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票时间在上午，一大早段月珍就提前起床做了早饭，不过一直到他们出门为止，沈铁军都没有下楼露面。
沈舟夫妻两个送他们去车站，临上车前，于舒婉还一直朝着二楼张望。
“走吧，先上车。”沈占峰打开车门，示意于舒婉上车。
旁边，沈胜男跟沈文明姐弟两个收拾着东西，一前一后也跟了上去。
“我们不跟爷爷打声招呼吗？”于舒婉好奇的问。
沈文明则一副习惯的样子，“小时候我第一次来也这么问过，后来才知道爷爷一直是这个习惯，有人要离开从来不会出门送。”
“嗯。”沈胜男点头，安抚道：“爷爷就是这样的性子，他不喜欢分别的场面。”
“原来是这样。”
段月珍在第三排后座，也跟着安抚了几句，“等舒婉多来几次习惯了就好，你们这次住的时间也太短了，往后要是放假有时间了，随时过来住，到时候多玩两天，你们年轻人喜欢看电影吧，你大伯就是电影放映员，到时候领着你们去电影院的操作室看看新奇的。”
后视镜里，沈舟连连点头，“京市家里常年没什么人，胜男早些年还经常回去住，现在长大了忙起来也没时间了，我们两个陪着老爷子平时无聊的很，你们随时过来就行。”
沈文明一边听着一边抿着嘴笑出声，“那回头放假了让红星过来住一段时间，我小时候寒暑假都过来，红星就没怎么来住过。”
沈胜男噗嗤跟着乐了，“咱们小时候一来就要接受爷爷的军事化管理，你小时候最多跑跑早操，我那时候都跟着部队里的叔叔们接受军训呢，也不知道红星过来，爷爷要怎么收拾他。”
“他肯定不来。”沈舟插话道i：“还不是你们俩回家念叨的了，上次打电话我邀请他过来住，他直说自己害怕被军训。”
“这小子比我们几个小时候都贼！”沈胜男说着摇了摇头，“我小时候爸要是能像管红星这样管我，我也不至于刚高中毕业就躲到北京来。”
“小川他……”沈舟微微叹了口气，“他就是因为有了你们几个先例，所以他现在对红星的管理已经比之前松了很多了，你们也尽量谅解一下他吧，胜男你可能不知道，你们来北京第二天，你们妈妈就给我通了电话，说小川那边担心的大半宿都没睡着。”
“啊？”沈胜男瞪着眼睛满脸不可置信，“您跟我爸和好了啊？”
“听你妈说的。”沈舟重复了一遍，停顿半秒后，语气有些低落，“他生你爷爷的气我能理解，跟我闹这么多年何必呢？”
沈胜男哼了一声，仍是一副对沈川不满意的样子：“他觉得您也应该跟他一样呗，跟他一样不搭理爷爷，跟爷爷生气，哼，他总是觉得天底下只有自己是最正确的，别人都必须跟他想的一样才行，不一样就是犯错误。”
沈占峰清了清嗓子，“早些年是这样想，这两年情况好了很多了。”
“那他曾经这样也是不对的，我刚毕业那会儿，他一心让我去县城当炮兵，我倒不是嫌弃炮兵辛苦，而是我对这个压根没兴趣好不好。”沈胜男不胜其烦的抱怨道。
“这个我赞同我姐哈。”沈文明在旁边附和，“要不是我自己坚持去喜欢的报社，他本来也是打算送我去部队从志愿兵做起，再进炮兵连的，他当年是炮兵出身，自己非要因为闹别扭断送前程回县城，可我们又不是他，凭什么把他的愿望强加到我们身上。”
于舒婉并不知道沈家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在旁边听得入迷，忍不住问道：“沈占峰你呢？”
沈占峰还没开口，沈胜男已经冷笑了一声，瞥了眼沈占峰，“你还巴巴替他说话呢，我记得你当年不也是差点被他托人送到炮兵连？要说起来，咱们家你应该是他觉得最孝顺听话的孩子了，可怎么后来也是常年不回家？我记得你跟我说是压根没回家的想法吧。”
“……”
沈占峰却沉默了片刻，随后认真道：“我是自己选择参军的，后来虽然爸劝我希望我能去炮兵连，但他还是先问了我的意见，又征求了当时带我的连长的意见后，就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了，爸这个人的确古板固执，不过我觉得他现在能够慢慢改变，已经是在反思自己了。”
顿了顿，沈占峰补充道：“不过我也不算是替他劝导你们，他有问题是肯定的。”
只是尽管沈占峰这样说，沈胜男姐妹两个照样不以为意，沈文明还好一些，沈胜男则已经开始发愁起来。
“这要是回了家，还不知道爸要怎么教训我呢。”
沉默了许久的沈舟却在这时候开口，“我记得你说这次他还很生郑云飞的气，你怎么担心这个呢。”
“大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属于是不管谁的错，反正最后总要教训到自己孩子身上的人，小时候我被人欺负了，他虽然替我出气，但回到家里以后，居然还反过来训我为什么不能努努力让别人没办法欺负我，这种话是一个当爸爸的说的吗！”
沈舟：“那是早些年了，胜男，他确实在做改变了。”
沈胜男还欲辩驳什么，却因为车子已经到了车站咽了回去。
段月珍出来打圆场，将这个话题给错了过去。
“行了行了，老沈你赶紧下车帮孩子们把东西搬下去，我们送你们到站台前面。”
“等会儿路上要是渴了，包里给你们买的有苹果，已经洗好了可以直接吃。”
“到家以后打个电话报个平安，记得替我跟你们爸妈问好，下次要是有空一定要多住几天，我们带你们去别的地方转转……”
在段月珍的叮嘱声音里，一行人这才进了月台等车。
火车途中，沈文明歪脑袋直接睡着了，沈胜男则神色带着几分愁绪，似是在发愁等会儿回家怎么跟父母交代这件事。
只有沈占峰神色淡淡一切如常。
“别操心这些，跟咱们没多大关系。”沈占峰见于舒婉有些担忧的看着沈胜男，拉了拉她的手指。
于舒婉侧目过去，“爸应该不会教训大姐吧？”
“从前肯定教训，现在肯定不会。”沈占峰淡淡道：“大姐这些年在家的时间还没有我多，其实……爸早就有跟爷爷和解的想法了，只是一直拉不下面子来。”
“我觉得爷爷也是。”
“没办法，两个人脾气太像了。”沈占峰说着，拍了拍于舒婉的手背，“你休息一会儿，还有几个小时才能到了，等到了我喊你。”
于舒婉目光投向窗户外面飞驰而过的景色，“睡不着，我看大姐这么烦躁也跟着有些担忧。”
“要是实在担心，到时候爸教训大姐了，你出面替大姐说说话不就行了，你的话，爸还是听的。”
于舒婉扑哧笑了，“我说话能管用吗？”
“《大河文摘》的报纸爸一直在看，他很肯定你的这种寓教于乐的教育方式来着。”
“什么？”于舒婉惊奇的看过去，“爸居然还看《大河文摘》？文明不是说爸因为他去报社一直不高兴，所以连这份报纸都从来不看吗？”
沈占峰目光注视过去，安静的看了她好一会儿。
于舒婉恍然大悟，“明白了，爸也是个嘴硬的。”
“嗯，跟爷爷差不多。”
一番话下来，于舒婉对这个平时鲜少聊天的公公有了更多的了解，心里也安定了不少，没多久便忍不住倦意睡了过去。
很快，随着汽笛长鸣声响起，火车进站，几个人拎着东西下了车。
因为没有提前跟家里联系回来的时间，并没有人外面迎接，干脆在车站里找了辆架子车坐着回了家。
路过街道办胡同口时，沈胜男忽然让车停下来。
沈胜男：“咳咳咳！我……我去给爷爷那边带电话报平安，你们先回去吧。”
沈占峰深深注视了一眼明显想要逃避的大姐，点了头，“那我们先回了。”
“那打完电话我先去小院收拾床褥，你们……”
“姐。”沈文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无奈的看着她，“躲是躲不过去的，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回家吧，大不了就是一顿骂呗，骂完了就没事了，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不用你管。”沈胜男瞪了一眼沈文明，甩甩头发转身去了街道办。
而另一边，家里的老两口显然还不知道孩子们这会儿回来，见他们进了门后，还是沈红星最先反应过来，小跑着出来帮忙拎东西。
程圆圆扑到了于舒婉身边要抱抱，程梓墨坐在沙发上眼神也亮亮的看着于舒婉，等于舒婉从包里分别拿出给他们两个人的东西后，他们这才乐滋滋的去旁边拆礼物。
圆圆的是一个可以换衣服的布娃娃，虽然不是芭比，但同样有好几种样式的衣服鞋子之类的小物件，县城里这是买不到的。
程梓墨看了眼程圆圆新奇的玩具，迫不及待的拆开了自己的这份礼物。
这份礼物被盒子包着平平整整还有棱有角，可能是……最新的武侠小说？
怀着期待，程梓墨打开了盒子，随后迎面就是五个大字——’英才练习册’
程梓墨：“……”
他想着最差也可能是本画册呢，结果居然是一份练习题！
今天天气很好，还惊喜于舒婉突然回家，可现在程梓墨的眼中只觉得外面的太阳都暗沉下来了……
眼瞧着程梓墨的脸色委屈起来，于舒婉没忍住笑了出来，“诶哟，给你拿错了。”
程梓墨一愣，眼神立刻又亮了起来。
“诺，这个给你。”
于舒婉说着让沈文明把包里的两本厚书拿出来，“我知道你一直没读下去这两本名著，你试试看这个连环画，至少能把里面的故事了解一下，这样如果将来再想去看文字就更容易有兴趣了。”
《三国》《水浒》于舒婉的书房里放的一直都有，有几次想让程梓墨试着看一看，结果他都表示没兴趣。
当时国贸外面正好有书摊，于舒婉一眼就看到了这两本书的连环画。
程梓墨闻言果然惊喜的接了过来，翻了两页便被里面漂亮精细的画作吸引住。
其他人的礼物则是衣服跟护肤品，于舒婉分完东西后，刘敏又拉着他们聊了京市发生的事情。
沈川从始至终都在旁边安静的听着，不主动询问问题，但却在他们提到郑云飞时，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等把事情过程说完以后，刘敏忍不住掉了眼泪下来。
刘敏：“以前郑家这小子眼瞧着也不像是个坏人，可我就是觉得他虚伪的很，从来都只是嘴上说好听话，我们见他把胜男哄得高高兴兴的，胜男也喜欢他，也就没有反对这婚事，现在想想，当时如果我能劝一劝就好了。”
“妈，你现在说这个有啥用？再说了，当年就算你劝了，大姐也不可能听啊，那时候她连家都不想回。”沈文明抱着胳膊站在旁边安慰完，余光下意识的看了眼沈川。
为什么大姐不想回家，还不是沈川的铁血教育手段！
刘敏闻言也反应过来，瞪了眼沈川，“都怪你！胜男一个姑娘家，你从小把她当男孩那样教育，还遇到问题动不动就打罚，要不是他怨你，也不至于一早跑到北京去，遇到这个郑云飞！”
刘敏做好了要跟沈川吵架的准备，可结果沈川不但没有反驳，反而还低下头，半天后只是叹了口气。
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后，沈川这才抬起头，看了眼外面，“胜男呢？”
于舒婉解释道：“去给爷爷那边打电话报平安了，这会儿……应该是回小院收拾床褥了，过会儿就回来。”
“嗯。”沈川点点头，想要开口说什么，却硬是又咽了回去，顿了顿，才道：“这些年我一直在反思自己，胜男的事情……我有一半的责任，我会跟她道歉的，你们几个不用担心了。”
“？？”
“！！”
沈川……要道歉？
对家里几个孩子来说，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就连刘敏都震惊的看了过去。
刘敏：“你这些天原来是在想这个？我说怎么整夜整夜的不睡觉呢。”
沈川：“……我那是担心这几个孩子。”
说话间，门开了。
一时间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刚进门的沈胜男，可沈胜男这会儿脚步明显有些凌乱，慌里慌张的跑进屋里来。
刘敏眼眶酸涩才要上前抱一抱自家这个常年在外的闺女，可沈胜男却脸色不太对。
“出事儿了。”
“我刚给爷爷家打电话没打通，等了一会儿后又打了一个才打通，大婶娘说爷爷被送去医院了！”
沈胜男声音带着颤抖跟恐惧，言罢，屋里的人几乎全部都站了起来-
“去看电影吗？”
沈舟从火车站出来后，看了眼时间还早便想带着段月珍去电影院。
“现在去吗？”段月珍有些犹豫。
“对啊，也没什么别的事儿，也就两个小时而已，很快回去。”
沈舟两口子虽然都是半路夫妻，但因为心态年轻，思想都很前卫，平时的日常便是跟年轻人差不多，所以结婚这么多年下来，感情依旧很好。
段月珍想了想，今天却没有答应，“爸虽然不说，但心里肯定也惦记几个孩子，咱们还是先回家跟爸说一声吧，阿姨过年回家，家里也没人照顾着，我不放心。”
“还是你考虑的周到些。”
沈舟点点头，调转方向盘回了家。
“这车回头联系军区那边的人过来开走吧。”段月珍回头看了眼停在自家门口的军用吉普。
“这车……”沈舟皱了皱眉，“我要是说这话让爸听见，肯定要念叨我是想占组织上的便宜。”
“你想留下来？”
“嗯，早就想跟爸说留下来了，倒也不是为了咱们自己，依照咱爸的功劳，收一辆车养老用算不上什么大事儿，平时家里来人还能帮着接送，再者说，咱爸年纪大了，有个什么事儿出个门也方便些。”
段月珍听完也很是赞同，可惜老爷子那边不点头，谁也不敢做决定。
“爸——我们回来了，几个孩子送走了，您别担心。”
进门后段月珍喊了一声，见客厅没人，楼上也没反应，想了想，转头上楼敲了门。
“爸，舒婉说等下次放假了还过来看您，文明还说等暑假了把红星给哄过来玩一段，到时候您带着他们去您以前的老部队看看……”
说了半天，屋里一点反应也没有。
段月珍心里一惊，顾不上什么，一边喊沈舟过来一边连忙打开门。
屋里，老爷子躺在窗户旁边的竹椅上，竹椅摇摇晃晃的，但上面坐着的人却没什么反应。
沈舟赶上连的时候，段月珍已经惊得差点瘫坐在地上，沈舟还算冷静，上前试了试才知道老爷子这是发了烧睡过去了。
“我送爸去医院，你给警务员打电话让他先别休假了。”
“诶。”
段月珍提着一口气帮沈舟一起把老爷子送上车以后，自己才匆忙回家开始联系人。
沈铁军的身子骨向来很好，这次骤然出现问题，警务那边知道后联系了部队，部队直接派了军医跟着去了人民医院守着。
等一切忙完，段月珍刚也准备去医院，这才接到了沈胜男的电话。
她跟沈胜男说完了情况后，犹豫着，突然道：“胜男，老爷子虽然身体一向很好，但架不住年龄大了，这次要是有机会的话，我想着……能不能劝你爸过来看看？”
沈胜男心里着急，听了却愣了愣，“这……我……”
“你跟舒婉商量商量，她兴许有办法。”
“对，我爸其实对舒婉的话还挺在意的，婶娘我记下了，我先去通知他们，你那边去医院后，有消息了记得给我回个电话。”
“行。”
电话挂断以后，段月珍叹了口气，上楼将沈铁军的日常用品收拾了一下这才匆匆去了医院。
“医生说只是发烧惊厥过去了，不出意外没有大问题，二月份天气冷有个什么病毒流感，估计是前两天出门传染上了。”
到了医院，段月珍了解完情况这才松了口气，随后脚下一软，跌坐在了椅子上。
沈舟也擦了把汗，“医生说好在爸身体整体素质水平高，不然这个年纪突然发烧到这种地步可能要撑不下去。”
“没事儿就好，以后咱们要多注意点才行，下次放假阿姨跟警卫员还是轮班的好。”
段月珍说着，医生也走出了病房。
“打过针老爷子已经退烧了，但是病毒流感毕竟比普通感冒要严重，可能要咳嗽上一段日子，家属这段时间多注意，最好还是多住院几天观察观察。”
“谢谢医生。”
目送医生离开后，段月珍继续道：“我想借着这次机会，看能不能把沈川给喊回来。”
沈舟闻言眼睛一亮，“你跟胜男说了吗？”
“嗯，让她跟舒婉商量一下，舒婉这孩子心思细腻又聪明，兴许有主意。”-
沈川又是一夜未眠。
昨天知道老爷子出事的消息后，他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早上起来的时候，眼下乌青一片。
“占峰，你去给你大伯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沈占峰刚跟于舒婉进门，还没坐下，就听见沈川的问话。
沈占峰跟于舒婉对视了一眼，随后淡漠的道：“先吃饭吧，这会儿还早呢，估计大伯还没醒。”
“怎么能没醒？”沈川皱起眉，“医院早上要查房，他们肯定醒了。”
沈川言语中的焦急显而易见。
昨天他就急的不行，偏偏碍于面子不能细问，又想想反正大哥沈舟在老爷子身边陪着，这才让自己尽量安稳下来。
可……
可他年纪毕竟这么大了！
“我不知道医院的电话，等明天去军区问问再说。”沈占峰说完，淡定的坐下来吃饭。
沈川还欲催他，沈胜男也走了出来。
“胜男，你知道京市人民医院的电话吧。”沈川问道。
沈胜男坐下打了个哈欠，刚要开口，于舒婉连忙悄悄拉了拉她的衣服。
沈胜男反应过来，心领神会的点了点。
“咳咳……那、那什么，我、咳咳……我不知道呀爸，等会儿我找朋友问问电话。”沈胜男甚少撒谎，一时间还有些心虚。
沈川眉头这会儿已经能直接夹死苍蝇了，他手指在桌子上扣了扣，终于将目光看向了于舒婉。
“舒婉，你们报社那边信息多，京市人民医院电话能打听到吗？”
于舒婉眼神露出一丝狡黠，“爸，您要是担心爷爷，不如直接去京市看望一下爷爷吧。”
闻言，沈川登时愣住。
“……昨天说只是发烧吧，应该没大问题。”沈川顿了顿，犹豫道。
于舒婉目光真挚，“可爷爷年纪毕竟大了，现在联系不上人民医院，坐火车过去最多也就三个小时，您还不如亲自去看看呢。”
沈川跟沈铁军的矛盾由来已久，沈家人人都知道，可于舒婉才结婚不到一年，由她出面来说这话，大不了就托词她还不了解这段往事。
这是昨晚上他们几个小辈一起商量后想到的主意。
其实昨晚上，段月珍就来了电话，说了老爷子已经醒过来且退了烧，情况不算严重。
可如果这话告诉沈川，他一准不会有去京市的想法，所以几个人这才联合起来想了这个办法。
“你这次去京市……听爷爷提起过我吗？”片刻后，沈川突然发问。
“提过。”于舒婉老老实实的开口，“爷爷说您脾气倔。”
“他不也是……”
“但是我能感觉得到，爷爷是惦记您的。”于舒婉娓娓继续道：“爷爷虽然嘴上念叨，但如果不是惦记您，也不会念叨您，还有大伯，大伯也说想您了，您要不就借此机会去北京看看吧。”
沈川沉默下来。
好一会儿过去，沈川忽然又看向了刚揉着眼睛走出来的沈红星，“红星，你还有十来天才开学吧，今儿你收拾一下，跟你二哥一块儿去京市住一段时间，到了以后……记得给我打电话。”
沈红星睁着眼屎还没擦干净的双眼，愣神了片刻，差点哭了出来。
“爸，我犯啥错了您说啊，您罚我就行了，别把我送北京去接受军训呀，我将来可没有什么当兵的打算。”
说着，沈红星盯上了同样刚起床的程梓墨身上，“程梓墨以后想当兵，爸，您送他过去吧！”
“……啊？”程梓墨一愣，转头幽怨的看向于舒婉，“我不去。”
沈文明也在旁边幽幽开口，“我后天就上班了，我也没时间去。”
已经提前串通好的刘敏端着粥碗心虚的看向窗户外，“咳咳，我好像也有点感冒，去不了。”
见众人这种反应，沈川一时无言，心里的焦灼此刻像是被烈火焚烧着似的更加难受，却因为无法宣之于口无比憋屈。
一家之主的沈川什么时候也没有过这种有苦难言的感觉，等众人都吃过早饭后，他仍旧还一筷子没动的坐在原地。
“咱们这样是不是会让爸伤心啊？”
院子里，于舒婉有些担忧的问道。
沈占峰摇头，淡然道：“不逼他这一次，还不知道下次的机会是什么时候呢。”
“没错。”刘敏点头，“舒婉的主意很好，咱们就这么晾着他，我好几次想劝他去京市都没能成功，这回不能心软。”
于舒婉望着客厅餐桌前这位鬓发斑白的父亲，心里却想到的京市里头发已然全部花白的老爷子。
想了想，于舒婉没忍心还是走了进去。
“爸，刚才我说话可能有些冒犯您了，您别介意。”
于舒婉刚说完，追着走进来的沈占峰便已经接着开口：“他有什么好介意的，你说的是事实。”
于舒婉拉住了沈占峰的胳膊，手指在他的手背上滑过，“你先出去嘛，我跟爸商量一下去京市的事儿。”
“……你要去？”沈占峰皱皱眉，大人的事情他本来就不想参与，自己马上要去滇南了，就想着这几天跟媳妇儿多待一待呢。
“不去。”
于舒婉又捏了捏他的手指，悄声劝了两句，终于是把沈占峰给劝了出去。
等沈占峰一走，沈川也回过神，扫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的几个人，苦笑着看着于舒婉，“你们是有事情瞒着我吧。”
于舒婉浅浅笑着，“就知道满不了您多久，所以我才来劝您了，爸，您心里肯定是在意爷爷的，您换位思考一下，同样身为父亲，爷爷肯定也在乎您不是吗？而且……这次我去京市，爷爷给我看了奶奶的照片。”
闻言，沈川手颤了颤，“他……说什么？”
“爷爷说奶奶自打跟着他，就一直明白如果身为军人家属，就要做出某一部分的牺牲，就要知道自己可能会面对什么，爷爷相信，奶奶从来没有怪过他。”于舒婉老实的交代道。
沈川怔了怔，回忆着开了口，“他是对的，当年……你奶奶确实没有怪过他，怪他的是我，不过这些年下来，我也能慢慢理解你奶奶了。”
“所以，为了一件已经过去的事情，实在没有必要再为了面子去伤害还在的人。”
“唉。”良久，沈川叹了口气，“也并非全是为了面子，而是这么多年了，就算有心和好，突然要过去，可等到了以后却还是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很简单啊。”
于舒婉狡黠一笑，“爸，我们瞒着您的事情您可以猜到，也可以猜不到。”
第112章
“如果您真有心想要过去，只当做是被我们瞒着才无奈亲自过去的，这样面子上至少好过一点，二来您也可以借此试着跟爷爷和解。”
没等于舒婉解释完，沈川其实就已经想到了。
“我这么大年纪了，还需要你们这些小辈替我操心，说起来实在是惭愧。”沈川看了眼院子里几个孩子，不禁有些愧疚，“不过舒婉，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闻言，于舒婉顿时失望下来。
沈家的孩子都跟老爷子多多少少住过，都是有感情在的，如果老爷子真的有什么事情，这些人绝对不会淡漠以待。
她想到这个办法的时候，就猜到了沈川可能很快就会识破，不过就算识破了，还可以让沈川用这个理由去京市。
不过听沈川这样说，于舒婉一时间以为是没希望了。
“那既然这样，爸您自己考虑吧。”于舒婉说完垂眸叹了口气。
“我的意思是，这个办法虽然很好，但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刚才你的话提醒了我，就连你奶奶都不介意了，我再这样下去，她老人家在天之灵也会不高兴的，所以不用这个理由，我想直接过去跟你爷爷谈谈。”
“这就对了！”在门口听着的刘敏掐着腰冲进来，又是气又是无奈的感慨，“当年你要是能想得开，也不至于这些年来两家处的这样生分！”
沈川皱皱眉，扶着桌子站了起来：“那我也不后悔这样做，妈确实不介意，但我也为妈感到不值得，这些年……就当是我替妈出气了，行了，我去收拾东西，下午买票过去跟老头子谈谈。”
“嘴硬吧你就。”
“不是嘴硬。”沈川再次强调：“就算我妈不在意，我也要替我妈在意，这份气老头子就该受着！反正这是原则问题，这点想法我是不会变得，不过时过境迁，妈的气我也确实出完了。”
看着沈川离开的背影，刘敏依旧不怎么理解。
不过后面跟进屋的沈胜男反而目光带着几分赞同，“没想到爸还是有点良心的。”
刘敏：“……”
“咳咳咳！”刘敏回过神瞪了一眼沈胜男，“到底是你爸，说话注意点，昨天还跟你道歉呢，就别总挂在嘴边了。”
沈胜男吐吐舌头，笑道：“我一时口误还不行吗，其实我能理解爸的想法，他是替自己母亲出气呢，我刚才那话……就当是替曾经写错几个字结果被他打了二十下手板子的小时候出气吧。”
“你们一个两个跟我说绕口令呢。”刘敏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你们老沈家的人一个个心思就是多，要我就不想这些个有的没的。”
沈胜男嘻嘻笑了笑，转头竟是有些崇拜的看向于舒婉，“舒婉，你昨天就想到爸会猜出来吧！”
“嗯。”于舒婉浅声道：“爸比咱们见识都多，这点小把戏肯定猜得到，不过没想到爸竟然不用这个办法主动要去京市。”
刘敏咬牙切齿道：“这些年我在中间周旋可累死了，他再不去，我就把他给捆去！”
于舒婉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实在想象不出来沈川这个古板的小老头被绳子捆着的样子，反而脑子里冒出了跟他很相像的沈占峰，这下笑的更厉害了。
沈占峰明显察觉到身边媳妇儿看向自己奇怪的目光，目光扫了一眼后，只淡淡道：“你们老一辈儿的事儿以后自己解决，别总让舒婉跟着动脑子，我们等会儿要出门看电影，就先走了。”
“看什么电影？”沈胜男好奇的凑过来问。
沈占峰趁着于舒婉要回答之前，警惕的拉着媳妇儿的胳膊将人带了出去，临走前，给沈文明使了使眼色。
“咳咳咳！”沈文明立刻拦在了沈胜男身前，“大姐，新出的电影《血色浪漫》，你有兴趣吗？”
沈胜男被这么一打岔，下意识的点头，“还没看过，是讲战争中的爱情故事？那我有点兴趣。”
“那太好了！”沈文明欢呼了一声，招呼着沈红星跟程梓墨也过来，“大哥说了，今天只要是大姐有兴趣的电影，我们几个只要陪着大姐看，电影票大哥全包了！”
沈胜男一愣，明白过来，“……好啊沈占峰，现在还知道跟我玩三十六计了，哼，我只是想跟舒婉出去玩，要是带个他我还不乐意呢！”
“那大姐带着我们吧！”沈文明说着，推了一把身边两个孩子。
沈红星连连点头，程梓墨想到沈叔叔正好借此机会跟于舒婉发展感情，也学着沈红星十分狗腿子的点头。
沈胜男扫了一眼两个弟弟跟侄子，最终哼了一声，勉强点了头。
这时间外面胡同传来一声自行车的车铃声，应该是沈占峰带着于舒婉已经离开了。
沈胜男：“他们不也是去看《血色浪漫》吗？走吧，赶得及说不定能碰面在一场看。”
“放心吧，绝对碰不了面，他们去看《樱桃沟战役》。”
“……啊？”沈胜男看着说完就捂着嘴的沈文明，“你刚才不是说《血色浪漫》吗？”
沈文明眼瞧露馅也不装了，摸着脑袋笑眯眯道：“我刚才只是问大姐你对这部新片子有没有兴趣来着，大姐你可别怪我，这是大哥的主意。”
“真有你们的！”沈胜男哼了一声，又想到沈占峰眼下快要去滇南了，也不再计较这些，挥了挥胳膊，带着几个人去了另一家电影院-
京市。
听说沈川要过来，他从前的老战友佟团长亲自来火车站接人。
“我儿子放你手底下这么多年，只混个连长也就算了，还把人往滇南送，要不是我从前也是部队里下来的，早就上家里找你去了。”
佟团长开着车嘿嘿笑着：“你就别说了，沈司令那边已经给我不少压力了，占峰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平时就怕别人知道他是沈司令的孙子，生怕自己升太快了，再者说，他的加强连这次完成任务回来，将来的进步空间大着呢。”
沈川心知佟团长说的是实话，他也没有再追问下去，点了点头，催佟团长走快点。
“终于舍得去找司令道歉了？”
“道歉？”沈川摇头，“我是去跟他和解。”
“行行行，反正把北京翻过来，也就你这个亲儿子敢这么跟司令说话了。”
“……唉。”
沈川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等到了医院后，佟团长先上楼探望了沈铁军后，沈川这才拎着两兜刚买的水果上楼。
“进去吧，爸等着你呢。”沈舟看见沈川后，也只是淡淡的交代了一句。
沈川顿了顿，目光却停留在了大哥的脸上，“你好像比上次见面多了不少皱纹。”
沈舟一怔，笑了出来，“你还记得这些。”
“嗯，这些年见面次数少，我能记住的都会反复回忆，大哥，这些年照顾爸你辛苦了，这次跟爸谈好以后，将来你觉得累了，我准备跟刘敏商量着轮着来照顾爸，反正我现在退休了，也没有参加返聘，到时候可以把红星接过来在这边上学，家里的事儿也不会耽误。”
沈舟闻言，彻底诧异的瞪大了眼睛，“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放心吧，有警卫员跟保姆在算不上辛苦，只要你们之间的矛盾能够化解，这些都是小问题。”
“不能这么说。”沈川谈了口气，“尤其经过这次，我是真的意识到不只是爸老了，我也越来越老了，我想来照顾爸，也是为了我自己能多跟他见见面，毕竟咱妈去世前，他只要在家，还是很照顾我们的。”
“你能想开就好。”沈舟彻底松了一口，“进去吧，爸一直等着你。”
来之前沈舟还担心他万一想不开，继续来跟老爷子吵架，再把老爷子给气着怎么办，现在听了这话就知道沈川是想开了。
病房门并没有关，屋里躺着的沈铁军多少能到了这个儿子的声音。
等沈川进来以后，他翻转着身体，掩饰了眼角的湿润。
“爸。”沈川恰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走过来后，反而语气有些自责，完全没了刚才在楼下的气势汹汹。
“我来看您了，前些年……前些年我想您应该也知道我气恼的缘故，我是为了我妈，当年您经常不在家，妈把我们兄弟俩拉扯大已经很不容易了，结果临终生病您还不在身边，我觉得身为人子都该心里不舒服，但这些年下来，我觉得我妈的气也该消了，您……您就当我是来跟您道歉的吧，不过，我的做法虽然又所欠缺，但关于妈这方面的问题，我依旧保留我的看法。”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夹在沈铁军手指上的心脏检测仪滴滴答答的声响。
半天过去后，沈铁军终于看向了这个多年没见的儿子。
映入眼帘的，是比记忆中更加沧桑的面孔，沈铁军微微一窒，长叹了口气，“我的确为你气了不少年，但这两年也想的比以前清楚了，你为了你妈生气无可厚非，我能理解，你也不用道歉。”
沈川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准备，闻言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最终眼眶湿润着走上前握住了沈铁军的手-
转眼沈川已经去京市有三天了，中间刘敏跟段月珍通过一次电话后安心下来。
“咱们今天去哪儿？雪昨天夜里才停，外面要是太冷不如喊着大姐他们来院子里烤红薯板栗吃？”
沙发上，起床没多久的于舒婉披着毛毯捧着沈占峰刚递过来的热茶。
她简单的扎了个丸子头，精致漂亮的五官、白皙娇嫩的皮肤在氤氲的水汽里朦胧的好似玉石做的美人。
沈占峰欺身上前，手指点在她耳鬓碎发上，替她整理好，这才道：“穿厚一点去滑冰吧，稍微运动一下在场馆里不会太冷，咱们去试试，如果你觉得冷就去隔壁的茶馆坐坐。”
“溜冰！”于舒婉眼睛亮了亮，“上次去过就一直想去，红星跟程梓墨都一直念叨着要去呢，不过圆圆好像不想去了，她穿的太厚了像个团子一样摔了好几次……”
说着她想起上次的事情笑了出来，沈占峰看着她笑也跟着浅浅弯了嘴角，“你喜欢我再陪你多去两次，不过今天就不喊他们了。”
“还是不喊吗？”
这几天，沈占峰带着于舒婉看电影逛街，几乎都是二人独处，晚上则早早把她带回家做一些夫妻之间爱做的事情……
总之，沈占峰这几天好像要把自家媳妇儿随时随地放在眼里才觉得安心。
于舒婉：“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大姐目光都带着幽怨。”
“不用管她。”沈占峰淡淡说着，“她能理解，昨晚上还故意说过些日子我离开你就是她的可这种话来着。”
“哈哈……”于舒婉笑了出来“大姐还真是可爱。”
沈占峰：“……”
顿了顿，沈占峰同样目光幽怨起来：“那我呢？”
第113章
“……嗯？”
于舒婉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沈占峰能问出这句话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整个人抱到了怀里。
男人的气息向来热切，周身的寒意瞬间被驱散了大半。
“做什么呢。”于舒婉戳了戳沈占峰的胳膊，“大白天的等会儿还要出去，可不许再像上次那样折腾到中午了。”
“嗯。”沈占峰没有继续追问，但显然对于舒婉这样亲昵的举动很满意，“你如果想的话，等会儿咱们去滑冰前喊上他们几个，热闹一点。”
于舒婉才要点头，转眼便瞧见了男人眼神里掩藏的不是很好的期待，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笑道：“明天你就要去军区报道了，今天就咱们两个也挺好，反正上次我还没有学的太熟练，你再教我一天回头再跟他们一起。”
“好。”沈占峰这才浮出笑意来，“我去给你拿围巾，咱们赶在中午前回来。”
“说起来去人民公园应该路过医院吧。”于舒婉放下茶杯忽然想起宁谦来，“去京市他帮忙联系了他同学，我说回来以后请他吃饭道谢呢，今天正好空下来，中午就约他出来去国营饭店吃个饭吧。”
沈占峰替于舒婉系着围巾，眉峰浅淡的折出痕迹，“让大姐去谢，我们先玩。”
“这不太合适，毕竟他是我的同学。”
“我本意是送份礼物过去。”沈占峰又道。
“原本我也这么想，不过当时电话里提到了，干脆就吃顿饭吧，这种人情往来是不可避免的，等会儿出门记得拿上饭票。”
沈占峰闻言思度着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其实，他并没有跟于舒婉这位同学正面见过，甚至还没有说过话，不过，几次下来，倒是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似乎是个热心肠的读书人，话也不多。
两人很快到了县人民医院，于舒婉去骨科科室问了问才知道宁谦原来前两天参加了学习活动去了隔壁县城。
“那等下次吧。”于舒婉出来后可惜的道：“等下次我跟大姐一起请他。”
“那今天先别想这些了，咱们先去公园。”
提到公园，于舒婉再次来了精神，可等她终于换上了冰刀鞋后，整个人好像被封印在了原地。
“完了沈占峰，相隔太久，我忘了怎么用力了！”
沈占峰带着笑意上前扶住了于舒婉的胳膊，先是重复了一遍上次的流程，这才让于舒婉抬腿。
好在有了上次的经验后，于舒婉试了两下后就很快适应了过来。
雪停了以后天气比着前两天更冷，但滑了没一会儿，身上的寒意就被驱散了。
这次沈占峰只是前面扶着她练习了一会儿，后面都是于舒婉依靠自己的力量在滑冰，比上次尽兴许多。
“夏天这边还能钓鱼。”沈占峰回忆道：“小时候爸经常来这边钓鱼，一坐就是一整天，被晒的黑黢黢的，回家以后妈往桶里摸了半天，结果就摸出来了一条还没手掌大的草鱼，后来我去京市才知道，原来爷爷也喜欢去后海钓鱼，水平嘛……父子俩彼此彼此。”
于舒婉噗嗤乐了，“那这么说起来，你的钓鱼水平应该也跟爸没差多少咯。”
“我没试过，不过这边水还是太小，这次爸跟爷爷和解后，回头可以去京市后海试试。”
“那今年夏天我们一起去玩呗。”
言罢，沈占峰顿了两秒，才笑着点头，“等我回来了再去玩几天。”
这几天整日待在一起，于舒婉总是容易把沈占峰要走的事情给忘了，这会儿恍然想起来，这才道：“你安心去完成任务，往后年月还长着呢，又不是非要今年去玩，我等着你。”
“好。”
沈占峰说着，上前拉住了于舒婉的手，带着她慢慢朝着岸边滑过去。
虽然滑冰好玩，但外面到底温度太低，两人赶在中午前回的家，除了见到才能够京市回来的沈川外，还收到了来自京市的邮件。
“你们去照了彩色照片！”
邮件打开，沈红星眼热凑过来，语气里满是酸意：“这照的比黑白照片清楚多了，而且上色也比我上次在学校板报栏里看得清楚，这么好的手艺，咱们县城肯定找不到……哥，我都还没有跟你的合照呢。”
沈占峰淡淡看了看沈红星，丝毫没有下次一起照的意思，抬手将他跟于舒婉的二寸合照妥帖的收到了贴身的口袋里装好。
于舒婉对这次的彩色照片也很满意，拿着已经裱好的相框对着墙壁比了比，“这相框大小正合适，等会儿我就挂到咱们屋里去。”
沈胜男则是看着四人的彩色合照，她跟于舒婉站在一起，亲密的就好像跟亲姐妹似的，“这一张就挂在咱们客厅吧，咱们家还没有这样的合照呢。”
沈红星委屈的凑过来，“什么合照啊，里面人都不齐。”
“这简单。”沈胜男笑眯眯的给沈红星出主意：“我挂好了以后，你把自己单独的照片贴在旁边不就可以了。”
“……这能一样吗！”
沈胜男只顾着笑，转头指挥着沈文明去搬椅子帮忙挂照片。
“我们也回去挂吧。”
于舒婉点点头，起身时，突然看见程梓墨一直没说话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笑了笑，招手让程梓墨过来，“去把钉子跟锤子找过来，等会儿你帮我挂上去。”
程梓墨抿抿嘴，犹豫了一下这才点点头。
程圆圆则颠颠跑到了自己屋里，从抽屉里翻了半天，翻出来一张她上幼儿园时拍的二寸证件照。
“妈妈！我也要跟你们的照片放在一起，等会儿把我的这张贴上去好不好？”程圆圆扑过来，将照片塞到了于舒婉手里。
于舒婉伸手捞圆圆到怀里，“当然好啊，你去把哥哥的照片也找出来，咱们一块儿贴上去。”
“好！”程圆圆高兴地挥舞着胳膊，“咱们一家人就是要放在一起！”
旁边，低头找钉子的程梓墨不着痕迹的勾起了嘴角，再抬头时，眼神里全是满足的笑意。
回去后，沈占峰搬来了凳子，将钉子钉到墙上后，于舒婉指挥着程梓墨上去挂相框，挂好了，沈占峰又抱着圆圆往上面贴他们两个的二寸照片。
“沈占峰明天就要去军区报道了，等他回来了，咱们再去照咱们一家四口的彩色合照。”于舒婉看着结婚照提议道。
“没问题。”
只是这张合照可能要等上半年才能照上了，不过到时候是夏天，穿得衣服还能更好看一些，于舒婉想到这里，虽然正月开没过去，却已经开始畅想起夏天来-
正月初七的雪大抵是今年冬天的最后一场雪，雪停以后只冷了两三天，后面的日子一天比着一天暖和起来。
北方的初春是从护城河解冻的那日开始算起的，冰河解冻百鸟争鸣，护城河河堤上的柳树悄悄的抽出了个鲜嫩的枝芽。
冯卓刚从供销社回来，路过河堤时瞧见这万物复苏的一幕，埋藏了整个冬天的情愫渐渐又涌上心头。
他手里拎着的是要带到林坝的生活用品，明天就要踏上前往林坝的火车了，他在这座县城待了二十多年，突然间要离开许久，眼下心里最惦念的不是父母，而是那个如今只能在梦里见得于舒婉。
要是能在走之前再见一面就好了。
冯卓这样想着，脚下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城东。
再走一条街就是军区家属院了，冯卓却在这里停住了脚步。
想起上次沈占峰下手的场景，他手腕便一阵阵的发疼。
那男人实在太凶悍了，真不知道于舒婉这样温柔的女人在他面前要怎样过日子。
经过几次挫折，冯卓对于舒婉的感情反而愈发深切，可一想到于舒婉已经成婚，对方又是个厉害的人物，他就只能望而却步。
“唉……”
冯卓看着远处的军区家属院，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未来再没有机会跟你在一起，那希望这次去林坝后，把这份情义真正的埋藏起来，将你给彻底忘了，也省的再吃这种相思苦。
回家后，宁美玲一听儿子有意忘了于舒婉，震惊之余，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从前她只当冯卓是一时新鲜，但后来看冯卓颓废了这么久，她这才明白儿子是认真的。
“真能把那个小妖精给忘了，也算你没白去吃这份苦。”
冯卓落寞的坐在那里，看着宁美玲给自己打包行李，“希望能忘了吧，如果真忘了，我下次回家探亲你就帮我认真寻摸个对象相亲。”
“何静不行吗？”宁美玲问道：“她虽说没能去成学校当老师，但好歹现在也有个工作，过两天可能就会上咱们家里住着，要是你想在咱们本地找，回头你常年在外地，旁的人我还不放心，何静我还能天天替你盯着，她家庭过得去，人品模样也还算不错，你不考虑考虑？”
冯卓想起何静单纯却寡淡长相，忍不住咂咂嘴，“暂时没兴趣，回头再说吧。”
说着，他又想起自己跟何静的约定来。
他跟何静约好了回头给自己抽空汇报于舒婉的动向，可如今自己既然有要把于舒婉忘了的想法，这个约定自然也可以不作数了。
“妈，何静也不能一直平白在家里住，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多少也该出点房租，我这次去林坝带的钱都不太够，这样给家里多一份收入，回头你们也能多给我寄点过去。”
宁美玲听了也觉得合适，答应着继续给儿子收拾行李。
“你身上带的一百五十块钱我都给你换成了零钱毛钞，那边穷乡僻壤的，你切记要贴身藏好了，别随便露财，生活用品给你装在背包里了，被子褥子太重了回头让你爸给你直接送到火车上……”
宁美玲喋喋不休的叮嘱着，冯卓听着听着便困了，打着哈欠进屋准备睡觉。
而此刻的京市郑家，却比往常要吵闹许多。
郑明珠跟冯卓同样都是独生子女，打小便获得了父母全身心的关注跟爱护，可如今……
“除了这五十块钱，家里也拿不出来再多的了。”郑教授疲惫的坐在沙发上，看着郑明珠摊摊手，“上次你母亲的事儿家里罚款就罚了不少，还欠了两百块钱的外债，我在学校里也受到了影响，今年的前进评不上去，工资也被减了三分之一。”
“可是也不至于只有五十块钱吧！”郑明珠有些崩溃的看着桌子上的钱差点哭出来。
郑教授忍不住叹了口气，上次他说不再给郑明珠钱是真心话，可看着闺女找自己要钱，他还是没忍心，挤出来了五十块钱给她。
“确实没有了多的。”
郑明珠咬咬牙，“那你下个月发了工资，记得把钱再寄给我一点，我去林坝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买，就算到了再置办能少花点钱，可五十块钱花完也省不了多少了啊。”
“我还要生活，还要还钱，你尽量自己多想想办法。”郑教授说着，心里越发失望，站起身准备进屋。
“爸，你不能不管我。”郑明珠气的冲了过来，“你不管我，我在那边的生活肯定更难过，你跟妈已经连累我有个不清白的背景了，不能连钱都不给我准备够吧。”
郑教授冷笑一声，看着眼前理直气壮的女儿，除了失望，还有一种溺水的无力感。
“明珠，你不是自己说要去林坝建设祖国吗？以前是我太心疼你了才不让你去，现在我想通了，你胸怀壮志就大胆的去努力奋斗就是了，如果去了林坝还总想着享受生活，那你到底是去做大小姐的还是去做知青的呢？”
一番话将郑明珠问住了，她愣在原地反应过来的时候，郑教授已经叹了口气进了屋。
郑明珠看着眼前紧闭的屋门，咬咬牙，最终握着拳头转身离开了。
哼，不给钱就不给钱，大不了她到了以后自己挣！
第二天一早，郑明珠一个人独自背起行李，跟着知青办的带队同志，踏上了北上林坝的火车。
三江林坝位于内蒙自治区的的一处高原，火车要坐大概要四个小时才能到。
相比起其他地区要坐十几个小时火车的知青，郑明珠已经足够舒服了。
可尽管如此，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郑明珠一路坐下来，依旧觉得十分疲惫。
路上她跟同去林坝的几个知青聊了聊，她并不是很喜欢这些从小地方来的人，这不算是看不起，而是觉得跟他们没话题。
他们嘴里除了口袋里带的多少钱，去了以后能不能分配到好房子以外，就没有聊过建设林坝上的话题。
一点志向都没有！
郑明珠心里抱怨着，却油然而生了一种高高在上俯视平庸的责任感。
她这样优秀的人才，将是林坝未来的救世主，而这些所谓知青，不过是去混日子的罢了，自己坚决不能跟他们同流合污。
这样想着，郑明珠注意到了同车厢，一路上都没有跟人搭话的男同志。
这个男同志似乎对交朋友没什么兴趣，一路上要么拿着纸笔写写画画，要么就是在休息，安静的跟周围格格不入。
他的打扮也比其他的知青好很多，虽然是个小县城来的，但似乎家庭条件还不错，而且他的长相……也算是这批知青里长相最出众的男同志了。
打量了他几眼后，郑明珠压制不住想上前搭话的想法，接着接水的理由从他身边经过。
“同志你喜欢画画吗？”郑明珠看着他纸上画的火柴小人，没忍住好奇的问道。
冯卓这一路上满心都是以后可能许久都见不到于舒婉的伤感，手上不自觉的就开始画前些日子，在少儿栏目上描摹过的于舒婉的漫画。
“喜欢。”冯卓没有抬头，淡淡说完后便不再开口，显然没什么兴趣搭话。
“你画的这种卡通小人还挺有新意的，以前我也对画画感兴趣过，不过学了两年就觉得没意思了，画画只能陶冶自己的情操，但林业学习却可以帮助更多的人，所以后来我才上了林业大学，同志你呢？”
“我没上过大学。”冯卓有些不屑，“现在的大学生都是工农兵推举出来的，水分大的很，可能还不如我这个高中毕业生。”
“你……”
郑明珠一时被噎住，心里委屈起来。
冯卓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重了，回过神正要解释，抬头便只看到了郑明珠侧身离开的背影和半张还没转过去的脸颊。
眼前的女人年龄似乎跟于舒婉差不多大，梳着高高的马尾鞭，眉宇间竟是让他觉得出奇的眼熟……
“女同志，你稍等下。”冯卓整理了下心情，喊住了眼前的女人。
“干嘛？”
郑明珠这一回头，冯卓目光这次彻底被吸引了过去。
她……她竟然跟自己心心念念的舒婉长的有着五分相似！
于舒婉的眼神总是灵动的，但那份温婉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她便是那样温柔别致的存在，只要跟她说话，便能有种沁人心脾的舒服。
眼前的女人也算得上是好看，但下巴尖锐且长，但眉宇间却跟舒婉相像极了，尤其是那双相似的杏眸和声音。
如果把下半张脸遮挡起来，冯卓几乎觉得眼前的女人可以跟于舒婉以假乱真！
“有话就说，没话我走了，真讨厌！”郑明珠皱皱眉有些不耐。
她难得主动跟人搭话，结果却是这个反应，就算冯卓与众不同，此刻她也已经没了耐心。
冯卓一听这话，心神越发荡漾起来。
就连骂自己的话，都跟于舒婉曾经说过的差不多……
“同志，刚才我话说的有失偏颇，跟你道个歉，希望你别介意。”冯卓礼貌又谦卑的低头道歉，随后笑道：“刚才你说这画有新意是吗？你要是有兴趣，我还会画别的，你有兴趣看看嘛？”
郑明珠被这么一哄立刻心里舒服多了，“算了，不跟你计较，不过画这个有什么用，能对林坝上的防风固沙起到作用吗？还不如多看看这方面的资料书。”
冯卓忽略了她话里的嘲讽，转而笑道：“我没有这些书，咱们既然以后就是革命同志了，方便借我看看吗？我可以出一部分借阅费。”
“借阅费就不用了，你有兴趣我拿给你看看。”
郑明珠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暗暗对这个男人更上心了，只是借书看都能说出借阅费，看来家庭条件的确还不错……
一来二去两个人在火车上熟悉起来。
中间有人跟郑明珠起冲突，说郑明珠是假清高，冯卓还主动出面替她解了围，这之后，郑明珠越发对冯卓上心起来。
而冯卓则跟人换了座位，跟郑明珠坐在了一排。
郑明珠从前一直在父母的监督下生活学习，大学后父亲还是学校教授，根本没有谈恋爱处对象的条件。
这下突然跟一个长相还不错的男同志聊到一起，情窦初开下，竟然想着主动示好。
一路上五个小时，快到地方的时候，趁着车厢里人都睡了一大半，郑明珠才悄声道：“冯卓同志，咱们两个真有缘分。”
冯卓笑笑，注视着那双自己喜欢的杏眸点头。
郑明珠很喜欢冯卓望着自己的眼神，专注又……好像带着难得的深情，这难道就是一见钟情？
郑明珠这样想着，心里给自己鼓鼓气，大胆开口道：“冯卓同志，你在家里有对象吗？”
“并没有。”冯卓依旧认真的看着她的眉眼。
她的眉眼跟记忆中的那人过于相似，甚至因为看得太入神，没怎么听清楚眼前人的话，随便应付着点了点头。
“你同意了？”
“……嗯？”冯卓回过神，想问同意了什么，却看到郑明珠兴奋的目光，不敢让她失望，只能继续点头。
“那太好了，等到了地方以后，队长说分组你一定要跟我在一组。”
原来是分组啊，冯卓松了口气。
“对了明珠，咱们既然这么投缘，以后就互相称呼名字吧，你可以直接喊我冯卓，或者冯卓哥也行，我大你一岁，你不会介意吧。”
郑明珠心里的小鹿撞得越发厉害，他果然是对自己有好感！
“不介意。”
“那就好。”说着，冯卓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纱布口罩，“林坝风沙大，等会儿还要做骡车去坝上，你戴着这个会舒服点。”
郑明珠脸上一热，“你给我了，自己怎么办？”
冯卓笑笑，将口罩塞过去，“我一个大男人不怕这个，你小姑娘家的风吹多了皮肤会粗糙的。”
“谢谢你冯卓哥。”
“不客气。”
在冯卓的注视下，郑明珠在下车前戴上了口罩。
她下半张脸被彻底遮挡起来，冯卓恍然一怔，好似看到了于舒婉就在自己的面前一般，好一会儿才在队长的呼喊声中反应过来。
“怎么了？”郑明珠好奇的问，“忽然跑神是想到什么了吗？”
“没什么。”冯卓笑了笑，“就是觉得明珠你这样子比刚才还要漂亮，一时间看呆了。”
“你讨厌……”郑明珠说着脸红的低下头，但同时心里也砰砰乱跳起来。
刚才通过聊天，她已经对冯卓的家庭背景有了大概的了解。
虽然出身县城，但父母都是有工作的人，而且父亲还是厂里的主任，他还跟自己一样家里都有这一个孩子，长相也还不错……
总体论起来，冯卓的条件跟她勉强能配得上。
虽然她不是冲着谈恋爱来的，但谁能想到缘分来的如此突然，竟然真的在路上就遇到了这样一个对自己一见钟情的男人呢？
想到这里，郑明珠摸了摸脸上的口罩。
“等会下车就有风沙，别摘下来，而且你这样很好看。”冯卓提醒道。
郑明珠看过去，对上了冯卓那双几乎是带着迷恋的目光，于是她心里愈发热了起来。
第114章
因为父母看管，郑明珠从小到大跟异性接触的很少，上了大学后，鲜有几个相熟的男同学，郑明珠也都多少有些瞧不上。
但尽管如此，不代表郑明珠心里没有过这方面的想法，尤其是遇到了一个对自己一见钟情，长相家室都还不错的男人，他甚至才刚跟自己认识就主动替自己出头，贴心的送自己口罩，最重要的是，他跟自己一样，在人群中都是如此的特别。
“别睡了都醒醒，所有人都拿好自己东西准备下车，等会儿咱们下了火车后在站台外面排队，都不要乱跑，等会儿知青办的人会在林坝林场那边点名。”
虽说这两年来对于知青的要求降低了不少，基本上有一大半都是主动来的，可还是有不少人是因为没有工作待业在家，无奈之下被知青办的人逼着下乡的，为了防止这一部分人逃跑，一般在刚到地方的时候，会看管比较严格。
郑明珠带的东西不多，母亲在监狱没办法帮忙收拾，父亲那边除了那五十块钱以外也没有别的给她的，她拢共就只有一大一小两个包的行礼，但对她来说，这些也足够重了。
也许……
郑明珠从火车专门放行礼的地方背起包后，幻想着等会儿冯卓看到自己的话，也许会帮自己搬点东西。
只是，同样这样想的还有冯卓。
都把口罩借给她了，等会儿帮自己搬点东西也是应该的吧。
冯卓谈了口气，看着眼前五个大包裹头疼。
家里给他准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上车时候有父母帮忙，下车时候自己一个人完全搬不过来。
“明珠。”冯卓看到走过来的郑明珠眼睛亮了，“我看你还空着一只手，可以帮我拎一个包吗？不过有些重，你要是觉得拎不动的话，我就去找别人帮忙。”
郑明珠喉咙里的话硬是又咽了回去，忍着不快，勉强点点头，挑了个小一点的包裹。
“冯卓哥，这些都是你家里给你准备的吗？”
“对啊。你家里怎么连褥子都没给你准备，我记得你刚才不是说家里就你一个孩子吗？”
况且母亲是医生父亲是教授，怎么都不可能这样寒酸啊。
郑明珠一怔，连忙解释：“哦，我爸妈怕我路上带东西辛苦，就让我过来以后再置办东西。”
“原来是这样啊。”
冯卓说着，转头又喊了个邻座的男生帮自己拎东西，那人一开始还不愿意，是冯卓答应了给一点辛苦费，这才同意的。
很快，这群知青集结到了火车站外。
“林场在哪儿呢？”冯卓抬头看了眼远处的高原，回头再环顾四周的城市，“也没有我爸妈说的那么吓人嘛，我瞧着跟我们县城也差不了太多。”
“嗯。”郑明珠在他旁边，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兴奋，“一想到以后就要在这里建设出一片片的树林，我心里就止不住的骄傲跟高兴。”
两个人话音刚落下，那边的组织队长已经跟林场过来迎接知青的同志交接上了。
随后，一辆辆的骡子车从后面被人引了过来。
“大家都有序的把东西放到车上，等会儿记得把东西都用绳子跟骡车拴紧一点，咱们要走大概五个小时再转坐牛车上坝，如果拴不紧路上很容易掉下去，到时候耽误了行程，恐怕晚上十二点都不见得能赶到地方，知道了吗？”
队长的吆喝声在火车站嘈杂的环境中听起来不太清楚。
郑明珠跟冯卓在队伍的最中间，眼神里不约而同露出疑惑的表情来。
“……啥？骡车要坐五个小时？”冯卓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巴问道。
郑明珠也愣了，“五个小时还不够，还得改坐牛车上坝？”
队长有些不耐烦的扫了眼这两个人，“你们来之前不知道吗？这里是县城，可不是你们要去的林坝，如果要在这里，也不需要你们来建设啊。”
来接知青的林场同志抽了口烟，“小同志啊，你们别着急，等回头安顿好了，会给你们放一天的假来县城，平时十天半个月也会放假一次，到时候你们可以提前在林场约牛车骡车的一块儿再过来。”
“……”
林场同志好心的话听在这些知青耳朵里，却好像是晴天霹雳一样。
十天半个月才放假一次？这是要把人累死吗？！
这骡车本来就难坐，路也难走，到时候辛辛苦苦坐几个小时的车来县城，人都要散架了不说，还浪费时间，根本没空干别的事情吧！
高原林坝的风比京市要大的多，旷野的西伯利亚北风没有任何遮掩的汹涌吹到这群知青的脸上。
冯卓的头发早就被吹得乱成了稻草，郑明珠情况也不好，连着打了个好几个喷嚏后，在队长的催促下，苦着一张脸上了骡车。
这五个小时的路不止时间久，还及其不好走，没吃过苦的知青们半路上就开始哀嚎不断，怨声载道。
好不容易熬到了骡车停下，结果是喊他们下来换车的。
等终于到了坝上林场以后，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了，知青们各个被折腾的不行，身子都跟散架了一样东倒西歪。
但是尽管如此，他们也还要接受临时的知青会议后才能被分配到住宿的地方。
冯卓带的东西一应俱全，到了宿舍后铺好床，东西一扔直接睡了过去。
而郑明珠情况则有些困难，她什么都没带，望着那张硬板床，只从行礼中翻出了一张破旧的床单。
她一路上没有交好的女知青，想要去跟着谁挤一晚上都没人愿意跟她一起，最后想到了去找冯卓帮忙，看能不能先把多余的被子借给她，可冯卓又累又困，早就睡得不省人事，没办法她只能用衣服铺了铺床后简单凑合了一晚上。
一想到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黑暗中，郑明珠眼泪不自觉流了出来。
这宿舍床板不只是硬，还不平稳，睡起来硌得慌，宿舍里面也破旧极了，全是土墙土地面，连砖头都用不上。
“我是来建设林坝的，为什么是这种待遇呢？你们就这么对待高材生吗？！”
终于，郑明珠忍不住打开门冲着外面还没走的林坝工作人员跟知青办的工作人员喊了起来。
知青办那边互相对视后冷哼了一声。
这种知青年年都有，但既然来了这里，就必须要接受这里的环境。
“这位知青同志，给你们准备的宿舍条件已经足够好了，其他老乡都是住的土炕呢，你要是嫌弃住不下去，有钱了明儿可以去请木匠给你再重新打一个床，或者也可以选择去县城住，不过到时候正式开始上工，你没有及时赶到干活的话，可是没有工分的。”
郑明珠一愣，脸色更差了，“什么意思？我们还要干活儿？我是知识分子，是林业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我可以给你们提供建议，教你们怎么才能种好树，为什么还要干活儿？”
“你提出建议，如果是好的我们当然会采纳，但是提出建议后，这活儿谁干？”林场的工作人员有些好笑的抱起胳膊，“这位知青同志，你不会以为自己是来享福的吧，我们这里就算是教授也是要亲自去干活儿的！”
闻言，郑明珠脸色瞬间白了。
她一心想着来用自己课本上的理论知识植树造林，却完全没有去想这活儿谁来干。
难道不是那些没有知识的农民工人来干吗？
“我劝你还是赶紧去睡觉吧，明早六点就要集合，你看其他人谁跟你一样出来闹的？”
“那是他们没这个胆量！”郑明珠嘴硬的说。
“哈哈哈哈……”林场同志没忍住笑了出来，“那是人家刚才在开会的时候认真听了知道要早起，我看你刚才只顾着跟旁边的男同志聊天呢吧！”
郑明珠脸上红了红，哼了一声回了宿舍。
宿舍里，其余三个女知青已经躺好了，见她灰溜溜的回来，互相对视着露出几分讥讽的笑意来。
“郑明珠，你还是别闹了，影响大家休息。”
“就是啊，都已经来这里了，你有本事就让你家里人把你再弄回去呗，你不是说你爸是大学教授吗，把你弄回去还不是轻轻松松，你这样搞的大家都休息不好”
“反正我们是回不去……”
回去？
要是母亲出事之前，郑明珠还有这个底气说自己可以随时回去，可现在……
想要把她调回去，肯定要走后门，走后门就意味着花钱，她家里现在肯定是拿不出多余的钱给她了。
所有的委屈最后在郑明珠嘴边只化成了一声叹息，想到明天可能还要折腾一趟回县城买被褥，郑明珠只想当场昏迷过去。
第二天果然六点外面就响起了集合的口哨声，郑明珠睡得浑身酸疼，冯卓倒是睡得还不错，睡眼朦胧的开完了会，今天他们开会是为了分组，分完以后修整一天。
“冯卓哥，你能陪我回县城一趟吗？”
冯卓刚要回屋子里补觉，他意识还有些不清醒，摇晃着脑袋脚下顿住，眯着眼睛看向郑明珠。
因为外面的风沙很大，今日的郑明珠依旧带着那个口罩，她一惯梳着的马尾辫被吹的有些散乱，可怜巴巴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舒婉……”
冯卓看着她的眉眼，继续下意识的喊出了这个名字来。
“什么？”郑明珠皱皱眉，“什么晚？我有些没听清。”
说着，郑明珠往前走了走。
冯卓这才回过神，他还没来及洗脸，揉了揉眼角的眼屎后，掩饰着解释：“我说还不晚，现在过去的话，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回来。”
郑明珠惊喜的看过去，“那这么说，你是答应跟我一起了？冯卓哥你真好。”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即便冯卓不想，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只不过……
这一路上实在是难走，中途冯卓几次后悔的想要回去，可看着那双跟于舒婉过于相似的杏眸，还是心软的跟到了县城。
唉，如果真是舒婉在的话就好了。
舒婉这么善良，肯定不忍心自己跟着跑一趟，而且如果真是舒婉在，让他干什么都心甘情愿……
想到这里，冯卓皱着眉摇了摇头。
本来想着能把于舒婉给忘了，可每次看到郑明珠，就忍不住的去想。
可能这就是命吧，老天爷没有让自己跟舒婉在一起，所以才派来了一个跟她长得这样像的女人到自己身边。
不过郑明珠的家世背景还不错，还是京市来了，将来要是真能跟她在一起，说不定自己也能去京市发展。
冯卓这样想着，回神却看到郑明珠一脸为难的看着供销社里卖的茶缸子犹犹豫豫。
“怎么了？”冯卓走上前问道。
郑明珠想说自己钱不够，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可是在众人眼中京市大学教授家的千金，怎么可能连一个一块钱的印花茶缸子都要犹犹豫豫不买呢？
可她也确实没多少钱了，买褥子还有生活用品，以后几个月还不知道有没有钱拿，手里的五十块钱必须要尽量节省才行。
想到这里，郑明珠淡淡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茶缸子没有京市那边卖的颜色浓，我还是不要了。”
说罢，郑明珠将目光转向了旁边一个普通的塑料茶缸上，随后从兜里掏出毛钞，点了点钱买了下来。
冯卓一开始还没觉得怎么样。
可一路走下来，郑明珠好像一直都在故意挑那些稍微贵一点的东西的毛病，转头再去买便宜的。
她父母一个教授一个医生，怎么可能会缺钱呢？
冯卓心里带着好奇，却不知道如何问才能显得自己对这个并不在意，最后只能先把话藏在心里，想着回头再慢慢打听打听-
时间匆匆，过完了元宵节，转眼便到了沈占峰离开的日子。
自打沈占峰进入部队以后，每年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
这些年来，他每次从家里离开时，心里除了惦记着部队的事情外，从来没有过多余的想法。
从前的他只想做个专注的军人，而如今，除了这个，他心里有了跟职业同等重量的于舒婉。
他多次从家里离开，却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不舍。
可在如何不舍得还是要走的。
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沈占峰就起来了。
今天是他要先去军区跟部队那边的战友汇合以后，再跟几个连长赶到北京述职，从北京再转去滇南，所以起的比平时还要早许多。
于舒婉睡得久，沈占峰起床的动作都会尽量的轻缓不发出声音。
但因为知道沈占峰今天要走，于舒婉在他起床不久后也睁开了眼睛。
“再睡一会儿。”
沈占峰听见动静走进来，在于舒婉还有些朦胧的眼角吻了吻，“再冷个大概一周左右天气就正式回暖了，这一周上班记得还是要注意保暖，别冻着自己，要是觉得累了就请假休息休息。”
他难得一次说这么多的话，于舒婉胡乱点头答应着，轻轻拉住了他的手，“真的不用送你吗？这会儿天还没亮呢，家里人都没醒。”
“不用，往常你没在的时候，我也是经常这个点离开。”
沈占峰说的习以为常，可于舒婉却依旧没有松手，“可这次你离开的久呀。”
沈占峰笑了出来，“往常也久，虽说中间有假期，但我一般是不回来的，所以一走基本都是一年。”
“可这次中间没有假期，是硬性要求不能回来，而且这次的任务有危险。”说到这里，于舒婉神思更清明了，认真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管怎么样，你记得安全最重要。”
“好，我知道。”沈占峰点点头，“便是为了你我也肯定会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完成任务的。”
“真的不用送你吗？”于舒婉顿了顿，有些不舍的问，“我送你去火车站。”
“我还要先去军区一趟呢，大概八点才能去车站，这会儿才五点多，我媳妇儿不心疼自己，我也得心疼我媳妇儿啊，你就带着屋里再睡一会儿，等醒的时候，我那边已经坐上火车了，等你今天下班了，我大概也到北京了。”
于舒婉听得脸上滚烫。
“要走了你反而还更会哄人了。”于舒婉点了点沈占峰的手。
“这是心里话。”沈占峰浅笑着解释。
从前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后来发现这些话说出来以后，自己反而也跟着开心，也就越说越流畅了。
“舒婉你别担心，这次是先去京市，下周才正式出发去滇南，等我到了给你回电话。”
“好。”
于舒婉点了点头，但最终还是起了床，送沈占峰到门口后，自己这才回屋。
重新躺下后，于舒婉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脑袋刚沾着枕头，就睡起了回笼觉。
正如所说，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了，今天是元宵节最后一天假期，于舒婉打了个哈欠，穿好衣服收拾了一下转头去了大院那边吃昨天没吃完的汤圆。
程圆圆揉着眼睛走过来拉住了于舒婉的手，蹭了蹭以后，这才朝后面看了看，“爸爸呢？”
于舒婉摸了摸她的脑袋，“今天他要去执行任务了，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看到他了。”
“啊，那让爸爸注意安全哦，我都还没来得及跟他亲口说，下次妈妈电话里帮我说吧。”
“好。”
说话间，其他人也起了，沈红星招呼着程梓墨等会儿吃完饭去打乒乓球，程梓墨以前是不喜欢打的，但因为沈占峰总是不陪他玩，他就找上了程梓墨。
沈川老两口商量着等会儿去外面逛逛，看庙会今天还有没有人，再买点肉回来做风干腊肉。
沈文明也一切如常，不过吃完饭以后痛苦的捂着脑袋过来找于舒婉。
“嫂子，你听说咱们县城电视台搞的一个活动了吗？”
于舒婉摇摇头，“什么活动？”
“好像是京市那边的大学来特招，我们报社要派人出去采访，我外采部门去就算了，据说到时候所有栏目都要安排人去观摩学习。”
于舒婉皱起眉：“这活动我听说了，但是少儿栏目应该扯不上联系吧，他们大学特招，我这受众基本上都是十六岁以下的少年。”
“好像听说少儿栏目也去来着呢。”沈文明说着，一副头疼的样子瘫倒在沙发上，“你这至少还有余地，我是肯定要去的，一跑估计又是一星期，老天爷啊，我这外采部要是有一天能少点事儿就好了。”
沈胜男擦着嘴走了过来，瞥了眼沈文明，“你有本事刚才爸没出去的时候嚎啊，再说了，这是你自己选择的工作，当初进报社的时候，我看你不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吗。”
“……话是这么说，不过还是想要嚎一嚎，心里才痛快些。”
沈胜男噗嗤笑了，转头看向于舒婉，“沈占峰今天几点走的？”
“五点多就起来了。”于舒婉眨眨眼，“你们当时都没醒，他说之前平常也这个点走，就没让我喊你们起来送他。”
“送什么呀。”沈胜男甩了甩头发，“他一个大男人肯定不会有危险的，况且家里人早就习惯了他的作风。”
沈文明也点头，“这倒是真的，大哥每次走的时候都不吭不响的。”
难怪刚才就连程圆圆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看来以前沈占峰真是不怎么在家里待着。
“说起来……”沈胜男忽然笑了，“舒婉，今天你放假最后一天，我明天也要回去了，咱们今天一块儿出去看电影吧，就看上次你跟沈占峰看得那个什么战役。上次我跟文明他们去看的那个电影剧情拖拖拉拉的一点意思也没有，我都看睡着了，也不知道沈文明什么眼光，给我挑了这么个电影。”
沈文明苦着脸，“大姐你还说呢，你刚睡着就一脑袋栽倒了我肩膀上，我肩膀酸了大半天呢，再说了，我觉得那个电影还是挺好看的，男女主角因为战争相识相恋，后来因为战争再次分开，啧啧啧，现在想想我还觉得伤感呢。”
“那是你身板子弱！”沈胜男哼了一声，转头看向于舒婉，“舒婉，上次那个帮忙联系医院熟人的小同志在县城呢吧，咱们一块儿过去请他吃顿饭感谢他。”
“上次我跟沈占峰去问过了，宁谦去隔壁县城学习了，下次有机会再请他，我们还是先去看电影吧，看完了再去人民公园走走看，大姐你明天要走，再去供销社瞅瞅有什么需要带过去的东西。”
“好。”
想好了行程两个人就出了门，等到了晚上回来的时候，于舒婉恰好接到了沈占峰打过来的电话，得知他那边一切顺利后，于舒婉也稍稍放心下来。
原书中，沈占峰出事的时间是在六月份，在这之前都平安无事。
等到了六月……
于舒婉原本是想着到时候打电话多跟沈占峰交代交代，让他多多注意，可这段时间想了以后，她考虑着到时候如果有机会的话，自己最好是能亲自过去一趟，不然自己也不会安心。
沈占峰还只是个连长不能随军，但是她作为家属去探亲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
想到这里，于舒婉有些后悔没有电话里面再问个清楚。
“探亲？”
第二天一早，于舒婉送沈胜男去京市时，顺口问了昨天自己忘了问的问题。
沈胜男打趣的一胳膊揽住了于舒婉，“沈占峰这才刚走就去探亲，是不是有些早了点。”
于舒婉脸红的垂眸，“我只是想到了问一问而已，不是说现在就去。”
“我想想哈。”沈胜男回忆着道：“好像规定里说过，探亲是允许的，但是要提前打报告申请，因为他们的驻扎地可能偏向国境线一些，到时候你过去肯定不能距离那么近，只能选择当地的县城，他必须提前申请才好去县城陪你。”
“原来是这样。”
了解完以后，沈胜男也差不多到点该走了，等送走了沈胜男，于舒婉也骑着自行车去了单位-
报社。
汪主编今天刚一上班，还没来及召集人开例会，就接到了邹社长打过来的电话。
年后，京市里两所高校选了几个地区来特招学生。
这次特招的专业主要是数学、物理和考古专业，特招过去的学生跟工农兵推举出来的大学生不同，因为是特殊高级人才，所以享受的是正常的本科生待遇，毕业证也是本科的证件。
县里十分重视这次的特招，除了报社，电视台那边也安排了人帮着一起宣传。
“这么说除了安排人过去学习采访以外，还要在报纸上单独做个版面宣传是吗？”
“嗯。”
电话里，邹社长的语气很是严肃，“咱们县城不算大，难得京市来人特招，多做做宣传，咱们报社露脸以外，也算是给县城露脸，市里边副市长都亲自监督这件事情，你让同志们最近都认真一点，至于广告宣传方面嘛……你找于舒婉同志商量商量，对了，采访活动她也可以参加。”
汪主编也有意让于舒婉负责这次高校特招的宣传，但闻言有些犹豫的小心道：“社长，让于舒婉负责宣传工作倒是没问题，后面参观学习全报社也都跟着去，可是采访活动咱们有专门的外采部门负责。”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邹社长那边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喊秘书过来找了什么东西，几分钟后，这才继续说。
“年前少儿栏目不是做了一个新形势的记者活动吗？当时有不少订阅的读者都很感兴趣，互动的也很好，外采部门正常采访没问题，但是你跟于舒婉同志商议一下，看能不能跟她办的这个小记者活动结合一下，一来小记者形式很有新意，二来……还是为了咱们报社，可以做做宣传。”
汪主编明白过来，点点头答应了。
眼瞧着邹社长这边话交代完了，汪主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社长呀，我有个问题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解答。”
“你说就是了。”
“……我心里是清楚的，于舒婉同志这样的人才将来肯定大有可为，您那边我听说也准备在今年做一个新的少儿报刊，但是……咳咳咳，社长，我这边毕竟还有个少儿栏目呢，要是于舒婉同志走了，我们这个栏目怎么办？”
“您是知道的，我们这个栏目也是去年刚做出来的，这频繁改版，订阅量方面肯定会受到影响的。”
邹社长那边停顿了片刻后，笑出声来，“老汪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担心我也能理解，不过等真到了那一天，这个栏目到底要不要保留还是看于舒婉同志的想法，至于订阅量方面，我想肯定是要受到影响的，不过你也是咱们报社的老人了，千万不能因为这个就心里计较。”
“这不会这不会。”汪主编叹了口气，连忙又解释道：“我也是问个清楚，提前做做做准备，心里自然不会计较这个。”
“嗯，那就好。”
等邹社长那边挂断了电话以后，侯洪亮连忙上前将刚才邹社长看过的小记者采访内容给收到了旁边。
“小于同志对待孩子还真有一手。”邹社长很是欣慰的道：“侯浩然这个猴崽子居然也能去当小记者，你瞧瞧这上面的问题，问的一板一眼，还是很有水平的。”
侯洪亮撇撇嘴，“您也说了是小于同志教的好，你刚才专门跟汪主编提小记者，是不是想着让侯浩然到时候去电视台采访那些高校老师呀？大舅，您也不怕别人私底下嘀咕您为了亲戚孩子走后门。”
“我是这样的人吗？”邹社长瞪了一眼侯洪亮，“也就是你，要是别的人这么说，我非得罚他去写检讨。”
“那你到底是为什么啊？”
邹社长这下认真起来，“我确实是觉得这个小记者形式不错，正好给咱们报社做个宣传，另外就是……”
侯洪亮见邹社长半天不说话，叹了口气，“我知道，元宵节那天我爸妈去找过您了，这次高校特招活动县城里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他们俩又是老师，知道的肯定更早，他们是不是想让你帮忙，看不能把浩然推过去试试能不能过关？”
“是有这个想法。”
邹社长感叹道：“浩然这孩子数学方面的天赋是真的好，你父母虽然管的严格，但这次的想法却不错，如果浩然一直留在县城按部就班的上学，虽然能够跳级，但到底咱们这边的师资条件不如京市。”
“这次的特招只针对高中生，浩然还得再等最少半年才能升到高中，到时候没有特招，也就没机会接触到高校的老师了，所以他们俩的意思是让我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帮忙引荐一下。”
侯洪亮依旧不是很理解，“他们本来就打算过完年以后带浩然去京市上学呢，何必又来走后门。”
邹社长皱皱眉，“我觉得这算不上走后门，毕竟浩然的确很有天赋，这样的数学天才要是能早点进入大学进行良好的教育，将来说不定能为祖国做出大贡献，就算我不在这个位置上，换了别人来，知道咱们县城有这么一个小天才，也会尽量帮忙的。”
听完了解释，侯洪亮脸色这才好一点，不过却仍旧有些担心，“浩然有时候古怪的很，也不知道愿意不愿意呢，爸妈没提前跟他商量，到时候万一他自己不同意，恐怕又要闹上一番。”
侯洪亮想起上次侯浩然在学校里闹得那一出‘疯病’没忍住笑了出来，“不过这孩子自打认识了舒婉同志，倒是比之前活泼了一些。”-
报社这边开完例会以后，于舒婉也正式接了这次的特招宣传任务。
回了办公室，韩田田翻阅着之前的报纸，忍不住替于舒婉打抱不平，“我看给舒婉找一个助手根本不够，最好再找三个四个来。”
腿养好的庞茹萍健步如飞坐到了位置上，挑眉看了过去，“怎么了？过完年这段时间工作也不算多啊，你觉得累了？”
“没有……”韩田田低着头，小声的说：“我是替舒婉觉得累，她要负责审核稿件，还要画稿件，还要管什么广告宣传，也太累了点吧，我是有很多部分帮不上忙，要是能帮得上，我都替她做了。”
于舒婉在旁边听着笑了出来：“过完年的稿件，咱们还是以收取到的青少年来稿为主，如果合适的来稿多了版面放不下，我的稿件就往后面推，审核稿件现在人手也够，所以也还行，算不上特别忙。”
孙栋梁也感叹道：“是啊是啊，而且这次的宣传任务我们也肯定要帮忙的，况且舒婉做这些工作可是给工资的！”
韩田田这才不好意思挠挠头，“我以为也要跟年前那样忙呢，原来是这样啊。”
“你也是才来没多久。”庞茹萍淡淡的开口，“不过你的线稿我看了，还是很不错的，好好干，过两个月给你转正。”
“那我呢？”何静闻言，眼巴巴的抬起头，“哦对了，我们帮忙的话，是不是也有额外的工资拿？”
庞茹萍皱皱眉，“你负责是审核文字稿件，用不上你。”
“……哦。”何静有些失望的撇撇嘴，顿了顿，又忍不住问：“那两个月后我也能转正吗？”
第115章
何静的为人暂且不论的情况下，工作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
她中专毕业，在文字编撰方面虽然不如孙栋梁有经验，敏感度也不够，但至少是有文字功底在的，平时审核稿件的时候，除了一开始不够熟练，后面很少出差错。
尤其是年前很忙的那段时间，何静一心想着跟孙栋梁搭话，但也是在工作之余才这样，其他时间很少耽误正事。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年后庞茹萍对何静多次表示不满时，孙栋梁主动替她说了话。
庞茹萍冷眼看着何静，刻意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了口：“你的情况跟韩田田的不一样，需要继续接受考察。”
“为什么？！”何静很是不满，但很快又换上了刚才谄媚的神色，“庞组长，我到底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可以直接跟我说，何必要找这种借口呢，只要您说原因，我一定会改的，您针对我不如告诉我原因，而且您也知道，我家里不是县城的，为了能留在城里为了这份工作，我只能借住在亲戚家里，现在亲戚家还不讲一点情面的问我要房租，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我没有针对你。”庞茹萍掐住她话里的重点，加重了语气，“我如果针对你，你早就不在这儿坐着了，你的工作性质确实是跟韩田田不同。”
上次招的三个人，祝老师是负责校对的，这本来就是个临时工岗位，韩田田专业性更强一点在给于舒婉做助手，何静是跟孙栋梁一起做文字编辑，同时偶尔也负责一些校对工作。
“有什么不同，我负责文字她是画画方面的助手，难道这还有高低之分？”
“不是高低之分，而是她的这个职位专业性本来就需要更强一点，而你虽然是文字编辑，但目前更多的是做一些短小语句的编辑跟校对，如果将来有更好的选择，我自然会把你筛选掉。”
庞茹萍的语气很是冷淡，说完以后，何静就好像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似的。
“我明白了。”何静叹了口气，“以后我会更加努力工作，让庞组长您看到我更好的一面。”
“你加油吧。”
听何静这种一副忏悔的语气，庞茹萍刚松了口气以为她以后会收敛一下，结果下一秒就见何静站起来，搬着板凳坐到了孙栋梁的桌子旁边。
“栋梁，我以后要更加努力工作才行，今天上午我就在你旁边跟你多学习学习，争取早日更进一步。”
“……”庞茹萍叹了一口气，低下头不再看她。
而孙栋梁摸摸脑袋，总觉得不舒服却又找不到理由，只能难为情的点点头。
“舒婉，我觉得何静同志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内向的韩田田鼓着自己的苹果脸蛋难得赞同何静的话。
于舒婉刚准备翻书的手顿住，好奇的转头，“哪句？”
韩田田：“多学习学习这句。”
说着，韩田田学着何静，搬着小板凳坐到了于舒婉身边，眼神闪着看向于舒婉，“舒婉，以前我就是你的读者，真没想到能有一天坐在你的旁边工作，这一阵子我只顾着高兴的确有些懈怠了，今天我在旁边跟你一起工作。”
“好呀。”
不同于孙栋梁的难为情，于舒婉对这个同样喜欢画画的小姑娘很是有好感。
“舒婉，这次的特招你想好怎么做宣传了吗？”
“只是有个大概的想法，具体的还没考虑好。”
“这么厉害！！”韩田田惊呼一声，“舒婉你已经有大概的想法了吗，我刚才听完以后一直有些头蒙，按道理来说高校的特招应该不缺宣传才对，这种事情被那些家长知道了肯定趋之若鹜，到时候人绝对很多，为什么还要咱们来打广告呢？”
于舒婉笑着给她解释：“特招针对的人群主要是学生家长群体，其他群体对这个了解的很少，把广告打出来，咱们县城也跟着露脸沾光，同时，为了防止特招去的人太多，也得筛选出来一部分学生才行。”
“那这次的宣传广告就做几条标语吗？”孙栋梁紧跟着问。
庞茹萍挑眉，“只做几条标语，人家还巴巴点名让舒婉来做干什么？”
韩田田忙不迭点头：“就是就是。”
孙栋梁扣扣头皮，“那我实在想不出来还能怎么做广告了，学校特招……反正我以前是学生的时候，对这种关于学习啊学校的事情没有丝毫兴趣。”
于舒婉手指在桌子上扣了扣，“所以咱们可以做点让人感兴趣的来。”
孙栋梁着急起来：“快别卖关子了舒婉，你说说你的想法，我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其实还是老办法。”
“火柴小人？”庞茹萍问完了，皱起眉，有些担忧，“毕竟是高校特招，是不是显得不太正式，过于调皮了点？”
于舒婉刚才低头摆弄的画纸上，画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立体书本，但封面上却没有字体。
她将画纸展示给大家看，一边道：“火柴人的确显得有些不正式，不过想要显眼突出，还能让人感兴趣，把他们的那些筛选条件给看完，最好还是用漫画形式，不过咱们可以换一换，不用火柴人，用这个。”
“这个？”孙栋梁看着空空荡荡的立体课本，“你这个是啥？”
“漫画啊，你等着看就是了。”
说着，于舒婉低下头，在立体课本的左右画上了带着手套的双手，其中右手上还拿着指使用的三角形尺子，然后又在下面画了小巧可爱的双脚，最后，才把目光转移到课本的封面上。
这个长着双手双脚的立体课本，于舒婉刻意画的不那么有棱角，所以这会儿再给它画上领带跟西装，就显得不那么突兀了，等于舒婉给它画上动漫模样的五官以后，瞬间这个小课本的形象就可爱起来。
不止是可爱，因为穿着西装领带，还拿着三角尺，所以俏皮黑棕还多了几分严肃。
于舒婉：“我的想法有两个，第一种是用对话的形式，比如这个图书小人，可以再画一个学生样式的，通过对谈的方式来引出这次特招跟那些筛选条件。”
“好主意啊！”孙栋梁眼睛已经亮了，“而且你这个图书小人简直是为了这次的特招量身定做的，看起来又有文化又俏皮可爱吸引注意力，我觉得这个想法就很好！”
“第二种呢？”庞茹萍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继续问，“咱们版面不一定够用。”
“对。”于舒婉心领神会点头，“我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想了另外一种形式，就是在这个图书小人旁边再画一块黑板，用黑板报的花样，写出这次的内容来，不过……”
于舒婉笑了笑：“第二种要简单明了很多，但可能显得没有第一种有创意，能够吸引人眼球。”
“其实吧。”孙栋梁咽了口唾沫，感慨道：“就算是第二种也很有创意了，咱们县城目前还没有出现过这种形式的宣传方式呢。”
韩田田在旁边敬佩的看着于舒婉，就差站起来拍手鼓掌了，“舒婉说的两种想法都很好诶！我觉得要是版面够用的情况下，两种都可以弄上去！”
于舒婉将笔放下，揉了揉太阳穴，“可是主编那边肯定只要一种方案，这两种我选择不出来，只能问问主编给多少版面后再做决定了。”
“我去帮忙问！”一直没动静的何静突然举起手。
这可是难得的跟领导说话的好机会，自己去了好好说，说不定功劳还能算自己头上一份！
“我帮你们跑腿吧。”何静柔声开口再次道。
庞茹萍挑挑眉，“不用了，小孙，你去。”
“……啊？”刚准备下笔写东西的孙栋梁一愣，“我听了舒婉的话突然来了灵感，准备写对话形式的文案呢。”
“为什么不让我……”
“让韩田田去吧。”于舒婉打断了何静的话，看向庞茹萍。
庞茹萍想了想，忽略了旁边何静的再三要求，冲着韩田田点点头。
“我吗？”韩田田没想到这活儿落在自己身上。
“嗯，你去把咱们刚才商量的事情跟汪主编说一遍就行了，不过汪主编最喜欢啰嗦了，你到时候觉得烦了就等他说完别回话，他就让你回来了。”
于舒婉笑眯眯的给韩田田传授经验。
韩田田听完点点头，拿着于舒婉刚才的画纸去了主编办公室。
一直在试图插话的何静气的冒烟，跺跺脚不甘心的站起来，“为什么你们都忽略我！我只是想帮忙而已，庞组长，你怎么偏心呢？”
庞茹萍斜着瞧了她一眼，敷衍着开口：“下次哈，下次一定让你去，而且你说得对，我偏心，我偏心你，不忍心你跑腿辛苦哈。”
何静：“……我不怕辛苦。”
“可我怕你累着啊。”
庞茹萍幽幽说完，敷衍着不再搭理何静。
对付这种茶言茶语的同志，庞茹萍最有一套，好好说话是行不通的，只能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韩田田很快回来了，得到的答案是汪主编那边也一样有些犹豫，说要联系高校那边问问再做打算。
“舒婉，你说的没错。”韩田田交代完以后，抿抿嘴认真的点头，“主编真啰嗦，本来一句话就能说完，结果跟我讲了快十分钟的创新精神创新意识……”
于舒婉噗嗤笑了，“是吧，年前我找他谈事情也是跟我聊了老半天，最后我实在听不下去打断了他，刚才开完会那会儿，还要拉着我聊这次的宣传活动，我吓得赶紧跑路。”
“哈哈哈，那汪主编心里肯定急死了。”韩田田促狭的笑出声来。
何静在旁边听着，心里酸酸涩涩的，“你们这样真的好吗？他毕竟是主编，咱们报社的领导呢。”
孙栋梁好心的笑着提醒，“所以这事儿只能舒婉来做，除了舒婉，我们最多就是默不吭声不接他话茬。”
何静闻言心里更加酸涩，“合着就舒婉同志例外呀？咱们不都是一样的员工吗，主编不会区别对待吧。”
孙栋梁耸耸肩：“别人不一定，反正舒婉肯定是要区别对待的，毕竟舒婉可是咱们报社的功臣，主编不对舒婉好点，我们谁都不同意！”
何静：“……哦。”
挑拨离间失败，何静心里不高兴，也懒得坐在孙栋梁桌子前面装模作样，灰溜溜的搬起凳子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眼瞧着到了下班时间，于舒婉将自己比较喜欢的对话形式的图书小人画出来后，伸了个懒腰晃了晃脖颈。
办公室人陆续走完，韩田田收拾着东西来到了于舒婉的身前。
“舒婉，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一下。”
第116章
“什么事？”于舒婉没有犹豫耐心的问道。
韩田田手里抓着草稿本，她捏的很用力，在封皮上甚至留下了浅浅的印子。
“我……舒婉，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面试的时候，我说我是你的读者这件事，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的作品。”
于舒婉浅笑道，“我记得啊，我也一直都很感激你能喜欢我的作品，虽然大部分都是面向青少年的，但我觉得其实全年龄段都可以看，这并不冲突。”
韩田田反而更加紧张，“舒婉，我能从你的作品里看出你温暖的内心，也能感觉到你对绘画的热爱，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画画，而且、而且也一直在创作自己的作品。”
“这更好了！”于舒婉诧异的看过去，还有些惊喜，“如果你觉得合适，回头可以把作品拿出来给大家看一看，如果可以的话，将来完全能帮我分担一部分压力。”
除开特定的主题跟节日，少儿栏目现在的内容已经慢慢转变成了读者来稿为主的形式，不过于舒婉也依旧要负责一部分的内容，尤其是节假日或者特殊庆典时，她就比平时忙上很多。
如果韩田田有这个能力的话，作品又足够成熟，将来于舒婉也能轻松一些。
韩田田眼瞧着于舒婉面露惊喜的神色，恍然竟然觉得自己内心可能太过于阴暗了，她犹豫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我的作品肯定不如你的成熟，但是……但是我也想让作品被更多的人看到，可，可又怕舒婉你会觉得我要抢走你的版面……”
“我的版面？”于舒婉噗嗤笑了，“田田，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把少儿栏目当做是我个人的版面呀。”
韩田田有些着急：“可我听说这个栏目是你争取来的，以前版面还很小，现在因为你才变大了很多，舒婉，其实我知道我有很多不足，我……”
“不是的田田。”于舒婉看着她认真解释：“这个栏目虽然一开始是汪主编因为我才提出建议做出来的，但一个栏目能做起来，一定是靠着大家的努力，这个版面不止是我一个人，也是大家的，还是许许多多读者的，你完全不用多想，如果你有能力画出好的作品，我会非常支持你的，我可不是个小心眼的人。”
“真、真的？”
“当然了，我还会觉得高兴，能轻松不少，还替读者们又挖掘出来一个优秀的创作者。”
韩田田看着眼前小太阳似的于舒婉，忽然间有些自我厌弃，相比起来，她的内心实在有些阴暗了。
韩田田：“舒婉你实在太好了，其实……其实我的水平我自己心里都没什么数，就大言不惭在你面前说这些话。”
“我听说你是从小跟着爷爷学的画画对吗？既然这样，你的天赋想来也很好。”
“没有没有。”韩田田小心的摇摇头，“其实我从小就被爷爷说画的不好，爷爷也不喜欢我的创作内容，舒婉，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帮我看一看吗？我的作品可能与你的有些不一样。”
“当然可以了。”
于舒婉心里其实高兴的不得了，她早就想着手准备连载自己上一世没有连载完结的长篇漫画了，可一直都没有时间正式开始，而且版面也不够用。
她本想着等将来自己做单独的少年报刊以后再找版面连载，要是韩田田真的有能力，完全可以把后面的内容教给她一部分。
韩田田却仍旧心事重重的样子，手里的草稿纸拿起来又收回去，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给于舒婉看了作品。
于舒婉满怀兴致的翻开了第一页。
可还没等她看清楚文字内容，就被扑面袭来的黑色画面给吓了一跳。
眼前的稿纸全部都被涂黑了，中间用有些凌厉的笔迹，写着《古今怪谈实录》这四个字。
“……”
原来，原来是个鬼故事爱好者啊！
“舒婉你别误会，这里面不是鬼故事，也不……不那么吓人。”韩田田连忙解释道，“这里面是一些我搜集来的破案故事，之所以叫怪谈，是因为这里面的故事很多刚开始都比较难以用常识破解，但最后经过调查就知道原来都是人为……其实我从小就对这些故事感兴趣，所以后面画出来也拿着去给才上小学的妹妹看，结果妹妹吓得哭了好久，半夜还吓得睡不着……”
于舒婉没有继续翻，反而有些好奇，“如果你对这个感兴趣，可以试试投稿给《故事汇》这种杂志呀。”
“不行。”韩田田失落的低下头：“我的画风有些幼稚，都是用小动物来代替的人物，而且故事汇这种杂志不收漫画，所以我想，或许咱们报社可以试试看，也许有小朋友跟我一样对这些故事感兴趣呢？”
于舒婉沉默了下来。
但看第一页的画风，可以明确是不适合少儿栏目的，于舒婉想了想，继续往后翻看。
如韩田田所说，后面的内容是一个个有意思的案件，而且里面有狮子警长兔子警员这种充满童趣的设定。
“田田，你画的故事我很喜欢！”
于舒婉看了几页以后，眼睛亮了起来，但随后遗憾的看着她：“我相信一定有小朋友跟你一样有共同的爱好，如果版面足够的话，咱们完全可以做一个试点调查，看看反响如何，不过……”
“不过咱们报社目前可能并没有多余的版面给你连载这类故事。”
闻言，韩田田却已经高兴的笑了出来，“没关系，我知道舒婉你喜欢就足够了！”
“但也不是说完全没有机会给你登出去，让更多的人看到。”于舒婉接着道：“你来的晚可能不知道，我跟庞组长他们一直都有一个目标，就是做一份单独的少儿报刊，将来如果能做出来，田田你要愿意的话，完全可以在新报刊上发表出去试试看。”
“我愿意我愿意！”韩田田忙不迭的点头，“其实我今天直到舒婉你喜欢就已经很高兴了，实不相瞒，因为我每次大着胆子给别人看的时候，每次都没有人说喜欢，今天舒婉你如果也说不喜欢，我可能以后再也不想继续创作。”
“以后发表出去，肯定还会有更多人喜欢的。”于舒婉安慰着韩田田，站起身收拾着东西准备下班。
“我可以带回家继续看吗？”于舒婉认真的跟韩田田开口。
“当然没问题！”
两个人聊着天走出了办公室，因为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外面已经没多少人了，意外的是，汪主编还没有下班。
“舒婉，我已经跟高校那边商量过了，两个版本的宣传广告他们都很喜欢，所以决定两版都用，但是其中一版可能要送到其他报纸刊登，不过你放心，稿费方面会正常放给你，你们栏目其他的成员也会有绩效。”
于舒婉点点头，想起上午跟汪主编聊得小记者采访的事情，“我想来想去，觉得这次的采访可以喊侯浩然过去，一来他有经验，二来，他本身在数学方面就很有天赋，采访内容让他自己来定，说不定效果也会更好。”
汪主编自然知道侯浩然就是邹社长的外甥，顿了顿，有些顾虑道：“这合适吗？咱们不做选拔就直接确定是他。”
“这次特招又不是只招数学，不是还有物理跟考古？一种选一个小朋友出来不就可以了。”
“这样也好，要培训吗？”
于舒婉摇头，“到时候做个简单过程记录刊登到报纸上就可以了，培训不如让孩子们自由发挥。”
“好，你这丫头，比我有魄力多了。”
于舒婉倒没觉得这个决定有什么魄力，她一直都很讨厌形式化，小朋友自由发挥本来就比规定好的问题要有新意，再说了也不是电视直播，高校老师如果连孩子的问题都招架不住，那还做什么高校老师-
到了采访的日子，报社因为要一起跟着去电视台学习，大部分都在做着准备。
“于姐姐你不去吗？”侯浩然赖在于舒婉的办公桌前面，怎么都不肯跟着过来帮忙的侯洪亮走。
“不去。”
阳光落在她的办公桌上，书页被她轻轻翻动，“去了干嘛，我又不需要采访，也不需要做记录员，我们栏目去几个人已经足够了。”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要一起去学习吗？你为什么搞特殊？”何静临走前不乐意的看着于舒婉。
“因为我就是特殊啊。”于舒婉有些不耐的抬起头，“你要是觉得不服气，去找汪主编，再不行去问问邹社长。”
何静：“……”
现在谁都知道于舒婉是他们报刊……不，可以说是整个报社的金疙瘩，就连邹社长都对她偏爱有加，更别说还有一个邹社长的外甥十分依赖于舒婉了。
何静灰溜溜的离开了办公室，转眼屋里剩下了侯浩然兄弟两个。
“于姐姐，你去嘛你去嘛，就当是陪陪我了。”
“不。”
侯洪亮有些无奈的拉住了弟弟的手，“走吧，舒婉同志这几天加班画宣传广告辛苦了，浩然你听话，别打扰她了。”
“……那好吧。”
侯浩然见于舒婉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能垂头丧气的跟着离开。
办公楼很快安静下来，于舒婉这才惬意的伸了个懒腰。
这次特招会要开整整半天的时间，几个孩子过去采访完了还能走，她这个职员跟着过去恐怕只有打哈欠的份儿。
她对那几个学科没有一个感兴趣的，还不如留在单位舒舒服服的看书。
只是，于舒婉刚过了一个舒服轻松的下午，第二天就接到了邹社长的消息。
邹社长带来了两个消息。
侯浩然被京市清大的数学系教授当场看中，准备特招进清大的少年班，跟着一起进修学习。
于舒婉知道侯浩然虽然被家里逼得紧，但他对数学却一直都带有天然的兴趣，又得知父母那边不会跟去京市以后，心里更加替他高兴了。
“舒婉，昨天特招会上，县领导那边打听了你的情况，他们说你的想法非常好，决定给你分配人手，正式开始做独立的少儿报刊。”
第二个消息说，于舒婉倒是有些诧异。
“……啊？”
年前于舒婉跟邹社长商议了这件事，她本意是想在报社继续学习半年，等过了六月，沈占峰那边情况确定安稳下来以后，再开始着手准备新报刊的事情来着。
“这也太突然了。”于舒婉在电话里跟邹社长商量，“可以再等一段时间吗？”
“不突然，因为县领导的大力支持，特批了资金给你，还给你在报社里挑选人手过去的权利，而且每一份报刊刚开始的准备阶段都很长，也不是让你下个月就发刊，这几个月你完全可以先去新的办公楼招人，同时准备新内容的编撰跟征稿。”
于舒婉听了一边流程后，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于舒婉：“那我准备内容的时间可能会有些长，毕竟这个少儿班刊咱们县城是头一份，又是漫画形式为主文字为辅的，可能一时间找不到那么多创作者。”
“这个你放心，因为资金充足，准备时间内的工作人员工作完全足够发的了，你大胆做你想做的报刊就行，有困难跟我说。”
有了邹社长的保证，于舒婉也放心下来。
做新报刊的事情于舒婉本来就不是说大话，这个项目确定下来以后，当天她就去了报社跟汪主编要了少儿栏目所有的人。
至于少儿栏目后面几个月的内容，暂时只能压缩版面，让韩田田帮忙画一些寓言故事跟用来稿暂时顶着。
版号邹社长那边已经提前申请下来了，办公楼县领导那边大笔一挥给安排在了《大河文摘》报刊的办公楼不远处，这样距离于舒婉家里路程也近很多。
往后几个月里，于舒婉带着少儿栏目的人一起面试招人、准备内容、去学校里做民意调查，忙得不可开交-
转眼间，时间也来到了五月份。
这几个月里，于舒婉忙于新报刊的工作，沈占峰那边也因为已经前往了滇南，平时忙于任务。
但尽管如此，沈占峰那边也尽量保持着一周跟于舒婉通一次电话的习惯，有时候甚至一周两次。
“这次终于把偷渡的给抓住了，上头说放咱们半天假哩，老沈，你有时间没，我打算去镇子里买点东西。”
吴连长身上的背心比脱了下来，拿在手里擦着脸上的汗水。
他旁边的沈占峰却衣服穿戴的整齐，不过脸上跟手上还是有几处没注意染上的泥土。
“不去。”
沈占峰手里的水被他灌了大半杯，擦了擦以后，手掌心下意识的触到了胸口的口袋上。
“又要去给嫂子打电话吧。”吴连长说着长叹了口气，“咱们来的这几个兄弟平时就你最爱打电话，要不我等你打完？咱们一起过去？”
“不用等我。”
沈占峰皱皱眉，“你们去就行了，不用帮我带东西，我跟媳妇儿多说会儿话。”
他们平时忙起来，可能连续几天都要在深山老林里面猫着，有时候回去都到半夜了，每次难得找到合适的时间跟舒婉打电话，也只能说上一两句，这次好不容易时间充裕一些，他不想浪费了。
时间正好是周日，是于舒婉休息的时间。
沈占峰拨通家里的电话后，这次却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了于舒婉过来接电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昨天周六我没有放假，跟同事们忙了一整天，今天没忍住，中午吃完饭就睡到了现在，让你等久了，没耽误你的事情吧。”
“没事。”
沈占峰听着电话那端带着歉意的柔声，连忙安抚，“我也没等多久，今天我们下午难得放假，没有别的事情跟任务要做。”
于舒婉那边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你那边还顺利吗？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没有，一切都顺利。”
沈占峰的任务向来都是需要保密的，哪怕身为家属，于舒婉也最多只能问一问顺利不顺利，具体的她不能知道，也没什么兴趣了解的太清楚。
“你那边呢？”沈占峰问道。
“我们的新报刊马上就要正式发行了！”
电话那边立刻传来女孩儿兴奋又喜悦的声音，沈占峰就好像看到了她在自己面前欢呼雀跃的样子，嘴角忍不住跟着也勾了起来，眼里的笑意浮现出来。
于舒婉继续道：“我们这几个月真是加班加点的忙，虽然没人催，但一想到要发行自己单独的报刊都很有干劲儿，不过因为内容创作者还是不太够，只能暂时定位周刊，下周日正式发行，等将来创作者多了，我们再招人手，可慢慢改成一周两刊！”
“……不过。”女孩儿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的起来，“其实最终也还是要看发行量如何，如果订阅量不够的话，可能还是会先以改善内容为主。”
“肯定行。”沈占峰鼓励着道：“你的能力不会做出差的东西出来，不用着急，这次你这么用心，肯定会有好的结果！”
于舒婉电话里也只能应了两声，这件事让她有些忐忑，总是在嘴里提起只会更加心慌，只能暂时先压在心里，等出结果以后再给沈占峰说。
“沈占峰，眼瞧着再有几天就到六月份了。”于舒婉抬头看了眼半空中的高悬的烈日。
今年的夏天似乎要早一些，才五月底温度已经升到了二十多度。
沈占峰那边顿了顿，勉强笑道：“是，来之前组织上是说六月份结束任务，不过……具体的结束时间还并不确定，最近又忙了起来，所以可能要再耽误些日子，舒婉，我……”
“我没有催你的意思。”于舒婉连忙打断他，解释道：“虽然……咳咳，虽然我、虽然家里的人都很想你，但毕竟你要以人物为先啊，我只是想说，六月份你们的任务多吗？”
沈占峰想了想，“六月初还是老样子，中旬可能要去边境押解一批犯人过来，可能要跟你断联上十天左右。”
就是这个时间点了！
于舒婉呼吸猛地滞住。
对这个原书中的十八线配角的具体下线时间，作者并没有给出准确的时间点，但大概就是在六月中旬。
“断联？那你跟当地军区不会断联吧。”
“自然不会，我们有对讲机，虽然进了深山老林以后可能信号不好，但都有固定的联系时间跟方式。”
于舒婉认真听完以后，这才问道：“上次让你问探亲的事情，上面有说结果吗？”
第117章
当沈占峰听到于舒婉竟然有意来探亲的时候， 第一反应是强烈的高兴与感动，但等情绪平复冷静下来以后，剩下的只有不舍。
滇南的气候与他们的县城完全不同，尤其是是接近夏天的时候，闷热潮湿，还伴随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蛇虫鼠蚁，有时候被某种花蚊子叮上一口，起的疙瘩要小半个月才能消除。
哪怕沈占峰这才来的是曾经待过几年的林坝，他也可以满心欢喜的去跟组织上申请，但这里是滇南，这边不论吃穿住行，都只会让于舒婉受苦。
舒婉能选择嫁给他，已经是他的幸运了，再让于舒婉为了自己吃苦，他不愿意。
当然，他知道于舒婉惦念自己，这一点他心里十分受用开心，可他怎么都不会忍心让于舒婉来滇南的，哪怕只待几天也不行。
所以一开始，沈占峰明确的拒绝了于舒婉这个要求，但耐不住于舒婉的再三要求，沈占峰也不愿意为此撒谎满她，便还是上报了组织，只是选择的时间，是这边最忙的那段时间。
“有结果了。”
于舒婉闻言连忙接着问：“怎么说的？我上次问大姐，大姐说可能还要审核一段时间，会不会很麻烦。”
“不行。”
“……不行？”
沈占峰那边严肃的道：“是的舒婉，我们这边最近很忙，尤其是入了六月以后，那是任务最多的时间，甚至根本空不出来时间给你打电话，自然也不会有时间去县城那边陪你。”
于舒婉皱皱眉，不甘心的接着问：“一天或者半天时间都空不出来吗？我去了以后只是见你一面就行了。”
虽然不知道沈占峰具体出事的时间是在哪一天，但等到了以后，于舒婉已经想好了用一些特殊的办法暂时绊住沈占峰，虽然可能要耽误他的任务，但人命关天，她不想再出意外。
在于舒婉看不到的电话那边，沈占峰的表情柔软的不像话。
要是此刻谁看见大名鼎鼎的加强连沈连长是现在这个表情，一定会被吓的不敢认这是沈连长。
“不行的。”虽然心里感动，但沈占峰还是语气硬硬的坚决道：“如果三月份儿那会儿才行，但是今天休假结束后，只会越来越忙，而且组织上没有批准探亲，也是为我的安全考虑，你来的话，我执行任务……一定会分心。”
话说到这份上，沈占峰也不愿意，但为了能够打消媳妇儿的念头，只能如此了。
于舒婉那边听完以后果然沉默了好一会儿。
如果确实去不了……
“沈占峰，下周末我们的新报刊就要正式发行了，发行后可能要忙上大概一周的时间，等忙完以后就时间就会充裕很多，那时候应该在六月十号，到时候你能不能来跟我通个电话？”
六月十号，是于舒婉知道的出事前最靠前的期限了。
到时候她整理一下语言，把可能会出现的事故跟沈占峰再详细说一遍。
“好。”
“那就说定了，到时候我下午等你的电话，你记得万事小心。”
沈占峰温柔的应了一声，因为难得有这种大片的空闲时间，两个人又聊了好一会儿的家常后，电话这才挂断。
电话里的忙音响了几声后，沈占峰这边才把电话筒放下。
“沈连长，是跟媳妇儿打电话呢吧。”
“嗯。”
“沈连长你媳妇儿待你可真好，听说你还跟上面申请了亲属来探望。”
“最近忙，而且这边环境不好，就没让她过来。”
“也是。”
回去的路上，沈占峰跟人打着招呼，等到了宿舍以后，洗澡换衣服后却没有跟其他人一样想着去县城逛逛，而是躺在床上，摸出了胸口放置着的二寸照片。
这张合照他一直贴身放在迷彩服里的短袖口袋中，但除了在军区宿舍里，在外面他很少拿出来。
倒不是怕别人说他恋家，而是总觉得这照片在胸口放着便暖暖的，拿出来就给吹凉了……
他也不知道这种想法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但总觉得深山老林里的环境那么差，还时常能碰到老鼠毒蛇，他不想让于舒婉看见这些，就算是她的照片也不行……
这种想法可能说出去要被人笑话，就算是于舒婉听了也大概会觉得匪夷所思吧，不过沈占峰就是这么想的，他不觉得丢人，反而越发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无法离开于舒婉了。
她说话的声音、语气、神态，她的模样，她喊自己时的眼神，这一幕幕几乎每日都会出现在梦中。
沈占峰有一天忽然意识到，自己甚至都不记得没有于舒婉的时候，自己到底是怎么执行任务的，夜里又想的是什么。
不过也正是因为于舒婉，他现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虽然依旧善于打头阵，但却比从前少了几分横中直撞的莽撞，更多了几分细心谨慎，就连团里都点名表扬了他的进步。
照片被他小心的用指尖捏着，看了好一会儿后，又妥善的放了起来。
媳妇儿是想自己的，自己也同样想媳妇儿，但任务当前，也只能暂且忍耐着了-
于舒婉这阵子忙着报刊的事情，其实很少有时间去想沈占峰。
但要说想念一分没有也不对，多少还是有些想的，但更多的是担心沈占峰的安全。
到底怎么给他解释自己能预知他会遇到危险呢？
说是做梦梦到的？
那他可能只会一笑置之。
想来想去，为了能让沈占峰重视起来，于舒婉决定选择一个十分不科学的办法——她去天桥下面找了个号称能掐会算的半仙。
沈占峰身为军人，自然对这些牛鬼蛇神不相信，但到时候自己多劝说劝说，应该能让他多少记在心里一些。
半仙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只会说些吉利话讨个好，但于舒婉还是拿着半仙那边求来的所谓平安符回了家-
周一。
“距离发刊还有六天的倒计时，咱们第一刊的内容再做最后一次的审核校对，舒婉，你下午有时间吗，有个问题我还需要再跟你商讨一下。”
会议室里，于舒婉坐在从前汪主编的中间位置上。
这几个月，于舒婉已经从栏目编辑晋升成了县城里最年轻的报刊主编。
孙栋梁现在是文字总编撰跟审核，管理大小五个栏目的文字编撰，也兼职着会计部门，庞茹萍则是副主编，平时负责总体调度跟印刷厂的对接，韩田田也单独管理着一个栏目。
除了从前少儿栏目的那些人以外，面试调度到这边了大概二十个左右的人过来。
眼下已经快到正式发刊时间了，除了校对以外内容也都准备了好几遍，于舒婉一时间没想到庞茹萍还有什么事儿。
等会议结束后，庞茹萍将于舒婉拉到了办公室里。
“你还是确定要保韩田田的栏目吗？”
“嗯，怎么了？”
庞茹萍皱起眉，“咱们报刊主打的受众面是十六岁以下的青少年，小学初中为主的情况下，家长对这些孩子管理都相对更加严格也更仔细，所以内容多是以科普知识，思想品德为主，带有娱乐性质的栏目最多保留一个寓言故事，韩田田的作品就不说没什么教育性了，就算改了封面，画风更加柔和了许多，但故事性娱乐性是不是太强了一点？”
“是吗？”于舒婉眨眨眼，“可是我的想法是以后还会扩大韩田田现在的故事栏目，甚至于我未来也有计划要在这个栏目连载长篇。”
庞茹萍：“……”
“茹萍姐，咱们这个栏目我给的版块现在还不算大，为了迎合家长的教育观念，甚至已经退让到放到了报纸的最后一面，况且这个栏目也是我亲自在半个月前敲定下来的，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故事栏目打从提出这个概念一来，在内部就一直有争议。
于舒婉是强烈赞同这个栏目的，但碍于韩田田的作品前面画风的确有些犀利，她亲自下笔做了调整后，终于在半个月前正式确定了下来。
可没想到庞茹萍再次提出了意见。
“我知道……”庞茹萍顿了顿，担忧道：“我的意思是，为了防止反响不好，咱们要不要再做做准备，提前准备一个新的内容，比如上次何静提议的古诗词联想绘画就很好啊，咱们毕竟跟学校有合作的，教育性还是最主要的目的。”
于舒婉皱了皱眉，第一次有些严肃的反驳了庞茹萍的话。
“我觉得下次开会的时候，我有必要再次强调一遍咱们报刊的中心思想，虽然现在的栏目多数是在迎合教育迎合家长，但别忘了，咱们的受众是孩子们！”
“可孩子们……”
“孩子们是需要接受教育，但我们的报刊次要的目的才是寓教于乐，主要目的是为孩子们提供一种新颖的学习方式，娱乐方式，见识到更多种多样的世界，这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茹萍姐，我明白你身为一个家长，不自觉会站在家长角度思考问题，但别忘了我们的报刊是为了孩子们创办的。”
顿了顿，于舒婉站了起来，愈发的严肃，“这个栏目因为内容不够，再加上只是刚发刊，所以版面才少，等将来，我还会扩大故事版面的，茹萍姐，希望你能调整好心态，而且我更希望我们能做到做到上下一条心。”
庞茹萍被这一番话说的愣在原地，她还从没见过于舒婉这样严肃的态度，顿时脑子里像是响起了一声铜锣似的，炸开了之前困扰着她的思绪。
于舒婉是创刊人，整个报刊的概念跟中心思想，可以说都是自于舒婉而来。
上面对这个报刊的内容报以很大的期许，甚至在内容方面没有做过多的干预，完全由于舒婉来把控。
于舒婉再次道：“如果我们这个报刊以后变得越来越迎合家长迎合教育，那么到了那个时候，也是我辞职的时候，军事迷有军事报纸，新闻民生的报纸也数不胜数，就连学校方面，也有专门的所谓数学作文报，但我是真心希望，在咱们县城，有一份属于孩子们的报刊。”
“……我明白了。”
良久，庞茹萍怔怔点头，“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下意识的代入了家长的想法跟观念，我没有考虑周到。”
“没关系。”于舒婉松了口气，“你能提出来自己的想法很好，也让我知道了我这段时间只顾着忙内容，到是忘了给大家伙儿提个醒，下次例会，我会再着重提一下咱们报刊的中心思想，如果做不到上下一条心，或者不喜欢这个想法的，可以选择换一家报刊工作。”
这么严重的话让庞茹萍心中再次一震，不过她也再一次的明白了于舒婉的信念有多么的强，她是真心站在孩子们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也同时尽量融合了一些寓教于乐的观念进去。
离开办公室前，庞茹萍下意识又看了一眼于舒婉。
这个大概半年前才刚入报社的小姑娘，此刻却已经坐到了主编的位置上。
但她却没有因为年龄甚至是工龄的长短而露怯，反而十分负责任的挑起了新报刊的担子。
她们的新报刊名字是叫做《新希望》，名字是于舒婉提出来的，寓意着孩子们才是未来的希望，也寓意着县城终于有一份崭新的，属于孩子们的报刊形式出现。
“舒婉。”庞茹萍出门前再次回头，“今天下班以后，我想把韩田田修过的单元侦探作品拿给我女儿看看，她虽然才上二年级，以前我总觉得她看不懂，也怕她看入迷了忘了学习，但现在我觉得她可能会有些兴趣的。”
于舒婉一怔，随后像寻常时笑盈盈的弯了眉眼，“好，那记得让她帮忙在学校里给咱们报刊做做宣传。”
第118章
京市。
马上要入夏了，郑教授接到通知后赶到电话亭时，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他套出手帕擦了擦，这才拿起电话听筒。
“爸，这个月能再寄二十块钱来吗？”
刚接通电话，那边郑明珠没有询问父亲的身体情况日常生活，直奔主题的要求道，语气里还带着焦急：“爸，林坝这边到了夏天又燥又热的，连吹得风都带着热气，实在是太难受了，我住的宿舍是五人间，甚至还有一个林场工作的老女人，人多了晚上睡得更热更难受，所以想花钱看能不能跟人换一换宿舍。”
早在郑明珠到了林场后不到一个月时，她便因为受不住林场这边辛苦的劳作和恶劣的环境，主动给郑教授打电话服了软。
郑教授之前虽说对女儿失望透顶，但到底还是亲生血脉，再加上他也就只有这一个孩子，将来养老还要指望着她，既然女儿能够认识到自身的问题，郑教授心软之下，也就没有再计较之前的事情。
每次通电话时，郑明珠都在诉说林坝的生活多么艰苦，然后找郑教授要钱要东西。
家里现在困难，但郑教授还是努力从工资生活费里挤出来的一部分，给女儿寄过去，不过，他如今能做的也有这些了。
因为受到老婆私下盗窃公家财产的影响，郑教授现在的职称都被取消了，再加上有些学生了解了情况后，也不愿意上他的课，导致他现在课少工资也少，至于人脉方面，也都对他避之不及，根本没有办法通过走后门让郑明珠回北京。
郑明珠心里早就后悔了，但听了郑教授说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办法让她回去，也只能嘴上硬着说自己心甘情愿继续在林坝做贡献。
“上个月不是刚给你寄了二十块钱吗？”郑教授苍老的面容上写满了窘迫，“你在林坝上工没有工钱拿吗？怎么花的这么快？”
郑明珠有些不高兴，“爸，这边很多东西都需要重新买，马上到夏天了，我还想买个新衣服穿呢。”
“林坝工作的时候，衣服不是很容易弄脏吗？你就忍忍吧。”
“不行，那样别人肯定要笑话我，我可是你郑教授的女儿啊，别人笑话我，不就是在笑话您吗？”
郑教授一时语塞，他从前也是个爱面子的人，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咱们家情况现在困难，明珠啊，你就忍一忍，等熬过了这两年，将来回北京以后，爸妈肯定对你还跟之前一样的，现在实在是不好再拿钱了。”
“爸！”郑明珠气恼的哼了一声，“您一个人在家又不花钱，工资拿出一半还债，剩下的咱俩一人一半不是刚好吗？”
郑教授叹了口气，“我前一阵头疼的厉害，没忍住去医院做了个检查，手里实在是拿不出钱了。”
闻言，郑明珠心知这个月是要不到生活费了，沉默了片刻，只说自己要去吃饭，便挂了电话。
郑教授听着那边的忙音，心里堵的更厉害了。
他说自己去医院，女儿怎么连问一句都不问呢？
唉……
最终，心头所有的难过只能化作了一声叹气-
晌午刺眼的阳光伴着风声，穿过厚重的云层落在了内蒙古仑高原的林坝。
林场内，风卷着尘土在空中飞扬，送饭的工作人员眯着眼睛，才能勉强在风沙中看到远处值班室的影子。
今年来的知青分成了三个组，每组里有四个人，两人又分为了两组，轮换着送饭值班。
今天中午来送饭的是郑明珠。
与郑明珠所想的不同，她本以为，她是林业大学高材生，还是教授的女儿，来了以后一定会被林场的人簇拥着每天在科研室工作，她可能一开始不会研究出结果，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跟不努力，最快半年就能培育出能在林坝上种植成功的树苗。
到了那时候，她就是这片贫瘠土地上的救世主……哦不对，准确说，是国家的功臣！国家为了防风固沙，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努力，但是她的出现，会帮助国家彻底解决这个难题！
只是……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往往不如人意。
郑明珠来了以后才知道，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科研室，有的只是工作人员日复一日的在满是风沙的林场里面一次次的做着实地实验，可能一次实验要好几个月才能看到结果，而结果也很少有成功的案例。
至于他们这批知青，除了郑明珠是正儿八经的林业专业，其他各种专业都有，安排他们过来，最多也就是在林场做些日常的工作。
而她这个专业知青，一开始还想着跟着前辈们试着做实验，可失败了第一次后，郑明珠便不想再试了。
在这种土地贫瘠水源短缺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种出成片成片的森林！这简直就是在做梦！
况且林场的风沙大，她的脸这么娇嫩，吹几次肯定就粗糙了，这里气候干燥，她要是一直待在外面，就会忍不住的咳嗽……
总而言之，这里太苦了！
与此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实验天天跑出去吹风，还不如躲躲懒，熬过这两年，等有机会了就回北京，她照样过好日子！
至于她曾经的豪言壮志，早就被抛到了脑后去。
她的确有梦想，想为国家做贡献，可问题是也得在自己过得舒服的情况下才能进行吧，更何况，在这里植树造林，根本就是白费功夫，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卓哥，这是我专门给你在食堂要的炸糖糕，你值班辛苦了。”进了值班室，郑明珠将手里的食盒放下，关切的看着冯卓。
因为外面风沙大，郑明珠来的时候带了口罩。
冯卓的目光在郑明珠的上半张脸停顿了数秒，等她觉得里面闷热摘掉口罩以后，这才移开的眼神，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谢谢你明珠，每次你送饭的时候总要给我带点什么，等会儿吃完了我把钱给你吧。”
“也没多少钱，不用了。”郑明珠笑着坐在旁边，“况且卓哥你也帮了我不少忙，上次值班到了晚上我说害怕，你冒着风过来陪我。”
冯卓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笑了笑开始吃饭。
上次啊，上次是在五月初，那时候风沙最大，把郑明珠一直扎着的头发吹散下来，为了方便，她就随手扎了个辫子垂在肩膀上，恍惚间，她比平时更加像于舒婉了。
于舒婉是中长发，不多的几次见面里，大多数后她的头发要么在后面扎成一个小团子，显得俏皮又可爱，再有便是第一次见面时，她把头发扎成辫子垂在肩膀上。
值班是个辛苦活儿，值班室睡得难受，半夜还可能有狼叫声。
要不是当时他产生了一瞬间的错觉，也不会在郑明珠说完以后就点了头答应过来陪她。
他来这里是想忘记于舒婉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午夜梦回，脑海中于舒婉的身影反而越发的清晰。
于是，类似的事情发生在郑明珠身上好几次，一来二去，郑明珠便以为冯卓对她一见钟情一往情深，渐渐地，也开始对冯卓越来越好。
就比如送饭这件事，其实郑明珠手里的钱不多了，但却还是想要买东西给冯卓。
冯卓家庭条件还不错，郑明珠觉得自己不能太露怯了才行。
“切……真恶心……”
旁边坐着的另一名知青女同志哼了一声，转头不去看冯卓跟郑明珠这两个人。
这几个月里，这俩人在林坝都快要出名了。
都是又懒又馋，游手好闲的性格，不过似乎家庭条件都还不错，冯卓这边因为时不时会请客吃饭，跟同宿舍的男知青关系倒也勉强能维持住，不过郑明珠这边因为她的大小姐脾气，又抠抠搜搜的作态，一直没有人乐意跟她玩。
“咦？外面怎么还有人在，今天不是放假轮班吗？”郑明珠的目光看向窗户外。
窗外，不远处风沙掩映着两三个弯着腰的身影，两男一女，男的是一直在林坝工作的林业专业的工作人员，女同志则是跟郑明珠一样，今年刚来到这里的知青。
“哦，是金慧茹同志。”冯卓看了一眼，生出一丝佩服之意，“连着三个月月了，金慧茹同志几乎每天都会跟着那两个研究员同志一起来林场做研究，好像她还提议培育一个什么新的树苗品种。”
郑明珠想了起来，立刻有些不屑的道：“她不是学的什么历史专业的，林业知识还没我懂得多，估计也就是想要跟着凑热闹。”
“凑热闹人家也坚持了三个多月了，你这个林业专业的高材生好像来了一星期就不来了吧。”刚才的女同志凉凉的嘲讽道。
郑明珠面子上挂不住，连忙道：“我就是因为专业，才明白这这片土地上植树造林有多么的不现实，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根本用不着我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来这里，我就是为了磨炼一下意志力，其他的工作做了也是白搭！卓哥，你说是吧！”
冯卓同样没有怎么参与这些研究工作，但是他却不太赞同郑明珠的话。
是随着时间推移，他不自觉也对林坝上这些努力科研的工作人员感到敬佩，至于来这里的目的……
一开始，他也是为了磨炼意志锻炼自我才来的，所以林场安排的工作虽然有时候会吃苦，但他都不会拒绝，最多就是工作的时候偷偷懒，可他也会出钱给别人，让别人代劳。
反观郑明珠，除了总是找借口逃避干活跟任务以外，冯卓总觉得郑明珠不似她说的那样家境背景好，他好几次都看到郑明珠偷偷躲起来吃干巴巴的馒头。
唉，就算跟于舒婉长得再相似又如何，内里却永远不是于舒婉。
于舒婉几乎是真善美的化身，她虽然也要脾气，但做人坦荡，从不掩饰自己从农村来的身份，而且舒婉还是那么的善良勤劳，靠着自己的双手成为了报社的编辑。
以前冯卓还对于舒婉的工作没什么感觉，但是到了这里，经过一番磨炼以后，他深刻明白了不论什么工作都有辛苦的地方，于舒婉那么有绘画的天赋，还努力的给报社做创新，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卓哥？你想什么呢？怎么看着窗户发呆？你是不是也觉得金慧茹比我强？可我才是林业专业的啊，她根本什么都不懂。”
冯卓回过神，看着郑明珠喋喋不休说个不停的嘴，眼神掩饰不住的流露出一丝厌恶来。
郑明珠的下巴太长太尖锐了，嘴唇也薄，有时候说话无意识间总能显得人很刻薄。
唉，如果郑明珠整个五官都能像于舒婉就好了……不过，于舒婉毕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没有。”冯卓收敛眼神里的厌恶，淡淡道：“我只是想等明天轮到你值班，你夜里再害怕可怎么办，我能陪你一次，总不能每次都陪你。”
“没关系。”郑明珠善解人意的说：“这次我尽量早点睡，这样一觉醒来就天亮了，也就不害怕了。”
“嗯。”
冯卓淡淡的说完，便没了话。
郑明珠觉得冯卓一定是喜欢自己的，可是……冯卓一直没有跟自己表白过，而且总是给她一种忽冷忽热的感觉。
有时候冯卓热情的关心自己，可有时候，却又冷漠的连多余的话都不想跟自己说。
“对了卓哥，我前一阵不是开始重新学着画画了吗，昨天上临摹了一张小人书里的人物，你要不要看看？我可是临摹了很久呢。”
冯卓闻言，这才再次看过来，“我看看。”
“好。”郑明珠兴奋的从兜里掏出一张黄色草纸，她就知道，只要提起画画，冯卓一定会上心！
不过说起来，冯卓自己的绘画水平其实不高，甚至还不如她呢，但却偏偏对这个感兴趣，可能这就是知识文艺青年吧！
冯卓看了郑明珠临摹的孙大圣以后，虽然有些失望她画的还不够好，甚至不如于舒婉的简笔火柴小人来的灵动，但还是忍不住跟郑明珠探讨起来。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线条到底怎么才能画的更平稳，又说了这些临摹的还是不如自己创新的好，总之，刚才还意兴阑珊的冯卓，突然就兴致盎然起来。
最后，还是同行的女同志忍不了催促了好几遍后，郑明珠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跟冯卓一起值班的还有另一位男同志。
男同志等两个女同志离开，这才凑过来，饶有兴致的看着冯卓，“小郑知青真挺有意思的，自己吃干馒头，却舍得给你送炸糖糕。”
冯卓侧目过去，“你也看见了？”
“看见两次了，不过人家可能确实是太喜欢你了。”
“喜欢？可能吧。”冯卓淡淡应了一声。
男同志愣了愣，好奇的问：“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淡？人家好歹也是为了你才吃干馒头的吧。”
“可别这么说，我也问了要不要给她钱，是她自己不要的，而且她自己想要立大小姐的人设，自己吃苦怪谁？”
冯卓这么冷漠的话让男同志更加诧异了，“你怎么对她好像一点感情都没有，你不是对她也有好感吗？你们俩互相喜欢，大家都以为你们以后会在一起呢。”
“你听谁说的？”冯卓皱皱眉，“我不喜欢郑明珠。”
“行了吧。”男同志顿了顿，明白过来，笑着道：“咱们都是室友呢，瞒着我干什么？再说了，谈对象这种事在知青群体里挺常见的，你一个大男人遮掩个什么劲儿啊。”
“我没有遮掩。”冯卓理智的看向舍友，“我刚说的都是事实，而且近期内我也肯定不会谈对象。”
舍友看着冯卓那认真的表情，冷漠的眼神，再想想他刚才的话，诧异之余，相信了八分。
“可你平时干什么对郑明珠那么好？”
冯卓轻笑一声，“有吗？很多时候只是顺手罢了，就算是换个人，说不定我也会答应。”
郑明珠的外表下到底如何他并不在乎，对他来说，只要是长了这张跟于舒婉相似的脸，他都会动恻隐之心，忍不住帮忙。
“那你为什么不谈对象啊？我要是能遇到合适的，我也想找对象呢，这林坝上太寂寞了，有个女人相伴，心灵至少还能有些慰藉，况且冯卓，你也不是个缺钱的人，总不至于是怕谈对象花钱吧。”
“当然不是了。”冯卓说着，眼神忽然迷离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依旧没能说出缘由来。
最后，不论舍友怎么追问，冯卓都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林坝上的几个参与实验研究的老前辈来值班室喝酒时，冯卓跟着喝了点酒，舍友终于是从冯卓嘴里问出来了点东西。
“冯卓，你到底为什么谈对象，这女人都送到嘴边了你还不动心？就算不喜欢郑明珠，你这么有钱，我看还有别的女知青相中你呀。”
几杯酒下肚，从前在家里被宁美玲管着很少喝酒的冯卓眼神越发迷离，脸上也被酒气染得通红，说起话来都有些结巴。
“谁说我不想谈、谈对象的。”
冯卓苦笑了一声。
“我也想谈对象……但是想谈的那个人不在身边……”
舍友跟其他人对视了一眼笑了出来，打趣道：“原来你是心有所属啊，是你以前在县城的相好？”
相好？
如果真的可以相好就好了。
“……嗯。”尽管不是真的，但冯卓还是点了头。
他骗着舍友，也骗着自己，至少，至少在梦里于舒婉是跟自己相好的。
第119章
“别说小学了，中学都传阅疯了，你还不知道？”
“一份报纸有什么好看的，肯定又是将大道理写练习题的，没意思。”
“不是不是，《新希望》里面主要内容都是用图画来展现的，除了好玩的成语释义还有很多漫画形式的寓言故事，甚至侦探故事呢！”
“啊？真的假的？”
“骗你干什么……”
自从周日《新希望》正式发刊以后，学校周围的报亭就一直有这种类似的对话。
程梓墨放学时候，从报亭路过听到这个声音，情不自禁扬起了下巴。
他知道这是于舒婉创刊的新报纸，在报纸主页面的最上面，醒目的标注着主编于舒婉的名字。
除了被报刊内容吸引，在学生们中间口口相传以外，因为主编是于舒婉的缘故，很多从前在《大河文摘》少儿栏目的受众也在听闻以后试着买了《新希望》。
至于之前在报社内部争议比较大的故事栏目，目前在中学生间是最受欢迎的，不过年纪小点的也有喜欢的，只是这部分人群更喜欢稍微童趣一些的版块。
《新希望》发售后四十八小时，报亭那边统计的购买量已经达到了上千份，甚至还有很多人选择了持续订阅这份新报刊，他们还在发刊前联系了学校，跟学校合作，学校那边统计出来的结果也是很受欢迎。
往后一周的时间里，《新希望》的订阅量持续增加，知道第二刊发出去之后，订阅量已经达到了将近五千份，在小县城里，这种订阅量对于《大河文摘》而言显然不算多，可对于一份刚刚发出的新报刊而言，成绩是史无前例的。
因为第一刊实验的成分比较大，大家一开始还都有些忐忑，直到第二刊发出去以后，眼瞧着订阅量还是持续攀升，报社的大家这才集体送了口气。
庆功宴安排在第二砍发表后的第三天。
“根据小孙这两天的调查统计，咱们的报刊订阅的已经可以确定稳定在了五千份，而且每天都在持续上升，破万我觉得只是时间问题！”
例会上，庞茹萍高兴的跟大家伙儿讲这两天的结果。
几个月来的努力得到了正向反馈，所有流过的汗水没有白费，庞茹萍讲完以后，会议室里爆发出了一阵狂欢。
于舒婉看着眼前所有人兴奋的面孔，不自觉眼眶有些热，“这是咱们大家伙儿共同努力的结果！大家可以尽情享受这份快乐，所以我决定……”
庞茹萍清了清嗓子，在旁边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于舒婉顿了顿，笑着道：“我决定这周五下午给大家多放半天假，同时，这个月除了工资以外，多发两份的津贴补偿！”
“！！天啊！”
何静最先惊呼出声，她瞪圆了眼睛，反应过来以后，懒散的眼神里忽然焕发出了光芒，她好像看到了仙女下凡似的捧着脸，“舒婉！你、你说真的！！津贴补偿这事儿总社能答应吗？！”
于舒婉自信的点点头：“这个你们不用管，我来负责跟总社商量，毕竟咱们辛苦了这么久，而且咱们的发行量也这么的好，完全可以去跟总社谈条件，你们放心，我既然说到了就会做到！”
《新希望》报刊可不仅仅只发这两刊，于舒婉准备将这份报纸持续做下去，那也就是说，会有持续的大量收益，只要订阅量足够，别说报社了，就算是县政府那边也会多少给予补偿的。
就算总社那边不提，于舒婉也会主动去替给这些同事们发放福利的，她既然坐到了主编这个位置上，就坚决不会让打工人流汗又流泪，而且她相信，只有待遇的提升，才能让员工心情更加舒畅，这样工作的时候也会更有冲劲儿，说不定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伴随着于舒婉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里爆发出了比刚才更强烈的欢呼声。
“舒婉！！”
杂乱的欢呼声中，何静的声音最是激动。
何静从前是对于舒婉没什么好感，但是对于于舒婉的能力，却从没有质疑过，不管是现在的主编，还是曾经的少儿栏目编辑，她都清楚于舒婉身上有太多值得学习的地方了，她好像是一颗从天下落下来的小太阳，在她身边，总能感受到散发出来的无限能量。
尤其是刚才说要发双份津贴那一刻！
何静缺钱，她在冯卓家住的并不怎么愉快，宁美玲知道她跟冯卓没戏以后，态度也越发的不好，除了收房租以外，还经常喊她做家务活儿。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静一直心里憋着一股子气，想着等攒够了钱就搬出去！
小太阳于舒婉却不知道何静的想法，她打了个哈欠，懒散的坐回了椅子上。
“困了？”庞茹萍高兴之余，关心的问。
“有一点，最近天气一热，我越来越容易困了，要不然咱们干脆给总社提议，咱们报社都举家办公算了……”
庞茹萍：“……”
“咳咳，舒婉，举家办公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也是。”
于舒婉遗憾的抿抿嘴，现在通讯设备还不够发达，不过每天来上上班也能提高体力，就是天一热实在是容易困……
于舒婉又打了个哈欠，睁开眼就看见来自何静那股强烈炽热的眼神。
“……怎么了？”于舒婉好奇的问。
何静跟她不太对付，何静总是觉得她吸引了孙栋梁的注意力，但其实她压根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而且何静好像对她的关注度一直都很强烈。
“没事没事。”何静连忙解释：“我就是突然觉得……舒婉，我太爱你了！”
“……谢谢。”于舒婉失笑，微微点了点头。
何静为人其实除了一直喜欢在同事里面找对象以外，其实并没什么大的毛病，而且在工作上面，也一直比较认真，这也是于舒婉最后选择也带了她到新报刊的原因之一，原因之二也有当时人手不足的缘故。
“庆功宴定在明天中午，社长那边帮忙联系了国营饭店，订了三桌，到时候大家记得都去。”
于舒婉交代完以后，庞茹萍又连忙补充，“咳咳，为了防止到时候座位不过，大家最多带一名家属哈，咱们于主编替咱们争取了这么多的福利，大家就别在意这多个人吃一顿饭了。”
“明白明白！”
“知道了！我肯定不会让咱们报社丢脸！”
“就是啊，我们都懂！”
这年头说要去吃席，不少人都会拖家带口的过去蹭顿饭吃，何况这还是国营饭店的饭，如果到时候四桌坐不下还要挤出来人，大庭广众的肯定要闹笑话，不过好在于舒婉=在工资方面给大家争取到的比较多，大家也都不会在意这些了。
“我明天就不带家属了。”于舒婉笑着跟庞茹萍道：“我知道这几个月你比我还忙，都没空照顾孩子了，你把两个孩子都带着吧茹萍姐。”
于舒婉对内容负责，庞茹萍负责简单审核内容之外，还要负责发行、跟印刷厂的沟通，还有报社各方面的沟通，比她还要累，庞茹萍的大儿子前两天就放了暑假回家，女儿芸芸这几个月则送到了托班吃饭，于舒婉私心还想多给庞茹萍一份补贴，可惜被庞茹萍给拒绝了，她就只能从这些小事上体贴一些了。
“你不带家属吗？”庞茹萍顿了顿问。
“两个孩子带谁都不好，显得偏心。”于舒婉说着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姐你就别拒绝了，我去跟总社那边沟通咱们津贴的事情，先走啦。”
她生怕庞茹萍再拒绝，匆忙走出了会议室。
庞茹萍在后面笑着应了一声。
津贴的事情商定的很快，邹社长那边几乎在于舒婉提出要求以后就立刻答应了下来，不过在是否多放半天假的问题上争论了一下。
于舒婉解释前面两刊需要一直盯着，后面的内容都已经提前做好了并不会耽误工作以后，邹社长那边这才点头。
等到了第二天，因为知道于舒婉《新希望》报刊要办庆功宴，不少人送来了贺礼。
这年头的贺礼可不是那种一点也不实用的花篮。
汪主编送了一筐子的竹笋过来，于舒婉当场就给大家分发了，还有以前的同事，都送了果篮跟鸡蛋，上面全部都用红色的绳子系着一个大红花，一时间国营饭点看起来格外喜庆。
不过也有意外的事情，邹社长那边倒是豪气的大手笔送了个干花篮，更豪气的是县政府居然也送了两个花篮过来，于舒婉让孙栋梁带着，回头摆放在报社门口。
“这个同志的名字我没见过，舒婉，是你的朋友吗？”孙栋梁走过来问。
于舒婉接过系着大红花的一篮子鸡蛋，看看上面的署名笑了出来，“是我的一个朋友，他是个读书人，应该也经常看报纸，就是不知道他怎么清楚咱们庆功宴的日期的。”
过完年那阵子，于舒婉本来打算请宁谦吃顿饭，接过宁谦那边一直在外地学习，后来宁谦回了县城，于舒婉也忙起了新报刊的事情，所以俩人一直没能再碰面。
“那这个是不是单独给你带着？其他的都是领导跟以前的同事送的，报社内分一分也没什么，这个是你朋友单独送的。”
于舒婉想了想，往外面看了一眼，“刚才送东西的这位同志你看到人了吗？”
孙栋梁摇摇头：“我看到这篮子的时候旁边没别人，可能是放下东西就走了吧，毕竟咱们聚会他大概觉得不好意思。”
第120章
“那放旁边吧，等会儿我带走。”
“好。”
孙栋梁应了一声，才要走，于舒婉却又喊住了他。
孙栋梁今天是有任务的，要负责统计一下来是送贺礼的名单，所以这会儿菜刚上来，他还准备回去把名单统计完再来吃饭。
于舒婉：“我看这会儿也没什么人过来了，你先去吃饭吧，反正也都有署名，吃完以后我跟你一起统计。”
孙栋梁刚想说做完再说，可肚子这会儿却咕噜噜叫了一声，他不好意思摸摸头笑了：“一直忙着没垫吧上一口，那行，我先去吃饭了舒婉。”
“去吧。”
“小孙现在进步倒是比之前大了很多，人也细心了不少。”庞茹萍在旁边感叹，“前段时间忙下来，我感觉进步最大的就是小孙了。”
于舒婉赞同的点头，“是啊，我准备下半年看看情况再多给他一个栏目。”
“也行，不过我感觉可以再招招人，一般情况下报社的人数得有三十多个人左右，有些年份久的报社都有四五十人，咱们加起来一共就二十来个人，有时候人手确实不够。”
“小孙，你不喝酒吗？这可是汪主编专门送过来的老白干。”邻桌上几个男编辑的声音打断了庞茹萍。
于舒婉挑挑眉，看着过去，正好瞅见孙栋梁为难的脸色。
“等会儿让人去说说，可以喝酒庆祝，但是别闹的太大了，也不要劝酒。”于舒婉并不怎么喜欢酒桌文化，示意旁边的助手韩田田去说一声。
韩田田立刻皱着眉过去跟吆喝喝酒的人说了于舒婉的话，那边桌子上这才安静下来。
韩田田：“他们说这次汪主编送过来的老白干拢共就两瓶，咱们一起举杯一杯后，不会剩下多少，所以都不会喝醉。”
闻言于舒婉这才放心下来。
庆功宴最后在大家共同举杯庆祝的声音下结束。
有些同志以茶代酒，于舒婉也不爱喝酒，但难得大家高兴，她也意思着喝了半口，老白干比于舒婉想象中要润口许多，喝下去倒是没什么感觉。
等宴席结束后，于舒婉到门口找礼单记录，却没瞅见孙栋梁。
庞茹萍有些不悦的走过来，“才夸了他进步很大，结果就找不到人，我跟你一起统计吧。”
于舒婉笑笑，“兴许是去卫生间了，没关系。”
现在反正也不是上班时间，让孙栋梁做统计已经算是加班了，于舒婉倒觉得没什么。
好在这名单也不算多，十分钟不到两个人就统计完了，庞茹萍拿着回头带去报社，于舒婉则骑着自行车单独离开了国营饭店-
孙栋梁确实是去卫生间了。
算起来，孙栋梁拢共才毕业一年，他离开学校便去了报社工作，社会上的人接触并不多，再者他是个不能喝酒的人。
刚才宴席上，在于舒婉叮嘱之前，孙栋梁无奈之下被同事灌了一杯酒。
当时他就难受的不得了，等到了临结束前，本来也想要以茶代酒的，哪成想他手边杯子里的茶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成了白酒，一大口下肚，胃里便再也忍不住翻江倒海起来。
“栋梁哥，你还好吧？”
卫生间外面，何静跟其余两个男同事担忧的守着。
这卫生间很小，根本挤不进去别的人，男同事想要进去瞅瞅都不行，只能蹲在外面听里面传来的呕吐声。
“诶哟，我们真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杯子里会是白酒！栋梁，你还好吧？”
“是啊，要是知道了指定不会让你喝的。”
旁边的何静则抿了抿嘴唇，垂眸没有开口。
“我……还行……”
里面终于传来了孙栋梁有些虚弱的声音。
何静抬起头，旁边的男同事也走了过去，“你把门开开，我们扶你出来。”
“嗯。”
门被打开，孙栋梁东倒西歪的差点摔倒，好在旁边的男同事帮忙把他给抬到了大厅的椅子上。
“我……咳咳咳……那什么，我还得去统计名单来着。”
何静连忙道：“刚才我见庞组长跟于主编已经统计好了拿走了，你不用担心。”
“……啊？”
孙栋梁眼神朦胧的抬起头，有些气恼，“奶奶的，回头茹萍姐肯定又要数落我不靠谱，下午不是还要上班呢，我得起来……呕！！……”
没等孙栋梁说完，他胃里再次传来反胃的感觉，头一地，吐到了垃圾桶里。
吐完以后，孙栋梁又打了个响亮的嗝，转头栽倒在桌子上昏睡过去。
“上班？真是不清醒了，咱们今天放假好不好！不过……孙栋梁这中午吃的饭算是白吃了。”旁边的男同事打趣道。
“行了行了，别说风凉话了，这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咱们把他给送回家去吧。”
“……”
另一位男同事沉默了片刻，愣愣的问，“我不知道他家在哪儿呀，你知道吗？”
“……不知道。”
何静一直在旁边看着，她向来跟孙栋梁走的最近，可她听了这话却也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随后几个人想办法试图喊醒孙栋梁，结果孙栋梁意识根本不清醒，就算是醒了也晕乎乎的说不清楚话。
“……完了，这可咋办，我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呢，总不能一直陪这小子在这儿耗着吧。”
“我也是，谁知道他啥时候醒啊。这小子的酒量也太差了点，早知道前面就不劝他喝酒了。”
“前面也就让他喝了一小杯，是最后那一大口出的问题吧……”
两人说着，旁边的何静犹豫着，好心的主动开口：“这样吧，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儿，我在这儿多等一会儿，应该让他睡个一小时左右，酒就醒了，到时候我再跟他一起骑着车走。”
“你？”男同事顿了顿，“你跟孙栋梁好像确实熟悉一些，不过辛苦你了。”
“没事儿。”
何静的好心让这两个同事都很高兴，想想反正他在国营饭店里面睡觉也没什么危险，转头便也离开了。
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国营饭点大厅里面稀稀拉拉的没几个人。
收拾碗筷的服务员走过来收拾着桌子，看着桌子上趴着的孙栋梁好奇的问道：“女同志，这是你对象吧？怎么醉成了这样呢？”
何静一怔，笑了出来，“他没喝过酒，无奈只喝了两口结果就昏睡起来，不会影响你们工作吧？”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直接承认，但言语间，却很容易让人误会两个人就是情侣关系。
“不会不会，下午这会儿也没什么人，我看他到傍晚前应该就能醒过来，诶哟，这小伙子在报社工作，瞧着是县城的人吧，还不喝酒还有文化，真是不错，女同志你找了个好对象啊。”
何静闻言，只是害羞的笑了笑，没有再做回答。
随着时间推移，眼瞧着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少，何静见柜台前的服务人员也躲懒的大气哈欠来，忽然小心翼翼的低头，从挎包里掏出来了个塑料瓶子，转头从桌子上拿了个杯子，将里面的透明液体倒了进去。
“栋梁哥，你喝点水醒醒酒。”
何静一边喂一边开口，随后小心翼翼的摆弄着孙栋梁的脑袋，将他费劲儿的抬起来后，把液体从孙栋梁的嘴角倒了进去。
柜台的服务人员听了只觉得何静这个女朋友十分贴心。
可昏睡着半昏迷的孙栋梁下意识喝嘴里的水后，皱了皱眉，突然惊醒，再次呕吐出来。
这会儿的孙栋梁意识还不清醒，只觉得刚才在睡梦中恍然又被人逼着喝了一口酒，辣的嗓子鼻腔都是疼的，胃里也更加难受了。
“栋梁哥，人家工作人员刚收拾好，你别在这儿吐，我扶着你去卫生间吧。”何静连忙藏起自己刚才拿的杯子，贴心的开口。
孙栋梁半梦半醒，身体上的难受逼着他睁开了眼睛，“……何静？你怎么没去上班？别迟到了？”
“……栋梁哥你也太敬业了，这会儿还想着上班，你忘了今天咱们庆功宴你喝多了？”
“忘了，头疼。”孙栋梁难受的揉了揉太阳穴，转头刚要说什么，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呜呜呜啊啊啊啊……”
孙栋梁最后的一丝意识让他想起刚才何静的话。
何静：“你让我扶你去卫生间？”
“嗯嗯嗯！”
何静点点头，努力的撑起孙栋梁的胳膊站了起来。
好在孙栋梁虽然难受意识这会儿却半清醒着，支撑着何静勉强走到卫生间吐了一波后，又走了出来。
“何静啊……辛苦……麻烦你了，等会儿你也走吧，上班去，别管我。”
“……今天不用上班的栋梁哥。”何静再次解释着。
等两个人搀扶着走到了大厅时，何静眼神忽然晦暗了几分，咬咬牙，忽然松开支撑着他胳膊的手，一扭脸，正对着孙栋梁，另一只手扯着孙栋梁的衣领子，将人压在自己的身上，随后重重朝着地面摔了下去。
“诶哟……”
“唔……”
“老天爷，这咋回事儿？！咋摔了？！摔到哪儿了？”
有何静当人肉垫子，孙栋梁一点事儿也没有，只是猛然因为失去了重心，他整个人都贴在了何静的身上，甚至唇角都堪堪从何静的脸颊上擦过。
何静情况则不太好，她感觉到后背疼痛的厉害。
等服务员好不容易帮忙将人从她身上拉开以后，她这才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疼的眼泪差点掉下来，而孙栋梁看着她也愣了愣稍微回了神。
“你没事吧？”何静率先问道。
孙栋梁脑子还有些反应迟钝，好一会儿才摇摇头，才要说话，重重打了个嗝，脑袋一歪，又昏睡了过去。
“诶哟女同志，你对你对象可太好了，等会儿要是他再吐了，你就喊我们帮忙，对了，你刚才没事儿吧，我看你衣服都有些摔破了。”
“没事。”
何静咬着牙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随后坚强的又坐到了孙栋梁的身边，神情却比刚才没摔之前看起来高兴了不少，只是可能是疼的厉害，嘴唇有些发白。
时间转眼过去了一个小时，孙栋梁只觉得大脑跟被人拿东西锤了一样疼痛异常，他艰难的抬起头，想要说话时，却发现声音都是沙哑的。
“哎哟小伙子你终于醒了！”
刚才帮忙的服务员同志这会儿却坐在他的前面。
“我……我睡了多久？”孙栋梁茫然的问。
“有一个多小时了吧，你对象一直守着你，刚才有些内急这才去解手，她麻烦我在这儿看着你一会儿，等会儿就回来了。”
“……我对象？？？”孙栋梁眼睛瞪得像铜铃，顾不上头疼，诧异的惊呼出声。
“对啊，就是那个叫何静的女同志啊，刚才她扶着你去卫生间，回来你还砸到了人家身上呢，我瞅着……你好像还占了人家的便宜呢，哈哈哈不过我说笑呢，你俩是对象她不计较也就没什么，不过这种行为不太好，以后你一定要注意点。”
听完了这些话，孙栋梁好像晴天霹雳似的脑子更疼的。
他努力的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这才在剧烈的头疼中，想起了一些片段来。
好像……刚才自己是摔了来着……
这会儿工夫何静也回来了，她连忙走过来，倒了一杯水递给孙东丽，“你还好吗栋梁哥，他们说你只要睡醒恢复意识就没事儿了，你这会儿感觉怎么样？”
他不太好。
而且非常不好！
不好的不是头疼，而是刚才听到的那些话！
“何、何静同志，我，我刚才，我刚才……”
“没关系。”何静打断他，笑了笑，“你只要没事儿就行，你能骑得了自行车嘛？要是不行，我可以帮你推着送你回家。”
“啧啧啧，小伙子，你这对象也太好了一点，你可以真的要珍惜才行。”旁边的服务员同志感慨着。
孙栋梁闻言脸色更差了，嘴唇都在发白，满脸的惊恐。
天地良心，他真的对何静没有半点想处对象的感觉！
一开始，他只是把何静当成了刚入职什么都不懂的后辈，后来还是庞茹萍提醒他他才知道何静好像特别黏着自己。
不过人家姑娘没有主动开口说什么喜欢，他也就不好开口解释。
这几个月忙起来，孙栋梁在礼貌的程度上努力的跟何静保持着距离，可……可没想到今天直接来了一个零距离！
老天爷啊！这是什么狗屎巧合啊！
“栋梁哥，我知道你脑子现在不舒服，要不还是先送你回家吧，我没事的。”
何静说着，主动替孙栋梁把挎包拎起来，还一副要扶着孙栋梁起来的意思。
孙栋梁吓得连忙站起来，结果因为脑子晕乎乎的，差点又摔到，还是何静匆忙过来扶了他一把。
“我，我没事了！”
孙栋梁将胳膊从何静手里抽出来，转头又慌乱的连忙后退了几步。
“你想试着自己走吗？那好吧。”何静说着跟着孙栋梁往前走了两步。
原来孙栋梁后面就是饭点的大门，孙栋梁惊恐的倒退了两步，反而快要走到门口了。
外面停着的就是孙栋梁的自行车。
“我不会骑这个，但是可以帮你推着。”何静解释道。
孙栋梁则使劲儿摇晃了一下脑袋，挣扎的道：“我刚才……何静同志，是这样的，我刚才有些不清醒。”
“我知道。”何静连忙开口，但是说完，眼神随即落寞的垂下，“刚才发生那种事情，我怕别人说三道四，就随便承认了咱们两个是情侣关系，其实，其实我知道栋梁哥对我没什么意思，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负责的，以后你就当没有亲过我，我……”
说着说着，何静已经哭了出来。
而孙栋梁也快哭。
亲？？怎么还亲了？？刚才那个同志不是说只是占了一点擦碰上的便宜吗？？而且他记得自己也就是摔到了她身上而已啊！！
“咳咳咳……等会儿，我们……亲了？”
何静泪眼汪汪的抬起头，“你忘了就算了，我真的不用你负责，但是以后我可能都忘不了你了，毕竟你是第一个亲我的男人，只是……呜呜只是我总感觉我的清白没有了，不过你别多想，我真的没有让你负责的意思……”
“……”
孙栋梁文明礼貌一辈子，这会儿忽然很想骂街！
妈的！这都什么糟心事儿！
孙栋梁看着刚才国营饭店里的同志因为好奇打量过来的目光，连忙道：“何静，你先冷静一下，先别哭。”
何静连忙抽泣着止住了哭声，“好，我不哭，放心，我不会把这事儿说出去的，我一定保密。”
“……咳咳咳，等会儿等会儿，等我先理清楚思绪。”
孙栋梁揉着吃痛的脑袋，努力的回忆着刚才的情况，想了半天，却依旧除了零星的片段什么都没有想出来。
“同志，我们桌子上少了个杯子，刚才我瞧见你拿着杯子给你对象喝水来着，是不是不小心放在哪儿了？”
突然国营饭店的服务员走了出来，“还好你们还没走，女同志，你想想是不是拿过？刚才我们那边的人说看见你随手装包里了，一个被子不值钱，你肯定不是故意的，应该是不小心忘了，你帮我们找找呗。”
何静一愣，手心不自觉出了汗，但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猛地拍了拍大腿，从挎包里拿出那个用过的杯子。
何静：“不好意思哈同志，刚才他吐的很突然，我就随手放到了自己包里。”
“没事没事。”服务员同志笑着接过杯子，随后打量着何静脸上的泪痕，瞪了一眼孙栋梁这才扭头离开。
“怎么一股子酒味儿呢……”服务员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闻到了杯子一股浓烈的白酒味道，不自觉低声嘀咕了一句。
不过她声音很小，外面的两个人并没有听见。
孙栋梁皱着眉，脸上带着自责，“何静，我先给你道个歉，刚才的情况我完全没有意识，真的很对不起。”
“没事，真的没事。”何静连忙道：“我是主动想要留下来守着你的，栋梁哥，你真的不用道歉。”
何静越是表现的通情达理，孙栋梁心里就越是难受跟愧疚。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因为酒……
不过说起来，酒又是怎么回事儿？
“何静，你知道为什么我手边的茶变成了酒吗？”
何静一愣，“不知道，那会儿大家都互相问了，谁都没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可能是谁想躲酒，就把酒顺手倒在了你的杯子里吧。”
孙栋梁闻言心里更难受了，怎么偏偏就自己倒霉呢！
“栋梁哥，你别自责，我……”
“何静，你放心吧，我知道女同志很在意这个事情，我……等我静一静，回家好好想想，会给你一个答复的。”
“其实没关系的，我真的没指望你能看上我，我知道我是乡下来的，我……”何静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你别这么说。”孙栋梁叹了口气，看着眼前明明吃了亏，却还在自责反省，甚至有些自卑的女孩子。
她脸上还带着几分从学校里刚出来的天真跟单纯，本来是好心帮忙，结果却出了这种意外，她心里一定也很难受吧。
孙栋梁不自觉心疼起何静来。
没错啊，她吃了亏明明比自己还难受，却还在安慰着自己，一定是真的很喜欢自己吧。
孙栋梁顿了顿，突然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何静，你一直都没有主动开口，今天我想主动问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我？”
何静脸上瞬间露出诧异的神情，心里也跟着颤了颤。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我……栋梁哥，其实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对你有好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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