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名声


    合作的几位掌柜确实认识凌一,有清河书肆的掌柜,也有依靠凌一大棚蔬菜供应在冬日也能让酒楼红火的掌柜,几人攀谈间,互相引荐一下,日后若有合作的时候,也算是有了门路。


    他们本以为凌一不过是来聊几句,谈一谈明年的生意,这些人从凌一这儿尝到好处,知道凌一作为食材供应商和白蜡供应商,她的东西品质是极好的,若能敲定来年的合作,定能赚不少钱。


    书肆掌柜给凌一引荐了两位隔壁县的书肆掌柜,外县的人得知江源有白蜡,每隔一个月会特地来江源县买,但是大批量进货是不行了,凌一那边白蜡虫养殖得还不算多,产量跟不上,能供给清河书肆就算不错了。


    清河书肆没少借饥饿营销提高价钱,狠赚了一大笔,对和凌一的合作无比看重,生怕她被别人抢了去。但这两位隔壁县的掌柜和清河掌柜是老相识了,人家也给他介绍过黄蜡的进货渠道以及一些上等宣纸,礼尚往来自然也该回馈一二,况且,他清河书肆没开到隔壁去,让这两位掌柜从他这里拿货,他还能赚一波中间商的差价。


    入座前大家聊得火热,结果等见到凌一和自己同桌时,掌柜们你看我我看你,没搞懂什么情况。


    清河掌柜小声问凌一:“程姑娘,你咋坐这儿呢?”


    凌一反问道:“我怎么不能坐这里,你们都能坐,难不成我低你们一等?”


    清河掌柜无语,他虽心里这么想过,但傻子也知道不能当着凌一面说出来。


    可在场就有人情商低,或者说他根本不觉得女人地位低下是对女人的侮辱,隔壁桌直接有人道:“女人不能上桌。”


    他这一句话引得无数人看向这边,庭院里坐着的都是江源县内县外有地位有身份的人,既有本地的商人,也有林家自己家的掌柜,更有各方权贵,例如宗族里的族长、大地主等。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男人,他们这才注意到凌一,一名年轻女子竟然坐在了一堆男掌柜中间,这怎么了得,她不要嫁人了?


    这些视线大多陌生,但其中也有来自熟人的。


    赵麟、程祖佑等被安排坐在靠正堂屋近的一桌,这一桌上全是本县的青年才俊,位置好,想必也是为了让正堂屋侧面屏风后的林漾看见,好让她挑选佳婿。


    罗雨怜和赵家三个孩子坐到了女眷桌,此时正在偏房里,只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此时从偏房往外看,才看见大胆的凌一。


    赵麟和程祖佑几乎同时皱眉,凌一为什么要坐那儿,这不是闹事嘛。


    而在正堂屋的主桌上,孟晚竹坐在主位,抬头便看见了庭院里的凌一,眉头微皱。


    孟晚竹记得凌一,因为凌一上交的农具制造图纸,孟晚竹请了木匠打造了数十台,一部分卖给地主乡绅,一部分组借给地方百姓,作物收获和粮食加工的效率提升,不少人都开始拍孟晚竹的马屁,都认为是他聪明绝顶,才能拿出这样精妙的东西来,这图纸上报给阳州府,知府大人都还亲自夸赞过孟晚竹。


    也正因为如此,林家才会特意邀请孟晚竹,想把宝押在他身上,赌他三年之内必能升迁。


    林盛记性不算太好,但凌一长相出众,他立刻便想起这是救过自己女儿命的村姑,本是女儿的救命恩人,若林漾邀请了凌一,林盛也不好说什么,可要是坏了规矩,在她们林家闹事,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林盛正要开口让管家把人带走,却同时听两个人出声阻止。


    林漾从正堂屋的侧席见到了凌一,内心的欣喜还没扑腾两秒,就见林盛要发作的表情,立刻出声阻止:“父亲,且慢!”


    另一个声音则来自孟晚竹:“林老板且慢!”


    林漾透过屏风,隐约只看见孟晚竹的轮廓,孟晚竹为什么要开口为凌一求情,她们俩认识吗?


    孟晚竹难得笑了笑,用着欣赏的语气说:“这不是程姑娘嘛,她发明的新农具为朝廷和百姓谋福,实乃我们江源县之大幸。”


    林盛一愣,新农具竟然是那丫头发明的?


    在场地位最高的县令都开口这么说了,其他人谁也没吭声,等着林盛发话。


    林盛面带和蔼笑容,招来管家,把驱赶的话改成了让管家去安抚其他不满宾客的话。


    林漾在侧席上忍不住捏紧了手帕,孟晚竹和凌一认识?


    外面的凌一听见孟晚竹不大不小的声音传来,并未因此感到荣幸或者得意,表情都不带变化的。


    自然还有很多人不满凌一“不守规矩”、“不守妇道”,但主人家都没说什么,其他人更不好喧宾夺主。


    比起地主乡绅,商人们更注重利益,他们虽也不愿意和女人一桌,但这个女人有利可图,他们也能装一下热情。


    凌一手里还攥着两样生意,借着林家的宴席认识了不少商人老板,也是为自己拓宽了人脉,已经和一名江源县本地的杂货商人搭上了桥。


    此人名叫魏廉,相比其他商人,他是一步步从货郎打拼起来的,白手起家,在各县开了自己的杂货铺后,日子好起来,为人依旧谦逊。


    当然,让凌一选择他的原因不仅仅因为他是白手起家,更因为他家铺子是他和他妻子在打理,也就是说,他的妻子也是商铺的老板,而非老板娘。


    只不过魏廉的妻子齐娘子被安排到了偏房的女眷桌,不在这里,不便和凌一谈生意。


    故,凌一只是和魏廉初步接触,后续到底要不要把自己手上的生意交给齐娘子两口子,还得看齐娘子的为人和手段。


    双方约定,三日后凌一可以去鹿县和齐娘子商谈,顺便也带凌一参观她们的商铺,了解彼此的实力。


    席间清河掌柜着急地询问凌一是什么生意,他或许也能帮上忙。


    清河掌柜算是认定了凌一能拿出更多好东西,新农具是凌一上交给朝廷的,白蜡是凌一制造的,从另外几位掌柜那儿得知金稻米也是凌一家种的,就连冬日里的新鲜菜蔬,各大酒楼也都争相从凌一这儿进货。


    清河掌柜别看他的书肆走高雅的路线,但说到底还是商人,逐利为主,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凌一的新生意他能不能分一口羹。


    凌一面对不少人的打听,嘴很严,谁问都是“到时候就知道了”。


    宴席持续了很久,凌一从头到尾都很有精神,也算是在江源县一带的商界出名了,就如同先前富民粮铺一炮打响其在江源县粮业的名声一样。


    经凌一这么一露面,大家都知道了江源县有位年轻的女地主,手里握着最近火热的金稻米、白蜡烛以及大棚蔬菜。


    有人对凌一不屑一顾,认为凌一再厉害也是个女人,上不得台面,连能和他们同桌吃饭都得仰仗县令大人仁慈赐座。


    当然,也有利益至上的人认为凌一这里有利可图,既想和她合作,又想从她身上扒一层皮下来,恨不得把她的生意全抢过来。


    人怕出名猪怕壮,但凌一就怕不出名,不出名她若是被人坑害欺负了去,都没地儿伸冤。恰恰就得出名,她才能在江源县出头。


    宴席结束时,大家走的走,聊天的继续聊,凌一走到门口,没有着急离开,站立不动,似乎在等什么。


    果然,她没有等错,春桃匆忙跑向凌一,喘着气在凌一面前站定:“呼~还好你没走,不然出去了我哪追得上。”


    凌一笑着点头:“春桃姐姐可还好,是林姐姐找我吗?”


    春桃惊讶瞪眼:“小姐果然没说错,你真的在等我们。”


    “林姐姐料事如神,叫你来追我,定是有事要说,正好我的生辰礼还没送给她,还请春桃姐姐前面带路。”


    春桃一拍脑门:“你这丫头,生辰礼没给,谁放你进的门?”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从侧面的长廊往林漾的院子走去。


    林漾此时还没回来,她被林盛叫去,想来是想询问她今日可有心仪之人,林漾知道自己要和林盛周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特令春桃提前去叫住凌一。


    两人往林漾院子走时,得经过林家园林里的一处湖泊,湖泊这边是通往林漾院子的长廊和假山,对岸则是通往林盛书房的路。


    凌一往那边看了一眼,仅一眼,她就停步不动了。


    春桃疑惑道:“快走吧,不然小姐待会儿回来了没看见人还以为你走了。”


    “哎?那不是小姐吗?她身旁站着些谁啊?”春桃见凌一没理她,回头顺着凌一观望的视线看去,竟然发现湖泊的对岸站着三人,似乎在说什么。


    即便隔得远,但春桃对她家小姐再熟悉不过,看不到脸光看衣服就知道那是她家小姐,那一模一样的蓝色裙子。


    林漾今日穿了一身素雅的水蓝色墨纹裙,在侧席入座时,隔着屏风就吸引了无数人的视线。


    先前不知道谁传闻林漾模样丑陋,自林漾在清河书肆遇见林谦后被打破,现下无数的青年才俊都想一睹芳容。她今日的打扮,虽比旁人素雅,气质如兰反倒引得无数人在意。


    凌一今天并没有机会见到林漾,对岸的林漾背对着凌一,还是春桃在她耳边提起,凌一才知道那身着蓝裙的女子是林漾。


    而在林漾身边,除了另一个身穿黄裙子的女子外,竟然还站着孟晚竹。


    孟晚竹坐主位,在正堂屋里,凌一是见过他的。


    凌一问春桃:“林姐姐和孟县令认识吗?”


    春桃瘪嘴:“不认识,但是老爷很想让小姐嫁给孟县令,老爷不是真心疼爱小姐,他只是想用小姐的婚事来拿捏她。”


    春桃并非大嘴巴,而是林漾几次三番和凌一合作,两人的关系亦友非友,春桃也大概猜到林漾对凌一的在意,尽管不知道那到底是哪种在意,但不妨碍春桃觉得凌一或许能帮上忙,再不济,和她吐槽一下也行。


    凌一皱眉,一股无名的怒火从心里燃起,让她只想把林盛抓来打一顿。


    这样的林盛,和某个世界秋池的父亲有什么区别?


    凌一还以为,这个世界的林漾出身好,又不同于其他女子,有能够抛头露面做生意做自己的权力,那日送林漾回家,林盛脸上的担心不似作假,却没想到依旧能干出卖女求荣的事来。


    凌一正想询问春桃其它,却猛然瞳孔皱缩,在湖泊对岸,那三人不知怎的,其中一人不慎脚滑落水,抓住了孟晚竹的手臂把孟晚竹给拉下去了,而孟晚竹又因为慌乱,胡乱抓到了林漾的手,三人跟糖葫芦似的扑通几声落水。


    第232章 落水


    此时离落水点最近的反倒是凌一和春桃,家里的其他丫鬟忙前忙后,没人有空来这边。


    凌一不假思索地跳进水里,快速往林漾的反向游去。


    春桃并不会游泳,她在岸边急得不行,直接开口叫人,又恐怕被人看见自家小姐和孟晚竹双双落水,会毁了小姐的清白,那到时候林漾就必须得嫁给孟晚竹。


    不能叫人,好在凌一已经游过去了,看凌一那速度,她显然是会水的,春桃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把扫帚,跑到对岸,用扫帚去捞人。


    林漾不会水,在水里扑腾呛了几口水,慌乱不已,一瞬间脑海里如走马灯似闪过她一生的记忆,那些痛苦的、快乐的一一浮现在眼前,有儿时对未曾谋面娘亲的思念,有祖母或慈祥或严厉的面庞,还有春桃叽叽喳喳的样子。


    最后,林漾将要失去意识时,一只手从她背后伸到前面,从背后搂住她,将她拖上水面,并带着她稳稳地往岸边游去。


    林漾的恐慌很快被回笼的理智战胜,她尽量让自己放松身体,不给救她的人带去麻烦。


    凌一拖着林漾往岸边游去,她曾救过小小,但那是个半大的孩子,跟只小鸡似的,好捞不费力,但林漾是个成年人,体型更大的成年人若是挣扎起来,两个人恐怕都得交代在水里。


    幸运的是,林漾很配合,而且离岸边不算远,三两下两人就从观景桥的落水点游到了岸边的草地上。


    林漾呛了几口水,坐在地上咳嗽,春桃赶紧跑过来,脱下干净的外衣罩着她家小姐。


    凌一刚开口要关心林漾几句,林漾就紧紧抓住她的手:“小花,我能否求你救救另外两人,她们不能死在这里。”


    若是县令死在了林家,全家人都得被牵连,林漾也不例外,甚至,被牵连还只是小事。


    凌一内心毫无波澜,林漾既然开口了,便有她的道理,于是,凌一最后担心地看了一眼林漾,转头去捞另外两个。


    落水是黄裙子女子先落,她慌乱之下拉了一把孟晚竹,孟晚竹失衡又拉了一把林漾,最无辜的当属林漾,可林漾还要凌一去救另外两人。


    那两人一个是林柳,宛娘子的女儿,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另一个是孟晚竹,本县县令。


    死了一个林柳,宛娘子和林漾恐怕会不死不休,这还是其次的,最难办的是,若孟晚竹死了,林家包括林漾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林漾眼睁睁看着凌一再次跳下水,手紧紧攥着春桃的外衣,命春桃再去叫人来帮忙。


    春桃着急道:“小姐,可要是这么多人看见你落水……”


    林漾冷声道:“别管我,你立刻去找人来帮忙,若实在救不了那两人,务必把程小花救上来。”


    春桃没法,劝说林漾先离开,她同时去求助。


    结果两人话还没说完,凌一拖着林柳就上岸了,把人往岸上一扔,再次下水。


    林漾二人对视,动作这么快?


    濒死的人总觉得自己在鬼门关逗留许久,林漾呛水那一刻,真觉得一生的记忆都过了个遍,春桃着急,更是度秒如年,殊不知,凌一身手敏捷,带一个人游泳的速度也丝毫不亚于游泳运动员。


    林柳在岸上半晕不晕,因为落水时间比林漾长,此刻人意识回笼慢多了,她悠悠转醒之际,才回忆起差点死时看见的那张脸。


    好陌生,但又好像在哪见过。林柳猛地睁开眼,那不是之前救过林漾的村姑吗!怎么会被她救了,林柳还以为会是孟晚竹救她。


    可当林柳往水里一看,什么英俊儒雅的探花郎,此刻都快看不见了。


    林柳震惊得无法言喻,怎么会这样,明明她娘打听到探花郎可是凫水好手,曾英勇跳水救了丞相的孙子,这才有了孟晚竹的爹一介小小侍郎能在京城立足的契机。


    怎么到了江源县,孟晚竹比她还不如呢?


    好在凌一及时赶到,把已经沉下去的孟晚竹捞起来,加快划水的速度往岸边游。


    若是孟晚竹真溺水昏迷了,凌一还得给他做人工呼吸,凌一不想。


    幸好凌一救人及时,孟晚竹人虽然已经翻白眼了,但被凌一拍了几下脸,意识复苏,吐出一大口水后清醒了,用不着做人工呼吸。


    林柳刚想往这边走来看看情况,林漾冷着脸走到她身后:“你敢靠近他,你这辈子的清白就毁在这儿了!”


    林柳咬牙:“我不知道长姐你在说什么,县令大人落水,我们难道不该关心一下吗?”


    林漾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盯着她,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愤怒:“关心?你莫不是忘了是谁假意失足拉他落水的?宛娘子心胸狭隘,见识短浅,你若信了她的法子,想借此和县令纠缠上,你和我就都得毁在众人的口诛笔伐之下!”


    随即,林漾不再搭理林柳,转头吩咐春桃:“让火房烧上热水,取两套我的干净衣裳来。”


    春桃点头,小跑离开,林漾一只手抓着干净的外衣,走向凌一的同时,另一只手飞快地抓住了凌一的手,牵着她带她走。


    凌一什么话也不问,回头看了眼孟晚竹,孟晚竹呛了水,咳得眼泪鼻涕都在流,一双黑眸死死盯着凌一。


    任由林漾牵着自己走,凌一很乖,不开口,不多嘴,就这么跟着林漾走回了对方的闺房。


    关上门来,林漾没有松手,回身目光紧锁住凌一,仿佛要把凌一身上看出个洞来。


    “我让你救,你就真不管不顾跳下去了?”林漾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她的理智比她的情感来得更早,她上岸后第一反应是县令死在这里她们一家都得完蛋,可当凌一真听她话毫不犹豫跳下水时,林漾又慌了。


    寒冬腊月落水是什么感觉,方才林漾已经体会过一遍了,她不敢想象凌一一个比她还小两岁的姑娘下水几次该有多危险。


    甚至,林漾还想过若是凌一在水里腿抽筋了,没力气了,又或者是被水草甚至是水鬼缠住了该怎么办。


    两人在半年前还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可每次林漾见到凌一,总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切,忍不住想和她说两句话,听她说话。


    林漾光是想到凌一下水可能有危险,她就后悔自己开口求凌一去救人,她有什么资格让别人替她冒险呢,而那个“别人”竟然还真听话照做了。


    林漾很生气,气自己提出过分的要求,更气凌一对她的要求从不拒绝。


    凌一不解地看着林漾,为什么她感觉林漾很生气,她照林漾的话救了那两人,林漾为什么还生气,难不成她救人的方式不对?应该让那两人多吃点苦头?


    凌一试探地回:“那我应该让她们多喝几口水吗?你和她们有仇?”


    林漾的怒火都要冲上天灵盖了,被凌一这句话给气笑了,心绪平复下来,也知道自己这怒火来得莫名其妙,人家都照她说的做了,她反倒去责问对方为什么听话,属实有些别扭。


    “唉~”林漾叹了口气,“我和她们没仇,我只是有些担心。”


    凌一问:“担心什么?”


    对上凌一那一双真诚明亮的眼眸,林漾顿时感觉脸似乎有些热,回避那双眼,林漾转移话题:“救人的前提是得保证自己的安全,你明白吗?”


    凌一点头:“我明白,多救两个人对我来说没有太大问题。”


    凌一的表情看似淡定,但林漾却从中琢磨出了点自信,无奈道:“知道你凫水了得,但也不能盲目自信,水下的危险谁也不能保证。”


    凌一老实点头:“我记住了,多谢关心。”


    林漾确实是在关心凌一,但被凌一点明,她又觉得有一丝羞恼,瞪她一眼:“你最好是记住了,等会儿春桃来了,你先去屏风后用热水沐浴,身子暖了再换上干净衣裳。”


    林漾的房间里有两扇屏风,左边隔开了主卧,右边隔开了沐浴更衣的房间。


    林漾沐浴的澡桶很大,但只有一个,林家的热水每天都有人烧,冬天干柴和木炭消耗量巨大,一般人家还用不上呢,但富贵人家几乎家中主子人手一个暖炉。


    两人都冻得瑟瑟发抖,澡桶只有一个,凌一让林漾先洗,她体质好,不像林漾一天天缺乏锻炼,冻着了容易生病落下病根。


    林漾想让凌一先洗,凌一想让她先洗,两人争来争去,春桃都让人提着热水来了,还没争出结果。


    林漾咬牙,摆出平时对下属的严厉姿态,还是没能说服凌一,凌一一点不怕她。


    最后还是林漾屈服了,因为凌一有一点确实没说错,她的体质不如凌一,稍微不注意就容易生病。或许是遗传了母亲虚弱的体质,祖母请来的武术师傅也拿她没办法。


    林家能近身伺候林漾的只有春桃,其他人都只是负责把热水倒进澡桶里。


    凌一见状,慌忙从兜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的方块,是她自己做*的香皂,添加了蜂蜜和羊奶,闻起来有股特殊的香味。


    还好油纸包严实,这么久都没有进水,凌一出声提醒:“林姐姐,可以试试我自己做的皂块。”


    林漾回头,疑惑道:“皂块?”


    大燕的权贵洗澡次数都不算多,沐浴清洁多用澡豆和淘米水,偶尔有添加花瓣,洗头发则用皂角。普通百姓用不起贵的澡豆,只能用淘米水或靠自家的皂角树。


    什么皂块,林漾第一次听闻。


    凌一解释道:“是我自己做的清洁物品,清洁效果比澡豆好很多,一块巴掌大的能用很久。”


    林漾接过来,凑到鼻尖一闻,惊喜道:“好香,这要如何使用?”


    “沾水一抹,有滑腻之感即可,揉搓皮肤后,水冲就干净了。”凌一简单解释了用法。


    林漾知道凌一其实很聪明,但依旧被凌一拿出的新奇东西惊艳,也不曾想过凌一会害她。救了她两次不说,因为她一句话还跳水去救不相干的人,林漾又怎会怀疑凌一对她的真诚,她不怀疑,只是有时候不敢细想。


    香皂凌一自己在家试过了,和江氏都用过了,也分给了长工们,用过的都说好,所以凌一不担心会伤害到林漾,反而和献宝似的呈上。


    林漾接过去,屏退下人开始洗澡,就连春桃都得在屋外守着,唯独凌一还傻傻站在房里。


    春桃拽了拽凌一衣袖,本想把凌一叫到自己屋去换身干净衣裳,结果拽不动,拽不动就算了,她家小姐还让她退下,半个字不提凌一,也就是默认凌一可以留在屋里。


    春桃瞪大眼,凭什么啊,她才是小姐最贴心的丫鬟!这小妮子,搞半天想和她抢工作是吧?


    第233章 惊喜


    春桃愤愤不平地在外面守着,房间里却异常安静,安静得凌一能听清楚林漾脱衣服的声音,洗澡的声音。


    亲密接触过的人,光是听见声音,凌一脑子里就浮现了画面。


    久违地,凌一感觉脸颊有些热,她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烦躁地走来走去。


    林漾听见脚步声踱来踱去,不远不近,奇怪道:“你在做什么?”


    凌一不知道如何回答,便说:“热。”


    林漾神色一凛,这么快就发热了?莫不是着凉感染风寒?


    风寒可不好治,林漾来不及多想,加快清洗的速度,那什么皂块也是胡乱抹一下就着急冲水。


    林漾简单穿着亵衣,披着外衣出来,着急忙慌道:“你快去,水还热着。”


    热水在冬天是奢侈的东西,因为需要木柴或炭烧制,对于靠人力取水的时代,能灌满水桶的热水更是不易。故林家的下人们洗澡,要么十天半个月才洗一次,要么就用自家主子洗剩下的水,至于脏不脏,那就不是下人们能挑剔的了。


    林漾本不想让凌一用她用过的水,但短时间内烧不了太多热水,两人只能共用一桶。她只能尽量洗快点,趁水还热,让凌一暖暖身子。


    凌一正好也怕自己的失态被林漾发现,赶紧取了干净衣裳去洗澡。


    好了,这下受煎熬的成了林漾,她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直到透过屏风隐约看见人影,她才感觉到口干舌燥,一种她自己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身体的某处出现不可为人所道的酸涩。


    林漾甩甩头,用力咬下唇,出声同凌一说话,转移注意:“今日幸亏你和春桃经过,不然我怕是再没机会站在你面前这样说话了。”


    凌一也不管林漾是否能看到,摇头道:“你也该感谢你自己,若不是你让春桃来找我,我断不会有机会路过。可见,是老天不让你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林漾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还会说大难不死呢,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啊,小花,你说说,你这个小脑袋瓜里怎么能装这么多好东西,是谁教给你的吗?”


    穿越者猛地惊醒:“女配是不是要发现你的身份了?你快想想办法糊弄过去。”


    凌一沉默,几秒后说:“程小花的脑袋里确实装不下这些东西,但我不是程小花。”


    穿越者:“不是,你怎么就自爆了?”


    林漾怔愣一秒,随后又释怀地笑了:“哈哈,原来如此,我说怎么你和我查到的完全不一样呢。”


    凌一补充道:“我不是妖怪。”


    林漾听到那认真的语气,忍不住轻笑出声:“哎哟,我知道,妖怪都是要吃人的,我可没听说过江源县有人被妖怪吃了,或许,你是话本里写的那种借尸还魂的人?”


    凌一点头:“嗯,我死了,正好程小花也死了,我便从她的身体里重生了。”


    对于凌一说的话,林漾既没有表现出害怕,也未表现出过分的好奇,她的反应很淡,甚至有种了悟的放松,这反倒令穿越者看不明白了。


    “啊?她信了?她要是信了,为什么不害怕你啊,小说里什么古人知道借尸还魂这种事都会害怕的吧,会把穿越者当成妖怪,或者神仙对待的呀。”穿越者发现林漾这个恶毒女配和她看过的剧情里太不一样了。


    林漾的恶毒、嫉妒好像都因为凌一的出现消失了一般,不对,或许不是消失,而是从来就不存在,只是穿越者看过的小说会刻意制造两人的冲突罢了。


    凌一不觉得林漾的反应有什么不对,她反倒觉得穿越者怪异:“为什么要害怕,强大的人不会畏惧一个来自后世或异世界的灵魂,因为再厉害的灵魂站在她面前,也依旧得遵守这个世界的规矩,遵守这个时代的规则。”


    而这个时代的规则就是,林漾的财富、地位和权势在凌一之上,她不畏惧凌一,即便凌一真是妖怪,林漾也有钱请道士来给凌一超度了。古人和穿越者的不同只在时空不同,并不代表古人是傻子,而绝大多数穿越者也只是不同时空的普通人罢了。


    凌一叹气,穿越者太过于相信她在主世界了解到的东西,以至于单纯过头,难怪这么容易被她给拿捏了。


    林漾继续问:“那这么说来,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原本叫什么,何方人士。”


    凌一换了种说法道:“我叫凌一,凌云壮志的凌,一意孤行的一。”


    林漾闻言,笑道:“好名字,和你如今做的事倒是相配。”


    只招收女工,收的还都是些身处困境的女人,在江源县乃至大燕,可不就是一意孤行嘛,这样的目标更是凌云壮志。


    随即,林漾又问起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对了,那你如今几岁了?”


    一直管凌一叫妹妹,林漾总觉得自己应该还是要年长一些。


    凌一不知道怎么算自己的年龄,是从成为人的那一刻算,还是从诞生为系统开始算,但不管哪一个,她的年纪都得过百了,于是只能笼统地回答:“年长你许多。”


    林漾抿唇,什么?她成妹妹了?


    可林漾还是倔强地说:“往事已成追忆,你如今既有了新生,那这具身体便只有十六岁,我还是唤你程妹妹可好?”


    不叫凌一,怕在外人面前漏了陷,两人虽没有知根知底,但林漾总不自觉地和凌一说话亲近些。


    凌一点头:“都好。”


    林漾得意地笑:“过了今日,我便是十九岁了,或许……”


    说到后面,林漾的笑容在脸上消失,“或许”后面的话自然和她的婚事有关,十九岁还没有出嫁的女子,这在大燕可不少见,即便身有残疾的女子,依旧有着生育价值,林漾只听说过光棍汉,还未曾听闻光棍妇的。除了寺庙、道观的师太或姑子,寻常人家的女子,不管自愿还是不愿,都得嫁人。


    就连林漾,看似有自己的店铺资产,但林盛却可以拿捏她的婚事,想毁掉她也很简单,将她嫁给一个混账即可。


    林漾当然可以反抗,她可以不嫁,但林盛到时命人强按着她上花轿,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官府也管不了。


    甚至,大燕也是十年前才废除了关于“女子年过十八未嫁,父母连坐”的法律,可见朝廷对父母嫁女儿是大力支持的。


    听见林漾无力的叹息声,凌一飞快穿上衣服,走出屏风,皱眉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我的生辰礼还没送上呢。”


    林漾打起精神,面带笑容,完美的五官不复方才的失落,一双如泉水般清冽的眸子满含期待地望着凌一:“真的吗?谢谢!我难得能认识一个如你般真诚的朋友。”


    凌一刚要扬起的嘴角瞬间抿得只剩一条缝:“这不是作为朋友的礼物,你有所不知,在我的故乡,女子和女子之间不止有亲情、友情,还有爱情。”


    方才凌一说借尸还魂,林漾都没受惊吓,现在是真听愣了:“什么?你的故乡也有对……对食吗?”


    林漾是真惊到了,罕见地说话都卡壳。


    凌一自然地说:“嗯,我送你的礼物,便是出自这种感情。”


    场面顿时鸦雀无声,两人面对面站着,彼此穿着一粉一蓝两条裙子,热气氤氲,两张同样年轻的脸庞上不知什么时候起,泛着红,眼眸更是因气氛而变得更加湿润、暧昧。


    林漾咬紧牙关,她不是不知道这种罕见感情的存在,当她在十八年里不曾对那些所谓的翩翩君子动心时,她也曾好奇过,自己是否偏向不为世俗所容忍的感情。


    但是,凌一如此坦白地承认,林漾不知道如何作答。


    于是,林漾只能转移话题道:“你可知道,今日的生辰宴,是我爹和宛娘子安排给我相看城中适龄佳婿的时机。”


    “我知道,”凌一面不改色道,仿佛一点不难过,“但我也知道,你不想嫁。”


    林漾深吸一口气,恢复仪态:“是,我是不想嫁,只不过是因为我还有未完成的事,而非意味着我就一定喜欢女子,一定会接受……”


    后面那个“你”字,林漾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有些担心这话伤到凌一,更怕这话有朝一日会打她自己的脸。


    凌一听懂了拒绝,不再提及自己的感情,转而说:“嗯,所以我在想,我的这份生辰礼,能否助你和林盛搏一搏。”


    林漾来了兴趣,挑眉道:“哦?是什么?”


    这时候,凌一平静的脸庞终于有了一丝裂纹,她有些窘迫地掏出换下湿衣里的一个信封,尴尬地说:“已经泡烂了。”


    上面的墨水也已经晕染模糊,油纸包的皂块或许还能保住,但墨水写的契书实在没办法了。


    林漾看着凌一低头拿着信封的自责模样,忍不住心尖一丝刺痛,笑着说:“你能送我的,必然是好的,不如你拿来我看看,若能再写一份,心意足矣。”


    林漾以为是凌一写的什么祝福信,虽觉得字迹模糊了很可惜,重写一份似乎没了最好的时机,遗憾归遗憾,有这份心已经很好了。


    凌一点头:“倒也是,我回去再写一份契书便是。”


    林漾闻言,略微瞪大眼:“什么契书?”


    凌一眨巴两眼,看着对方:“契书啊?我信封里装着送你的契书,是我接下来准备开办的纺织厂的分权契书。我愿意以我纺织厂的三成份额作为礼物送给你,你有了这三成份额,或许还能和林盛抗衡。”


    林漾忍不住扶额,一只手拿着浸湿的契书,上面依稀可见的一些字,令她无言。


    两人先前的合作可以说是友好,毕竟有之前结交的情分在,一次意外让两人结识,认可彼此的人品,有合作很正常,一个供货一个销售,可以说是共赢。


    可凌一现在送她的东西,是实打实的钱,不是简单合作了,是她不需要花一分钱,不需要担心投入的风险就能白得好处。


    林漾缓过来,看向凌一问:“你养殖的那些桑蚕,便是为了开办纺织厂?你可知本地的布料质量、价格都比不上外地的?”


    凌一点头:“我虽然不敢保证上等布料一定比外地布料好,但我能保证我家的中下等布料一定比外地的质量好、价格便宜。因为我制作了纺织机,可以大幅度提升纺织的效率和质量,一台纺织机只需一人操作,其效率比得上三名纺织工人。”


    林漾不敢置信地看着凌一,刚才被凌一直白的感情吓到,现在已经被惊讶到把其抛之脑后:“此言当真?”


    若是真的,那本地布匹的价格打下来,不敢想象能吃下多少生意,甚至还能反转,销往外地。


    最重要的是,林漾祖母傅玉容和林盛都在为布匹生意苦恼。傅家和林家都在发愁的事,若林漾能靠凌一这个纺织厂解决,林盛有可能真会因此退让。


    林漾紧紧攥着手里已经模糊没有实际意义的契书,凝眉看着凌一:“你当真要送我?”


    凌一点头:“嗯,生辰的时候,怎么能没有点开心的事呢,愿你岁岁年年同今日,烦忧之事必有解决之道,更重要的是,祝你从今往后,只为自己而活,不受他人裹挟、强迫。”


    人对爱的定义是什么,林漾不知道,是同话本里说的那样,富小姐爱上穷书生,为了对方放弃自己的生活去和对方吃糠咽菜,或是为此撞死枝头,以此表决心?又或者是如三从四德里要求的那样,对一个男人极尽谄媚?


    林漾接受的教育里并不常提及爱这个字眼,祖母也总是教育她,男人的爱害死了她娘亲,祖母不希望她也和母亲一样,困于后院,因生育和抑郁而死。


    林漾久久不语,未曾想过,在祖母告诫万万不能触碰的男人的爱之外,还有来自眼前这个率直、坦诚的女子的爱。


    和以追求、得到、占有甚至是毁掉的爱不同,眼前的凌一,似乎只需要她是她,仅此而已。


    所有华丽的语言都有些苍白,林漾缓缓开口:“谢谢你,凌一,你的心意我很受用,是我收过最好的礼物。”


    “有了这个纺织厂,想必之后我和爹的谈判也能更加顺利,也不用再考虑挑个不合适的人来打掩护。”


    凌一皱眉,思考林漾的后半句话,挑个不合适的人打掩护,难道就是原剧情里林漾对赵麟死缠烂打的原因吗?因为原剧情里赵麟当时已经“爱”上了穿越者,不可能接受当林家女婿。


    林漾说非赵麟不嫁,那么她的婚事就还能拖,因为她不是不想嫁,只是对方不想娶而已,她宁愿落个不要脸的痴女名声,也不愿意随便被林盛嫁出去。


    凌一张了张嘴,想到自己这被浸泡模糊的契书,尽管林漾说很喜欢,她却有些不满意,遂说:“其实,我临时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若是你还想找个人打掩护,一个绝对不会答应娶你的人,那么不如选孟晚竹,赵麟如今家里三个孩子需要人照顾,他很可能接受你们家的婚事。”


    林漾一愣:“为什么是孟晚竹?”


    凌一回想了一下在水里的场景,说:“因为她,孟晚竹,是女人。”


    第234章 把柄


    救孟晚竹时,凌一要从后面单手把人搂住,在孟晚竹的胸前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柔软和紧绷,还有一圈圈的布料。以及上岸后,孟晚竹那双死死盯着凌一不放的眼睛,想来是怕凌一说出她的身份秘密。


    林漾一天被凌一震惊三次,无奈摇头,凌一这张嘴,到底能说出多少大逆不道的话来。


    堂堂江源县县令能是女人?


    并不是说女扮男装会被认出来,这世间确实不乏女生男相的人,也不乏身形挺拔的女子,但问题在于,能参加科考入仕的人,是要经过全身检查的,例如程祖佑、林谦等,参加每一场考试都要去一间专门的房屋里检查,防止携带作弊的东西。


    所以孟晚竹不可能是女人,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如今她们见到的女子压根就不是孟晚竹。


    林漾想到了先前调查孟晚竹身世,全家除他以外皆死在了山贼手上,如果现在活着的人不是孟晚竹,那想必孟晚竹已经死在了山贼手上。


    那这女子是谁呢?


    孟晚竹的亲属里有个比他小五岁的妹妹,未出阁的女子,一般外人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就连未来的夫君也可能只在成亲时才见着面。尤其是京城里那些讲规矩的大户人家,只有在相看人家时,才会给媒婆那边看画像,有的画像和真人可就相差太远了。


    孟晚竹的亲妹妹名叫孟晚宁,本来与门当户对的尚书家二公子定下亲事,却因为父亲被贬,牵连全家,她的婚事被退回,她只得跟着全家南下。


    说不定,孟家唯一逃出来的那个人不是孟晚竹,而是孟晚宁,而孟晚宁很可能为了生存,也为了报仇,会借用她哥哥的身份继续来江源县上任。


    毕竟,县令身份可比一个孤女身份好太多了。


    且不论此人是不是孟晚宁,只要她是女子,那么林漾“心悦”于她,她必不敢直接应下这门婚事,女子娶妻,当晚就会暴露身份。


    可以孟晚竹的身份,二十二岁还未娶妻纳妾,本身就很怪,她若是拒绝了,那么少不了人怀疑她,毕竟,二十二岁的探花郎还是县令,未来前途可期,谁不想攀这门亲事呢?


    不是林漾,也会有下一个。


    此人不敢接受,也不敢拒绝,只能拖着,这便能成全了林漾,给林漾也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


    林漾没想到,凌一给她送来的可是双份礼物。


    不管这人是谁,她现在的身份就是江源县县令,掌管江源县的一切大小事务。


    孟晚竹来江源县大半年了,江源县的各路人马想要抓她把柄或是讨好都不得要领,此人貌似毫无破绽和弱点,而如今,她的把柄落到了林漾手上,林漾可得好好利用。


    林漾沉思半响,问:“她是否已经知道自己身份被你识破了?”


    凌一不假思索地点头:“知道了,她看我的目光恨不得把我灭口了。”


    其实凌一只说对了一半,灭口是不至于的,毕竟她救了孟晚竹的命,孟晚竹也不会恩将仇报杀了她。


    比起林漾洗了个热水澡,一下拿到两个倚仗能反抗自己父亲,神清气爽、明艳照人不同,穿越者只觉得天都塌了。


    “孟晚竹怎么可能是女的呢?他可是我最喜欢的男配啊!你懂不懂他那种完美无缺、爱而不得,对女主的爱是伸出去的手又因为克制而收回的破碎感?他怎么能是女的呢?”


    穿越者一个人碎碎念,凌一毫不留情地怼回去:“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口中完美的人设,只有女人才能达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看过的这本小说,作者也是女人吧,正因为她是女人,才会知道将女人的优点给到孟晚竹这样一个男配身上,一定会有人喜欢。”


    穿越者沉默了,还真别说,013号世界映射在她们主世界的一本小说,确实是女作者写的。


    自此,穿越者沉寂了好长时间,哪个她喜欢的男性角色出场她都不吭声,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冒出来个赵麟也是女的。


    不过这一点她不用担心,赵麟三个孩子都有了,不可能是女的,至少在这个世界不可能。


    林漾和凌一讨论决定先试探一下孟晚竹的态度,因为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孟晚宁,所以依旧只能用孟晚竹来称呼她。


    两人试探的点不同,林漾想试探出孟晚竹的身份,看她属于哪边派系,而凌一只是想知道孟晚竹究竟是不是真的关注民生,若是,她的纺织厂、肥皂坊、榨油坊才有的建。


    提到肥皂,林漾这个赚钱的脑子就又活泛起来,纺织厂三成利润是凌一送的礼物,但林漾还想往里投钱,希望凌一要办的这几间工厂能办得更好,因为这几个产业,林漾都想沾。


    于是,除纺织厂的三成利润外,林漾还成了纺织厂的二当家,大当家当然是凌一,毕竟是她的厂。


    肥皂坊则因为林漾可以提供更多的原材料,她有的是门道,她还能投钱,凌一负责技术和人力,两人各占一半的利润分成和决策分权。


    榨油坊则关系到林漾自己酒楼的生意,外加原材料、技术、人工都不需要她提供,故林漾没有插手。


    而且因为现在要和林盛谈判,要让林盛看到有利可图,故林漾不能太藏拙,富民和鹿鸣涧能继续藏着,纺织厂和肥皂坊却不用,反而可以让凌一借林漾和林家的名声,让一些宵小之辈不敢打这两间工厂的主意。


    最后两人说定,对外称合作,外人若是问细节,便不可以透露多了。


    等离开林家后,凌一才发现,被自己关掉的系统提示有了更新。


    “主角好感度增加10点,奖励10点积分。”


    这10点好感度是加在原本就有15点好感度的主角身上,也就是林漾,此时对凌一有25点好感度的林漾依旧排在第二,5点好感的赵麟却在第一。


    等着吧,凌一心里默念,等她把手上几间工坊建立,再来看看两者的排名。


    拿到十点积分,凌一自然是用来兑换更多的好东西,对她来说是好东西,对系统和主世界来说就是一些廉价的未来种子或树苗。


    系统商店也真是神奇,高产高质量的作物种子一点积分能买很多,而那些对凌一来说无用的道具却能卖出高价。


    比如,万人迷香水,一百积分一瓶,喷一点能让绝大部分异性对自己产生好感。又比如主角光环,带上之后能自己穿越的角色拥有主角一样的气运,一万一顶。


    看了眼这些缥缈无用的道具,凌一还是觉得那些便宜好用的种子、肥料、化学药剂更适合她。


    凌一边走边把兑换的东西往自己的虚无空间里划拉,没注意到有几道视线黏在了她身上。


    因为落水衣服打湿,凌一在林漾房里洗了澡换上的是林漾的干净衣裳,都是裁缝给林漾私人定制的,布料、款式样样都是江源县最好的,比起凌一来时穿的武打服不知道精美多少。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送凌一离开时,林漾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觉得换了身衣裳就像换了风格的凌一依旧夺目。


    林漾尚且如此,更别说旁人。


    赵麟带着三个孩子和罗雨怜往城门去,却见到凌一这副打扮,人直接看直了眼。


    罗雨怜看了,也是一愣,但随即又在心里默默地比较。


    三个孩子眼都不带眨一下地看着凌一,指着凌一道:“爹爹!这个女的变漂亮了,我们要她当我们娘亲,你快把她娶回家!”


    这么无礼且弱智的发言,便是从穿越者常在凌一耳边念叨的三个天才少年口中说出,凌一很想把穿越者拽出来让她听听。


    只可惜穿越者自孟晚竹的打击后,一蹶不振,再也不想搭理凌一。


    罗雨怜听到这话,自然是黑了脸,赵麟则是表面恼怒,心中窃喜,不痛不痒地呵斥了三人。


    凌一难得被恶心到,或许是因为这句话里隐藏的占有和物化令她不喜,她于是开口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们还挑上了?你们爹有你们三个拖油瓶,顶天了能再给你们找个爹,还想娶我?”


    三个孩子一脸震惊,什么?再找一个爹?他们有两个爹?


    赵麟听得黑了脸,骂他癞蛤蟆就算了,还阴阳他最多只能找男人凑活过日子,想娶个女人他都不配?


    于是,凌一就看见赵麟那一排刚加的10点好感度又退回去5点,加上先前的5点,总共只有10点。


    罗雨怜还有点没听明白,啥叫再找一个爹,男人能找男人吗?


    程祖佑进了城就不回去了,这一路上牛车上就只有三个聒噪的孩子和一个任劳任怨的罗雨怜,以及自以为生闷气等着凌一道歉的赵麟。


    等到了村口,凌一卸人完成,都没再搭理这几人一个字。


    赵麟带着孩子回了家,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他忘不了在城门口看见凌一时的惊艳,更不甘心被凌一嘲讽只能找男人过日子。


    于是,赵麟一怒之下,饭都不吃了,从罗家夺门而出。


    前一天还在为林漾婚事发愁的凌一,现在被赵麟带媒婆堵在家门口,开始要为自己的婚事发愁了。


    江氏刚要出门去,就被喜笑颜开的媒婆拉住手一顿寒暄,寒暄过后又打听她对未来女婿的要求,一个劲地把夸人的话往赵麟身上套,什么疼人啦,可靠、前途无量,仿佛赵麟就是神人一般的存在。


    江氏记得赵麟帮过自己找女儿,不好太冷脸,她只能尴尬地推开媒婆的手:“小花说了不嫁就是不嫁,这婚事我还真做不了她的主,你们二位啊,还是请回吧。”


    媒婆一瞪眼:“哎,江婶子,话不是这么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你定下这门婚事,哪有女儿不认的,不认,压着她上花轿也得认!”


    此时,手持大柴刀的凌一从屋内走出,冷脸如同罗刹,声音更是让人听了如坠冰窟:“那既如此,我砍了你,你们来阴曹地府喝我的喜酒可好?”


    媒婆吓得大叫一声,往院外跑,一边跑一边大叫:“杀人啦!程家女儿杀人啦!”


    赵麟面如白纸,摆出一副受伤的表情问:“你当真就如此厌恶我?”


    凌一歪头:“厌恶?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只不过是村里一个鳏夫,我何至于厌恶你,我压根不认识你,也看不上你。”


    凌一拒绝的话已经够直白了,可赵麟却只理解出他自以为的那层意思。


    他认为凌一只是看不起他,不是不可能喜欢他,女人都爱慕虚荣,他得掌握了财富、权势、地位,这个女人才会臣服于他。


    肤浅、虚荣的女人,非得他恢复从前的皇子身份才肯屈服吗?那若他日后登基为帝,定要这个女人乖乖送上门来又被他弃之如履。


    第235章 亲人


    赵麟灰头土脸被赶出凌一家,回去后发誓要往上爬,要用权势逼凌一向他屈服。


    这边凌一母女刚打发了赵麟和媒婆,紧接着又迎来了江家人。


    当初凌一拿着林漾感谢她的银子作为启动资金买了地,为免引起怀疑,旁人来打听,都说是借的江氏娘家人的钱。


    如今凌一母女靠着那点钱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样不缺粮食不缺肉的日子,她们俩是全安村少见的女户,两个人坐拥百亩田地,建新房,请了二十个长工给家里种地干活,简直比村里的大地主还要豪横。


    她们俩的事迹,早从全安村传出去了,江氏的父母在别的村也听说了。


    江家人口可不少,江氏本名江萍,上面一个哥哥,底下一个弟弟。


    江大舅在城里干活,平时难得回七里庄。江小舅则和江家父母一起住,和江家老两口更亲。


    江大舅并不算孝顺,早早和爹娘、兄弟姊妹分家,全家人搬去了城里住,人家现在是城里人。


    往常过年,他都只会让自己大儿子回家送点粮食和肉,就当孝敬父母了,但一家人从来不回老家住。


    江小舅私底下没少和家里人骂江大舅不孝,把养老的担子都丢到了他身上。


    江家老两口念着手心手背都是肉,没少在两个儿子之间周旋,却一直忽略了家里的女儿。


    江大舅首先在江源县听说了凌一母女的事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是自己妹妹和外甥女,是听人提起什么和程氏一族闹翻,他才多问了几句,越听那对母女的身份越熟悉,这不是他二妹一家吗?


    人人都道进城的江大舅一家过上了好日子,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在城里的开销有多大。


    以前在老家,吃穿住行,只有穿花的钱最多,吃就吃自家种的粮食和蔬菜,住老家土房子,行靠两条腿。


    可等进了城才发现,一家四口,吃只能买粮铺的米,穿着也要得体,不然找不到活干,邻里都看不起你。住更别说了,她们来自农村,分了家本来就没多少积蓄,房子是租的,每个月得为房租发愁。


    行更是难,一个江源县可比七里庄大多了,七里庄撑破天走上一个时辰也能好几圈,江源县你要想从东城门到西城门,两条腿走可太远了。


    所以江大舅一家看似在城里过着光鲜亮丽的生活,实则其中苦楚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在多番打听后,江大舅确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二妹母女俩发达了,在村里拥有百亩良田,还请得起长工。


    于是,多年不曾回家的江大舅,这次过年不仅自己回来了,还携全家回来大团圆。


    如果是江氏携女儿凌一回江家,老两口怕是要把她们母女骂得狗血淋头,但多年未见的大儿子回家,老两口忙前忙后,看起来都年轻了几岁。


    江小舅表面和江大舅寒暄,内心却在想这老小子不会是回来打秋风的吧。


    直到江大舅提到江氏,问二妹今年怎么不回家过年,她不是和程二郎和离了吗?


    没有夫君、儿子的女人,那就应该回到娘家,认父亲为主。


    这时候江家人还不知道江氏母女发达了,她们在七里庄消息闭塞,不如江大舅在城里对凌一的“辉煌”事迹有所耳闻,江老头瘪着嘴,没好气道:“别提你那个丢人现眼的妹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孩子和丈夫和离,这在以前,那可是要被乱棍打死的!”


    “我没她这个女儿,你也没她这个妹妹,吃饭吃饭!”江婆婆招呼大家吃饭。


    江大舅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若是他爹娘知道二妹的造化,怕早就找上门要钱去了,于是他便想瞒着,自己一家人偷偷去找二妹交好。


    结果没想到,一家人正吃饭呢,隔壁邻居听说多年不曾回村的江大舅回来了,赶忙来凑热闹,还“好心”提醒怎么不见赚大钱的江二妹回来孝敬老人。


    原来村里人也从回村的人口中得知了如今凌一的能耐,特*来告知好消息。


    江大舅在心里骂那人多管闲事,他差点就能独享好处了。


    江家人一听,这还得了,江氏有钱了怎么不帮扶一把娘家人?亏她们还养了江氏十几年,为江氏寻得一门好亲事。


    于是,过年前两天,江家人浩浩荡荡从七里庄赶来,美其名曰探望江氏母女。


    最好笑的是,她们从村口一路过来,逢人就炫耀女儿有钱,村里人也都乐呵着附和她们。因为在村里人的眼中,江氏带女儿回娘家,能借到钱,这就说明娘家人比一般人更心疼女儿了。殊不知,这钱根本不是江家出借的。


    凌一正在和长工们一起收获新一批的蔬菜,过了晌午就有酒楼的人赶着马车来拉货。


    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吵闹声,凌一提起镰刀走出大棚,就见江家人在她院坝里东摸一下西踢一脚,没见过世面就罢了,还总动手动脚。


    “住手!”凌一跟着江氏见过江家人,为首的便是两个舅舅。


    江大舅露出欣喜的表情,看向凌一:“哎哟,小花呀,你都长这么高了?大舅舅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他表明了自己的长辈身份,等着凌一给他问好,殊不知,凌一跨步上前,直接把队伍末尾的一个大胖小子给揪出来,一脚踹在小子屁股上。


    “没规矩,随便动我的菜,该打!”凌一露出愤怒的眼神,眼睛瞪圆,嘴唇紧抿,吓得那小子哇一声哭了出来。


    江小舅的媳妇彭氏立刻上前护崽,一把搂过孩子,怒视凌一:“他一个孩子你和他计较什么,你还是当姐姐的,哪有下这么狠手打弟弟的!”


    凌一不咸不淡地说:“长姐如母,我替他不懂规矩不懂教养的爹娘教训他有什么问题吗?”


    “嘿!江萍!你就是这么教你女儿的?”江小舅一听,怒了,朝屋内怒吼。


    江氏拿着擀面杖出来,气势汹汹大喊:“我怎么教女儿不用你管!我是你姐,我没管教好你,是我的失职,我女儿管教你儿子,你该感恩戴德才是!”


    江氏本来就是个泼辣的性子,现在有钱有力气,底气更是足。


    江大舅见弟弟妹妹快吵起来了,赶紧站出来劝和,当个老好人。


    江氏和大哥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江大舅比她大三岁,她还小的时候,江大舅就已经和爹娘一起干活照顾弟弟妹妹了。


    江氏和程家是断干净了,再也没有往来,程家人来一次打一次,渐渐地也不敢再来,外加有程祖佑的约束,程家人只能背地里骂,再没敢找上门来。


    谁能想到,走了一个程家,来了个江家。最主要的是,江家还是江氏的娘家人,有江老头在,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人。


    江小舅脸色不好看,江大舅连忙劝道:“二妹,你这话说得也对,老三的孩子你也知道,生性爱玩而已,随便教训两下就好,这大过年的,咱们都别站外面了,进去坐坐吧,自你出嫁,我都好久没见你了,茂宇、静雯都怕不记得你这个小姑长啥样了,茂宇、静雯,过来叫人啊。”


    江大舅一儿一女,大儿子江茂宇跟着他学算账,小女儿江静雯才十五岁,在县里某绣娘坊学女红。


    江大舅早些年在江源县里找体力活干,无意间和一位老师傅交好,学了点算账的本事,一家人搬到城里,各自都找了活干。舅娘徐氏跟隔壁的一位绣娘交好,让其介绍女儿去学女红,相比琴棋书画这种富贵人家才学得起的东西,女红就实用多了,日后好找婆家。


    江氏见到两个外甥上前,脸色好了些,她虽为人泼辣,但对待小辈还是比较温和的。


    在大燕,有过年给压岁钱的习惯,但都是给小孩子的,一般女子满了十五即为成年,男子满二十弱冠,超过年龄一般都是不给的,除非家境富裕,或特别亲近。


    外加江氏也没料到两个晚辈会来,没打算给红包。


    大舅家两个小辈相当有礼貌,看见江氏就规规矩矩、面带笑容地喊了声:“小姑过年好,爹前几天就在念叨小姑,说小时候您总跟着他上山挖野菜,最爱吃一种红色的果子,我们在县里集市找了好久才找到这种果子。”


    要不怎么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呢,说点好话,看两个孩子的脸都顺眼起来。


    这是江氏的娘家人,亦是原身的亲人,凌一见大舅家态度还行,便不主动找她们麻烦,看向小舅一家,眼神中还带着一丝疑惑:“那你们来做什么?我和娘回家不过想借住几天都被你们赶走了,现在还有脸来我家?”


    江小舅尴尬地低头,他一退缩,立刻有人为他出头。江婆婆刚才见孙儿被打,早就不满了,此时站出来就去揪凌一的耳朵。


    结果她是没尝过凌一的厉害,立刻被条件反射的凌一一招擒拿手按倒在地。


    “哎哟!造反啦!孙女打婆婆了!”江婆婆一阵嚎叫,全家人都上来阻拦。


    凌一随手放开,拍拍手道:“她先动手的。”


    “什么她她她,这是你外婆,没大没小,你到底怎么教女儿的!”江老头看不下去了,站出来指责江氏。


    他以为自己站出来,作为这个家里最年长的男人,他的权力无人敢质疑,没想到,凌一淡淡撇了他一眼:“来我家,就得守我家的规矩,不然请你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反了天了,第一次听说要听孙女话的,江老头伸手也要教训凌一,却被凌一发现意图,举起镰刀威胁。


    江大舅见状,无奈扶额,就差没翻白眼了,上前一步拦住凌一,壮年男子粗壮的手用力钳住凌一的手腕,笑着说:“那毕竟是你外公,大过年的,一家人何至于吵架,都进去说话,小花呀,听你大舅的。”


    江大舅最初是在江源县里干扛包的体力活,力气大自然不必说,江家人其实身材都挺壮硕的,江氏也是典型的强壮。


    江大舅的手犹如一只铁钳,紧紧扣着凌一的手腕。


    凌一能挣脱开,但是她还有更简单的办法,她疑惑地看着江大舅:“大舅,男女授受不亲,你莫不是想毁我清白?”


    江大舅一愣,立马松开了手,一家人看鬼一样看着凌一,这种不要脸的话她也说得出来?这种话损害的只会是凌一自己的名声吧?


    可凌一哪儿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能恶心到别人,达成目的就行。


    江氏皱眉,拉着凌一后退一步,骂骂咧咧道:“够了,你们也别装了,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说吧,到底干嘛来了?”


    来半天了,江家人也没落到一口水喝,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但江大舅一家,比起江小舅显然更能忍许多,她们是在城里看别人脸色过日子的,自然更懂察言观色,江大舅立刻转身去责怪小舅等人,说大过年的非给她们找事,以前的事明明就是她们对不起江氏母女,现在还摆出这种姿态,到底想不想要修好一家人的关系了。


    要凌一说,她肯定是不想修好的,她和这一家人没有丝毫感情。但看了一眼江氏,江氏显然还不理解有的亲人并不爱她的事实,又或者,江氏还想着能维持表面关系,日后有求人的地方也好走关系。


    于是,江氏也没阻拦江大舅训斥一家人,而是在大家都装模作样开始寒暄后,翻了个白眼,带她们进屋喝口茶水。


    到了冬天,原先的凉茶销量就大不如前,但好歹帮林家的茶叶挽回一些损失,所以后来又找凌一买了另外几种茶饮的配方,结合药草,声称有暖胃、驱寒的药效,销量显著回升。


    江家人待客都是一点茶叶渣煮一大壶水,茶味淡得几乎喝不出来。


    反观江氏这边,十分大气,招待的茶水那都是看得见茶叶的。


    这些茶叶并不是江氏买的,而是因为江氏在茶园当管事,人家茶园送的年终奖,一整箱呢,平常就两母女喝,根本喝不完。


    江大舅一闻茶香,微微睁大眼,这可是好茶啊,他家掌柜的才喝得起这茶,而且冲泡很有讲究,没想到江氏直接煮了就给她们喝了,真是暴殄天物!


    江大舅可惜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感觉金子被当垫桌脚的东西,只恨不得在江氏屋外捡些茶叶渣。


    舍不得放下茶,江大舅慢慢品着茶,愈发确定了江氏母女现在发达绝非一般人,不然哪里能把好茶这样糟蹋,看了方才凌一对江小舅和江老头的态度,江大舅就差不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人了。


    他本来就是利益至上的人,得亏有个孝字压在头上,不然逢年过节的礼物他都懒得让儿子送回来,现在看见二妹一家过得好,他立刻便谋算好了如何交好。


    江大舅先是一番痛骂江小舅之前的不齿行为,再说自己一家住在县里,好多村里的事都不知情,但凡当时凌一母女求助到江源县来,他肯定就收留她们了。


    这位可真是说谎不打草稿,就她们一家和另外两户人挤在一起的院子,总共才两间房,大儿子一间,小女儿在她们两口子卧室的小床睡,还收留凌一母女呢?


    江小舅自然不服,要反驳,说那时候她们哪知道江氏和离是认真的,还以为只是说着玩,毕竟她们听都没听说过哪家女人敢真和夫家叫板和离的。她们要是收留了江氏,以后程家找上门来闹怎么办。


    凌一不是很耐烦应付这些人,和江氏打了声招呼,继续去干活了。


    江氏自然不拘着她,在她们母女的小家,一切都是她们俩说了算。


    江老头又想骂,被江大舅瞪了一眼,满是不服气。


    江大舅和蔼地看向江氏:“二妹啊,你如今成了茶园管事,那茶园的账务你可明白?我家茂宇你也知道,跟着我在城里学了看账的本事,自家人用起来放心,我让他跟着你搭把手,不然怕你被外人欺负了去。”


    江氏立马拒绝:“账务可不归我管,是我们东家的账房先生。”


    江大舅知道茶园主人是林家人,直呼可惜没有攀附的机会,又问:“那你们家的地呢,一百亩地,卖菜卖粮食都有进出项,这总能让自家人帮忙吧。”


    江氏还是推脱:“地是小花的,她自己就懂账,平日账都是走她手上过,旁人唬不了她。”


    江小舅嘀咕道:“那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她大字不识一个还看上账本了?”


    小舅嘀咕完,江老头又开始指点江山,许是因为武力值最高的凌一不在,他便膨胀起来:“老二你别管了,听我的,你和小花都是女人,早晚这些家产都要落到男人手上,既如此,不如直接都给你大哥幺弟,好歹是自家人,日后小花在婆家受欺负了,我们娘家人有钱有地,才是她最好的依靠!”


    这话在江氏出嫁前也曾听过类似的,爹娘收了程家的彩礼钱,却只给了她一床喜被当嫁妆,连点家具都没有,害得她嫁过去就被程家责怪。


    当时爹让娘怎么安抚她来着,似乎也是告诉她,把好的东西都给娘家的兄弟,日后兄弟才能为她撑腰。


    既然好东西能给一个人挺直腰板做人的底气,为什么这样的底气不能直接给她,而需要上贡给家里的兄弟,以此来求得兄弟的撑腰?


    江氏越听,心里越寒,她突然理解女儿为什么能有如今这样一颗坚如磐石的心了,等她跌入谷底又翻身做人时,才能看清人心。


    江氏心里那一点点见到亲人的欣喜都没了,说实话,出嫁这么多年,她少有回娘家,因为程家人不许,她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都得为程家人付出,程家人如何能忍受她回娘家去当牛做马。


    一个夫,一个父,互相争抢着她,只为吸干她。


    从前,江氏能对程家人不客气,那是因为她在程家生活太久,看透了程家人的真面目,而且程家人对她的排斥是显而易见的,总是把她是外姓人挂在嘴边,她清楚明白自己不是程家人。


    而父家就不一样了,她的爹娘在她小时候也不是没有对她好过,兄长也曾带她上山挖野菜摘野果,这些都是她记忆里美好的部分。


    正因为如此,江氏才会留有那么一点点希望,以为血亲会是爱她的。


    也不全对,至少,她自己生下来的血亲,是爱她的。


    江家人如出一辙的话语,让江氏彻底寒了心,她把茶杯往桌上用力一磕,身形健硕,寒着脸,脸上的肉紧绷,让屋里的人一下住了嘴。


    “你们不用多说了,我如今自立女户,我才是一家之主,你们妄想把我和小花辛苦挣来的家业抢走,就别怪我六亲不认了。”


    江老头正要发火,就被江大舅按住了手,江大舅叹气道:“二妹,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你也知道爹的性子,他说话难听,但却是事实,忠言逆耳利于行这不是,小花早晚要嫁人,等她嫁了人,她的夫君自然就是户主,难道你们母女俩的家业就能守得住了吗?”


    江氏这时候,又松了口气,原来,她女儿说的此生不嫁人,是早就看明白了这些:“小花不嫁人,她陪我一辈子,我们母女俩不需要另外的男人加入我们的家成为谁的夫谁的父,你们若是来骗我家业的,我们两家还是断了往来吧,日后看见了也当不认识。”


    江大舅刚要开口说什么,江氏威胁的目光看着他:“大哥,你在城里上工,应该知道林家吧,我家小花如今在和哪些大掌柜做生意,你知道吗?这其中,有没有你家掌柜和东家,你猜呢?”


    江大舅心神一震,忍不住背后发凉,怎么回事,他这个妹妹不过是个乡野村妇,怎么会有如此震慑人的气场?


    他哪知道,江氏若是不凶一些,如何镇得住茶园那么多茶农,茶农里还包括了外地的老茶农,这些老茶农有的倚老卖老,有的大男子主义,若是江氏不强硬,如何压得住整个茶园。


    江家人在凌一那儿受了挫,在江氏这里也没讨到好,江大舅使尽浑身解数,才勉强没有在江氏这里把好感刷到负,而江小舅一家,则只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即便如此,一家人也没能讨到任何好处,江大舅舍不得放弃江氏母女这块肥肉,为了不讨人嫌,只能维持表面的友好,带着家人离去,思考如何投其所好。


    江小舅见一向有主意的大哥都走了,即便想赖在这儿也没法,门口出现了好多人,一个个的拿着农具,看着她们的眼神不太友好,仿佛她们敢耍横,下一秒就会抓起锄头围殴她们一般。


    江家人走了,江氏才算松了口气,这次,她应该没有拖女儿后腿了吧?


    第236章 攀附


    江家人灰溜溜地回了七里庄,来时为了省粮,早饭都没吃,连走几个小时的山路,此时孩子都饿哭了。


    大舅家两个孩子懂事,不吭声,不像小舅家的熊孩子,饿一路哭一路,哭急了还要动手打安慰他的江婆婆。


    江大舅看见自己的家人就烦躁,面露不悦道:“以后你们不要去打扰二妹一家,就因为你们,她现在连我都不理了。”


    江老头不服气,怒拍桌子:“老婆子快去弄点吃的来,那死丫头反了天了,敢和她老子叫板。”


    江大舅在外人面前低头哈腰多了,回到老家,立刻不客气道:“你们最好是别再搞事,害得二妹恨上我们一家,我可不想被你们拖累,到时候我就再也不回这个家了,你们就指望着三弟能管你们一辈子吧。”


    江老头面对大儿子,又换了副嘴脸,一双浑浊的眼里,满是凄惨,光看面容,就是一个可怜的小老头:“老大啊,你这说好去城里几个月,几年都不曾回来,看看你爹我们呢。”


    江大舅装模作样安抚了爹娘,说什么现在最要紧的是和江氏交好,借着江氏母女的财富和人脉,帮助她们一家在城里找到人上人的活计,安定下来,把一家人都接去城里生活。


    江大舅的花言巧语,应对江氏母女可能捉襟见肘,但应付没多少见识,一辈子没去过县城几次的江家人足够了。


    江家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忙点头说记着了。


    江大舅就在家里住下了,唯一不爽的就是江小舅了,为了腾位置,一家三口挤着睡。


    江小舅虽然不服大哥的决策,但不得不说,全家唯一一个见过世面的就是江大舅,爹娘也一直都认为家里的老大更成熟更有主意。


    江大舅觉得爹娘偏爱小弟,自己为这个家付出更多,他不甘心,和家里人分家搬去了城里,也为了寻求往上爬的机会,他不想一辈子干农活,当靠天吃饭的农民。


    江小舅觉得爹娘偏爱大哥,分家时给大哥分了那么多钱,又要让自己来养老,对大哥唯唯诺诺,全家人好像都仰仗他鼻息一样,明明大哥也就逢年过节送点吃的,实实在在的利益没见着一点。


    为免江小舅等人再激怒江氏,江大舅拍板决定,以后江氏那边就由他去走动,其他人管不住嘴,那就管住自己的腿,把真实想法别总是挂嘴边。


    于是,凌一和江氏过了一个安静和谐的春节。


    除夕夜本该是一家人团聚的时候,江氏早早和好面在包饺子,几大盘饺子,两母女吃不完,还招呼干完活的长工一起吃。


    在凌一家干活的这些女人们,大部分是有家的,得回去过年,所以提前几天就给她们放假了。只有少数几个无家可归的孤女或寡妇留在这里继续干活,说自己不需要过年休假。


    凌一见这些人无处可去,就给她们这几天结算工钱按双倍算。


    江氏热心,更是叫住几个无家可归的女人,让她们留下来一起吃年夜饭。


    江氏爱热闹,不像凌一那么少话。但凌一也并不讨厌热闹,她的喜恶并不像一般人那样分明,感情起伏也不大。


    没有堂屋里一边谈天论地一边把瓜子壳吐得到处都是的丈夫、长辈,只有她们这些看似无依无靠,却自己成了依靠的女人,她们不用待在灶房里端着碗吃饭,也不会出现她们在灶房忙,外面的人已经吃起来的情况。


    她们做的这一桌子菜,只为自己吃,临到上桌了,饭菜都是滚烫的。


    凌一的手艺一绝,江氏都得给她打下手,大家看了也不免感慨。


    “江大姐,你们母女日子是越过越好咯,小花都能撑起一个家了,不知道是哪个有福的男人才能……”


    那人的话没说完,江氏就先反驳道:“拉倒吧,我家小花自己就有福,不嫁不嫁,免得福气都被吸走了。”


    女人们对视一眼,忍不住大笑起来,即便有人以为江氏这些话只是玩笑话,也不妨碍她们觉得有道理。


    春节过后,长工们陆陆续续回到了田地里干活,凌一的纺织厂、肥皂坊、油坊也都着手建立。


    凌一先是在自家长工里招收合适的,能做到现在的长工,基本都是被筛选剩下的比较合适的,一些干了一段时间就想把活计转给家中男人的,基本都被凌一辞退了,剩下的这些女人,都是懂规矩也懂道理的。


    不过比起纯种地和帮工,在凌一的一厂两坊干活,得签保密协议,一旦泄密,她可是要告上官府的。甚至,因为律法的不完善,凌一为了自己的利益保障,劳动契书会更加严格。


    和严格的要求相比,凌一给出的工钱、福利也相当丰厚,刚一宣布,就有好多人报名。这在她们看来,其实并不算严格,再严格能有卖身契严格吗?


    凌一的一厂两坊需要不少人,选走了家里的十人,只剩下十人耕种,好在家里还有头牛能帮忙干活,不然这十人种地怕是种不过来。


    而且今年开始,桑蚕的养殖和白蜡虫的大规模养殖也要走上正途,需要的人力更多。


    全安村能招的靠谱的女工凌一已经招完了,尽管有大批的闲汉等着抢她这里的活计,但凌一完全没有要将就的意思。


    全安村招不到,她就去别的村招,再不济,去县里也行。


    之所以没有首先考虑县里的女人,因为江源县要涉及她的生意,怕招到不怀好意的同行卧底。


    为此,之后的工厂、作坊得有专门的屋子,隔绝旁人窥探的视线,选址、建厂都很有讲究,凌一还得去找里正买地。


    里正本来不待见凌一,因为凌一闹出的事情太多,而且她从前的那些做法和行为,在同是男人和父亲的里正看来,就是大逆不道。但江氏后来几次来他家走动,又是送鸡蛋又是送肉的,多来几次给点好处就待见了。


    趁着他还在当里正,很快给凌一选好了地,凌一和江氏就开始张罗人建房,因为考虑到部分女工没有地方住,有的因为借住在娘家或别人家已经被嫌弃好一段时间,甚至要她们把所有的工钱拿来抵房租,所以凌一在建厂的同时,还让人搭建了员工宿舍,虽然不是很大,一间房大通铺能睡八到十二个人,但对本来借住在别人家就得和那家的男女老少挤一个屋的女工们来说,简直不要太好,包吃住,工钱完全能存下来,而且一个屋的都是女人,安全不说,换衣服都不用避讳了。


    工厂还在建,凌一就先赶着牛车去各个村招女工了。


    有的人听说过凌一的“英勇”事迹,认为她大逆不道,是异类是怪胎,有人质疑她招工是诈骗,把正经人家的女人骗去窑子里卖,也有人眼馋她开出的工钱,忽略了只招女人几个字,疯狂自荐。


    一天下来,在各个不熟悉的村子里,想招到合适的女工,相当难。


    之前招工顺利,是因为有江氏在,她人缘好,热心肠,做事靠谱,全安村人也比较信得过她。可到了外面,没人认识凌一,她的话大家都不敢信。


    等凌一挨个村招过去,结果只招到两个年轻女工,加起来年纪不超过三十。只因为她们的家人以为凌一是人贩子,索性就把两姐妹卖给了凌一。


    两姐妹家里有三个弟弟,家里养不起这么多孩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卖女儿。两姐妹长相一般,养大要花费不少粮食,也不见得能换多少彩礼,干脆趁着年纪还小,好调教也有人好这口,卖给人牙子多赚点钱,两姐妹的爹娘是这么想的。


    两根豆芽菜望着凌一,凌一也不得已把她们拉上车,不拉能怎么办,与其被人牙子买走,不如安排去她工厂干活。


    因此,两姐妹也和别的工人不一样,她们签的是卖身契。


    凌一表情吓人,两姐妹紧紧牵着手依偎在一起,不敢惹恼凌一,十分安静,企图在车上降低自己的存在。


    牛车一路到了七里庄,七里庄的人口不少,虽然也属于江源县,但比较边缘,靠近鹿县。


    江大舅这时候已经离开了七里庄,但是他女儿放在了老家,四个人住一起,确实挤,不如把女儿放老家,还能替他看着家里人别坏他好事。


    大舅的女儿名叫江静雯,比程小花还小一岁,此时正在池塘里捶打衣服。虽然已经开春,但水依旧冰冷,江静雯的手长了不少冻疮,十五岁的脸,五十岁的手。


    看见凌一赶着牛车进村,她想起亲爹的嘱咐,放下正在洗的衣服,向凌一跑去。


    跑到跟前,江静雯脸上带着乖巧讨好的笑:“表姐你咋来了?”


    江源县一带区分堂亲和表亲主要看父母亲族以及姓氏的关系,若是同族父亲那一脉,与你同姓,便叫堂,若是母亲外族那一脉,便叫表。


    故,即便江氏是江静雯父亲的姊妹,却已经被划分为表亲,因为她的女儿程小花随外人姓。


    可见,姓有多重要,只可惜,在大燕,江氏并没有让女儿随自己姓的权利,甚至在后世,有了权利,也有人无法使用。


    凌一纠正道:“叫我大姐就行,不用加表。”


    江静雯很快改口:“大姐好,今儿是要回家吗?我去地里把爷奶叫回来。”


    凌一摇头:“不是回家,我来招女工给我作坊干活。”


    江静雯眼睛一亮:“这好办,我爹肯定愿意帮忙,他平时在县里也算半个管事,招人他很在行的!”


    凌一没有拒绝,比起在这些村子没有根基和底层人脉的她,江大舅确实更合适。


    等凌一一走,江静雯就跑回县里通知她爹,能攀附交好凌一的机会来了。


    江大舅自然上心,先回了趟七里庄,从江静雯那儿得知了凌一招人的具体要求,立刻先在老家招人。


    期间江小舅的媳妇彭氏听闻招人,还想问自己能不能去,江大舅自然是一口拒绝。江小舅一家多招凌一母女烦,她们自己没点数吗,就别凑上去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过了不到两天,凌一就在家门口看见了江大舅招来的二十多号人,其中竟然包括了江大舅的女儿江静雯。


    不是说要把这个女儿培养成好嫁人的良家妇女吗,怎么送她这儿做工来了?


    第237章 交心


    江静雯很懂事,甚至发现了凌一性子变得冷漠,讨好江氏才是关键的秘诀,于是,她对待江氏,比对待自己亲爹娘还亲热,最后,凌一就留下了她。


    江大舅送来的二十多人凌一全收,都是些干活利落的,正是凌一需要的,只是在关键岗位上,不会安排这些人,一些基础的采摘、耕种,以及工坊里那些纯体力活可以安排她们。


    虽说凌一的纺织机最重要的构造都在内部,不拆开看不见,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建房阻隔了旁人窥探的视线。


    同时,一个工坊约莫十名工人,分为几组,每组的活都和其他组不一样,每组负责的活都只是所有工序里的一环,这样她们彼此不知道例如制造肥皂的全过程,好多人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不用谈泄密了。


    被爹娘卖了的两姐妹身世不大好,卖身契又在凌一手上,她对这两人稍微比较放心。


    但凌一也不苛待她们,卖身契只是作为她们忠诚、保密的保障,并不是说凌一就需要两个奴婢,两人被安排进工坊监工,每日巡逻监视有没有人在干活的时候偷拿东西,东张西望不怀好意。至于偷懒与否,就让江氏去和她们谈。


    凌一这边工坊有了很大进展,自己也从田地里抽身去了趟县城,准备给林漾汇报如今工坊的进度。


    两人自上次生辰宴后就没有多少联系,只因为这时候交通不发达,通讯更是只能依靠人力,若是林漾派人频繁来全安村传达消息,恐怕引起旁人怀疑。于是两人约定,每月上中下旬固定时间在鹿鸣涧的特殊雅间见面,汇总生意上的账目和为工坊做决策,谋划合作等等。


    此时正是一月上旬,凌一早早出发赶往江源县,顺便拉了一车的货物进城。


    凌一家的货物向来是供不应求,她等到了城门内卸货的地方,自有各家的伙计来提货,她都不用送上门。


    只等最后鹿鸣涧的人来,她就跟着一起把预留的货物全部拉去鹿鸣涧,牛车放在鹿鸣涧的后院,她人就直接上二楼雅间了。


    凌一以为自己算来早了,却没想到雅间里林漾更早就等着了。


    等凌一绕过屏风走到林漾面前,林漾已经泡好茶,给她倒上一杯,嘴角噙着笑:“快请坐,这么早进城,路上一定累了吧,屋内有软塌,晌午可以在楼里享用,午后也能在屋内小憩。”


    反正城门关闭得晚,凌一既然来了县里,送完货的时间完全可以在城里多歇息会儿。


    现在两人是合伙人的关系,凌一要在鹿鸣涧免费休息和用餐,林漾自当十分欢迎。


    自上次生辰宴一别,两人约莫半个多月没见面,林漾心里总回想起那天凌一给她告白说的话,每次想到,心跳便像打鼓一样,害得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要拒绝吗?林漾又生出一丝不舍和不忍心,比起旁人,她确实对凌一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可要接受吗?林漾又怕这段不容于世俗的感情被人发现,甚至,她最怕的不是同性之爱被人发现和排斥,而是她的身份,若是接受了凌一,免不了将其牵扯其中,到时候凌一可就再也无法抽身了。


    故,今天便是林漾打算和凌一好好说清楚的时机。


    她不喜欢糊里糊涂地过一生,也不喜欢不明朗的东西,她和凌一不管是要合作,还是要达成别的什么关系,她都得和凌一说清楚。


    两人先聊了工坊和供货的事宜,工作上的事差不多都决策好了。春桃吩咐楼下做饭,凌一就留在林漾的屋里一起吃饭。


    这间雅间是独属林漾的,平时她不在,掌柜和伙计也不会把它安排给其他客人。故,林漾告诉凌一,不管她什么时候进城,都可以来这间屋休息和用餐,这事林漾已经提前吩咐过掌柜。


    聊完工作,林漾放下茶杯,深吸一口气,神色平静地问:“聊完公事,我们来谈谈私事吧。”


    凌一一愣,私事?她疑惑的目光看着林漾,看上去十分乖巧。


    林漾轻咳一声,不好意思与凌一直视,心里暗道,这厮实在是太大胆了,哪有这样盯着人看的!


    “你那日说的对食,可是认真的?”


    凌一点头:“自然是认真的,我对你不是友情不是亲情,而是爱情。”


    林漾扶额,对凌一的直白感到无奈,但同时内心又生出一丝暗喜,她不喜欢模糊不清的事,她也不喜欢无法捉摸不可控的事,而凌一表现出的坚定不移,恰恰击中了她的心。


    “我想说,你我之间不止有身为同性的阻碍,还有身份之隔,你可知我是谁,可曾想过若是上了我这条船*,以后说不准家破人亡,抄家灭族。”


    抄家灭族?凌一听闻,沉思几秒。


    她不是个为了别人会忍让的人,抄家灭族的事会牵连到江氏,凌一会内疚,但不会因此退缩,或束手束脚,她要做什么事,自己会承担一切后果,若是因此会牵连到无辜的人,那她也不会改变想法,只会在出事前尽可能地想办法把江氏等人摘出去。


    “我不怕。”凌一有自我意识这么久以来,少有感到恐惧的时候,人类的情感过于丰富,而恐惧这一栏,她目前为止,只在夏风遇难时感受过一次。


    林漾观察着凌一的表情,确定凌一是真不怕,而非逞强,遂叹了口气,缓缓开口:“你可知我的祖母傅玉容?”


    凌一点头:“认识,大燕第一女商,凭一己之力守住家业,并在其基础上将傅家发展得更为壮大,连她爹在世时的盛况都不如她掌权时。”


    林漾笑道:“这话不假,你确实了解过我祖母,但你可知道,在她成为女富商之前,她那位死去的夫君,我的祖父是谁?”


    凌一疑惑,祖父是谁重要吗?在她了解过的一些小世界剧情里,主角若是有一位强大的祖父,没有人会去关心祖母是谁。


    林漾看凌一那副疑惑的表情,忍不住轻笑出声:“我同你说个故事吧……”


    林漾所说故事的开头,是一位富家小姐,因为是独生女,父亲娶了好多妾室都不能生,可见是父亲的生育能力有问题,可大家都不敢说,只能任由父亲不断地纳妾,这位小姐自小便见多了父亲的妾室,她们都没有孩子,她们有的被父亲短暂爱了几天,随后就被抛弃。


    她的父亲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孩子,并非因为爱她,是因为只有她。


    说到这里,凌一就已经猜到,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林漾的祖母傅玉容。


    傅家偌大的家业没有男儿继承,傅玉容的父亲自然急得不行,他的兄弟子侄更急,要么是毛遂自荐想把孩子过继给他,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傅老爷子的家业,要么是想让自己儿子娶了傅玉容,顺理成章也能拿到傅家家业。


    傅老爷子又岂能不知道这些人的打算呢,他不甘心,像他这种越是渴望男儿的人,越在乎血脉,那些子侄都是别人的种,他自己到处找女人,却见不得女人怀的不是他的种。


    于是,傅老爷子把希望寄托在了孙辈身上,他打算给傅玉容招婿,生下的男儿就是他的继承人。


    世人都道傅玉容身世好,能一个人撑起傅家,肯定是因为傅老爷子从小培养她做生意,其实,傅老爷子从来就没有想过培养傅玉容,他的目标一直是傅玉容的肚子,以及她肚子里可能出生的孙子。


    好巧不巧,就在傅玉容想方设法要挑选出一个容易拿捏的赘婿时,一个从北方来的公子哥引起了她们父女俩的注意。


    此人名叫沐风,面容俊美,家世也还过得去,自称家里有人在京城当官,对貌美的傅玉容一见钟情,随后展开了疯狂的追求。


    他听闻傅玉容只招赘婿,不嫁人时,也不见半点退缩,依旧在父女俩面前刷好感。


    很快,傅家父女都对他很满意,其实对傅玉容来说,是谁都无关紧要。


    两人成婚,没多久傅玉容就生下一个男儿,来年又怀上,生下一个女儿,便是傅清安,林漾的母亲。


    就在傅清安出生没多久,傅家出大事了。


    岳父母看女婿总是越看越顺眼,因为她们养女儿并非把女儿当成独立的人在抚养,而是在为未来可能出现的某个男人养媳妇,于是这个男人变成了她们心心念念的男儿,自然是越看越顺眼。


    傅老爷子把沐风带在身边做生意,沐风这两年来往南北两地,因为家中亲人身陷朝廷斗争,没少回去走动,身为赘婿其实他并不合格。


    好不容易沐风听话地跟随傅老爷子北上去谈生意,结果途中遭遇山贼杀人越货,一行人全部身首异处。


    自此,傅家受重创,各路叔伯以傅玉容的男儿年幼为由,争抢她的家产,想要吞下傅家。


    傅玉容也正是在这时候,凭自己傅家唯一女儿的身份跑到衙门去告状,几乎掏空了她所有积蓄,上下打点,才终于拿回了本该属于她的家产。


    这些家产还都是被叔伯们瓜分后从嘴里抢出来的,可偏偏这点家产,愣是被傅玉容给发展壮大,她的傅家,可是比曾经傅老爷子手底下的傅家更加强大。


    凌一以为故事结束了,刚想夸一句傅玉容坚定强大,却不想,林漾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也惊讶了。


    “但其实,大家不知道的是,那场山贼劫掠案里,有一个人压根没死。”


    “此人便是我的祖父,沐风,他本名也不叫沐风,应该叫他慕容煜,字丰羽。”


    凌一知道赵麟本姓慕容,便知道,慕容乃是大燕的国姓。


    那这位慕容煜,恐怕和皇室脱不了干系。


    岂止是脱不了干系,林漾接着便说:“大燕的皇帝,南下躲避政乱,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我们傅家的赘婿。”


    慕容煜的私生子不少,但大多被他藏起来,最后人为地解决掉了,唯独傅玉容是他没料到的。傅玉容生得貌美,引起了他的注意,可当时他还不是皇帝,只是王爷,妾室太多,王妃又专制霸道,王妃的母族更是强势,他贪恋傅玉容的美貌,却不敢将她纳为妾室,也不敢让私生子见光。


    于是,他安排了人扮演山贼,将那一行人包括傅老爷子全杀了,他自己则用一具相似的面目全非的尸体金蝉脱壳。先前慕容煜短则十天半个月,长则三四个月回北方,其实就是不该算他抽空回家,而是他抽空来南边应付傅家人,他口中亲人身陷朝廷斗争,其实是他自己在和兄弟们争皇位。


    本来这事到这里就算完了,傅玉容也不知道死去的那个无关紧要的丈夫是王爷,未来会登基为帝。


    问题就出在,慕容煜死了,他一死,他的亲信几乎都被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收了去,太后这才知道,原来慕容煜在南方还有个家,而傅玉容竟然还生下了一男一女,这不就是皇子和公主?只不过没有册封,根本不算。


    太后当年是为了追查十年前赵麟逃跑的事,没想到反倒查到了傅玉容身上,也才得知先皇还有子嗣流落在外,一旦被发现会影响到她儿子的地位。


    太后找上了傅玉容,她本想直接杀了傅玉容的孩子,但当时小皇帝地位不稳固,国库空虚,被慕容煜建行宫纳嫔妃挥霍了许多,傅玉容又是有名的大燕第一女商,很难不动声色地杀了她。


    于是,太后便给了傅玉容一条活路。傅玉容的孩子可以不死,但是一生都不能暴露其皇室血脉的身份,并且,傅家每年的利润得交大概三成给太后。


    这可以说得上是敲诈和勒索,但傅玉容愣是给争取到了一点回旋的空间,也从太后那儿扒了点皮下来。


    她傅家可以给太后钱,为太后和皇党做事,但是,太后也得给她看得见的好处,比如皇室相关的生意,盐铁等官营的东西,可以交由她来分销。


    于是,傅玉容稳坐大燕第一女商人,一个人几乎垄断了蓟州府一带的大小产业。


    可如今,据林漾调查,外加上头的联系人送来的消息,大皇子,也就是慕容麟的旧党似乎有动静。


    各方人马都在找慕容麟,太后党找他自然是为了杀他,大皇子旧党找他是为了保他,甚至还想推他出来对抗太后。


    不过,林漾已经猜到慕容麟在哪了,她却不知道该不该动手,其中牵扯太多,林漾不敢贸然下手,也怕自己深陷泥泞。


    林漾把这些告诉凌一,是希望凌一做好权衡,若是不敢再同她来往,那就守好秘密,继续做她那点小本生意。


    其实,林漾的做法很冒险,就如同凌一告诉她,自己并非程小花一样。两人把自己的秘密抖落给对方看,都在等对方的回应。


    林漾在赌,赌凌一会为她保守秘密,即便两人不成,也不会背刺她。


    而凌一根本就没赌过,她从来就不觉得林漾会害她。


    “所以,赵麟其实算是你的舅舅?”凌一更关心别的问题。


    两人因先皇从十几岁播种到四五十岁,即便年纪相差不算大,却隔了一辈,这样的情况在大家族和皇室并不稀奇。


    林漾点头:“如果我的身份被承认,那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的。”


    凌一看了眼系统里赵麟与林漾的排序,淡淡道:“不管是你与太后合作,还是和赵麟斗,最终你能得到什么?”


    和太后合作,无异于当人家的提款机,以林漾的性子,其实早就不满太后一族的无底洞索求,但没办法,人家权势滔天,她们无力反抗。


    和赵麟斗,斗得两败俱伤,日后太后随便就能舍弃她们,若是赵麟得逞当上皇帝,第一个拿她们开刀。


    总之,两条路其实都大差不差,林漾叹气:“所以,祖母才会把我送来林家,她已经不打算让我继续留在傅家,说家里不安全,即便林盛贪心,至少放我回林家,让我远离争斗,我好歹能活命。”


    林漾的生母是傅清安,是先皇的女儿,而林漾又是女儿,很多人是不会把她放在眼里的,只会认为她毫无威胁。因为自古以来,权力都只是男人的专属,她和她母亲都只是皇权的附属品,即便如一些历代的公主拥有了兵力,却依旧是为别的皇子做嫁衣罢了。


    所以送走林漾是最稳妥安全的办法,至少能保命。


    可林漾内心却有不甘,她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过,但凌一却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她能得到什么呢?


    她长这么大,到底有什么是真正属于她的?钱权?一个都不是,因为这世间的规矩,哪怕她拥有了钱权,只需要成亲,就会被另一个人拿走。


    她不想成亲,能拖得了一时,却拖不了一世,若不是孟晚竹的露馅和凌一的纺织厂,她很难和林盛争取到独身的时间。


    凌一问:“既然你只想活命,富民和鹿鸣涧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未来的夫君吗?”


    林漾皱眉,难得对凌一生出一丝愤怒:“你……”


    凌一不急不缓道:“既然想要更多,那就不能畏首畏尾,你要站太后这边,但不能完全信任她,赵麟不是好东西,太后也不是,只有你自己,掌握了权势,才能真正活着。”


    林漾内心一震,好似明白了凌一的话:“你是说,我也要争皇位?”


    凌一一副当然的表情:“是啊,他赵麟能争,小皇帝能坐,凭什么你不能?你比他们差吗?”


    林漾想说这大燕从未出过女皇帝,女子连当家做主的权力都没有,太后也只敢垂帘听政,不敢自称皇帝,她可以吗?


    可当她迷茫的时候,凌一像是看透了她心里的疑惑,肯定地说:“能,我听说过的女皇不少,为什么你不能是其中之一呢,等你成了女皇,那女子为皇,兴许可以不用特意加女字。”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得亏春桃在外守着,但凡被任何一个外人听了去,都是会掉脑袋的。


    林漾听了,只觉得震撼和害怕,可除此之外,那双向来温柔迷人的眼眸里,浮现一丝如烈火般的兴奋,兴奋终于有人说出她想要又不敢肯定自己要的东西,兴奋终于有人要和她一起争这个东西。


    第238章 伙伴


    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答案,林漾仿佛拨开了眼前的迷雾,清楚了自己这一路走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正当她想回应凌一感情的事情时,春桃敲门禀报:“小姐,孟县令来了。”


    凌一看向林漾,林漾颔首道:“是我写信邀她前来,信里隐晦提到了她的身份,若是她不想暴露,必定会来赴约。”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林漾没打算和孟晚竹吃这顿饭,她想好好和凌一吃顿饭。


    孟晚竹乔装打扮了一番,至少看上去没那么贵气,也就是个普通老百姓的模样,脸上涂抹了些蜡黄的粉末,显得年纪大了十几岁,这也正好能达到伪装的目的。


    她来得真是巧,林漾刚让人带她进来,楼下的饭菜就做好了,一同送进屋里。


    三人坐在圆桌的三角,而凌一靠近林漾,能明显感觉到桌子被一分为二,凌一二人为同一阵营。


    孟晚竹没有卸掉妆容,待会儿还得回去。


    面对凌一二人,她脸上的寒意抑制不住:“你们有话就直说吧,叫我来,无非就是希望我给你们的生意开后门,若是如此,你们想都不必想,我拒绝。”


    刚正不阿在孟晚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在原剧情里,哪怕朝廷不同派系的高官下来让她抬手放走一个有罪之人,她冒着掉乌纱帽的风险都不肯放人,还愣是审问出了一些不可为人所知的秘密。


    而这样一个固执的人,在原剧情里因为爱上女主,为了救女主,不惜放弃了自己的坚持,选择投靠能救女主的高官,站队的同时,打破了原则,这恰恰就是穿越者等人最喜欢的深情。


    现在的孟晚竹嘛,因为凌一把她身份秘密告知了林漾,她看凌一的眼神里满是戒备。


    凌一丝毫不觉得愧疚,身份是孟晚竹的秘密,她和孟晚竹又不熟,她凭什么为孟晚竹保守秘密,而且她只告诉了林漾,又没逢人就说。


    目前知晓孟晚竹秘密的,只有屋内的两人,孟晚竹认为她们俩就是来敲诈勒索自己的,殊不知,林漾先前是这么想的,但经过和凌一的交心后,林漾改变主意了。


    林漾本想以孟晚竹的身份秘密要挟她投靠太后党,毕竟在今天之前,林漾自己就是太后党,帮助太后党,虽然也会被剥削,但若是赵麟得势,曾经的太后党一个都别想活。


    可当林漾有了自己想争取的东西后,她不甘心为他人做嫁衣了,她要让孟晚竹,成为自己的第一个可用之人。


    不过,以眼下孟晚竹这性格来看,谁拉拢她都会被她厌恶,既如此,林漾便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林漾笑着摇头:“县令大人怕是误会我俩的意思了,我们从未想过以此来威胁你什么,只是那日小花救了你,我和她也都下水受了凉,我俩在一处时,她想来也是从未见过有人大胆如斯,竟敢女扮男装冒充县令,这恐怕会是杀头的大罪,她不敢一个人独守秘密,遂同我说了,寻求对策。”


    “我们二人也未曾想过以此要挟你,我们只是好奇,什么人敢冒充县令。”


    孟晚竹审视的目光在面前二人身上来回,她不确定林漾话语的真假,但她看凌一那表情,着实淡定,没有一点想找她开口求什么的意思。


    虽说孟晚竹不信凌一那人会因为惊慌害怕抖落她的秘密,但她确实也觉得凌一不是那种趁火打劫的人,孟晚竹遂缓和了语气道:“反正都是杀头的罪,告诉你们也无妨。”


    “真正的孟晚竹是我兄长,他和我的家人都死在了山贼手上,但那伙山贼来无影去无踪,我曾换上兄长的服饰向最近的知府求援,没想到,连门都进不去。”


    还没到江源县上任的孟晚竹,在众人眼里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哪有见知府的资格。就连孟晚宁假扮她哥当上县令,她也只有在特定时候,才有机会见到知府。


    为此,孟晚宁只得日夜不停地处理政务,做出好的政绩,争取能早点见到知府,并且在他那儿说得上话,请求知府派兵剿匪。


    没有政绩,没有人脉权势,孟晚宁一个小小的县令,最多只能在江源县管事,到了外面,没人在乎她说什么。


    而在接任县令一职后,孟晚宁最初只想为家人复仇的心态又发生了改变。


    从小孟晚宁就爱好读书,孟家也是书香门第,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并非要求女子没有才学,而是说女子若是没有才学,那就该有高尚的品德。对应其上句男子有德便是才,寓意男子有了高尚品德就是最好的才能。


    孟家作为书香门第,自然不可能放任孟晚宁目不识丁,家中孩子还小时,都是在一块儿接受孟家老爷的教导。


    那时起,孟晚宁便学到了许多治家、民生的道理,她便想有朝一日她成了官,肯定要为民请命。殊不知,等她越长大,越明白一个道理,女子是不被允许科考入仕的,也不能当官。


    兄长一朝入得天子眼,被点为探花,仕途本该一片光明,变故却在这时候发生了。


    若是没有父亲被贬,全家南迁遭遇山贼的事,或许孟晚宁只会将自己年幼时的抱负深埋心底。


    可当她顶替死去的兄长成为县令后,她仿佛又记起了年幼时自己的那些理想和抱负,她渐渐地,不再是为了报仇而努力,也为了江源县的百姓,为了那些一开始怕她,后来却因为她大公无私做事,惩奸除恶而爱戴她的百姓而努力。


    当然,孟晚宁还是迫切地想为家人报仇,但不愿意用攀附某个党派和势力的办法,她要用自己的办法为家人报仇。


    听完孟晚宁的话,凌一沉默着,林漾却轻轻鼓掌:“好,我们女子有不输男子的气量与抱负,也不枉我请求小花救你。”


    提到救,孟晚宁颔首道谢:“那日你们救我,我万分感谢,我可以自己家产回报你们,但万不可利用职权帮助你们。”


    林漾摇头:“孟大人不需要回报我们,我们救你,也是为自救,若是县令溺死在林家,林家难逃一劫。况且,你落水本就是被我妹妹牵连,我还望你莫要计较她的冒失。”


    林漾当然不会说林柳是故意连累孟晚宁落水,不然怕是交好不成还会结仇。


    提到林柳,孟晚宁脸色不大好:“令妹也是无心之失,我自然不会计较。不过,你们既然说不会以我把柄要挟我,那今日请我来,所为何事?”


    凌一跟老僧入定一般,只专注吃饭,她并无结交孟晚宁的意思,任由林漾去争取。


    林漾轻笑:“先前总是听闻父亲说起你,夸你风度翩翩,为人正直,洁身自好,作风廉洁,是难得一见的父母官,我那时便好奇,怎样一个男子会有如此多美好的品德。”


    “直到知晓你是女子之身,我才醒悟,原来你是同我一般的女子,难怪会有如此美好的品德,也正因为你的身份,让我知道,我不再是等着父亲将我许配给某某公子的联姻工具,或许,我也能同你一般,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求得立身之所。”


    “今日邀请你来,不过是庆幸这世间多了一个打破陈规的奇女子罢了,也是为让我知晓我并非孤身一人在男人堆里抢占生存空间而庆祝。”


    孟晚宁微微皱眉,直言道:“我并非想抢占男子的位置,我只是逼不得已。”


    林漾惊讶道:“在场只有我们三人,并无男子,孟大人可以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和讨好。”


    孟晚宁愠怒,瞪大眼道:“什么?你说我讨好?我孟晚宁坐得端行得正,从来没有讨好谁!”


    林漾也是从凌一方才那激将法里学到了点东西,状若天真地说:“千百年来,男人们创立规则不许女人读书入仕,参军入伍,掌握钱财和权力成为家中顶梁柱,你只要是碰了这些,就会威胁到他们,可你还要将自己的行为归结于迫不得已,这是为何?”


    “孟大人,在我看来,上位者为下位者说话,那是从容之外施舍的善良,可下位者为上位者说话,那就是奴性使然了。”


    孟晚宁欲言又止,她想说自己不是下位者,可话到嘴边说不出口,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她若不是下位者,她的婚事难道可以自己做主?她若不是下位者,何至于同样一起学习,她的才学不输兄长,她甚至还担当了兄长半个书童,陪伴兄长学习读书,那为何最后只有兄长能去考取功名,走到人前接受众人的阿谀奉承?她若不是下位者,又为何最能共情那些劳苦一生的百姓?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句话虽有许多不同意思,但每一种释义,都让我明白,我自己经营,自己把握钱财,自己往上爬,都是天性使然,那些钱财、权力我也该配得上,我为自己而活,晚宁,你呢?”


    晚宁?孟晚宁心神一震,有多久没人叫过她的名字了?


    出身书香门第,虽不像凌一那样取名字敷衍,但她的名字少有人提起,因为不亲近的人不能直呼她的闺名,亲近的人又会直接叫她宁娘,小妹,她长大后,家人就更习惯叫她宁娘。


    不论是小妹还是宁娘,都在强调着她的身份,某人的妹妹,某位女子,可只有晚宁,是在叫她这个人。


    她在争取她该得的权力,为什么要惧怕被人认为是争?都顶替兄长当上县令了,难道还要不争不抢,岁月静好吗?


    孟晚宁的怒气逐渐消散,朝林漾举杯:“林老板,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孟某能结识林老板,乃孟某之幸。”


    林漾唇角上扬,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缺,淡定回应:“孟大人为民请命,在你的治理下,江源县无人胆敢欺男霸女,实乃江源县人之大幸,我替百姓们敬你一杯。”


    凌一见林漾举杯,也跟着举杯,随意道:“我代表江源县无数耕种的农人敬孟大人一杯,得亏你推行我上交的农具,去年许多村子的农人得以租借农具,作物收获和加工效率提升,孟大人英明。”


    孟晚宁看凌一那双古井无波的黑眸,没从里面看到半点情绪起伏,嘴角抽动:“是吗?”


    她怎么感觉不到凌一在夸她呢,夸她之前还得强调一下是自己上交的农具和图纸,到底是在夸谁啊?


    第239章 为己


    林漾心思敏感,知道孟晚宁这样的人想听什么话,她便真假参半着说,一顿饭宾主尽欢,孟晚宁是从后门悄悄离开的。


    孟晚宁离开后,穿越者竟然开口了:“你现在高兴了,你把剧情改成这样,估计我们世界里已经有不少孟晚竹是女人,林漾反倒成了女主的文,男主都镶边了呀。”


    凌一不解反问:“这不好吗?你自己也是女人,不希望看见女人作为主角被读者喜欢吗?”


    穿越者快被凌一问崩溃了:“我不喜欢!我想看男人,想看男女之间甜甜的恋爱,我的生活已经够苦了,我就想看男女主恋爱,我自己过着下水道的生活,需要这种虚拟的东西来填满我的精神,我这样说,你满意了吧!”


    凌一沉默,她也没说什么呀,怎么穿越者就崩溃了。


    不过凌一还是从穿越者的话语里找到了点有用的信息,穿越者在主世界的生活很苦,不知道是主世界的大部分平民都苦,还是只有穿越者苦,但可以知道,即便穿越者的生活很苦,但虚拟世界和网络依旧会提供给她们一些娱乐的东西,让她们暂时忘却生活的苦,继续工作。


    凌一窥探到了穿越者在主世界生活的冰山一角,由于她的插手,让孟晚宁的身份得以见光,导致主世界的部分文学作品里出现一些完美男配角摇身一变暴露性别的情节,修复局注意到了013号世界,也注意到了被013号世界所影响的作品。


    “报告,暂时联系不上013号世界的79系统所属的任务者。”


    “需要申请执法者进入世界吗?”


    “不用,这个世界的男主很快就会强大起来,拉回剧情不成问题,问题是这个挟持了任务者的人,到底想做什么。”


    “她似乎就是局里通缉的那个人,已经破坏了好几个世界的剧情了。”


    “局长,我发现此人好像是同性恋,她每个世界都会和一个女人相爱,她会不会是见不得男女主的异性恋爱,才会破坏剧情?”


    ……


    修复局的人至今还在猜测凌一的用意,若说她因为自己的性取向而针对其他性取向,这也不对,因为她每个世界相爱的人并不是女主,男女主谈恋爱,又关她什么事呢?


    但不管怎么说,修复局算是摸到了一点凌一的破绽,决定在下个世界给予凌一痛击。


    这个世界恐怕是不行了,因为执法者的实力会远超这个世界该有的人类能力,会被世界意识排斥,说不准刚进去就被踢出来了。


    修复局对男主赵麟满怀信心,因为赵麟可是皇子,剧情最钟爱的角色,他一定会登顶成帝,到时候皇权在手,有什么剧情是掰不回来的呢。就算凌一那时候还是不愿意和男主在一起,那也能使得剧情走向强取豪夺、霸道强制爱的结局,依旧能令修复局满意。


    修复局的傲慢,让它们从未想过,万一赵麟当不上皇帝会怎么样。因为它们根本不认为,在大燕这样一个封建制国家里,能有女人登上皇位。这在它们主世界都不可能,更何况是古代世界。


    由于没有穿越者的消息,修复局无法监视小世界的走向,它们也只能通过主世界的文学作品来判断小世界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观察是有延迟的,凌一这边小世界得经历很多之后,才会在主世界有投影。并且两边世界的时间流速还有很大差别,有可能在主世界的一两天,在凌一小世界就是一两年,因为一两天的时间足够一些创作者将一两年的事件概括描写出来。


    距离凌一三人密谈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凌一每个月固定三次进城时间逐步增加,因为她必须有更多的时间进城来和各家布匹店商谈。


    并且继白蜡的生意之后,凌一又在县里和林漾合作开了一间杂货铺,杂货铺里售卖的东西种类繁多,其中肥皂是最稀奇也最畅销的东西。


    肥皂此时的定价不算太贵,大户人家用得起,小户人家也能尝试一下。


    肥皂在江源县很受欢迎,其中添加的香精或蜂蜜等让气味变得讨喜,强效的去污清洁能力又俘获了大量注重实用的人群。


    要知道,有些人家一个月洗澡次数是个位数,香水制作难度高,就需要其他东西来掩盖身上的气味。大户人家即便洗澡次数多,但她们也喜欢这种使得衣物和皮肤都能留香的东西。


    肥皂洗过的衣服总带着一股清爽的香气,而肥皂的同类产品香皂又可以用来清洁身体。


    凌一的杂货铺取名为百货阁,她负责供货,林漾是表面上的老板。


    店里肥皂最为畅销,但香皂最赚钱。香皂在肥皂的基础上添加了许多香精,并且制作工序也多了一个步骤,价钱更是虚高,肥皂卖给平民,香皂卖给富人权贵。


    百货阁刚开业,就有三天的免费试用,进店的顾客每人最多可领取一份小样试用装,分量不大,但清洁效果很强。


    大部分人都是抱着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态来店里,结果没想到拿回家一试,还真挺好用。大块的肥皂往湿衣服脏的地方一抹,然后抓着衣服搓几下,脏污就慢慢消失了,实在是神奇,比用一些澡豆和皂角更方便,不会留下残渣,而且清洁效果更强。


    三天免费试用时间一过,店里的客人少了一半,但销量却十分惊人。


    巨大的利润之下,是高额的税收。大燕对商人并没有特别明显的打压,但在全国都高税收的情况下,商业税又是最高的。


    即便如此,扣除税收后,能分到凌一手上的钱也不少。凌一利用这笔钱,预留了日常开销和工人们的工钱,剩下的钱又拿去买地。


    林漾要争,那兵马粮草必不可少,粮可以招兵买马,在原剧情里可能出现的战乱里,粮食是最重要的。


    只可惜,全安村她能买的地几乎都没有了,虽然也有良田待售,但因为凌一对待家中长工非常友善,以至于其他家的长工都指望来她这儿上工,村中的地主们看不惯凌一,也怕凌一把所有田地都占了,成了最大的地主,瓜分了他们的利益,于是团结起来对抗凌一。


    凌一也不急,全安村没有地,其他村总有。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江大舅就是这个远亲。


    通过江静雯,凌一故意泄露自己为买地发愁的事,江大舅很快就毛遂自荐,愿意去替凌一跑腿买地,他替凌一物色田地和卖家,从中再赚一笔差价,可比他在城里管事来钱快。


    每亩地的价钱,江大舅可能会虚报几百文,凌一心里有数,却不点破,而是装作苦恼,告诉江静雯,若是她能把价钱往下压,那省下来的钱,凌一可以都算作江静雯的奖金。


    江静雯心动了,她跟着凌一干活,嘴甜手脚勤快,在凌一家住着,一口一个姑姑、表姐,大家对她也还挺客气。在表姐家吃得好睡得好,干活也比在自家干活轻松。


    要知道,江静雯在她家,晚上也需要苦练刺绣,江家显然不是消费得起蜡烛的人家,油灯都十分费劲,得省着给哥哥江茂宇看账本用。


    尽管是先有哥哥后有她,但江静雯清楚,家里的资源还是朝着哥哥倾斜。爹娘总念叨什么为她存嫁妆,但却只给她那丁点嫁妆,给哥哥的却是安身立命的本事,哥哥能凭自己的本事过上还不错的生活,但她却只能指望那点嫁妆,嫁给一个不确定的人,寄希望于未来夫君人品过得去。


    爹娘培养哥哥安稳,却要她拿一生去赌人心。


    说实话,在表姐家生活的一个多月,是江静雯最放松惬意的时光,不用谨小慎微担心自己的礼节、谈吐有问题,不用在外男来拜访*时躲回闺房,更不用担心自己说错什么就招致姑姑表姐的责备或教训。


    表姐虽然看上去冷漠,没多少表情,但其实人很好,心细宽容。姑姑嗓门大,看上去凶,但其实十分热心,还会心疼她,家里的活都是家里三人有空谁都能干,并不会一股脑地塞给她。


    如果可以,江静雯甚至在内心许愿,能和姑姑表姐成为一家人,她甚至不切实际地想过,如果表姐是表哥就好了,那她嫁给表哥,就能融入这个家了。


    可后来江静雯又觉得这个想法很好笑,如果是表哥,那么她嫁进来,家里的活可就全是她做了,而且是表哥的话,姑姑和离的时候,不见得表哥会支持她。如果凌一是表哥,那么现在的家完全不会让江静雯羡慕,她觉得还不如嫁给城里人。


    江静雯和她爹娘一样,有一颗上进的心,或许是一家人在城里生活得压抑,总想着往上爬,她便使尽浑身解数讨好姑姑和表姐。


    眼前凌一给了她一个赚钱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她从江大舅那儿打听来,原来她爹竟然能吃如此多的差价,一亩地能多赚上百文,要知道,表姐可不止买一亩地,那一百亩地她爹光是倒手就能赚十两银子,前后花费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月,江静雯内心抑制不住的激动。


    若是这十两银子,她能捞回五两进自己兜里,那不比她的嫁妆更多?


    江静雯听话了十几年,终于在巨大利益的诱惑下,生出了为自己谋利的心。这么多钱落到爹的口袋里,爹肯定只会虚伪地说攒着给她当嫁妆,实则全部往大哥的彩礼钱里拨。但若是落到自己手上,这么多钱,江静雯都不知道该怎么花,她即便还没有拿着钱生钱或买房买地的主意,但她在城里的生活拮据,许多小姐妹买的漂亮衣裳、饰品甚至是妆粉,她都买不起,若是有了钱,还不是想买什么买什么。


    江静雯把凌一的话听进去了,她回家同江大舅撒谎,说价格太高了,凌一已经托人打听到了实际的价钱,如果她们不按原价卖,凌一就不买了,她们谈好的买家有的是不接受中介人的,所以江大舅自己垫了一部分钱进去,若是凌一不买了,那田地不就砸他手上了吗?


    江大舅自己在城里生活,哪里会愿意去别的村种地。这些田地一时半会儿找卖家可不容易,尤其是大部分没有被地主们或买或抢走的地,也不见得是什么上等良田,本就是各村不好出手的田地,他二手不见得能卖出去。


    凌一不买,他卖给谁去?江大舅慌了,还不知道是自己女儿骗了他,赶紧压低到原价,但是托女儿问凌一,他好歹是凌一大舅,帮着跑腿、收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歹得给点跑腿费吧,不然他放着自己在城里的活计没干,天天替凌一跑这个村那个村,不白跑了吗?


    江静雯当然不会实话实说,回去告诉凌一,说卖家愿意降价,她爹一亩地能多赚一百来文,凌一给江静雯五十文的差价补偿,一百多亩地将近五两银子,回去后她再按一天三十文给她爹算辛苦费,也就是三百文。


    江大舅忙前忙后,又垫钱又跑腿,耽搁了十天,才赚三百文,还不如他自己原本的活计呢。


    江大舅收了手,苦不堪言,想了想,又舍不得凌一这一脉的关系,本想让儿子顶上,去和凌一交好,说不准自家儿子颇有几分姿色,还能诱惑到凌一。


    结果江茂宇去凌一家拜访过一次,就被江静雯送回来了,江静雯状若无辜地说:“表姐说此生不嫁,家里也不方便容留男子,我也没办法,总不能让大哥和我睡一个屋吧。”


    江静雯在凌一家终于睡到了自己单独的一间房,在城里她都是和爹娘挤一个屋,大哥单独一个屋,她别提有多羡慕了。


    无奈,江大舅让江茂宇去和凌一家交好的打算落空,最后全家的希望都落在了江静雯身上,这正是江静雯想要的。


    从那之后,江大舅就只能教江静雯怎么去和别人讲价还价,怎么和各种人打交道。期间徐氏提过,江静雯还是未出阁的女子,四处抛头露面,会影响她的名声。


    可江大舅哪管什么名声不名声,能挣钱才是最重要的,没看见女儿每个月在凌一家干活,至少能拿一两银子回家吗,在城里干活的江茂宇还挣不到一个月一两银子呢,他只是学徒。


    其实江静雯远不止拿一两银子,但她若是不给钱回家,爹娘可能不会允许她继续留在表姐家,闹大了,把她嫁了卖了,表姐也拦不住。故她只能先稳住爹娘,继续挣钱,自己留一点,给家里拿一点。


    第240章 教授


    虽说凌一二人并未和孟晚宁有任何的约定或索求,但她们的店铺每次遇到人明里暗里找事的时候,报官反倒成了最实用的途径。


    要知道,在孟晚宁之前,很少有人喜欢去报官,因为上一任县令你去找他伸冤,你自己得先扒一层皮下来,尤其是涉及到金钱、商业的一些案子,基本都要看谁人脉广,谁贿赂县令更多。


    孟晚宁就不一样了,死脑筋,比谁都固执,在她这儿,送钱来的要么被门房打发了,要么这笔钱进了官府的银库,用作各种公共事业,那些企图走后门的人,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百姓对孟晚宁的信任逐步提升,人人都道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官、父母官。


    可不等孟晚宁高升,一纸政令就打破了孟晚宁为官的幻想。


    三人约在鹿鸣涧的雅间见面,这是孟晚宁自己第一次主动约见凌一二人。


    孟晚宁站在窗边,眉头紧锁,眼中已有怒气。


    凌一和林漾读完信里的内容,对视一眼,也难掩无奈。


    林漾叹气:“朝廷这是又要提高赋税了?”


    本来一亩地两斗粮食的税收已经不算低了,现在又加了一斗,这可是收获之后的糙米,寻常人家刨除交税的部分,已经不剩多少粮食了,又不是人人都像凌一,一亩地能收获几百斤粮食。


    当官府开始提高赋税的时候,百姓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一旦有越来越多的人吃不饱饭,那么社会就会变得动荡不安。乱世起,便是一些所谓枭雄出世的时候。


    尽管现在穿越者已经不搭理凌一了,但凌一记得她先前说过,赵麟表露身份,开始找寻旧部跟随他,便是从九年后的战乱开始。


    但战乱并不是九年后才出现,其实北边一直战乱不断,和敌国梁国的摩擦不停。


    梁国的兵力国力丝毫不弱于大燕,只不过大燕的版图稍大一块儿,自认为是附近各国的老大罢了。


    梁国主要盘踞在北方,大燕的首都虽然也靠北边,但不如梁国更北,中间还隔了一大片土地。


    两国真正开战是在九年后,在此之前,北边的战事不大,但仍需要每年投入大量的兵马粮草。此时朝廷提高赋税,极有可能是北边的战事升级了。


    不过具体情况如何,孟晚宁等人并不清楚,她们身处的阳州府属于大燕中部偏南,在北边几乎没有多少人脉。


    两人看向林漾,林漾脸上带着从容的笑容:“我会休书一封,问候祖母安康,顺便问问北边的事。”


    林漾祖母傅玉容所在的蓟州府地处大燕中部,比她们更靠近北边,而且势力也更大,想必能打听到更多消息。


    只是,打听到消息又能怎样,她们三人之中,权力最大的也不过是县令,朝廷提高赋税,县令还能忤逆不成?


    孟晚宁垂首,眼里尽是烦忧。


    凌一不假思索道:“我有个办法能抵消百姓对提高赋税的怨气。”


    两人同时看向她,孟晚宁更是瞪大眼:“请说。”


    “我愿意出一本农学手册,教百姓如何科学地耕种、防虫防病、增产增肥。”


    在这个“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时代,有的人传承技术、手艺要千挑万选,更有甚者只传子嗣,还有类似传男不传女的限制,凌一愿意写出一本农学手册,把她耕种的技术和知识教给大家,可不就等于白送钱嘛。


    不过,知识一直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资源”,有的人并不希望底层人读书识字,不利于剥削和掌控,故,寒门难出贵子,更别说普通老百姓。整个全安村的秀才屈指可数,有也是地主家的孩子,一个程祖佑也不算完全的老百姓,他是程氏宗族供养出来的秀才。


    故,即便凌一写出了农学手册,要将书里的内容传播出去,也是非常大的难题。


    为此,孟晚宁让凌一先写农学手册,传播的事情她来解决。


    凌一种的地大家有目共睹,她写出的农学手册必定有利无害,若是能让百姓种出的粮食增产,那么刨除上交的部分,还能有余粮过日子,不至于饿死或是走上极端。


    孟晚宁由衷地替百姓向凌一道谢,虽然凌一不理解她道什么谢,那些百姓还没说什么呢。


    孟晚宁还承诺,等农学手册写出来,她一定会让凌一的名字家喻户晓,让人人都知道是她造福大家。


    等孟晚宁离开,凌一看向林漾,问:“你会不会责怪我多管闲事,若是所有人都吃得上饭了,这世间就乱不起来,我们谋逆的计划就难以进行。”


    林漾摇头,姣好的面容上挂着平静的笑:“当然不会,我们需要的是兵马和粮草,其中粮草最为重要,乱不乱不要紧,有了粮,自然有人愿意为我们做事。况且,若是能首先让江源县境内所有百姓的粮食增产,那么即便不是我们自己的地,也能通过金钱买来粮食囤积,这和我们的目的并不冲突。”


    “况且,天下兴亡,遭罪的都是百姓,我们不也是百姓吗?若世间大乱,我们又怎么能轻易幸免?”


    林漾说这话,凌一也能理解,她点头,但她深知,自己对人都没有多少认同感,更遑论林漾口中的百姓了。


    只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她是什么身份,该站什么立场,她明白。


    孟晚宁是打算在凌一写农学手册的时候,就先组织一批衙役,先行接受凌一的教导和培训,然后让衙役们走访各个村子,亲自把农学手册的内容教给百姓们。


    既然百姓不识字,那她们就直接从农学手册的作者这里学习内容,再教给百姓。


    可惜,孟晚宁小瞧了这群吃着官粮的痞子。


    首先,县里的衙役不是官,他们地位低下,不如吏员,工钱低不说,还可能会被上级扣减。在钱都不够吃饱饭的情况下,大部分衙役将刀挥向更弱者,也就是普通百姓。在征粮、收税、招役、抓捕的时候,衙役们就会通过各种手段欺压百姓,以获得好处。


    这就导致了百姓面对官府里不算官吏、地位低下的衙役,却要低头弯腰喊对方“差爷”的情况,百姓们很厌恶也恐惧衙役,衙役们自然也得意于这种关系,在官府里感受不到尊重,他们到了外面就能作威作福。


    江源县的衙役可不少,四百多人,加吏员一百多人,整个江源县官府就有大概六百人。这六百人若是走访各村去教授农务,人数够的,但他们不愿意。


    笑话,以前都是百姓来讨好自己,现在自己要先学会知识,再去教导百姓,怎么他们还成先生了?好笑,百姓吃不饱饭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吃不饱也得先把朝廷的粮食给交上,交不上?交不上就卖地呀,地没了就不用交税了。


    什么?地没了没饭吃?那去给地主家打工啊,租地主的田地,反倒给地主交钱交粮呀。


    总之,吃不起饭的不是他们,他们才懒得学习之后再去教导别人。


    就连孟晚宁以县令身份命令衙役,衙役们也有对策,他们装聋作哑,装傻说学不懂,他们本身也不识字,非得要凌一亲自来教学,那么势必也要跟随凌一下地,县里的治安谁负责?每天那么多犯罪的,谁来抓?衙门升堂还要人喊“威武”呢,谁来喊?


    孟晚宁看着这些表面点头哈腰,内心十分看不起她的衙役,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她是想好好治理县衙的,可她却无人可用,触动了这些人的利益,她就算是县令,也无力使唤他们。


    结果就是,凌一的农学手册两天就写出来了,她的效率高,但书由她本人送到衙门去,却被孟晚宁告知此事难以实施,因为衙役们不听使唤,甚至阳奉阴违。


    凌一想了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衙门的衙役说白了也就是群空有力气的闲汉,他们大多数没有脑子也没有抱负,只想混天度日,除了部分有家室可能还会上进点,大部分都是只顾自己吃喝不愁。


    这时候的衙门和未来的完全不是一个东西,相差甚远,凌一也不对他们抱有期待。


    于是,凌一提出了一个想法,既然衙门的人使唤不动,那就由她这个农学手册的作者来亲自教导百姓们种地。


    凌一打算先教会一批人,再由这些人去教更多的人,甚至可以把一些和农务有关的知识编成儿歌、口诀,供人传唱。


    孟晚宁认为可行,只是她担心凌一此举会有危险,一个女子去到陌生村子,若是被人拦下,囚禁在地下如何是好?


    孟晚宁从前是不知道女子在很多人眼里看来是生育工具的,但她自从上任江源县县令后,才知道,原来和女子有关的买卖、犯罪数不胜数,这些罪行令她愤怒,常常夜不能寐,那些人口贩卖的案子里,一大半受害者都是女人,她同为女人,如何能不愤怒。


    凌一和林漾是孟晚宁为数不多的闺“外”密友,她不希望凌一遭遇不测。


    凌一想想也是,人心最是难测,她出发还是得多一层保险才是。


    于是,凌一先把农学手册交由孟晚宁,至少先让孟晚宁以官府身份公布这本书,至少在县城范围内传播,以后闹出事来,她也好有法可依。


    并且,凌一不担心自己遇上麻烦解决不了,她怕麻烦打不过自己,跑去官府告状。故,凌一还从孟晚宁那儿求得一个农学差使的身份,以后若是她闹出事了,便可以说是受衙门差使,有了官府这一层庇护,闹事的人心里也得掂量一下。


    孟晚宁本来还担心安排凌一农学差使身份这事会受到衙门里吏员们的反对,没想到,他们得知有人替自己去教授农务,高兴还来不及,甚至有部分人得知是一个女人替他们去,还抱有一点看热闹的心态。一些偏僻山村的刁民,有时候连他们这些衙役都敢打,凌一一个女人去了,只怕是有去无回。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