的很好吃。”


    “咦。”


    掩饰不住的嫌弃和娇气听上去格外可爱,虞宁雪轻蹙起眉,“那算了。”


    “不行,我一定要安利你。”


    白澄夏想起自己家楼下就有一家蛋糕房,便起身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去买一个回来给你尝尝。”


    对此,虞宁雪却有些不同意,“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去。”


    这个暂时对她而言较为陌生的世界,只有白澄夏是她唯一的锚点。


    第52章 甜食


    不过,对于这个世界,虞宁雪又显得很是好奇。


    例如,此刻身后像是跟了一个好奇鬼,时不时问:“这是什么?”


    白澄夏回头看了一眼,“冰皮月饼,快到中秋节了。”


    “看上去还不错。”


    “那我买一些,你回去尝尝。”


    诸如此类的对话还发生在芋泥肉松卷、流心蛋黄酥和冰淇淋泡芙上,也让白澄夏确定,对方确实是个甜口脑袋。


    付完帐后,她拎着一大包甜品站在街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去了一旁的药店,虞宁雪目露不解,“还要买吃的吗?”


    “不是,是买药。”


    应该是高三下学期那会儿,虞宁雪要参加艺考,虽说是音乐学院,但是对外形仍然存在严苛的要求,所以连着一两个月的吃草生活,令她在考完试后委屈巴巴地点了许多甜食,美其名曰“犒劳自己”。


    然后,她成功把自己吃积食了。


    白澄夏当时真是又担心又好笑,把健胃消食片递过去时,虞宁雪握住了那只手,娇气又不适地往自己小腹那里引去,嘟囔着,“帮我揉揉。”


    怎么说呢,尚且十七岁的白澄夏不明白此刻的悸动意味着什么,只是被动地触碰着那极为柔软的肌肤,心绪杂乱。


    “你想什么呢?”


    蜷缩在床边的虞宁雪像一只脆弱的幼兽,蹙眉抬首看来时,令人心怜又心悸。


    白澄夏不自然地笑笑,道:“感觉你最近瘦了好多。”


    手背上覆着一只较为冰冷的手,手心下是缓缓起伏的温热,一呼一吸间,如全然袒露自己的刺猬。


    瞥见白澄夏的失神,虞宁雪眼尾勾起笑意,嗓音更加软了,“你都不知道这两个月我有多苦,每天吃那些沙拉,还要运动塑形。”


    说着,她拉着那只手慢慢上移,“我感觉这里都变小了。”


    白澄夏触电一般赶忙将手抽出来,一下子从耳根红到了脖颈,“我、我还有作业没写,就先回去了。”


    慌不择路的背影诠释出少年人的羞怯,却令虞宁雪笑了起来。


    …


    回忆起那段青涩的过去,现在的白澄夏已经能够明白虞宁雪就是故意的了,但心底似乎,并不排斥?


    买了一盒健胃消食片后,她感觉到肩头划过轻微的风,是虞宁雪靠近过来,问:“买这个做什么?”


    “怕你吃多了积食,不舒服。”


    “我才没有那么傻呢。”


    “嗯,你没有。”


    从那满是笑意的清越声线中能够听出对于自己的揶揄,虞宁雪莫名感到些许心虚,轻哼道:“好了,回去了。”


    这是典型的恼羞成怒的前兆。


    白澄夏已经掌握了一套逗猫的全过程拿捏方法,所以闻言,她笑得乖巧,“好。”


    这就让虞宁雪有些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气得对方倾身咬了一下她的耳朵,尽管感受不到,但能出气就行。


    似有所感,白澄夏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垂,还未开口,虞宁雪便急切道:“快点回去,外面热死了。”


    倒是忘了,“鬼”也是会怕热的。


    九月初的天气似乎和八月底也没差,回去之后,通风的室内满是被阳光曝晒过的暖香,收拾整洁的房间赏心悦目,终于不那么丢人现眼了。


    白澄夏打开空调,在虞宁雪撒娇一般说着“开二十二度”时,很是坚定地摇摇头,“不行,你会生病的。”


    回来之后,她隐隐约约地想起来了许多被遗忘的记忆,其中就包括虞宁雪的玻璃身子,凉风一吹,暖阳一晒,那本就白皙的面色变得惨白,仿佛下一瞬就要羽化成仙。


    温度停留在了制冷的二十五度,白澄夏把菠萝包先拿了出来,向空中递过去,“你该怎么吃啊?”


    指尖相触,那泛凉的温度熟悉极了,虞宁雪将菠萝包接了过去,却见自己拿起的同样是一个透明体,便道:“我好像,只能吃它的灵魂?”


    她试探着咬了一口,外皮酥软,内里是烤得如蜂窝状的面包,夹着炼乳和黄油奶酥,各种口感融合得极为完美。


    虞宁雪微微挑眉,显得满意而愉悦,眼尾却闪过一丝快得抓不住的疑惑,“这个味道……”


    好熟悉。


    就好像她曾经也很喜欢吃菠萝包。


    但是当然,此时尚且抵触现实世界的虞宁雪不会说出口,所以,在白澄夏期待的目光中,她用舌尖轻轻扫过唇角,笑道:“还挺好吃的,也挺新奇,我从来都没吃过这样的面包。”


    白澄夏隐去眼底的失落,同样笑着,“喜欢吃就多吃些。”


    一场无声的交锋落幕,两人各怀心思地吃着,随后,又想起了什么,白澄夏道:“晚上我们去逛超市吧,买些菜回来,之后我做饭给你吃,还要买你的日用品,牙刷牙膏毛巾之类的。”


    虞宁雪下意识点点头,反应过来白澄夏看不见后,心弦被拨动了一下,嘈杂而落寞。


    “好。”


    她的声线绷得有些紧,令白澄夏听出了异常,问:“怎么了,吃得不舒服了吗?要不要来一粒健胃消食片?”


    真是不解风情的家伙。


    心里默默吐槽着,虞宁雪却仍然不愿吐露心声,口是心非道:“我是在想,这剩下的吃的该怎么办。”


    毕竟虽说她吃甜食吃了个满足,现实世界的食物可是毫发无损。


    白澄夏了然一笑,并不戳破,只是无所谓地说:“我吃了呗,又没什么。”


    那岂不是?


    尽管是灵魂体,虞宁雪还是脸红了一些,清清嗓子后说:“走了,出门了。”


    她想表现得不在乎,但是音色软软糯糯的,每一个音节都透露出羞涩。


    白澄夏收拾了一下垃圾,笑还挂在面上,本想打趣一下虞宁雪,却在这时听见了门铃被按响的声音。


    手机也传来微信通话的铃声,是肖妤秋打来的,对方在她回复之后又发来了几条消息。


    【怎么又头晕了?是身子还没治好吗?】


    【你现在在家里吗?我来看看你。】


    这个点,肖妤秋估计是下班就直接来了。


    白澄夏尬笑两声,在虞宁雪陡然加重的呼吸声中小声解释,“只是朋友之间的关心。”


    “哦,你还不去开门?”


    小心眼的性子在此刻暴露无遗。


    虞宁雪知道的,自己不该这样,明明肖妤秋只是白澄夏的前辈、同事,或者说朋友,她却有种领地即将被侵犯的不安感。


    门被打开了,白澄夏笑得尴尬而局促,“肖姐,你怎么来了?”


    肖妤秋打量了一下白澄夏的脸色,看上去确实不太好,便道:“我有些担心你,小白你这一晕就是一个多月,没出什么事吧?”


    她手上还拎着一个果篮、一提酸奶和许多菜,白澄夏礼貌地将人迎了进来,把干净的用来待客的拖鞋递过去,“没什么事,就是营养针打多了,有点虚。”


    “你还没吃饭吧?”


    “吃了些面包。”


    “又是菠萝包?”


    肖妤秋笃定地笑道,满是对于白澄夏的熟悉。


    果不其然,身侧的鼻息又重了一些,就像在压抑什么不悦。


    白澄夏笑得更为不自然,“嗯,还有些别的吃的。”


    “我还想着来这给你做顿饭吃呢,那算了,就给你填一下冰箱吧。”


    “谢谢肖姐。”


    识相地从肖妤秋手中接过菜放进冰箱,白澄夏这才想起来去倒水,肖妤秋却道:“小白,这一个月我想了很多,我……”


    第53章 羡慕


    这是什么糟糕的开场白?


    尽管白澄夏心知肚明肖妤秋并不喜欢自己,心脏却还是提了起来,生怕对方说出什么惊天言论,把虞宁雪给醋炸。


    但好在,肖妤秋停顿了一瞬,笑意浅淡,“我决定辞职了,你是我在这份工作里唯一在乎的朋友,想着还是要和你说一下。”


    辞职?


    白澄夏惊讶地挑眉,“肖姐,我可以问一下原因吗?”


    将刚刚倒好的温水递过去,两人在沙发上坐下,身侧的虞宁雪也放缓了呼吸,没有那么剑拔弩张了。


    双手捧着杯子,指尖泛起了轻微的白,肖妤秋仍然笑着,眉目柔和,“我想要抗争一次了。”


    “什么?”


    “小白,你知道的,来这里工作是我妈妈的安排,她觉得这份工作安稳,将来也好嫁出去,今年我二十八了,他们又为我物色好了未来的夫婿,我不想这样草率嫁给一个陌生人。”


    或许这就是社会的通病吧,如同传承苦难,家庭里不会容许出现一个不愿结婚的女儿。


    更何况,她们在婚姻登记处工作,各种各样的怨侣丑态见过无数次,怎么可能还能心无芥蒂?


    白澄夏沉默了下来,她是没有父母的,所以不用担心来自这方面的压力,但是这样的压迫,似乎随处可见。


    “放心吧,他们也不能逼着我结婚的。”


    故作轻松地笑着,肖妤秋抿了一口水,唇瓣不再那么干涩,开玩笑道:“之后没人和你一起摸鱼了,玩游戏记得小心一点。”


    白澄夏无奈笑笑,“知道了,那你有想好要去哪里吗?”


    “这些年我也攒了些钱,先出去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吧。”


    “好,记得给我也看看。”


    “那当然,我先回去收拾行李了,明早的机票呢。”


    “这么急?”


    “这不是一直在等你醒吗,我可不是一个不告而别的人。”


    “那我可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打趣着将肖妤秋送走后,白澄夏看了眼空荡荡的屋子,唤了一声,“雪儿?”


    虞宁雪闷闷地应着,听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顺着声源来到了沙发边,白澄夏一边问,一边坐了下来,手在空中挥了挥,卖乖一般道:“你也看见了,我和肖姐就是纯纯的朋友关系。”


    “我知道。”


    仍然有些恹恹的,就像即将凋谢的花朵,虞宁雪坐在了白澄夏的身边,轻声道:“我就是有点羡慕。”


    这份坦白可真是令人惊讶无比,白澄夏心底了然,却仍然问:“为什么?”


    “因为她很洒脱,也很自由,刚刚我听见了她一闪而过的心声,去年她就决定离开了,因为要辅导你才又留下了一年,她这样的性子,是不会向父母妥协的,所以她并不可怜,而是在这时迎来了新生。”


    虞宁雪叹了口气,如被雨滴打散的苦茶,“而且她很健康,能够好好地站在你面前。”


    这番感慨,或许该由一位老年人说出来,但是从虞宁雪的口中倾吐而出,反而显得更为悲戚无奈。


    健康,最细小最容易忽略,却是最重要的存在。


    更何况,她的用词里出现了“站”,想来虞宁雪也是知道的,如今的她,就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白澄夏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屋内一瞬间变得无比沉默。


    最终,虞宁雪轻笑一声,“算了,同你说这些做什么,走吧,我们去逛超市吧,不是要给我买日用品吗?”


    “好。”


    虽说是她和宁唯一起制定的计策,可是真的面临虞宁雪自怨自艾的话语时,白澄夏总会生出不忍。


    尽管,现在的第一步,已经成功迈出去了。


    …


    两人来到了楼下的一家大型超市,白澄夏故作轻松地笑着介绍,【这是零食区,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虞宁雪当然能够看出她的心绪不宁,但并没有戳破,同样粉饰太平地笑了起来,“这是什么?”


    【黄油蛋卷,还挺酥脆的。】


    “*那拿一盒吧。”


    【好。】


    在零食区逛了一圈后,推车基本上塞满了一半,白澄夏又带着虞宁雪来到日用品的区域,问:【你要买什么样式的?】


    “想买和你一样的。”


    【那不太好区分吧。】


    “怎么,你还敢嫌弃我?”


    【我哪儿敢啊。】


    耳朵似乎被轻轻地揪了一下,泛起些许痒,白澄夏顾不上旁人略感怪异的眼神,在货架上找了一下自己之前买的牙刷和牙杯。


    好在有同款但不同颜色的,当初白澄夏买的是白色的,虞宁雪挑了一下,选择了蓝色的那个。


    牙杯、毛巾、牙刷全都购买完毕,白澄夏推着购物车去结账,却听见身侧的虞宁雪发出了闷闷的低笑声。


    【怎么了?还偷着乐?】


    其实白澄夏大概能猜到,对方应该是很喜欢这样富有生活气息的相处,所以才会在看着购物车时笑了起来。


    但是她这样的坏蛋,怎么会放过让虞宁雪害羞的机会呢?


    可惜的是,如今这样状态的虞宁雪,哪怕整个人都羞成了粉红色,她也看不见分毫。


    “你闭嘴!”


    虞宁雪下意识捂住了自己通红的脸颊,但反应过来后,心底既是放松,又泛起无边的失落。


    是啊,现在的自己,就连触碰白澄夏都做不到。


    虞宁雪发现自己在涉及到白澄夏的事情上会变得很情绪化,明明之前还在欣喜,此刻却落寞到即将落泪。


    【我闭嘴了,这是心声。】


    故意不着边际地开着玩笑,白澄夏抿紧了唇瓣,像是在彰显自己的乖顺,扫码付款后,她拎着两个大袋子,轻声问:【在想什么?】


    “你明知故问。”


    是很委屈巴巴的娇气嗓音,被泪水泡软了一般,瓮声瓮气的。


    白澄夏都被说笑了,【能够听见心声的人是你,可不是我。】


    “我都听见了,你明明知道我是因为……”


    【因为什么?】


    到了这里,虞宁雪却闭口不言了,她知道的,如今白澄夏不安慰她,只是希望她能够主动回到躯体。


    回到那具……她自己都无比厌恶的躯体中。


    “我不想和你讲话了。”


    这个混蛋,明明心疼她,为什么连一句安抚的软话也不肯说?


    虞宁雪吸了一下鼻子,不愿暴露出自己脆弱的哭腔。


    可是轻颤的尾音已经将她出卖了个干净,白澄夏轻叹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形单影只的,无端地生出许多寂寥。


    何止虞宁雪会为这无法触碰的存在而感到难过呢,其实她也希望能够看到对方,能够陪伴对方。


    【对不起,如果你实在不愿接受,那就算了,我们这样也挺好的。】


    并不是以退为进,只是耳边那隐忍至极的低泣格外令人心软,如易碎的瓷器,如坠落的雨滴,稍不注意便会四分五裂。


    之后,虞宁雪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她们沉默着回到家里。


    白澄夏先去把买回来的用品摆到该放的位置,于是,洗手台上原本孤零零的牙杯有了同伴,仅仅是一个细微的改变,却令人心脏满满涨涨的,就像被温泉浸润,格外舒适。


    或许,这就是虞宁雪喜悦的原因吧。


    心里正胡思乱想着,屋外传来用不耐烦掩盖羞怯的嗓音,“喂。”


    “怎么了?”


    在只有两个人的屋子里,白澄夏就不再需要用心声同对方交流了,清越的声线带着笑意,格外性感。


    “你的心声好吵。”


    极其典型的口是心非,明明尾音是上扬的,却偏装出一副不喜欢的模样。


    白澄夏笑了起来,“那也没办法,我喜欢你嘛,所以满脑子都是你。”


    没有比直球更能克制傲娇的了,此话一出,虞宁雪顿时脑袋顶都快冒烟了,却受用无比,也欢喜无比,如不安的内心遇见了温养它的溪流,恨不得主动投身进去,被全然包裹,被整个占有。


    当然,虞宁雪是不会承认的,所以只是轻哼了一声,道:“油嘴滑舌。”


    见白澄夏的模样似乎是又打算说些什么让她害羞的话语,虞宁雪立马打断,“我要洗澡,你教我怎么用。”


    仅仅是听那音色里的慌乱,就能够让白澄夏想象出她羞窘的模样,笑意布满眼底,她们来到了洗手间。


    “这边是热水,你试着调一下自己能接受的温度就好。”


    “行了,你出去吧。”


    “我又看不见你,怕什么?”


    “我不管,你出去。”


    肩头涌来一阵风,像是被推拒了一下,白澄夏无奈笑笑,走了出去,顺便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雾气缭绕的室内,虞宁雪任由自己靠在冰冷的墙面上,她有些羞于启齿。


    就在刚刚,只是听见了来自于白澄夏的“喜欢”,她竟情。动至此,如今身上黏黏腻腻的,格外不适。


    温热的水打在身上,却令她更渴望来自于爱人的安抚,无论是温柔的还是粗暴的,只要是白澄夏的,就都可以。


    这时候,虞宁雪不由得心想,为什么白澄夏不能听见她的心声呢?


    这种话,她如何说得出口呢?


    第54章 两位


    白澄夏要是知道她这些想法,怕是更要睡不着了。


    此刻视线所及,屋内只有自己一个人,但是身侧确实存在另一道清浅的呼吸,很轻,也很好听,容易令人想起温香软玉满怀的日子。


    只能将怀中的抱枕又抱紧了一分,此举却被虞宁雪注意到,无人可见的雪眸中漫起些许灰败与落寞。


    “你……”


    短而急促的嗓音快速闪过,若不是环境足够安静,怕是会被当成幻觉。


    白澄夏轻轻抬头,温声问:“怎么了?”


    “……没事。”


    按照《虞宁雪口是心非语录》第二十一条,一般“没事”绝对是“有事”,并且事情还不小,毕竟那玉落珠盘一般的音色凝满了落寞。


    “你听上去很不开心。”


    温润的声线在深夜里犹如缓缓流淌的小溪,每一个音节都轻柔无比,带着能够安抚一切的力量。


    虞宁雪很快便红了眼眶,她甚至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失落,对于这份只能隐匿起来的脆弱。


    一只手来到半空中,穿过了她的胸口,似是想要轻拍两下她的脊背。


    虞宁雪垂眸注视着,喉咙口被无边的酸楚堵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不想说的话,就早些睡吧,明早还要起来去上班呢。”


    很是温和且包容的话语,但虞宁雪宁愿白澄夏没有那么温柔,哪怕是命令,命令她回到那具身躯也可以,反正她总会听的。


    而不会在这时,如此辗转反侧,纠结也折磨。


    “晚安。”


    那只手又轻轻拍了两下,明明能够看见,却无法感知,白澄夏的心绪很安静,什么也听不到。


    仅剩月光的卧室内,似乎只剩下了一片寂静的虚无,虞宁雪将自己蜷缩起来,并未触碰到,却好似投入了白澄夏的怀中。


    “晚安。”


    她低声呢喃着,长睫震颤,抖落两滴融化的落雪。


    …


    其实皇帝和牛马之间还是存在共同点的。


    比如说,二者都需要早起。


    在游戏世界都快养成生物钟了,才刚刚八点,白澄夏就平静地睁开了眼,望着乱糟糟的被子发呆。


    几分钟后,大脑重启完毕,她轻手轻脚地下床,来到洗手间洗漱。


    洗手台上摆放着成双成对的日用品,白澄夏稍稍弯起眼尾,动作很快地将自己收拾干净了。


    这时,床边传来懵懵懂懂的慵懒嗓音,“唔。”


    是虞宁雪被她刷牙的声音吵醒了,还软软地问:“怎么不叫我起来?”


    白澄夏擦了一下眉梢沾着的水珠,道:“让你多睡一会儿,不好吗?”


    虞宁雪慢悠悠地走了过来,镜子内只能看见白澄夏羊脂白玉般的肌肤,逆着毛流的眉渲染出些许野性与生机,温润漂亮的桃花眼像是在注视她,带着令人心软也腿软的微光。


    “你让一下,我要洗漱。”


    白澄夏故意逗她,“你直接穿过我不就好了吗?”


    “不要,我也是个人好不好,那样太奇怪了。”


    知道这是虞宁雪比较看重的事情,白澄夏便没有再开口,而是乖顺地让出了洗手台的位置,道:“皇后娘娘,请。”


    “哼,算你有眼力见。”


    白澄夏笑着走出去,换了身衣裳,又泡了两碗麦片,正吃着,领导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小白啊,听说你昨天出院了,对吧?”


    “对,怎么了吗?”


    “那你今天可以来工位吗?小肖昨天辞职了,交接都没做完,今天没办法紧急派人过去,你能来救个急吗?”


    “可以,我等会儿就要出发了,不过我也呆不了太久,您尽快安排一下交接的人吧。”


    “诶,小白你也要辞职吗?”


    “嗯,我家人生病了,我得去照顾她。”


    “你家人?你不是……”


    那句“孤儿”还没说完,白澄夏便笑着打断,“对象,快结婚的那种。”


    “噢,那恭喜啊,不是,也祝你对象早日康复。”


    “嗯,多谢。”


    挂了电话后,洗漱完毕的虞宁雪已经走了过来,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家人?对象?快结婚的那种?”


    白澄夏面色不改,仍然笑意盎然,“我说的不对吗?”


    “不对。”


    虞宁雪娇气地否认,在对上白澄夏不解的目光后,故意装出一副伤心的模样,“我们难道不是已经结过婚了吗,陛下?”


    倒是忘了这一茬。


    白澄夏无奈地笑了起来,“对,是我糊涂了。”


    她将麦片递了过去,“早饭,是甜的,还挺好吃的。”


    虞宁雪犹豫着坐下,对于这份略感熟悉的食物感到了些许本能的抗拒。


    “我可以不吃这个吗?昨天的菠萝包还有剩下的吗?”


    感到了些许好笑,毕竟之前减脂的时候,虞宁雪确实天天都是沙拉麦片换着来,估计都要吃出ptsd了。


    然而,白澄夏摇摇头,“没有了,昨天我都吃完了,放心,这个不难吃的。”


    “好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逼着做了什么极其不喜欢的事情呢,委屈巴巴的。


    一口下去,虞宁雪微微挑眉,被脑海深处突然多出来的记忆惊得说不出话来。


    “给我吃一口嘛。”


    她朝白澄夏软声撒着娇,一副深知自身优势、恃宠而骄的模样。


    白澄夏正拿着半个菠萝包,唇角还沾着一些奶酥,虽然心软,但还是坚定地后退了一步,道:“不行,伯母说了,这段时间你要控制饮食。”


    “可是再吃下去,我都快变成燕麦沙拉精了。”


    一边说着,虞宁雪一边揉了一下自己瘪瘪的肚子,如一只眼巴巴看着冻干的幼猫,“就一口,我绝对不和妈妈说。”


    白澄夏仍然犹豫着,还没反应过来,唇瓣便袭来一阵极度柔软的触感。


    是虞宁雪靠了过来,舌尖轻轻扫过了她唇角上残留的奶酥,那愉悦的模样像餍足的猫儿,狡黠又恶劣,“哼,你不允许的话,我自己来。”


    “怎么,傻了?”


    巧笑倩兮的少女俯身靠近,如降临世间的神女,白澄夏愣在原地,心脏扑通扑通地吵闹起来。


    “那归我了。”


    虞宁雪从她手上拿走了还剩下的半个菠萝包,还娇俏地眨了眨眼,“不准告诉妈妈,听见了吗?”


    “……知道了。”


    格外乖顺而温驯的语气取悦了虞宁雪,她又靠近了些,略显危险地眯了眯眼,“你是只在我面前这么乖吧?”


    白澄夏有些懵,不解问:“乖?”


    “就是会听我的话,随便我怎么闹也不生气。”


    闻言,白澄夏思索了一会儿,随后笃定地点点头,“嗯,只有你。”


    虞宁雪这才满意地笑了,“奖励你的。”


    她倾身上前,如同在自己的所有物上落下烙印,也如在供奉自己诚挚的灵魂。


    …


    反应过来后,虞宁雪知道那是她们的过往,却没想到原来以前的自己,就在明目张胆地钓白澄夏了。


    不过,既然那时候的她们就这么亲密了,怎么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境况呢?


    或许,答案都在那副病弱不堪的躯体内。


    “怎么样,还不错吧?”


    白澄夏的话语打断了胡思乱想,虞宁雪应了一声,随后嫌弃道:“不喜欢吃。”


    “好,那之后吃别的,走吧,上班去了。”


    “来了。”


    因为带着一个怕热的虞宁雪,白澄夏就没有再去坐地铁,而是打了个车到达工位。


    一路上,虞宁雪都表现得很是好奇,无论是网约车,还是门口的打卡系统,都是她记忆中没有的新鲜玩意。


    “小白,你来了。”


    领导已经等在那里了,身旁还有个陌生的年轻女孩子,白澄夏礼貌笑着,点头道:“嗯,这位是?”


    “是来交接的,今年刚毕业。”


    青涩稚嫩的女生扬起唇角笑了笑,“姐姐好,我叫戚意,今年二十二岁,您叫我小戚就好。”


    白澄夏扫了一眼相貌清甜、笑意璀璨的戚意,道:“我叫白澄夏,只比你大一岁,你叫我小白就可以了。”


    “这会不会不太礼貌?”


    戚意为难地看向领导,领导摆摆手,“小白为人很随和的,没事,你们好好相处就好。”


    “好。”


    戚意这才点点头,“小白姐。”


    白澄夏被她拘谨的模样逗笑了,因为感觉看到了从前初入职场的自己,“真的不用那个姐字,都把我喊老了。”


    “……小白。”


    “好了,去工位吧。”


    白澄夏在阔别许久的电脑前坐下,先大致教了一下戚意该如何使用和登记。


    这时,虞宁雪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可真耐心呢。”


    听上去怪阴阳怪气的,因为白澄夏是俯身站在戚意的一旁,从某个角度看去,就像把戚意笼罩在了怀中。


    但是明明保持了安全距离。


    白澄夏明白这是虞宁雪的独占欲和空间感在作祟,所以只好又离远了一些,道:“你等会儿实操看看。”


    “好,谢谢小白。”


    不一会儿,来了几对新婚的佳侣,白澄夏指导着戚意完成了登记和各种手续,时间就差不多来到中午了。


    【我们中午去吃什么?】


    一上午,虞宁雪显得有些沉默,也不知脑子里又思索了些什么,一副快要掉小珍珠的委屈模样。


    但是这副脆弱的样子无法被看见,就大大降低了她的优势。


    所以心里就越发难受,人也如枯萎的花朵,窝在白澄夏旁边的椅子上,苦涩地发呆。


    倒不是真的那么小气,只是胡思乱想着就觉得,自己这副样子可真“见不得人”。


    尤其还看了那么多来登记结婚的夫妻,一对对,面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那是对于未来的期盼。


    可是她,暂时是一个看不见未来的人。


    【雪儿,想什么呢?】


    又一次被白澄夏的声音打断,虞宁雪努力绷紧了声线,低声道:“没什么。”


    【那我们中午去吃什么?有两个多小时的午休时间。】


    “随便吧,都可以。”


    【那我们回去吃麦片。】


    “白澄夏!”


    【开玩笑的,我们去吃烤肉吧。】


    “行。”


    敲定了计划后,白澄夏看了下附近商场的烤肉店,选择了一家横膈膜为招牌的,不过还没动身,视线前方就出现了一道身影。


    戚意笑得羞涩,“小白,给你点的,谢谢你的教导。”


    是一杯龙眼生椰水,在炎热的夏日很是清凉解暑,白澄夏受宠若惊地摇摇头,“不用了,指导你本来就是我的职责。”


    “你收下吧。”


    把饮品放在了白澄夏的桌上后,戚意拿起自己的包就往食堂跑,一副生怕被拒绝的模样。


    白澄夏只好拎起,又听见了虞宁雪带着笑意的嗓音,“你可真是亲和力Max呢。”


    明明是笑着的,却令人一路冷到了骨髓,可见虞宁雪是在意的,在意旁人对白澄夏的示好。


    【只是同事,人家小姑娘太拘谨了吧,我之前也是这么过来的。】


    “哇,那可真是你自己淋过雨,就要给别人撑伞呢。”


    【雪儿,你的醋等会儿借我蘸一下烤肉吧。】


    “你闭嘴!谁吃醋了。”


    白澄夏现在已经知道该如何面对虞宁雪的阴阳怪气状态了,毕竟不算真正的吃醋,只是希望自己哄一哄她罢了,还挺可爱的。


    到达烤肉店后,门口的服务生问:“您好,几位。”


    差一点,“两位”就要脱口而出了,白澄夏笑了笑,道:“一位。”


    这下,失落的可就不止虞宁雪一个人了,毕竟,她也真的很想和自己爱的人大大方方漫步于阳光下。


    “好的,您里面请。”


    服务生将白澄夏引导到了小料台附近的座位上,随后问:“您好,我们有玩偶陪伴服务,请问您需要吗?”


    是为了一个人吃饭的顾客准备的,之前白澄夏有体验过这项服务,就是会放一只毛茸茸的大熊玩偶在对面,让人不那么孤单。


    但是此刻,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尖锐了,白澄夏尬笑两声,“不用了,谢谢。”


    服务生这才点点头,“好,您扫码点餐就好。”


    “嗯好,谢谢。”


    白澄夏拿手机扫描了桌上的点餐码,却许久都没有听见虞宁雪说话,心底察觉到不对劲,便低声问:【雪儿,你还好吗?她只是肉眼所见只能看见我一个人,所以才那么问的。】


    虞宁雪闷闷地“嗯”了一声,飘渺的目光看向她们桌侧的铜面镜子,明明是对坐的两个人,却只映出白澄夏一个人的身影。


    “我知道,她是好意。”


    说到这里,虞宁雪轻叹一声,尾音落寞而破碎,“可是,我心里好难受,明明我是和你一起来的,明明我就坐在你的对面,但是所有人,包括你,都看不见我,也摸不着我。”


    白澄夏沉默了一瞬,【雪儿,我没办法昧着良心说不在乎,我也很想和你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希望所有人一眼就能看出,我们很相爱,但是你知道的,你的身体状况,如今不是很好,得到一些的时候,往往也要失去一些,所以,你仔细想想,做出选择就好,无论是什么选择,我都会陪着你一起的。】


    这番话说得很是诚挚,确实是她心底的想法,虽说很想虞宁雪能够回到躯体,可是如今的自由,白澄夏也不希望对方会失去。


    “真的吗?无论如何,你都会陪着我吗?”


    【当然,我不会骗你的。】


    不安的内心无法被一句话安抚,虞宁雪垂下眸子,眼底浮现霜雪肆虐过后留下的一片荒芜。


    是继续这样游魂的自由,还是被轮椅束缚,等待一个或美满、或被抛弃的结局。


    她不相信白澄夏会继续爱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也不相信白澄夏会愿意陪一个丧失自理能力的残废,更不相信这样不堪的自己,也会有人爱。


    可惜的是,这些自怨自艾的心声,无法被听见。


    白澄夏甚至看不到虞宁雪的神情,只得轻叹一声,道:【无论如何,现在先吃饭吧。】


    “好。”


    逃避固然可耻,但有用。


    虞宁雪沉默着等待白澄夏点餐、烤肉,像个怪人一样放在了对面无人的餐盘中,然后俯身品尝。


    “白澄夏。”


    突兀的全名伴随着颤抖的声线打断了白澄夏的动作,她不安地抬首看去,轻声问:“怎么了?”


    第55章 触动


    “你会丢下我吗?”


    飘渺的嗓音听上去极为空灵,呢喃着暴露出些许浓郁的不安。


    果然,被呼唤全名的那一刻,再放松的环境也会变得严肃起来。


    白澄夏注视着虚空,心声诚恳,【我知道,言语的力量太薄弱了,无论我重复再多遍,你仍然无法全然信任。】


    说到这里,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顿了下,继续道:【在这个世界存在一种文件,叫做意定监护协议,签署之后,照顾你就是法律方面要求的义务,这样的话,你会放心一些吗?】


    她毕竟是民政局的,经常处理异性方面的婚姻,之前有听同事提起过,同性伴侣可以办理意定监护,算是一种法律上的保障。


    闻言,虞宁雪浅浅蹙眉,有些意动却强行抑制住,低落道:“若是真到了那时,必须用法律来束缚你,该有多难堪?”


    【我这么说只是希望能够给你些安全感,并不是真的会……】


    还未说完,便被虞宁雪打断,意兴阑珊似的,“好了,我吃饱了,回去吧。”


    白澄夏看了一眼堆成了小山的餐盘,也不能看出虞宁雪具体吃了多少,只能沉默着点点头,去了收银台结账。


    搞定之后,她们往商场外走,下楼时,正好路过了女装区,白澄夏问:【要不要给你买些衣服?】


    虞宁雪扫过那些在她看来过于外露的裙装,抗拒着摇摇头,“不要,我穿你的就好。”


    【好吧,现在距离下午上班还早,我们要不要逛会儿?】


    “不了吧,我有点累。”


    【好,那我们回去吧。】


    白澄夏没有强求,带着虞宁雪回到了工位,戚意正趴在桌上午休,额头上还泛着些许被压出来的红痕。


    虞宁雪自行在空的座位上坐下,低声道:“休息一会儿吧,下午还要上班呢。”


    【好。】


    说起来,白澄夏其实也有些困,便也趴着睡了会儿,再次醒来时,已经接近两点钟了。


    戚意打着哈欠,眼角闪烁着些许生理性的泪花,随后看了一下预约系统,道:“小白,今天下午有一位比较特殊诶。”


    白澄夏疑惑看去,“怎么说?”


    “是听障人士,她的伴侣刻意备注了。”


    工作一年也不是没见过生理方面残疾的人们来办理结婚,白澄夏理解地点点头,点开了预约信息。


    是一对中年伴侣,但彼此都是初婚。


    不一会儿就到上班的时间了,一名相貌儒雅的男子走了进来,身旁还跟着一位略显局促的女子。


    “你好,我昨天有预约,来办理结婚的。”


    白澄夏笑得礼貌,“好的先生,麻烦填一下信息。”


    丈夫回了个“好”,接过表格后,耐心地朝妻子比着手势。


    妻子点了点头,笑得羞涩,低头填起自己的信息来。


    即使看不懂手语,但通过那慢条斯理的动作,想来两人之间的相处应该是极为温馨的,丈夫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妻子的生理残疾,在外人看来也坦荡至极。


    “她心里在想,希望老天能够保佑他们永永远远。”


    清越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也不知是感慨还是艳羡,白澄夏惊讶挑眉,【你能够听见她的心声?】


    虞宁雪打量着那位笑意明媚的妻子,轻叹道:“当然,她只是听不见说不出而已。”


    她还听到了,两人之所以到了中年才结婚,是因为那位妻子的自卑,即使丈夫多次表示听障并不影响他们的生活,甚至主动去学习了手语,仍然会害怕被抛弃。


    丈夫的爱是阳光下的曝晒,妻子的爱却是隐秘的、就连自己都不敢表露出来的。


    好在最终,妻子决定给自己和对方一个机会,说不定就能白头到老了呢。


    信息填完之后,白澄夏在系统上录入,让戚意带着他们去拍摄结婚照,打印结婚证。


    随后,她看向声源,【雪儿,你能信我一次吗?】


    虞宁雪知道了这番话的意思,但仍像个缩头乌龟,明知故问,想要得到自己期盼的答案,“信你什么?”


    【信我会爱你一辈子,无论你是什么模样,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怎么,被他们触动了?”


    越是动摇,虞宁雪的语气却显得越漫不经心,好像这样就不会暴露出自己的底牌,暴露出自己的脆弱。


    将“被触动的人是你吧”这句容易逗得虞宁雪炸毛的话咽下去,白澄夏笑了起来,坦然道:【对啊,如果合法的话,我也想和你结婚,看着他们这样,我还挺羡慕的。】


    “你先想着吧。”


    【好嘞,我会一直想到你同意的。】


    真是不知羞。


    虞宁雪心里吐槽着,但并非不受用,心里好受了许多,她看了眼在镜头前笑得灿烂的新婚夫妻,嗓音又陡然低了下去,“今日下班后,我们……”


    难得虞宁雪暴露出些许犹豫的意图,白澄夏微微挑眉,心底已经有了答案,故意开着玩笑,【我们怎么?结婚?】


    “什么呀,我说我想去一趟医院。”


    这是想,去看看自己的躯体?


    心里一喜,白澄夏弯起眼尾,仗着没人,抬手在太阳穴处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yes,madam,使命必达。】


    虞宁雪抿紧了唇瓣,没有再说什么。


    下班后,白澄夏同戚意告别,叫了辆网约车去医院。


    可是车内的气氛很是沉闷,白澄夏犹豫了一会儿,认真道:【如果不想去的话,现在还可以掉头。】


    她向来尊重虞宁雪的选择,无论是什么,她都会欣然接受。


    “不要。”


    虞宁雪闷声反驳着,“我决定信你一次,不好吗?”


    她能够听见白澄夏的心声,自然知道对方是希望她回归本体的。


    那么,她会让白澄夏如愿,即使未来并不明晰,但当下,她不后悔。


    【是很好,但我希望你是自由的,决策是为了自己。】


    不是了,从深切爱上白澄夏的那一刻起,虞宁雪就知道自己不会是自由的,她的决策,永远无法逃开情感。


    “我是为了自己,我想被你看到,被你触碰,这样游魂的日子,即使自由,也没什么意思。”


    闻言,白澄夏稍微放心了一些,低头给宁唯发信息说她们来了。


    宁唯回复说她还在公司处理《皇帝生存手册》重新上线的事情,让白澄夏自己上楼就好了,顺便对这份效率表示了震惊。


    “雪儿愿意回来了?你没用什么非常规手段吧?”


    “今天发生了一些比较特别的事情,被触动了吧。”


    “那就好,如果雪儿醒了,就回家来吃晚饭吧。”


    接在下面的是一个定位,很是熟悉,是白澄夏曾经呆了三年的“家”。


    窗外的街景不断倒退,纷杂的心绪逐渐变得雀跃,到达医院后,她们径直上楼,报了宁唯的名字后就进入了虞宁雪所在的病房。


    病床上瘦弱的身躯同昨日没什么差别,仍然像一株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病恹恹的,苍白又无力。


    只需要一眼,贫瘠残忍的现实就能让虞宁雪一路上的决心都化为齑粉,在此刻只想逃避。


    然而,白澄夏在此时倒了杯温水,用食指沾着润过干枯的唇瓣。


    这份令人心悸的触碰,又让虞宁雪迫切地想要回到这具身躯,甚至有些嫉妒,心底想着,明明那些温柔都该是给她的。


    好吧,可能还是这一天受的刺激太多了,游魂状态的她,也太无力了。


    虞宁雪感受到来自身躯的吸引力,慢步走近,快要进入时又回过头来看白澄夏,目光执拗,痴缠而黯淡,“记住你自己的承诺,若是食言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随后,她往前一扑,周遭都化为一片混沌。


    若有所感,白澄夏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总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视线却凝在虞宁雪白皙的面上,期待极了。


    最先恢复知觉的是指尖,葱白修长的指动了动,雪睫轻颤着,如振翅的蝶,原本毫无生机的精致面容,突然多出了一股青瓷般易碎的美感。


    “唔……”


    干涩的喉咙像是堆放在杂物间太久的乐器,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声音,显得极哑,没有丝毫原本的清越。


    虞宁雪睁开了眼,只一瞬间便被许久都未曾见过的光刺得泪眼朦胧,她像一只四肢都被束缚住的猎物,动弹都很难。


    见状,白澄夏赶忙抽出纸巾替她擦眼泪,手都在发抖,语气更是慌乱,“怎么样?很难受吗?”


    形容漂亮的狐狸眼浅浅掀开,抬眸看来时,墨色的瞳仁内写满了情绪,委屈巴巴的,“不舒服。”


    如渴水的鱼,她的嗓音很干,听上去楚楚可怜的。


    白澄夏心绪满满涨涨的,环顾了会儿病房,按下了呼叫键,安抚道:“等医生来看看就不会难受了。”


    护士来得很快,看上去还挺震惊的,“虞小姐醒了?”


    白澄夏点点头,“嗯,她说不舒服,可以帮她看看吗?”


    “哪里不舒服?”


    护士走近查看着虞宁雪的各项数据,对方用仅剩的力气抿着唇,虚弱道:“哪里都不太舒服。”


    “很正常,你昏迷了五年,身体机能都退化了,现在怎么样,手能抬起来吗?”


    指尖动了动,似乎是在极力尝试,但显然,最多也就动一下手指了。


    护士看着眼眶微红的虞宁雪,思索着道:“既然醒了,从明天开始进行复健吧。”


    说完,她又看向站在一旁的白澄夏,“来帮个忙,现在用不上尿管了,你等会儿去一楼租个轮椅,我说一下复健的注意事项,虞小姐就可以出院了。”


    顿时,哪怕没有力气,虞宁雪也瞪大了那双可怜兮兮的眸子,泛红的眼尾渲染出一副被欺负过的娇弱模样。


    不过护士到底见多识广,已经很是自然地掀开了被子,朝白澄夏示意了一下,“你把虞小姐的裤子拉到大腿那*里。”


    白澄夏愣在了原地,倒不是抗拒,只是觉得……


    如果虞宁雪之后身体恢复了,想起这一段,不会暗杀她吧?


    第56章 双腿


    “愣着做什么?你不是她的家属吗?”


    护士催促着,使白澄夏赶鸭子上架地来到床边,朝眼眶湿红的虞宁雪歉意一笑后,这才抬手将病号服宽松的裤子拉了下来。


    随后,她侧过脑袋,细心地考虑到了虞宁雪较强的自尊心。


    护士不一会儿便处理好了,随口道:“你帮她把裤子穿好,然后来找我,看今天办出院还是明天。”


    白澄夏连连点头,看向虞宁雪时,被那双红透的瞳眸吓到了,赶忙摆手,“我没看,真的。”


    一滴泪自赤红的眼角滚落,雪发素颜的美人格外脆弱,带着哭腔的嗓音闷闷的,“给我把裤子穿好。”


    如被豢养的宠物,四肢无力,就连泣音都低得可怜,虞宁雪对自己这副模样感到耻辱,却又没有丝毫办法。


    “好好好,你先别哭。”


    白澄夏闭着眼,小心翼翼地只触碰到了裤子,往上提时,轻声道:“你抬一下腰。”


    “我有力气还要你做什么?”


    无论何种处境都改不了的牙尖嘴利,虞宁雪紧蹙着眉,将脑袋偏向一边,露出了血一般红的耳垂,“腰可以碰。”


    虽说很不应该,但这副傲娇且羞耻的模样还真的挺可爱的。


    白澄夏清了下嗓子,一手搂着格外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则把裤子拉了上去。


    搞定后,想要找些话题缓解如今尴尬的境况,她问:“你想今天出院,还是明天?”


    虞宁雪默默地往被子里缩了一下,如蜷起的刺猬,“今天。”


    “那我去办一下手续。”


    还好这个家伙没有问原因,虞宁雪看着白澄夏匆匆离开的背影,整个人都泛起了粉色,她有些想洗澡。


    还是回去吧,至少有阿姨照顾,不用什么事都拜托白澄夏。


    不知道这些想法,白澄夏只当虞宁雪想快些回家,便来到了护士台,询问出院的相关事宜。


    那位护士正在值班,开具了出院的凭证,道:“在一楼办出院,现在正常窗口应该下班了,你去急诊那边,然后租个轮椅上来。”


    白澄夏点点头,“好的,谢谢。”


    下楼后,果然过了五点,出院窗口已经下班了,白澄夏推着租的轮椅来到一楼,凭借凭证顺利办理了出院。


    工作人员看资料的时候,她顺便给宁唯发了消息。


    “雪儿已经醒了,我们办完出院回去。”


    宁唯的惊喜都已经溢于言表了,“真的吗!”


    “当然,不过雪儿现在好像没什么力气,只能坐轮椅。”


    “没关系,只要她能醒过来,坐火箭都没事。”


    白澄夏无奈一笑,又见宁唯发来:“你的房间是干净的,这段时间就住下吧。”


    没想到,五年过去,那份家里居然还有自己的位置。


    心底一酸,眼眶也微微湿润,白澄夏犹豫了一会儿,回了个“好”。


    办完了所有事情,她推着轮椅上楼去,刚刚推开门,就见原本还眼巴巴看向门口的虞宁雪闭上眼睛,长睫轻颤,一副想要装作睡着的模样。


    白澄夏故作没有发现,收拾起桌面上的东西来,用抽屉里的背包装好后,这才笑着看向虞宁雪,低声道:“醒醒,出院回家了。”


    双颊染上了可疑的薄红,虞宁雪睁开眼来,一瞬间,狐狸眼内光晕璀璨,“可以回家了?”


    “嗯,伯母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醒来后,许多记忆都在逐渐复苏,虞宁雪想起了宁唯是自己的母亲,虞徽楠是自己的父亲,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会主动进入游戏,只为见自己一面。


    可能这就是无解的亲情吧。


    正想着,被子被掀了开来,令人感到了些许不安,虞宁雪警惕看去,白澄夏举起了双手,“我只是想把你抱到轮椅上来。”


    看那模样,就快大喊“我冤枉”了。


    虞宁雪笑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但心底就是很放松,就好像那根紧绷的弦,终于可以松开一些了。


    毕竟,白澄夏对于这样的自己,确实没有丝毫抵触,甚至比起以往,更加珍重且小心翼翼了。


    “我又没说你。”


    是格外娇俏的语气,虞宁雪眼波流转,示意了一下床边的轮椅,“抱我上去。”


    白澄夏也松了口气,她生怕触动了如今敏感至极的虞宁雪,惹来灼热的眼泪。


    细瘦的手臂两指便可环握,肌肤触感细腻,是那种捏起来薄薄一层的软,腰线也是,比起记忆中要纤细太多。


    知道这是因为卧床太久,白澄夏没有多言,只是抱着虞宁雪来到了轮椅上,还没叫车,就接到了宁唯的电话。


    “澄夏,司机已经在过去的路上了,你在医院楼下等他吧,还记得吗,是李叔。”


    “我记得,那我们在楼下等李叔吧。”


    “好,待会儿见。”


    “嗯。”


    挂断电话后,白澄夏按着电梯,虞宁雪在这时疑惑抬眸,“李叔,是司机叔叔?”


    白澄夏惊喜地挑眉,“你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一些。”


    就像存在什么被动触发机制,原本的记忆里并没有“李叔”,但是听见这个关键词后,许多画面就浮现在脑海,让虞宁雪想起来这是他们家这么多年来的司机,之前天天从她和白澄夏上下学。


    虞宁雪放松脊背靠在了轮椅上,试探着动了一下指尖,发觉指节的活动范围增大了一些。


    同样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白澄夏本想恭喜两句,不过电梯到了,上面还写着“请勿谈论病人隐私”,便乖乖地闭上了嘴。


    又一次来到一楼,因为九月初的天气,外面还挺晒的,白澄夏就找宁唯要到了李叔的联系方式,在医院里面找了处排椅坐着等。


    这时,虞宁雪扭头看来,抿唇道:“我想喝水。”


    醒来后就一直觉得喉咙里像被沙漠覆盖了,但是她一直有些不好意思,直到看见了旁边就是饮水机才开口。


    白澄夏应了声“好”,立马就去倒了杯温水,也不递过去,而是送到了虞宁雪的唇边,倒是没有更幼稚地说着“啊,张嘴”。


    因为那样的话,可能会引起虞宁雪的怒气值上升。


    但是这样,也足够虞宁雪感到羞耻了,仅仅喝个水,脖颈都快红了个彻底,白澄夏看得稀奇,笑道:“水太烫了吗?”


    她还用手背试了一下虞宁雪颈间的温度,“怎么人都烫红了?”


    “闭嘴!”


    虞宁雪羞怒地嗔道,扭头看向一边,赌气的模样显得很是青涩,“我不喝了。”


    “好吧,那我喝。”


    仰头将剩下的半杯水喝完了,白澄夏把杯子放进一旁的回收处,也接到了李叔的电话,李叔说已经到门口了。


    虞宁雪坐在轮椅上,有些欲言又止,她想说自己是病人,白澄夏不该和自己喝同一杯水的,但是这句话一旦说出去的话,似乎也意味着,这样的亲密,她也必须远离。


    怎么说呢,她不想承认,但到底是不愿且不舍的。


    那就算了,她只是昏迷了五年,应该并没有什么传染性的疾病吧?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虞宁雪又被抱着坐在了后座,白澄夏将轮椅折叠起来放进后备箱,这才上来坐在了她的身边,朝驾驶座的李叔笑道:“好久不见。”


    李叔露出惊喜的模样,“小白你还记得我?”


    “当然,要是没有李叔,我高中指不定要怎么迟到呢。”


    说笑着让气氛变得温馨,白澄夏牵上了虞宁雪的手,时不时地捏一捏,问:“有知觉吗?”


    虞宁雪无奈又无语,笑道:“我只是肌肉萎缩了,不是神经退化。”


    闻言,那只手又落在大腿上,“这里呢?为什么你可以动手,腿却不行呢?”


    传来的触感确实比起手指要模糊许多,尽管细微,却仿佛落在了神经的敏感点上,泛起淡淡的痒,虞宁雪轻轻咬着下唇,低声道:“我不知道,你别碰了。”


    “好吧。”


    倒是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好奇,白澄夏又看了一眼竹竿一样细瘦至极的双腿,眼底浮现深思。


    护士还说了,虞宁雪从明天开始要进行复健,好的结果是身体机能恢复正常,但是大概率的结局,是在轮椅上度过一生。


    因为发生车祸时,双腿遭受压迫的时间太长了,又卧床五年,能够完全痊愈的可能性不高。


    “喂。”


    察觉到白澄夏的出神,虞宁雪主动地伸手,努力握紧了白澄夏的手,羞怯道:“就是有点痒,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她以为白澄夏是被那句毫不犹豫的拒绝刺伤,这才强忍着羞耻解释。


    白澄夏被别扭又口是心非的虞宁雪可爱到,心底的情绪缓解了一些,笑道:“我知道了,今晚我给你捏一捏,然后从明天开始复健。”


    虞宁雪又有些本能的抵触,将脑袋低了下去,瓮声瓮气的,“不用了吧。”


    虽说隔着一层裤子,但她能够想象到如今自己的双腿是一副什么模样,说实话,对此她极为不自信。


    就连自身都讨厌的样子,她又怎么愿意展露给白澄夏呢?


    第57章 团聚


    白澄夏敏锐地发现了虞宁雪的低落,便握住了对方的手,隐隐用力,透露出坚定的意味,话语却努力放松,营造出闲适的氛围,“捏一捏会让肌肉放松,对你恢复肯定有帮助。”


    “嗯。”


    虞宁雪没有再说话,只是靠在了椅背上,长睫耷拉下来,遮盖住墨色的瞳仁。


    好在距离并不远,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她们就到家了。


    白澄夏先把后备箱里折叠起来的轮椅打开,又抱着略显抗拒的虞宁雪坐在上面,这才按响了门铃。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喜形于色的虞徽楠走了出来,目光紧紧定格在抿紧唇瓣的虞宁雪身上,满眼失而复得的庆幸。


    虞宁雪不自在地垂下眸子,低声轻唤:“爸。”


    “诶。”


    虞徽楠快步走过来挤走白澄夏,眼角湿红,“我来推雪儿吧。”


    自然不会去争抢,白澄夏乖巧站在旁边,跟着一起进入了阔别五年的“家”。


    厨房内,宁唯正好将菜端了出来,见到虞宁雪,近乡情怯又一分一秒都舍不得移开眼。


    时间仿佛也被拉长,虞宁雪抬眸看去,眼波轻颤,似是感触万千,最后只是漾开一个浅浅的笑,“妈,这些年,辛苦你了。”


    她很幸运,出生在被爱环绕的家庭。


    宁唯用重重的鼻音“嗯”了一声,随后看向一旁笑着的白澄夏,“如今,咱们终于一家团聚了。”


    虞徽楠虽说仍然有一种自家女儿被拐走的不悦,但还是点了点头,“是啊,一家四口,可算是齐了。”


    感受到格外温馨的氛围,白澄夏用笑来掩饰自己的触动,主动去厨房拿碗筷,道:“哎呀,有点饿了,快点开饭吧。”


    她背过身去,快速眨了眨眼,这才将那些眼泪压回去。


    留在餐厅的三人但笑不语,看破不说破。


    虞宁雪被推到了餐桌前,看着那些卖相一般的菜,笑道:“妈妈,今天是你亲自下厨吗?”


    察觉到其中揶揄的语气,宁唯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尖,“这不是想着庆祝一下吗,就让阿姨先回去了。”


    因为工作繁忙,宁唯和虞徽楠都不是擅长厨艺的人,平时都是照顾虞宁雪长大的阿姨在做饭、处理家务。


    不过,此话一出,虞宁雪率先红了耳根,震惊又不敢相信,像是被抽去了底牌,“阿姨回去了?”


    虞徽楠从冰箱里拿着一瓶葡萄汁走过来,自然地接话:“对啊,不是快中秋了吗,就给阿姨和李叔放了个假。”


    “可是,我……”


    察觉到虞宁雪的羞赧,宁唯蹙起眉,“怎么了?”


    “我、我现在生活起居不太方便。”


    虞宁雪糟糕地发现,或许洗澡什么的都不算大问题,毕竟安装了中央空调的家里气温适宜,并不会怎么出汗。


    反倒是上洗手间,如今的她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如何能……


    闻言,虞徽楠显得极为坦然,“让小白照顾你啊,她这家伙水灵灵地一忘就是五年,可不得收点利息。”


    女性的心思到底要细腻一些,宁唯握住了虞宁雪的手,柔声问:“是不好意思吗?”


    虞宁雪轻轻咬着唇瓣,纠结着点了点头,“本来我这副模样就已经够难看了,如果还要麻烦她……”


    还没说完,白澄夏已经拿着四副洗干净的碗筷走了出来,对上三双齐刷刷的目光,还无害地笑了笑,“怎么都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沾米粒了吗?”


    内心里仍然想着虞宁雪那番自卑的话语,虞徽楠哼了一声,道:“沾了,好大一颗呢。”


    可能这就是岳父看女婿,越看越不顺眼,尽管白澄夏也是女孩子,但他总有种女儿被欺负了的感觉。


    白澄夏当了真,在脸上抹了一把,见状,宁唯横了虞徽楠一眼,无奈笑道:“他逗你玩呢,澄夏,来坐下吃饭吧。”


    “好。”


    好脾气地在虞宁雪旁边的座位上坐下,但察觉到虞宁雪涨红的面色,白澄夏抬手探了探她脖颈的温度,惊道:“你是发烧了吗?”


    怎么给人都烧红温了?


    虞宁雪不自在地躲了躲,羞恼道:“我没有,吃饭!”


    白澄夏还想再试一下虞宁雪额头的温度,但对上那炸毛小猫一样警告的眼神,只好收回手,乖乖地顺着说:“好好好,吃饭。”


    团聚餐就这样开始了。


    因为虞宁雪仍然抬不起手,白澄夏就一个个喂给她,倒也不嫌麻烦,反而感觉挺好玩的。


    虞宁雪却有些不好意思,没吃多少就说自己饱了,但眼神仍然巴巴地落在那道糖醋里脊上。


    这是宁唯的绝活,毕竟虞宁雪是纯正的甜口脑袋,小时候不爱吃饭,但是很喜欢吃糖醋里脊拌饭,岁岁年年下来,这道菜也就成了宁唯唯一的拿手菜。


    看破了虞宁雪的口是心非,白澄夏又夹了一块里脊肉过去,逗猫一般故意道:“啊。”


    虞宁雪脸更红了,但还是凑近了一些,嗷呜一口吃了进去,像是在嚼白澄夏这个可恶的家伙。


    一顿饭下来,也算是吃得其乐融融,之后,宁唯借口母女俩要说些话,就把虞宁雪推走了,只剩下白澄夏面对虎视眈眈的虞徽楠。


    “伯父。”


    她笑得温驯,显然也是看出了虞徽楠并未遮掩的敌意。


    “跟我来。”


    于是,一边一个,她们都成功被带去“私聊”了。


    并不知道虞宁雪那边的情况,白澄夏跟着虞徽楠来到了书房,一进去就严阵以待,准备好了被训话。


    虞徽楠敲了敲桌子,下巴轻抬,却示意了一下桌子上新装的电竞配置电脑,“你那旧电脑不是坏了吗,这段时间就用这台吧。”


    惊讶地微微挑眉,白澄夏倒也不藏着掖着,笑道:“还以为伯父要私下教训我一顿呢。”


    虞徽楠傲娇地哼了一声,简直和虞宁雪如出一辙,“我有那么小气吗?”


    白澄夏诚实地点了点头,让虞徽楠哽住了一瞬,随后才清清嗓子,话锋一转道:“不过我确实有些话要和你说。”


    “伯父请讲。”


    “你也知道,如今雪儿行动不怎么方便,需要人照顾……”


    已经明白了虞徽楠的未尽之意,白澄夏主动请缨,“我来吧。”


    “你可要想清楚。”


    “伯父放心,我想得很清楚。”


    既然当初虞宁雪可以将她从黑暗中拉出,此刻,自己又怎么会逃呢?


    “其实没必要的,我们有阿姨负责照顾雪儿的起居,而且……”


    虞徽楠直视着神情格外诚挚的白澄夏,“雪儿或许并不希望你照顾她,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如今这幅模样,最难受的是她自己。”


    这一点,同样也是白澄夏看出来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的。


    她不知道怎么去表达自己的心甘情愿,长达五年的缺席甚至让白澄夏生出了些许赎罪感,但是对于虞宁雪,又极为棘手地不知怎么让对方接受。


    白澄夏当然可以直接顺着虞宁雪,让阿姨来照顾她,可是如果真的那么做,反而会让对方多想,猜测自己是不是并不愿意。


    可是如果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不在意,虞宁雪还是会感到自卑,对于这幅难堪的身子。


    真是两难的处境。


    白澄夏轻声叹了口气,无奈且无力,“我会尽我所能去让她知道,无论她是什么模样,我的心都不会变。”


    闻言,虞徽楠这才满意地小幅度点头,“好,我会一直看着你的,你要是敢对不起雪儿……”


    说着,他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故作凶巴巴的模样看上去还挺好笑的。


    白澄夏笑了起来,反问:“就掀我氧气罩?”


    “现在可是法制社会,行了,出去吧,阿姨放假了,这几天还得你照顾一下雪儿。”


    “好。”


    想着明天就是周五了,请个假能直接放三天,白澄夏编辑着理由,顺便把辞职申请也发了过去。


    正低头走着,视线下方却出现了格外细瘦的双腿,她诧异看去,只见虞宁雪别扭地避开了眼神,微红的耳尖渲染出些许羞怯,嗓音也紧绷着,极为不好意思,“我想洗澡。”


    白澄夏愣了一瞬,随后才道:“好啊,我去放水。”


    不知道宁唯同虞宁雪说了些什么,居然让对方主动要求她照顾?


    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白澄夏推着虞宁雪来到房间,打开衣柜后问:“要换哪一套?”


    虽说经历坎坷,但确实是众星捧月的公主,各式各样的衣裙琳琅满目,虞宁雪扫了一眼,道:“那个白色的。”


    是一套丝绸质的睡衣,较为宽松,能掩盖身形。


    白澄夏将其取下来叠好放在了洗手间的架子上,随后又来到了洗手间,清洗了一边浴缸后往里面注入热水。


    等到水线上升,她来到了虞宁雪身边,喉咙不安地发紧,“那我,给你脱衣服了?”


    这个时候,白澄夏仍然有些小心翼翼,抬手落在病号服的扣子上,又试探地看了虞宁雪一眼。


    虞宁雪感到些许好笑,打趣道:“要被脱衣服的人不是我吗?”


    衣扣逐渐脱离,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肤暴露在充满水汽的暖光下。


    第58章 洗澡


    “妈妈,我有点害怕……”


    宁唯的房间内,虞宁雪低着脑袋,像是将自己整个人都缩进了轮椅里面,似脆弱的青瓷,精致而易碎。


    她的对面,宁唯轻敛着眉,眸中闪过些许了然,“害怕自己如今这样,不会被喜欢吗?”


    当然,谁会去喜欢一个自理能力都没有的残疾人。


    清浅的瞳眸内暗色更重了一些,几乎如乌云盖过,令人喘不过气来。


    虞宁雪沉默着点点头,本就瘦弱的身子更为蜷起,原本落雪一般的发丝也没光泽地落下,耷拉着遮盖住她落寞的神情。


    这时,宁唯起身蹲在了虞宁雪的身前,双手握住了那泛冷的两只手,嗓音放轻,害怕惊扰到此刻极为敏感的女儿,“可是一直这样躲避的话,你也不会知道答案的,不如试着相信澄夏一次。”


    闻言,虞宁雪抬起迷蒙的眸光,像一个在等待指引的迷路者,“什么?”


    “今天也不是不能把阿姨叫过来,她听说你醒了一定会很高兴的,但是如果这样的话,这件事就会成为你心中的一根刺,到了未来,你就会自己得出答案,你会觉得澄夏就是不喜欢现在这样的你。”


    年上的声线充满理性,却又极为温柔,宁唯握紧了一些虞宁雪的手,试图抑制住那些颤抖,“所以,给澄夏一个机会吧,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面对亲人,何须那些厚重的冰层来作为保护色呢?


    “可是,如果她不能接受……”


    虞宁雪的嗓音哽咽着,像是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局,最能将她刺伤的结局。


    宁唯感到了些许无奈,自家女儿或许是太孤独了,哪怕有父母全心全意的爱,但他们到底还要忙工作,特殊的生理外貌又导致虞宁雪幼年遭到了排挤和霸凌,没有朋友,白澄夏的出现之于她,或许就如晦夜中的一抹流星,哪怕追逐到世界角落,也想要握紧在手中。


    作为母亲,她无法评判虞宁雪这样是好是坏,只能庆幸还好白澄夏是个好孩子。


    “爱你的人,无论你是什么模样,她都会爱你,之前我胆结石住院的时候,你爸爸可是寸步不离守在床前,那时候的我疼得可叫一个狼狈,你爸爸说什么了吗?”


    被这番话语唤醒了记忆,虞宁雪想起自己周末去医院时看到的,宁唯的模样。


    同现在的自己很像,疼得面色苍白,身上还插着许多管子,尤其是手术过后,麻药还没醒的时候,一切都是虞徽楠来处理的,半分推拒都没有。


    或许,可以试着相信白澄夏一次?


    毕竟,旁人都可以做到的事情,她们怎么就不可以呢?


    宁唯抬手帮虞宁雪理了一下发丝,也发现了她面上的动摇,便笑道:“好了,回去吧,澄夏在你爸爸那里,估计要被紧螺丝。”


    虞宁雪担忧地蹙眉,“爸爸不会拿她怎么样吧?”


    “放心,那老东西顶多也就嘴上逞逞能。”


    “那妈妈,你推我出去吧。”


    之前还一口一个“害怕”,如今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白澄夏,宁唯无声笑开,倒是有些怀念这份青涩的爱意了。


    正推着轮椅往房间外走,宁唯却听见前方虞宁雪低而羞怯的嗓音,“妈妈,谢谢你,我爱你。”


    宁唯顿时了步伐,差点狼狈地哭出来,好一会儿才隐忍住哭腔,勉强笑着,“突然这么煽情做什么?”


    “因为知道这么多年,你和爸爸一定很担心我,也为我做了很多,甚至不顾安危进入游戏,只为看我一眼,妈妈,我很幸运你是我的妈妈。”


    或许是仗着将后背露给了宁唯,虞宁雪才有勇气袒露自己内心的想法,对于自己的家庭,她是极为感激的。


    眼泪到底是滑出了眼眶,宁唯用手背擦去,来掩盖自己的失态,声线却哽咽着,“雪儿,我也感到很幸运,能成为你的妈妈,所以无论如何,你至少有妈妈在你身后。”


    母亲到底和父亲是不一样的,相同的性别代表相同的处境,相同的柔软令母女更能理解对方。


    虞宁雪努力想要抬起手去握住自己肩头的那只手,却最多只能离开扶手几厘米,落下去时,是宁唯伸手接住了,同她相握,笑道:“走吧,带你去找澄夏。”


    她们回到了客厅,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宁唯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大门,了然一笑,“应该是给澄夏去看新电脑了,你们父女俩还是如出一辙的嘴硬心软。”


    虞宁雪稍微放心了一些,这才有心思同宁唯撒娇,“妈妈!”


    宁唯自觉地比了一个闭嘴的姿势,“好了,不说小虞了,我说老虞,总可以吧?”


    两人正等着,宁唯接到了一个电话,就先去玄关聊工作方面的事情了,这时候,白澄夏正好从书房里面走了出来,也看见了等在那里的虞宁雪。


    虞宁雪抬起一双写满欲语还休的眸子,道:“我想洗澡。”


    于是,就发生了现在的一切,在虞宁雪看来是极为失控的画面。


    病号服被扔进了脏衣篓,她如同一只被剥干净了的羊,无措地依靠着白澄夏才能站立,脊背上的手心带着灼热的温度,像是要一路烫进心脏,烫进她的灵魂。


    “你等一下,我试一下水温。”


    白澄夏努力搂着虞宁雪保持平衡,随后探手试了一下浴缸内的热水,“不行,太烫了。”


    其实对于她来说还好,但是虞宁雪向来体温偏低,怕是接受不了这么烫的水。


    所以,将出水口调成了冷水,白澄夏仍然抱着虞宁雪,担心地问:“会不会有些冷?”


    虞宁雪羞耻得脖颈耳根红了个彻底,脑袋埋进白澄夏的肩颈,闷闷道:“有点。”


    尽管是九月初的夜晚,但是什么也不穿,到底还是受不住的。


    于是,脊背上的那只手上下摩挲两下,身子也被抱紧了一些,白澄夏的温度彻底将她包裹,就好似整个人都被入侵,每寸领土都被占领。


    而且也很奇怪,明明肌肤被触碰的感觉就像雾里看花,总是隔着一层水雾似的,但是此刻,也可能是因为害羞,虞宁雪无力闪躲,只能靠在白澄夏的怀里,以为凶巴巴实际却软得没边,“你别摸了。”


    像一只面对洗澡即将炸毛的小猫。


    白澄夏尽力忍住了自己的笑,只是将目光落在那突出的蝴蝶骨上,肩颈的线条极为清晰流畅,但太过纤瘦了,如被折翅的天使,跌落时受尽了委屈。


    发丝被水汽打湿,凝成一缕缕的模样,白澄夏翻出自己口袋里的橡皮筋,先给虞宁雪把头发盘了起来,以免影响洗澡。


    随后,水温也差不多了,她取下一条毛巾浸满了水放在浴缸底下,在虞宁雪不解看来时解释道:“防滑。”


    毕竟现在虞宁雪没什么力气,肌肤也滑腻,若是滑下去,怕是真的和在水里抓鱼没两样。


    一手搂着腰,另一只手揽过腿弯,白澄夏缓缓将虞宁雪放进浴缸,目光却在触及正面时有些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再怎么说,她们也是有过肌肤之亲的人。


    不过确实,看清之后,瘦骨嶙峋的模样只能激起心疼和保护欲,白澄夏撩起水波打湿虞宁雪露在水面外的双肩,起身去一旁拿来了沐浴露。


    “你起来一点。”


    像一只努力缩进壳子里的乌龟,虞宁雪低着脑袋,整个人都泛起了粉色,倒是为这具瘦弱不堪的身子添了些活色生香,但是并不方便洗澡。


    白澄夏拍了拍她的脊背,温声重复道:“你靠在我的手上,然后起来一点。”


    虞宁雪只好听话,腰际以上的部分都离开了水面,身子羞怯地轻颤,热度也在逐渐攀升。


    细腻的泡沫打满全身,原本氛围该是暧昧的,但是可能是担心虞宁雪害羞,白澄夏表现得像是给虞宁雪搓澡的,语气自然,一点也没有往旖旎的方面引。


    倒是让虞宁雪放松了一些,自然地袒露自己的身体。


    在白澄夏抬起一只腿擦洗时,她直勾勾地看着,像是在记录这一刻,满是水光的眼尾泛起些许笑意。


    原来,爱她的人真的会一直爱她,无论她是什么模样。


    “好了,先出来吧,你坐在这里,我给你洗一下头发。”


    白澄夏倒是真的没什么别的心思,毕竟,她们的日子还在未来的岁岁年年,并不急于一时。


    给虞宁雪擦干了身上残留的水渍,正要穿衣服,但是看着马桶,白澄夏想起什么,故作自然地问:“你要不要上个厕所?回来这么久了,都还没上厕所呢。”


    虞宁雪瞬间双颊爆红,扭头看向一旁,低声道:“你出去。”


    白澄夏理解地点点头,走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在远处说:“我走远了,不会偷看的,你放心。”


    顺便在书桌上抽了几张纸巾,她看了眼领导的回复,自己下周就可以去办离职了。


    “……我好了,你进来吧。”


    羞怯的嗓音仍在轻颤,白澄夏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那份被可爱到的笑意隐下去,很是坦然地推门进去,但话语到底还是顿了一瞬。


    “那个,腿分开一点。”


    两人都是第一次照顾人和被照顾,更何况,虞宁雪肯定是更为羞耻的那一个,唇瓣都快被咬破了,她才稍微分开了些,水雾已经凝聚成泪从眼眶滑落。


    一滴还不够,很快,她就在白澄夏低头时下起了一场雨。


    白澄夏简单擦拭了一下,被脖颈上传来的泪滴触感惊到,抬头慌乱道:“别、别哭啊,这是很正常的,哪个人不需要上厕所,只是你现在没什么力气,我、我又没有嫌弃,真的。”


    虞宁雪却仍然哭着,像一株沾满露水的花朵,簌簌抖落许多水珠,温热,却令人心怜。


    “帮我把衣服穿好。”


    沾满哭腔的嗓音被泪水泡得极软,明明是赌气的,却撒娇一般。


    白澄夏哪里敢不从,赶忙就拿来了内衣*内裤,又穿好了那套白色的睡衣,扣扣子时甚至有点手抖,差点扣错了。


    期间,虞宁雪仍然在落泪,眼眶红红的,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像是被欺负了。


    可是白澄夏是真冤枉啊,她心疼地拿指腹拭去红彤彤的面上残存的泪痕,低声轻叹道:“是我哪里做错了吗?你可以怪我,别伤自己身子,哭多了会头疼的。”


    虞宁雪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的低泣简直要令闻者心碎,她闷闷地摇摇头,从上往下看去,又乖又委屈,“不怪你。”


    能开口就是好事,白澄夏立马道:“是我把你惹哭了,当然要怪我。”


    “不是的。”


    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再次一连串滚落,虞宁雪抿紧唇瓣,用力到发白的程度,“是我觉得这副样子,太没自尊了,吃饭、洗澡、上厕所,都要靠你帮忙才能完成,太难堪了,我还活着做什么?折磨你吗?还是折磨我自己?”


    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即使可以为了挽留白澄夏而放低身段,却无法接受自身变成这副摇尾乞怜的模样。


    或许夸张了些,但是在虞宁雪看来是这样的。


    而且,白澄夏注视着这副身子时,目光明净,一点旖旎的心思都没有,可见,如今的她,根本无法吸引到白澄夏。


    就连最基础的吸引力,都没有了。


    这么想着,眼泪再度落下,虞宁雪哭得脸颊晕红,鼻尖也沾了粉,看上去怪可怜的。


    白澄夏注视着她,眼角很快便湿了,喉咙口的酸涩无数次想要翻涌而出,便只能哽咽着道:“怎么会是折磨呢?我一直都在庆幸,你能醒过来,我还能照顾你,雪儿,你只是因为刚醒,只要经过复健,你会恢复健康的。”


    “真的吗?”


    那破碎的眸光沾染上一丝希冀,如孤旅者遇见了星光,虞宁雪直直盯着白澄夏,用那种令人无法说谎的期待眼神。


    “真的。”


    但是白澄夏必须说谎,没有希望的人是很难活下去的,哪怕是善意的谎言,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


    她拿干毛巾擦拭了一下虞宁雪微微湿润的发丝,将话题引向别处,“明天我请假了,然后是周末,这些天,我都会陪着你一起的。”


    “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吗?”


    虞宁雪仍然低着头,恹恹的,道:“你去上班也没事的,妈妈会请阿姨来照顾我。”


    下巴却被轻轻抬起,口是心非的唇瓣被轻轻吻了一下,是沾满了水汽的浅淡触感,虞宁雪轻挑起眉,对上了白澄夏不容拒绝的目光。


    “不行,照顾你是我的职责,谁都别想和我抢。”


    虞宁雪被逗笑了,打趣道:“这么麻烦的事情,还成了香饽饽了?”


    “当然,我生性就爱照顾人。”


    “怎么,不挑人的?”


    “那还是挑的,首先得长得漂亮,身材好,皮肤好,发质好……”


    一个个条件说出口,在虞宁雪的脸色越变越差时,白澄夏笑着说:“最重要的一点,得是你才行。”


    虞宁雪敛起了眉,颇为不自信,低落却期盼,“现在的我,哪里符合你那些条件?”


    白澄夏夸张地“哇”了一声,随后捏了一下虞宁雪软软的脸颊,“你也太谦虚了吧,简直美神降临好不好?”


    “你就别安慰我了。”


    “怎么就安慰了呢?”


    眼底闪过些许笑意,白澄夏又亲了一下虞宁雪,低声道:“你都不知道,我刚刚装得有多累。”


    虞宁雪不解蹙眉,耳尖却先红了起来,“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呀,怎么会无动于衷,但我还要装作没什么想法,心无旁骛地给你洗澡。”


    确实是在哄虞宁雪,但是能够看见对方瞬间亮起的眸子,白澄夏觉得,也挺好的,总比胡思乱想要强多了。


    “你、你……”


    虞宁雪说不出话来,如果按照敏感易羞的性子,她该批判一下白澄夏的,但是突然得知这样的自己其实也是存在吸引力的,她又是雀跃的,并不想去打压这份喜欢。


    “不准再说了。”


    所以最后,她只是简单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态度,却并没有阻止白澄夏。


    终于算是哄好了虞宁雪,白澄夏抱着她来到洗手台,道:“今天刚刚哭过,就先不洗头了,不然该头疼的。”


    虞宁雪又有些不好意思,“好了,我知道了。”


    “那咱们刷个牙洗个脸休息吧。”


    柜子里有准备多的洗漱用品,不过不是款式相同的,倒是让虞宁雪多看了一会儿,随后娇声娇气地说:“明天把这个换了。”


    并没有说换成什么样,但白澄夏显然get到了她的意思,笑道:“好。”


    先帮虞宁雪洗漱完,白澄夏自己也洗了个澡,换了件自己以前留在这里的衣服。


    好在阿姨定期会清洗衣物,而且这五年,她的身形也没怎么变,但是以前的喜好是否……太幼稚了些呢?


    看了眼自己胸前印着的超大一个哆啦a梦的图案,白澄夏无奈地对上了虞宁雪好笑的目光,道:“你先别笑,你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


    高中时尚且幼稚,充满憧憬,所以在一次去看了机器猫的大电影后,两人各买了一件这样的睡衣,还争着抢着要cos哆啦a梦。


    虞宁雪也回忆起那段过往,率先将脑袋埋进了被子,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说:“好困。”


    果然,人在尴尬的时候会变得很忙。


    白澄夏笑着上床,躺在虞宁雪的身侧时,探手过去握住了对方的手,感慨道:“这种可以真切触碰到你的感觉,真好。”


    她能感受到,虽然力道微弱,但虞宁雪确实回握了。


    面上是挥不去的笑意,白澄夏看了一眼纤瘦的背影,嗓音放低,极尽温柔,“晚安。”


    随后,她闭上了眼,握着那只手打算睡觉。


    虞宁雪却在这时开口了,“澄夏。”


    “嗯?”


    其实一天下来挺累的,再加上睡眠质量一向很好,白澄夏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强撑着精神睁开眼,“怎么了?”


    虞宁雪努力想要翻身,但最后费尽力气也只是睡平了,她看着天花板上的石膏线,道:“万一我一辈子都好不了呢?”


    自身的情况,她当然比白澄夏要清楚多了,双腿的知觉比起其他地方要微弱太多,或许,轮椅才是她的归宿?


    可是怎么甘心呢,虞宁雪又怎么愿意自己真的成为那样的残废?


    白澄夏警觉地驱散了睡意,明白虞宁雪这是夜深人静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便笃定道:“会好的,就算好不了,我也会陪你一辈子,无论发生什么,至少我会在你身边的。”


    虞宁雪在黑暗之中红了眼角,却隐忍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声线也紧绷着显得平直,没有暴露出哭腔,“你可以抱着我睡吗?”


    但是,白澄夏何其了解她,几乎每一个音节都能听出那极力忍下的酸涩。


    叹了口气后,她探手过去搂住了虞宁雪,安抚地轻拍着那不安蜷起的脊背,“睡吧。”


    虞宁雪将额头靠在了白澄夏的肩头,眼泪却一滴滴汇聚在山根,小心翼翼的,甚至不敢打湿对方的衣襟。


    第59章 郁气


    白澄夏知道虞宁雪在意的事情,所以起床吃了早饭后,她们就开始复健了。


    “怎么样,有感觉吗?”


    “这里呢?会疼吗?”


    “试着握一下我的手。”


    房间内,空调开着适宜的二十五度,虞宁雪坐在了轮椅上,同白澄夏十指相扣,指尖还在缓缓用力,直至手心相贴,她们之间不再存在空隙。


    她小心翼翼地抬眸,露出些许学生时代的胆怯,“这样吗?”


    白澄夏鼓励地点头,“是的,你再试一下能不能把手抬起来。”


    说着,正要把握着的手抽出来,微弱的力道却在挽留,只见虞宁雪浅浅抿着唇瓣,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像是在否认不舍。


    白澄夏无声笑开,又握了回去,带着虞宁雪的手臂微微离开轮椅的扶手,“哇,我们雪儿都能抬手了。”


    “你哄小孩呢?”


    虞宁雪无奈地笑了,又有些羞窘,“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现在的我可是还大你半岁。”


    闻言,白澄夏笑得更为灿烂,毫不犹豫道:“姐姐。”


    原本清越的嗓音捏得绵软,撒娇似的,令虞宁雪耳根都红了起来,羞恼道:“闭嘴。”


    白澄夏乖巧地在唇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手机在这时传来震动,她点开看了看,原来是江酒在群里问:“这周末有人出来玩吗?想见一下现实世界的大家。”


    裴幸:“加班狗退群了。”


    后面跟着一个“臣这一退就是一辈子”的表情包。


    察觉到另一道目光,白澄夏大大方方地把屏幕露出来给虞宁雪看,问:“咱们要去吗?好歹也算共患难的好战友。”


    虞宁雪稍稍蹙眉,显得有些不情愿,“算了吧,我现在这个样子,出去做什么?”


    “什么样子?”


    听不得她自卑的话语,白澄夏故意抬起虞宁雪的下颌,在对方眼神闪躲时细细打量,“明明很好看啊,而且……”


    拖长的尾音引来虞宁雪好奇的注视,白澄夏轻笑一声,“而且很好欺负。”


    说着,她偷偷亲了一下虞宁雪的唇瓣,冰冰软软的,还带着早餐时冰豆浆的清甜。


    “你看,我要做什么,你顶多就嘴上反抗一下。”


    “白澄夏!”


    又一次把猫给逗炸毛了,虞宁雪回光返照似的甩开了白澄夏的手,双颊都气得晕红,多了些鲜活的生命力,“说什么呢你。”


    白澄夏看得有些惊奇,“你再抬一下手试试。”


    虞宁雪半信半疑地调动力气,见自己的右手离开了扶手,顿时也漾开笑意,“你故意的?”


    “那倒没有,就是喜欢逗你玩。”


    “那你还是闭嘴吧。”


    “诶,说真的,咱们要不要去玩一下?”


    “幸存者联盟”的群里,江酒已经在发自己酒吧在各个城市的分店位置了,问大家都在哪个城市。


    姜荔:“哇去,原来是富婆姐姐吗?”


    “姐姐贴贴”的表情包刚刚发出来就被撤回,萧珺汐在下面接道:“我们在w市,周末有空。”


    曲今越:“我下周在w市正好有一场中秋音乐节,周末过去也可以。”


    鹿与眠:“可是我在c市上大学诶,这周末调休,要上课。”


    武亦沅:“没事,离得不远,干脆我们中秋节聚吧,我开车去把小鹿接过来。”


    鹿与眠:“这样太麻烦了吧。”


    曲今越:“没关系,她这人最闲了。”


    时间被定在了中秋放假的第二天,也就是九月十六,白澄夏侧目看了一眼有些意动的虞宁雪,笑道:“这样吧,如果这几天,你的恢复情况不错,我们就去。”


    虞宁雪失落地看了一眼自己再度耷拉在扶手上的双手,问:“怎么样算情况不错?”


    “就是上半身能自由活动,至少能把手抬起来。”


    “行。”


    虽然这么说着,但其实自己心里都没有抱多大希望,虞宁雪又试着用了一下力,却很快坠落,额头上也生出了一片细密的汗。


    白澄夏注意到她的自怨自艾,抬手上前安抚,“好了,今天先这样吧,已经很不错了,我们下午去医院做个体检,看看你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问题。”


    被温热的手心包裹,就好像能够从中汲取养分,虞宁雪咬着唇瓣,双目无神地垂着,“好。”


    “那现在先休息一会儿吧。”


    “嗯。”


    虞宁雪低声应着,被抱到了床头,白澄夏坐在床尾,问:“要不要看些什么?”


    她恹恹地摇头,“不想看。”


    似乎,身体的恢复情况令虞宁雪极度失落。


    白澄夏皱起了眉,心疼却无力,如果可以,她宁愿失去行动能力的人是自己,毕竟虞宁雪比起她,性子实在要敏感太多,很容易胡思乱想,又憋着闷着不愿吐露出来。


    “好了,我没什么事,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而且,虞宁雪甚至会为白澄夏因自己而产生的情绪感到自责,她勉强笑着,“这一上午,也挺麻烦你的了。”


    白澄夏突然有点生气,不知道是冲着谁,但心底的郁气确实在逐渐加深。


    或许是因为这棘手却无力的现状吧。


    她闭了闭眼来缓解语气,努力柔和道:“我们之间,说什么麻烦?照顾你是我自愿的,雪儿,你现在放平心态,好好复健就可以了,你一定会好的。”


    虞宁雪垂着眉目,没有聚焦的双眼空空落在远处,“其实我想了一下,如果你想去和她们聚一下的话,那就去吧,没必要带上我这个拖……”


    未尽的话语被打断,白澄夏坐到了虞宁雪身前,眉心紧蹙,神情严肃,“虞宁雪,谁说你是拖油瓶了?我就算想出去玩,也只是希望你能出去放松一下心情,对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可以吗?”


    说到最后,对上那双酝满水汽、似乎快要哭出来的狐狸眼,白澄夏软了语气,“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吗?”


    还以为,是因为不理想的身体情况呢。


    虞宁雪终于委屈地落下泪来,“我以为你就是想去玩,被我绊住了而已,而且……”


    娇声娇气的控诉停了下来,白澄夏挑眉问:“而且什么?”


    “……你坐得离我那么远。”


    白澄夏回看了一眼自己刚刚坐的位置,好像是有些远了,但是这也……太乌龙了点吧?


    她只是想着在床尾更方便去打开投影的幕布。


    “好吧,是我的问题,别哭了好不好,哭多了会头疼的。”


    白澄夏拿湿巾擦拭着雪睫上沾着的水珠,又把泪痕擦拭干净,这才松了口气,“以后有小情绪就和我说,我没有你的心思细,可能会忽略一些事情,而且,恋人之间的沟通是很重要的,我还以为你在烦躁身上没力气呢。”


    虞宁雪眨巴两下眼睛,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可是,一直这样耍小性子的话,真的不会惹人厌烦吗?


    “我不会烦的。”


    看她那纠结的模样就知道又在胡思乱想了,白澄夏率先打断,笃定道:“我已经错过你五年了,不会再错过以后。”


    虞宁雪稍微松了口气,傲娇地别过脑袋,“你最好说话算话。”


    “好了,休息一下吧,咱们下午去体检。”


    白澄夏拉好窗帘,昏暗的屋内,虞宁雪乖顺地蜷缩着,她躺了过去,一手揽住细瘦的腰肢,“现在不会觉得远了吧?”


    “你不要再说这件事了。”


    虞宁雪羞恼地躲了一下,但是因为身子无力,幅度实在是太小,最终还是落入了白澄夏的怀抱。


    后背被轻轻地拍着,白澄夏的嗓音温柔而安抚,“睡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也会陪着你一起经历。”


    “嗯。”


    本以为虞宁雪不会回应,但她居然低低地应了一声,像是在确认这份承诺。


    第60章 体检


    下午,医院。


    白澄夏在自助机器那里挂好了号,随后轻轻敲了一下虞宁雪的帽檐,笑道:“走吧,先去抽血。”


    虞宁雪抬眸瞪了她一眼,毫无杀伤力,像一只外强中干的小猫,“帮我扶正。”


    “好。”


    理了一下她耳边的发丝,又将鸭舌帽戴正,白澄夏推着轮椅上楼,“其实没什么的,生病而已,人之常情。”


    虞宁雪却低着脑袋,帽檐挡住神情,嗓音闷闷,“半身瘫痪还白头发,丑死了。”


    这也是出门前白澄夏给她找了五分钟帽子的原因。


    闻言,白澄夏叹了口气,故作轻松道:“哪有,现在那么多年轻人还不喜欢黑发呢,等我辞职了,我也去染个银灰色,肯定很酷。”


    “少安慰我了。”


    “没安慰你,我真想染头发。”


    来到了采血的窗口,白澄夏将号码递过去,又抬起虞宁雪的手,“可能会有点疼,你忍忍。”


    虞宁雪羞耻地低下脑袋,耳根都红了起来,“我又不是小孩子。”


    见状,抽血的医生没忍住笑了起来,也安慰道:“我会轻一点的。”


    白澄夏得意一笑,“看看,人家都看出来你怕疼了。”


    “没事的,现在年轻人都不习惯打针,这是你妹妹吧?发色真好看。”


    医生是一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性,想起什么似的,笑意温柔,“我女儿今年高考完也是漂了几次头发,去漫展出了个她喜欢的角色。”


    白澄夏握着虞宁雪的手,甚至感觉到手背的温度都有所上升,好笑道:“有您这样开明的母亲可真好,我妹妹现在对这个发色还有些不自信呢。”


    “为什么不自信,很好看啊。”


    “对吧,我也这么觉得。”


    说着,白澄夏看了一眼紧紧盯着地面的虞宁雪,“雪儿,都说了你这个发色很好看的。”


    对方显然不是很想理她,因为那句“妹妹”。


    “嘶——”


    采血的途中,虞宁雪浅浅蹙眉,发出了很轻的呼吸声,医生动作更小心翼翼了些,“还是很疼吗?”


    虞宁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谢谢。”


    原来,世界上还是存在很多善意的。


    不过,等抽完血后,两人来到僻静处,虞宁雪恼羞成怒地看向一脸无辜的白澄夏,“谁是你妹妹?”


    白澄夏无奈耸耸肩,“怪我长得太着急了吧。”


    虽说今年才二十三,但是在体制内待久了,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班味,而虞宁雪虽说和她同龄,但是昏迷了五年,其实心理年龄还停留在了刚刚高考完的十八岁,又精致得如同洋娃娃,被当成妹妹,一点也不奇怪。


    经过这一遭,虞宁雪倒也没有那么害怕面对外人的视线了,时不时抬起眸子,在帽檐的遮掩下观察着这个世界。


    像一只涉世未深的小动物,胆怯而拘谨。


    白澄夏被她逗笑,但是对上警告的视线后就赶紧闭嘴,装出一副乖顺模样,“不好意思。”


    往往这时,虞宁雪会傲娇地哼一声,然后低下脑袋,指尖在可以活动的范围搅动着,像是在缓解自己的不安。


    经过了血常规、肝功能、肾功能、ct、心电图等一系列检查,得出的结论是虞宁雪现在的身体确实没什么大碍,彻底恢复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白澄夏松了口气,将诊断结果递过去,“你看,我就说了,没什么事。”


    虞宁雪也盯着看了又看,惊喜却又害怕,“真的吗?”


    “当然,这病历还能骗你不成?”


    全身检查结束后已经接近晚饭的时间点了,李叔开车来接她们回家,阿姨做好了饭,她们在餐桌前坐下,打算人齐了再开饭。


    等待的期间,白澄夏想了想,还真的预约了一下附近的理发店。


    手机页面被虞宁雪看见了,她问:“你要剪头发吗?”


    “没啊,我要染头发。”


    她的神情看上去坦然而笃定,显然不是在开玩笑,虞宁雪有些惊讶,“你不会真要去染个银灰色吧?”


    白澄夏点点头,还兴致冲冲地翻出了自己在网上找的照片,“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标题就是“高级性冷淡发色”,以银灰色打底,再不均匀地覆盖上黑色,这样就算长出了黑发根也不会尴尬。


    虞宁雪蹙起了眉,她对于白澄夏染发这件事是无所谓的,但是抵触的主要原因是,她害怕白澄夏是为了她才会这么做。


    然而,白澄夏只用看一眼就知道虞宁雪在想什么,笑道:“我是真的想染头发,不是为了安慰你。”


    宁唯在这时推门回来,手上还抱着许多文件,边换拖鞋边问:“今天雪儿体检结果怎么样?”


    “很好,医生说恢复得好的话,半年就可以康复,最多也就一年时间。”


    “那挺好的。”


    将文件放到了书房,宁唯来到餐桌前,神情透着些许凝重,却仍然笑着,“怎么不吃饭?”


    虞宁雪敏锐地发现了这份隐忍的情绪,轻声道:“在等你们回来,妈妈,是发生了什么吗?”


    白澄夏将碗筷递过去,“对啊,和我们说说吧,是公司上的事情吗?”


    对上两双关切的目光,宁唯无奈一笑,“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那也告诉我们吧。”


    虞宁雪撒娇似的眨眨眼睛,顿时让宁唯瞒不下去了,“好吧,就是今天,《皇帝生存手册》的发行证书下来了,但是舆论情况很不好,这个游戏可能要做不下去了。”


    舆论情况?


    可能还是围绕着玩家昏迷这一事实吧。


    眼底闪过深思,白澄夏宽慰道:“伯母放心吧,这件事我已经有一些想法了。”


    宁唯好奇看来,“你有办法?”


    “只要能够证明,这款游戏不会对玩家造成伤害,我想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对上白澄夏自信且胸有成竹的眼神,宁唯笑了起来,“好,那就靠你了,现在我们先吃饭吧,不用等那个老家伙,他今天有应酬。”


    吃完饭后,白澄夏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到我预约的点了,我先去染个头发,晚点回来。”


    宁唯惊讶挑眉,“你要染头发?什么颜色?”


    “冷灰色。”


    说着,白澄夏撩了一下自己肩头的发丝,笑道:“和我的计划也有点关系,发色也算是一个记忆点嘛。”


    “你打算做什么?”


    “主播,游戏主播。”


    瞬间就get到了白澄夏的意思,宁唯笑了起来,“你要直播玩《皇帝生存手册》?”


    “嗯,现在《皇帝生存手册》的热度挺高的,黑红也是红,只要我不昏迷,就可以证明这个游戏没有问题。”


    “是个好办法。”


    宁唯细细地打量过白澄夏精致明媚的五官,“但是我感觉你做到最后,估计成颜值主播了。”


    断网五年的虞宁雪听她们聊天听得有些懵,不解地问:“什么是颜值主播?”


    白澄夏无奈笑笑,“就是靠脸吸粉,不可能吧,我可是打算玩抽象的。”


    怎么个“抽象”法呢?


    她注册了个微博小号,直接在“皇帝生存手册导致大批玩家昏迷”的热搜底下发出暴言。


    “我就是昏迷玩家的其中之一,昏迷的一个月时间,我其实是穿越到了游戏里面,如果想要知道详情的话,明天晚上九点,我会直播讲述自己的经历。”


    这条微博很快就评论999+了,大部分都是在骂她蹭热度,甚至“幸存者联盟”的群里,好几个人发出了截图,纷纷在那扣“?”。


    姜荔倒是猜到了是她,发来语音,“你这样好像‘我是秦始皇,打钱’,笑死我了,宁总是怎么同意你这样洗白的?”


    白澄夏笑得无奈,“抽象一点没关系,有用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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