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农务


    这些人实在是小瞧了凌一,首先凌一不是一个人去的,其次,她就算一个人,也完全不怕被人刁难,她能把对方打服。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不把所有事情一个人担下来,总是她自己亲力亲为,那以后岂不是碰上点事就得她上场吗。


    于是,凌一带上了全家和家里几个身体比较健壮的长工,首先在全安村开始了农务教学。


    凌一有块地在村里最平坦的区域,适合全村人围观。


    她早就让家人去村里每家每户通知,今天她要在村子里传授自己种地高产的秘诀。


    凌一家的地有多高产,大家是知道的,毕竟都是一个村的,自家的麦子稻子长得稀稀拉拉,就凌一家的长得那叫一个粗壮密集,一辈子和土地打交道的农人们,每次经过凌一的地,看见地里长势极好的作物,忍不住驻足感慨。


    现在凌一说要传授秘诀,甭管信不信,大家都得先看了才知道。


    就连村里傲慢的地主们,也纷纷派了人来学习,程家人更是偷偷躲在人群最后面,想偷学。


    其实也不用偷学,这家人如果不来招惹凌一,老老实实种地,凌一也不会刻意去为难她们。


    袁氏一家分家了,此时都跟着江氏混,江大郎如今对待江氏也十分客气,完全没有以前当大哥颐指气使的感觉。


    毕竟,他现在身上穿的,家里吃的喝的,全靠袁氏跟着江氏母女干活挣钱,有句话叫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现在都不管江氏叫“弟妹”了,而是叫江管事。


    袁氏如今费尽心思和江氏搞好关系,倒是能喊上一声江二妹,抄着手,跟在江氏身边,烦恼地问:“二妹呀,小花真要把她种地的手艺教给咱们啊?那要是村里的人学了去,谁还来给咱家干活?”


    这么快就成“咱家”了,江氏白了袁氏一眼:“你这肚量,能想明白啥呀。你这就不懂了,我家小花如今是官府任命的’农学差使‘,给官府干活,吃官粮你懂吗?小花教村里人种地,那可是天大的好事,我家的地赚钱,也不是靠那什么,小花说那叫剥削,对对对,我家赚钱不是靠剥削咱们百姓,而是靠带领大家一起种地,一起吃饱饭,所有人都吃饱饭了,才会有余粮和钱去消费。有人消费了,咱们家就能挣更多钱。”


    江氏跟着凌一倒是学了不少新鲜词,袁氏听了个一知半解,但也差不多理解了意思,也就是说,凌一不靠欺压百姓赚钱,她靠百姓安居乐业愿意在她经营的产业消费来赚钱。


    袁氏忍不住啧啧称奇,这小花,离了她们一家,怎么感觉越来越聪明了?


    凌一开始教学前,也有不少人当面质疑她,真能教给她们真本事吗?一个人凭什么无偿地把自己吃饭的倚仗交出来?


    凌一淡淡地说:“一个人有余粮有闲钱的时候,她也许会想扯布做衣裳,上饭馆点个菜,又或者在路边茶馆歇脚喝杯茶水,那么她花出去的钱,总有一部分落入我的口袋,我种的地,我建立的工坊,这些工人才有工钱拿。”


    “但若是一个人吃不饱饭,衣不蔽体,那么她就只会想着,如何拼尽全力去搞钱,若是这样的人多了,难免有人恶向胆边生,去偷去抢,我也不过是百姓,我如何能保证自己和家人能在这样动荡的世间安稳生存?”


    “我们是同村人,我家有地,我不会藏着掖着,种不完的地也会雇佣长工来帮我,我有余力去干别的,大家也能挣到钱和粮。互帮互助,不仅仅是道德约束,也是因为人在更好的环境里,也会变得更好。”


    有人听明白了,跟着点头,也有人光膀子一挥:“听不懂,你要教什么就赶紧教吧,我地里还有活儿呢。”


    凌一也不恼,缓缓说:“不认同我的人,可以不用学习我的手艺,建议立刻回去种自己的地。”


    那人瞬间焉了,他媳妇忍不住给了他一坨子:“让你多嘴!全家吃不饱饭你就高兴了!”


    等到所有人明白凌一那几句话的意思后,翘首以盼望着凌一,眼里有藏不住的激动,若是凌一真能带领她们把自家的地都种好,她们就服气。


    接下来的教学并不枯燥,但有点超出凌一预料。


    她没想到,同一片土地上,竟然能养育出智力和理解能力完全不同的几类人。


    有的人只需要凌一示范一遍,简单把原理简化成这时代人能理解的意思,她们就能融会贯通,学会某种作物的种植技巧,也能运用到别的作物上面。


    可有的人那脑子,十之一二和十之八九的大小有时候都分不清。


    凌一在这次的教学里,唯一高估的就是人们的理解能力和智力,突然感受到夏风的无奈,真不知道以前夏风面对那么多能力参差不齐的孩子,是如何做到如此耐心教学的。


    饶是情绪没有多大起伏的凌一,有时候也会被人们的问题问得无言以对。


    不过令凌一没想到的是,一天的教学结束后,她回家的路上,总能碰见村里人同她打招呼。


    以前这些人见到江氏才会热情上来寒暄,可如今,不知道是见过了凌一耐心教学的一面,觉得她没那么呆板严肃,还是说想感谢凌一的无私奉献,一个个的不是提着一筐鸡蛋,就是摘了点自家种的蔬菜前来感谢凌一。


    凌一一路走回家,身上挂着一个篮子,里面装满了各类农产品。


    江氏早在确认村里人不会闹事之后,就回茶园干活了,现在见女儿身上的东西都快拿不下了,赶紧上前帮忙。


    “哎哟,这都是些啥?”


    凌一摇头说:“不知道,她们走过来说几句话就往我手上塞,我说不要,她们非给。”


    江氏笑眯了眼:“哎,这是乡亲们感谢你呢。”


    凌一疑惑道:“我以为,她们都会像最开始那个男人一样质疑我。”


    江氏摆手:“人呐,很复杂的。你好,她们见不得,但你好的同时带上了她们,她们又会记得你。”


    “咱们家去年用的是你从山里引流下来的水灌溉,你不知道,村里人用的是什么水,去年好多天没下雨,水只能从池塘和井里打,去年很多人不敢种稻子,怕水不够用。池塘的水村里管着,地主们看着,井水更是限制每家每户只能打多少。”


    “我们大丰收的时候,还有好多人家地都开裂了,不然你以为,那么多来我们家上工的女人们,是为什么来,还不是家里的地种不出粮食,卖了也维持不了生计。”


    “小花呀,你这是在帮她们,有心的人不用你说都知道来感谢你。”


    一个家庭的核心是女人,来凌一这儿上工的女人们大多数都有家庭,或为人女儿,或为人母亲,她们所联系的家庭,都会因为她们在凌一这儿上工挣回粮食和钱财而吃饱饭,其实凌一很少去关心这些人,她不知道这些人中,有的人其实打心眼里很感激她。


    只是,凌一对这种感情并不敏感,这些人表达情绪的方式又相当委婉,好多人往凌一手里塞点东西还得打趣几句,一点看不出来感激的样子,搞得凌一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在全安村的农务教学持续了五天,能教的,该教的凌一都教了,大部分人虽说不能全部学懂,但至少也能应付自家作物的种植,今年说不准真能提高全村粮食的产量。


    凌一也因此在村里的名声好了许多,人缘更是旺,偶尔还会有人叫她农务大人。凌一觉得很奇怪,她不过是受官府的差使来教学,怎么突然就成大人了。


    几乎没有停歇,趁着气温还没上涨,凌一接着去到别的村教学。


    相比于熟悉的全安村,其他村子的人不认识凌一,凌一是拿着官府的任命书去找了各村的里正,让里正帮忙组织人来听她教学。


    当然,这些外村的人对待凌一相当不客气,一开始都没几个人来听。


    于是凌一选择了一个简单粗暴的方法,她找孟晚宁要了四名衙役,跟随她一起下乡教学。


    相比安排一大批衙役去干这事,只需要抽出四名,这对衙门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除了这四人略微不服凌一外,他们可没想过让一个女人骑在他们头上使唤自己。


    于是,四人喜提在衙门被凌一一个人打趴下,当众被同行嘲笑的经历。


    他们若是不服,还能再站起来打,若是不听使唤,那便由孟晚宁来处理,衙役不听差使,要么滚出去,要么痛打三十大板。


    挨凌一一顿打和挨三十大板那可完全不一样,三十大板足够把一个健全的人打残废了。而若是被赶出去,失去衙役这份差事,他们又上哪儿去找能作威作福还有油水捞、吃饱饭的好事?


    有了衙役身上那套衣服,各村里正都不敢怠慢凌一,村民们也开始变得恭敬和卑微,凌一的教学才得以开展。


    这下子,凌一不只是在全安村和县城里出名了,她在整个江源县内都出名了。


    以前只有商人圈子里知道凌一是金稻米的供货商,她手里还有白蜡、肥皂、布匹等上等货。现在就连普通百姓都认识她了,管她叫农务大人。


    比起那些或凶恶或猥琐的衙役,凌一好看的皮囊和平静的表情,显然更容易让百姓们亲近。


    一开始有不少人怀疑她教的东西,但随着按照她教学的方法耕种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地里作物的长势越来越好,这样的质疑声少了许多,随之而来的是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她是神仙下凡,来解救民众于水火之中。


    这种传言愈演愈烈,在今年的赋税提高的政令跟随秋收一起到来时更是达到了顶峰。


    大部分把凌一的教学听进去的人家,地里收成都还不错,尽管被朝廷提高的粮税吓得叫苦不迭,但好歹能有余粮,紧巴巴过日子就是。


    可有一些完全不把凌一当回事的人,却因为突如其来的涨税,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全上交朝廷了,自己根本不剩多少,没粮食吃,要么到处去找人借,要么就去找苦力活干。


    也正因为有凌一开始在江源县内教授农务,江源县今年收税比以往都要早,而且基本都收够了,成了阳州府最先把粮食运送到阳州的县。


    为此,阳州的知府还特意写信表扬了孟晚宁。


    其他县得知这个消息,纷纷来信询问孟晚宁如何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收齐粮税。要知道,百姓怕收粮太多太快,而官员们却只觉得收粮又慢又少。


    官场上的事凌一接触不到,自有孟晚宁去解决,她虽是假冒兄长身份当官,但从前也常在家听父兄聊起官场上的事,应付起来也并不难。


    孟晚宁的政绩好看了,其他县的县令纷纷求教,得知是因为有位农务差使的功劳,便拐弯抹角想把此人请回来。


    当然,这其中免不了要和孟晚宁打交道,有送字画的,有送钱的,更有甚者,送美人。气得孟晚宁在书房破口大骂,骂了半天还是只能自己平复心情,她第二天就去了趟鹿鸣涧,询问凌一二人意见。


    第242章 贤王


    既然其他县要凌一帮忙传授农学,那必不可能免费帮忙,凌一也不会简单粗暴地索要钱财,她要的不是钱财,而是来往两县做生意的商引。


    在大燕,小商贩只能困于一地,但大商贾却能来往各地,其主要原因出了大商贾有钱能请得起镖师护送货物,有多种运货途径以外,更重要的就是商引。


    商引也称路引,是百姓流动于各地的凭证,商人若是想从本地运输货物销往外地,那就得从各官府那儿购买商引,不同货物也有不同的商引,价钱也因各地的官府而有所不同。


    凌一所讨要的商引,那便是希望受了她帮助的县,能在她做生意的时候给她行个方便,不说免了她的商引,至少别买商引的时候是一个价钱,到了城门口,又改口索要更多钱。


    这种事不是没有,曾经有某个县的商引,前天卖给了商人, 第二天商人拿着商引去,结果发现过期了,人家发了新的商引,商人又得重新购买,旧的不作数。


    这种来往各地的生意,凌一和鹿县的夫妻俩合作时被提了醒,她也吃过亏,可不想再吃了。


    朝令夕改这种事在大燕并不算稀奇,官府统治百姓,也并不依靠所谓威信,而是靠武力和剥削。


    凌一的要求不算走后门,她只是想争取自己应得的利益,况且,她又没说不买商引,只是让各县县令别逮着她薅。


    孟晚宁听后,爽快答应了凌一这个要求,她会和其他县县令提的。


    与此同时,她又觉得羞愧,朝令夕改这事,怎么听都觉得官比匪好不到哪里去,她也是官,自然觉得脸上无光。


    凌一看出对方的惭愧,问:“孟大人,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只为民当官,为自己做事,而不必与这些人同流合污?”


    孟晚宁皱眉:“怎能不想,可如今的大燕……”


    她作为一个远离京城的县令,也从最近频繁更改的政令看出来大燕朝廷的腐败无能,可她又有什么办法,上头那几位斗得厉害,她的父亲便是受此牵连,导致全家只能跟着兄长南下,死得只剩下她一人。


    其实大燕的乱,不仅仅是太后党和赵麟党的争斗,赵麟党此时还没冒头呢,毕竟没人敢大张旗鼓地找赵麟,要知道,当初赵麟的部下是用了一场大火,帮助赵麟金蝉脱壳,让太后党以为他已经烧死在狱中。


    即便太后党都不信他会这么轻易烧死在狱中,但明面上只能草草结案。


    赵麟党哪里敢走漏一点风声,找到了赵麟,也只敢暗中提携他,只可惜丁章自己的职位也不算高,两“师徒”目前只能在虎啸营谋划。


    距上次赵麟在凌一这儿自讨羞辱后,他回去没多久就投身虎啸营,从猎户转军户了。他是不在乎自己孩子的未来,反正在他看来,他总有一天功成名就,孩子们也会跟着他恢复皇嗣的身份,不可能困于军户这个身份。


    即便赵麟党隐忍不发,但太后党也不好过,先皇子嗣可不仅仅只有几个,先皇那个拈花惹草的yin荡性子,光私生子就不知道有多少,更别说后宫子嗣了。


    赵麟是大皇子,如今在位的小皇帝都已经十九岁了,除此外还有十位皇子。


    有的皇子封王后老老实实滚去封地,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过日子。有的却并不老实,其中属太后的的外甥贤王势力最大。


    贤王乃先皇与太后亲妹妹宜妃所生,先皇后宫嫔妃很多,有的嫔妃彼此之间也都沾亲带故,太后亲妹比先皇小十岁也被纳入后宫,贤王便是她最大的儿子。


    贤王和太后的关系很是微妙,其生母宜妃病逝,他便由太后亲自抚养,此人和如今的小皇帝既有先皇血脉,又*和太后有血缘关系。


    且因为养在太后名下,和太后的关系十分亲近,为人贤明,德才兼备,被先皇封王时取了贤字。


    赵麟没死前,太后母族都在帮着太后弄死赵麟,后来赵麟“死了”,和贤王亲近的一脉就开始动了心思。


    其实也不怪她们有小心思,如今的小皇帝妥妥的暴君,他后宫倒是不如先皇那样庞大,并不是因为他不爱美人,而是因为他爱折磨美人。


    小皇帝年十九,在普通人家都下地干活好几年了,但他偏爱折磨人,具有极强的暴力倾向,除了一些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的大臣,多数臣子都不愿意把女儿送进后宫。因为还不等女儿成为小皇帝枕边人吹吹耳旁风,就先被小皇帝折磨死了。


    大臣们尚且如此,平民也好不到哪儿去,小皇帝的奢靡比起他爹有过之而无不及,重赋税的同时,把收上来的粮和钱都供自己享乐了,一点不愿意拨给边防军队,导致北边战事节节败退,连后方补给都跟不上,又怎么能奢求北边战士打胜仗呢。


    和小皇帝相比,德才兼备的贤王就非常得人心了,他英明睿智,广纳贤才,甚至能从小皇帝手里救下不少被折磨的人。在读书人眼中,贤王就是他们毕生都在追求的君主。


    奇怪的是,贤王的名声压过了小皇帝,小皇帝越来越恨他这个皇兄,太后却并未打压贤王,反而待其如初,实在是令人费解。


    孟晚宁虽不清楚父亲被牵连的真正原因,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害得她全家,但她知道,贤王如今正在给许多冤假错案翻案,还当初一些人的清白。


    为此,她私以为贤王是位英明的王爷,他或许是能帮自己全家报仇的希望。


    孟晚宁的这份天真被凌一看在眼里,她不禁感慨,林漾一开始就决定不对孟晚宁抛出橄榄枝是正确的,孟晚宁不像她和林漾,对类似贤王一类的“明”君,依旧抱有期待。


    钦佩是一回事,孟晚宁却并不想投靠贤王,她仍旧想凭自己的能力为全家报仇。她得让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她,才有机会提出剿匪为家人报仇。


    等送走了孟晚宁,林漾依旧稳稳坐着,神情放松,熟练地开始煮茶,大燕对饮茶有诸多讲究,烹茶的方式多种多样,在大燕,茶文化比酒文化更甚。


    林漾跟随祖母走南闯北,自然学到了不少东西,煮茶只是其中之一。


    即便是疼爱女儿和孙女的祖母,依旧逃不开对女子有更高要求的心理,林漾虽比平常女子更多了一分自由和为自己做主的权力,却依旧会被家里的婆子们教导坐有坐相,站有站姿,待人接物仪态需得体端庄。


    此时挺直腰板,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大家闺秀的端庄优雅,姣好的面容有了窗外照进的阳光衬托,身旁还有春桃贴心扇风,好一幅美人煮茶画。


    这一幕不知怎的,让凌一生出一丝陌生感,仿佛林漾成了画中人,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林漾,她遂出声打破这层隔阂:“贤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是太后党吧?”


    林漾闻言,葱白般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他最初是的,据祖母的信中说,一开始太后找到祖母要挟合作,其中和祖母有过接洽的人里,就有贤王。”


    早期林漾还小,傅玉容和太后的人来往比较隐秘,贤王是她们之间的媒介。因为即便贵为太后,也不能随意离京。哪怕她做到了垂帘听政,她却连踏出京城的权力都没有,除非是夏日避暑,或是为先皇礼佛。


    一开始傅家的分成是汇入贤王名下的店铺,大燕其实是不允许官员从商的,但耐不住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许多人会为了讨好官老爷或皇室,“甘愿”把自己的店铺拱手让人,自己经营,让大人们收钱。


    甚至,有的“土皇帝”还会强占百姓店铺,收租、放高利贷,就算闹大了,连真皇帝都知道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后来随着傅家生意越做越大,傅玉容给太后分的钱也越来越多,自前两年起,和傅玉容接洽的太后党就换人了,不再是贤王。


    傅玉容很聪明,她已经猜到了贤王恐怕是已经被踢出太后党了。


    如她所料,没两年,包括孟家在内的许多京城官员,都被牵扯进了贤王的一桩营私结党的案子里。


    贤王表面上安分了,太后党却没有放松警惕。


    京城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暗藏旋流,一不注意就会被卷入其中,这也是傅玉容送走林漾的原因之一。


    更别说,还有个赵麟即将卷土重来,大燕恐怕命数已尽,接下来没几年就会陷入战乱之中。


    而凌一知道九年后的大战彻底爆发,大燕北部全面沦陷,小皇帝迁都未果遭受暗杀,重伤被太后带着南下,许多大臣死在了京城。与此同时,大燕各地群雄四起,这个是先皇私生子,那个是先皇的侄子,总之,但凡和先皇有点血缘关系的,或仗着自己的封地,或借地方势力都会举旗自认正统,或盘踞一方,或想逐鹿天下。


    江源县命好,不归属任何一个王爷的封地,便被运气好的赵麟收入囊中,更是因为有女主的存在,江源县的粮草充足,百姓富足,且爱戴善良的女主,赵麟得贵人相助,一路往上爬,最终恢复自己大皇子身份,将其他野路子的王爷、皇嗣击败,甚至还带领自己的军队收复了北边被梁国攻占的城池,夺回了京城。


    至于贤王,贤明的人设一直维持到天下大乱,期间还会和女主有牵扯,是继孟晚宁这个深情“男”配之外,另一个痴情男配。


    他的贤明显然是装出来的,他的人设是白切黑,偏偏对女主爱之如狂,后来更是在明知男女主设计陷害他的情况下,心甘情愿踏入女主为他设下的陷阱,死在了女主亲手给他倒的毒酒之下。


    凌一觉得有些小世界真的很奇怪,男主为主的世界,所有的男女角色都会成为男主成王路上的垫脚石。而以女主为主的世界,所有的男女角色也会成为女主官配男主成王的垫脚石。


    怎么什么好事都落赵麟头上了?


    第243章 保安


    凌一见不得赵麟如此顺遂,不然他就得挤占林漾的地位了,于是,她告诉林漾,自己是来自未来世界,历史上记载,大燕接下来九年里,必有大乱,北边战事会一路蔓延到大燕中部和东部。


    不过,具体细节和事件凌一不清楚,因为穿越者不肯透露更多。


    林漾想了想,两人最好还是一个主攻田地和粮食,一个主攻商业和钱财,尽可能在战乱到来时有更强的抵抗能力。


    凌一想想也是,她不止要买下更多的地来种,她还要收纳更多的人,更多可为她所驱使的人。


    大燕虽然不是奴隶制国家,但仍有不少奴隶,譬如给地主干活的佃农,有的有自己田地,还来租地主家地耕种的,不过是卖力气,有的没有田地,完全依赖地主家田地的佃农则签了类似卖身契的东西,虽不至于像丫鬟小厮一样可以被地主转手卖给他人,但签了类似卖身契的佃农想转到其他家去,必须经过地主同意,地主若是不同意,佃农就得在地主田里干一辈子。


    租种土地的佃农尚且如此,更不用说那些宛如奴隶的长工。一些和地主签了永久契和卖身契的长工,等同于奴隶,是可以被地主转手、发卖的。


    只不过,大燕已经明令禁止主子打杀奴隶,即便是大户人家,也不敢轻易杀人。当然,小皇帝除外,他杀了那么多人,引起了民怨,也没人敢把他怎么样。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部分人都更愿意来凌一家干活,待遇丰厚,除了需要管住嘴以外,不必担心被主家打骂苛待。当然,故意挑事的除外。


    凌一招的长工都是女人,而租种她土地的佃农就还是有男人。原因很简单,这时代能单独出来干活的女人太少,与其只有她们来干活,凌一只能管住女人,不如让她们一家都来给自己干活,凌一就能管所有人。


    若是有不听凌一管教的,更有甚者在田地里打骂自家女人的,凌一立刻便会对其实施棍棒教育。


    为此,凌一还借此组建了一支保安队,所谓保卫土地和员工平安。


    这支保安队由凌一建立,也有她担任教头,招收的队员几乎都是一些年轻力壮,很豁得出去,不容易被家人吹耳边风的女子。


    其实,凌一也是借此机会在组建自己的娘子军,林漾那里有太多人盯着,太后党和贤王党肯定是知道她的,她除了敛财,若有其他举动,必定会被上面的人发现。


    凌一就不一样了,她就是个乡野村妇,以女子之身要管住这么多“刁民”,组建一支娘子保安队,很正常吧。


    况且,哪怕是组建了一支娘子军,在一些自大的人看来,娘子军不过一冲就散,构不成威胁。


    殊不知,凌一的这支娘子军,每个人经过她精挑细选,都是一些走投无路只能依靠自身的人,这些人够绝,才会完全听从凌一这个给她们机会生存和往上爬的人的命令。


    凌一对娘子军的管教比大燕军队还严格,训练强度也远超一般的军营。这些女人为了一口饭吃,或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或为了报仇,拼着一个劲儿,咬牙坚持。


    当然,凌一也不是只管严格的训练,不给好处。


    在娘子军的人,由她发放的军饷比什么虎啸营还要丰厚,而且包吃住。


    包吃,凌一请江氏来给这些人补充人体每天必需的营养元素,多吃肉蛋奶,加上高强度的训练,一个个的不用几个月就从面黄肌瘦变得精壮健美,力气也是蹭蹭蹭地往上涨。


    而包住,则是为了方便统一管理,彼此之间互相监督,若有人走漏消息,凌一欢迎队员们偷偷来她这儿检举揭发。


    这时候容不得谁心软,组建一支军队,尽管凌一只是打着保护自己和田地的旗号,如同许多地主会养一些健壮的长工当打手一样,但她的这些高素质高强度的训练,已经和一般的打手性质不一样了。


    若是传出去,被有心人知道,凌一也难逃一劫。


    好在,这些人都是凌一精心挑选和试探过的,有的是江大舅从人牙子那儿买来的,都是准备卖给大户人家当丫鬟的,还有的是被家人卖去窑子的。每个人几乎都是无牵无挂,或心里只有恨的人。


    更有一个年纪比凌一小三岁的姑娘,名叫兰竹,是主人家发卖的丫鬟,她去年被父亲卖给人牙子,人牙子把她卖给一大户人家,在原主人家被安排去给那家的少爷当通房丫鬟,她不从,在夜晚和少爷打斗中,用剪刀剪断了少爷的命根子,自己则被主人家打瞎一只眼。


    因为这家少爷要参加科举,怕影响仕途,被人检举家中曾打死过丫鬟,于是只是弄瞎了她一只眼,随即把她退回人牙子那儿。


    人牙子退了钱,收回人,自然是又对兰竹一番打骂“调教”,只望把她打得温顺些,不要影响二次售卖。


    在凌一选中她之前,很多大户人家来瞧过兰竹的眼睛和脸,都被她吓着了,询问得知兰竹眼睛的由来,个个嫌弃不已。


    人牙子眼看人是要砸手上了,恨不得把兰竹的嘴毒哑。在这时候,凌一出现了,人牙子本想胡诌兰竹眼睛的由来,却被兰竹拆穿。


    兰竹阴森森地笑,说是剪断了上一个畜生主人的命根子才被打瞎了眼。


    凌一神色平静,不仅没被兰竹吓到,反而看着她满意地点头:“嗯,很好,下手果断,直击要害,不至于闹出人命自己偿命,也能毁了他,就你了。”


    就这样,凌一只用了普通丫鬟一半的价钱带走了兰竹。


    兰竹人都懵了,跟着凌一坐上牛车,看着凌一把她往村里带,终于开始有些怕:“你是什么人?你不会把我卖给深山里的老东西吧?”


    兰竹也是农村人,被爹卖进县里的,她知道自己村里有那种娶不到媳妇的老男人,会从牙子手里买媳妇,买来的媳妇就用绳子拴在牛棚、猪圈里,一直不停生,更凄惨的还会被老男人用作卖、yin赚钱的工具。


    凌一淡淡地解释道:“不用怕,我欣赏你这股狠劲,想招你进我的保安队,成不成?”


    兰竹不理解,她虽有反抗的勇气,却不懂反抗是为了什么,在她印象里,任何人买了她,便会安排她做这做那,哪有主人询问她“成不成”,若是不成,难不成这女人还会放她离开吗?


    但其实凌一根本没给她们第二个选择,因为凌一挑中的这些人,本身就身处低谷,除了选择加入凌一的娘子军,她们别无选择。


    这种看似多条路,实则只有一条路可选,根本不叫选择。就如同那些无法决定自己命运的女人,只能选择嫁人,从这个人到那个人,也不过是在差和更差里面挣扎罢了。


    兰竹被带到了凌一在后山建立的营地里,这里的林地凌一和里正买了,说是用于养白蜡虫和桑蚕,里正不懂虫子也要养,但他懂钱,凌一除了买地花钱,另外还额外给了里正辛苦费,他自然是欢天喜地给凌一写了地契。


    外围的树,凌一没有砍,正好借此来遮掩旁人目光。


    同时,营地也没有建立在后山最深处,因为有熊和其他野兽,营地四周还搭建了围墙,用以防备野兽和外来者。


    同时,野兽的存在,也能更好地威慑一些想进山的闲杂人等。


    村里的猎户本就不多,走了一个最厉害的赵麟,赵麟跑去虎啸营参军了,他想通过军功获得权力。村里剩下的两个猎户,之前几次上山遭遇黑熊,都是靠赵麟救回他们一条命,故等赵麟离开了,他们也不敢往山里走,只敢在山脚下猎一些小动物。


    兰竹第一次来营地,营地里已经有几十个人在训练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相当严肃,因为训练强度很大,没精力嬉皮笑脸。


    兰竹这才相信,这个女人不是想把她卖给老男人,而是真的欣赏她的狠劲。毕竟,这营地里已经有多少个面容坚毅的女子,那些人眼里的狠,是兰竹在饿极了、恨极了的时候才会出现的。


    最让兰竹惊讶的是,这个营地里的伙食比她想象中好了千百倍。


    那些只有老爷少爷才吃得上的大鱼大肉,她们都能吃得上,每顿饭管饱,不够还能再添,饭菜不限。


    不仅如此,她们除了不能随意离开需要服从命令外,休息时间也是足够的,这样比军队更高效的训练,她竟然还能拿钱?每人每月一两银子,她在城里给人当牛做马,还得当通房暖床,也不过才一两银子。


    甚至这一两银子都到不了自己手上,会被她那可恶的爹拿走去买酒。


    最让兰竹惊讶的是,凌一作为教头训练她们,甚至承诺她们,有朝一日,必定让她们得以接受世人的仰望和尊敬。


    她们?接受世人的尊敬?她们中多少人自己都对自己不抱希望了,还有朝一日受世人尊敬?


    兰竹不敢想,自己若是有朝一日站在她曾经的主人和亲人面前,她们会是什么表情,会恨不得她死?还是会惧怕她?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兰竹比旁人更加刻苦训练,也成了几个月里身体素质和作战实力提升最大的。她每顿猛猛吃,饿久了的人吃什么都香,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吃完就去训练,有时会被队长要求歇息一会儿才能训练,她也不急,歇息的时候她就去找凌一问问题。


    因为凌一说过,大家有任何作战、训练上的问题,都可以去问她。


    兰竹找凌一问的问题,不是问她们这么训练是干什么使的,而是问这个招式能攻击敌人的哪个部位,那个招式能不能一击毙命,又或者是哪种陷阱能达到击溃敌人阵型或军心的效果。


    她比任何人都上进,这也是凌一想看到的。


    凌一的军营建在大山里,既能训练她的军队山地作战,进行陷阱布设和防御设施搭建,跋山涉水的作战训练,还用得上她某个世界学到的游击战术。


    凌一实战的经验,加上上个世界穿越者传授的武功招式,足以将这支只有一百人的娘子军训练得比那群酒囊饭袋的衙役厉害百倍。


    至少,凌一和县衙的衙役交过手,对此,她只有四个字评价——不堪一击。


    凌一对自己的军队很有信心,但是她没想过,刚建立娘子军不足一年,她的新兵们就要派上用场了。


    第244章 献美


    永盛十一年,江源县及周边诸县在凌一的指导下,均达到了大丰收,不仅百姓感谢凌一,记住了她,就连各县的县令也认为她是难得一见的奇才,有县令曾提议要为她寻一门好亲事,更有甚者还要给她立牌坊。


    这些人的感谢在凌一看来和侮辱没什么两样,也更督促她日夜不停地为将来作打算。


    凌一自己听闻那些好笑的感谢后,并无多大情绪起伏,反倒是在自家书房画画的林漾,笔触停顿,一不注意,纸上就多了一个丑陋的黑点。


    春桃小心翼翼地说:“小姐怎么了?有其他县的县令夸奖小花不是好事吗?”


    不是,当你被普通人夸奖,你会觉得开心,但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夸奖,你就得警惕了。


    林漾的表情依旧淡定,但眼里却有藏不住的怒火。


    立牌坊?许人家?这些人是真敢想啊,要夺走这个女子所有的荣光最好的办法,要么让她成为贤妻良母,要么成为贞节烈女。


    敢这么算计凌一是吧,给他们几个县粮食涨价就老实了。


    本以为这些人只是在小地方搞点事,没想到有人把凌一夸上天,夸到了京城里去。这下子,连小皇帝和大臣们都知道了江源县出了个十分厉害的农妇,比那些个酒囊饭袋的司农还要厉害。


    于是,小皇帝为了能征收更多的粮食,同意大臣们的提议,打算派遣专人去江源县学习农务,回来后把这些教给其它州府或县。


    凌一的消息并不灵通,没办法,离京城太远了。


    但孟晚宁早早地接到了知府的“夸赞”,得知京城要来人和凌一学习农务,甚至还想把凌一带去京城。


    此时此刻,京城里有小皇帝在,他贪财好色,若是见了凌一这张脸,恐怕要坏事。


    尽管凌一身强体壮,和传统意义上弱柳扶风的美人不同,但她这具身体作为女主,精致的五官是如何也改变不了的,只不过从穿越者打算走的绝美温柔长相,变成了英姿飒爽的模样。但谁又能保证,小皇帝不会时不时换个喜好呢?


    孟晚宁紧急找来凌一二人,同她们说了此事。


    凌一的娘子军才一百人,对付江源县这些肥头大耳的衙役可以,对抗大燕的军队那还是太弱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是被梁国打得节节败退的大燕军队,也不是一两百人能撼动其地位的。更何况,此时的大燕还没被梁国打退呢。


    虽说小皇帝派来的司农有可能真是来学习农务的,但谁也不能保证他看见凌一后,会不会为了攀附小皇帝,将凌一举荐给小皇帝。


    为此,凌一打算装病,只把农学手册交给京城来的司农。


    大燕的官员除了孟晚宁都是男人,司农自然也是男人,到时候凌一卧病在床,一个男人总不能进未出阁女子的“闺房”吧?


    这世上永远不缺阿谀奉承的人,在大燕这种腐败的朝堂之下,劣币逐良币,能受到小皇帝信任派来的人,大概率也不是什么好人。


    果然,如她们所料,小皇帝派来的司农不只是来学习农务的,也顺便替小皇帝搜罗一下江源县的美人。


    京城的很多事在外的人是不知道的,小皇帝暴君的名声却传遍了,只不过,很多普通百姓只知道赋税重,但却不知道小皇帝为何是暴君。


    甚至于,有的人家还为了能攀上皇亲国戚,想把自家女儿送到司农面前去给皇帝挑选。


    且不说她们知不知道送进小皇帝后宫的女子没几个能活,就说这种行为,就令孟晚宁愤怒,她即刻下令,夜晚实行更加严格的宵禁,以抓捕采花大盗为由,白日不许未婚女子出门。


    孟晚宁心想,她都不许女子出门了,那司农来了见不到街上的女子,等他走了,孟晚宁再取消这些禁令便可。


    但她没想到的是,司农在街上是抓不到女子了,可耐不住有的人家攀附权贵的心太重,竟然把司农邀请到家里去了。


    林家便是典范,林盛得知司农是小皇帝派来的,也知道小皇帝好色。林漾奇丑无比的传闻也就外间人听听,林家上上下下都知道自家大小姐绝美无双,林盛不知道自己亡妻的真实身份,自然也不知道女儿的真实身份,还主动邀请了司农来家中做客,想试试能不能送女儿进后宫。


    在从前,商人的女子是不可以进宫的,当今太后主掌权力之前,大燕商人的地位比较低下,后宫选妃也多选官宦女子。


    后来随着太后掌权,她为了敛财,给傅玉容等商人放松了许多限制,如今大燕的商人地位远高于从前。


    但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强大的商贾之家攀附上皇帝,最多也就出现过商人之女嫁给皇亲国戚当妾室的,还没有哪个商人女得到过小皇帝的青睐。


    林盛便想,他的机会来了,若是能把林漾送进后宫,凭林漾的样貌,那不得把小皇帝迷晕了,到时候他就是国丈,想垄断什么生意就垄断,全大燕的生意都得交给他来做。


    在大燕,不靠关系的大商人几乎不存在。即便商业头脑顶天的傅玉容,那也是背靠太后党。林盛更不必说,林家的一位亲戚,在朝为官,才能庇护她们多年,林家每年也得给人家送钱。


    原因也很简单,大燕的官员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商人再有钱,随便给安一项罪名就能抄家。更不用说先前困扰许多商人的商引、路引,以及从事特殊行业,例如盐贩,盐这东西是官府掌控的,商人们要贩盐,那就得先从官府那儿买盐引,再去盐井提盐。官府只需要提高盐引的价钱,或朝令夕改,就能令商人们亏得血本无归。


    凌一三人千防万防,没防到林盛这个引狼入室的。


    且此时凌一完全不知情,她正在训练自己的军队,孟晚宁听闻后,立刻赶往林家。


    林盛从下人口中得知孟晚宁来了,眉头一皱,他已经够隐秘了,怎么还把姓孟的给招来了。


    在京城的司农没来之前,林盛是想攀上和孟晚宁的亲事,因为孟晚宁年轻有为,配他女儿正好。


    可问题是,能当皇亲国戚了,谁看得上一个小小的县令呢?


    想到之前自己和孟晚宁在书房你来我往的博弈,林盛曾答应过孟晚宁会将女儿许配给她,但不是现在,因为孟晚宁说自己身负血海深仇,等到她一路往上爬,至少也得是知府,就能风光迎娶林漾。


    这话当然是林漾三人商量好的,为的就是帮林漾拖延出嫁时间。


    其实,凌一倒是提过更激进的办法,那就是毒杀林盛。


    可杀人这种法子,在孟晚宁看来是绝对不可行的,甚至,凌一提出这个意见后,遭到了孟晚宁的抨击。


    林漾也不同意,林盛和她有血缘关系,好歹是她父亲,怎么可能用毒杀的办法。况且,死了一个林盛,林家又不是没有男人了,每一个姓林的男人,都能主宰林漾的命运,哪怕是她的弟弟。


    故,与其给林家带来动荡,不如和孟晚宁联手欺骗和拖延来得稳妥。


    可惜,林盛奸商的贪婪暴露无遗,他竟然敢背着孟晚宁,联络司农,想把女儿嫁进皇宫。


    此时,司农许韦和孟晚宁见面,十分尴尬,他故作不懂地问:“林老爷,你还请了孟大人,怎么也不和我提前说说。”


    林盛看着不请自来的孟晚宁,暗骂此子鲁莽,表面上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哪股风把孟大人给吹来了,许是和朝廷的生意有不解之处吧。”


    孟晚宁已经差人去信给凌一,林漾则被林家的丫鬟小厮们困在后院梳妆打扮,随时被打来这里给司农“过目”。


    眼下只有她能挽救局面,于是孟晚宁硬着头皮,拱手道:“岳父大人多虑了,林家和朝廷的生意早结清了,晚辈此番前来,是为商量婚期。”


    林盛脸色骤变,不敢置信地看向孟晚宁。


    先前两人商量过什么时候定婚期,孟晚宁还和他兜圈子呢,现在见到司农在他府上,一开口就是“岳父”了?


    司农“咦”了一声:“我竟不知孟大人娶的是林家哪位小姐啊?”


    孟晚宁笑着回应:“下官于今年年初,便和林家大小姐林漾定下婚约,等确认了婚期,若许大人还未离开江源,还请大人来为下官主持婚礼,您也知道,那活该千刀万剐的山贼害死了我爹娘,家中无长辈为我的婚事操办,害得我堂堂七尺男儿,须得自己提亲操办婚事,让大人看笑话了。”


    “那是自然。”许韦“呵呵”地笑了几声,表情十分微妙,俨然有些不高兴。


    林盛暗道不好,赶紧把人抬着哄着,期间孟晚宁也一直没有离开,一会儿强调林漾已有婚约在身,一会儿同许韦拉扯一些田间地里的事。


    可许韦这个司农,作为京城里主管农事的官员,竟然不如孟晚宁一个小小县令懂农事。这让孟晚宁内心一阵鄙夷,暗道果然是个酒囊饭袋的奸臣。


    而许韦却觉得这孟晚宁开口闭口都是政务、农务,吵得他脑瓜疼,本来受邀来林家是看美人了,给小皇帝搜罗美人的同时,自己饱饱眼福,这下可好,只能看着林盛这个老东西和孟晚宁这个男人。


    不过还真别说,这孟晚宁作为男人,长得也着实俊俏,面容白皙,不带一点胡须,比京城里享有盛名的翩翩公子还要俊美。若非小皇帝不喜欢男人,把此人举荐上去也不错。


    但很快,许韦就打了个冷颤,幸好小皇帝不喜欢男人,不然他作为男人,也难逃一劫。


    许韦被自己臆想的东西吓着,他也不想想,就他这副肥头大耳的模样,小皇帝若喜欢男人,也轮不到他。


    因为孟晚宁的一番话,敲定了她和林漾的婚事,她也不得不和林盛商量婚期,尽量拖延,也只能拖到明年年初。


    林漾这一劫算是躲过了,许韦没搜罗到美人,问起了林家二小姐。


    林盛心下一喜,命人把林柳的画像拿来,还说可以远远地看上一眼真人。


    林柳还不知道自己父亲想把自己送入后宫,她虽有设计攀附孟晚宁的前科,但那是因为孟晚宁的身份和她的样貌,确实被全江源县的女子们所钟爱,林柳哪怕不为孟晚宁的身份,为她清廉正直的作风、俊美挺拔的身姿,也会愿意嫁给此人。


    可小皇帝就不一样了,林柳嫁给孟晚宁,说不准可以当正妻,嫁给皇帝,远在千里之外不说,入宫就当地位最低的嫔妾,地位比一些宫女还不如。


    可林盛哪管女儿愿不愿意,先给许韦献上画像再说。


    好在,许韦看了一眼,觉得林柳容貌上乘,但没到需要特意搜罗回京的地步,兴致缺缺。


    林盛后悔不迭,早知道就先不和孟晚宁搭上关系,现在好了,错失当国丈的机会。


    第245章 毁容


    司农许韦从林家离开时,收了点林盛给的好东西,答应替他在皇帝面前多美言几句,到底他的目标不是林家那个“丑名”在外的大小姐,被坏了好事,他也只能作罢。


    拿到了农学手册,许韦等人启程回京。


    凌一三人俱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许韦假意离开,实则只是去隔壁县转了一圈,收受了点其他人的好处,然后假借不懂农学手册上记录的一些内容,杀个回马木仓,又回了江源县。


    并且这次他不在城里落脚,他直冲向全安村,打算亲自会会这个“卧病在床”的凌一。


    许韦身边的随从包括他的四名小厮,四名护卫,加他和大夫一共十人,那四名护卫更是身强力壮,会点拳脚功夫,一般人可拦不住。


    许韦直接进村,找里正带路去凌一家。


    里正不认识许韦,但他知道,能穿官靴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外加上许韦身边几个护卫,他登时吓得不敢质疑,赶忙给这位司农大人带路。


    里正一路点头哈腰,领着人到了山脚的凌一家外。


    许韦双眼圆睁,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些房屋和田地,什么农户能把房子修得这么漂亮?比之京城里的大院不差分毫,而且那田间建立的房屋是作甚的?他第一次见到在田里盖房的,而且看样子那些房子也不是为了人住的,更像是专门用来种菜的。


    这程小花,当真有点本事,怪得很。


    许韦本以为农村的房子直接跨步走进去就行,没想到到了凌一家的地盘,还得敲门,那紧闭的房门,高大的围墙,比村里另外几个地主的家豪华多了。


    许韦的护卫上前敲门半晌没人应,许韦使了个眼色,护卫立刻上前打算踹门。


    就在他们踹门之际,门开了,护卫一个踹空,人往前扑,扑倒在一个脸上长了许多痘的女人面前。


    女人神色警惕,盯着他们问:“你们是谁?”


    女人脸上的痘印坑坑洼洼不说,手脚粗壮,一看就是干粗活的,没有半点美人该有的姿态,许韦面露失望,看向里正问:“这就是程小花?”


    里正*连忙摇头:“不是,她是小花家的长工。”


    许韦挑眉:“这还差不多,把程小花叫来吧,我有事问她。”


    女人皱眉道:“小花在屋里睡觉,不便见客。”


    凌一抱恙在家,不能见人也正常。


    许韦不急不缓道:“圣上忧心为民解忧的程姑娘病情,本官自然也要为圣上解忧,特从隔壁县请来了一位妙手神医,让他给看看什么病。”


    女人阴森的目光盯着许韦,许韦怒气上涨,正要甩她一巴掌的时候,她让开了路,低头看似卑微地说:“谢大人关心,还请大夫随我进来。”


    许韦给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大夫挎着药箱就率先踏入了凌一家门。


    许韦等人进来后,四处打量凌一的房子,装修非常怪,房子这么大,也不见修一些假山、湖泊,半点装饰没有,只有院子里摆着的乱七八糟的木料和斗笠,有的还晾晒着一些药草,外面看着房屋大气,里面却如此重的生活气息,许韦还想说能用“奢靡之风”压程小花一头,等看见院子里的场景,也只能作罢。


    在大燕,虽说对民间房屋的限制放开了许多,但不同规格的房屋只有特定阶级的人能建造或居住。就连一般的府邸也不是普通人能用的,家宅里带“府”字的都是官宦贵族之家,林家那种再有钱,也不能叫林府。


    许韦还以为凌一家外面看上去如此霸气,里面应该会超越她这个阶层允许的恢弘,没想到就纯粹是个大点的农家院子而已。


    他从一开始就不信凌一所说的抱恙在家,别以为他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小皇帝的暴虐,都打着生病的旗号躲避入宫,这点小伎俩,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


    许韦满怀信心,得意地跟着大夫往屋内走,打算见识见识这个民间传闻如同仙女下凡的救世女子,到底长个什么天仙模样。


    结果,许韦进去后,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脚被门槛绊了一下,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鬼!鬼!鬼呀!”许韦吓得站不起来,连滚带爬往屋外跑。


    大夫反倒是见识多了,上手去查看凌一的伤势,叹了口气:“姑娘,你这烧伤,老夫没法治。”


    凌一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摇头道:“无碍,只要不影响正常生活就行,面容无法恢复,我也不在意。”


    大夫犹豫道:“可若是毁容,姑娘你的后半生可就不好寻找良缘了。”


    凌一满不在乎地说:“我早就说过不嫁人,这样也好。”


    大夫止不住叹气,摇着头走出去了,见到已经被护卫扶起来喘气休息的许韦,拱手道:“回禀大人,那女子脸上的伤乃是烧伤,凭老夫的本事,很难为其恢复面容。”


    许韦手颤抖指着里面说:“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烧伤的?”


    许韦自认为是来了招回马木仓,连县令孟晚宁都不知道他回来了,按理来说,这程小花应该也不知道,那她就不可能赶在自己来之前伪装成烧伤的样子,这烧伤难不成是真的?


    而且大夫都这么说了,许韦也不想进去看第二眼,感觉看了都会做噩梦。


    凌一脸上的烧伤,确实不是假的,而是她昨晚上弄出来的。


    以凌一的身体,想生病其实很难,她在许韦来之前,只是装作感染风寒,不便见客,但昨天她却从自己的眼线口中得知,本该回京的许韦,竟然出现在鹿县。


    鹿县和凌一有长期合作的那对夫妻,现在的生意基本依赖凌一,若是凌一断了货源,她们的生意恐怕会一落千丈,两人自然是乐意帮凌一打探消息。


    得知许韦没有回京而是去了鹿县,凌一猜到此人不甘心,定会杀个回马木仓,她便痛下决心,毁掉这张脸。


    这张脸不是凌一的脸,是女主程小花的脸,一张倾国倾城,但凡是个男人见了都会心动的脸,穿越者自然喜欢这样的脸,穿越者在主世界就是个普通平凡的上班族,普普通通的生活,普普通通的长相,有朝一日能顶着程小花这张脸让一众男人爱上她,她自然高兴。


    可这样的“异性缘”,反而是凌一的烦恼。因为得到男人的青睐是很危险的,大燕男人对女子的爱带有占有、物化和剥夺,她知道这个世界里有许多男人,不论是男主还是男配,任何一个爱上她,都会给她带来麻烦。


    很早以前,凌一高强度的锻炼曾引来穿越者的质疑和不满,不满凌一把这具本该惊艳绝世的好皮囊给锻炼成了钢铁之躯,可凌一却不以为意。


    当她还没有拥有守护自己的实力时,她的美貌可能为她带来无尽的麻烦,既然如此,她就毁掉它。


    穿越者不是唯一一个看着凌一自毁容貌的人,当时还有如兰竹一般跟随凌一,比较亲近的人。


    她们都被凌一的狠厉吓到,但却不觉得凌一有错,只是她们自己还做不到如此狠。


    穿越者当场就吓傻了,场面过于暴力,她直接吓得闭上眼,在空间里装聋作哑那么久,终于要崩溃了:“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不是讨厌男人喜欢女人吗?你这么毁容了,你以为林漾还会接受你吗?”


    凌一对林漾的告白和感情,穿越者都听见了,她只是不想搭理。她以为,凌一几个世界破坏原剧情,其实是因为凌一喜欢女人。


    凌一疼痛之余,还有心思回应穿越者:“她因为任何原因拒绝我,都是她的权利。我要不要毁容,是我的权利。”


    穿越者彻底慌了,一个敢烧自己脸的人,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凌一说要杀她,那就是真能杀她,杀不死她也能困她一辈子。


    穿越者一开始不妥协,那是因为她觉得凌一没有局里通报的那么可怕。局里把凌一形容成恐怖、分子,但其实,在穿越者见识过凌一做的事,她只是觉得凌一对那些凄苦的女人格外好,没有觉得凌一坏,所以她其实并不怎么怕凌一。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真怕了,也越来越搞不懂凌一在想什么,凌一的脑回路和一般人根本不一样。


    人对自己无法把控的事物,总会感到畏惧,穿越者也一样,她无力地说:“你到底想做什么,才肯放我回去?”


    凌一没想到,她烧自己,还能把穿越者给吓服气,人真是复杂。


    “你帮助我和林漾扫除一切障碍成王,我就放你回去。”


    穿越者瞪大眼:“你们还想当王了?大燕没出过女王的。”


    “那现在她们该有了。”凌一淡定道,“我没记错的话,原剧情里你该帮助赵麟成王,现在帮助我和林漾成王,有什么区别吗?”


    “那能没有区别吗?我帮赵麟,他会封我为皇后,我受所有人尊敬,帮你我能得到啥?”


    “得到重活一次的机会。”凌一不客气地说。


    穿越者焉了,叹气道:“算你狠,我帮你就是了,但你也用不着烧毁容啊,多可怕多疼啊,我知道你不想被司农选中献给皇帝,我也不想。但是你别急啊,贤王马上就到,他一定会赶在司农带走你之前,扣下司农的。”


    凌一恍然大悟,原来原剧情里的穿越者就是这么躲避皇帝的祸害,要从一个男人手中逃离,得找另外一个男人来投靠。


    就好像,上辈子因为加班猝死,上班左脚跨进公司晕死,重生后,换了右脚先跨进公司,结果还是猝死,搞不清受害的根源在哪。


    不过,凌一也不需要穿越者搞清,她只需要穿越者告诉她尽可能多的剧情细节。


    穿越者说贤王早就对她有所耳闻,比小皇帝得知凌一教授农务还要早,毕竟消息都是从下到上一层层递上去的,太后党和贤王党都比小皇帝更早得知消息。


    太后党按兵不动,因为怕做多错多,都在给小皇帝收拾烂摊子。贤王党怕引来猜忌,也没有动。


    但贤王早从手下那里找来了凌一的画像,一眼万年,就对这张脸产生了好感,他比凌一等人更先得知许韦要来江源县的消息,他不管是为了积累好名声,还是为了和小皇帝抢人,他都一定会来江源。


    穿越者认为,凌一根本不必自毁容貌,反正贤王会帮她。


    凌一反问:“既然你说贤王比我们更先得到消息,那怎么他不提前来?故意等到我陷入绝境再如天神降世一般出现,这不就是趁人之危吗?”


    凌一是不理解所谓贤王克制和偏执的爱怎么能被称为爱的,若是她知道林漾陷入危险,她一刻也等不了,她不会刻意等到林漾绝望的时候再如救世者一样出现,这样牺牲林漾的安危换来的好感,何尝不是在占人便宜呢?


    穿越者说不过凌一,她也不再反驳,弱弱地说:“你不喜欢贤王,对他有偏见也正常,反正他是目前唯一一个可以帮你对抗赵麟和小皇帝的人,怎么选择你自己看着办吧。”


    “不对,”穿越者甩甩头,“你没毁容之前,他才是,现在这张脸嘛,真不好说贤王见了你会是什么表情。”


    凌一反倒觉得轻松,最好是不要有什么表情,一个不识趣没有自知之明的赵麟就够了,掐灭贤王的好感小火苗挺好的。


    第246章 心疼


    尽管凌一毁容了,但许韦却不愿意轻易放过她,他认为凌一是故意毁容,为的就是逃避进宫。他虽然想不明白一介乡野村妇怎么能有这样灵通的消息,和不怕死的决心,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被人戏耍。


    许韦站在屋外,怒骂道:“程家女,你好巧不巧,在本官到来前一天就毁容了,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有何居心呢?”


    “本官本想上报皇上,夸你务农有道,为民解忧,没想到你自本官到来时,便一直称病不出,直到毁容,莫不是想逃避见本官,你躲的是本官,还是皇上对你的厚望!”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若是凌一认了,他这一句程家女,怕是要连带一整个程家都得跟着遭罪。


    外间看热闹的程家人坐不住了,尤其是程阿公,连忙大声哭喊:“冤枉啊官老爷,那逆女早就不是我们程家人了,她和她娘已经净身出户了。”


    许韦皱眉,这是哪儿来的糟老头子,有他说话的地儿吗?


    许韦一个眼神,他的小厮就走过去给了程阿公两嘴巴子,打得本来就一把老骨头的程阿公口吐鲜血,掉了好几颗牙。


    凌一在兰竹的搀扶下,走到了外面,脸上可怕的烧伤看得村民们倒吸一口凉气。


    “天哪,真烧毁容啦?”


    “哎哟,小花那么好的一张脸,这也太可惜了。”


    “从前是自己不嫁,现在好了,想嫁也嫁不出去咯。”


    “你说什么呢!”


    “我说的是实话啊,你看她这张脸,谁看了不做噩梦啊。”


    ……


    这些议论没能撼动凌一的心分毫,她淡然地朝许韦跪下行礼:“大人明鉴,民女自您到来前几日便感染了风寒,日夜不停地工作,导致伤了身,头昏脑涨的时候烧柴,结果一不小心晕倒,一头栽在了柴火堆了,烧坏了整张脸,非是故意不见大人,只是怕这张脸冲撞大人。”


    “皇恩浩荡,想必定会宽恕民女的冒失,圣上派您前来考察农务,大人若有任何对农务上的不解,民女哪怕是拖着病体也会为大人解惑,只可惜须得隔着一纸屏风,不然怕过了病气给大人。”


    许韦冷哼,这乡野女子,竟还懂得说话,他让大夫去检查凌一的脉象,外加查看她吃过的药,确实是治风寒的药。


    风寒这病吧,有的人能硬挺过去,也有人吃了药还断断续续治不好,确实有人会发热不止,晕倒过去。


    凌一这么一说,大夫也分辨不出真假,许韦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心头总有些不忿,他就觉得凌一是故意的。


    别看现在是凌一跪着,他站着,他总感觉不到凌一身上的敬畏,此女不像别的平民,见官惊吓颤抖不止,不卑不亢,眼神坚毅,一看就不是泛泛之辈。


    许韦不依不饶地说:“你家中如此多田地和长工,身边连个伺候你的人都没有,需要自己烧柴”


    凌一惊讶地说:“家中长工并非奴才,我虽有田地,但自认和村民们同为百姓,我与她们皆是人,人人平等,她们干的活,我也干。”


    许韦听笑了,人人平等?谁告诉她这世间人人平等的?


    就在许韦将要发怒之时,一阵掌声响起,孟晚宁赶来,笑着为凌一解围:“程姑娘心系百姓,身在百姓,才能于农务上有所成就,实乃我大燕之幸啊,许大人,你说对吗?”


    许韦冷哼一声,高帽子给一个农妇戴?这孟晚竹真是糊涂。


    但不管怎么说,孟晚宁得知消息赶来为凌一解围,周围这么多得了凌一好处的村民也在围观,许韦再说下去就是胡搅蛮缠了,他只能拂袖离开。


    孟晚宁和许韦一起离开,回头看了眼凌一的脸,微不可闻地撇眉,那烧伤看着不像假的,难不成她真自毁容貌了?


    孟晚宁带着许韦走了,但她却留下了一名“丫鬟”,丫鬟从始至终低垂着头,头发垂下没人看见她长什么样,她从跟随孟晚宁到场,随后躲进凌一家的后院,等到人全走了,她才走进凌一的家。


    此时凌一已经不需要兰竹搀扶,刚才那副虚弱姿态是装给外人看的。


    凌一不顾脸上的痛,嘱咐兰竹:“你从地道回营,让所有人准备好,若是许韦发难,定要让他神不知鬼不觉死在路上。”


    “是,程姐。”兰竹比凌一小,凌一又不让她们叫她主子,于是大家叫什么的都有,比凌一小的就叫她程姐,大的就叫小花。


    兰竹刚转身,又回头问:“那老大夫临走时留了一张药单子,他说虽不能治愈你脸上的烧伤,但起码能减轻疼痛,尽可能恢复脸上的皮肤。”


    凌一随口道:“不用了,这药吃与不吃都没多大差别,别浪费药材。”


    兰竹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丢。


    此时只听门口传来一清亮女声:“不行,药得吃,兰竹,你去煎药,我同她说。”


    凌一抬眼望去,身穿春桃衣服的林漾站在门口,一双漆黑瞳孔里藏不住的震惊和心疼。


    凌一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林漾咬唇:“我不来,还不知道你要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


    凌一低头:“我并非折磨自己,而是许韦杀了个回马木仓,迫不得已。”


    若不是许韦,凌一就算不喜欢别人的觊觎,也不会因为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错的又不是她,长得漂亮还是丑陋都不该是她的错,只不过,如许韦等小皇帝党当权,她不得不这么做。


    林漾跨步上前,早已没了所谓的“淑女”姿态,走得快,但靠近凌一时却慢了下来,手忍不住抚上凌一的脸,看着脸上那些可怖的伤痕,林漾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听过的颤抖:“疼吗?”


    凌一如实回答:“疼,但是能忍。”


    林漾想说话,却觉得呼吸有点困难,一开口声音就变调,缓一下才说:“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不准再做了!许韦再阴险,他左右不过是人,是人就有缺点,他定会贪生怕死,不管是贿赂也好,暗杀也好,总有办法,你别再这样伤害自己了。”


    在凌一记忆里,林漾是个不同于任何一个世界夏风的人,前面三个世界的夏风,性格各不同,但在面对她时,表达情绪的方式多坦诚,唯独林漾,很多情绪都藏在心里,对谁她都不愿意表露,就好像暴露自己的情绪和喜好,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


    但是这也能理解,林漾跟随其祖母,定然会耳濡目染许多东西,被养成一个内敛的性子也正常。


    故,在看见林漾眼里的心疼化作晶莹的泪光时,凌一觉得心都跟着一颤,老实地认错:“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冲动。”


    凌一认错态度诚恳,神情严肃,反倒弄得林漾不好意思了,明明受伤的是凌一,自己却还责怪她,林漾不由得心软,叹气道:“我不是怪你冲动,只是……”


    后面的话,林漾有些说不出口,凌一抬头,与其对视,问:“只是什么?”


    林漾羞恼,忍不住上手,两只手捧住凌一的脸颊,把她脸掰向另一边,不让她和自己对视:“只是我心疼,行了吧!直接用火烧,那种疼痛是人能忍受的吗?我平日里但凡喝汤烫了些,我都不愿意摸那汤碗,你怎么能自己烧自己呢!”


    其实凌一想说,她本来就不是人。但显然,凌一并不迟钝,她知道这时候不能说这样坏风景的话,于是点头说:“我会好好上药的。”


    林漾捏着凌一的脸,不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对视,而是轻柔地捧着,却又忍不住揉了揉脸上的肉:“让兰竹去弄药,我来给你上药,你自己哪看得见脸上的伤。”


    其实家里有镜子,但凌一没说。


    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十指纤细柔嫩,冰冰凉凉的触感,很舒服。


    兰竹碾药汁的时候,春桃也来帮忙了,是从城里买来的药膏,两者搭配着用,先用药汁和纱布敷脸治愈,过几天再用药膏修复伤痕。


    春桃来了,兰竹松了口气:“还好你们家主子和县令来得快,但凡晚来一会儿,那男的恐怕就要发飙了。”


    春桃忍不住打听:“小花真把脸给烧了?”


    兰竹叹气道:“嗯,程姐对自己真狠。”


    春桃倒吸一口凉气,她被林漾叫去买药膏,晚了一步,并未见到毁容后的凌一。


    她想起自己小姐书房里藏着的画像,忍不住失落道:“可小花她那张脸就毁了,那也太可惜了。”


    兰竹不以为意,跟在凌一身边久了,她也沾染上了一些凌一的想法:“那怎么了,我们家程姐不需要别人以貌取人,她不嫁人,也不在乎那些臭男人对她容貌的评价。”


    春桃叹气道:“可是我家小姐在乎啊。”


    春桃跟了林漾这么些年,两人自幼一起长大,自她懂事被人牙子卖给傅家当丫鬟起,她就被选中伺候林漾。两人与其说是主仆,不如说是发小和姐妹。


    林漾自小对男子不感冒,春桃只当她是性情冷清,对情爱不上心。


    可自从林漾认识凌一后,春桃就发现,林漾对凌一比对任何一个男人女人都要上心。那些只有春桃才能接触到的林漾书房里,或被藏起来,或被销毁掉的画像,明明就和凌一长得一模一样。


    那日林漾和凌一在屋内换洗干净衣裳,春桃在外守着,她耳朵灵敏,两人的说话内容她听了个大概,吓得不敢让任何人靠近,生怕这些秘密被旁人听了去。


    自家小姐的身份,春桃当然是知道的,但凌一对林漾的感情,她是怎么也没想到的。原来女人和女人之间,也能产生爱慕之情。


    从那以后,春桃发现自家小姐常常看着一些东西发呆,或是账本,或是窗前的花,又或者是那些不为人知的画。


    说实话,春桃不觉得凌一比那些公子少爷差,她家小姐喜欢就好。但关键是,凌一毁容了,她家小姐肯定会伤心的呀。


    人对她人的喜欢,谁能说其中没有外貌的影响呢?


    春桃叹气,只希望她买来的药膏效果好一点吧。


    兰竹二人把涂上药汁的纱布和药膏送进屋内,就非常识趣地关上门离开。


    林漾接过盘子,让凌一在屋内软塌坐下,她站着来给凌一上药。


    或许是太认真了,又或许是过于小心翼翼,林漾生怕自己一个动作弄疼了凌一,一不注意,她就贴得与凌一十分近,近到,凌一怕双腿挡着林漾,特意岔开双腿,林漾就这么几乎是和凌一前月匈紧贴地上药。


    有情人对视时,眼里的光亮比甜言蜜语更恼人,林漾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别人贴得这样近,会如此清晰地看清一个人的眼眸与瞳色,甚至是那眼里倒映着自己温柔而认真的脸。


    但上药时的旖旎最后被几乎包成粽子头的凌一驱散,整个头都被缠上了纱布,只露出一双眼睛。


    林漾心疼之余,忍不住想笑,手按在凌一肩膀上,笑得有些站立不住。


    凌一遂伸手揽住林漾的腰,疑惑问她:“你笑什么?”


    凌一这人几乎没有笑点,也很少被逗笑,难以理解林漾看见自己这副“木乃伊”模样时的笑容。


    林漾顺势靠在凌一身上,手撑在凌一肩上,一挑眉,抬起下巴:“不告诉你,自己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好了,药给你上好了,每天一换,你到县里来,还是我来村里?”


    凌一心想,其实她自己也能上药。但难得有和林漾亲密接触的时候,她点头同意:“我到县里去吧,你来村里太显眼,县里人多反而容易隐蔽。”


    林漾拍拍她的脑袋,不算太笨,要是凌一冒出一句,谁谁谁也能替她上药,自己就真要生气了。


    第247章 心狠


    林漾带着春桃趁天没黑就回了江源县,路上马车的帘子遮挡了外人的视线,林漾才得以放松,闭目养神。


    春桃望着林漾,几次想说点什么,都说不出口。


    林漾闭着眼听春桃急促的呼吸声,叹气道:“别憋坏了,有话直说吧。”


    春桃犹豫道:“小姐,程小花毁容了,那你还……”


    “还什么?”林漾问。


    春桃瘪嘴:“那你看着她的脸不害怕吗?”


    说实话,春桃自己看着那些烧伤都会害怕,更别说她家大小姐了,连杀鸡都没见过,怎么看得了丑陋的烧伤。


    “春桃,我告诉过你不要以主仆身份看低她人,也不可以贫富来区分贵贱,那模样呢?以貌取人难道不和前面的一样吗?”


    春桃纠结道:“小姐,道理我知道,我肯定不怕程小花,毕竟她对我来说就是个懂事的妹妹,但你不一样啊,你对她……”


    春桃想说,作为朋友、姐妹,她自然不会以貌取人,可作为挑选心上人,谁不介意对方的长相呢。


    林漾叹气:“注重外表,人之常情,我们不可责备她人,可挑选相伴一生的人,我不是只看长相的。春桃,没有人像她一样懂我,也没有人像她一样令我想要亲近。”


    春桃点头,既然小姐都不在意了,那她也不在意,可还是忍不住担心道:“那小姐,老爷那边怎么办?且不说小花的长相,光是她的性别和身份,老爷那关就过不了,和孟大人的婚约又该怎么办?”


    这才叫问题,林漾垂眸,细细思索。


    她对林盛并没有多少感情,从小就没见过林盛几面,林盛更是对她这个女儿无感,只想拿她的婚事做生意。两人可以说是互相不看好对方,但在外人眼里总要演得父慈子孝。


    她之前否定了凌一所说的杀了林盛,那是因为,她知道林家亲戚众多,死了一个暂时可以拿捏的林盛,不知道冒出来些其他的什么叔叔伯伯,到时候林家大乱,更加麻烦。


    可如今,林漾觉得,林盛已经越来越过火了,逐渐威胁到她,再不处理这颗毒瘤,还不知道会招来什么麻烦呢。


    尤其是,若不是林盛出这么个馊主意,把许韦请来家里,林漾何至于好几日都闭门不出,不然也不会赶不来救凌一。林漾想,若是她得知消息再快些,凌一就不至于受火烧之痛。


    可什么法子能除掉林盛,但又不至于搅得林家大乱,被其他人横插一脚呢?


    “春桃,书信一封给追风,问问她们阁里有没有什么药能神不知鬼不觉给人下毒,让人失去行动能力,但不至于毒死。”


    春桃眼睛一亮:“小姐好办法,我回去就问追风。”


    追风是傅玉容安排给林漾的一名女侍卫,其前身为江湖中有名的暗杀组织半月阁的杀手,出行任务后被灭口,后被傅玉容救下,从此就在傅家隐姓埋名做一名侍卫。


    追风年纪比她们都要大,见多识广,最擅长暗杀,各种刺杀、毒杀办法应有尽有,找她算是找对人了。


    不过因为追风常年习武,身形和一般丫鬟不同,林漾担心带她回林家,会招惹猜忌,所以一直是安排追风在附近几个县打听消息。


    另外,既然决定了要对林盛下手,林漾就不能只对一个林盛下手,还得同时防备她的兄弟姊妹,以及林盛的兄弟姊妹,任何一个姓林的人都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林谦那厮应该是没空来打扰林漾的,因为他此时正被程祖佑为首的学子针对。


    程祖佑被林漾安排的人告知了陷害他的人正是林谦,顿时气愤不已,只觉得先前开口闭口叫他“程兄”的人虚伪至极,随后联络了县学里其他平民书生,上告先生,还说若是不让林谦给出个说法,他们还要闹到县衙去。


    谁都知道如今的县衙是谁做主,孟晚宁那个油盐不进的清官,谁去了她那儿都得脱层皮,林谦也不例外。


    旁人都道孟大人如今是林家老爷的东床快婿,便是他的姐夫,怎么着也得给林家个面子,不敢把他怎么样吧。


    可坏就坏在,和孟晚宁有婚约的是林漾,而非他同胞亲姐林柳。林谦哪里不知道林漾那笑里藏刀的性格,他几次在林漾手上没讨到好,可不认为孟晚宁会看在林漾的份上给他开后门,真闹到了县衙去,好不容易他爹花钱给压下来的陷害作弊案又得被翻出来,于他仕途有影响。


    这头的林谦自顾不暇,哪有心思去管林漾做什么。至于林家大哥林明,更是废物一个,连林谦都不如,林谦好歹有点心机,这个林明做生意都做不明白,更遑论宅斗。


    林家还有个小子,不成气候,基本没有可以威胁到林漾的资本。


    唯一值得林漾担心的,就是林盛的几个兄弟,一个个豺狼虎豹一样盯着林家的产业。


    林盛在他那一辈排老二,是唯一的嫡子,故当初他死活都不肯入赘傅家,他自认为是嫡子,未来一定要继承林家家业的,怎么甘心去给她人入赘。


    林盛上下有两个庶兄弟,一个大伯林猛,长得倒是人高马大,可惜不是很聪明,一个小叔林旭,精明过头,贪图一些蝇头小利。


    虽说林盛贪心,但比起他两个兄弟来说已经好很多了,这两兄弟做生意不如林盛,贪得钱却不少。平日里把林盛哄得开心,林盛也会分他们一些小产业,这些产业别看分量不大,但加在一起也是不容小觑。


    林盛分给两兄弟的产业,足够普通人家一辈子吃喝不愁,可两兄弟怎么满足这点东西,他们的兄弟可是江源县一带有名的富商,他们能甘心当个普通人?嫉妒俩字不适合形容他们,忮忌才合适。


    林盛但凡有一丁点要垮台的意思,这两兄弟必然会扑上来,到时候,林漾要怎么守住林家的产业呢?


    林漾回去后睡不着觉,都在想这个问题。


    第二天凌一来县里,借换药同林漾更亲近,却见林漾似乎不是很高兴,问询过后,得知林漾要对林盛和林家下手了,疑惑道:“你作甚要替他人守住林家?”


    林漾一愣,望着凌一:“何出此言?”


    “你把林家的家业守住又如何,大燕的继承权从不肯承认女子持有,即便在家中只有女儿的情况下,如你祖母那般,也会被亲戚们抢去。更何况,你还有三个兄弟,即便他们再不堪大任,在世人眼里,他们是男人,这一个理由足矣。”


    “要我说,你不该姓林,你该姓傅,随你祖母姓。既如此,你作为一个外姓人,为何要守林家家产,而不是趁这些姓林的互相争斗的时候,伺机吞并林家呢?”


    林漾听得出了神,一没注意,力气过大,给凌一按疼了。


    看见凌一皱眉,林漾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歉:“我的错,不该这时候走神。”


    凌一摇头:“不疼。”


    其实很疼,但是她太能忍了。


    林漾又岂会不知凌一话里的安慰意思,瞪她一眼:“你倒是学会撒谎了。”


    凌一想了想说:“这叫善意的谎言。”


    有人教过她,那个人就在她眼前,只是不记得从前的记忆了。


    林漾想明白了,她相比林盛,还是太心慈手软了。林盛几乎没有任何愧疚之心,理所当然地想要抢夺祖母留给她的产业,而她竟然还会觉得需要守住林家的产业,而不是直接作为外人吞掉林家产业,在心狠这一点上,她确实不如林盛。


    既然如此,林漾这下可就不留情了。


    春桃带来了追风的消息,替林漾抓药,这药可不是直接下在饭菜里,不然这么多人吃一桌饭,很容易被殃及,而且若是引起怀疑,大夫来了首先就要查吃过的饭菜。故,林漾让春桃把药混在了林盛日常所用的墨里,这药有微弱的挥发性,林盛的书房平常只有他一个人在里面看账本,日积月累,不出半年,林盛轻则头晕流鼻血,重则昏迷不醒。


    到时候,只需要请大夫来给林盛吊着一口气即可,甚至给林盛吊命这件事,都不需要林漾费心。


    害怕父亲去世,自己需要守孝不得参加科举的林谦,怕自己抢不过叔伯的林明,自会出手为林盛吊命。


    届时,林漾只需要隔山观虎斗,在适当的时候出手,以富民老板的身份侵吞林家产业即可。


    林漾的计划几乎天衣无缝,且在十一月时,药效初显,林盛已经出现头疼的症状,请了大夫来家中把脉,大夫查不出原因,检查了食物,没问题,家中花花草草也都是普通观赏植物,最后只能归结于过度操劳,需要适当休息。


    可林盛哪里肯休息,他还没把女儿手里的产业拿到手呢。


    林漾明面上的产业主要就是和凌一合作的几间工坊,*以及一些田地、茶园,这些可都是真金白银,若是全当嫁妆白送给孟晚宁,林盛得气死。


    林盛正以婚事拿捏林漾,诱导她交出手里的工坊和田地,尤其是最挣钱的工坊,谁不知道如今她这几间工坊,一出手便直接把外商的布匹价格给打下来了,因为外商不降价不行,不降价根本没人买。


    凌一制造出来的织布机效率高不说,成品质量一点不比那些中上等布料差,价格却只有三分之二,这怎能不让百姓心动。


    而且凌一通过她的表妹江静雯从县里的绣坊挖来一些绣娘,更是给布匹设计了样式,便宜好看,质量又上乘,又没有贪官从中作梗,若非其他县有本地商业保护政策,别说江源县了,整个阳州府的布匹生意恐怕都得被凌一林漾给垄断。


    林盛对于林漾坐拥织布厂、肥皂坊等独家暴利的产业,竟然不垄断市场的行为嗤之以鼻,认为林漾这是妇人之仁。


    但林漾从她祖母那儿学到一个真理,在大燕,商毕竟是底层,若是太过猖狂招摇,必定招来祸端。在江源县还好,孟晚宁为人正直,不会刻意针对她们,但出了江源县,随便一个县官就能叫她们无偿把市场让还给本地的商户。


    林盛正想着怎么哄着林漾把这几间工坊给他,美其名曰变现给林漾做嫁妆,什么金银珠宝都给安排上。他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近日以来的头晕是林漾的杰作。


    然而,还没等林盛症状加重,江源县就来了一位大人物。


    第248章 镖局


    越到年底,江源县越热闹,不得不说,在凌一的农务教导下,江源县内的村镇收成都很不错,粮食增产,让大部分人交得起税的同时还能吃饱,有余粮出售,有余钱消费,凌一等商人也有得赚。


    哪怕是到年底,凌一二人的织布厂也还有订单要送。


    尽管有的县的布商为了抵制凌一的织布厂,已经联合起来降价,排挤织布厂,甚至还把织布厂告上官府,最终结果却没能对织布厂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那些外地的布匹铺子,为了挣钱和销量,还是会偷偷和凌一做生意,订购她家的布匹、棉花等。


    因此,即便到了年底,凌一也得安排人送货。


    近一点的县还好,凌一让自家员工送就行。可远一点的县,少说来回也得好几天,再远一点就得考虑走水路了。


    故,为了安全起见,凌一还是花钱和本地的镖局合作,让他们护送自己的商队送货。


    本地的金龙镖局,是几个县里最有名的镖局,里面的师傅都是些略懂一些拳脚功夫的,甚至还有所谓师出名门的“侠士”,凌一和他们交过手,水平一般,但对付一些杂毛足够了。


    结果在临出发前两天,金龙镖局临时提价,底下的伙计找到林家,说金龙镖局的总镖头要求见林家管事,要谈一谈价钱。


    林家管事却做不了主,纺织厂明面上的老板是林漾,不是林盛,林家人自己也很清楚这是林漾的私人产业,账本和收入都不走林家总账过,她们哪有资格去掺和。


    林漾让春桃去把凌一请来,约了金龙镖局的镖头在鹿鸣涧的雅间商谈。


    当然,这次的雅间不是她们俩私下专属的,而是平常一些达官贵族来鹿鸣涧常来的雅间。


    魏镖头跟着鹿鸣涧的伙计一路往楼上去,感慨这鹿鸣涧两年的时间,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这装潢透露着的贵气,一点不比那些州府里的大酒楼差。


    林漾能请他在鹿鸣涧的雅间商谈,想必是不差钱,到时候,看他怎么敲林漾一笔。女人嘛,哪里懂生意,他到时候虎着脸,随便吓几句就行了。


    凌一在屏风里的隔间听着,魏镖头上来就用气势压林漾,林漾却不急,她身边站着五六个丫鬟小厮,看上去一个个细皮嫩肉,但屏风内还有凌一和兰竹等身手不凡的人,门外更有刘掌柜留下的伙计,林漾一点不带怕的。


    甭管魏镖头如何拍桌子吓唬人,林漾都不急不缓地给对方倒上茶,抬手示意对方坐下好好谈。


    魏镖头闹这么一出,自然是为了抬高价钱,狠赚林漾一笔。


    他给出的提价理由也很简单,先是说自己和同行的镖局最近护送各大商贩押送货物都出现了人、货损失,因为在从江源县往北和往东两个方向,都出现了山贼。


    这两伙山贼貌似是一家的,听侥幸逃走的人说,这群人的口音大差不差。


    山贼杀人越货的第一起是在今年十一月初,那时候一行商队全员被杀灭口,还没人知道,直到发现十天半个月不见这个商队的踪迹,派人走了一遍他们走过的路,才看见了臭掉的尸体。


    回来的人立刻到了县里报案,此时接到消息的县是鹿县,还不是江源县,孟晚宁不知道此事。


    后来接连又出了三起山贼杀人越货的案子后,周边几个县都遭了殃,江源县目前还没有商队遭殃。但得知消息的众商家,还是担心殃及自己,有的从前舍不得钱请镖师的,纷纷找到各路镖师保护自己的货物。


    因此,各地镖局的要价也就自然而然升高了。


    甚至,由于百姓和商人们对官府的可信度不高,她们宁愿花钱请镖师,也不相信官府会出手剿灭山贼。


    金龙镖局的镖师已经算阳州府境内非常不错的,至少镖局内有拳脚过硬的镖师,还会招收一些年轻力壮的小子训练成镖师。


    魏镖头涨价也并不单单针对林漾,他对所有害怕山贼来求助金龙镖局的人都涨价了。


    林漾不是不能接受镖局涨价,毕竟特殊时期,镖局的生意爆满,危险性增加,提价也无可厚非,她自己也是做生意的,能理解。可问题是,魏镖头的涨价也太离谱了吧?


    魏镖头的要价比之前谈好的价钱高了一倍有余,而且之前谈好的价钱已经是涨过一次价之后的,这未免太黑心,半点诚信都不讲了?


    显然,双方没有就价钱一事谈拢,魏镖头气冲冲地走了,走前还打包走了林漾请的一桌子菜。鹿鸣涧的菜实在美味,可惜太贵,他怎么着也得占点便宜。


    魏镖头自信满满,认为林漾回头肯会再来找他们金龙镖局,毕竟,目前敢接且能接货物运输和保镖生意的,只有他们金龙镖局了,其他镖局别看嘴上承诺什么肯定把货物安全送到,但十次里起码得有五六次被山贼给劫了去。


    等魏镖头一走,凌一从屏风后走出来,问林漾:“谈崩了,你打算怎么办?”


    林漾扶额,无奈道:“谁知道这时候会冒出来一伙山贼,实在奇怪,按理说,江源县外虽然多山岭,但多少年没出过山贼了,上一次我听说关于山贼的事,还是晚宁全家在阳州府外遭遇的山贼。”


    凌一疑惑道:“什么?有这么久远吗?那你马车失事是谁干的?”


    林漾一愣,看向凌一:“你说什么?”


    凌一不解地看着她:“我以为你知道,且有隐情才不向我提及,原来,你不知道你那马车上有人为破坏的痕迹?”


    林漾哪知道这些,于生意、人心上,她或许还有些见解,但她真不知道自己马车被人动了手脚。


    凌一见状,仔细解释:“第一次在山里见到你,我就看出来你那马车有问题,一是缰绳上有利器割过剩一点的痕迹,二是死去的马儿下腹部有小型利器刺入的伤口,大概率是飞镖暗器。”


    凌一只以为林漾心思深沉,隐瞒的秘密很多,不向她说这些,她便也不打听。没想到,林漾压根不知情。


    林漾还以为,自己来江源县的路上,拉马车的马突然发狂是意外受到了惊吓,没想到,竟然是人为的暗害。


    不过,害她的人显然不想用明目张胆的手段,只希望她死于意外,而非人为。


    想也知道,一旦林漾的死亡被查出来是人为的,那么傅玉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就连林盛这个注重面子的人,也会向当地的县令求助。


    得亏林漾命大,马车从山坡上摔下来,既没把她压死,也没给她摔死。从那么高的山坡滚落,人生还的概率相当小,害她的凶手显然都认为她死定了,所以为了不在周遭留下痕迹,甚至都没来检查。


    谁知道,一个林漾命大,另外一个春桃皮糙肉厚,马车摔下山之前就被甩出去,后来更是连滚带爬下山来找林漾,两人又奇迹般地遇见了进山找草药的凌一。


    事后林漾的死讯没有传出,那人应该也很气恼,无奈那时林漾已经写信告知其祖母,自己遭遇了意外,摔伤了腿,并无大碍。


    林漾当时还觉得祖母回信里的一句告诉她之后不用担心很奇怪,意外出现一次,她今后注意就行,还担心什么,现在看来,分明是祖母当时就知道了此事并非意外,叫她不要担心,想必是已经解决了这个“意外”的幕后黑手。


    林漾深吸一口气,不敢想象自己竟然和死亡擦肩而过。原来,不管她争与不争,她的存在都将威胁到部分人,且祖母的处境也并不好。


    林漾攥紧拳头,幸好她已经下定决心要争,不然,她和祖母哪里能有好下场,等待她们的必定是死亡。不论哪家上位,都没有她自己登上皇位来得安全。


    其实危险无处不在,凌一沉默几秒,认真思索过后问:“傅老夫人可曾给你留下身手好的侍卫?”


    林漾想起了追风,对凌一也并不设防,便道:“有,是一位曾经在暗杀组织待过的姐姐,名叫追风,但是她的身材面貌过于显眼,我不便带她光明正大回林家。”


    凌一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得让辛苦培养的势力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此话怎讲?”林漾好奇地看着凌一。


    “金龙镖局坐地起价,不过是仗着目前几个县里只有他家的镖局敢在山贼的威胁下押运货物,那若是有另外一家镖局出现,那么他的生意就会受到影响。”


    “最重要的是,若你身为纺织厂的老板,你和这间镖局合作押运货物,那么你请几个身强力壮的镖师也很正常,追风不就可以借镖师身份光明正大地跟随你,保护你的安全了吗?”


    林漾惊讶挑眉:“这话倒也不假,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凌一的脑子有时候显然和她不一样,林漾受制于这个时代,她解决办法多依靠迂回、借力打力,而凌一,一言不合就想自己单干。


    做生意怕上游供货商卡脖子,又怕下游的店铺不收她的货,那她就自己种地、种树、养蚕、开店,自己把上中下三个环节全控制了。金龙镖局坐地起价是吧,那她自己开镖局,不仅不用被金龙镖局敲竹杠,还能和金龙镖局抢生意。


    林漾眼中带笑地凝视着凌一:“你有时候,真像一张白纸,无所畏惧,又敢想敢做。是我过于踌躇,反倒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凌一摇头:“谨慎并不是坏事,你没有我敢豁出去,因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凌一说话都算保守了,她就差没说“我根本不是人”。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开间自己的镖局,镖师不难找,军营里现成的兵,直接抽调过来当镖师,还能让她们的身份过明路,不再为奴。毕竟凌一之前买她们,都是签了卖身契,即便凌一从来不使唤她们,但卖身契在一天,她们就是奴籍。


    并且,追风能光明正大地成为林漾的护卫,而不必躲躲藏藏周转几个县,有时候进不去一些县,她还得在野外风餐露宿,都快变成半个野人了。


    现在好了,追风直接进镖局,不仅是头等镖师,而且是副镖头,负责训练和教导镖局里的镖师和新“兵”。


    为了不引人注意,营里抽调来的兵也不能太多,凌一目前只安排了二十人进镖局,外加她自己作为镖头,追风作为副镖头,二十二人的潜龙镖局在江源县成立时,只引来了嘲笑,并未引起他人怀疑。


    只因为,这二十二人,全是女人。


    女人中有曾经走投无路的娼ji,有为奴为婢的丫鬟,更有被亲人买卖的女娃,被拐卖的妇女。这在外人看来,连过家家都不算,纯粹就是胡闹。


    更有甚者,还说潜龙镖局里清一色女人,属实好笑。带龙字的镖局,怎么能有女人呢?龙一般不都代指男人嘛。


    这话可就不对了,林漾让手下在鹿鸣涧等酒楼、茶楼的说书台上传播,龙本就分雌雄,和麒麟、凤凰等都是瑞兽。


    若真要计较雌雄,民间所谓龙凤呈祥常被众人认为是一公一母阴阳调和的吉祥征兆,那也该是雌龙雄凤,因为凤为雄,凰为雌。


    故,潜龙为雌龙,有何不妥?


    这些说书人收了钱,往外一说,还真给一些没文化的人听懵了。而那些读书人,回忆了一些自己读过的古籍,又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


    一时之间,潜龙镖局的建立,引来诸多嘲讽,并未引起众人的警觉,只是让潜龙镖局接不到生意罢了。


    但凌一等人的目标本来就不是靠潜龙镖局挣钱,而是靠它把众人的身份过明路,并且可以从官府那儿采购少批量的武器。


    在没有拥有自己的铁矿之前,凌一知道打铁的原理和技术,却没法用。因为盐铁等重要资源,往往都捏在官府手上。她们要想建立自己的军队,光靠一些零散的铁器重铸,外加弓弩等还不够,她们还需要更多的铁器。


    大燕对铁器的管制不如前朝那么严格,不允许百姓私藏武器,但一般的例如菜刀、锄头、镰刀等家用性质的铁器是可以民间持有的。


    这些铁器一般得去打铁铺买,质量有好有坏。


    凌一建在山里的营地曾把买来的铁器重铸锻造成刀剑矛等武器,但量还远远跟不上。若是能借镖局的需求,找官府购买少量武器,那肯定比她自己耗费心思重铸武器更省心。


    第249章 山贼


    潜龙镖局的第一单生意,自然就是和自家合作的货运单子。


    这一趟为了保证自己人员和货物的安全,凌一决定亲自上阵。


    林漾也不打算置身事外,她要用实际行动告诉世人,潜龙镖局不输任何一家镖局。


    林漾也要跟随商队运送货物,此事在林家掀起轩然大波。林盛一个气急攻心,外加中毒,昏了过去,好在,大夫及时赶来,给他吊着一条命,人没死,还清醒,能说话,就是下不了床。


    林盛让林明兄弟俩把林漾找来,但此时的林漾已经收拾东西前往镖局了。


    林盛气得直吐血,说话都喷血沫子:“胡闹!她一个妇道人家,跟着商队走镖,那不是让我们林家丢尽脸面吗?旁人会怎么看待我们林家?”


    林明老实,就要转身去叫人,林谦拦住他,问林盛:“爹,儿子不理解,为何要阻挠大姐随商队运送货物,她成与不成,对我们林家都是有利无害啊。”


    林盛气得想给他一巴掌,有利无害?他怎么说得出口,不管林漾成不成,别人家都会知道,她们林家一个男的都不顶事,需要让家里的女人顶上去,这难道还不够丢脸?


    林谦继续道:“爹,你仔细想想。若是大姐成功运送货物了,那她自然也能为我们林家的铺子运送货物,毕竟,大家都姓林,多少店铺混合在一起。”


    “可她若是不成,不幸死在山贼手上,左右不过损失几车货物,纺织厂、肥皂坊的货物还那么多,她一死,继承人只能是你啊。不仅如此,她手上那么多的田地、茶园,傅老夫人给她留的一切,不都又是我们林家的了吗?”


    要不说林谦心机深沉呢,林明看向自己的弟弟,眼里藏着一丝惊恐,他这个弟弟,但凡不是因为要科举,家产哪有他的份儿。


    林盛自然听不得这等话,但他几次大喘气后,又想明白了,且不说牺牲一个从生下来就没怎么养在身边的女儿林漾,就算是从小受尽宠爱的林柳,他也是说放弃就能放弃。女儿嘛,本来就该为家族的兴旺奉献牺牲,他没把林漾嫁出去联姻,还让林漾在外跟着傅玉容享受了十几年的逍遥日子,已经很不错了。试问,谁家的父亲能忍受孩子不受自己掌控?


    比起林漾成功,林盛更希望林漾意外身亡,如此一来他好顺理成章接过林漾手里所有产业和田地。


    林家没有阻止林漾,任旁人如何议论,她们也不动如山。


    孟晚宁担心林漾二人安全,还想拨点衙役护送她们,但这本身就是她职权之外的事了,她们衙门的兵丁,剿灭山贼都还不够呢。


    县衙里其他人劝不动孟晚宁,好在林漾开口拒绝了孟晚宁的护送,只说多批给她们镖局一些兵器即可,就等着她们凯旋归来吧。


    孟晚宁还想再说什么,但也无济于事。自从山贼的消息流出,她就一直想纠集各县兵力去剿灭山贼,奈何没有上头的命令,她只能使唤自己一个江源县的力量,衙役们还得维持日常的治安和管理,能抽调出一半人手就不错了。


    可即便有三百多名衙役能抽出来,但又有多少人能派上用场呢?这些人平日里搜刮民脂民膏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凶神恶煞,可当面对山贼了,一个比一个怂,不是这个生病,就是那个家里死了老父亲。


    衙役剿灭山贼,显然不如虎啸营那些当兵的合适。孟晚宁要想集齐兵马去剿匪,没有上头下达的命令,她就无法去虎啸营调兵。


    而且,凌一二人已经等不及要出发了,她们不打算一直求稳,若是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她们如何能成长迅速,趁此机会若能买到更多的兵器是最好的。


    于是,在担忧和质疑声中,潜龙镖局二十二人加上商队十六人从江源县的东城门出发了。


    马车总共八辆,七辆都装货,每辆配备两名车夫和两名镖师,凌一、林漾、春桃、追风在唯一一辆载人的马车上,其余镖师骑马,或探路或在商队的侧方和后方守护。


    这不是凌一第一次见追风,两人早在潜龙镖局建立时就见过了,追风的样貌和身材确实出众。一米九的个子,在普遍成年男子身高都不过一米七的江源县,实在有些太显眼了,难怪当时林漾不敢让她跟回林家。


    追风是北方人,甚至是比京城还要北方的人,也就是梁国人。身材高大,面容坚毅,高高竖起的马尾,干净利落,一身轻甲更是让她一眼看上去就和普通人不一样,这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可不是一般的兵丁。


    凌一却并不觉得追风扎眼是坏事,她反而觉得,若追风成为镖局的副镖头,那她的身材样貌才会让人信服和安心。


    追风第一次见凌一,本来还带着几分怀疑,她只从林漾的书信中知道此人,林漾说是朋友,春桃也并未拆穿。追风对凌一并无敌意,但凡凌一是男人,她的态度就得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怀疑此人图谋不轨,可偏偏凌一是女人,林漾说是朋友,追风便信了。


    可追风想不明白,林漾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对林漾来说,可以说是姐姐,也可以说是半个妈,她几乎没有见林漾着重对谁强调过“朋友”二字,林漾对从前在傅家认识的那些密友,也多称姐妹,不会刻意强调关系亲疏。追风便想来亲自见识一下凌一,她以为,凌一该是和林漾从前结交的大家闺秀差不多,或美丽或温柔,或娇俏或文静。


    谁也没想到,竟是一个脸上蒙着纱布,只露出一双平静无波眼眸的高挑女子,既没有穿着漂亮的裙装,也没有身边跟着伺候的丫鬟,只有一个事事亲力亲为,力大无穷又身手矫健的凌一。


    追风惊讶无比,她见多了这世间被驯养得温顺的女子,就连许多武学世家的女子,舞刀弄剑也会被指指点点,她自己则是因为无父无母被暗杀组织捡走了,才学得了一身本领,可凌一一个出身乡野,父母健在,且亲人如此市侩的人,如何能挣脱桎梏的?


    两人当场以武会友,切磋了一番,切磋之前,互不相识,切磋之后,只恨不得义结金兰。


    论暗杀手段和狠厉,凌一不如追风,追风太多刁钻的招式能致人死地了。但论武功路数和招式,追风不如凌一,凌一学的东西太杂了,可以说古今中外她都学过。现代中外的武术格斗,穿越者教授的修仙功法、招式她样样都会。


    两人只认识了短短几天,就恨不得把对武术上的交流贯彻到底。追风敬佩凌一小小年纪学的东西如此繁杂的同时,她又好奇,凌一的出身和年纪,是怎么接触到这些东西的?


    不过,好奇归好奇,来之前,林漾就曾告诫过她,凌一的身世来历特殊,藏着很多秘密,不可轻易窥探。只要凌一是站在她们这边,帮她们的就够了。


    追风不是莽夫,她懂世间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以前接过的暗杀令十有八九都是见不得光的,杀人、保密她们干这行都得做到。


    追风不多过问,只一心追随林漾,虽对凌一的武功路数好奇,但也并未对凌一放下警惕。


    此时,凌一单独和林漾坐在马车里面,追风就骑着马在侧边跟着,一有突发情况,她才能反应过来。


    凌一能听到外面追风轻微的呼吸声和马蹄声,她看向林漾:“她很厉害,在这个时代已经胜过无数人。”


    林漾点头微笑:“当然,她是祖母救下的,从小待我如亲姐,还曾想传授我武功,只可惜,我的身子学武天赋实在太差劲,我能一目十行看账本,却无法做到扎马步一刻。”


    凌一摇头:“每个人擅长不同,一目十行非普通人能做到,已经是天赋异禀了。”


    林漾快速眨眨眼:“那你既武艺高强,又能一目十行,这才叫天赋异禀吧?”


    凌一想说,她不是人,不能和人相比。


    春桃坐在外面车夫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小姐和那程小花在一块,真是有说不完的话。从前两人坐在马车里,小姐不是看书就是闭目养神,和程小花在一块,聊完正事还能开玩笑,人倒是比以前开朗多了。


    一行人从清晨出发,日落前进了江源县和素清县中间的一处山林,此处虽有官道,但官道年久失修,路并不好走,且树林茂密,能藏人的地方也多。


    商队进了山林后,就开始警惕起来,追风更是一会儿加速一会儿减速,在商队的两头来回巡逻。


    就连凌一,也没了闲聊的心思,出来骑上马,手持长刀,认真巡视四周。


    即便能从官府那儿拿到批准,购买一些武器,但军用的木仓、矛、盾牌以及弩等是不能买的,她们镖局能买的武器无非就是一些长刀、砍刀。故凌一自己也暂时只能用刀,即便她更擅长用剑,但剑在实战中的效果其实不如刀,尤其是群战中,没人和你单挑,刀能发挥的优势更大。


    赶了一天路,不管是自家伙计还是镖师,都已经疲累,充足的精神才能让人抵御外来威胁,商队行至一处合适的落脚点,凌一就下令停顿修整,等第二天天亮再出发。


    凌一有行军作战的经验,对四周环境勘探后,选择了一处地势开阔,不容易被偷袭,又靠近官道的位置。


    夜晚篝火点燃,铁锅架起,凌一亲自下厨,给大家整了一大锅饭菜。众人这才知道,平日里看上去冷淡的镖头兼老板,其实厨艺精湛,一点不输给鹿鸣涧的掌厨师傅。


    因为饭菜过于美味,众人连锅里的菜汤都用馒头给蘸来吃了,一点不浪费。


    吃饱喝足,有的人精神就开始放松,凌一却一刻不停,爬上马车顶,依靠她绝佳的视力,仔细观察周围。


    这一晚非常平静,或许是挑选的地点确实不容易被伏击,又或许是商队过于警觉,又甚至是山贼并未到来,总之一晚上平安度过,大家第二天一早准时出发。


    但是,该来的总会来。


    第二日的傍晚,在离素清县只有一天路程的时候,商队四周的环境有些不对劲。


    凌一隔老远,就先看见了前方山谷中隐藏的人影,已经风中飘来的臭味,汗臭味和马粪臭,看来前面有人已经埋伏好了。


    凌一没有贸然下令停止前进,因为怕打草惊蛇,导致前方埋伏的人突然不躲了,直接莽。


    凌一先是低头,朝马车里的林漾提醒:“前方山谷有人埋伏,先别贸然停下,免得对方狗急跳墙。”


    凌一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在马车附近的人能听见,也算给大家提了个醒。


    追风眉头紧锁:“太阳还没下山,他们就要动手?未免太猖狂了。”


    凌一点头:“对方应该知道我们都是女人,认为我们不足为惧,并且,据我推测,他们人数应该不多,最多和我们齐平。”


    在对方知晓己方全是“弱势”女人的情况下,他们大概率会轻敌,以最低人力来解决她们,并且凌一观察前方那个小山谷,能藏人的地方不多,那群人藏身其中,人数众多会很容易露馅。


    运送货物的伙计其实很怕,但镖局的镖师们却不怕,反而有点兴奋。她们日夜辛劳训练,少有实战上场的时候,日常和队员们对打,说实话谁都不敢下死手,也都是点到为止,有的从前憋得慌的人,一想到现在能和罪大恶极的山贼交手,死活不论,反倒有一丝兴奋,她们也想试试,凌一对她们魔鬼式的训练,到底成效如何。


    林漾坐在马车里,问凌一:“你有几分把握?”


    “我带十人后撤佯装逃跑,等山贼包围你们,我再杀回来,里外夹击,九分把握。”


    “若直接上前应敌,对方虽轻敌,但有马匹,容易冲乱我方阵型,我方马匹大多是老马,并非战马,容易受惊,到时候无法保证将伤亡降低,六分把握。”


    说到底,凌一认为打肯定能打赢,但若不用点计谋,直接开打,己方伤亡不小,且马匹容易受惊导致意外发生,不如假装逃跑,杀个回马木仓,反而让敌方慌乱无对策来得效率高。


    追风皱眉,打架暗杀潜行她在行,行兵布阵耍计谋,她就不如林漾,于是只能看向林漾。


    所有人都在等着林漾做决策,因为未来她们要辅佐的也是她。


    林漾一双漆黑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凌一,随即展颜一笑:“那就拜托你带人绕后了,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凌一点头:“我愿意用我的生命保证。”


    最后,林漾选择了相信凌一,由凌一带十人佯装逃跑,她们则随时准备里外夹击。


    第250章 活口


    于是,凌一等人便在接近山谷的时候,装作才发现山贼踪迹,惊慌之下,被凌一提前点过的十人,使出毕生最好的演技,装出恐慌的样子,随她骑马逃离此地,“慌乱”之中跑散在山谷的树林中,不知所踪。


    追风骑马大吼,镇住“慌乱”的众人,同时下令大家摆好阵型,分心还得关注林漾。


    她粗略扫过去,山贼人数和凌一预料的差不多,和她们人数齐平,大约三十人。


    一般山贼团体,少则几十人,多则几百上千人,在战乱时期,聚在一起的所谓绿林好汉更是人数直逼军营。


    光从眼前三十人,追风并不好判断他们的贼窝总共多少人,但可以窥见的是,虽说人数齐平,但这些人的装备和她们相差可大了。


    要知道,商队这边,就连身手不好的林漾,那腰上也别了把匕首防身。


    匕首是追风以前用来杀人的,十分锋利。除此外,凌一还特意给林漾做了把小型袖中箭,几乎不需要她有什么身手,只要在敌人近身时,瞄准头部、眼睛、脖子等致命薄弱的地方按下开关,特制的小弩箭涂抹了一点致命的毒药,见血封喉足矣。


    商队的伙计们虽然没有特训过,她们都只是干活的,但干活的哪有力气小的,搬上搬下可锻炼体力了,凌一招的伙计,可是包饭的,并且为了防止她们把饭菜带回去“让”给别人吃,饭菜都是在工坊的食堂统一食用,不允许外带,这些干活多的女人们,几个月就能长不少肉,拿刀的力气还是有的。


    镖师们更不必说,都是从军营调来的军人,训练有素,作战经验虽然不足,但招式都跟凌一和追风学了不少,可不是什么三脚猫功夫。


    故,商队这边是人人手持冷兵器,至少保证了每个人有反抗的依靠。


    反观山贼那边,毕竟是乌合之众,靠着打家劫舍壮大势力,抢劫的也多是过往商队,杀害的也都是普通老百姓,能抢到一些粮食算不错了,抢到了一些便宜的货物,还得想办法销赃,别看山贼们聚集在一起时喊着“好兄弟”、“义薄云天”的口号,但其实,能被一声好兄弟骗走的人,最后也会被他的好兄弟奴役。


    贼窝里,往往是这些傻不愣登的弟兄冲在最前面,顶头的几位当家吃香喝辣,内部资源分配非常极端。


    眼前的三十人里,只有十个人能骑马,有资格拿到刀的仅二十人,剩下十人就是有什么拿什么,输人不输阵。


    当然,追风也没有小瞧他们,或许是山贼们没把她们这支全是女人的商队放在眼里,才派了些歪瓜裂枣来。


    追风的猜测也差不太多,这伙山贼只是他们龙虎山的一小撮人,龙虎山的几位当家只来了最次的五当家。


    一个小贼问五当家:“五哥,这些娘们*有刀诶。”


    五当家看着,摸了摸下巴的胡茬:“那不正好嘛,这么些女人,看着是糙了点,但好歹下面带*,抢回去给兄弟们爽爽。那些刀和马正好便宜了我们,她们这些弱不禁风的娘们,拿得动也挥不动,都给我上!”


    他一声吼,山贼们也跟着大吼冲了出去。


    骑马的十人率先冲了过去,骑着马,甩着鞭子,自认为威风凛凛,将商队包围。剩下二十人带着满是恶意的笑跟了上来,拿着武器想要吓唬商队。


    商队的大家在追风的命令下,摆好阵型,武器一致对外,骑马的基本都是军营的人,御马之术也训练已久,此时勒住马先稳住。


    等山贼们全部现身包围商队,他们才发现,这为首骑马的女子,竟然如此高大,远了看不出来,一靠近,妈呀,简直跟说书人口中力拔山兮的将军一样。


    这还是女人吗?山贼们看傻眼了,五当家见状,赶紧振臂一挥:“妈了个巴子!给我上,长得这么拽实的女人,杀了喂狗!”


    商队众人听着四周山贼们的恶心言语,心中的愤怒达到了顶端。


    山贼和她们平常接触的男人不同,在县里或村里,男人们即便看轻她们,言语多有冒犯,即便如一些动手打骂妻子的男人,他们也不会将内心所有的恶释放出来,因为说到底,很多事他们心里敢想,但未必敢说,规矩摆在那里,杀人欺辱人都是犯法的,即便他们视女人如自己所有物,也不会把这些东西摆在明面上来说。


    可山贼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早就游离律法之外,本身就是一群亡命之徒,他们将所有的欲望和恶念宣泄出口,以此来掩盖自己被排挤被驱赶的懦弱和无能。


    这些山贼有的是难民落草为寇,有的是游手好闲在老家过不下去,跑来这里结果还是被一层又一层的等级剥削,他们便将怒火和郁闷,转化成作恶的怨气,挥刀砍向这些更“弱势”者。山贼们没有遮掩,他们释放着这个群体对女子最直白的恶和占有。


    追风是见惯了,她面无表情听着这些人的恶言恶语。


    那些人失望地看着她,没有在她脸上看见惊恐,怎么回事?


    商队其她人则是一脸愤怒,只恨不得立刻抽刀大开杀戒。


    然而,众人还在等一个命令,一个来自追风和凌一约定好的命令。


    五当家骑着马打量了一圈商队,货物很值钱,基本都是高品质的布匹和绸缎,拿去卖能卖不少钱。


    明明这是该高兴的事,但他总有种过于顺利的不安感,非是他感知敏锐,而是他始终觉得这些女人们带刀不对劲。


    于是,五当家使唤手下:“把她们的刀先缴了。”


    山贼们立刻动手,那些没刀的小喽啰早就眼馋了,此刻正是时候上手。


    就在此时,一声类似鹰隼的啸叫声从林间传来,山贼们并没当回事,而商队的众人却眼神一变,纷纷抽刀暴起,砍向身边最近的山贼。


    有时候战争上的士兵身穿不同风格颜色的铠甲以此来区分敌我,但在此时,她们只需看脸和服装便能分辨谁是敌人。


    一些猝不及防的山贼被近点的女人一下削去半边脑袋,剩下半边惊恐地瞪大眼,死不瞑目。


    一时间,整个树林里传来嘈杂的尖叫、哭喊,砍杀声不绝于耳。


    山贼们没料到在他们面前装得拿刀都手抖的女人,突然间能挥刀把人砍成半截儿,但也有离得远的,或骑在马上的,反应过来,立刻大吼:“杀!”


    五当家赫然就在其中,他作为当家的,自然还是有几分本事的,立刻反应过来,组织手下反击。


    三十人对眼前的二十人,山贼们明面上是占优势的,他觉得压根不用慌,也就最初有几个轻敌的手下没注意被砍了头,剩下的他们反应过来,这些女人被他们拿下是早晚的事,到时候免不了一顿打骂折磨。


    殊不知,那声啸叫是凌一用竹哨吹出来的,不仅仅是下令商队的人开始反击,更是她率领的十人小队从外偷袭。


    这十人都是她从军营带出来的,最擅长骑射和马战。


    无数支涂抹了毒药的竹箭从林中射出,直取敌人首级。


    片刻间,骑马的山贼倒完了,虽说营中不是每个人都有很好的天赋,能达到凌一百发百中的水平,但多射几支箭,只要射中了,这群连盔甲都没有的山贼,只要沾上了她们的毒箭,那就是一个死字。


    果然,被射下马的山贼们,本还想站起来,结果却发现伤口剧烈疼痛的同时,他们的头还有点晕,不足片刻,便倒地口吐白沫,翻白眼不省人事。


    五当家侥幸滚下马躲过毒箭,此时躲在被射中倒下的马尸体旁,人傻眼了,这林子里怎么会有人射箭啊?


    要知道,招几个力气大胆子大的莽汉不难,但要训练培养好的弓箭手那可太难了,这群女人到底是干嘛的!


    随着山贼里骑马的都倒下来了,局势已经十分明朗,没多久,剩下的人不敌商队,死的死,跪的跪。


    就连躲起来的五当家也没能逃过一劫,他本想从林间小路逃走,结果被眼尖的凌一发现,直接踹断一条腿,用绳子套住脖子,骑在马上像拽着船锚一样拉回来了。


    山贼共三十人,活捉十人,这十人并不是生龙活虎的活,而是有口气儿的活。


    追风的武功在暗杀组织里也是排名前十的,这些乌合之众几个一起上都不够她塞牙缝。


    此时活着的十人有的已经跪下磕头喊姑奶奶,也有的死鸭子嘴硬,说大不了脑袋上碗口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试问谁家好汉,干着杀人越货、奸淫掳掠的勾当?干着最可恶的事,还以为自己是劫富济贫的大侠了?


    那些死鸭子嘴硬的,凌一也不手软,当场让人抹了脖子,送他们去投胎,记得下辈子再当个好人。


    最后只剩下包括五当家在内的三人,三人瑟瑟发抖,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五当家还算镇定,腿断了强忍着痛,笑容勉强:“各位女侠,这我也只是给人卖命的,我不想干这些勾当,谁不是老实庄稼人呢,那不是走投无路才被逼上贼船的嘛。各位就行行好,大发善心,饶了我吧,只要肯放我一条生路,我给姑奶奶们当牛做马都行!”


    旁边那俩苟活的手下也跟着猛磕头:“是是是,我们也给奶奶们当牛做马!”


    凌一并不相信这些人会悔过,他们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凌一见过心狠手辣变态的侵略者,也见过残忍至极的厉鬼,有的人死了变成鬼,也不会真心悔过,他们只会觉得自己倒霉,栽在这里。


    于是,凌一再次挥刀,刀口还未落到人脖子上时,马车中传来一声制止。


    “且慢!”


    林漾见不得血污,她自小连家中后厨宰杀活禽都没见过,但此时,她强忍着恶心和恐惧,从马车中走出来。


    第一眼,林漾的目光就落在凌一那张面无表情甚至被溅上了鲜血的脸上,叹气道:“回去我再给你换药,这几个人先别杀。”


    林漾阻止凌一灭口,并非是因为心善,方才的战斗,她一直躲在马车内没出来,纵使追风就在外面,她也无法全身心地信任任何人,期间一直害怕有人闯进马车,她的手死死攥着匕首,心跳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外面的骂声、砍杀和哭声,都如魔音贯耳般冲击她的大脑,她怕,也恨这些人如此歹毒生事。


    但是,林漾不得不阻止凌一,因为,这伙人不过三十人,便能犯下如此多罪恶,不敢想他们的大本营有多少人,又杀害了多少人。


    所以,林漾要留下这几个活口,用来剿灭江源县一带的所有山贼。


    三人听到林漾阻止,看得出来,林漾坐在最豪华的马车里,从头到尾没露过面,应当是这群女人的首领,于是三人朝着她哭喊求饶。


    林漾忍着恶心,面带笑容道:“你们别怕,以你们的罪行,死不足惜,但我可以为你们争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只需要你们配合我们调查清楚你们的大本营在何处,人数多少,戒备如何便可。”


    三人脸色惨白,这不就是要他们出卖自己的弟兄和老大吗?


    另外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五当家先磕头了,他额头上满是断腿之痛刺激的冷汗,他只想活,什么仁义道德、兄弟义气,傻子才信:“我说说说,姑奶奶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我是咱们龙虎山的五当家,我知道的东西最多了,留我一命,我什么都告诉你们,我们大当家屁股上有痣我都知道!”


    众人面露嫌弃,这东西谁要知道啊!


    林漾面不改色点头,看向追风:“审问这事你擅长,就麻烦你了。”


    追风点头,直接把三人押走,用粗壮结实的麻绳拴在马车后面,让他们先跟着赶路。


    凌一没有异议,她也不是杀人狂,对这些人的死活并不在意,这事触及凌一的知识盲点了,确实得追风来。


    暗杀组织不止要训练暗杀手段和功夫,训练组织成员的忍痛、保密能力更是一流,有时为了替雇主打探消息,也是无所不用其极,有的手段简直不是人能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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