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第三枚星星印刻在象征陈晓嫒的棋子上。代表人类方的玻璃柜咔咔震动，在虚空中缓缓上升，隐隐到达超出异常方的高度。
“太好了！”
“耶！”
监控中心里的人们小声庆贺，随即抓紧时间调整各方面的安排。
骑士团已全部就位，在东西南北中五处位置都有部署，亟待事态变化。
各个小分队穿插在重要点位，一旦异常区域在任何地点产生龟裂，他们都能用最快的速度启动仪式阵列，像翘嘴铁片伸进夏威夷果一样狠狠撬开“果壳”。
“这样一来就稳咯～”
助理伸了个懒腰，纾解纾解麻痹的手指。他看着屏幕上正在拼命抄写规则的像素小人，感觉心情从未如此轻松：真好，有了陈晓嫒，连破解规则都那么有效率。
帕斯特测定仪在监控中心的操纵下形成阵列，有形或无形地围绕在异常区域内外，一环又一环交替传递出不断变动的数据。
不论异常-主宰投入多少能量，但凡靠近陈晓嫒的部分，帕斯特值都会被强制清0。象征安全的绿色让人心情舒缓，会心一笑。
白发苍苍的专家端起水杯吹了口气：“呼～一切就绪。”
她话音未落，双瞳猛地收紧：“等等！这是——”
轰隆，轰隆隆。
界外响起沉闷的雷鸣，电弧中夹杂着鎏金的规则与深渊之力，那是主宰正压以重注的证明！
这一次它不再局限于力量层级上的投注，它、它居然压上了……权能正在倾斜，那顶王冠向着人类、向着“陈晓嫒”的方向挪动了肉眼可见的一段距离！
何以至此？
不，这恰恰是理智的判断。专家们屏住呼吸，渐渐看懂了主宰的决意。
虽然能量传导已经恢复正常，但主宰并没有进行力量拆解，而是竭尽全力只针对一点，针对一个人：陈晓嫒。
它在多重思考后得出了最终结论，它【很可能】无法击败陈晓嫒。
因为它不了解陈晓嫒，不够了解人类，也无法破解陈晓嫒的超能力。而权能的争斗迫在眉睫，它没有时间去了解，那就干脆堆砌大量筹码，让陈晓嫒——暂时出局！
……
滋滋。
广播卡顿两下，播放出冰冷的通知【厕所已经修好，请正常使用。】
终于修好了，再堵下去我也要憋死了。
陈晓嫒揉了揉手腕，把新抄好的一张纸递给林琅：“给，我先去个厕所。”
同学们正在流水线上拼装从学校带过来的东西，至于工厂的玩具？没人关心。
林琅接过规则纸顺手交给旁边的同学。“厕所？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我来陪她去。”零绕过机器，走到晓嫒身边牵起她的手。
“嘶……”陈晓嫒缩了一下手腕。
零立刻放松掌心。“疼吗？”
“嗯～有点吧。”陈晓嫒笑了一下没太在意，同学们有时候是有点脱线，非要她立刻抄好那么多页东西。
不过偶尔这么要求一次也没什么，她上次课外活动的时候，器材都是舍友和同学们分着背的呢。
她们走出车间沿着走廊继续向前。零将晓嫒的手腕翻转过来，轻轻按揉两侧。“这样呢，有没有好一点？”
陈晓嫒脸颊微红，乖巧地把手放在学姐的手中蜷起来。“。……好多了。”她倚靠在雪白的墙壁上，零忽闪忽闪的睫毛离得那样近，似乎能蹭到手上。
“怎么了？是不是还有点疼？”零停下手指，她抬起头专注地看着晓嫒的眼睛。
“没、没事～我们先走吧。”陈晓嫒缩回手，又赶忙靠在零的肩膀上，像只收回尾巴又赶紧贴过来的小猫。
【1号：0号，你的情感波动过于剧烈，请自查。】
【0号：一切正常。】
零把肩膀往晓嫒脑袋边送了送，两人同时放缓脚步，散步般慢悠悠地拐向楼梯。
滋啦，滋啦滋啦。
零的虹膜忽然闪过异常数据流，和情感模块的警报夹杂在一起。
她脸上温柔的笑容逐渐消失，零抬起头来回扫描周围的环境：这里被晓嫒固定成了食品加工厂，应该不存在能随意破开裂隙的异常才对。
滋啦，滋啦啦。
微波炉转动金属的噪声越来越大，一行红色字体刷刷亮起。
【0号注意！异常-主宰正使用规则直接攻击陈晓嫒，注意防御！！！】
直接攻击晓嫒？！
零在看到这行字的瞬间绷紧肌肉，下意识地伸出手——
砰咚！
沉重的金属杆砸在脑后，陈晓嫒连吱都吱不出来，不声不响地瘫软下去。
【危害治安，判定违规】主宰将滂湃的力量倾注，短暂利用了陈晓嫒所认可的规则。
无数双手从她背后的裂隙中伸出，规则的金线缠绕在手臂上，它们在触碰少女的身体时不断蒸发又不断重生。
扑簌、扑簌簌。
六双手臂用力勒住陈晓嫒的手和腿，将她拖向幽深的洞窟。
【不要冲动，0号。你先带着备用能源和A级学员们汇合。】
沙沙，零动了。
【备用能源-启动】
银白色的武装覆盖双腿，在启动的同时用力起跳——她修长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此时竭力延展，将右手伸向裂隙中的少女。
“晓嫒——”
她的名字并非咒文，却在脱口而出的瞬间让能量输出再次加剧。
裂隙即将合拢，在晓嫒的发丝彻底消失之前，零操纵着涌动的能量，连同整个身体狠狠撞击过去！
霹咔。
裂隙表面泛起油性的涟漪，被冰蓝色的力量用力扩开，不得不连带使徒一起包裹进去。缝隙在激烈的震动中彻底弥合，消失不见。
……
“愚蠢！”有人摔了钢笔，气得咬着指甲喃喃自语：“这、这太不理智了。不是说使徒都没有个人感情吗？为什么0号会违抗命令！”
相比之下，隔壁的专家组显得很平静。
平静的声音通过音箱传递过来：“你用词不当，使徒也曾是活生生的人类。请别忘了我们的同伴是为了怎样的目的才成为使徒的。”
“那、那至少刚刚的行为……很不靠谱。”观测员靠着椅子滑坐下来，语气冷静了很多。
一半是被同事提醒，另一半则是看到了高空上传来的景象：
虽然人类方暂时损失了陈晓嫒又额外搭上一位实力强大的零号使徒，但那枚金色的王冠反而距离人类更近了。
规则的力量丝丝缕缕缠绕着“陈晓嫒”，愿意为她所用。
为了同时困住两枚重量级棋子，异常主宰消耗掉了持续作战的潜力。它必须使用突击战术大获全胜，不然等陈晓嫒和零脱困之时就是它的死期。
旁边的同事捡起笔丢过来。“别抱怨了，我们又不是没有备用方案。要怪就怪负责人没有提前启用控制链严控使徒吧。”
“……”观测员挠挠头，刚想说什么就看到大屏幕弹出一大块叹号提示。
【异常-列车正在接近封锁圈。】
【未知异常（辐射能超出1000！）正在接近封锁圈。】
两团橙色指示物从屏幕边缘快速滑向中心位置，教会一共设下三重封锁，它们已经突破第一重，来到了第二重中间。
【请负责人指示：是否需要启用应敌方案-2？】
专家组组长的手按在了一个巨大的蓝色按钮上。
只要按下这个按钮，周围的时间流速就会大幅度减缓，但范围内人类的思考速度并不会变慢，可以大大提升思考的效率。
几秒后，橙色点位变成了暂且安全的蓝色。
【异常-列车与未知异常提出联合申请。】
【它们以人类语言的方式表示自己无意夺取权能，只希望均分区域内残留的能量。】
这并不是观测员可以介入的事态，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屏幕上的文字不断变动，最终一锤定音。
【由光辉见证，临时盟约已确立。引入异常-列车与未知异常的变量，请专家组-战术规划组立刻重拟作战计划。】
呼……
观测员这才呼出一口气，轻轻嘀咕了一句：“异常主动结盟？不会是归零的影响吧，要是陈晓嫒最后抓着规则权能不放就糟糕了。”
嘀嘀。
仿佛是为这句话做补充，屏幕上恰好刷出一条新指令。
【记录员12、13、14号请记录以下文字，以待任务完成后进入评议环节。】
【上调-陈晓嫒-的风险评级、拟定-陈晓嫒-的针对性控制方案、对使徒-0号进行更严密的管控。】
弥洛按在键盘上的手指颤了一下。
【“如何？需要我帮忙么。”】
不需要。
陈晓嫒现在非常重要，他们一定能在评估后做出正确的选择。
【“你确定？”】
、
我确定。
……
陈晓嫒这次厕所上得有点久，车间的阴影里逐渐滋生出扭曲的触须，同时砸碎的玩具堆也发出沙沙沙的响动，仿佛有一百只蟑螂在里面爬。
同学们抱着武器簇拥在一起，默默背诵陈晓嫒留下的规则页。
按照她抄写的规则，现在是下午5点45，已经超出了工作时间。主管没理由再来找茬，不会触发太危险的事件。
轰隆，轰隆隆。
打雷了？
林琅迅速抬起头，身体习惯性地往旁边一窜。窗外电光闪烁，云层中释放出点点金光，像打翻了油瓶一样到处泼洒。
“咋回事儿？”她一撑爪子翻到桌子后面蹲好，这里就这张晓嫒趴过的桌子最**，不会突然变出八根爪子嗖嗖鲨人。
嘀嘀。
通讯器刷出两行文字。
【异常-主宰加注，陈晓嫒与使徒0号已被规则暂时封禁。】
“什么？！”
【骑士团已就位，突击行动安排在2小时后，请各位在这段时间内全力保证自己的存活，加油。】
簌簌，簌簌簌。
漆黑色油脂从地板夹缝中渗出，将厂房的“现实”化为乌有。
第142章 双向脱离
主宰加注，什么意思？
轰隆，轰隆隆，天花板与地板剧烈晃动。
同学们猛地抬起头，碎石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他们用手一挡，石块夹杂的锋利刀片刺啦啦划出一道道血线。
在大家抓起武器拨挡碎片的同时，墙壁扭转为漆黑的油脂，呼噜呼噜往上包裹，瞬间吞没一大块地板。
“哇啊——”
“快躲开！”林琅双腿狼化，她扛起郑璐踏着不稳定的板块左右横跳。其他人也纷纷激活奇物，一个拖着一个扑向完整些的地方。
呼噜噜～
黑色油脂抽搐着裹住掉落的武器、碎片和一大堆浆液四溢的机器向内收束。它拧成一团，活像一只碎掉的豆腐皮大包子。
黑包子的褶子越扭越紧，一股凭空出现的力气拽着褶子往上提，又往下重重一砸！
咚隆，咚隆。
包子上下跳动，如铁锤般重击地板。
一位学员脚下一滑掉进黑色粘液，身体瞬间蒸发。
一下、两下、三下……
房间沙沙龟裂，又在龟裂中不断弥合，被闪着红光的裂隙强行聚拢到一起。一块块破碎的空间仿佛砸碎的瓷片，在赤红胶水的粘合下不断蠕动。
糟糕……再这么下去的话，我们全部都得掉下去！
林琅和郑璐拽着吊灯，随时准备跳到扭曲的窗台上。邢书遥他们一队人最危险，全靠吕敏用浮空超能力勉强维持。
在大家僵持的时候，漆黑的粘液中忽然漂来一块长方形的木板。这块木板没有发生任何扭曲，也没有变成有机物，表面光滑又稳定。
“各位，桌板！”是陈晓嫒趴过的桌子！
林琅拽着吊灯一个飞荡跳了上去，同学们紧随其后。
咚咚咚！
大家先后跳上桌板，桌面太小？没关系，我们可以叠起来啊。
力量特化的学生默契地站在最底下，为上面的人打好地基。随后超能力比较特殊的学生攀在第二、第三层，用奇物扩展平台、增加接触面积。
灵巧或带位移能力的人挂在最外围，一个拉着一个勉强固定好，将体型最小、能力最重要的人护在最上方。
噗噜噜～
“包子”释放出大量溶液，黑色的液体像油脂一样左右晃荡，咕噜咕噜翻滚着红色气泡。这种溶液密度很高，性质奇异，拥有巨大的浮力。
孙钰悄悄丢了一片飞镖嗦进去，金属片没入粘液发出滋滋的声音，瞬间蒸发。
“嘶，别碰，下去就死。”
咕噜，咕噜咕噜。
大家沉默了。
黑色的包子还在不断释放液体，房间里的溶液迟早会把桌子顶起来，让上面的人碰到天花板然后全部掉下去。
等等，天花板。
灵感在不少人脑海里闪过，而林琅又是动作最快的那个！
她松开郑璐的手，从侧面攀着同学们的身体往上爬，几下就窜到了最高处。
“呵啊——”
林琅弹出爪子扎在天花板上用力一顶，撕开一条缝隙！
“下面是死路，我上去看看。”她说罢和孙钰对视一眼，孙钰立刻双臂结环，用手掌兜住她的脚往上一抬——
噗哒。
狼爪轻松地勾住边缘，林琅晃荡着扒住天花板，腰部肌肉拼命往上顶。
呼……她深吸一口气，吸入的空气终于没有那股子焦油味了。胸前的帕斯特测定仪也不再尖叫，辐射值估计降到500了吧。
“没事，上面是安。”
全字还没说全，她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怎么了？上面怎么了？！”垫在她脚下的同学急忙发问。
咕呜。
林琅看着沙沙前进的，趴在地上还足有两个篮球架那么高的蠕虫形巨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翻着白眼视线上移，辛娜雅正好整以暇地盘着腿坐在窗台上，朝着她露齿狞笑。
我打魔鬼，还一打二？！
……
嗡——
探测仪开到最大，屏幕左上角依然一片漆黑。
陈晓嫒身上附着的神之眼和她一起人间蒸发，只有使徒零号的点位依然存在。
而且这个点位也不是通过探测仪扫到的，而是通过其他999位使徒的灵魂链接一点一点推算出的大致位置。
滋……滋啦。
类似广播指针的奇物左右晃荡，最终确定了一个大致范围。可不管观测员们怎么放大，那块区域还是看不到任何物体，连像素小人都没有。
【吾主光辉，请您照亮0号所在的区域。】
管理员提出申请，金色的字体在屏幕上环绕一圈。所有看到的观测员都很紧张，担心光辉并不能驱散这片黑暗。
光辉教会的人信仰他们的神明，但也明白光辉的本质，祂和其他深渊生物都不一样，是——人造物。
人造的神明是否拥有足够的权限？祂还没有觉醒权能，甚至可能永远也觉醒不了。
在这片被权能雏形笼罩的区域里，一股和雾气一样浓重的忧虑笼罩着“信徒”们的心。
好在最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簌簌。
一点、两点金色的光芒如同斑点一样从虚空中脱落，在纯黑中褪出一两道半透明的细长条。
银色的发丝在这些细长条中闪闪发光，随后又从光斑中看到了使徒蜷曲的手指。
“是0号！找到0号了！”
大家的情绪顿时振奋起来：看啊，我们的神明找到了被隐藏的使徒。所以哪怕是人造物也没关系，人造神也可以在“半神”的领域里撕开一条口子！
对于在光辉身上不断加注的光辉教会来说，能够证明这条路走得通或者至少能稍微抗衡那些“伟大存在”就是莫大的安慰了。
“快！快联络0号，唤醒她！”
“已经在联络了。”
键盘声不断响起，能量顺着使徒之间的灵魂链接来回流淌，不断交换双方之间的讯息。
“广播台”上的电波上下起伏，标识出0号现在状态尚可，但依然无法唤醒。哪怕有999道直通灵魂池的连锁，银白色的身影依然双目紧闭。
怎么回事？
不知道，估计是权能和规则的限制。
工作人员在紧张中继续推进链接进度。
从监控中心捕捉到的讯息可以判断出0号并没有被损毁。她大概处于一种特殊的“真空”状态，悬浮在【无】的领域里，在现实层面临时屏蔽。能够观测都是托了光辉和监控中心的福。
怎么办……虽然学生和骑士团都可以行动，但如果零号和陈晓嫒被排除在外，就损失了一个极佳的进攻机会。
在众人陷入困境之时，一封申请邮件抵达了签报最后一环，显示在屏幕上。
【弥洛：我申请向0号传输封存的情感档案。】
【C：驳回，数据过多】
【弥洛（补充）：最多传输多少？】
【C：三个词，】
【弥洛：一个词就够了，稍等我去节选。】
一个词？什么词。
……
零在海水中沉浮，这片海洋是灵魂深处对于生命的构想。
她一只手垫在脸侧，另一只手则高高抬起，仿佛想要抓住天空中的光芒。似有若无的光点在发丝间缭绕，却无法渗进她紧闭的双眸。
“——”
“——，——”
简短的，电波般的讯息在虚空中徘徊，那是900多位同伴的呼唤，它们汇聚成洋流中的一滴滴水珠，向着她的脑海涌来。
嘀，嘀，嘀嗒。
零的大脑真切地接受到了这些电波，但身体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她无法做出反应，因为周围的规则让她必须沉睡。
“——”
一道道电波擦过耳道，涌入脑海，直到——
“零。”
在一千声呼唤里，亮起一枚清脆的字符。它特殊的音质宛如一阵风，吹熄了烛火，在波光潋滟的海面上托起太阳。
簌簌。
纤长的手指在黑暗中颤动了一下。
“……”零的意识缓缓上浮，直至碰触水面。
她的眼皮不断跳动，仿佛在和睫毛战斗。
刷刷！绷紧的肌肉将手指竭力弹开，她用舌头抵住牙齿，从胸腔内挤出破碎的音符。
“…晓嫒。”
她触碰到有形的指尖，然后紧紧握住。
叮。
一点，两点……光辉坠落的点点光芒在虚空中摇曳，绽放出盛大的火花。火焰在禁锢的空间中烧灼出圆弧的轮廓，最终凝聚出少女的身影。
簌簌。
陈晓嫒偏过头，在温柔的光晕中睁开眼睛。
“…零？”
她的声线与脑海中无数次呼唤重合在一起，于是世界被点亮。
咔哒。
陈晓嫒紧张地晃动脖子，一种奇异的束缚感让她猛地一颤，整个身体往内一缩。
她晃晃脑袋，周围缭绕的金色丝线化作真实的绳索缠在身上。在她恢复意识的一刹那，纯黑的空间强制凝聚出实体，塑造出仓库和地板。
陈晓嫒试着往后仰头，后脑勺咚地一声撞上了坚硬的骨架。
她立刻意识到那是零的肩膀，连忙像小鸭子一样把脑袋往前伸去：“疼不疼？对不起啊。”
“没事，不疼。”零平静地回答，她眼中闪过同伴们共享的简单画面。
两人背对背坐在地板上，手臂和双脚都被规则幻化的绳索束缚，难以挪动。
咚咚，咚咚。
你还在就好。她们同时安静下来，聆听彼此的心跳。
片刻后，陈晓嫒动了动手腕，使劲摩擦绳子。
咔沙，咔沙咔沙。
“嘶……疼！”她擦着擦着眼泪都要擦出来了。绳子表面凹凸不平还有毛刺，刺在手上痛痛的，一旋转整个手腕都扫一圈。
背面还好，手掌下面那片静脉一磨就好痛哦。
零抬起手指点了点她的背：“快停下，让我来。”
“不行，你的手臂还更粗一……点？”陈晓嫒还在思考学姐和自己的手腕谁比较粗。应该是学姐吧？她有肌肉的，骨架也更大。
她还没想清楚，突然听到咔哒一声脆响。
摩擦绳子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陈晓嫒不安地问：“零，你撞到哪里了吗？”
“没事，我把胳膊拧脱臼了。”
【“没事，我把胳膊拧下来了。”】
第143章 舞台重构
“没事，我把胳膊拧脱臼了。”
陈晓嫒愣了好几秒，嘴唇一点点张大，最后从喉咙里挤出一丝悲鸣：“诶——很痛诶！”
她刚刚光是花了几秒想象学姐把胳膊硬生生拧脱臼的动作就幻疼得要死，怎么可以真的这么做啊。
就连回忆那声“咔嚓”的脆响，都会让她止不住地战栗。
“不疼。”
沙沙，沙沙。
零的声音依然平静，肩膀和手臂在背后摩擦，随后一根无形的绳索簌簌松开，垂落到地上。
陈晓嫒动了动手臂，发现肩膀上的绳子全都掉下去了。原来她们背靠背绑在一起，学姐把手抽出去，她这边自然也会松掉。
咔嚓，又是一声脆响。
“噫！”她浑身一颤，慌忙回头。只看到零满脸无辜地挥挥手臂，略微歪头：“我装好了。”
把手腕扭开再扭回去有这么容易吗？
陈晓嫒激动地想站起来，结果忘了腿上还绑着，两脚一滑倒在边上。
砰砰！脑袋磕到了——好痛！
“呜……”眼泪一下子沁了出来，陈晓嫒疼得缩成一团，翻滚着猫咪蛄蛹，终于把剩下的绳子甩开，往地上瘫去。
在她的小脑袋瓜摔下去前，一双手伸过来软软地垫住脸颊。
零捧起晓嫒的脸蛋和下巴，轻轻垫在膝盖上。她冰蓝色的眼睛忽闪忽闪，好似在端详少女脸上的泪珠。
“…怎么啦。”陈晓嫒红了脸，抬起手指擦了擦眼角。
零缓缓弯腰，额头贴住了额头。
她平静的声线里多了一丝温柔：“真是太好了。”
“嗯？”
“你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咯啦，咔啦咔啦。
空间中响起结冰般细碎的声音，零和监控中心的视野同步，看到了另一重“现实”。
这个空间原本是纯黑的，在晓嫒醒来后才出现一部分实体。这些实体并不稳定，需要晓嫒“看到”或者“触碰到”时才会显现。
但现在一股强大的波动席卷而来，如旋风般刮过她的脸颊，在周围飞来飞去，在密闭的空间中“挖掘”出一间地下室。
在地下室的墙壁完全生成的同时，零与其他使徒、监控中心的通讯也恢复正常。从一个没有信号的地方重新回到人间。
滋滋，滋啦啦。
同伴们传输来不同时间段的记忆，为她构筑出房间生成的大致时间线。
在陈晓嫒醒来时，*最开始出现的是光芒和绳索，紧接着陈晓嫒睁开眼，她看到的地方竖起了墙面、桌子和椅子。
现在陈晓嫒仰头看着天花板，灯光也在她的注视下变得稳定。
零的虹膜闪过监控中心的散碎信息，有人在讨论陈晓嫒能否成为光辉的眷者，传递神的“福音”，让光芒撒遍世界。
不过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过狂妄，毫不意外地被驳斥了。
滋啦。
有几条信息在她眼中停留更久，直至凝聚成淡蓝色的水滴，无声地渗入记忆池。
【她的可控性不行，能力太唯心了。不过归零和光辉的相性很棒……说不定能做成很强的圣物。】
【归零的强度好像和情绪有关，她能和使徒一样抽离情绪么？或者用药物进行提振。】
【我提议，有必要在事情结束后对陈晓嫒进行破坏性测试，审核她对人类的忠诚心。损失一只手臂或者一只脚应该不会影响能力的发挥。】
……
“零？”
“晓嫒。”听到担忧的呼声，零立刻散去眸中的讯息，专注地看向怀中的少女。
陈晓嫒松了口气：太好了，看来学姐的脑袋也没有受伤。
她有点想不起来刚刚发生的事，只记得后脑勺被人重重敲了一下，醒来后就被捆在这了。
“我们要怎么才能逃出去呀。”
她靠着零的肩膀环视四周，这里显然是一间封闭的地下室，门口和窗户都用铁栅栏封死，只留了一排很小的出气孔。
零的眼睛顺着晓嫒的视线漂移，原本不存在的门和窗户逐渐具现，连天花板都多出了一排整齐的通风口。
【弥洛：你可以参考隔壁学员的破局方法。这个空间的稳定性被陈晓嫒破坏了，上下维度很脆弱。】
零抬起头端详了一下通风口，微微曲起修长的双腿，脚尖一蹬原地起跳。
她嗖啪一声抓住金属栅栏用力一拽——咔哒，整个金属框像酸奶盖一样全部掀了起来！
“哇啊～”陈晓嫒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螺丝钉一颗一颗崩到地上。
学姐的力气好大，比辛娜雅那家伙还要大吧。
“？”零动了动手指，总觉得刚刚那一瞬提升了不少力量。这些力量涌进肌肉又迅速流逝掉了。
【弥洛：告诉晓嫒，里面的空间比她想象得更大，你们都能爬过去。】
零丢开金属框，用手指着通风口说：“里面其实很宽敞，我们可以从上面爬出去。”
陈晓嫒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猛猛摇头：“不行不行，搞不好会卡住的！”
那个只是通风口，哪怕里面的管道再粗，口部都只能容纳体格偏小的孩子。我和学姐都是成年人，怎么可能爬得进去，万一爬到一半卡住头就完蛋了。
不过不从通风口走的话该怎么办呢？要是电影的话，门外总会有守卫……
陈晓嫒的视线飘过铁窗，又嗖地一下飘了回来：窗口真的站着一个人诶！好像还有点熟悉，是剧本杀的那位大哥！叫什么来着？
她想了想没想起来，干脆悄悄走过去，嘿地拍了下窗子：“俆大哥？开剧本杀的俆大哥？帮帮忙，能不能让我们出去啊？”
“……”徐佩当然不会忘记她的声音，简直无语了。我们一个是人类一个是异常，我还被主宰控制着当保安呢。
你就不能偷袭我？
他正想嘲笑人类的天真，就看到身上丝丝缕缕的金色规则线在褪色，这是……权能偏斜的征兆。
原来如此，也许人类没有未来，但你未必。
【你其实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人类啊，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在招揽我么，给我一条全新的，其他异常没有走过的路。
他脸上浮现出人性化的哂笑：好吧，那我、
砰咚！
铁杆重重地捣上后脑，徐佩一声不吭地倒下，他倒下前听到了少女的悲鸣。
“零——”
啥？
……
屏幕左上角的陈晓嫒在惊叫，屏幕右下角的战斗趋于白热化。
监控中心不断发送最新的战术指示，被护在中间的邢书遥一边看通讯器，一边大声指挥各位队长和队员的战术。
……
“郑秀丽，往左边爆破！”他双目赤红地嘶吼，咳出几点血丝。
周围的帕斯特值升得太高了，高到帕斯特测定仪像死了一样停止播报。视野变得灰白、偶尔又黑成一片。
我快超出极限了……有什么办法，有任何办法反转局势么？
想不出来。
那就快想！
在邢书遥异能力干涸，头疼欲裂时，林琅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呵啊！”她大吼着压榨肌肉间的异能力，一爪子拍向巨大蠕虫，在软软的虫体表面荡起一阵水波。
噗嗤——一大滩粘液飞溅出来，林琅握住郑璐抛来的丝线，倏地荡了回去。
可恶，要是钱小美还在就好了。
她扫了一眼身后的同伴，二十分钟减员十几个，几乎每一分钟都有人出局。人数越少战况越不利，况且体力和异能力都在大幅下降，再打下去我也撑不了多久。
眼前的巨大蠕虫怪没什么特殊规则，就是以力破巧，每一次卷起身体使劲翻滚都会带来巨大的威胁。
必须集中力量速杀。
林琅深深呼吸，知道队长们估计和自己想得一样，在等待一个更好的进攻机会。
她牵着丝线从人群上方飘过，啪地跳到吊灯顶上，踩得水晶哗哗响。
“呵。”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林琅抬起眼，正好和辛娜雅视线相对。
魔鬼眼中的恶意鲜艳欲滴，显然也在等待人类突击的时刻。
【我会在你们看到希望的那一秒，把你们的努力彻底碾碎。】
唔，要无视吗？毕竟人类和魔鬼没什么好说的。
林琅正想荡下去和同伴们进行下一轮攻击，忽然咬紧牙关：不，如果是为了活下去，不应该放弃任何尝试。
我都看出她的动向了，不能什么都不做。而且——晓嫒不止一次击败过这家伙。
嗯？甘甜的畏惧感消失了。
辛娜雅眼神微变，她能察觉到人类最细微的情绪变化。这些人类虽然是渣滓，但也是陈晓嫒身边的渣滓，总能吸引到她的注意。
魔鬼的视线有如实质，林琅浑身的毛孔都收缩了一下。
她顶着巨大的压力丢开右手的丝线，向魔鬼伸出手掌：“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击败怪物？”
哈？傻了吗。
辛娜雅狂气地笑了起来，锋利的牙齿闪着冷光：“哈哈哈哈哈，一起？我需要和你们【一起】？哈哈哈哈。”
正当她绷不住想要站起来先杀几个人助助兴时，林琅平静地说：“你也想要权能吧？”
“哦？”辛娜雅来了兴趣：“你想背叛人类，让陈晓嫒把权能让给我？”
那还真是不错，虽然她不在乎这种渣滓的加入，但这家伙好像是陈晓嫒的跟班。只要能伤害陈晓嫒，些许颜面不算什么。
呼呼——
蠕虫怪物翻转身体想把上面的敌人摔下来，魔鬼却在下一秒踩了上去，一脚跺下一大团血肉。
咚隆咚隆！
林琅弹出爪子，在剧烈的摇晃中看向魔鬼，认真地说：“权能的归属权我说了不算，但在异常-主宰死掉之前，我们的利益是相同的。就算是您，想杀死这种巨怪也会有很大的消耗，到时候对上主宰……”
“等等。”
辛娜雅不爽地打断了她的话，露齿一笑：“你说什么？”
“就算是您，想杀死这种巨怪也。”
噗嗤——一大滩血液溅上了林琅的脸。
第144章 与鬼谋皮
嗤——一大滩血液飞溅在林琅脸上，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硬接下来，与魔鬼对视的瞳孔纹丝不动。
辛娜雅踩在凹陷下去的蠕虫身上，傲慢地笑了。“人类，你再说一遍。”
被陈晓嫒轻视也就算了，那家伙的确是个很特别的存在。现在连这些渣滓也敢轻视我的实力？
呵，“很大的消耗”，呵哈哈哈哈。
“……”
林琅轻吸一口气，平静地说：“您对付这种小怪物当然很轻松，我们是想在攻打异常主宰时助您一臂之力。”
“帮助我？”
辛娜雅笑得很灿烂，牙齿像刀刃般一颗颗反着光。她笑呵呵地转动脖子，将视线扭到一边：“这么帮？”
在巨蠕虫倒下的同一时间，同学们已经全部散开，像松散的网状结构一样围了魔鬼一圈。每个人都触发了至少一件奇物，触发点不是在魔鬼身上，就是在她可能途经的路径上。
林琅脸不红气不喘，真诚地点点头：“是啊，我们怕这玩意爬起来弄脏您的脚。”
嗤。
魔鬼冷笑，她看得出来，眼前这个渣滓口不对心。不说心跳和波动泄露的讯息，光是异化人不肯解除异化形态就有很大的嫌疑。
不过没所谓，要杀要剐都是我说了算。
辛娜雅用高跟靴碾了碾脚下扭动的虫子，张开吞噬领域肆意抽取蠕虫身上的深渊之力。能量源源不断地涌进身体，那种极其舒爽的进食快。感冲淡了被冒犯的厌恶。
魔鬼脑海中闪过陈晓嫒的脸，傲慢的本能瞬间冷却。
对了，陈晓嫒和使徒不在这儿，她一定有更要紧的计划。说不定当我在这儿绊手绊脚自以为占尽优势的时候，那个狡猾的人类已经跑到主宰面前开战了！
辛娜雅的牙齿咬得咯咯响：只要想到陈晓嫒获得权能，在我面前洋洋得意的那副样子，就连核心都在沸腾！
这一刻她的心中具现出一座天平，天平左边是【被主宰打败，沦为下仆】，天平右边是【被陈晓嫒打败，沦为下仆】。
在天平浮现的一刹那，陈晓嫒咯咯狞笑的幻影同时出现。
她头顶权能王冠，脚踩在魔鬼裂开的脑袋上，仿佛在说：“天真的深渊生物，你又又又又失败了！弱小的可怜虫活着也是浪费资源～哦吼吼吼。”
右边的托盘铛的一声砸在地上，给心灵造成了巨量伤害。
不不不，要是让我沦为陈晓嫒的下仆，那真是比死还惨一万倍！
辛娜雅被幻想吓得迟滞几秒，等她回过神时，周围的渣滓人类已经摆出了更加恭敬的姿势。和陈晓嫒比起来，只要忽略掉他们背后的刀枪棍棒，倒真是一群讨喜的食物。
呼～她体内暴走的能量逐渐平静。
同族说得对，必须了解人类，我必须知道更多关于陈晓嫒的情报。
魔鬼有一瞬间想像以前那样击杀面前的人类，从她的大脑与灵魂中抽取记忆。
可过去的败绩变成了心底的一根刺：人类是很狡猾的，哪怕有百分之百真实的记忆，还是会被他们选择性欺骗。
这些人不是一般人，他们是陈晓嫒的同伴，只会比之前遇到的那些人类更狡猾。
我……应该选择更稳妥的方法。
虚幻的天平呼呼散去，一座真实的天平在核心周围生成。
【篡夺】是魔鬼猎手与生俱来的天赋，辛娜雅却几乎没有使用过这个能力。
遇见陈晓嫒之前，她懒得和任何人类交流。
遇见陈晓嫒之后，契约会被陈晓嫒曲解，她也懒得用来对付其他人——直接杀掉或者吞噬不香么？
现在情况有变，我说好了要用尽全力对付陈晓嫒，就不会有所保留。
辛娜雅挂上了虚伪的假笑，那是她从陈晓嫒与同族脸上学到的笑容。
魔鬼狰狞的“微笑”让学生们浑身一震，所有人立即摆出防御姿态。
“做个交易吧。”辛娜雅竭力维持假笑，向林琅伸出右手：“我可以放过你们，甚至可以帮你们一把，只需要你在关键的时候【帮我一把】。”
魔鬼满以为卑微的人类不会拒绝，或者说不配拒绝，却看到林琅神情冷漠地后退一步。
“很抱歉。”她的爪子在身侧绷紧：“我是不会帮你对付晓嫒的。”
晓嫒？陈晓嫒。
辛娜雅觉得自己应该生气，被人类拒绝无论如何都该勃然大怒才对。可当她听到陈晓嫒的名字时，只觉得合理。
毕竟是陈晓嫒，她的下属不愿意背叛也情有可原。如果我是一个卑微孱弱的人类，我也不敢轻易背叛这种狠角色吧。
在弥洛都没察觉到的心理作用下，辛娜雅居然学会了换位思考。
她轻轻一笑，倏忽间移动到人类身侧。
“！”林琅急忙挥动爪子，却被辛娜雅轻松地攥在手里。
魔鬼攥着人类的手腕，堪称温柔地划过她的皮肤，只划出五道几厘米的血痕。
鲜血顺着指缝往外流淌，辛娜雅的手滑动到指腹，用力收紧掌心。
哗啦——魔鬼弯下腰，翡翠色的眼眸贴得极近，几乎要穿过虹膜直插大脑。
她的声音钻进林琅的耳道，让精神体泛起煮沸般的波澜：“这是我第二次救你的命，你必须支付【代价】”。
一粒亮紫色的光点埋入魂魄，与魔鬼的核心共振。
这不是双方认同的契约，而是单方面的标记。
天平左端的筹码重重下压，那是魔鬼曾经给予的“慈善”，右边的光点则意味不明，那是林琅必须在未来支付的“小小代价”。
由于是强迫缔结的契约，那份代价必然远“小于”曾经的帮助。但在支付这份代价之前，谁也不知道它具体会演变成什么情况。
事已至此，林琅沉着脸道谢：“多谢您的慷慨，那我们接下来先去其他地方，免得打扰您的狩猎？”
辛娜雅抱着双臂呵呵一笑：“急着走？你不是说要帮我对付主宰么。不想死就乖乖跟在我后面，免得被吃光了。”
同学们的脸色都好不到哪里去，大家都明白魔鬼是多么无情狡诈的生物。林琅和她的契约姑且不论，所有人都必须领她的情，强制欠下一笔债务。
要是拒绝，只能在这里和她开战。
魔鬼猎手和其他异常还不太一样，它有篡夺的能力，完全能在人类化为金光之前吞进自己的核心。
到时候就算陈同学赢了主宰，被魔鬼吃掉的人也回不来了。
看到人类阴沉的表情，辛娜雅感受到一股不错的舒爽。
果然只有陈晓嫒比较特殊，能让我品尝到挫败的滋味，其他人类的狡猾程度和她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只要我能贯彻这种稳重的行动方针，继续利用这群智力低下的人类，迟早可以把陈晓嫒拖下水。
魔鬼狞笑着跳下蠕虫冰凉的尸体，踩着吸成干的虫皮往外走。
“等一等！”身后忽然传来人类大呼小叫的声音。
辛娜雅刚刚扳回一城，心情好得很。她停下脚步大发慈悲地说：“我就知道你们行动迟缓。罢了，姑且陪你们散散步好了。”
哼哼哼，人类都喜欢听好话。我如此展示仁慈的一面，他们一定会感激涕零吧？
“那个……其实是这样的，想必您也知道，要突破主宰的屏障必须收集四重印记。”
“当然。”
辛娜雅大大咧咧地回答，她当然知道有四重印记，陈晓嫒那边应该正在收集。
我只要控制住这群人，就能在和陈晓嫒的战斗中占据一定优势。
魔鬼还在畅想陈晓嫒看到自己的同伴被自己夺走时的绝望表情，身后的人类已经超了过来，走到她面前。
呵，胆子挺大，居然敢这么嚣张。
魔鬼倒是没有什么礼仪方面的顾忌，单纯是被本能的尊卑感激怒了。
她正要好好惩罚这个僭越的人类，就看到林琅摊开手无奈地说：“您刚刚杀掉的那只异怪体内有半份残存的印记，应该是主宰从封印里取出来临时灌注的。”
呃。辛娜雅愣了一下，旋即想起所谓的安全部主管就是印记的原持有人。
和我的力量比起来，现在的持有人也太弱了吧！
想到印记的新持有人居然被自己秒杀，她产生了一种“这么拉了～”的愉悦感。
看到魔鬼脸上愉悦的笑容，林琅连忙趁热打铁：“您看，只有您这样强大的生物才能接受印记。其他印记应该在晓嫒那边，要不这半份您先拿着？”
林琅也没说拿着以后要去做什么，但对陈晓嫒和辛娜雅的事情有一点了解的人都知道，辛娜雅绝对无法抗拒这种说法。
事情果然如她所料，辛娜雅笑完后的眼神甚至称得上温柔，似乎想到了什么幸福的事情。
魔鬼迈开双腿，脚印一下又一下漂移，几步闪回到虫尸旁边。
辛娜雅抬起手按在虫皮上，缓缓驱动核心。
叮叮。
白色的光芒从手掌下面亮起，让她想起某个讨厌的家伙。
难道岚也在这里？或者权能已经偏向了陈晓嫒那边。
辛娜雅的表情严肃起来，她“喝啊”一声低吼，星星般的印痕逐渐浮现，向着上方升起。
锃锃——
在白色星星脱手而起，被主宰重新吸收的前一秒，魔鬼发动了篡夺的能力，将它死死扣入掌心。
辛娜雅用自己身体的延伸，用纯粹的能量将星星重重包裹！
有两重力量在抗拒她的吞噬，一重显然是主宰，一重则带有陈晓嫒身上那股特异的气息。
这是权能本身的抗拒，仿佛在说“放手吧，你不配”。
这是一场属于神明的游戏。
呵，愚蠢！我难道在陈晓嫒之下吗？
那怎么——可能！
【我否认你的否认！！！】
辛娜雅握紧拳头，身周的能量骤然压缩。
滋啦，滋啦啦啦。
白色星星深深烙进辛娜雅的掌心，终于在她的血肉中慢慢安定，释放出蓬勃的能量。
魔鬼握紧蒸汽弥漫的右拳，脸上撕扯出傲慢又狰狞的笑容。
“跟我走吧，人类。”
第145章 向你跑来
“零——”这么敲会死人的——
陈晓嫒尖叫着扑过去，两只手堪堪握住伸出去的铁棍。
可惜太迟了，棍子的另一头已经重重地捅在徐佩的脑壳上。他连“呜”的机会都没有，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咚隆。
窗外的人影轰隆倒地，吓得陈晓嫒哭腔都出来了：“他、他会不会死掉啊？”
零感受了一下异常波动，很肯定地说：“不会。”
“真的吗……”
看到晓嫒小狗狗一样的可怜表情，零心跳一颤，握着光矛的手也抖了一下。她重新握紧化作铁棍的光矛，加大能量输出功率。
滋滋滋，零挥舞电弧缭绕的铁棍，顶入封门的缝隙中用力一撬——咔嚓，门锁应声而开。
太好了。
陈晓嫒顿时松了口气，她和学姐一起扒住破损的锁头，把一大块废金属扣着抛下来。
吱呀呀……封门不堪重负地敞开，走廊里的灯飘飘忽忽地闪了闪，最终也没敢熄灭，不尴不尬地在那亮着。
陈晓嫒猫儿似地窜出门，啪沙沙跑到大叔身边，颤颤巍巍地抬起一根手指，学着电视剧里的动作探探鼻息。
好像还有气。
头脸上看不到多少血，只有脑后肿了一块。
应该没事？要是有事的话，以后再赔钱吧。当然要先把工厂的绑架行为算清楚，感觉这么一团乱麻大概率会协议解决。
她长舒一口气，抬起脑袋左看右看，最后从窗户上扯下一卷窗帘盖在徐佩身上，边盖边碎碎念：“谁叫你们先打晕我们的，这叫一报还一报。以后多为女儿想想，别再找这种奇葩工作啦……”
零站在晓嫒身边安静地看着。以曾经的经验来说，她应该一矛捅死眼前的异常。
但不论是命令还是本心都让她按兵不动，以免影响陈晓嫒的心态。
陈晓嫒直起身子，正想和学姐说两句话，忽然哦～地挽住零的胳膊用力摇晃：“看那边，快看那边～”
零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眼中闪过大量数据。
雾气不断翻涌，云层最顶端的金色逐渐渗透，将底层的红黑雾霾镀上淡淡的银白。一层半透明的光雾上下席卷，彷如霞光下不断飘动的丝绸。
权能在倾斜，同时……
她眯起眼，检视同伴们传递过来的讯息。
【骑士团已就位，区域攻略进度百分之2】
【未知异常与异常-列车已进入预定点位，预计将在1小时内突破内圈屏障】
她收回视线，握住晓嫒的手：“小心不要掉下去，他们快要过来了。”
【“小心不要沉下去，他们快打过来了。”】
“？”掉下去？
她个子本来就1米6左右，厂房的围墙和防护栏加起来都快拦到下巴了，怎么可能掉下去呢。
学姐所说的“他们”包括岚姐吗？
陈晓嫒小心翼翼地抵着栏杆往外看，依稀间还真在黑暗中看到点点灯火。那不是厂里的灯光，而是外面的车灯！
汽车和摩托的轮廓隐约可见，它们亮着车灯压迫在大门附近，带着森然的攻击性。
不知道岚姐在哪里……糟了！
陈晓嫒一下子瞪大眼睛，先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又赶紧按住学姐的腰来回摸索，在零疑惑的表情中哭丧了小脸：“我们没有手机和望远镜！”
明明发过誓不能忘带手机的。
可恶，肯定是晕倒的时候被人收走了——她懊恼地抱着脑袋，一边不甘心地往外瞟，希望看到岚姐挥舞手电筒的身影。
滋，滋滋。
零微微皱眉：在晓嫒意识到“没有手机”的一刹那，她和监控中心的讯号强度直接减弱了百分之70。再这么下去，说不定会中断通讯。
【0：陈晓嫒的认知疑似干扰了通讯强度，请给出相关建议，谢谢。】
……
弥洛在笔记本电脑前沉吟几秒，沙沙打字。
【弥洛：告诉她手机在你这里。】
魔鬼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哦？真是不错的建议，一箭三雕。”】
首先可以测试出归零进化后的全新范围：改变物质的表现形式和无中生有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其次陈晓嫒已经意识到“手机不存在”，向她强调“手机存在”相当于测试能不能用认知去覆盖认知。
最后一点也很重要，测试零对陈晓嫒的重要性，或者说……影响力。
【“零很特别，对陈晓嫒来说很特别。”】
魔鬼的声音如同醇美的红酒，一点一滴渗入弥洛的耳廓【“不过，这种特别是人为创造的。”】
弥洛的手指收紧了，她无法反驳魔鬼的说法。
零与陈晓嫒的相遇、相知甚至“相恋”都有她的影子，其中掺杂了太多刻意而为。
少女们的恋情看上去赏心悦目，充满命运般的浪漫，彷如盛开的花朵。
然而这朵花开在虚无的土地上。
没有谁比弥洛更明白，假使零现在所处的位置，这个“特别的存在”可以被量产，教会一定会尝试量产。
陈晓嫒表现出的潜力已经吸引了太多注意力，现在的程度大概还能说服大家耐心观察，让不老不死的使徒慢慢引导她成长。
可如果陈晓嫒身上的“权能”被确证，向着神明的位置一步步迈进。会不会出现一个人，或者一群人，为了“神明身侧的位置”毫不犹豫地置换掉零？
这种行为甚至不会影响使徒计划。众所周知，使徒的感情可以抽离。
他们唯一顾忌的只有陈晓嫒的心。
真够讽刺的，听上去很唯美，本质也仅仅是为了利益。
【“不愧是我。”】想得很明白嘛。
魔鬼轻笑。
弥洛的牙齿逐渐刺破舌苔，尝到一点血腥。操纵智慧生物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种行为和魔鬼何异？
【“开心吗，弥洛？”】
“我是为了人类。”
【“我当然是。”】
“为了拯救人类，这是必要的牺牲。”
【“我问的是，开心吗？”】
“……”
哈哈哈，魔鬼发出意外爽朗的笑声。
如果仍有实体，她总是优雅抿住的唇瓣，一定也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
“晓嫒，你的手机在我这里。”
零将手伸向口袋，慢慢摸出一只手机。
太好了～陈晓嫒惊喜地接过手机，按下开机按钮。
在屏幕亮起后，通讯强度彻底恢复，甚至比之前还要稳定。
零看着晓嫒专注的侧脸，慢慢扬起唇角。
“零！”
“我在。”零迎上去，轻轻握住她的手。
“嘿嘿。”陈晓嫒看着零微笑的脸，一时之间忘了要说的话。她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当着零的面开始拨打电话。
嘀、
对面一秒不到就接了起来，岚的声音罕见地浮起一丝怒气：“刚刚你的电话打不通，遇到什么了？”
陈晓嫒笑嘻嘻地撒娇，不自觉地轻咬嘴唇：“岚姐～你现在就在外面吧？大概在什么位置呀，我没带望远镜，看不见～”
她指望岚姐说出模糊的位置，比如“我在大门右边”好互相招招手。
“我在那。”
“那边是哪边……诶？！”陈晓嫒贴着屏幕的傻笑僵在脸上，她忙不迭地冲到栏杆前踮起脚尖。
轰隆隆——
引擎声的轰鸣击碎黑夜，一辆加长型跑车从黑暗中一跃而出！
跑车的造型极其特别，车头接近古老车型的长方，同时两翼加宽车身加长。它犹如火车头一般轰开大门，裹挟银灰色扬尘滚滚而来！
陈晓嫒深吸一口气，把双手放在嘴边：“岚姐——”
数不清的保安从门房中冲出，朝车子砸东西。还有人举着各种物件跑过去，想用金属栅栏之类的障碍阻拦跑车。
然而太慢了，你们都太慢了！
嗡嗡嗡……引擎声爆裂奏鸣，闪耀的灯光犹如烂漫的火焰激烈燃烧。
副驾驶上的人猛然站起，在苍白的光芒下举起右手。
光与暗在她身上交汇缭绕，勾勒出高挑而曼妙的身形，恍如一把刺破天际的刀。
“……”
陈晓嫒慢慢垂下手，她眼中满是车灯映照的光点。
岚姐来了，一切都会顺利的。
因为是岚，因为是……那个无论如何都会保护我的姐姐。
周围的保安看不清有多少，他们高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却根本没办法伤到岚姐。双方的实力差距遥不可及，就连能靠近跑车的人都很少。
看不清脸的司机还在开车，岚姐挥舞着不知道是锤子还是斧子的武器，一下一下砸开扑过来的家伙。
“零。”陈晓嫒收回视线，眼中依然闪烁着点点光芒。
她牵住零的手，向着走廊深处继续奔跑：“我们快去找厂长的犯罪证据，别被他们销毁了！”
电视剧里经常这么演。
每次等正派堂堂正正闯进大本营，总会让坏人提前逃跑，恰好销毁证据。
电视里想演就演，我可不能让岚姐也背上罪责。她现在的行为要是找不到工厂的罪证，妥妥的非法闯入、寻衅滋事。
“好。”零看着少女脚下延展的道路，坚定地跟上，直至与她并肩。
……
弥洛凝视着屏幕，默默无语。
她的笔记本电脑可以看到监控中心的大屏幕，只是多经过一轮过滤处理，会遗失不少讯息。比如像素小人就会被简化成火柴人，丢失很多细节。
但现在的情况很清楚，不用魔鬼提醒她也能理解屏幕上的景象到底意味着什么。
【“陈晓嫒醒来后，权能的偏斜程度更高了。”】
魔鬼娓娓道来，仿佛是一位敬业的解说员【“现在轮到它来防守，无论如何都不想被陈晓嫒找到破绽……呵，可惜没有用。”】
“太迟了。”弥洛十指交叉，由衷地附和道：“陈晓嫒现在满心都是找到所谓的犯罪证据，不管主宰想要隐瞒什么，都会被她挖掘出来。”
这就是赌输【权能】的结局，规则将会彻底站在陈晓嫒这边。
代表陈晓嫒和零的火柴人手牵着手，一条笔直的道路在她们脚下延伸。哪怕主宰竭力准备了一些障碍物，也会被她们轻松跨越。
更别提“大门”那边还在激烈交火，它那点防卫者根本拦不住三个骑士团和两个大家伙。
莎啦啦。
屏幕上出现一枚沙漏，红黑色的沙子从一边流逝到另一边，暗示主宰正在调用力量。
嗯？它既没有继续为难陈晓嫒，也没有加固防御，它到底调用了什么？
弥洛看向屏幕角落，后知后觉地想起学员们也在同步攻略这里。
从屏幕上产生的变化判断，主宰调用这些力量是想先吞掉学员这边的棋子，多少节约一些地块与异常上投入的能源，还能从吃掉的“棋子”里获得一些补益。
监控学员们的小屏幕轻轻震动，监控中心的探测奇物很快探测出了新出现的规则。
是恐惧类的经典题型，通道里会具现出学员们最害怕的东西，用想象力与过往的经历击败他们。
可是——
她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连魔鬼也发出了诧异的声音。
【“咦，可是人类里面混了一只魔鬼啊？”】
第146章 直面恐惧
辛娜雅攥着白星走在最前面，她体内的核心能量撑起一层光雾防护，将散乱的规则之力排斥在外。
哼……她能感受到掌心的温度变化，这枚印记的抵抗力正在不断削弱。
【防护】的象征在减弱，这表明人类的后手已经触发，从主宰身上撕开了一条裂口。
也可能是其他异常在进攻主宰，毕竟权能是块大肥肉，谁都想啃一口。
滋滋，滋滋。
掌心的蒸汽缓缓消散，魔鬼将感知扩散到四周，想从无序的空间中找出正确的路径。
学生们穿着*全套防护服站在她身后，让魔鬼周身的火焰先吸收一部分游离的能量。
蠕虫巨怪死后，之前的空间全然溃散。
他们脚下的踏板完全是浮动的漂萍，时不时就会消散，必须不断跳到下一块踏板上才能继续前进。
灰黑、红黑、深紫色雾气扑面而来，夹杂着大量辐射。大家身上的帕斯特测定仪已经调整为肃静模式，上面的数值只会让人血压飙升。
眼前的空间失去了前后左右的区分，如果向“前”看会看到万花筒一样旋转的六色转轮。
好在有魔鬼顶在最前面，深渊能量会首先冲击到她身上，然后发散开来。
一层一层的波动经由魔鬼的光能身体过滤，散射出的极光就无法穿透X2等级的防护服了。
嘀嘀。
通讯器忽然震动，发来一条短讯。
【骑士团已出击，请注意，请注意，请注意。】
三连提示符后接了一句【异常-主宰损伤（预计超过百分之50）调用能量中……测算开始……】
调用能量？！学员们立刻意识到主宰的异动。
好消息是异常-主宰在针对陈晓嫒和外界攻势的战斗中处于不利地位，坏消息是它大概很急着吃掉我们。
学校会启用通讯频道紧急示警，情况肯定很危急。
【测算完成，规则：恐惧】
“保持冷静！向我集合。”
各个队伍的队长立刻抬高声音，同时收紧阵形。
因为恐惧相关的规则经常攻击人的精神体，大家基本都经历过和队友失散甚至被迫伤害队友的情况，对这种事警惕性拉满。
恐怖……我们最恐惧的东西是什么？
人越是不想恐惧，越是容易瞎想，哪怕知道不该想象自己真正害怕的东西，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
咕噜，咕噜咕噜。
“万花筒”渗出血红的粘液，原本还能称得上瑰丽的多边形在人们的注视下发生形变，咕叽咕叽地化作溃烂的伤口。
伤口边缘一开始还算平滑，渐渐变得腐烂，发出恶臭，连能量流也化为恶心的脓液，仿佛蕴含着无数种致命病菌。
同学们紧紧跟上魔鬼，用它的身体去隔离这些东西。
状态尚可的人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让心跳趋于平稳，用意志去抵抗这些能从生理层面激起恐惧的画面。
少数人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异能力骚动，他们毫不犹豫地取出抑制针剂戳入身体，让躯体与精神体强行平稳，不至于影响到其他人。
噗通！
溃烂的通道挤出一坨血肉，它像畸胎瘤一样的外形在扭曲的光芒下快速扩大。
“是、是那个玩意！”有人大声惊叫。同学们共同的记忆让畸胎瘤更加完整，甚至凝聚出了死去少女的雏形。
他们其实已经记不清那个女孩的长相了，但越是模糊的影像越是能让人不寒而栗。
嘟噜，嘟噜，这团东西浑身闪着刺眼的强光，明示大家它已经克服了畏光的弱点，比记忆中的怪物还要强大！
噗噜噜～
畸胎瘤蹦跳起来，在跳起的一刹那化为一个虚点，下一秒又出现在背后。
噗沙——
它穿过一个男生的身体，攫取了他的心脏，稀里哗啦拽出来一大团肠肉。
噗噗。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后，畸胎瘤潺潺蠕动，长出了混合两人特征的畸形肢体。四只手四只脚同时撑住地面，像蜘蛛一样扑簌簌满地乱爬。
呜……
体质系的同学咬紧牙关顶上去。感官方面的恐惧还能强行克制，可看着活生生的同伴在眼前被撕裂又拼合，肾上腺素无法抑制地飙升。
【他还活着吗？】
大家根本不敢细想。按理说现在还在赌局中，他的灵魂应该被收藏在其他地方。可是撕裂的血肉怎么办，真的还能“复活”吗。
大家的心态处于一种诡异的平衡中：一边是陈晓嫒带来的“不死”安慰，一边是被“不确定的复活”唤醒的恐惧。
倏忽——嘭！
一道椭圆形的黑影飞向怪物，将它从中间炸开。象征“同伴”的脸孔被炸得粉碎，恐惧感瞬间减弱。
郑秀丽喘着粗气大喊：“别愣着！它是有形异怪——”
对啊，它是有形异怪。
知识与经验带来的自信重新占据高地，前辈与教官用无数次练习铸就的暗示在心底响起强烈的回音：有形异怪很容易受到伤害，是最容易解决的异常。
这句话当然存在错漏，但没有人会在意这一点，因为它本就是为了对抗恐惧心才口口相传的经验啊！
邢书遥的声音也在旁边清晰地响起：“它不怕光，肯定不是之前的怪物。我们先尝试切碎！携带控制系奇物的人等我发令。”
【它可以被破坏。】
【我们可以战胜它。】
我们还有药物、能力与身边的伙伴。
每个队伍中的输出手与同伴交换站位，全员做好突击准备。
噗通、噗通、噗通！
连续三声巨响让人浑身一颤。
他们对着声源处的三枚新生血茧瞪大双眼，逐渐意识到一件令人绝望的事情：从恐惧中滋生出的异常的确不是他们真正恐惧的那个，可这儿也不是他们曾经战斗的地方。
只要主宰不断倾注能量，这里就能化为尸山血海的无边炼狱。
我们可以击败一个、两个甚至十个有形异常，那么一百个、一千个呢？还有，谁说人的恐惧只有一种。
噗噜噜～
三个巨大的红黑肉球层层撕裂，其中一个跳出一只布老虎，另外两个干脆只有一缕烟尘。
无形异怪，或者更糟，和概念与规则有关。
众人的心脏狠狠下沉，郑璐与另外两位“教徒”无言地上前，准备用献祭类的神术拖延时间，减少最危险的第一波伤亡。
倏忽——
一股澎湃的力量从背后席卷，同学们第一时间向四处飞掠。
如此强大的深渊力量，是魔鬼！
难道它终于抑制不住杀意，准备撕毁契约了吗？！
咔嚓，咔嚓咔嚓。
辛娜雅的身影出现在三个点位之间，形成掎角之势。
“呼嘶……”魔鬼的唇齿间溢出灼热的光雾，翡翠色眼珠向右一斜。“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打扫！”
“……”
它这是在干啥，怎么摆出一副热心帮忙的架势？
同学们当然不会这么天真，他们往左右一瞧，立刻露出了然的神色。
……
魔鬼可没有援护人类的冲动，至少几分钟前的辛娜雅完全没有。
她当然听得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却连回头欣赏的情绪都欠奉：又不是陈晓嫒在挨打，有什么好看的。
滋啦，滋啦啦。
深渊能量就像焦油一样在她身边涌动，而魔鬼毫不介意。
辐射能对她来说和空气差不多，没有任何影响，只有孱弱的人类会因为这种事情呼吸困难。
滴答，滴答。
类似水滴滴落的波动引起核心的震颤，辛娜雅略微放慢脚步：虽然她没有教会的通讯器，但光凭直觉就知道是主宰在调用力量。
这种味道……是恐惧。
不是主宰的恐惧，而是想要从我和那群人类身上汲取到恐惧因子。
辛娜雅天生就有感知恐惧的能力，当然能察觉到这些无形触角在身周飘来飘去。她顿时哭笑不得：什么鬼，把我也当人类了？
深渊生物没有心脏，没有血液，没有灵魂，自然也没有恐惧。
“哈哈。”
触角拂过焰光时有些酥麻，主要是精神层面的挠痒痒和一些讽刺的笑意。
正好后面的人类也在惨叫，辛娜雅忍不住咧开嘴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啊？”
一抹虚影在眼前缓缓浮现，她的笑声骤然截断。
如果是其它任何东西，辛娜雅连眼皮都懒得动，但……模糊的轮廓勾勒出少女的倩影，墨色长发随风披散。它脖颈舒展，双臂与腰肢舒张的动作在人类眼中有种微妙的唯美。
辛娜雅为了体会人类身体的脆弱、不便和复杂的情感，特意一直维持着被异化的类人姿态。
咚咚，咚咚咚。
她现在嘴唇发冷，舌头干燥，血液却烫得惊人，心脏的鼓点敲得耳膜生疼。
【那玩意只是幻影！有什么好怕的？！】
魔鬼试图屏蔽人类的感知，可当她闭上眼，那种一模一样完全从记忆深处复刻而来的波动立刻攥住核心，引得它拼命震颤。
可恶、这种“恐惧”是概念级的，只要存在就会被触发！
魔鬼恼怒地捂住脸，指甲在脸颊上划出一道道血痕：人类尚且能用意志和某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去对抗恐惧，可她根本没有类似的经验！
开什么玩笑啊！
我凭什么害怕陈晓嫒，区区人类——而且这还不是陈晓嫒，只是她的幻影！
哪怕全都知道，规则依然在魔鬼体内强行生效，让她反复品味内“心”深处对于陈晓嫒的全部恐惧。
少女的幻影逐渐变得凝实，她从虚空中伸出一条腿，轻轻点在地板上。
紫色的双眸缓缓睁开，带着记忆中的流光溢彩。
她是陈晓嫒。
不，她不是陈晓嫒。
一股混合着恨意、恐惧与被侵犯的复杂情感在核心中剧烈激荡。
辛娜雅在少女伸出手的同时迫使自己抬起头与幻影对视。
幻影张开嘴，舌尖冒出似人又不似人的话语：“——”
“你给我、滚远一点！！”辛娜雅崩溃地呐喊。
这只怪物身上缠绕着规则之力。现在她并不是在面对区区幻影，而是在面对自己真正的恐惧。
她当然可以轻易抹杀一只弱小异常或是随便哪个人类。
但规则按在她的肩膀上，公正地检视着魔鬼真正的“感情”。
你恨她吗？
恨！非常恨！她是我倾注所有感情的存在。
你敢对她动手吗？
当然敢！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品味撕碎她的过程。
你认为你有胜算吗？
……
你敢顶着被磨灭的风险吞噬她吗？
……
你觉得陈晓嫒在意你的恨意吗？要是她看出你的恐惧又会发生什么呢？
可恶——
无数的质问发生在短暂的瞬间。魔鬼目眦欲裂，能量从眼球中不断翻涌，化作溢出的血泪。
无数重绝望包裹着魔鬼，即将吞没她的核心。
魔鬼怎么会恐惧呢？
当它真正诞生出感情的一刹那，象征着最深层次的堕落。
辛娜雅在潮水中窒息，她没有一刻放弃挣扎，那是求生本能和绝对的——不甘心！
在她恍惚坠落的时刻，脑海中忽然亮起一颗空无的光点，那是……那曾是一枚死亡标记。
【“你好～我们遇到了一点危险。”】少女真切的面影浮现在眼前，陈晓嫒的笑容与怪物的脸……完全无法重叠。
是啊，怎么可能重叠呢。
规则的线条层层流散。哪怕陈晓嫒并不在场，她的力量依然能从另一个维度直达魔鬼心底。
辛娜雅深深凝望着记忆中的少女，然后曲起手臂——狠狠砸向眼前的幻影！
“你给我——滚开！”你这家伙——才不是陈晓嫒啊！
魔鬼嘶吼着袭向怪物，用最纯粹的、斗士般的姿态挥出一拳！
哗啦啦，幻影顿时粉碎。
哼。
辛娜雅释然地扬起脸，顺手撩起一缕发丝：“假货，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哒哒，哒哒哒。
一个、两个、三个略有不同的“陈晓嫒”出现在不远处，抬着球棒向她包抄过来。
刺啦——
辛娜雅浑身一颤，瞬间闪现到战场的另一面。
喂喂喂，人类，你们说过会帮我一把的对吧？！
第147章 搜集证据
在同学们与恐惧展开激战的同时，陈晓嫒也在“走廊”上奔跑。缭绕的雾气化为乌有，应该存在的结界在她面前不复存在。
【C：已上调超能力-归零的优先级。】
象征陈晓嫒和零的像素小人在屏幕上快速移动。地块生成的速度和陈晓嫒的奔跑速度一般无二，或者说……“世界”在她脚下生成。
大屏幕播放着主宰的抵抗过程。这只拥有领域的异常时刻调动着庞大的能量，拼命给她们设置障碍。
这还不够，它不断改变事物的实时位置，把重要的个体藏到更深处——可这些都是无用功，陈晓嫒心里想着“要找到犯罪证据”，实际上就是在追逐主宰的本体。
她很快跃入第一道门，门内的讯息被归零具现成一个个档案柜，充满危险性的辐射、规则与“知识”统统化作纸质档案塞了进去。
一般的超能力者肯定不能这么轻松地进入异常核心区。
教会最资深的调查员也得在专业人员的协助下穿好全副装备一点一点破解规则，在高辐射环境中缓慢推进。
除去大量的失败案例，攻克一个高难度异常区域的平均时间大概在两周左右。毕竟时间拖得越长，生还几率就越渺茫。
像陈晓嫒这样跑步进入核心区的人基本上一个都没有。
专家们非常艳羡地看着不断翻动档案的两人，真想跳进去和她们一起翻看这些珍贵的档案。可惜归零既能祛除污染，也会一并扭曲真实的讯息。
比如陈晓嫒手中拿着的纸写着“教你如何做最美味的黄油曲奇”，下面完全是食谱，看不出一点和异常有关的东西。
白发专家在屏幕上打字，嘴里喃喃道：“还是该让骑士团那边加快进度，等防护相关的印记全部就位，陈晓嫒就能直面主宰……”
她左上角的屏幕正在显示区域外的战斗。
异常-列车在混乱的空间里横冲直撞，凭借强横的空间系异能破开一条狭长裂隙。
巨额的能量顺着裂口四处放射，监控中心只能把图像劣化成马。赛克好抵御概念上的撕裂。
列车旁边的未知异常原本被归类为无形异常，此时也在主宰操纵的能量攻击下显现出了类似实体的存在。
一位极其巨大的光之虚影腾空而起，沉重的双拳压入地面，将大堆大堆的异常衍生物吞噬殆尽。
“看上去像魔鬼猎手的分支，却没有链接深渊……”助理小声嘀咕，在笔记本上不断记录。
比起异常们诡异霸道的战斗，人类骑士团这边的战局要朴实一些。
十几台流光闪烁的机甲冲杀在前，飞弹的尾线勾勒出一道道织网。
科技时代的机甲需要多个操纵者同时操纵不同部件，但在异化后只需要一个超能力者进行神经连接即可。
银白色机甲如同重锤一般砸向异常集群，每一台机甲在落入区域的瞬间都能涤荡出一大块空白。
它们像礁石一样阻隔在最前线，为身后的突击小队创造出短暂的安全区。
嘀嘟，大屏幕响起提示音。
【陈晓嫒已获得新线索】
……
陈晓嫒丢开一本《东方饮食发展史》，又丢开一本《教你煮美味骨头汤》，满脸都是无语。我要的是犯罪证据，这里怎么全是食谱啊。拿到法院证明厂长喜欢钻研厨艺吗？
不过她养母陈云舒女士家里也有很多食谱，倒也没立场去抨击这种收藏爱好。硬要怪也只能怪厂长把食谱放在带锁的档案柜里，害得她空欢喜一场。
因为电视剧里经常有人把东西藏在书页里，她把每本书都拎起来用力摇晃，连张纸币都没晃出来。只好老老实实把这些杂志堆到一起，准备带回学校给老师检查检查。
故事里不都有用火烤、用水浇的桥段嘛，说不定就有哪位精通密码学或是化学的教授能发现隐藏讯息呢？
反正锁已经撬坏了，最后要真找不到任何犯罪证据，她也只能乖乖赔礼道歉加赔偿，说不定还得拘留。
“哎～”陈晓嫒郁闷地叹了口气，忽然发现一幅很不搭调的装饰画。哪怕不懂艺术的人也能看出这幅画属于抽象派，因为它实在太抽象了。
画面主体粗看上去像一位脸孔被撕裂又拼好的女人。她双臂环绕眉头紧锁，硕大的脑袋上挂着一顶摇摇欲坠的王冠。
要是这幅画挂在其它地方，陈晓嫒也许不会多想。
但这个档案室的位置很可疑，它被建造在一个地下走廊的死角：之前拉着零在地下室乱跑时差点没看到，撬锁的时候还以为这把稳了呢，这房间也太像反派角色准备的安全屋了！
这么一间安全屋当然应该存放最要紧的东西，一堆食谱和一幅孤零零的画怎么看都有问题。
陈晓嫒用手扒住画框微微用力，半开玩笑地说：“一般这种密室里的装饰品都会有机关……”
咔哒哒。
她还没用多大力，画框就发出机轴转动的脆响，顺着右手徐徐旋转，冒出一块黑洞洞的暗门。
还真有！
陈晓嫒目瞪口呆地握住门把一拧，本以为至少会有个密码或者干脆是锁住的，没想到咔哒一声就拧开了。
小门后面是一条比狗洞略宽，成年人趴下来勉强能够爬进去的狭长通道。
她半蹲下来嗅嗅里面的空气，居然是流动的，还很清新，并没有那种闷死人的臭叶子味。
我应该不会闷死在里面，但万一对面有人拿着武器蹲守，冒个头就会被砍掉吧？
陈晓嫒看着漆黑的洞口有点犹豫，脑海中浮现出超可怕的斩杀画面。
没等她考虑好要不要进去，零已经弯下腰钻了进去。
学姐身材偏瘦，爬动的动作更是灵活，有种前世是蜥蜴的错觉，簌簌簌簌地消失不见。
“等等我～”陈晓嫒小小声地叫了一声，伏低身体跟着学姐爬了进去。
……
弥洛打了两行字又迅速删除。
零的行为越来越激进了，激进到任何人都能看出来，她根本来不及阻止或给出建议。
【“但这也不错，不是吗？”】魔鬼在她耳边轻笑【“爱是一种会失控的情绪。”】
弥洛欲言又止。
如果魔鬼不是魔鬼，她也许会有心情和她探讨一下关于使徒与感情的问题。
使徒计划诞生的目的很高尚，制作使徒的成年仪式需要出于完全的自愿，但“自愿”的可操作性实在太强了。
所有使徒，包括零号，本质上都曾是一群成长于特殊环境中的天才。
教会并没有隐瞒必要的知识与常识，天才们也聪明到难以用阴谋去彻底遮蔽三观。但阳谋也是谋略，直到成为使徒的那一刻，几乎所有的使徒都未曾体会过恋爱这种情感。
拥有强大天赋的年轻人从小就被灌输救世宏愿，身边充斥着高尚的人、高尚的言论、高尚的思想，一切都闪闪发光又清澈透明。
就连睁开眼看清世界残酷一面的课程，也会更强烈地对比出净土的可贵。
弥洛心中隐约升起一股不安：零在使徒中是比较特别的，教会不会允许她有失控的倾向。按照工作流程，刚刚的行为重置一下就好。
【“真的会变好吗？”】魔鬼的声音和她的担忧完全一致。
不会。
弥洛无法欺骗自己，正如零也无法控制自己对陈晓嫒的感情。
不管重置多少次，不管经历的事情有多少变化，这份恋情迟早都会到来，然后濒临失控。
【“哦，看呐。”】
在弥洛陷入沉思时，魔鬼用一种古典播音腔在她耳边弹动舌尖【“我的小救世主又有了新发现～”】
屏幕上象征陈晓嫒的像素人原地跳了跳，小手举起一枚亮晶晶的小星星。
画面很可爱，但不论是监控中心的教会人士还是异常主宰都同时陷入了高度紧张状态。
因为她所在的位置是异常区域的核心区。
不同的异常区域有不同的规则，其核心区也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形态。而这里的规则是【规则】本身，且规则权能已经极度偏向于陈晓嫒。
所以当陈晓嫒想要获得“犯罪证据”时，异常区域便对她敞开了心脏。
某种意义上，她现在正在主宰的心脏上蹦跶。
……
“我就知道她有问题！”
陈晓嫒欢呼着举起一本日记本。
现在她一点也不想吐槽为什么游戏里的反派写日记，电视剧里的反派把钱藏在冰箱里了。因为现实里的厂长也这么做耶！
她和学姐爬进了一间密室，成功找到大量疑似赃款的纸币，还有一整本详细叙述犯罪行为的日记。
里面有用简单的密文，但哪怕是陈晓嫒这种外行都能看出有几页写着钱的收入和支出，而另一页所说的交易物品，恐怕是人。
至于具体是杀死敌人、害死员工还是在做人口买卖，就得交给专业人士解析了。
“好。”零微笑地看着她，哪怕周围全是涌动的黑暗也毫不在意。
“嘿嘿～”就在陈晓嫒收起日记本准备离开时，忽然听见老鼠打洞的沙沙声。
她心脏一跳，倒不是害怕老鼠跳出来咬人，而是心里泛起一种奇异的酥麻。
类似于一个人躺在家里，在凌晨1点听到走廊有响动的感觉。哪怕知道多半是错觉，还是会害怕黑暗中藏着更可怕的东西。
声音好像是从墙的另一侧传来的，难道密室后面还有密室？
厂长她到底藏了几层啊……能不能一次性全找完？
陈晓嫒并不知道自己的不耐烦会带来什么，她只是下意识地把手按在墙纸上，用指甲顺手刮了刮。
……
嘟-嘟-嘟！
橙黄色边框占满整个屏幕，明蓝色波纹将所有画面大幅度过滤。
只见陈晓嫒的右手泛起苍白的光芒，在涌动的黑暗中吞噬出一片空无。
“她在核心区打洞！那是空间系的能力吧？！”专家组里有人大吼。
没有人回答，他们屏息凝神地看着屏幕：归零不可能是空间系，它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少女的手臂径直伸入黑暗，在翻涌的黑红色泥泞中“握”住了什么切实的东西。在她握住那个东西的一瞬间，整个幽暗的空间都发出痛苦的震颤。
她握住了什么？
分析系统在宕机几秒后给出了一个谨慎的猜想【陈晓嫒进入了当前区域里，异常转生的机制中】。
机制是无法进入的，但她进入了，因为她能。
观测者们人麻了。
……
哗啦！
陈晓嫒低下头，看到自己的手臂扎进墙纸，掏出了好大一个洞。厂长居然把一整面墙壁掏空了，就贴一张墙纸上去？也不怕毁掉大楼的承重。
“我们等等进去看看里面有什么……”她扯着墙纸边缘用力一拔。
莎啦啦啦——一整张墙纸轻轻飘落，露出里面纵横交错的肋骨。
还有人的手臂。
断掉的手臂。
第148章 破
这个世界最强烈的感情是什么？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回答，但如果让一位目睹血亲惨死的孩子回答的话，她会说——
是【恨】啊，是滔滔不绝的、永不止息的、占据整个空壳的恨意。
玉和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都是由父母和哥哥赋予。不管是常识教育还是人际关系，她所经历的那些短暂、渺小、脆弱却美好的一切。
人类要如何杀死魔鬼？
教会的精锐能够给出很多切实可行的回答。它们依托于长时间的准备、刻苦的练习、绝佳的天赋与必不可少的机遇，是最聪慧的人使用最锋利的武器所构建出最完美的陷阱。
而这一切，玉都没有。
她凭借自己的弱小麻痹了魔鬼，得以跟在它身后苟延残喘。谄媚也好，服从也罢，用这些是无法伤害甚至杀死魔鬼的。
【要怎么才能杀死它呢？】
这个问题得不到解答，以玉对世界的浅薄见识，她得先成为“厉害的大人”才能杀死魔鬼。那需要很多很多的时间与努力。
她努力地杀死了很多人，这些死亡也许取悦了魔鬼，但并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魔鬼反而变得更强了。
哪怕无人教导，玉也知道动物吃得越多就越肥。她所做的是喂食魔鬼而不是削弱魔鬼，可如果不喂食魔鬼，那死掉的就会是她。
我该怎么办才好？没有人给予她回答。
但一个深渊生物回应了她。
【“到我这里来，我会帮你。”】祂说。
父母和哥哥都说过，深渊生物是不可信的。
不过人类也同样不可信，我也是一个不可信的人类，那么相信深渊生物也没什么问题吧？
于是绝望的玉握住了那只无形的手。
数不清的手掌将她拖入泥沼，猩红色的泥泞裹挟着身体不断下沉。
她像引。诱人类一样成功诱导魔鬼深入陷阱，现在该轮到她支付代价了。
玉闭上眼，像回到妈妈的怀抱内那样团起身子，用它者的手环住自己的脚。
不，我还不能睡，因为魔鬼还没有死！
玉刷得睁开眼，主宰将一幕幕影像传导到她眼中。
魔鬼正在战斗，它被迫卸去特殊能力，在规则的见证下和异常-主宰在“公平”的棋盘中展开厮杀。
女孩看不懂这两位深渊生物对规则的理解，更看不懂里面存在的误区。她只知道魔鬼正不断的被打倒，又不断的爬起来反击。
死死死，快死，你快点去死啊！
魔鬼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可哪怕鲜血淋漓也没有哪怕一点退缩。
没用的，没用的、没用的。这里是主宰的地盘，主宰才是最强的！
看呐，不管你爬起来多少次，主宰都没有受到任何损失。
只要规则没有崩毁，主宰就是无敌的。
魔鬼显然无法让规则产生任何偏斜，它已然在往落败的方向不断坠落。
您会为我杀了它吗，一定会吧。
【“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主宰冰冷的声音在脑内响起【“应该是你去为我杀了它。”】
是啊，我应该亲自杀了它的。
玉只能看到主宰希望她看到的画面，自然不知道规则在陈晓嫒的波动下发生了偏斜，主宰才是不利的一方。
作为此刻唯一一名投身于主宰阵营且存活至今的人类，她是特别的。
假如玉对人类有更深入的了解，她甚至可以成为主宰的外置大脑，替它管理一部分人类相关的规则。
即便玉缺乏知识，她依然可以成为宝贵的枢纽，让深渊力量在她体内汇聚。这也是主宰保留直到现在的理由。
人类实在是太适合异化了。
身体、精神体、灵魂……人类不是天生的深渊生物，却是一种更加优质的容器。
对主宰之类的深渊生物来说，人类是食物，也是煤炭或钢铁，在精加工后能化腐朽为神奇，做到很多异常做不到的事情。
就比如现在，它快输了。
在规则崩毁前几乎无敌的反面，就是在规则崩毁后脆弱无比。
它难以被规则之外的东西所伤，哪怕是归零也没有绕过规则直接攻击它的本体。可现在陈晓嫒正在步步逼近，是时候启动另一套方案了。
刷拉，刷刷刷。
黑红色的泥泞汇聚成蚕茧，它们溶蚀了许许多多曾被狩猎的人类，还有更多更多的异常残骸，为玉打造出一整个密闭空间。
她将在里面彻底融化，然后迅速成长为主宰最强的武器。
主宰并不知道这个策略与教会的某项计划不谋而合，它只是通过对人类的漫长观察发现人类的身体有很强的可塑性罢了。
【“只有我能帮你，你必须为我而战。”】
是。
玉觉得这很正常。毕竟族人们都是这样的，没有用的人会被抛弃，有用的人……如果我更有用一点，哥哥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不知道，她不知道，她在血茧中皱紧眉头。身体被转化成液体的过程异常清晰，主宰并没有屏蔽痛觉的“仁慈”，血红色液体中充盈的生命力能够确保转化者一直保持清醒。
这不是伤害，而是一种重生——极致痛苦的重生。
玉无法嘶吼，她的喉咙已经消失。她也无法挣扎，双手和双腿还在泥泞中沉浮。
快了，就快了，再快一点。
要是没有滔天的恨意，女孩的意识一定会在剧痛中彻底消散，但人类的心灵实在太【强大】了。
对世界的浅薄眷恋无法削减痛苦，她也没有任何希望与梦想。
唯有恨，被淬炼到极致的恨！
这抹毒幻化为最锋利的针，只要一息尚存就会扎在灵魂深处狠狠搅动，提醒她它还活着！
哗啦啦，哗啦啦。
世界在沸腾，骨骼从髓液般的赤色中诞生，层层血肉如时光倒流般飞溅成一片花海。
主宰从上方投以注视，牵起一根金色的丝线徐徐下落。
那不是神明赐予罪人的哀怜，而是彻彻底底的控制。
规则就是掌控。
这是主宰在漫长的岁月中领悟的“真理”，是祂铸就神位的基石。深渊是无序的，那么我将使它变得有序，如此才能称为神明。
有序必须由里及表，从最基础的分子做起。
异常也好，人类也罢，任何思维与行动都必须先由我许可，然后才能生效，这就是至高的秩序，是我所许诺的终极【幸福】。
簌簌簌簌，金线从中间劈开，分成一根又一根虚虚实实的线条。这些线条将会代替玉全身的脉络，成为她最强大的助力与束缚。
……本该是这样的。
玉没有足以对抗主宰的意志，绝大多数人类都没有。这枚血茧不论在内部还是外部都无法摧毁，因为它将生未生，连状*态都不稳固。
啪莎，啪沙沙——
血色的肉茧裂开一条缝隙，强烈的光芒顷刻间涌入。
……
“报警！零你快点报警！”
陈晓嫒头也不回地往里走。周围断裂的肢体太多了，多到……甚至能麻痹人类对尸体本能的畏惧和恶心。
在监控中心“眼”里，这儿是转换中枢，是主宰的消化道也是孕育池。
黑与红的河流中满是人类与异常的残骸，这些残骸将会转化为纯粹的养料，去铸造新的异常。
但当陈晓嫒的视线扫过，黑红河流主动退却，露出一块又一块人类肢体。
这种肢体以手脚居多，它们呈现出一种失血已久的黯淡色泽，歪七扭八地插在鼓动的肉块里。
陈晓嫒疾步走过，鼓动的肉块化作冰柜与敞开的箱子，安静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人体零件。
“呜……”
陈晓嫒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眼前的画面完全超出预想，她之前最坏、最坏的想象是厂长用家人的安危和权势压迫女学生，逼得她不得不自。杀。
合同违约、违规食品添加剂、雇佣童工……哪里想得到会是直接杀人啊！
所以厂长派人打晕我和学姐，却没有报警把捣乱的学生全部赶出去，是为了抓紧时间销毁证据吧。
搞不好这些遗体原本是完整的，在学校派人过来以后才紧急分割。
哪怕有再多疑点，眼前的铁证也在催促着陈晓嫒继续向前。
零伸手握住了晓嫒的手指，顺着手指握紧掌心。学姐的长发与肩膀为她挡住了一部分可怕的画面。
当两人的心跳汇聚到一起时，不管是恐惧还是绝望都削弱了一半。
唯一没有减弱的，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我一定要让她、让她——”付出代价。
代价两个字都说得咬舌头，因为理智和情感都在呼唤比死刑更进一步的惩罚。
感受到陈晓嫒的颤抖，零略微收紧掌心，用手臂的力量支撑她继续往前。
哒哒、哒哒、啪嗒。
陈晓嫒停住脚步，她仰起头几乎无法呼吸。
她只在历史记载中听说过“京观”的存在，没想到现实里也有。这里的京观不完全是头颅，底下有不少劈开的躯干垫在下面。
明明都是冰冻过的，连浆液都呈现出类似果冻的质感，搭在一起的碎块有种摇摇欲坠的扭曲感，仿佛随时会爬起来哀嚎。
我还在侥幸吗。
她嘴唇发麻：医学标本？或者是哪家医院借用这里的冷冻库当停尸间？
这些猪肉一样劈开又冻过的尸块……根本说不过去。
“啊。”她短促地叫了一声。声音并不凄厉，反而像是一只迷茫的、不知所措的小兽。
“晓嫒。”
零看着虹膜上的情报微微蹙眉，她正要告诉晓嫒离这些东西远一点，突然抓了个空。
少女灵猫般飞窜出去，跑向正中心蠕动着的血茧。她大声呼喊：“还有人活着！还有人活着！”
当然活着，那是高阶异常的孵化巢。
使徒的速度极快，下一秒便追上了去，只要一伸手就能拦住她前进的脚步。
可是陈晓嫒先一步扑到血茧上面，她一边用双手撕扯，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话。
零听到她破碎的言语，担忧地伸出手。少女偏过脑袋，紫色的眼中重新泛起光点，一颗泪珠划过上扬的唇角。
“里面有人在动！”
仅仅一眼而已。
陈晓嫒埋下头继续撕扯血茧，零像被无形的锁链锁在原地，任由无数组建议起起伏伏。
【……综上所述，建议让陈晓嫒绕过危险源，直取异常-主宰。】
去它的建议。
【0号：我相信陈晓嫒能解决当前事态。】
沙沙，沙沙。
陈晓嫒蹲在地上徒手拨开一具又一具残尸，她根本闻不到恶臭味，连呕吐的反应都停止了。
因为她好像听到有人在用极细小的声音喊救命。
即使那是错觉，但她眼中依稀看到的那个完好的、很小很小的孩童“尸体”动了，她真的动了！
啪莎——
最后一具尸体被推到一边。
陈晓嫒真的看到了一具……一位尚且完好，手脚俱全的女孩。
女孩的胸口微微起伏，明显还有气息。
“……太好了。”
黑色，无尽的黑红被一双手臂剥开。
于是痛苦不得不退散，为那无尽的光辉。
玉睁开眼，恍惚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世界最强烈的感情是什么？
涌动的恨意陡然静止。
“……妈妈？”
第149章 解
“……妈妈？”
看着女孩惺忪的眼神，陈晓嫒愣了一下，旋即弯下眉眼，泪珠顺着温柔的眼角倏忽滴落。
她笑了。
那些滂湃的怒火与悲伤在看到活下来的孩子时获得了莫大的安慰，然后迅速回落。
她没有否认，没有拒绝这孩子下意识的呢喃。
陈晓嫒捧起女孩的脊背，将她的脖子与肩膀环在怀中。她低下头靠在女孩耳边轻声说：“没事了，我先带你出去。”
“……去哪里？”
玉扬起脸，眼前的光辉像太阳一样温暖，却没有灼伤她习惯黑暗的双眼。
她其实知道这个人一定不是妈妈。
妈妈没有这么年轻，脸上有很多很多皱纹。妈妈也不会这样哭泣或者微笑，没事的时候不动、不笑、不哭可以节约体力。
可是这个人的怀抱好温暖……她想起来了。
这位姐姐，好像是那位给我甜球吃的小姐姐。
“姐。”
玉下意识地想再吃颗甜球，可脑海中忽然闪过哥哥的脸。
【哥哥他再也吃不到甜球了】。
“……啊，呜呜啊。”
女孩的脸皱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陈晓嫒连忙拍拍她的背，心疼也不敢随便劝：这孩子在尸体堆里呆了这么久，天知道她的爸爸妈妈都在哪儿。
我应该……做什么来着？
玉有很多话想说，可太多话堵在喉咙口说不出来。
眼前温柔的姐姐和她所遇到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女孩形容不出那种微妙的气质，却敏锐地察觉到一种强烈的自信。
【如果是这位姐姐的话，应该能帮我报仇吧？】
成年人在孩子眼中总是带着特殊的光环，仿佛什么都做得到。何况这位姐姐真的在闪闪发光啊。
“姐、姐姐。”她结结巴巴地转动舌头，想要解释清楚发生的事。所有人都被魔鬼杀死了，我希望姐姐能杀掉那个魔鬼。
魔鬼是什么样的？
她想找出恰当的形容词，可父母、哥哥、族人的脸在脑内交替浮现，把渺小的记忆蒸干了。
恨，好恨，我好——痛苦！
深紫色的光如火焰般熊熊燃烧，从山谷蔓延至平原。
魔鬼在光焰中狞笑，它时而用高涨的火焰吞没数不清的人类，时而又在一片哀嚎中重新凝聚出艳丽又可怖的人形。
哈哈哈哈哈。
金发在魔鬼身后飞扬，那对绿色的双眼比任何野兽都要狰狞。
不要、不要不要，我必须告诉姐姐，魔鬼会用什么方法攻击，所以、所以它会变成一团光，然后——
“啊、啊啊……救、救救我、救救我！”玉瞬间喘不过气来。幼童的大脑与暂时凝固的异化组织混合在一起，让她的思绪乱成一团。
“没事没事，你先别急！”陈晓嫒连忙把孩子抱起来，让她头朝上脚朝下，一边快速拍打脊背。
玉深吸几口气，抓住姐姐的衣领子大声说：“是魔鬼、魔鬼它就在这里！魔鬼很危险很危险，它会放火烧掉这里！！”
【“它会变成一团紫色的火，然后烧来烧去！！”】
陈晓嫒咬住嘴唇，克制住哭泣的冲动。可怜的孩子，一定看到了很多很多可怕的事情。这里是食品加工厂，说不定真的有焚烧用的炉子。
看到姐姐的表情，玉下意识地知道自己说得还不够多。
在细心的孩子们的眼里，大人们“懂了”的表现和“真懂了”的表现是不一样的。
轰轰！
伴随感情的激荡，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心底涌现。
哪怕玉并不知道什么叫核心，她也立刻察觉出自己的胸口多了一块悬浮着的，不断燃烧的石头。
石头上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金色线条，有一句不容置疑的命令在她脑内炸响。
【杀了她！】是陈晓嫒先违规了！是她先打破的规矩！
没了，都没了。我设置好棋盘，摆放好棋子，她却在我摆上最关键的棋子时抢先动手！不——
主宰的意志摧枯拉朽般冲压过来，足以碾碎新生儿渺小的意识。
但是、我不想伤害姐姐。
【杀了她！】
金线一根一根深入脉络与髓液，操纵她抬起手掌。
这么近的距离，你不会失败的！
咔嚓！
“零？！”陈晓嫒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零一记手刀重重地敲在了女孩的脖子上！那孩子吭都没吭一声，眼睛一翻就晕过去了。
【弥洛：立刻按照我的话来说，照着读。】
【弥洛：那孩子现在需要休息，我用的是巧力，不用担心。】
零眼神闪了闪，紧接着恢复往常平静的声线，看着晓嫒的眼睛认真地说：“那孩子现在需要休息，我用的是巧力，不用担心。”
是巧力就不用担心吗？！这么一敲肯定会出问题的吧！
陈晓嫒急忙翻开女孩的头发，发现……好像还行？脖子后面连条红印子都没有。她凑过去听了一下鼻子和胸口，呼吸和心跳都很平稳，比起晕倒更像是喝完牛奶在午睡。
零看着她着急的模样，心绪逐渐平稳。
毕竟是高阶异常，用高压电流也不会造成致命伤害。
现在的情况算是预想中最好的一种，按照专家组的测算，异常在遭到攻击后大概率会本能反击。
之所以会彻底晕倒，估计是【归零】的效果。因为在陈晓嫒的概念里，被重击脖子的孩童是没办法反击的。
不管是专家组还是零都不知道蓝星电影中有手刀=晕倒的经典桥段，不过他们也对这样的结果喜闻乐见。
陈晓嫒帮女孩盖好衣服，心里有些犯嘀咕：
赤星人的体质确实比蓝星人要好得多，被打晕也就疼一下。这孩子要是醒着肯定会忍不住问妈妈在哪儿……附近又全是尸体，还不如晕过去。
这么看来零的举动也不算错，说不定医生也会这么建议。
陈晓嫒叹了口气，抱起玉往外走。“我们先走吧，这里全是证据，直接报警就好。”
“好。”零扫了眼虹膜上的地图，骑士团与异常协助者已经攻破第二层防线，成功进入内层区域。
主宰已是强弩之末，等拿到最后一枚象征防护的印记，晓嫒就能戴上冠冕将它轻易抹杀。
【专家组：0，时刻注意陈晓嫒的动向，记得劝说她交还权能。权能大概率会被她具现为类似王冠的形象。】
【专家组：先按照ABCD的顺序行事，如果劝说失败启动备用方案。】
“……”
【0：是。】
轰轰。
什么声音？零立刻转动脖颈。
大团大团的红黑色泥泞冲破门窗，涌入陈晓嫒构筑出的地下室。
呜噜噜噜～
它们裹挟着半死不活的异常们泥沙俱下，雾气无法接近便直接蒸腾，每一滴沸腾的水珠表面都有一张扭曲的人脸在大声惊叫。
【专家组：立刻撤退！保护好陈晓嫒，这些东西是】
【数据错误】
零的身影化成一道光，在下一秒冲到前方抱起少女的腰。
“诶？”为什么要把我抱起来呀？
陈晓嫒腰肢一抖，差点把抱着的孩子抖下来，连忙收紧双手。
她透过学姐的肩膀看向后面，顿时毛发直竖：一群穿着保安制服的人带着电。棍冲了进来，他们腰上还挎了抢！
保安们的衣服猩红如血，看到他们血红的制服与黑漆漆的裤子，陈晓嫒顿时感到一阵恶寒：穿这种颜色的衣服完全是为了掩盖血渍吧，天晓得他们杀过多少人！
“晓嫒，别怕。”零的声线如同一泓宁静的泉水。“这些人追不上我的，厂长急也没用。”【“这些异常速度不够快，主宰投入的能量算是浪费了。”】
零抱着她快速奔跑，越过一个又一个障碍，踩着一张桌子跃上窗台。
“吼——”
追兵们发出近似野兽的吼叫，他们双目赤红，瞳孔在模糊的灯光下仿佛竖起的长条。
陈晓嫒不敢再看，她抱紧怀里的小女孩，随着零的跳跃起起伏伏。
呼呼。
晚风扑打在脸上，她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去——原来通道的尽头不是地下室，而是后面的塔楼！！！
零抱着她们悬挂在高高的楼阁上，脚下的窗台最多只有半根食指那么宽，全靠零的左手抓紧凸出的围栏才能勉强保持平衡。
陈晓嫒往下看了眼深渊般的墙体，从头晕到脚。还好人在黑暗里看不太远，不然光这一眼就够她吓晕过去。
“咯、咯咯咯。”她的牙齿在风中打架，双臂还紧紧抱着玉。
感受到晓嫒强烈的恐惧，零平静地低下头，银白色发丝如帷幕般敛住她的视线。
“相信我。”
这句话如同魔咒。
陈晓嫒的眼中充满了一片冰蓝。呼声与风声抛诸脑后，在下一次跃动中带着她冲天而起。
透亮的屏幕上，使徒矫健的身影划破黑暗。她怀中的少女与普通人无异，但浑身笼罩着皎洁的光芒，连扬起的粉尘都如同围绕月亮的苍白星辰。
……
“呵。”
辛娜雅站在一大滩粘稠的碎末里，好整以暇地撩起长发。“喂，人类，你们那边搞快点～”
“……”你这家伙就这么怕陈同学吗？你魔鬼的尊严呢，杀了上百只异常都不敢靠过来一点。
没人想理她，林琅更是翻了个白眼。
最后还是邢书遥无奈地说：“稍等，还有两个。”
“阿巴，啊巴啊巴。”
两个口歪眼斜还在流口水的“陈晓嫒”从角落走出来，两只脚走着内八字，根本跑不快。
主宰的规则是残缺的，它具现出的东西完全依靠恐惧者内心深处的概念。
当某个人对事物的恐惧过于单一时，具现出的复数个异常会在每个个体身上出现一定程度的扭曲，以便从各个角度创造出更大的恐惧。
“嘿咻。”林琅掏出一根绳子套住左边的陈晓嫒，郑秀丽套住了右边的。
两个人同时用力，把两只陈晓嫒噗嘟嘟丢到一边，和几十个形态各异的“陈晓嫒”堆在一起。
能把陈同学想成这种样子，这魔鬼对陈同学到底是有什么奇怪的认知啊。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归零】的能力是一点都没有体现出来。
邢书遥暗中思索：魔鬼怕的不是归零，它到底在怕什么呢？
第150章 再度相遇
几十个“陈晓嫒”被细细捆好堆在一起，乖巧地眨着眼睛。
同学们一点也没觉得可怕，反而有点不忍心。
“没必要点火吧，我们直接走？”
“嗯……要是不把异常能力消耗掉，她们很快又会增殖的。”
“快动手，别耽误时间。”
魔鬼挥着沾血的手掌从旁边经过，她的鹿皮长靴在踏入10米范围前还转了个弯，飘飘悠悠地绕了一大圈。
切～
同学们看着她的脚步露出无语的表情，林琅龇牙一笑，倏地松开绳子。
刷刷，最边缘的“陈晓嫒”抬起头，吓得辛娜雅往后跳了一大步。
“你在做什么？！”魔鬼的声音都变了调。
林琅挥挥手掌，无所谓地说：“没事～都是些假冒伪劣产品。你仔细看啦，她们没什么超能力，智能也偏低来着。”
辛娜雅盯着少女空洞的眼睛，些微情绪一晃而过：虽然她的外表很像真正的“陈晓嫒”，但身体内外并没有那股特殊的波动，更没有那种似有若无的危险魅力。
说起来，人类有一种脱敏疗法的说法吧，如果我抓几个“陈晓嫒”回去饲养……噫。
魔鬼的核心剧烈摇晃，她立刻放弃了这一刹那的火花。
陈晓嫒是特别的。
我下定决心去了解真正的陈晓嫒，又何必触碰这种拙劣的伪物！
辛娜雅正想转身，忽然从人类眼里看到一种让她不爽的情绪。
你们在嘲讽我？
她下意识地搓搓手指，燃起一簇火焰，又在下一秒握拳熄灭。
不，不行。
区区陈晓嫒的手下而已，我怎么能在他们面前失态。
“跟上。”
辛娜雅猛然下沉，化作一丛剧烈燃烧的紫色焰光，顺着愈发扭曲的走廊不断飞驰。
这里本来是专门的猎杀空间，类似于“刷怪点”。
哪怕人类方能克服恐惧持续作战，主宰也能躲在背后持续充能，在内部源源不断地生产出全新的异常，将人类方棋子一一吞吃。
呵，可惜啊。
在吞噬的道路上，是我走得更远！
紫色焰光从走廊中划过，飞到哪里就烧到哪里，魔鬼的胃袋将所有区域统统覆盖，将新生的异常一一溶蚀。
“哈～”辛娜雅发出饱足的喟叹，火焰从异常中萃取出大量能源，不断修复她身上的伤口。最近总是碎裂的核心在液态能量中沉浮，假如它能说话，一定会感慨句“总算搞完了”！
簌簌。
微妙的蛋壳破碎声轻轻响起。
嗯？这种能量变化是……哈，能把它逼到这种地步，不愧是你，陈晓嫒。
辛娜雅睁开眼，笑出白森森的虎牙：“喂。后面的人类，流向要改变了。”
滋滋，滋滋滋。
电流在走廊中贯通，空间中不断出现破溃点又即刻凝实，汇聚成一条又一条蜷曲的椭圆形纯白走廊。
走廊的墙壁产生了圆弧状的扭曲，如同连环绳索那样扭曲缠绕，仿佛一枚被手指拧成8字型的回形针。
嘀嘀嘀，通讯器及时响起。
【你们的位置在空间上已经与陈晓嫒重叠，推测-归零-生效中。】
一张直观的图片同时传输到各位队长的屏幕上。
他们所处的空间用灰色长方体替代，上面叠了一层有陈晓嫒与0号的半透明图层。
两个图层相互重叠，像素小人们也叠在一起，但它们依然位于不同的平面内。
当一个异常地点缺乏能源时，它会一点点缩小影响范围，里面的人和异常会被动地挤压到一起。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他们曾在学校里接受过特殊训练。
簌簌——
大家从口袋里掏出绳索用力掷向远方。这些绳索不是用来固定身体的，而是用来观测流向的。
在异常激荡的变化里，原本无形无色的能量将会泛起可见的波动，被称为辐射潮汐。
在人类顺着潮汐摆动时，魔鬼露出了无聊的神色。
她才不想浪费时间呢，当一大堆空间折叠在一起，除了等待能量层消散绕到“背面”钻进去，还有一种最简单的方式。
“喂。”
由于契约的存在，她在动手前姑且提醒道：“别荡来荡去了，把你们的身体——固定住！”
辛娜雅轻巧地迈开双腿，她先是用人类三步跳远的姿态高高跃起，越过扰动的波线，来到折叠的最低点。
接着抬起右手，将它转化回纯粹的光焰。
她将核心移动到这团光焰中心，激活了手掌中那枚不断烧灼的印记。那是异常主宰残留的规则印痕，本身就具有钥匙的功能。
印记爆发出强烈的光芒，核心搅动火焰以相反的方向飞速螺旋，形成一朵燃烧的漩涡。
魔鬼自然不会有一整个专家组通风报信，但它敏锐的感知早已察觉到【某人】的气息。在这无尽接近的点位中，唯有你、唯有你的气味如此清晰！
熊熊——
辛娜雅旋转身体，将火焰化的手臂用力掷出。
“我知道你在这儿——陈。晓。嫒！！”
焰光在飞射中化为利爪，连带整个身体狠狠撞击在最薄弱的交汇点上。
核心高速旋转，如同冲击钻一样嗖嗖冲打，炸出一团团亮蓝色火花。空间在撕裂，裂隙破碎的痕迹飘然坠落，在强光的波纹中溢散成点点星光。
靠近了，越来越近了，啊～到处都是陈晓嫒的气息！
辛娜雅迷醉地眯起眼，右臂整个穿入裂隙。焰光在空气中向内收缩，重新转化为人类的骨骼与肌肉。
手掌在印记的吞噬下不断变小，又在焰光的补充下不断生长，衍生出莹白如玉的肌理。
噗沙。
她切实地抓住了一只手，一只人类的手掌，活跃的灵魂波动让她的身份昭然若揭。
抓。住。你。了。
辛娜雅狞笑着张开嘴唇，每颗牙齿都寒光闪烁，渴望吞噬新鲜的血肉。
【等一等，我必须和她搞好关系。】
仅存的理智让魔鬼收敛狂气，在脸上勾勒出一种莫名奇妙的“微笑”。哪怕辛娜雅也知道这种笑容只会让人感到可怕。
嘶……她冰冷的眼眸凝视正在融合的裂隙。两层空间大概还有几秒钟就会彻底合并，到时候陈晓嫒就要看到我的脸了。
人类是看脸的生物，哪怕不是第一印象也得做到最好。
好歹准备竭尽全力，魔鬼也算做足了准备。虽然她还是不明白人类笑容的微妙之处，但只要模仿“最好”的那个就行了吧？
她回忆起通讯器里的一张照片，据说是什么“古典电影海报”里的明星，有很多人喜欢所以很容易搜索到。
辛娜雅控制脸部肌肉，精准微调出相同的弧度。
一张虚假却美丽的面具缓缓浮现，忽略掉她与生俱来的杀气和飒爽的肌肉线条，乍一看还真像一位沉溺于罗曼蒂克的恋人。
哼哼，哼哼哈哈。
我这次可是翻看了很多资料，人类最喜欢别人嘘寒问暖了。接招吧，陈晓嫒！
滋滋。
光圈扩至最大，泛着酒红色的黑发簌簌飘落。
辛娜雅调整喉咙，用人类所钟爱的舒缓语气对着敞开的光圈深情地说——
“你没事吧，陈晓嫒。”
“爱，你没事吧？！”在魔鬼开口的一瞬间，岚也焦急地抬起头。
【见鬼。】
两双眼睛撞在一起，她们脸色泛白，同时露出了恶心欲死的表情。
两只握在一起的手微微颤抖。
刷拉。
下一秒，两人同时松手，化掌为拳！
“恶心！你为什么又用陈晓嫒的灵魂波动？！”
“神金！变那么小的手你是故意的吧？！”
噗啪！
噼啪！
辛娜雅才不会解释光焰转换的过程，她变大的拳头死死砸在岚的左脸上。相应的，岚的铁拳也死死锤在她的鼻梁中间，两边同时发出敲碎骨头的嚓嚓声。
同学们在她们动手的第一时间分散开，每个人都紧紧抓住绳子在潮汐中荡来荡去，冷眼旁观魔鬼与苍白人形的战斗。
嗡嗡，嗡嗡。
空间的顶点形成沙漏形状的扭曲，林琅瞳孔一缩大喊道：“不好，晓嫒要来了，她们动手的方向。”
太迟了。
当辛娜雅狠狠扑向岚，在她身上接连老拳的同时，岚用力拽住魔鬼灿烂的金发，盘住她的脖子死命一拧——
咔嚓。
脊椎被拧断也无所谓，液态的光芒将伤口快速弥补，塑造出半凝固的胶状物。
可这只是计划的一半！
“哈哈哈哈。”岚在涌动的光芒中爽朗欢笑，深紫色的焰光烧灼着她的发丝，与苍白火焰交叠融合。
她扣住辛娜雅的肩膀与脖颈，让双色火焰顺着魔鬼本身的螺旋加速回旋。
焰光蒸干了光芒中的酒红幻影，漆黑的发丝簌簌飘落。
岚在回旋的最后一瞬贴住辛娜雅的脸，用极致恶毒的声音泛起绝对无法忽略的波动。
她在魔鬼的耳边冰冷嬉笑。“去死。”
你、
下一秒，辛娜雅迎来强烈的失重感。
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她高高举起，然后狠狠甩开！
魔鬼【几乎】是不死的。
【只要】核心还有一点残片，它就能从深渊中重生。
那么……
辛娜雅仰头看向不断接近的空间坍缩点，核心一片冰凉。
这家伙是想借助异常空间彻底坍塌的一瞬间，让撕裂的空间把我一起搅碎。
魔鬼当然可以化作焰光远离那个狭小的危险，可现在焰光中混合了太多充满恶意的白色，它们就像锁链一样紧紧缠绕她的身体，拖着她往地狱前进。
叮。
翠色的瞳孔陡然竖起，看向掌心中闪闪发光的印记。这枚印记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特别的存在，它亮起灿烂的银白色光辉，宛如一颗启明星。
陈晓嫒。
冰冷的大地响起喟叹的回音。
【归还】
我把印记还给你。
辛娜雅偏转头颅，仰望着从天而降的那道身影。
她手心的印记如同一只欢悦的鸟雀向坠落的少女飞去，连带那团火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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