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可爱的于舒婉同志,你好!
展信如面,距离上次相见,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时间飞逝,我却度日如年,每每忆起我与你曾经见面时的场景,说过的话语,我就分外想念你。
第一次见面,我便惊觉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温婉动人的女同志,后来又在街边巧遇,虽然已经知道了你拒绝相亲,但我那时便想,咱们的缘分可真是不浅,否则老天爷也不会让我与你一次次的见面,而我的心也一次比一次的更像向你贴近。
还记得你那时在车上与我说的话,你说我幼稚,当时我很受打击,可后来得知你结婚的消息后,我想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人生在世,有诸多不如意,明白了女同志与男同志不同,有太多的不得已,尤其在我得知了那个男人的情况以后,我愈发的怜惜你,生怕你在那边日子过得不如意,甚至每每从噩梦中醒来,都无比后悔当时的我为什么没有再勇敢一点。
如今的我已比之前更加成熟,想必,如今的你也会对我有一个新的判断。
于舒婉同志,缘分让我再次寻到了你的踪迹,这次,我成熟的克制住了自己立刻见你的冲动,希望你能理解,并重新认识我。
我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甚至还有些比较‘梦幻’的感觉想跟你聊一聊,是关于前世今生的,如果你有兴趣,我想跟你讲讲那个‘梦幻’却又‘伤痛’的梦境。
我心知你如今见面十分不便,如有心意,可按照地址回信。
期待你的回信,更期待与你再次相见。”
‘署名:冯卓。’
短短几百个字的一封信,冯卓拿着笔写了一遍又一遍,光是草稿就打了两三遍,写完以后,又觉得自己的字迹潦草,照着字帖又写了一遍,这才满意的将稿纸装进信封里。
“同志啊,这信你到底寄还是不寄,我这都等你等了十分钟了,你赶紧给个准话,我这还有别的事儿要处理呢。”
冯卓对这封情书十分重视,本来想放到邮寄箱里去,可又担心送到邮寄箱万一今儿个邮差正好没来,自己岂不是又要多等一天,所以干脆自己亲自找到了在街口穿梭着送信的邮差。
“邮票你也贴好了,就信封上几个字怎么这么难写呢?”邮差看着冯卓纠结的样子,再次忍不住的吐槽。
冯卓不好意思的笑笑:“你不懂。”
邮差翻了个白眼,“行,你要是再不快点,我真不等你了。”
“写好了写好了。”
冯卓将自己的名字前面又加了个‘期待敬启’,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这才递了过去。
寄完信,冯卓去了趟钢铁厂,找到冯主任要了点钱后,拿着去剃头匠那儿修剪了头发跟胡子,又去搓澡堂找老师傅搓了泥,随后才满怀期待的回家等候好消息随时传来-
同样是今天,于家都起了个大早。
“于满仓,让给俩孩子煮鸡蛋煮好了没有?”张凤菊打着哈欠,掐着腰坐到了桌子前面,命令道:“煮好了赶紧端过来,后面几天红霞要是不在家,每天你都得准点做饭。”
于满仓手里打着肥皂泡泡,搓着袜子在院子里探出头,“煮好了煮好了,我怕凉了一直放在笼屉里热着,大海啊,你帮着给端到屋里去。”
仔细看看,于满仓手里的袜子居然是自己媳妇儿的。
于大海依言去了厨房端鸡蛋,回来时也只是侧目看了一眼于满仓,“爸,你吃饭了没?”
于满仓搓着衣服,“你妈早两个小时就把我踹醒了,我吃完饭才过来洗衣服的,诶哟,我这老腰啊……”
张凤菊扭头啐了一口,“你喊什么喊?你才干了没几天,老娘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真有脸了你!”
于满仓闻言不吭声了。
上次于舒婉来了以后,张凤菊本来就彪悍的性子变本加厉!
那天于满仓回家了半天都没有等到饭,一问才知道原来张凤菊已经自己提前吃过了。
再后来张凤菊干脆衣服也不洗了,把自己的衣服也扔给于满仓,于满仓要是不洗,张凤菊就站在旁边破口大骂!
这还不算完,骂完了以后,晚上睡觉张凤菊更是碰都不让于满仓碰,还扬言于满仓以后要是不老实听她的安排就跟他打架。
于满仓一把老身子骨怎么比得上膘肥体壮的张凤菊,刚开口表示自己抗议,就被张凤菊一脚踢到了床下。
于满仓是个要面子的人,诶哟了两声就要上来跟张凤菊对打,结果……自然是没打过。
声音闹出去以后,家里的儿子儿媳妇儿居然没有一个跟他站一边的。
经过张凤菊几次彪悍的整治,于满仓心不甘情不愿,但却被压迫着不得不老老实实开始干家务活儿。
今儿早上本来他还想偷个懒,结果又是被张凤菊一脚踹了出来。
“妈,早上别动气,先吃饭吧。”于大海打了个圆场,但明显还是站在张凤菊这边的。
张凤菊哼了一声这才动筷子。
“红霞,你去面试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表现,要是能留下做几天工挣点钱最好,要是留不下也没啥,心里别惦记着。”于大海叮嘱着马上要进城面试的媳妇儿。
张红霞点点头,心里还有些忐忑,“我知道,我肯定好好表现。”
“红霞。”张凤菊也开了口,“记得到了厂里别提舒婉的名字,她是看了广告才推你去的,可不是叫你走后门的意思,别给她带去什么影响就不好了。”
“妈我明白,我肯定不会说的。”
有些乡下人,亲戚在城里有个工作,就忍不住的拿出去炫耀,尤其着毛纺厂的广告是在于舒婉的报社打的,要是提了于舒婉的名字,肯定有人会觉得张红霞是走后门,传开了对于舒婉的名声影响肯定不好。
吃过饭,于满仓那边衣服也晾晒完了。
于大海送张红霞去村口坐客车。
张凤菊送两个孩子去学校。
于满仓……留在家里给媳妇儿刷布鞋,刷完了再去地里上工,上工到中午还得紧赶着回家做中午饭。
于满仓偷偷去找过一次大哥于有粮诉苦,他哭天抹泪的说自己本来想着老了享享福,谁知道到老了日子反而越来越苦。
可是他除了收获到于有粮的嘲笑以外,还是得弓腰回家做饭。
“凤菊啊,你看我这一大早就开始忙,要不今儿做饭你来呗。”于满仓拉住要出门的张凤菊讨好的说。
张凤菊斜了他一眼,“你觉得累?”
“是啊,我腰疼的快不行了……”
“那我这几十年来都是这么干的,我喊累的时候你干嘛去了?”张凤菊冷哼一声,“于满仓,我告诉你,这两年你最好好好干活儿,不然等过几年你年纪更大了,我有的是招往你身上使,我算是看开了,什么狗屁男主外女主内,老娘主了一辈子,就我家舒婉心疼我,其他啥也没落着。”
真正实惠的,还是落在兜里的钱,和掌管家里的权,还有舒服轻松的日子!
“年轻时候你不知道心疼我,你老了以为我会心疼你?”张凤菊说完甩开于满仓的手扭身走了。
于满仓唉声叹气的蹲在院子里继续刷鞋,有路过的邻居瞅见了笑话于满仓,于满仓羞臊的把门关上,回来继续干活儿。
没法儿,他现在打不过张凤菊,家里钱也不在手上,尤其想起张凤菊那些话,心里就忍不住害怕的发凉。
唉,这就是命!
于满仓长叹了口气,满是沟壑的脸上写着愁苦两个字,但转头还是继续低下头认命的刷鞋-
毛纺厂。
《大河文摘报》是一大早发出去的,因为格外显眼的火柴人,在县城里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就连很多平时不看报纸的,都忍不住去瞅一眼画的是什么。
这则广告的流传也就导致了才第一天,来毛纺厂面试的人已经达到了三四十人。
张红霞仰着头看看前面排的队伍,忍不住更加担心起自己能不能应聘上了。
“咳咳咳!”
“女同志们好,我是咱们毛纺厂的邢主任,是这样的,因为情况紧急,所以我们只能进行简单的培训,为了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之前没有学过或者不熟练的就先请回去吧。”
邢主任拿着大喇叭站在椅子上吆喝完,瞬间几十人的队伍就走了一半。
留下的人互相打量着,眼神里全是满满的自信。
“我手可巧了,连我儿子的袜子我都能勾出来。”
“就你巧啊,谁不会一样!”
张红霞在队伍的中间,听着这些女人时不时插科打诨。
终于轮到张红霞了,负责记名字的邢主任立刻抬头看了一眼张红霞,“你是小于同志推荐过来的吧。”
张红霞一愣,才要解释什么,邢主任已经转过头将一张表格递给了她,“张红霞同志,你直接去车间等着给你派任务就行。”
“……”张红霞有些紧张,“我,我不用先去面试吗?”
“面试就是让你进去织两针毛线,你不是很熟练了吗,直接去就行,哦对了,这是你的宿舍钥匙,这几天就安心在厂里住着,厂里管饭。”
张红霞:“谢谢主任信任,我会努力工作的。”
“我相信你,也相信小于同志的眼光,你快去吧。”
邢主任对于舒婉十分感谢,出于对于舒婉的信任,自然爱屋及乌到了张红霞身上。
张红霞听了这话以后,心里紧张的同时,还更加认真起来。
她等会儿一定要努力表现,可不能给舒婉丢人!
很多人都看到了张红霞被直接招用,有几个脾气大的,不服气的上来就直接质问起邢主任。
“我抗议,这对别人不公平!”
“就是啊,凭啥就她例外。”
邢主任无奈的解释:“现在事情紧急我们这才能免面试就免面试的,如果剩下的人同样跟张红霞同志一样有人担保,也完全可以免去面试环节。”
“我们没人担保,我们可不想走后门。”
“反正要面试大家就得都一样才行!”
邢主任还要解释,张红霞已经沉着脸重新走了回来,“主任,我想舒婉也不是让我走后门的意思,所以我愿意先跟大家一起去面试,至于耽误的时间,主任你放心,我会用速度弥补上。”
“说什么大话呢,好像就显得她速度快一样……”
邢主任瞪了一眼说闲话的人,叹了口气,“你要同意那就去吧,哎呀,这事儿闹得,我就只是想赶赶时间而已。”
邢主任单纯的是为厂里做打算,想着多一个人多出来时间也能快一点,可现在闹成这样,也只好收回了刚给张红霞的宿舍钥匙。
面试环节是给工人们发针线看她们会不会改针法织花样,邢主任演示了一遍后,有人自己慢慢摸索,有人又求着邢主任再演示一遍。
而张红霞一句话也没说,低下头就按照刚才的样式动起手来。
十分钟后,张红霞头一个交工。
随后,才陆陆续续就其他人交工,可只有张红霞是最快完成度最好的。
看到张红霞的手艺,其他有意见的人这才沉默下来。
而张红霞也松了口气,忐忑的心放了下来-
“二嫂,我就知道你能行!”
电话里,于舒婉听着张红霞面试成功的好消息替她开心。
张红霞那边不好意思的笑笑:“也多亏了你给我说这个消息,不然我们乡下谁会想起来看报纸去,舒婉,真是感谢你,等我忙完这几天,到时候给你织几件新毛衫,马上就冬天了,你正好能穿。”
于舒婉连忙客气着说不用,可在张红霞听起来,只觉得这个小姑子实在是太好了太善良了,暗自下心一定要给她织。
“马上重阳节了,回头我再给你用红绳编几个带花样的手链,讨个喜庆吉利。”
不等于舒婉开口,张红霞连忙又说:“这手链可不算什么,你就当拿着玩的。”
于舒婉这次不好再拒绝,也就答应了下来。
等挂断电话,于舒婉回头就看见了传达室里刚送过来了一筐邮件,孙栋梁也在这时候接到消息赶了过来。
“小孙同志?这么多不会都是咱们征稿以后发过来的吧。”于舒婉看着那一筐邮件瞠目结舌。
孙栋梁摇摇头,随后从筐里挑挑拣拣,拿出来了三封,“这些是农业栏目的,剩下的才是我们的。”
于舒婉:“……”
好像多三个少三个区别不大吧……
孙栋梁一把举起塑料筐,于舒婉连忙过去帮忙。
“不用,也不沉我自己来就行。”
两人说这话往办公室走:“于同志你没想到吧,我刚收到消息也是没想到孩子们居然这么有热情,说是加起来得有个两百封左右。”
于舒婉一听头有点大,“那拆就得拆很久,也不知道得审到什么时候去。”
“汪主编已经帮我们批人手了,到时候有人来做简单的一审。”
为了让于舒婉专心的准备重阳节内容,汪主编特意批了其他栏目的人帮着审稿。
一审结束以后,才是孙栋梁跟庞茹萍的二审,都通过的稿件才能送到于舒婉的手里做最后的审核。
于舒婉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等到了办公室,已经有两名帮忙的同事在准备着了。
“庞组长,小于同志,我们一定协助你们完成这次的任务!小于同志,汪主编交代了不能打扰你,我们拿到隔壁先一审,完了再给庞组长送过来。”
于舒婉连忙道了谢,整个上午,两名来帮忙的同志都没怎么休息,等中午吃饭的时候,于舒婉跟庞茹萍商量了一下请两位同事吃了个中午饭,又买了两瓶汽水给他们表示感谢。
不过令于舒婉好奇的是,掏钱时,庞茹萍竟然连多的五毛钱都拿不出来,还是问于舒婉临时借的钱。
于舒婉自然直接就应了,等把钱付完以后,才看到庞茹萍眼神里的窘迫。
“我……我明天拿给你,事情突然,我来前也没想到,就没带多余的钱。”
于舒婉只是点点头,怕她觉得不好意思,没有再说话。
庞茹萍虽说一开始对于舒婉有意见,但很快就改观了,并且工作上也大力支持于舒婉,她为人其实是很公正有信誉的,所以于舒婉也没有多想。
只是孙栋梁面色有些奇怪,似乎知道点什么。
午休时候,庞茹萍去卫生间时,孙栋梁连声叹气,“唉,庞组长真是不容易,虽然结了婚,但日子过得还不如不结婚,昨天我来的晚,正好看见庞组长的男人跟在庞组长身后要钱。”
于舒婉皱眉,“你确定?能跟到单位来要?”
“我一开始也不信来着,真是脸都……咳咳,我的意思是咋能厚着脸皮跟到单位来呢,后来听别人谈起来才知道,庞组长的丈夫是个酒鬼,挣点钱全喝酒去了,不够了还来找庞组长要。”
这件事庞茹萍自己就提过,于舒婉有点印象。
正说着,外面传来脚步声,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沉默下来。
庞茹萍进屋后将手上的信封放到了于舒婉桌子上,“小于,他们说还有一封单独给你的信。”
“给我的?”于舒婉好奇的接过来,等看到上面的名字以后,眉头皱到了一起。
“庞组长,他们拆过了吗?”
“没,这不是投稿,又是你的私人信件,所以就让我直接给你带过来了。”
于舒婉点点头,见信封开口确实还黏着,就将那封信随手压在了茶缸下面,等下午空闲下来后,她拿着信封去了趟水房。
趁着没人,于舒婉看都没看,直接将没拆开的信封直接撕成了碎片,扔到了水房的下水道里。
看着那些里面的信纸被水冲走,于舒婉心情立刻舒畅了不少。
第42章
结婚后,于舒婉几乎快要把冯卓这个人给忘了。
这封信上的名字突然出现,倒是提醒了于舒婉还有这么个未来商业大佬。
其实选择了在报社工作,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名字免不了要出现在报纸上,只是没有想过自己的名字会被冯卓看到。
更没有想到,冯卓看到自己的名字以后,竟然还敢给自己写信。
不过现在的于舒婉已经不怕他了,沈家那边,冯卓甚至进不去军区家属院,而且还有沈占峰在,他怎么都不敢乱来。
不过只是见了两面而已,至于这么痴情吗?这个冯卓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于舒婉扔完信封以后,去水池边认真把手洗了一遍,就好像沾过什么脏东西一样,好好搓了搓指尖这才回去。
马上就是重阳节,报社里事儿不算少,冯卓这件事被于舒婉选择性的暂时给抛到了脑后。
反正沈家他去不了,报社要是敢过来骚扰自己就报警,其他时候光天化日,于舒婉也不怕他做些什么,况且冯卓虽然是个小混混,但胆子似乎一直都不大。
连着三天,于舒婉都忙着画重阳节的内容,直到重阳节放假前两天,于舒婉终于将所有需要的稿件全部画完,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孙栋梁:“明天最后一天班,后天就开始放假三天,咱们北岳庙也是后天开始,舒婉同志,你到时候记得去看,可热闹着呢,有唱戏的有说相声的,还有变戏法钻火圈啥的……”
庞茹萍也收拾着东西准备下班:“用得着你说嘛小孙,舒婉肯定知道啊,你有时候就是多余的话说太多了。”
“这不是前几天舒婉同志跟我说她没去过我才多嘴提一句嘛……”孙栋梁委屈的抱怨,“庞组长,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偏心舒婉同志了,我好歹天天给咱们组下苦力,你从来都不表扬我就算了,还总是给我提意见。”
庞茹萍也不生气,她其实对孙栋梁有话就说的性格十分欣赏,“给你提意见是希望你进步,而且我不存在偏心谁,我是希望咱们这个栏目组越来越好。”
孙栋梁撇撇嘴,在庞茹萍身后做了个鬼脸,逗得于舒婉笑了起来。
今天是沈占峰休息的日子,于舒婉收拾好东西也很快出了门。
果然,在报社外面,于舒婉看到了早就等着自己的男人,脚下步伐不自觉加快,笑吟吟走了过去。
路上,俩人边走边说着话。
“沈占峰,我后天开始放三天重阳假,你要是今天休息,重阳还能回来吗?”
军区训二休一,算下来,沈占峰重阳节前一天就得重新赶回军区。
沈占峰:“重阳节我们也放休息,当天可以回家陪你去去逛庙会,不过可能得等到下午才能到家,但我也可以申请批假……”
“这个倒是不用。”于舒婉接着说:“庙会三天呢,也不急在那一会儿,还是军区那边的事情更重要些。”
沈占峰心中微动,“舒婉,谢谢你能理解我。”
于舒婉轻轻笑出声,“这也不算什么呀,你干嘛这么客气。”
她的声音轻快动听,沈占峰不自觉眼神里也跟着浮出一丝幸福的笑意,晚霞照在两个人的身上,影子在自行车后拉的很长-
橙红浓郁的晚霞同样照在冯家的窗户上。
被兄弟几个拉着玩了一下午牌的冯卓喝了两口啤酒睡着到现在,他闭着眼睛神色格外的难看,似乎被噩梦笼罩着怎么也醒不过来。
这梦冯卓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梦里的自己一开始是幸福的。
惦念喜欢很久的于舒婉竟然在一开始就答应了跟他相亲,两个人顺顺利利订了婚。
结婚前,两个人还一起逛街看电影,这段时间的幸福让梦里的冯卓甚至不敢相信,可那些画面场景,却又无比真实的提醒着他这肯定不是梦。
但很快,于舒婉因为一场事故暴死!
幸福的泡泡被无情戳破,梦里的冯卓痛彻心扉,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跟刚才的幸福感一样真实,真实的让他甚至忍不住痛苦的吐了出来。
“咳咳咳……”
冯卓大汗淋漓醒了过来,一边呕吐着,一边不停的喘息,可胸口那种疼痛的感觉实在过于强烈,他缓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他上次做这个梦,还是听说于舒婉结婚后。
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居然再一次这么真实的梦到那个场景。
哪怕冯卓之前提醒过自己可能这些只是自己魔怔了才做了噩梦,可这一次次醒过来后痛苦的感觉却又跟真正发生过一样。
“唉……”
冯卓长叹一口气,穿上衣服去街口看了一眼邮桶。
“没你的信,别翻了。”邮差有些不耐烦的提醒他。
连着三天,冯卓天天过来找有没有自己的邮件,可惜,每次都没是空的。
“我看你是往报社邮寄的信吧,怎么不直接去呢,这都在一个城市里,也不远啊。”
冯卓摇摇头,一副大痴情种子的模样:“你不懂。”
他是怕吓着于舒婉。
当然……也怕于舒婉报警。
之前在公交上偶遇,于舒婉就扬言要报警,他不想让自己总给于舒婉留下坏印象。
想来想去,冯卓决定再进一步,不回信,但自己可以继续给她送礼物!-
第二天。
“小于同志——有你的邮件和……礼物!”
报社传达室的大爷进院子吆喝了一声,完了又喊,“那个少儿栏目的人多过来一个,东西有点多!”
“诶,来了。”
孙栋梁应了一声,跟于舒婉一起匆匆忙忙出了门。
等到了传达室看到东西以后,俩人一块傻了眼。
孙栋梁:“……我的老天爷啊,怎么这么多东西?白菜萝卜,手套围脖……妈呀,咋还有送王八的。”
传达室大爷查看这记录,一边瞥了一眼,无情的提醒,“那是甲鱼,大补!”
于舒婉好笑的看看那只脖子上被系了红绳子的老鳖,连忙又问:“大爷,这是咋回事儿,是我的还是少儿栏目的。”
“诺,你们自己看记录吧,有写是送给少儿栏目的,也有专门标了给于舒婉画画老师的,这些字迹都是小孩子的字迹,小于,你这是出了名啊,就连我孙女儿一大早都拉着我问报纸上画卡通画的老师是谁呢。”
原来,前些天经过于舒婉创新后的少儿栏目大受小朋友的欢迎,因为那些内容都带有教育意义,寓教于乐的让孩子学了新的古诗,新的寓言故事,甚至连家长都对这个创新后的栏目十分感谢。
这年代表达感谢的方式很简单,那就是送吃的。
没有白菜就送萝卜,没有萝卜就送……甲鱼!这送甲鱼的一看就是家住在河边的!
不过这些人的唯一目的,就是希望表达对这个栏目的喜爱,希望以后能长久的做下去!
于舒婉跟孙栋梁简单看了两封给少儿栏目的感谢信以后,都不由笑了出来。
孙栋梁眼窝子浅,已经被有些小朋友写的信感动的眼圈红了。
“舒婉,前些天的辛苦真是值了!你真是提了个好创意给大家、给孩子们!”
于舒婉同样感动,但也连忙谦虚道:“大爷,不是我出名,是少儿栏目出名,是大家的功劳,是咱们报社功劳,这些天报社帮忙的各位都辛苦了!”
大爷笑眯眯的:“害,你就甭谦虚了,赶紧把这些个东西带进去吧,我这传达室一会儿也得来人呢。”
于舒婉点头,孙栋梁也连忙过来帮忙。
“哟,这玩意儿也是送过来的礼物吧?”
孙栋梁搬东西的时候,从框里掉下来一块用油纸包着的酥糖,酥糖里面还放着一张粉红色的卡纸,卡纸似乎被叠成了什么形状,不过……
很可惜,刚才没人注意,那只甲鱼正好就在酥糖旁边卧着,卡纸连着酥糖都被它啃了两口,完全看不出来原来是什么样子了。
“上面有字吗?”于舒婉拿起卡纸看了看,“没有字,酥糖的油纸包上也没有字,哦不对……”
仔细看看,旁边有一团被水浸湿后模糊不清的黑色墨水团,墨水团完全变成了黑乎乎的一片,根本瞧不出来是什么。
孙栋梁皱皱眉,“这个咱们拿回去吗?”
于舒婉想了想,将东西重新放到了传达室架子上,“大爷,这东西不知道是给的,我们万一拿错就不好了,先放在这里,等有人来问了您注意点是谁,跟他说声抱歉,这酥糖的钱我们栏目来赔。”
“得嘞,你们放心去吧,啧啧,谁家送酥糖还放过粉红色的卡纸……”
孙栋梁也忍不住低声吐槽了两句,但眼瞧着框里的甲鱼已经快要爬出来了,连忙跟于舒婉回了办公室。
第43章
读者送来的除了吃的,还有一些写给栏目的信件。
有建议,也有专门给于舒婉的感谢信,尤其是一些小读者的信,字迹青涩,却代表着一颗颗最真挚的童心。
吃的东西他们给报社里各个栏目分了分,不能即食的就送去了报社食堂,甲鱼则暂时被养在了办公室的洗脸盆里。
而那些小读者的来信,被于舒婉阅读后,仔细的收集保存了起来。
“于同志,我看你忙着写一天了。”快下班时,孙栋梁忍不住问:“明天就放假了,咱们重阳节前的工作好像都完成了吧,不过要是有需要写什么的地方可以跟我说,我来就可以。”
于舒婉合起笔帽,“有些信件是小读者单独写给我的,我想着有时间了能回信尽量给她们回信。”
小读者的来信中除了表达对于舒婉画作的喜爱,不乏有一些是提问关于绘画问题的,甚至也有一两封给于舒婉讲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总之都带着满满的童真。
这些信件让于舒婉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那时候电视台上有个少儿频道,里面漂亮的主持人姐姐主持节目时,每天都会有小观众来信环节,还有些节目甚至还有小朋友来电话环节。
年幼的她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自己能跟这些姐姐说话就好了,哪怕只是在信上交谈一定也会很开心。
于是她试着寄过信,打过热点。
等待的时间里,她甚至还偷偷在心里打过草稿,如果自己被回信或者回电了,要怎么给那些姐姐诉说自己对节目的喜爱。
不过可惜,那些信寄出去便石沉大海,而热线电话也总是轮不到自己。
所以当现在的于舒婉有机会接到这些来自小朋友的来信时,她怎么都没办法置之不理,就想着有时间的话,能回就尽量给个回信,哪怕只是一句话,那些带着期待的小朋友应该也会很高兴的。
于舒婉的话让孙栋梁很触动。
他看着于舒婉仔细收起来的信件,还有亲自手写的一封封回信,有些哪怕只有一句简单的问候,但对那些小朋友来说也足够了。
“于舒婉同志,我真是越来越敬佩你了。”孙栋梁这次说的很认真。
从前他是觉得于舒婉有能力有才华,当然,也很漂亮,甚至在一开始,还动过爱慕之心。
可现在,孙栋梁只觉得于舒婉比自己看到的还要值得尊敬。
孙栋梁:“做咱们这个行业的,有时候为了出成绩,很容易忽略掉读者的感受,我能看出来,你对自己的读者是真的热爱跟珍惜。”
庞茹萍也很受触动,“是啊,时间久了很容易忘了自己的初心是什么,你让我想起来我一开始选择来少儿栏目,其实是为了自己年少时期写作的梦想,可现在,我已经很久没写过什么了。”
于舒婉依旧浅声谦虚着:“我只是做分内的事情而已,况且咱们的来信以后会越来越多,我一个人肯定是回不过来的,早晚你们也会想到给小读者回信。”
庞茹萍长一口气,“没有你提醒,我可能根本想不到,等放假回来,咱们干脆闲了就一起回信吧。”
孙栋梁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这话倒是让于舒婉又想起来了个主意,“庞组长,你觉得咱们将来能不能专门开展一个来信环节?可以是小读者专业问答,也可以是生活上的答疑解惑。”
庞茹萍瞬间来了精神。
孙栋梁愣了愣,看着于舒婉的目光只剩下了崇拜,“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要是能把这个来信环节做起来,岂不是又能增加销量又能增加用户的黏性。”
“可惜。”于舒婉略略皱眉,“咱们报纸给我们腾出来这么大一个版块已经不容易了,好像没有多余的版块放来信环节了。”
原本开心一刻的版块只有手掌大小,少儿栏目开展以后才勉强压缩内容增大了一倍。
闻言,庞茹萍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其实我有个更大胆的想法。”
于舒婉跟她想到了一起,目光灼灼,“庞组长,这能行吗?”
孙栋梁看着她们两个打哑谜,挠挠头着急说:“什么行不行的,你们在说什么也叫我听听呗。”
庞茹萍失笑:“只是个想法,大概率暂时不能施行。”
于舒婉也惋惜的叹气,“我们是想把整个少儿栏目独立起来,做一份专门给中小学的报刊,不过这个主意要施行起来确实太不容易了。”
孙栋梁手里的茶杯险些掉地上,“那你们确实是太敢想了!我的老天爷啊,这咱们才成立没几天,就想着独立出去做单独报刊了!这难度确实是太大了!”
现在的少儿栏目只是依托于《大河文摘报》,没天的内容并不多,他们三个人来做绰绰有余。
可如果独自出来做单独的少儿报刊,那文字编撰、图画编撰、内容主题等选择估计三十个人才勉强够用。
“别灰心!”庞茹萍鼓励她们道:“这算是咱们的目标吧,等将来把名气做起来了,我们可以一起去给县城报社总社长提申请。”
“嗯,一起努力。”
只有孙栋梁觉得这件事情太久远了,连声说:“还是先考虑好眼前的事儿为好,两位未来的报社大编辑,快点先下班了,回家好好休息三天。”
于舒婉浅浅笑着点了头。
等到了报社门口,他们两个离开后,于舒婉想起什么,去传达室看了一眼。
于舒婉:“大爷,那个酥糖没人来认领吗?”
大爷摇摇头,“没呢,估计是忘了,我这几天在这儿值班不放假,有人来了我帮你记下来。”
“谢谢大爷。”
于舒婉是担心万一那个酥糖也是读者送来的,就那么被随意的放在架子上实在有些辜负了读者心意。
想了想,于舒婉将掏出了两分钱递给大爷,“要是有人来认领,大爷帮我把钱赔给他。”
大爷迟疑一下接了过来,“成,要是没人领我回头给你送到办公室。”
于舒婉想了想,“今天读者送的那些吃食我们分了好几个办公室,结果把您这边儿的传达室给忘了,要是没人领,算是我请大爷您的加班费吧。”
“你这丫头……”
“我先走啦,大爷再见!”
于舒婉不等他拒绝,已经骑上自行车出发了-
于舒婉离开报社回家有一条必经之路,这条路的拐角,就是上次她帮程梓墨脱身的胡同。
胡同悠长,两旁是已经没人住的破旧院落,除非是特意转头看,不然很少有人注意到这儿。
“阿嚏——”
冷风中,在胡同里等了好一会儿的冯卓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昨天他买了自己觉得最甜腻的酥糖,还专门用粉色卡纸写下了自己想要见面的心意,可等了一整天,他还是什么也没有等到。
最重要的是,冯卓午觉时,再一次梦到了那个模糊的场景。
自己曾经与于舒婉恋爱的场景越来越真实,感觉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他醒来后,发觉现实中的于舒婉甚至已经结婚了,便立刻心痛的无法呼吸。
前一阵进不去军去大院,还不知道于舒婉的去向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于舒婉就在报社,冯卓根本无妨控制自己去想她。
他真怕自己再这么继续下去,早晚要被逼疯,所以这才下定了决心,哪怕于舒婉要报警,自己也得把心里话问出来。
不能在报社等,人多而且有安保。
最后,冯卓选了这条胡同,这是于舒婉下班的必经之路。
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冯卓眼瞧着来回过往了不少报社的工作人员匆匆走过,可却怎么也没有瞧见于舒婉。
于舒婉的模样早就刻在了他的心里,他不可能认错,或者忽略没看到。
她那么漂亮,哪怕是人群中,也是最亮眼的存在。
可这么久了,她还是没来。
“阿嚏!”
冯卓又打了个喷嚏,低头刚擦了擦鼻子,就听到自行车的铃铛声。
是她来了!
冯卓瞪大眼睛死死锁定了那个穿着毛线衫骑着自行车的身影。
“于舒婉!”
冯卓三步并两步小跑着追了过去,动作甚至没有犹豫的拦在了于舒婉的自行车前面。
好在于舒婉不喜欢飙车,速度不快,将将停在了距离冯卓一米的位置上。
“于舒婉,好,好久不见!”
冯卓心里好像被冷风给吹透了似的,刺痛又带着酸涩。
他想过自己再见于舒婉时的心情,也心里暗暗想见面后自己一定要第一时间说出那些话,可等真的见了面,他心口却像是被堵着一样,委屈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明明梦里的于舒婉是属于他的,为什么睁开眼却变成了别人的妻子。
到底是老天爷在戏弄他,还是自己真的魔怔了?
“你谁啊?”
在冯卓几近痴迷的目光中,于舒婉抱着胳膊,余光瞄了眼来往的行人,这才稍微放心的开了口,“我不认识你,能不能让开啊。”
冯卓更加委屈了:“我是冯卓啊,你忘了我吗?我们曾经……”
哦,他们曾经只见过两面,说过的话甚至不超过十句。
于舒婉警惕的摇摇头,“我见过的人很多,不记得了,而且你这样拦自行车很危险的,你这是妨碍交通。”
冯卓眼睛一亮,心中无限感慨,“谢谢你还关心我的安全。”
于舒婉:“……??”
要是自恋能打分,冯卓一定是满分吧!
于舒婉挑明了继续道:“我是说你会让其他行人陷入危险中,谁管你安全不安全啊,你自己在这儿吹冷风吧!”
路不算宽,但他一个人也拦不住,于舒婉调动车把就准备从旁边骑过去。
第44章
“你先等等。”冯卓着急了,“我有话想跟你说,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家之前找你说过亲事的,可自你拒绝了我以后,我就一直在梦里梦到你!”
他着急起来的时候,刚才努力伪装出来的斯文也跟着消失,说的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样。
于舒婉却不管这些,摆好方向就准备离开。
冯卓急急跟着自行车,再次拦在了前面,“于舒婉,你在我的梦里死了你知道吗?我这些天有多么担心你你知道吗?”
于舒婉面上不显,但心里却微微一震。
冯卓看到于舒婉终于停了下来,连忙接着说:“我觉得我们之间一定有很多误会,但我对你的心是真诚的。”
于舒婉挑挑眉,“我想起来你是谁了,我嫂子介绍的冯家冯卓是吧,你不觉得你这些话说的有些夸张吗。”
“不夸张,我就知道你不信。”冯卓仿佛看到了希望,眼神带着光连忙又说:“虽然咱们见面次数不多,但我那段时间是真的几乎每天都梦到你,梦里你跟我定了亲,可你却在结婚前因为事故去世,我悲痛的几乎……”
“你理解错了。”
于舒婉重重打断他,“我不是说什么梦,而是说你所谓的真诚,其实连你自己都不相信吧。”
“冯卓,你好歹是个成年人了,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冯卓嘴唇哆嗦了一下,“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对你是真心地。”
“真心的意思是逼着我嫂子去我家里说亲?还是在我明确拒绝你以后你依旧不依不饶,又或者是现在你明知道我已经结婚了还去写信骚扰我的生活?”
于舒婉冷冷看着他,“包括你所谓的梦,我虽然不相信这个梦,但我觉得,既然你看到了梦里我跟你订婚后会死,就应该明白自己要离我越远越好。”
“还是说……”于舒婉顿了顿,冷笑:“还是说你就是巴不得我死了?”
书中贯穿全文的白月光于舒婉在很多人心中,几乎是完美的存在。
在大哥心里她是为了自己辍学的妹子,在父亲心里她是给家里换来一笔赔偿金的女儿,在冯卓心里,是激励他走向正途的初恋……
她这个人的存在,是不是只有死了才算是最正确的??
于舒婉的话像是无情的刀刃,一刀刀割开了冯卓掩饰自己的面具。
面具之下,冯卓是那个自私自利的却自诩深情的男主,于舒婉的死,才能成全他的进步。
呸!真恶心!
于舒婉冷笑着看冯卓愣在原地。
“冯卓同志,你还有话说”
冯卓的世界都快要崩塌了,还提什么说话,甚至现在连呼吸都觉得不通畅起来。
“没有那我走了。”于舒婉临走前,又再次提醒道:“我说你幼稚,你是真的巨婴,麻烦你自己好好想想,下次再来拦人,我们家男人可不是吃素的!”
‘我们家男人’这几个字再一次刺痛了冯卓的心。
“于舒婉同志,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想问,我们真的没可能了吗?”
“没有。”
于舒婉说的决绝,看也没再多看他一眼,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寒风下,冯卓的脸色差极了,他看着于舒婉远去的背影,眼泪夺眶而出。
那种梦境的感觉太真实了,所以到现在他还深刻记得梦里于舒婉去世的心情。
可现在,眼瞧着于舒婉直截了当的再次拒绝自己,心情甚至比梦里还要糟糕。
梦里他毕竟还拥有过于舒婉,可现在……
不对。
冯卓忽然想起刚才于舒婉的话来。
他站在原地,伸手双手突然朝着自己的脸上狠狠扇了两巴掌。
用的力气很大,刚打完便红肿起来。
“我真是畜生!”
冯卓眼睛通红,低声咒骂着自己。
于舒婉说的不错,自己不够成熟,甚至还很自私,梦里他虽然拥有过一时的欢愉,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于舒婉去世。
而现在。
于舒婉虽然未曾属于过他,但却好好地活着,甚至刚才的言语间还透露出日子应该还不错。
她称呼沈占峰为自己的男人,语气里还带着明晃晃的傲气。
“沈、占、峰。”
冯卓一字字念着这个名字,随后竟然混杂着眼泪笑了出来。
一个年纪大的男人而已,她到底是被什么蒙蔽了双眼?
又或者是自己实在不够成熟,无法带给她安全感?
冯卓想起曾经自己跟她说的那些话,又想起自己毕业这两年年来一直被称为地痞天天混日子,突然间,他惊觉自己其实年纪也不小了。
日复一日的这样过下去,自己永远也无法成为于舒婉眼中可靠的成熟男人。
回家路上,冯卓竟然不自觉已经走到了知青办的门外。
他想起梦中那个模糊遥远的未来,心中动了动。
之前他就曾动过心来报名,可惜后来被那个梦境折磨的人都快疯了,便没有再想过。
现在,或许是个机会。
“同志你好,请问还可以申请明年支援山上下乡政策的名额吗?”
知青办的人胳膊上带这个红袖头。
头些年知青政策最严格时,有些家庭不愿意孩子吃苦,这些红袖章就挨家挨户的去抓人。
这两年响应国家的‘三招’*政策,没工作的青年人数大幅度下降,所以知青政策也就没那么严格了,但如果主动申请下乡参加建设学习,组织也几乎都会同意。
“随时可以申请啊。”工作人员说话间抽出一张表格,“父母信息个人信息填完交给我,过完年在家等通知,这一批过完年一月底就出发。”
“那可以自己选择地区吗?”
“这可不行。”工作人员莫过头,“要看各个地区的分配有没有名额,你先填信息吧。”
“好。”
很快冯卓填好了信息,工作人员看了一眼,皱起眉打量着冯卓,“钢铁厂冯主任的儿子?你确定要报名?”
像这种家庭,一般都会给儿子安排进厂工作的资格,有了工作,就算前几年也不用下乡的。
可冯卓坚定的点点头。
从前还有些犹豫,可因为那个梦,他此时对未来充满信心。
“好,那这边信息就交上去了,可不能反悔啊。”
“我明白。”
从知青办出来,冯卓心情依旧不怎么好。
他确定了目标,希望能在那里通过磨炼得到进步,希望自己将来能闪着光再次出现在于舒婉面前。
他想得到于舒婉的认可甚至是喜欢,所以才走上了这条路。
可是……
那么远的地方,一切都是为知,现在他心里又产生了些胆怯的情绪。
“冯哥,你疯了吧,你这一去肯定要很多年,到时候回来人家孩子都抱在怀里了,谁还会去喜欢你啊。”
冯卓冷着脸,“我只想向她证明自己,我不是她以为的那种人,我会成长起来的。”
“你在这儿给我写诗呢?”李铁蛋替他尴尬的搓搓手,“成长起来又咋样,到时候人家有幸福美满的家庭,你呢?你有磋磨后粗糙的脸盘子?”
冯卓:“……”
李铁蛋说的是事实,但冯卓总不能告诉他,他相信了一场梦,相信自己会去一个全是机遇的地方吧。
那样李铁蛋只会觉得自己疯了。
“算了,我找你们是说正事儿的。”冯卓按了按自己的手指关节,只不过太软了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啥事儿?”
“我想在走之前,去见一见那个沈占峰。”
李铁蛋话还没说,退堂鼓已经在心里敲了一万下,“哥啊,你找他干啥?人家可是军人,找找那女人就够了,他咱们可得罪不起。”
“我昨儿跟家里要了二十块钱。”冯卓干脆的从兜里掏出票子,“我知道等我走了,兄弟们日子也不会像以前那么轻松,所以这些算是我能为你们提供的最后一次活动经费了。”
“……”
刚才还想把冯卓排除出兄弟队里的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群家里条件差的无业游民狠狠心动了!
李铁蛋:“说吧,你找他干嘛?”
冯卓:“我想知道于舒婉看上的男人到底什么样,也想试试他到底能不能给于舒婉幸福,说到底……我心里其实还是有气,哥几个就当帮我出气了。”
明白了,这是要打架啊。
李铁蛋有些发愁,但又心动那些钱,硬着头皮应了下来,“成,咱们多喊俩人,再找个麻袋,把人套上了就打,应该问题不大。”
冯卓道了谢,不过这次他很有心眼的没有直接给钱,而是先给了一半,余下的要等事成后再给。
随后几个人分配了任务,有去军人家属院不远的路口蹲点的,有打听军区什么时候放假的。
冯卓则回了家,他准备好好养精蓄锐,再去见自己这个未谋面的情敌。
他已经想好了,打完了人他不会露面,但会在最后警告沈占峰必须要对于舒婉好,这样自己出了这口气,还能给于舒婉一个保障,这也是他离开县城前最后能为于舒婉做的事情了!-
而在同一天的京市。
大学郑教授的女儿郑明珠也来到了知青办。
刚刚从林业大学毕业的郑明珠梳着马尾辫朝气蓬勃,素雅的面容上却带着压不住的浓烈憧憬。
“明珠,你真的想好了要去支援林坝?你爸可是大学教授啊,再加上你的学历,给你安排个大学教师的工作不是轻轻松松?”
跟郑明珠同行的女生很不理解郑家这个千金小姐的想法。
郑明珠重重点头,“我们上林业大学难道不就是为了个祖国贡献自己的力量吗?当老师有什么用,我要用实践来出自己的一份力,况且实践才能出真知,懂吗?”
“不懂。”朋友老老实实的摇头,“我只知道没人会放着好日子不过去林坝上风吹日晒,况且……况且咱们目前都是理论知识啊,谁知道去了能不能帮上忙。”
“唉,你不是我你不会懂得,什么时候所有大学生的觉悟都像我一样,那林坝上的问题早就解决了。”
朋友轻轻笑笑没有接话。
这位大小姐看不起人惯了,她身为朋友也早就习惯了。
郑明珠似乎还觉得不够,继续试图通过自己的说教开导对方,“一味地贪图享受,其实就另一种犯罪,咱俩关系好,我才跟你说实话,其实我很看不起那些上完学就在家享福不作为的人,这种人跟蛀虫有什么区别?”
这话有些重,朋友脸色越发差了,“明珠,你自己想去就去呗,自己的想法没必要灌注到别人身上,别人又没拉着你不让你去。”
郑明珠顿时对自己这个最好的朋友失望了起来,“朱艳丽,怎么你也这样不开悟,唉。”
朱艳丽耸耸肩,“你就当我愚笨吧,反正我这辈子开悟不了。”
开什么玩笑,她如果因为这几句话就放弃在北京发展,那自己才是真的不开悟好不好!
要是这样也叫犯罪,那就让她一直犯罪下去吧,世界上有郑明珠这么伟大付出的人就足够了!
况且……
朱艳丽暗暗冷哼了一声,要不是郑明珠家室好,没人会愿意捧着她,也就她自己觉得自己的专业上没人能比,毕竟有真才实学的人,也不会靠着父母关系走后门上了大学,之后又靠着透题年年第一……
不过这秘密也就她这个发小知道了,郑明珠的一生,本该就是这样外表看起来洁净无瑕,又光彩夺目,天生就是故事的女主角-
于舒婉离开后心情有那么一会儿的不高兴。
冯卓带给她的阴影不只是打扰生活,还提醒了自己从前可能会死亡的事情。
尤其是刚才听到冯卓说起他那个所谓的梦境。
于蓉蓉都是重生而来,冯卓身为这个时间从前的男主角,也不是没有恢复记忆的可能性。
不过这点不高兴在到家后很快消散了。
看着圆圆牵着大鹅扑过来,于舒婉笑眯眯接住了她。
冯卓就算恢复记忆又如何?
自己已经开启了人生的新篇章,有一个还不错的家庭,有一份自己热爱的工作,亲朋好友也都越来越多。
冯卓不过是一个插曲,没必要为了他影响自己的心情跟生活。
再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不怕他什么,不如过好当下的日子。
想明白后,于舒婉好心情又回来了。
尤其想到放假后还有庙会可以逛,晚上更是多吃了两口周阿姨做的蒸饺。
第二天。
“嫂子,你真不跟我们一起出去吗?北岳庙会比往年开的大多了,可热闹了。”
放假第一天,于舒婉就过上了吃了睡的日子。
她刚午觉睡醒,打了个哈欠看着沈文明带着沈红星跟程梓墨来找自己。
于舒婉:“不去,圆圆呢?你们没带圆圆吧。”
“妈跟周阿姨带着她出去看杂记了。”
“嗯,你们先去熟悉熟悉有什么好玩的,等晚上沈占峰回来,我们再出去的时候,正好找你们取取经。”
沈文明嘿嘿笑笑:“原来是为了等大哥,那嫂子我们就先走啦。”
于舒婉点点头,又叮嘱道:“程梓墨,顾家两个孩子要是也要去玩,你看她家大人跟着没有,要是跟着了再跟他们一起,不然不安全,知道吗?”
这年头别说人贩子了,趁乱偷窃抢劫的都有,还是得小心点。
沈文明:“嫂子你放心,有我看着呢,爸也去了,那边还有不少公安局同志怕出乱子一直守着。”
有了这话,于舒婉才放心了不少。
等几个孩子一走,她打着哈欠泡了杯菊花茶,找出一本杂志边看边等沈占峰回家。
第45章
下午,张红霞把手里最后一份活儿给干完交工,拿到这些天的工资后,就紧赶慢赶着要出毛纺厂。
今天是她们这批临时工工期的最后一天,一开始那些对张红霞有意见的工人这些天眼瞧着她干活儿麻利还几乎不出错,渐渐的也对她心服口服,这些天忙下来,也算是个半个工友了。
同车间的几个纺织工人见她这么着急,忍不住问她干啥去。
“有点事儿,去看个亲戚。”
“这出来四五天了,不先回家看看?”
“我家在乡下,看完亲戚就回去。”张红霞说着,将自己的东西装进小包里后,匆匆赶去了军区家属院。
于舒婉杂志看累了,正想着站起来走走,恰好张红霞赶到。
“嫂子你咋来了,这些天厂里工作还顺利吗?”
“顺利。”张红霞笑眯眯将自己刚进厂时候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我就想着不能给你丢人,今天交工的时候,我都是第一个交的。”
“嫂子你可真厉害。”
张红霞:“厉害啥呀,织个毛线罢了,我听说舒婉你给毛纺厂画的那个广告才叫厉害呢,有一次我听邢主任私底下说以后还想找你给他们画什么宣传画呢,还是舒婉你最厉害!”
“说起邢主任我想起来了,嫂子你问没问毛纺厂还有没有进厂的名额?”
张红霞摇头,“提过一次,说是现在厂里人手是足够的,这次任务是太突然了才另外招的临时工。”
于舒婉叹了口气,“有些可惜了,我本来想着你要是能借着机会进厂里工作呢,你手艺好,进去肯定没问题。”
“没事儿,这次能拿到这么多工钱我已经很满意了,舒婉,这还是我头一次靠着自己拿到这么多钱哩!”
乡下生产队只给记录工分,一季度才给发一次钱,还是按照家庭为单位,这是张红霞头一次以自己的名义去领工资,她其实激动坏了。
张红霞:“而且邢主任说她已经记住我了,以后要是有空缺的工位也会考虑我的。”
“对了舒婉,我来是给你送点东西。”
张红霞说着将随身带着的布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两件花灰色的羊毛衫,“我记着你的尺寸哩,不过想着冬天里面还要套衣服,就做大了一点,你快试试,不行了我拿去再改。”
一件是‘8’字纹的低领薄毛衫,一件是高领的厚毛衣。
于舒婉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喜欢,拿在手上比划了一下尺寸,更是刚刚好。
“嫂子,这也太不好意思了,要不我按照市价付你钱。”
这两件衣裳就是有布票都不好买到,于舒婉确实是很喜欢。
张红霞摇摇头,激动的说:“你要是给钱,我才是更不好意思的那个了,这次工作是你帮我联系的,要不是你,我在乡下一辈子也想不起来看一眼报纸,舒婉,我都还不知道如何谢你呢,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羊毛是她进厂前在大哥家拿的,多的毛线则是直接在毛纺厂里借机会买的,这些天她忙完了工作,抽空就织这两件毛衫,幸亏了她早些天就想着给家里人挨个织件毛衣,进城时候正好拿了件现成的改出来,这才来得及给于舒婉送过来。
于舒婉听她这么说也不好意思再推辞,张红霞随后又掏出来五根编织成花样的红绳给她,这才又匆匆离开-
“占峰,明年去滇南的名额正式确定下来了,你们这支单独的加强排情况特殊,二月你得先去京市做个汇报,然后直接从京市出发跟咱么的部队汇合。”
办公室里,各个连队的连长排长坐了满屋,听刚从京市回来的佟团长给大家开会。
“收到。”
佟团长接着说:“今天会议就这些内容,需要注意的是明年的任务历时六个月甚至一年,记得提前跟家里人打好招呼安抚好家属情绪,好了,沈排长留下来,今天其他人先去忙吧。”
等人走后,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沈占峰收拾好东西把钢笔合起来,“佟叔,还有什么事儿要交代吗?”
佟团长看着沈占峰的目光里带着慈爱跟欣慰,“你这小子终于成家了,唉,可惜你结婚我没能过来有点遗憾,你爸他身体怎么样?过了重阳节我忙完去家里探望他。”
沈占峰:“我爸挺好,现在最大的兴趣爱好是下围棋,天天跟社区里的叔叔们聚在一起,有时候吃饭了都不记得回家。”
佟团长笑了出来,“当年他主动提出要退下来的时候,表面看着没事儿人一样,可毕竟他待了一辈子的部队,其实背地里我知道他也难过,现在能想开了也好,生活也惬意自在。”
沈占峰不置可否,又问:“来前您见我爷爷了吗,他身体还好吧。”
“老爷子挺好的,虽说还担着职务但平时已经不需要他处理什么事儿了,偶尔去部队里给小一辈开开会讲讲从前的故事,平时还算悠闲,身体也从前硬朗。”
佟团长说完,有些犹豫的沉吟片刻,才抬起头,“你爸还是不愿意跟老爷子和解啊。”
“……嗯。”
当年,沈川跟佟团长是同一时期入的伍,两人靠着自己的努力跟表现一步步从班长再到连长。
尤其是沈川,他自知自己是司令沈铁军的孩子,所以比其他人都更加的努力。
为了防止别人以为他是靠着关系升上去的,他不仅训练努力,有任务的时候也第一时间扑在最前线,还从来不提自己的父亲是谁。
沈川自以为瞒得很好,也很努力的,可却忘了就算再怎么样,司令儿子的名头是这辈子也摘不掉的。
有次实战演习中,沈川所在的连队被打的节节败退,沈川也在过程中受了点伤,被追捕时,敌方连队的人发现是他受伤以后,竟然主动给他行了个方便,放了他一马。
由此事后,沈川这才明白,自己不过是自以为是的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可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
自那次演习后,为人刚正的沈川便有些心灰意冷。
他很明白,自己就算是再怎么努力,这辈子也逃不脱沈铁军儿子的名头,再加上那次以后有人免不了说三道四,四十岁的沈川干脆提交了退伍申请,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回了县城。
父子两个就此再没见过面,这也成了沈川心里的一根刺。
想起往事,佟团长无限感慨:“其实当年大家是很佩服你父亲的,虽然免不了受到司令的影响,但他的表现的确一直都很突出,大家有目共睹,明白人都不会觉得他是靠关系。”
沈占峰沉默着没有说话。
佟团长看看沈占峰,忍不住担心道:“占峰,你可千万不要步你爸的老路,他想不开是他,你前途无限啊,况且司令就怕当年的事情复演,这些年一再叮嘱不需要对你有什么特殊照顾,你也是明白的。”
“我明白。”沈占峰淡淡道:“佟叔你放心就是了,回北京了也跟爷爷说一声我都明白,等我闲下来了再去看望他。”
“那我们就放心了。”佟团长松了口气,“来前你大姐让我再来开导开导你,不过幸亏了你是自己想通的,不然照你你老沈家那一脉相承的性格,我是真的有心无力。”
老沈家的男人,尤其是参了军的一个比一个倔。
沈川这些年不去北京,沈铁军心里明明担心的不行,可也就当没这个儿子,问都不带问一句的。
哦也不是不问,是借着别人的名义来偷偷问。
何必呢。
“时间差不多了,我赶着回家,佟叔回头咱们再聊。”沈占峰看看表站了起来。
佟团长一口水刚喝吸溜进嘴里,瞬间呛住嗓子咳了好几声。
“你赶着……回家?”
佟团长做梦也没想过,这句话能从沈占峰这孩子的嘴里说出来。
沈占峰当兵将近十年了,这些年来就差把军营训练场装个床睡进去了,哦不对,压根不用装床,这孩子枕着沙袋就满足了。
这还是头一次听到沈占峰说要赶着回家的。
沈占峰点头,不以为然,“是啊佟叔,你要是连着出来几天,不会想回家吗?”
佟团长点头又有些茫然,“我自然想,可是你……”
“怪我怪我!”佟团长又恍然大悟,“如今你是有家庭的人了,是赶着回家见那位小于同志吧。”
沈占峰大方承认下来,转头从抽屉里拿出一跳围巾,“那我先走了,佟叔再见。”
这条灰褐色的围巾十分时髦,沈占峰本身就长得不错,颜色还跟军装十分搭配,一看就知道是特意选的。
这个季节虽然风大起来,但让沈占峰光着膀子训练都不成问题,他怎么也不可能专门去买一条这么时髦的围巾来挡风。
眼瞧着佟团长一直打量自己却不开口,沈占峰干脆转过身说道:“入秋了天冷风大,佟叔也注意保暖,这是我媳妇儿怕我回去路上冻着专门买的。”
搁在以前,佟团长听了沈占峰主动关心自己一准要热泪盈眶。
可现在,沈占峰话里话外都好像是在炫耀自己那条媳妇儿送的围巾,关心半真半假,炫耀图穷匕见!
“咳咳咳,我知道了,你快回家吧。”
“诶。”
等沈占峰走后,佟团长也出了会议室。
外面西北风绕着脖子刮过去,佟团长忽然想到了自己远在北京的老婆,哼,回头就让老婆给自己寄条围巾过来!-
“消息确切吗?军区真的今天下午放假?”
“确切啊,我大姨在军区收拾食堂卫生听到的,他们通知好几天了。”
离着军区家属院还有一条街,街边的老杨树下面蹲坐着五个年轻男人,扎堆说着什么。
李铁蛋双手揣在袖套里,打了个哆嗦,“这天越来越冷,诶哟冻死我了!”
“谁说不是呢,巴巴等了一小时了,咋还不来!”
冯卓比这些人还吃不得苦,冻得嘴唇都发白了,“别急,你们都准备好了吗,套麻袋的时候记得要准一点,别让他瞧见咱们的样子。”
李铁蛋跟其他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两眼,淡淡道:“冯哥,我们哥儿几个跟你这有新衣裳穿的不一样,家里谁不是捡着破衣服往身上套,肯定怕冻,这要是再等下去遭不住啊,要不再等个十分钟,还不来了咱们改天?”
“回头我把身上这件新外套给你穿。”冯卓皱皱眉,目光紧紧盯着来往的行人,“前提是你得今天帮我把这口气给出了。”
一听这话,李铁蛋满意的笑了,招呼着其他几个人继续蹲守。
第46章
“来了!”
隔着很远,有人暗暗喊了一声,几个人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躲到了旁边的拐角处。
冯卓探头看了一眼,隔着很远,已经能看出来那男人精壮的身材跟……并不显老的面孔。
冯卓想象中的沈占峰应该是那种胡子拉碴的满脸沧桑的老男人,跟眼前这个人大相径庭。
“你确实是他?”冯卓不太相信的问。
说话那人点头,“绝对是他,我大姨说这个沈排长在军区很出名,而且今天出门的时候围着一条灰褐色围巾。”
穿着军装围着围巾,那就没错了!
“等他走到杨树前面就准备动手!套麻袋的记得先过去。”
冯卓冷静理智的确立战术,指挥几个人各司其职,其他人连忙应声,随后屏息凝神只等沈占峰走近。
李铁蛋跟在冯卓的身后凑过去看了一眼后有些疑惑。
这个沈占峰……怎么越看越眼熟?
随着脚步声走进,等李铁蛋彻底看清楚来人的长相后,彻底傻眼了。
“走!”
冯卓说话间,拿着麻袋的小个子男人就从后面小跑着绕了过去。
与此同时,冯卓跟剩下几个人从拐角猛地冲出来拦在了沈占峰的面前-
打从走到这条路以后,隔着很远,沈占峰就已经注意到了蹲在老杨树后面的那伙儿地痞,尤其是他们看到沈占峰走近后迅速躲了起来后,他在那群人中还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很明显,他们的目标是自己。
不过沈占峰并没有要躲开的意思,反而还很想知道他们要刷什么花招,于是按兵不动朝着原路走了过去。
不过是几个鸡崽子一样的地痞混混,沈占峰浑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甚至于那个拿着麻袋一溜小跑从背后绕过来的小个子他都不带回头看得,等听到脚步声靠近时,他侧身抬腿推了过去。
一招制敌!
小个子被踢中了肩膀,麻袋掉在地上,他也跟着摔到,嘴里哎呀哎呀的叫起疼来,仔细瞧瞧,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
这群混混仗着人多准备五打一,压根没有考虑过还有失败的可能性。
看着小个子还没出手就直接倒在了地上,其他的人眼神中同时闪过了一丝恐惧。
冯卓咬咬牙,硬撑着开口:“你就是沈占峰吧,今天让你尝尝老子的厉害!老李,上!”
话音落下,其他人没有动静,李铁蛋更没有。
“冯,冯哥,李哥在那儿呢。”
有人提醒,冯卓这才发现,李铁蛋居然还躲在杨树后面,连脑袋都不露出来了,背对着众人一副害怕的样子。
“李铁蛋!你什么意思!”冯卓气恼着急的喊。
李铁蛋颤颤巍巍的摆摆手,用嘴型示意他们快走。
沈占峰默不作声,看着他们几个说话,就像是在看一场戏,完全没有丝毫压力,好像自己不是被找麻烦的那个。
巧的是,刚才出去逛庙会的几个孩子这会儿也回来了。
几个半大的少年刚到街口,就看见五个人围着沈占峰一个。
程梓墨愣了愣,尤其是看到那群人里还有一个眼熟的李铁蛋后,以为沈叔叔是因为上次帮了自己所以才又遇到了麻烦,他当即就想冲过去,可还没抬腿,就被沈红星拦住了。
“你干什么?”程梓墨着急问。
沈红星抱着胳膊:“看热闹吧,你是没见过我大哥以前动手,这次叫你见识见识。”
同样着急的还有顾家兄妹两个。
顾长远虽然学习一般,但从小就是老实孩子,哪里见过这场面。
顾茉莉也同样着急,甚至还有些害怕。
“这,这么多人,我们还是学生,我,我回去喊人!”顾茉莉说完就往家跑。
她想着至少再喊一个大人过来才算安全,所以顺着小路猛猛往家属院跑。
“别……”沈红星来不及拦着她,只好看她跑远。
程梓墨则依旧担忧,“咱们,咱们要不要过去帮帮忙,就这么看着合适吗?”
沈红星高深莫测看着他,“这你就不懂了,上学期老师不是刚讲过君子不立危墙吗,咱们还是学生,大人的事儿让大人自己解决。”
“可是……”
上次从于舒婉那里知道沈占峰帮自己教训过李家兄弟两个后,程梓墨其实一直想找机会跟沈占峰道谢,只不过始终没有开这个口。
今天看到李铁蛋可能是因为上次的事儿又来为难沈占峰,他心里满是自责。
“你不信我,总该信我大哥吧,等着瞧吧,再说了,咱们几个学生过去也帮不上忙。”
沈红星对自己大哥那可是十分自信。
沈占峰注意到了从小路跑过去的顾茉莉,却没注意到远在街口的几个孩子。
这条街来往的行人虽然不多,但学生有不少。
沈占峰想起这点,突然没了耐心。
“李铁蛋。”沈占峰很平淡的开了口。
可这声音在李铁蛋听来却带着威压,他害怕的抖了抖,从老杨树后面走出来,“嘿,嘿嘿,真巧啊,咱们又碰见了。”
沈占峰挑眉,“巧?这些人不是你集结起来找我麻烦的?”
沈占峰冷峻的目光在冯卓他么身上一一扫过,冯卓瞬间感受到了寒意,他压着心里的恐惧,疑惑着看向李铁蛋。
冯卓:“李铁蛋!你搞什么鬼?”
李铁蛋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把什么衣服什么钱抛到了脑后。
上次沈占峰为程梓墨那小子出头,三拳两脚就把他打的差点骨折,只不过上次沈占峰并没有报名字,李铁蛋以为他也姓程,这才没对上号。
李铁蛋看着沈占峰,就好像感觉到了身上的骨头再疼,根本不带搭理冯卓的,狗腿的陪着笑解释:“误会误会,大哥,我真不知道沈占峰就是您,要是知道冯卓这小子是想找您的麻烦,借我两个胆子我也不敢跟着来啊。”
李铁蛋的话把自己过来的原因全扔给了冯卓。
沈占峰目光看过去,冯卓立刻感受到了比刚才还要强烈的威压,这种感觉不仅仅是恐惧,而是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人,压根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的自卑。
原来沈占峰是这样的一个人。
冯卓咽了口唾沫,“没错,是我找你又怎么样?!”
意识到沈占峰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后,冯卓很清楚自己再拖下去更加不敢动手,干脆低声招呼了一声,又强调了一遍自己给钱,跟剩下两个人一块冲了上去。
这突然的动手完全在沈占峰的意料之中,三个人手里都拿着木棍,举在半空就冲了过来。
沈占峰先是侧身躲过一击,随后顺势一把按住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人,抬腿膝盖顶过去,那人吃痛的喊了一声,他伸手将木棍拿到了自己手里。
三拳两脚的工夫……准确说,也就不超过两分钟,三个人的进攻在沈占峰手下土崩瓦解,好像是小孩子跟大人动手一般,被沈占峰一脚一个踹到了路边。
“瞧见了吧。”沈红星得意洋洋的抬起下巴,“我大哥可不是吃素的,早年还赤手空拳抓过一个拿刀的劫匪,这群人真是不自量力!”
程梓墨跟顾长远看呆了,顾长远甚至恨不得跑过去给沈占峰鼓鼓掌。
“冯、卓。”沈占峰念了念这个名字,居高临下看着倒在地上捂着腿的冯卓:“为什么找我?”
冯卓咬咬牙,把脸别过去,“看你不顺眼。”
沈占峰冷哼一声,也不再追问,反而看向李铁蛋,“带着你的人跟我去一趟公安局,不然……”
“明白明白!”李铁蛋跑都不敢跑,刚才自己没挨打已经是这位神仙仁慈了,连忙连拉带拽的将倒在地上的几个人薅起来。
其他几个人明白了沈占峰的厉害,刚才跟疯狗一样,现在畏畏缩缩低着头动也不敢动一下。
只有冯卓还硬着头皮坐在地上不肯起来。
“冯卓!”李铁蛋气恼的过去拉人,“赶紧的,别再因为你惹了沈大哥生气,赶紧走,不然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十分钟前,李铁蛋还一口一个亲兄弟,现在眨眼就变成了敌对一方。
冯卓不服气的还要说什么,就被李铁蛋拽住头发拉了起来。
“以前我是看你爹在才给你面子,赶紧跟着沈哥走,不然以后哥几个也不会放过你。”
这群地痞表面上恭维冯卓更多,实际却是李铁蛋说了算。
几个人被打怕了,生怕沈占峰再动手,也都拿眼神瞪着冯卓。
沈占峰站在旁边看他们狗咬狗,“好了没?”
“好了好了。”李铁蛋连忙低头赔笑。
沈占峰嗯了一声,转身看着几个人,让他们几个走在自己前面,朝着公安局的方向离开了。
走了大概十分钟,眼瞧公安局就在眼前,李铁蛋低声笑呵呵的跟沈占峰套近乎。
“沈哥啊,我这算不算是协助您抓捕地痞了?我就不用跟着进去了吧。”
沈占峰侧目看了他一眼,“进去做个笔录,别的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他们几个……”李铁蛋眼珠子转了转,笑着说:“主谋就是那个冯卓,其他人其实就是来搭把手,那个套麻袋的才十七岁,未成年哩!”
“少跟我套近乎,好好说话。”沈占峰打断了他。
李铁蛋连忙换了个称呼:“怪我怪我!嘿嘿,沈同志啊,其他几个人不会弄得太严重吧,他们这不是也没真的伤着您,您要不跟公安局说一下,除了冯卓,其他的别重罚了,我把冯卓的目的全给您交代了。”
“威胁我?”沈占峰冷笑。
“不敢不敢,我这不是想戴罪立功。”
“用不着你戴罪立功,进去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不是不好奇,只是用不着李铁蛋交代。
就这几个地痞的德行,进去就得腿软,用不着怎么问也能全都老实交代了。
第47章
“沈哥,可是这跟那位于同志有关系。”李铁蛋压低了声音,在进公安局之前做最后的争取。
闻言沈占峰皱了皱眉,停住了脚步。
“于。”沈占峰开口便带着冷意,一个字被他念得愣是冒着寒气。
“嗯嗯嗯!”李铁蛋忙不迭点头,脑袋快要点掉了一样:“没错,沈哥你要不还是别急着送到公安局,听我慢慢给你讲?”
慢慢讲?
沈占峰冷哼了一声,低头蔑视李铁蛋一眼继续往前走:“还有五分钟走到,五分钟说不完,你今天躲不了一顿打。”
李铁蛋吸了口冷气,看着沈占峰这会儿跟看阎王爷一样。
“我我我,我能讲完!”
左右不过是一个男追女却被拒绝了的故事,只是这个故事里的男方过于自作多情了些,只是见过两面便钟情了这么久,被拒绝了还不够,还要上赶着去讨嫌,闹到最后,甚至想着去找人家丈夫的麻烦。
可笑又可怜。
“沈、沈哥,这是冯卓自己一厢情愿的,而且也是他怂恿我们过来找您麻烦的,您明察秋毫放了我们几个吧。”眼瞧着就要到公安局了,李铁蛋再次求情。
在李铁蛋恳求的目光中,沈占峰停了下来。
两人的对话冯卓跟在前面自然听了个大概。
眼瞧着沈占峰走到了面前,冯卓忍着身上的疼跟害怕,仰起脖子,伸手指着沈占峰,故作镇定开口:“怎么了?沈同志难不成还觉得气不过想再动一次手?哼,我不怕你,我还想告诉你,虽然我先在打不过你,将来只要你对于……嘶!”
不等冯卓说完,他伸到半空的手腕已经被沈占峰牢牢按住,疼的他龇牙咧嘴。
沈占峰常年训练,单单手指的力量就足够让冯卓的手腕立刻感受到了骨折的痛楚。
常年连家务活儿都不做的男人,手上没力气,腕骨也脆的在沈占峰手里像随时能掰断一样。
“疼……”
前两秒冯卓还能喊疼,后面就已经疼的说不出话了,额头上的汗水在深秋天一层层冒出来,整个人像是面条只有手腕被挑起来,其他地方都快瘫倒下去。
“别拿手指着别人。”沈占峰冷冷开口,“另外,我不希望在你嘴里再听到她的名字,明白吗?”
冯卓:“……”
他疼的话都说出来了,好像是被雷劈过似的五脏六腑都浸泡在疼痛中。
“沈、沈哥,他好像说不出来话了,沈哥,这可是在公安局外面啊,您……”李铁蛋眼瞧着冯卓都快疼晕了,小心翼翼开口。
沈占峰侧目,“我正常自卫,你还有意见?”
“没、没有!”
沈占峰这才收回目光,盯着快要瘫倒的冯卓:“明白了吗?”
冯卓在巨大的疼痛中勉强点了点头。
沈占峰松了手,冯卓立刻捂着手腕滚到了地上。
“你以为是因为我,于舒婉才看不上你?”沈占峰目光中满是嘲讽,语气却很是平淡:“冯卓,回家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好好想想自己配不配。”
于舒婉优秀,沈占峰一直非常明白,乃至于确定她真的答应自己结婚后,他想起来都还觉得诧异。
他从来不怀疑于舒婉的魅力,更知道这样优秀漂亮的于舒婉一定有很多人喜欢。
正是因为明白这些,沈占峰才一次次无比庆幸当初是他去相的亲,也十分珍惜于舒婉选择了自己。
沈占峰不会怀疑于舒婉是迫于压力才选择的自己,婚后这些天来,通过越来越深入的了解,他无比明白自己媳妇儿是一个怎样聪明的姑娘。
她时常会害羞,但偶尔也些大胆的想法,但是绝对是聪明的,有自己的主见跟个人想法在,她很喜欢看书,她的知识面不比自己这个所谓上过军校的人少,甚至在某些方面的知识还远远高于自己。
她有思想有理想,这样的于舒婉,绝对不会将自己的婚姻置于儿戏,所以沈占峰更明白,眼前这个地痞混混的男人,根本不会入媳妇儿的眼。
想了这么多以后,沈占峰看着冯卓的眼神中更多了几分蔑视。
冯卓也是个成年人了,说话办事儿都没有脑子一样,凭什么以为没有自己,于舒婉就能看得上他,可笑又可怜,像个巨婴。
只是……
沈占峰自己其实想的很明白很明白,但心里的火气却还是压不住的显露出来,所以在刚才才下那么重的手。
冯卓看着自己已经红肿成猪蹄的手腕,又听着沈占峰的嘲讽,眼眶通红着想要为自己辩解什么,可他在大脑里找了一圈,也没能想出来什么话。
他自负年轻,可自己的年轻在于舒婉眼里是个巨婴。
自诩家庭背景不错,可一个工厂主任在沈占峰眼里什么都不是。
他觉得自己是个很讲义气的人,但在梦里……他因为兄弟义气没有送于舒婉回家,才导致了于舒婉回家途中死于劫匪枪杀。
这些自己从前引以为傲的优点,在这两天内被痛痛击碎!
“以后明白怎么做吗?”沈占峰语气的仍是淡淡的,听不出来有多大的火气,但明显看出了他的威胁。
“冯卓,赶紧的别嘴犟了!”李铁蛋嘿嘿笑着讨好沈占峰,“沈哥,他要去当知青了,以后一准不会再碍着您眼,您看您这问题要是解决了,我们是不是能走了?”
沈占峰依旧看着冯卓,目光睥睨,似乎并不把他当回事儿。
许久,冯卓嗯了一声。
沈占峰侧目看向其他人,“一会儿进去老实交代,寻衅滋事会关上一星期。”
李铁蛋一愣,“哥,这不是说要放过我们吗?”
“我没说过这话。”沈占峰继续道:“一会儿交代的时候,不该说的别乱说,不然……就不只是寻衅滋事这么简单了。”
有预谋的袭击军人,沈占峰要是追究下去,也不是不能追究一个汉奸罪。
“……明白!”李铁柱认命的点点头,“我们就说是心里不爽想找人撒气,谁知道撒到了沈同志您头上,别的绝对不会乱说!”
“嗯。”
沈占峰这才点头,看着他们几个将满头大汗的冯卓扶起来进了公安做笔录-
“不好了不好了!”顾茉莉小跑着到了沈家。
于舒婉打开门,就看见小姑娘急匆匆的样子,“怎么了你慢慢说。”
“是,是沈叔叔,老杨树街口有几个地痞拦着沈叔叔,好像是要打架呢,程梓墨好像还认识那些人,于阿姨您快去看看吧!”
于舒婉皱起眉,“几个人?”
“五个,不过有一个已经被放倒了。”
于舒婉没有犹豫,让顾茉莉在家里先等着,自己这才去家属院安保那里喊了两个人跟着一起过去。
沈占峰是练家子,于舒婉有时候也听沈占峰提过几嘴他出任务的事儿,所以很明白寻常的人不是沈占峰的对手。
可于舒婉还是不放心,那可是五个人,自己过去能有啥用,还是要多喊俩人才保险。
于是,等于舒婉带着两个安保大哥急匆匆过去的时候,就看见沈红星几个小少年正在哪儿笑哈哈的聊沈占峰的英勇战绩。
“你大哥呢?”于舒婉喘了口气问。
沈红星连忙解释了一遍,将沈占峰的表现描述的好像天下无敌一样。
顾长远也在旁边帮腔,“沈叔叔可太厉害了!简直就是武侠小说里的武林英雄!”
于舒婉微微放下心,谢过了两个安保大哥后,这才注意到程梓墨一直沉默着,脸色还有些难看。
“红星,你先跟长远回家,顾茉莉还在家里等着呢,你们找她说一声。”
“诶!”
沈红星也没多想,以为自己比他们都大一岁,嫂子这是信任自己让自己回去照顾人,便应了一声就带顾长远走了。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他们刚一走,于舒婉就看向程梓墨。
程梓墨抬起头时,眼里满是愧疚,“我……沈叔叔是因为我才遇到麻烦的。”
“什么意思?”
“于舒婉,那些人是上次骂我那个同学的哥哥!”
虽然问题被沈占峰轻松解决,但在程梓墨眼里,沈占峰就是因为自己才有这么个麻烦事儿。
“你是说……”于舒婉仔细想了想,“就是上次在胡同里拦着你的那些人?”
“对!就是那个李铁蛋,还有他的几个兄弟,上次你都见过。”
于舒婉愣了愣。
那冯卓不是也在里面?
于舒婉试着让自己保持冷静,随后缓声安慰道:“你不用多想,可能并不是因为你,要是因为这事儿,上次他们也不会害怕的找你道歉,一定是因为别的什么事儿,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
程梓墨想了想,“听了个大概,似乎李铁蛋说是个误会什么的。”
于舒婉点头,“你先回去,我在外面等沈占峰问个清楚,也不用紧张愧疚,沈占峰是你的监护人,本来就应该解决你遇到的困难跟问题。”
“可是……”程梓墨咬咬牙,“上次我一直没有跟沈叔叔道谢,我不是不感激他,我只是……”
他不懂是为什么。
“你是觉得说谢谢时会表现的太害羞了,显得不够成熟,对吗?”于舒婉点破了他。
叛逆小少年一直硬撑着,他自己有时候都不懂是为什么,可外人看的很清楚,不过是想让自己表现的更加成熟一点,甚至一开始的时候,不想被人同情。
“嗯。”程梓墨这次没有再犟,老实的低下头。
“你要是觉得害羞,那就想想每天跟我说早安晚安的时候,一开始不也是张不开嘴吗,现在也习惯了对不对?”
一开始程梓墨嘴跟连珠炮一样,简单的早安被他黏在一起从嘴里发射出来,鬼来了都听不清他来说什么。
可时间一久,他甚至养成了习惯。
“这次以后,我一定会亲口对沈叔叔道谢的。”有些想明白的程梓墨临走前认真的承诺。
“好,我相信你。”
于舒婉目送程梓墨离开,自己则在原地踌躇着走了两圈。
冯卓肯定是知道沈占峰是谁,李铁蛋又说是误会,冯卓不会是脑子抽筋了因为自己才去找沈占峰的麻烦吧!
完了,那沈占峰知道冯卓这个人以后应该不会多想吧!
整件事于舒婉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可最开始时,她就是躲开了冯卓的相亲,才去见得沈占峰……
想到这里,街口也响起了脚步声。
于舒婉有些忐忑的抬起头。
她担心沈占峰乱想,以为自己是不得已才选择了跟他结婚,也担心冯卓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故意引起两个人的误会。
可等于舒婉的目光看向走近的沈占峰时,四目相对下,于舒婉竟然从沈占峰的眼神里看到了浓浓的……爱意?
于舒婉可以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沈占峰没有生气没有失落,反而在看到她的时候有一丝惊喜,甚至脚下的步子还加快了许多!
“于舒婉。”
暖热的温度将她的手掌全部包裹进去,沈占峰看着她,声音低沉,“怎么出来也没穿个厚衣服,是那几个孩子把你喊来的吧。”
于舒婉点点头,随即便犹豫着问道:“那些人解决了吗?有没有问清楚找你的原因。”
“嗯,送到公安局了,原因是……”沈占峰浅浅笑了笑:“是他们闲着没事儿看我不顺眼,地痞流氓都是这样。”
于舒婉:“……”
这个理由,怎么听起来有些牵强呢?
沈占峰一身军装走在路上,是个人都不会这么光天化日的动手
“他们真是这么跟你解释的?”于舒婉问。
沈占峰顿了顿,有些无奈看着于舒婉,小心的紧了紧自己握着她的手指:“不是,是我让他们这么跟公安解释的。”
第48章
听沈占峰这么说,于舒婉自然明白了。
“你知道了?”于舒婉有些气恼的将手在他温热的手心握成拳头,“那你有没有帮我狠狠打他一顿!”
妻子说话向来温婉,平时就连跟他生气都柔声柔气,但说这句话时,语气里全是厌恶,就连眼神都比平时多了两分火气。
沈占峰想了想,“只是踹了两脚,然后送到公安局关着了。”
“要关多久?”于舒婉漂亮的眸子看过去,有些许的期盼。
“十天。”
“才十天?!”于舒婉不满意的垂眸看着路面,很是不服气,“只踹两脚可太便宜他了,十天也有点短,该关他十个月还差不多。”
沈占峰同样垂眸,不过眼神里全是自己这个明显因为惩罚力度不够有些失落的小妻子,“寻衅滋事最多半个月,他胳膊刚举到我面前就被我踹趴下了,我如实了跟公安说的,所以最多十天。”
于舒婉轻轻嗯了一声,握在他手里的拳头微微锤了一下他的手心,“你就是太好太心软了。”
沈占峰闷笑出声。
要是让部队里自己的兵听见有人说他心软,可能全都要炸锅。
可在自己的媳妇儿眼里,自己似乎就是最好的男人一样。
“你好像很烦他。”
“当然了。”于舒婉猛点头,仍旧气恼不已,“自私又愚笨,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长大的,真怀疑他脖子上顶着的是个皮球!”
沈占峰笑了出来,“那忘了我多拍两下试试了。”
“你就应该多拍两下,十下都不过分好不好。”于舒婉说着还有些埋怨的看了一眼沈占峰,“你这次下手怎么这么轻,我听沈红星给我描述,还以为你很厉害把他都打残了。”
“那就属于自卫过当了,我下手有分寸。”
“……”
“不过。”沈占峰接着说:“他的手腕可能要疼上一阵子了。”
于舒婉兴致勃勃抬头,“能疼多久呀。”
“差点骨折,怎么也得疼半个月才行。”
沈占峰说的很轻松,看于舒婉却不知道,沈占峰看似轻松的描述,简单的两脚,却比普通人力气大了数倍,他的两脚,足以抵得过别人的十几拳的了。
再加上冯卓后面几天又是在看守所里过,里面日子苦,那点伤也不足以送去医院,他的情况只会比普通挨顿打要疼上许多许多。
于舒婉这才稍微满意的点点头,“他活该,谁让他家那会儿非要逼着我大哥让我去相亲,我们就在钢铁厂偶然见了一面,那会儿我中暑,他非要把我送医院去,一看就是居心不良!”
沈占峰的目光轻轻落在于舒婉的开合的唇上,半天过去,笑了出来,“其实我没想问你以前的那些事儿。”
“我也是突然想起来了才告诉你,不过幸亏当时阴差阳错跟你见了面,要是换了个别的什么人,我肯定也不乐意。”
于舒婉说了这么多,其实想要解释的意思很明显。
沈占峰心中彻底软下来,轻声开口:“走吧,咱们回家,你衣服都没换件厚的,外头还有风呢。”
于舒婉刚只顾着说话,这才意识到,沈占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风口,替自己把风挡了大半。
“好。”
两人说话间往家里走,“我那会儿听了以后着急出来喊人帮你,就没顾上换衣服,我想着他们五个人你一个人,几个孩子还在后面看着,怎么都不安全。”
沈占峰笑着叹了口气:“下次不用着急,别说是五个人,他们来十个也不算什么,对我有点信心。”
他没有说大话,那些地痞混混平时最多欺负欺负学生,在他面前一个个跟小鸡崽子差不多。
于舒婉摇头,“不是对你没信心,而是担心你。”
沈占峰眼中笑意越发深了。
于舒婉用余光悄悄看了一眼后,微微松口气,“我刚才还以为你要不高兴呢。”
“为什么不高兴。”
“还不是因为冯卓那个大傻……咳咳,那个神经病!”
沈占峰顿了顿,坦诚说:“一开始是不高兴。”
闻言,于舒婉后背一紧。
但很快,沈占峰接着说:“于是我就又打了冯卓一顿,心里这才舒畅了不少,而且我还意识到,能遇到你,真是我的幸运。”
借给于舒婉十万个脑洞,于舒婉也没想到沈占峰的脑回路竟然转到了这个地方。
小说里常规来说,一般不都是要闹出来点误会吗?
可这也恰恰说明了沈占峰是个聪明人,只有聪明的人才知道如何不为难自己的生活,而且也很快看明白了于舒婉的想法。
于舒婉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手指轻轻扣了扣他的手背,“咱们这叫缘分。”
“嗯。”沈占峰闷笑着点头,“我很珍惜你这个缘分。”
于舒婉脸热了起来,“咳咳咳,沈占峰,这怎么几天不见,你已经开始会说情话了。”
“我向来只说实话。”沈占峰依旧坦诚。
“不过。”沈占峰话锋一转,“下次如果他再敢来骚扰你,你记得来跟我讲。”
他的后半句听起来阴森森,明明于舒婉手掌感受到的是温热,可那语气却叫人胆寒。
“好。”
说话间已经到了家门口,刚一进门,就看见几个孩子有喜有忧的望着夫妻俩。
不过最特殊的,还得是顾长远那及其夸张冒着星星的眼神。
顾长远:“天啊沈叔叔,你刚才简直太帅了,我太崇拜你了!”
沈红星掐着腰,“那肯定啊,我大哥厉害着呢,几个小流氓算什么,我大哥那可是打过敌人的……”
“红星。”不喜欢张扬的沈占峰压低声音,提醒沈红星要低调。
沈红星得意洋洋的抬起下巴,用一种神秘莫测的眼光看着顾长远。
顾长远却因此更加崇拜起沈占峰来,央求着沈红星能跟自己再多说一点。
盼着他们两个闹沈占峰,于舒婉主要了旁边仍旧担忧的程梓墨。
“不是因为你。”
于舒婉将程梓墨拉到旁边,低声的叮嘱,“是因为别的一些事儿,你不要有心理压力。”
“你在安慰我吗?”
“我为什么要安慰你?”于舒婉挑眉,看了眼沈占峰,“那可是我丈夫好不好,如果因为你的话,我肯定要严厉批评你一顿。”
她说的太夸张了,连程梓墨都不信她这样的妈妈会批评自己。
“总之你就安心去玩就行,好不同意放个假,别乱想了。”于舒婉继续安抚。
程梓墨相信了,点头应了一声。
这时候沈占峰被两个孩子围着已经有些头大了,就连胆小的顾茉莉也已经一副好奇的表情,好像随时要加入提问题大军。
看着沈占峰求救似的目光,于舒婉这才笑着走过去,“行了行了,你们要听故事不如去书店找几本书看看,没人一本故事书随意选,到时候来找我报销。”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太好了!于阿姨你真是太太太太伟大了!”
于舒婉接着说:“有条件的,你们记得帮我找两本讲民俗的科普书。”
“交给我了!”顾长远拍拍胸脯。
几个孩子闹完了,临走前顾长远又戳了戳程梓墨,“好兄弟,你爸认干儿子不?”
“……不。”
“哦。”顾长远已经习以为常了,“那咱们俩啥时候拜把子?”
程梓墨好像也习惯了,推着他把他推出门,“等哪天你不再惦记着他俩咱们就拜把子。”
“诶,你这话说的,那不是得到猴年马月吗,啊不对不对,我不惦记了还不行吗,我现在就惦记你这个好兄弟……”
声音被关在了门外,程梓墨被逗笑了,转过头看见沈占峰进屋后,又再一次的沉默下来。
屋里。
于舒婉朝着沈占峰试了眼色,“你儿子对你有话说,我先不打扰你们了。”
沈占峰怔了怔,皱起眉,眼瞧着于舒婉进了书房,程梓墨也走到了身前。
“……”
“……”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一大一小甚至脑子里都空白了一瞬。
沈占峰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一副淡淡的样子。
程梓墨则是害羞。
“沈叔叔,上次李铁蛋兄弟两个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嗯。”沈占峰明白了过来,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啊,“下次遇到问题记得找大人。”
“好的。”
“嗯,没别的事儿你去学习吧。”
程梓墨愣了愣,“我们放假了,于舒婉让我可以放松两天。”
沈占峰:“……”
忽略掉程梓墨对小妻子那个十分没礼貌的称呼,他这才想起来跟于舒婉那跟自己不相同的教育观念来。
不过自己的严苛教育似乎之前对程梓墨起了点反作用……
算了。
沈占峰点头,“那你去玩吧。”
“好的。”
等等。
两个人的对话十分流畅顺利,甚至跟之前没什么区别。
沈占峰依旧淡漠,程梓墨依旧不想多说什么。
等程梓墨一直按部就班走到了门口,还恍然想起来自己似乎并没有达到目的。
他要说谢谢呢。
“……沈叔叔,上次的事儿,我想跟你说一声谢谢,我之前还有很多调皮的地方,也有不理解你的地方,都是我的不对。”
沈占峰准备去拿报纸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随后淡然垂眸看报纸,“我知道了,你去吧。”
“……好的。”
程梓墨提着一颗心走到了门外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两个人的对话依旧跟之前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可程梓墨却仍旧有些高兴,甚至觉得,自己似乎跟沈叔叔的距离更近了一些。
不过……
程梓墨又想起沈占峰那淡漠的眼神,反而又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他照顾自己,是出于对父亲的情义,自己跟沈叔叔之间,应该怎么也不可能有所谓的父子情出现吧。
不过没关系。
程梓墨叹了口气,于舒婉来了以后,自己现在已经比之前习惯多了,等以后再长大一点,就尽量的自己出去生活养活自己,也算是不给他们沈家再添麻烦。
可想完了这些,程梓墨反而又不高兴起来。
真是的,自己可真没出息,大男子汉总想什么感情啊!
“烦死了!”程梓墨囔囔着低声说了一句。
“……!!!”路口等着程梓墨的顾茉莉吓了一跳,“我,我不是故意在这儿的!”
程梓墨侧目过去,“哦,我没说你。”
顾茉莉松了口气,“是顾长远让我在这儿等你,红星哥他们俩去玩套圈了,我们猜拳我输了才这儿的。”
“……”程梓墨点了头。
“你不去吗?”顾茉莉好奇的看看程梓墨,“套圈可好玩了,你不想试试?”
程梓墨抓抓后脑勺,有些不耐烦,“不是很喜欢,你先去吧,我就不去了。”
顾茉莉撇撇嘴,“你要是不去,顾长远肯定说我没本事。”
“不关我事。”
程梓墨说着转头进了屋,顾茉莉气的跺跺脚就走。
走到胡同口,顾茉莉又气不过,“你这个臭石头,也不知道于阿姨怎么受得了你的,你要是给我妈当儿子,早就一天八百遍打你了,哼!”
程梓墨脚下一顿,转过头,“你妈妈经常打顾长远?”
顾茉莉做了个鬼脸给他,“哼,顾长远才不敢像你这样呢,我还听到了你喊于阿姨名字,要是顾长远像你这样,不挨打就不姓顾!再说了,家长谁会喜欢被孩子喊名字啊!”
程梓墨皱皱眉,他喊于舒婉名字是因为于舒婉让自己喊的,这是她同意的事情,她凭什么不高兴。
“你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套圈。”
“啊?”顾茉莉不明所以,“你咋又要去了,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走过去的程梓墨瞥了她一眼,“于舒婉说我还不是男人,还是男孩儿,走了。”
顾茉莉看着他大步朝前,连忙追过去,“诶你这个人真是的,等等我啊!”
第49章
“你们俩还真是……”于舒婉从书房走了出来。
刚才沈占峰跟程梓墨的话她听了个大概,忍不住的摇头叹气。
“真是什么?”沈占峰问。
“你不觉得你们俩其实有点像吗?”于舒婉认真的回答,“虽然生长环境不一样,但好像在性格上殊途同归了。”
“……没觉得。”
沈占峰从没觉得程梓墨的性格跟自己有多像,程梓墨喜欢惹事儿,但是心地善良,不过性格上因此多少有些优柔寡断。
而他自觉从小都是安分守己,面对事情做决断的时候也向来十分果断。
于舒婉打量着沈占峰认真的表情,放弃道:“算了,你自己没感觉就当我没说好了。”
沈占峰却来了兴趣,“你说说看,说不定是你看到了我没发现的地方。”
“你有兴趣听?”于舒婉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好,我来给你好好讲讲。”
她穿着简单的毛衣跟牛仔裤,盘腿的时候,穿着白袜子的两只脚扣在一起,脚趾翘着。
“盖上。”沈占峰随手将自己刚脱下来的外套扔过去,“别冻着。”
“我不冷。”于舒婉将外套拿到旁边,“咱屋里一点也不冷,又没有风,我盖这个再给你盖皱了。”
沈占峰皱皱眉,拿起衣服重新该到了于舒婉腿上,并没有在意她说的皱不皱的问题。
“你接着说。”
于舒婉看他坚持也没再拿走,只是看了眼衣服,“等会儿皱了你自己熨哦。”
“嗯。”
于舒婉这才满意点头,“你看,你对程梓墨的第一印象是再程连长还没去世的时候吧,那时候的他跟现在一定不同。”
“是的,刚见面觉得他就是正常的小学生,性格调皮了一点,但还算懂事儿,这两年……长高了不少。”
于舒婉提醒他:“还沉默了不少吧。”
沈占峰想了想,“人在经历过大变故后,性情都会有些不同,我本以为他沉默了不少,应该也会懂事儿不少,可反而变得比以前更加难以管教了。”
“不过……”沈占峰话锋一转,“这些都可以理解,他比较经历了人生变故,转变是必然的,我也不会因此对他有任何成见,也会尽量照顾他长大,不过这跟他跟我像有什么关系?”
“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很容易忽视过程。”于舒婉没有正面回答,接着说:“不论如何,他现在已经是你的孩子了,就算他还没有喊过你父亲,可你在他眼里,一定也会跟这个词语沾上关系。”
“你是说他跟我像的原因是我影响了他?”沈占峰一下明白了于舒婉的意思。
“当然了,你不觉得吗?”
沈占峰沉默下来,垂眸想了好一会儿,“我从来往这方面想过。”
“父亲对孩子一定是有影响的,常言道环境塑造人,他肯定不自觉的模仿你的办事风格跟想法。”
于舒婉接着为自己论点辩证,“你想想,就这个道谢的事儿,如果是以前的程梓墨会怎么样?”
沈占峰:“应该会很轻松就说出口,就想程连长那样大大咧咧的……”
说到一半,沈占峰停了下来。
于舒婉笑眯眯的点头,“对吧,我就说了他现在跟你很像了。”
“嗯。”说到这里,沈占峰就算之前没注意,也不得不承认了。
于舒婉:“所以啊,我觉得有时候你也可以适当的把自己往父亲的位置上放一放,以身作则起来,以后有事儿了可以主动跟程梓墨开口,这样以后他遇到事情也不会那么扭捏不好意思了。”
听完这些话,沈占峰真的开始思考起来。
于舒婉也明白沈占峰也在努力的转变思维,看他在想事情也就安静的去了书房,没有再打扰他-
在这座北方县城,人民对庙会的重视程度几乎跟年节持平。
如果庙会赶在节日,县城大部分的单位都会放假,就连乡下轻易不放假的生产队,也会特意空出来半天给乡亲们去赶庙会。
这是个物资还不算丰盈的时代,有时候人们还保留着以物易物的习惯,尤其是在庙会上,难得是跟菜市场一样允许摆摊,所以卖什么的都有,于是有钱的城里人会来挑一挑,乡下来的也会用自己家里有的来交换些需要的物资。
除了买跟卖,有专门请来热厂子的的舞龙舞狮的队伍,还有在街头直接摆摊说相声的,杂技跟变戏法儿的也有,夜幕降临,政府的市场部门还专门把平时不舍得开的路灯给打开了。
昏黄朦胧的灯光照射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上空可以清晰看到在空中飞扬的烟尘,烟火气息将这里称的很是繁荣。
“糖葫芦!”
于果果指着摊上激动的拉住了于大山的手,“爸爸我想吃这个!”
于大山问了问价格,从兜里掏钱递给了过去。
“好耶!!”于果果拿着糖葫芦舔了一口,“糖稀好甜啊!”
跟在旁边的于小刚有些眼馋:“爷爷,我也想吃。”
生产队放了半天假,于家也来庙会凑热闹。
家里于小刚就跟爷爷亲,因为他明白也只有爷爷最向着自己,虽然爷爷现在的家庭地位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但是爷爷疼自己,肯定会给自己买的。
于满仓搓搓手指,看了眼张凤菊,“要不给孩子也买一个?俩人总得一样才行吧。”
张凤菊看着摊儿上卖的大白菜,一面回头,“你拿自己钱买我也管不着啊,哦对了,要买就都买,别只买一个,你也说了俩孩子得一样。”
于满仓瞪了瞪眼睛,到底没有敢像从前那样骂人,只是小声辩解:“这是啥道理,俩人我都买,果果不就多了一个。”
张凤菊冷笑,“果果那个是她妈买的,又不是你买的,是你说的要公平,怎么让你拿钱了你又开始变卦了。”
于满仓摸摸兜里的钱,“这玩意儿吃多了坏牙。”
“果果不会坏牙!”于果果凑过来嘻嘻笑着,“我可以留到明白吃,爷爷你快去买吧。”
于满仓:“……”
顿了顿,于满仓摸了一把孙子的脑袋,“咱不吃了,这玩意儿吃了牙疼,回家爷爷给你冲一碗糖水喝。”
于小刚失望了垂下头,可是耳边于果果咬糖葫芦的声音还在继续,他一着急,抬起头就说:“于果果,你吃吧,里面又酸又涩,吃了牙里就长虫!”
“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哼!”于果果专心去咬自己的糖葫芦不搭理他了。
失落的于小刚嘴里早就冒酸水了,他噘着嘴拉住了于满仓,“爷爷,我爸妈的小弟弟啥时候才生出来?”
闻言,于满仓不吭声儿了。
本来于满仓指望着大儿媳妇儿能再给自己生个孙子,结果郭燕气性太大了,住了十来天的医院保胎愣是没有保住,于大海还欠了一屁股的外债。
“生啥生,你一个小屁孩子懂什么?!”
于满仓呵斥着于小刚,于小刚不明白刚才还护着自己的爷爷为什么忽然凶自己,委屈的掉眼泪。
“呜呜呜……你们都欺负人……我要找妈妈去,我要找爸爸去,我要回家呜呜呜……”
张凤菊抱着胳膊看着于满仓,“你惹他干什么?自己心里不痛快拿孩子撒什么气,把他赶紧哄好。”
往常这活儿都是张凤菊干,不过现在的是于满仓了。
于满仓哼了一声,还是老老实实将于小刚拉到了旁边,“不许哭了!再哭爷爷不要你了!”
“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于满仓沉着脸,“你妈不会接你回去的,要么别哭了跟着一起逛庙会,要么现在爷爷就带你回家睡觉。”
于小刚包着嘴,勉强点了点头。
哄好了于小刚,于满仓拉着他追上了张凤菊。
张凤菊看到有卖小风车的就买了两个给两个孩子,于小刚接过风车乐乐呵呵的心情又好起来。
“老于,老大家暂时没要老二的意思,回头也得跟他们谈谈小刚平时的生活费学费,生活费暂且就不说了,可我最近想着,年年小刚这学费都是咱们俩出不太合适吧,毕竟果果那边都没让咱们管过,人家红霞还帮着带孩子。”
说什么来什么,张凤菊刚说完,就听见了郭燕熟悉的尖嗓子。
“红霞,你咋敢这么大手笔,妈要是在肯定吵你了,你这一口气买了六块桃酥,也太敢花钱了吧。”
郭燕气色并不好,没保住孩子再加上营养跟不上,看起来人很憔悴,今天于大海本来是想让她在家继续休息的,她非要说来庙会看看。
家里这一段时间欠了外债没什么钱,于大海又不往家里买东西,郭燕这才动了心思,想着来庙会上瞅瞅。
谁知道刚走了两步,就看见张红霞阔气的让人包了六块桃酥。
于大海跟在旁边,同样眼热。
于大海:“是啊大山,弟妹这花钱真是越来越大方了,还是说……咱爸妈最近又接了啥活,手头有钱了?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吧,你也不说说。”
张红霞没搭理郭燕,让老板先继续包桃酥。
于大山则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打圆场,最后才不好意思说:“我们两口子现在管钱的是红霞,我没啥好说的。”
郭燕瞪了一眼于大海,“瞧瞧人家大山,你啥时候也能给我点钱让我也管管。”
于大海冷笑;“不是一直都是你管吗。”
“我那叫管?你每个月就给我交那一点钱,管了有什么意思。”
两人正吵着,于满仓张凤菊牵着于小刚也跟了过来。
于满仓目光在桃酥上停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于小刚则飞奔过去找郭燕,“妈!妈你是不是来接我回家的,妈我想吃糖葫芦!奶奶好凶,都不给我买糖葫芦!”
张凤菊冷眼瞧着,怎么看怎么觉得于小刚这孩子养不熟。
“说买糖葫芦的是你爷爷,又不是我。”张凤菊有点后悔,早知道那个风车也不给于小刚买。
于果果也有点生气,“就是啊!爷爷说话不算数!奶奶还给我们买了风车呢!”
于小刚依旧委屈,反正他没吃到糖葫芦!而且就是奶奶的错自己才没吃到!
“妈妈你看,他们都合起伙欺负我,我要跟你回家!”
于小刚知道妈妈最疼自己,比爷爷还疼自己,只要自己撒撒娇,就一定能回家。
可下一秒,郭燕就把他推到了张凤菊旁边。
郭燕:“你这孩子瞎胡闹什么,好好跟着爷爷奶奶上学,回家干啥?回家等着你爹给咱俩喂西北风啊?”
于小刚傻眼了,委屈的又开始嗷嗷哭。
周围全是人,于满仓听不下去了,蹲下来安抚着于小刚。
郭燕则笑着去跟张凤菊说话,“妈,这小刚脑子笨懂事的不如果果早,你别搭理他。”
“我跟孩子置什么气。”张凤菊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郭燕笑着又说了几句家常,把话题引到了桃酥上,“妈,我刚瞧见弟妹买桃酥了,最近是不是爸跟你又接了大队里的活儿了,要是挣了钱,能不能先接济一下我跟大海,我们俩情况您也知道,最近不好过……”
说着,郭燕悄悄踢了于大海一脚。
于大海:“是啊爸妈,乡下挣钱门路要是有了,也能喊我回去帮帮忙。”
于满仓刚要说话,张凤菊咳了两声,自己先开口:“刚才我还想着说年年小刚学费都是我们俩出对红霞不公平,下半学期喊你们拿学费呢,你们反倒是先过来找我们要钱了。”
“这不都是一家子人嘛。”张红霞选择的忽视性学费问题,“谁家困难其他家就帮衬一下,要是有余钱的就多出一点。”
于大海:“对对对,爸妈,这钱就当是借我们的呗,我们欠着外债,学费啥的更别提了。”
张凤菊皱起眉,“你们想多了,那买桃酥的钱是红霞自己挣得,我没有让她上交。”
“啥?”
郭燕一脸震惊看了看张红霞,“你咋挣得?”
张红霞本来不想解释,可顿了顿,骄傲的将于舒婉给自己介绍工作的事儿说了一遍,只是没说领了多少钱。
可这已经足够让郭燕妒忌的了,厂里的活儿,还是急活儿,就算五天最少也能拿个十块二十了吧!
郭燕这会儿眼珠子转了转,不再说什么为难张红霞的话,转而凑过去讨好道:“弟妹手里还余下多少钱?”
张红霞腼腆笑笑,“嫂子,我们这钱是留着给果果上学用的,您就别打这个主意了。”
郭燕:“……”
碰了一鼻子灰的郭燕夫妻两个很快就逛不下去了,买又买不起,看了又心痒,干脆扭头回了家,于小刚本来想跟着走,被郭燕训了一顿后老老实实跟在了爷爷身后-
庙会要办三天,因为沈占峰想事情想到很晚,于舒婉也懒得再出门,俩人就约了第二天再去。
吃过晚饭后,于舒婉将张红霞送过来的几条红色吉祥编绳给几个孩子分了分。
编绳样式好看,上面还串了彩线,套在手腕上很漂亮。
程圆圆最喜欢,摸着绳子高兴地不得了,红星跟程梓墨收下以后也很高兴,但都觉得是女生喜欢的,只是收到了口袋里没有戴上。
这玩意儿讨个吉利好看,于舒婉虽然不迷信,但也因为好看戴在了手腕上。
回家时,程梓墨跟着于舒婉到了门口。
“今天不写练习册,你要是想看书,等会儿去书房自己挑,不过记得别看太晚了。”于舒婉叮嘱着开了门。
程梓墨去书房转了一圈回来,却没有急着走,反而从兜里掏了半天。
“你送我红绳,这个送你。”程梓墨说。
在程梓墨的手掌心躺着一枚银色的发卡,发卡样式很简单,但是光泽很好,崭新崭新。
于舒婉诧异的接过来。
程梓墨紧张的看着于舒婉接过去,他知道,于舒婉并不缺钱,想要买什么可以随时去买,可当他跟着顾长远他们去套圈的时候,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只看到了这个银色发卡。
也不知道于舒婉会不会嫌弃……
“谢谢你程梓墨!我很喜欢!不过这个是你什么时候买的?”
程梓墨哼了一声,“才不是买的,这是我套圈中的。”
于舒婉更加诧异,激动的站起来,“这么小你都能套中,有点厉害啊!”
“那是自然。”
程梓墨得意的扬起下巴,只不过余光还在打量着于舒婉。
她真的喜欢还是安慰自己呢?
可于舒婉明显很高兴,甚至还直接走到镜子旁边想要试一试,“沈占峰,过来帮我看看位置。”
沈占峰在书房里,听见声音走出来帮她把发卡夹在了辫子的后面。
“真不错真不错。”于舒婉左右看了看再次肯定。
被她这么夸,程梓墨反而又有点心虚,“其实也就那样吧,没有在供销社买的好看。”
“这咋能一样呢?”于舒婉看过来,“这可是你专门给我套圈套中的啊,包含了你的努力跟幸运在里面好不好,啧啧啧,有红绳有这个小发卡,明天我真该去跟妈学学打麻将,说不定能连着胡两圈。”
沈占峰同样诧异的看向程梓墨。
这孩子在于舒婉面前明显比在自己面前自在,不管是说话还是送东西。
哦不对,这孩子好像还从来没给自己送过东西……
“也不是专门给你的。”程梓墨扣扣手,“反正那会儿我看那摊子上也没别的东西,而且这个发卡小,还能给顾长远展示一下我的套圈水平,就随手套的,你不是也给我红绳了吗,咱俩扯平了。”
“嗯嗯嗯,好好好,知道了”深知道程梓墨性格的于舒婉没有深究,敷衍着应了两句,又拉着沈占峰问庙会上还有什么好玩的。
第50章
重阳节当天。
听沈红星顾长远在耳边念叨庙会念叨了一整天,于舒婉早上吃完饭便催着沈占峰陪自己去逛逛,结果又听说上午摊子少,一直等到下午,这才兴致勃勃出了门。
等到了以后,于舒婉才真是意识到什么叫人头攒动。
除了套圈卖小玩意儿的,也有各种小吃摊,烟雾缭绕间,还有舞龙舞狮跟搭台子唱戏的,热闹的就跟过年一样。
“过年庙会比这个还大,到时候东岳庙北岳庙都有会,单位厂子跟乡下生产队都放了假,比这人还多。”
于舒婉四处逛着,听沈占峰给自己科普。
她从前也赶过庙会,但后世的庙会远不及这时候热闹,她从小吃摊一路逛到戏台子,什么都忍不住好奇凑过去看看,手里不知不觉也拎了不少的东西。
“咦,庙会庙会,怎么瞧不见庙在哪儿?”于舒婉远眺着四处打量。
“北边的北岳在集市的最深处,中间隔开了几百米,你想去看看?”
“想呀,进去以后要拜一拜神吗?那是不是得买点什么东西才能进去。”
于舒婉从前宅在县城家里很少出门,更别提去那些景区的寺庙旅游了,对这些并不了解。
“里面有人卖,走吧。”
沈占峰说着牵起于舒婉的手,“怎么跑了好一会儿手还这么凉,要是觉得冷回家添件衣服明天再去。”
人群摩肩接踵,沈占峰几次怕两人被冲散想拉住于舒婉,结果她这边瞧瞧那边看看,一直没找到机会。
于舒婉自己倒是没觉得冷,从脑袋瓜里搜刮出来一个以前看电影学到词语,“我这叫末端循环不好,其实身上一点也不冷。”
沈占峰:“……”
什么叫末端循环他不懂,但还是尽心的帮于舒婉暖着手。
北岳庙外,三不五时有行人进去拜神,外面有卖线香的,还有卖一些开过光的小牌子小手链什么的。
于舒婉买了线香,问守在外面的工作人员,“这里面的神管的是哪方面?”
工作人员还带着工牌,袖子上挂着袖章,“女同志,咱们现在不主张这种迷信的行为,不过是为了老百姓的习惯政府才承办庙会,进去也就是讨个吉利。”
于舒婉连忙点头,“对对,我也是为了讨个吉利,真想要发财致富过好日子,还是得靠咱们老百姓跟政府同志们的共同努力。”
“这话才对嘛。”
于舒婉笑眯眯接着问:“那这里面哪个是专管财运的,我还是得多拜拜,这样努力的时候心里也有安全感!”
工作人员被她逗笑了,无奈的指了指里面,“最左边的是文财神,右边是武财神,你们进去吧。”
“谢谢同志了。”于舒婉进门前,又回头,“保平安的呢?”
“中间的三清都管。”
“好嘞。”
于舒婉应了一声,让沈占峰在外面等自己,他是军人,不是特殊情况是不能进这些带有宗教信仰的地方,所以只能目送于舒婉进去。
大概等了十分钟,沈占峰这才看见于舒婉向自己走过来。
“手伸出来。”于舒婉说。
沈占峰依言摊开手,就看见她将一个只有指头肚大小的木头葫芦放了上去。
于舒婉:“这个给你,我知道你们要求严,但这个小葫芦不算是什么宗教的代表吧。”
沈占峰点头,“不算,可以留着,只是我对发财没什么兴趣。”
“不是,这个是保平安的。”于舒婉说着,余光瞥了一眼沈占峰,“咳咳,上次听你说,过年完你就要去滇南了,那边任务危险着呢。”
沈占峰心中明白了,郑重的收起来。
回去的路上,沈占峰神情却有些凝重,等到家了,才喊住要去逗大鹅玩的妻子。
“于舒婉,昨天我回来晚还有个原因,北京的上级过来给我们开会,说了点关于明年任务的事情。”
“明年去滇南的任务是我早一年前就接下来的,原计划是六个月的任务期,可情况现在比之前还要复杂一些,如果出现意外,可能一年甚至两年才能完成回家。”
沈占峰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低沉,甚至包含着愧疚。
他当初不想急着结婚,也有自己明年就要去滇南执行任务的原因,可滇南情况复杂,得知了任务期竟然比预期时间还可能更久以后,他便一直想着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于舒婉。
于舒婉松开捆大鹅的绳子,转过头:“要这么久吗?”
“嗯。”
沈占峰皱起眉,“如果顺利的话半年就能回来,不过……具体情况肯定会有变,于舒婉,我很抱歉昨天才接到通知。”
“你不需要跟我抱歉。”
于舒婉比沈占峰想的要平淡很多,甚至还很理智的在安慰沈占峰。
于舒婉:“我当初既然答应跟你这名保家卫国的军人结婚,以后要面临的事情我都已经提前考虑好了,如果当初没考虑好现在因为这件事跟你生气,那就是对我自己不负责也对你不负责,所以沈占峰,你真的不需要跟我说抱歉。”
“相反,你放心去执行任务就可以了,我会以你为傲。”
铁血硬汉如沈占峰,听完这番话也感动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好一会儿,沈占峰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嗯,我明白了。”
“但是要注意安全。”于舒婉补充了一句后,转身掩饰着脸上快要忍不住的情绪,“咳咳,我去把咱们今天买的东西整理一下。”
说完,于舒婉便脚步匆匆的进了屋。
沈占峰要去滇南这是很早前她就知道的。
但是她还知道一件事,沈占峰就是在这次滇南执行任务的途中因事故去世的。
这是组织上的任务,沈占峰必须要去,而她尽管知道有危险,除了让他注意安全以外,却不能去劝阻他,更没有立场劝阻。
她身为妻子,明知道劝阻无用还不如先表示支持,这样沈占峰至少对家里是放心的,可以心无旁骛执行任务。
而且……
她的到来已经改变了很多事不是吗?
母亲没有为了给自己挣一份嫁妆而跟父亲闹翻,于蓉蓉得不偿失进了监狱。
而她自己也逃过一死活了下来,还有了自己喜欢的事业,并且跟沈占峰成了夫妻。
她已经想好了,等到了那个时间点,她会尽最大努力提醒远在滇南的沈占峰主意安全,如果可以的话,她说不定还能在那个时间去探一次亲。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不得不承认沈占峰作为丈夫其实做的还算不错。
外表足够让她满意,道德素质过关,日常尊重妻子财务上交,只要在家承包所有家务,而且不管去哪里都会报备,绝对不让妻子担心。
尽管两人结婚时间不算长,在于舒婉这边,他们之间的感情甚至还谈不上有多么的爱,但喜欢是肯定喜欢的,如果再来一次,于舒婉还是会这样选择。
所以于舒婉不希望沈占峰出事,但目前能做的,也只有到时候多提醒他了。
刚才就是想到了这些,于舒婉才有些淡淡的失落。
她尽量掩饰着情绪,可还是被沈占峰看出了端倪。
沈占峰走进来,帮着一起收拾,“夫妻分离对正常家庭来说很少见,你能理解我我很开心,但如果你不高兴,也可以跟我发泄出来的。”
“不是。”于舒婉见掩饰不住,干脆垂眸失落道:“我只是担心你,怕你遇到危险。”
“这你放心。”沈占峰很有信心的说:“咱们国家的综合实力远超从前,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边境线不会真的动真格的,而且我也不是新兵,这些年什么任务都执行过,有经验也有能力,绝对不会有安全问题。”
“那你刚才说什么情况复杂。”
“是复杂,但绝不对真的交战,最多就是过去起震慑的作用。”
于舒婉听他详细解释以后,稍稍放心下来,不过很快又想到了一件事,“我是不是不能去随军?”
“不能。”沈占峰叹了口气,“一来我的部队虽然是加强排,但资格不够,只有连部级别才能随军。”
“二来就算可以,我也不想让你去,之前驻守的三江军区环境好倒是能去,但滇南军区的驻扎地在山区里,蛇虫鼠蚁多就不提了,生活还不方便,我不想委屈你。”
于舒婉安静点点头,心里却揪了起来,“那可以探亲吗?去几天的那种。”
她这么说沈占峰心里其实高兴的不得了,可面上却皱了皱眉,“尽量别去。”
“我又不耽误你工作。”于舒婉不乐意的哼了一声,“你要是真的去上一年半载,还不能去看看你了?”
沈占峰一愣,笑着将于舒婉拉到自己身边,“可以,只是我怕你过去累着,不过到时候时间真的很久了,我会跟组织上申请探亲假。”
“这还差不多。”于舒婉心里松了口气。
在他怀里,于舒婉眼眸水亮亮的带着满满关心,沈占峰心中动了动,低头亲了上去。
很轻很缓的一下,赶紧刚刚接触到他就抬起头了。
于舒婉本来笑盈盈的神色瞬间呆滞了片刻,随后脸上一热,连忙从他怀里出来。
“你怎么大白天的……咳,耍流氓!”
沈占峰笑了:“你是我媳妇儿,我们合理合法在家里亲,不算耍流氓。”
“……”
很有道理,反驳不了。
“咳……我,我去把这两串糖葫芦给圆圆送过去。”
于舒婉用手冰着脸蛋就要跑出去,跑到半路,忽然杀了个回马枪。
她一手拿着糖葫芦快步走回去,拉着沈占峰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啄了上去。
这一下亲的很重还很快,沈占峰一愣,随后感觉到了一点点甜味儿。
她刚咬了一口糖葫芦,嘴唇上沾着点糖渍。
本着被耍流氓就要耍回来的原则,于舒婉亲完满意的笑了。
沈占峰眼神却热起来,“味道不错,我们再试试?”
“……改天一定!”
于舒婉摆摆手就要走,只是她手里的糖葫芦已经提前被沈占峰抓住,随后整个人也落到了他的怀里-
看守所。
重阳节,就连看守所的民警也都放假了一大半,本来就冷清的看守所显得更加凄凉。
冯卓一手抱着膝盖坐在墙边,另外一只手不是不想抱,而是疼的压根抬不起来。
也不知道沈占峰这个人到底是有多大的力气,只是被他捏了一会儿,冯卓手腕上肿的跟猪蹄一样,疼到了骨子里,每天睡觉的时候都疼的不行,根本睡不着。
“老冯啊,还难受呢?”李铁蛋走过来,“走吧,今天中午吃面条哩,你这都两顿没吃了,再不吃饭你妈晚上过来看见你又得哭。”
冯卓直愣愣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厌恶,“李铁蛋,咱俩以后不是朋友更不是兄弟,我的事儿你少管。”
“咋还生我的气呢?”李铁蛋笑了一声,“要不是我那会儿跟沈占峰说情,你手腕早就骨折了好不好,我那会儿也是为了保住其他人,又不是只有你是我的兄弟。”
“况且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沈占峰就是那位爷啊,以前我就在他手下吃过教训,我要是傻乎乎跟着你冲过去,我就是白痴!”
冯卓冷哼一声,“别解释了,我不想跟抛弃兄弟的人说话。”
“……傻b,老子还懒得理你呢。”李铁蛋也懒得搭理冯卓了。
反正他们哥几个本来就是冲着冯卓的钱才拉他一起玩的,这个大少爷从小在家里当宝贝当惯了,自以为是还幼稚的要死,以后他要去当知青了,李铁蛋也没兴趣再跟他扯上关系。
可是走到一半,李铁蛋又扭头回来了。
毕竟一块儿玩了几年,尤其昨儿自己还义无反顾的把冯卓给卖了,他还是有些愧疚。
李铁蛋:“唉,老子也不是一点义气不讲,老冯啊,你就看开点呗,真饿个好歹了,别说去当知青了,看守所你都出不去。”
冯卓依旧冷着脸,好半天过去,叹了口气,“我是真吃不下,心里头难受。”
“还是为那女人?”李铁蛋挠挠头走过去,“我这辈子是没喜欢过什么女人,也不懂你的感觉,但我知道女人不是到处都是吗,你换个喜欢呗,人家男人可是沈占峰,你在他面前……我直说啊,真是称的跟个猴子一样。”
冯卓没有反驳。
其实这两天,他一直在想自己的问题。
“老李,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幼稚。”
李铁蛋乐了,“你问这个问题就很幼稚,唉,这也不怪你,你这是被家里保护的太好了。”
“我觉得我是真的需要出去历练历练了。”
冯卓仰起头,看着墙上方寸大的窗户。
经过这件事,冯卓自觉自己还是成熟了一些的,可跟沈占峰比起来,还什么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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