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审问
不足半日,在进素清县之前,追风就把她们想知道的情报都问出来了,至于五当家,还真以为她们会放他一条生路,殊不知,问出所有想知道的情报后,他还是难逃一死。
从五当家那儿得来的情报,经过分开审问剩下两人也都得到了同样的答案,基本可以确定五当家没有耍心眼,主要是他没来得及耍心眼,审问时他但凡心虚、迟疑一点,等待他的就是钻心的痛苦和折磨。
从五当家口中得知,他们可不愿意称自己为山贼,他们都管自己叫龙虎山帮众。龙虎山便是他们的帮派名,本是在阳州府靠北一带活动,只是今年才到江源县附近,原因是他们听说江源县这边粮食收成和商业发达,百姓有粮,商人有钱,这两者是最好抢掠的。
林漾听闻,基本可以确定龙虎山应当就是害死孟晚宁全家的山贼,等孟晚宁得知,想必也能为剿灭龙虎山出一份力。
据五当家交代,他们龙虎山帮众不少,约莫六百人,比有的县的衙役加官吏还多,甚至,比虎啸营的人数还多,虎啸营也不过五六百人。
阳州知府到底有多不负责,能放任自己北面的龙虎山壮大成这样?人数再多点,攻城都可以了。
据了解,龙虎山的帮众只有少部分是阳州本地犯了事不敢回家的人,大部分人都来自北方,多是因为躲避北方战乱逃往南方,但是逃过来了没有户籍身份,不能留在南方分地耕种安家,走投无路之下,就落草为寇了。
龙虎山因为人多,当家的也多,总共五个当家,五当家就死在了追风手上。剩下四个都不是什么善茬,有的是杀人犯,也有的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
为首的大当家名叫隆勉,龙虎山的“龙”字便是取自他姓氏的谐音。
隆勉,齐阳人士,本是蒙西县的一名力夫,日常就是给人搬运扛包干活,干一天拿一天的工钱,拿了工钱就去买酒吃肉,家中老母因为管教他被他打死,邻居跑去报官,衙役来抓人的路上,他又将邻居家的三岁小儿掐死泄愤。
他被抓后,关在了县衙的监牢里,等待秋后问斩。因为大燕的死刑需要上报京城,一来一去也需要一点时间,结果就在这段时间里,北梁打到了蒙西县,他趁兵荒马乱之际逃了出来,从衙门顺走了一些兵器,带着同屋的囚犯逃往南方,在阳州府北面落脚,建立了所谓的龙虎山。
隆勉此人生性残暴,但长得人高马大,力大无穷,手持利器,一般人根本不是他对手,因此,他很快将所有人打服,理所应当将人全部收作自己的手下。
目前隆勉带领龙虎山众人来到了江源县的东北方向,在一处深山中建立了山寨,修建了防御木墙,不仅如此,六百人的龙虎山,其中三百人都有兵器,还有马匹。
这实在令人费解,凌一绞尽脑汁,也只让自己一百人的军营用上冷兵器,还不能保证人人有战马,但龙虎山这些靠抢掠为生的贼匪,竟然装备精良?
林漾等人便猜测,恐怕龙虎山的存在是某些人默认的,甚至有人暗中和龙虎山有来往,向其透露过往商队的信息,并且售卖兵器马匹给龙虎山。
林漾不是孟晚宁,若孟晚宁知道这个消息,第一件事肯定是要抓出这个害群之马,上报朝廷处以极刑,以儆效尤。但林漾想的却是,若是能抓住此人,威胁他将卖给龙虎山的兵器和马匹卖给她,那她们招兵买马的速度不就能加快了吗?
五当家虽然不知道隆勉和谁来往,但他知道隆勉所有的金银珠宝都藏在哪里,故林漾等人从他口中套出了隆勉藏宝的地方,早晚也会找到隆勉和那人来往的证据。
追风负责将山贼的尸体处理了,凌一拿出马车里的草药分给镖师和伙计们,这些都是上好的金疮药,即便在现代也是保密级别的药物,对付外伤很有效。
山贼们虽是亡命之徒,但也是乌合之众,实力其实不如训练有素的军人,当然,她们也有伤亡,准确来说,是十伤一重伤。
当时重伤的这人是凌一的伙计,年过三十,腹部被山贼捅了一刀,血流不止,家里有孩子要养,为了钱铤而走险来凌一的厂里工作,她紧紧抓着凌一的手臂:“东家,我不想死,我死了,我女儿怎么办?她还那么小!”
追风沉默,别过脸去,在她的认知里,不论是她的同伴还是她的敌人,受如此严重的伤,都没得救,战争无情,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丧命,此人只是其中一个。
大家都默认这人没救了,但凌一却拿出马车里的药箱,先用抹了药的纱布给人止血,再拿出针线,竟然就这么扎进肉里,将此人的伤口给缝上了。
最后此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有人阻止凌一:“她都晕死了!”
凌一面不改色道:“被麻晕了也好,免得她乱动撕裂伤口。我给她喂了麻沸散,方便我缝补伤口。”
众人看着凌一这一番操作,还真把血止住了,不仅如此,第二天一早上路时,重伤那人竟然奇迹般地醒了。
林漾惊讶不已,问凌一:“你还会医术?”
凌一点头:“嗯,不然你以为我碰见你时进山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采摘药草。”
林漾眼里毫不掩饰崇拜:“你简直太厉害了,怎么什么都会?”
凌一看着林漾道:“因为我活了很久,什么都学过。”
如果把凌一有意识算作活,那她从遇见夏风之前就活了很久。
林漾抿唇,看来对方年纪还真比她大,她该叫凌一姐姐了?
林漾岔开话题:“那你说的麻沸散和止血草,可否大量生产制作?”
日后若是要以武力夺权,战争不可避免,伤亡多了,是林漾不愿意见到的。
凌一点头:“可,只需要我专门空出几块地来种植所需的药草即可,或者你让药铺大量收购这几类药材。”
收购这条路可以隐秘进行,但量不能太大,因为林漾手上并没有药铺产业,药铺是林家的产业,得等她把林家全吃了才行。
而凌一说的自己种药草,倒是可行。
林漾略微一思索,便道:“我的茶园田地可以空一些出来给你种植药草,记得尽量选偏僻靠里些的田地,莫让人看了去。”
茶园本来也不是林漾主要来钱的产业,茶园还在发展阶段,只不过是她用来勾起林盛贪心的工具,林盛眼馋茶叶这一产业很久了,傅家的核心产业就有茶,更有顶级的茶苗,林盛觊觎许久,林漾反倒没有那么上心。
如此一来,茶园就需要另外安排一些信得过的人去种药草,得从凌一家的长工调人。两人的关系到这地步,可以说彼此的势力和田地有些混同,林漾也忍不住有些担心凌一会有意见。
毕竟,不管是多亲近的人,哪怕是在林漾的亲人、朋友、姊妹,她也知道不能拿利益去考验人心,亲姊妹还要明算账呢,凌一难道就不会介意这些?
凌一见林漾眼里复杂的目光看着她,疑惑道:“怎么了?”
林漾不知道如何开口,欲言又止,最后思索再三开口:“从你家抽调的人手,我会负责她们的工钱,种出来的药草,算我找你买的。”
凌一以为啥事呢,结果就这:“那我给你算成本价,若是资金周转不过来,可以赊账。”
林漾听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你当我是谁呢,还赊账,我可是傅家大小姐,我会没钱吗?”
凌一睁着一双透亮的眸子看着林漾:“既然你不缺钱,那你方才在担忧什么?”
林漾叹气,这人实在是敏锐,对她的情绪波动把控太准了:“我只是怕你介意我们的财产混同,不分你我,吃了亏。”
凌一歪头,认真地说:“不会混同,我会分清楚,况且,若是有乱了的账,我找你家账房对账不就行了?”
林漾笑着摇头,笑容里有释然,也有无奈,她所担心的那些“芥蒂”、“计较”,在凌一的坦诚面前,好像有点不堪一击。
有时候,林漾羡慕凌一这样的坦诚,但也希望,这样的坦诚能只对她表露,对其他人还是多一分戒心的好。
于是,林漾拐弯抹角地说:“这般简单直白的行事,你我之间知道就好,若是外人听了去,难免刁难与你。”
凌一认同地点头:“我知道了,人心隔肚皮,你们人类的底线是不能轻易窥探的。”
“什么你们人类?”林漾疑惑地看着她。
凌一惊觉自己也有说漏嘴的一天,她并不是想刻意隐瞒,只是她不确定这个时代的林漾能否理解所谓的系统是个什么东西。
“我其实不是人。”凌一只能这么说。
林漾却并不惊讶,漂亮的桃花眼里映着喜悦:“我就说嘛,凡人怎么会这么多技能,人的寿命如何够学习这么多东西,你其实是神仙吧?”
凌一无语,毫不羞愧地应下了:“嗯,如果长寿加有人类没有的本事算神仙的话,我兴许是。”
林漾眨眨眼,眉眼笑得像弯月:“那你同我纠缠,岂不是会触犯天条?”
自古以来就有仙女和凡人结合的故事,仙女无不会遭到天庭的责罚,有甚者直接失去生命。
凌一看林漾这副模样,哪里还不知道对方在开玩笑,她没有多少幽默感,但不妨碍她配合林漾,点头说:“触犯了也没事,天庭也不是不可以推翻,就如大燕一样。任何不合理的权力,都将被我们取代。”
林漾愣了一下,看着凌一,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她曾读过的话本里,那些所谓的书生许诺的十里红妆、一生一世一双人,都不如凌一的许诺令她心动。
若是天条不合理,那她们就要推翻这样的天庭。若是大燕律不合理,那么封建的大燕也该被她们取代。
第252章 归来
这边商队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处理尸体和收缴战利品,打仗打仗,为的就是别人手里的资源,山贼们虽死了,但他们落下的兵器、马匹还在。受惊逃进树林的马儿也都被牵回来了,有缰绳在,是本就训好的温顺马匹。
不过,山贼们并没有盔甲,只有一些粗布衣裳,塞了点棉花,做工不一,想必大部分衣服也都是从别的商队那儿抢来的。
据死不瞑目的五当家说,他们抢掠的对象一般是过路的商队,因为商队富,至于百姓,没多少油水,碰见了就抢,不会特意埋伏。而且不管是过路的商队还是百姓,基本上没有女人,他们一整个龙虎山,就只有领头的几位当家能“享用”女人,手底下的弟兄们一个比一个馋,听说了有支女人组成的商队经过,必然忍耐不住。
五当家已经竭尽所能地谨言慎行,但耐不住他习惯了对女人说些侮辱的话语,丝毫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恶臭,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追风杀人如麻,是这里除了凌一以外第二个直面尸体面不改色的人。除她外,镖师们的心理状况好一些,商队的伙计都脸色不大好,需要时间调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们之中多少人都是普通人,谁能做到杀人不眨眼的,别说杀人了,平常看见谁家起冲突打得头破血流了,都得赶紧去报官。
处理尸体是追风擅长的,她带了几名镖师忙活了一晚上,林漾则带着春桃去安抚一些伙计受惊的心理。这些伙计都是自己人,信得过是一回事,表达关心又是另一回事。
第二天一早,商队才继续上路,留了几人骑马把部分兵器和马匹运回营,剩下的人继续赶路。
这次赶路速度显然比来之前慢了许多,因为多了一些伤者,商队贴心地放慢速度,林漾也腾出了自己专用的马车,留给受伤的三人坐。
别看林家有钱有势,但马车豪华也不能过头,马车让给伤者,林漾就坐不下了,况且伤者身上的血腥气重,林漾于是走下马车,打算骑马赶路。
林漾小时候傅玉容也担心她身体和她母亲一样羸弱,曾让追风教她武功。可其母羸弱的身体加上林盛很一般的基因,林漾的身体素质也不是很好,追风也只能教她一些强身健体的武术,让她没事就自己练着,不说能学点功夫,好歹强健身体,不至于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结局可想而知,林漾在傅家时,尚且有人督促,来到了林家,追风这个亦师亦母的人不在,她就开始懈怠。
确切来说,不该叫懈怠,而是每天看账本、练字、读书、学习过后,她已经没有多余精力再去练武了,人都有惰性,累了就想休息,林漾也不例外。
追风看林漾那细胳膊细腿,便知道她已经懈怠很久,刚想开口让林漾单独骑马,她给牵着,就见林漾朝着凌一柔柔一笑,问:“小花你骑术了得,可能麻烦你多带一个我?”
凌一自然应下:“没问题,来吧。”
说着,凌一坐在马上,朝林漾伸手。春桃见惯不怪,从后面托着她家小姐防止摔跤。
结果春桃没怎么用力,林漾就被凌一一把给拉上马。
林漾坐到了凌一身前,因为马鞍并非特制的双人马鞍,坐两个人勉强能挤得下,就是得俩人前胸贴后背靠在一起。
林漾紧张地伸手去抓马儿的鬃毛,凌一赶紧阻止她,先一步抓住林漾的手腕,把缰绳放到对方手心,自己再连绳带手一起包住。
“别怕,这匹马是营里性子最稳重的,你别抓疼了它就行。”
林漾紧张过后,长舒一口气,放心地往后倒,靠在凌一怀里,感受着身后的温柔和柔软,再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马脖子,属于动物独一无二的肌肤和律动,令林漾紧张又兴奋。
“它真的很听话!”马在林漾摸它时,还在继续往前走,马背颠簸,和坐马车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林漾一向稳重的人,此时眉眼不受控制地飞舞,和那过于端庄的笑容面具不同,此时她的开心是肆意的、不带丝毫压抑与掩饰的,感染了凌一,也忍不住面露笑容。
“你若是喜欢骑马,我可以教你,你走我家下面的地道来营里,营里有马场专门训练骑兵,你也可以学习骑射。”在凌一看来,任何时代,人学会一项保命的本事都是好事。
林漾想了想,脸颊飞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绯红,除非每次都是凌一坐后面教她,不然她可没精力学这些。
两人骑马走着,速度不算慢,且都是女子,亲密些也并未引起注意。
春桃是知情人士,看了忍不住摇头,自家小姐真是栽在程小花手上了,得亏程小花是女人,不然春桃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遍野猪拱了她们家的好白菜。
追风不懂这些,她只是惊讶,印象中林漾分明是个连与他人说话靠太近都会忍不住用手帕掩面的人,怎么会主动和别人同乘一骑,这都贴成啥样了,林漾不仅半点不介意,还颇有种说不出来的开心。
追风想,这位程小花好似和林漾以往结交的密友都不太一样,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也想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商队比原定的日期晚了整整两天才抵达素清县,殊不知,等在素清县的合作商,以为她们路上遭遇不测,已经报官了。
龙虎山这帮山贼刚出现,能治他们的官府还没出手,人人自危,一伙全是女人组成的商队迟延两天失踪,众人自然觉得她们遭遇了不测。
结果凌一等人出现在城门口,衙役们都傻眼了,有生意往来的老板也没想到这竟然是场乌龙。
商队不仅平安抵达,而且货物无损,除了几人受伤外,竟然无一人死亡。
素清县县令从手下那里得知这伙商队有江源县的潜龙镖局护送,路上虽碰到了山贼,却凭手上的几把兵器,把山贼打跑了。
一群女人,把杀了几支商队的山贼给打跑了?
这在从前,说出去都没人信的程度,咋的,这群女人还能是娘子军不成?且不说大燕以前从未出过女子军队,就说有,一般的女子在常人看来,体力和武力和男人都相差甚远,怎么可能打得过凶残的山贼呢?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商队把货物送到,钱货两讫,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又踏上了归家的路。
那些和凌一等有来往的商人,先前还担心生意受影响,现在乐得只拍大腿,她们靠着凌一送来的货物,那不是碾压一众没法从外地进货的同行?
素清县尚且如此,江源县更甚,因为来回耽搁的时间更久,不少人已经默认商队没了,并且连个回来报信的没有,更是断定她们已经被山贼给抢了。
比起男人,凌一商队全是女人,落到山贼手上,下场恐怕比死还惨。
更有甚者,已经开始造谣她们全部被掳到山贼窝里给人当媳妇了,有的书生在酒楼茶馆里议论纷纷,有人认为应该让官府派兵去剿灭山贼,把这些可怜的女人救出来。
但也有人认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群女人落到了山贼手上,必定已经失了贞洁,那么她们回来,等待她们的也是沉塘,不洁的女子也无法再寻婆家,还会令家人蒙羞,她们自己聪明点的也该自尽而死,不必耗费官府的兵力去营救。
林漾在临走前,早就留下了眼线,不仅要考验她走后,林家人的反应,也让刘掌柜安排伙计留意江源县里这些读书人的反应,哪些人是可造之材,哪些人是害群之马,她统统都得知道。
令人没想到的是,就在商队迟迟未归的几天里,鹿鸣涧的大堂里发生了一起群殴事件。起因便是有人争论县衙该不该派兵去找山贼窝营救商队,大部分人都认为不该,因为救回来的也是不洁的女子,这在他们看来,陌生女子没有守住贞洁,便是最大的罪过。
在场的程祖佑,听不得这些人开口闭口就是女子贞洁比命贵,他当场就和对方展开骂架,对方骂不过他,双方上升到动手的程度。
后来巡逻的衙役赶来,将两拨人分开,说是两拨人,其实就是程祖佑和几个穷书生,对面是以林谦为首的富家贵公子。
他们俩同样有亲人受害,但两者的态度完全不同,程祖佑无法否认对方对贞洁的看重,因为在他看来,女子贞洁确实很重要,但他不能接受衙门救都不救,就直接判了这些无辜女子“死刑”。
好歹救回来了,是沉塘、自尽还是一辈子见不得人,都好过被关在山贼窝里受折磨。
程祖佑不愧是本世界里人设好的男配,但他也无法否认在他心中,女子的贞洁重要。得亏穿越者不在,穿越者要是见了他为凌一说话的场面,恐怕又得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作为林漾的弟弟,林谦是巴不得林漾死在外面,他一点都不希望林漾活着被救回来,一个被山贼糟蹋了的姐姐,只会让家族蒙羞。
但不管怎么说,作为江源县的读书人,这群人已经脱离了平民阶级,他们闹成这样,衙门不可能不管。
衙役们把打架的人带去衙门,各打了十大板,威胁他们不准生事,因为此时衙门里有的人也急得上火。
孟晚宁作为县令,她当然有调动人手的权力,她后悔了,早该派人护送的,为什么要等到出事了才想去救人。
就在孟晚宁打算不顾劝阻派兵剿匪时,商队回来了。
林家人以为林漾死定了,都开始去林漾的铺子转悠,找各间铺子的掌柜索要账本。
掌柜们自然不予理会,她们东家没回来发话,谁都做不了她们的主。
这下好了,商队回来了,有的人惊奇不已,也有的人空欢喜一场。
最令人震惊的是,商队是打跑了山贼回来的,也不是所谓逃回的,受伤的人才三个。
之所以林漾没有让说是杀了山贼回来的,一是不想过于高调,引来怀疑,二呢,也是想独吞战利品。不然衙门找她们要缴获的马匹和兵器,她们不给也得给。
一时之间,潜龙镖局的名号传遍周围几个县,谁都知道了一间全由女人组成的镖局,竟然真把货物和人全须全尾地给护送到目的地,还能和山贼对抗。
金龙镖局坐等潜龙镖局本就没多少的名声跌入谷底,更显得他*们金龙镖局的实力,还能从林家那儿大赚一笔。谁曾想,潜龙镖局的人完好地回来了。
这下子,原先嘲讽过潜龙镖局的商人,也不由得动了心思。
毕竟,商人逐利,她们又不是傻子,先前是认为潜龙没有实力,找潜龙护送货物那就是有去无回。
可眼下事实证明,潜龙镖局走一趟镖的价格是金龙镖局的三分之一,金龙镖局坐地起价,大家难道是冤大头吗,乐意给人白送钱,只要不傻,大家都知道该选择性价比高的镖局。
金龙镖局这才感觉到威胁,放出话造谣潜龙镖局都是女人,指不定她们是通过什么手段从那群丧心病狂的山贼手上逃出来的。
金龙镖局此举林漾早有预料,她祖母做生意时也没少被同行男子造谣生事,她应对这些言论很有一套。
于是,处理尸体剩下的五当家的首级被追风带在身上,用布包了起来,现在上交给衙门,说是两伙人交战,她们率先斩杀了这一小撮山贼的老大,群龙无首,那些山贼就跑了。
什么不正当的交易能让龙虎山五当家的头出现在江源县?金龙镖局的人脸黑得不能再黑了,那些无端的谣言也不攻自破。
有先前从山贼手下逃出来的人认出五当家的脸,更是吓得两腿发软。
孟晚宁觉得这个首级取得好,她恨死了山贼,看见了人头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快意,于是,她让衙役把五当家的头挂在了北城门,以此来告诫和震慑那些心思不正的人,也告诉百姓们,山贼不可怕,其中一个山贼头子已经被她们砍头,其余的只要她们齐心协力剿匪,定然也能全部拿下。
第253章 打架
江源县里群狼环伺,全安村也有不少人盯着凌一的财产,她不过是比原定的归期迟了几天,便被村里某些人宣判了死亡。
程家人再次集结全家,跑来凌一家想要争夺她的“遗产”。
袁氏老早就和江萍通过气,她明白江萍不是好惹的人,她没有贸然让她那口子跟另外两家一样像苍蝇一样冲上去,如今一家子的吃喝靠她给凌一母女干活,她可得慎重点。
除此外,程阿公叫上一直想要和江萍重归于好的程二郎,以及想要吞并凌一财产供儿子读书的三郎,全家上江萍家里闹去了。
要说凌一若真死了,她的遗产归属还真不好说,她亲娘江萍于理上是她理所应当的继承人,但大燕的法律并未明确女子有继承权,不管是继承爹娘的遗产还是子女的遗产,反而经常被吃绝户。
故,程家人信心满满,认为一定能靠程二郎把凌一的遗产抢到手。而程二郎则是想,他和江萍没有血海深仇,她没有再嫁,他也没有再娶,两个人为什么不能重归于好呢?
江萍不愿意?没事,等他把女儿的遗产拿到手,哪怕是为了钱,江萍也得原谅他。不原谅也没关系,他爹娘都说了,女儿那么多遗产,他拿到手就是大地主,娶妻纳妾都行。
等凌一回来的时候,程家却并未得手,因为不止是战斗力最强的袁氏没敢掺和,还有觊觎凌一财产的江家人也横插一脚。
江家人心想凌一的娘是她们家人,继承了凌一的财产,她们江家人才能分到好,说不准,先前老幺和江萍破裂的关系也能借此机会修好。
要不说江大舅圆滑呢,看东西很明朗,他也不确定凌一是否真死在了山贼手上,他只是觉得,不管凌一死没死,她们家只要出手帮忙了,凌一和江萍肯定会记得她们这份恩情,江静雯在凌一手下干活,才能受到更多重用。
当然,这其实也是江静雯劝说的结果,她如今跟着表姐姑姑生活,日子舒坦,她可不希望被人破坏。于是劝说她爹抓住机会给表姐姑姑雪中送炭,她才能更好地融入表姐家,到时候家里人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江大舅颇有一点人脉,找到城里的人牙子,雇了五六个年轻汉子,往江萍家门口拿着扁担杵着,跟赌场门口的打手一样。
程家人也不甘示弱,找到了族人,承诺抢回来的财产能上交一部分给族里修缮祠堂,还会捐钱给族塾,程氏宗族便也叫了十几个年轻人,跟着程阿公去江萍家了。
两伙人从白天打到晚上,给凌一家的篱笆破坏了不少,双方都负伤,最严重的有个男人耳朵被程阿公咬掉了。
这事闹得不得安宁,里正叫来村里人拉架,于是最后演变成了三方混战。
凌一回来时,便碰上了这样一幕。
回全安村的只有凌一一个,镖师们住在县里的镖局,方便训练和走镖接生意,伙计们也都在县里的铺子里帮忙,统一给她们包了住宿,待遇很不错。
兰竹被凌一安排留在家里,防止突发情况发生。
此时便是突发情况,只不过兰竹心里有数,无赖们之间的打斗,不能调动营里的姐妹们,不然怕暴露军营存在,兰竹只能组织家里的长工和江大舅带来的打手,以凌一家的院子为中心进行防守。
双方虽都挂了彩,人数、武器也大多和村子之间内斗没什么区别,但很明显,最后程氏一族叫来了不少族人,也没能打进凌一家的院子。
至少这一架,江萍和兰竹这边没有输。直到凌一回来,她们都还坚守在家里,手里的武器只不过是扁担或锄头铁锹,甚至是大粪勺。
最惨的要数程阿公和程三郎,两人身上还被泼了粪肥,比普通的粪还要臭,又买不起除臭的肥皂,估计得洗好多天才能祛味。
一群人打得正激烈,却见凌一骑着马回来,人都傻了。
凌一身材高挑,骑坐在高大的马匹上,眼神冷淡,一时之间让程家人看得有些心虚。
“小花没死啊?”村民们喊道。
“程二真不是东西,女儿没死就想着来抢遗产。”
程家人这下还有什么理由来抢,但还嘴硬道:“儿女的东西,不都是老子的,我家老二是她爹,打死她都不为过,只是拿回自家人的东西怎么了?”
“真好意思说呢,分家的时候小花和江姐一个铜板没分着,连落脚地都没有,钱和地都是人家自己挣的,现在倒好,成她们程家的了,要我说呀,姓程的都不是好东西,大家伙以后可擦亮眼了,凡是她们程氏的男儿啊,都不能嫁,谁嫁到程家去,可得被缠上一辈子脱不了身。”
程氏族人急了,说程阿公一家可以,说整个程氏一族可不行。
凌一皱眉,抽出一条软鞭,看向程阿公:“听说你逢人便说我死了?想让你儿子来抢我的财产?”
“不不不,不是我说的,是你爹,老二说的。”程阿公见她手里的鞭子不细,有些发怵,这个孙女自打磕到脑袋后,就变得六亲不认,他还是怕的。
程二郎瞪大眼:“爹!明明是你来敲我的房门,说小花死在山贼手上了,问我想不想找回媳妇,我才跟你来江家的!”
程阿公怒瞪程二郎:“你个不孝子!敢冤枉你老子!信不信老子让族里把你吊起来打?”
两人正狗咬狗呢,凌一却不打算放过他们,鞭子如闪电般掠向两人,灵活的鞭子柔却韧性十足,抽在程阿公的脸上,皮开肉绽,登时叫他痛得一蹦三尺高,尖叫连连。
程阿公尚且如此,程二郎又哪里好过,第二鞭子就落到了他身上。
程三郎见状想跑,也被凌一一鞭子抽在后背,力度和冲劲之大,他直接一个站立不稳,狗吃屎摔倒在地。
程氏族人个个脸上洋溢着怒气,拿起武器朝凌一冲去,程家女儿太不是人了,敢对她的老子下手,心狠手辣,大逆不道!
程氏族人的族长和他儿子都来了,就是为了帮程家抢到遗产,好让程家分三分之一给他们,凌一回来了,虽名不正言不顺,但凌一先出手打自己的爹,那么他们于礼义伦理上就占了上风,立刻趁此机会要拿下凌一和她的财产。
殊不知,凌一刚杀了不少山贼,既然程氏族人要撞她刀口上,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软鞭放回马鞍上,凌一抽出背后包裹着的大刀。这些人明目张胆抢夺她人财物,和山贼又有什么区别,凌一认为,自己今天再杀几人,到了公堂上,她也有理。
程氏族人看见大刀的一瞬间,吓白了脸,刀这东西谁没有呢,但关键是这么长的大刀,一看就是特制的兵器,而非一般菜刀,凌一怎么会有?
谁也不是傻的,谁冲前面谁先挨刀,你看我我看你,僵持住了。
就在此时,院内的江萍等人,手持棍棒,嘴里喊着“跟他们拼了”,就这么冲到了凌一和程氏族人面前。
江萍一把菜刀,虎背熊腰,嗓门跟装了喇叭一样:“乡亲们,你们谁家女儿男儿若是和程氏族人成了亲,日后还被他们这般欺负,你们能忍吗?程氏把这里当什么了?这是咱们的全安村,不是他们的祠堂,容不得他们在这里随便欺负咱们!”
“今日谁帮我们打跑程氏一族,改日我江萍必定感激不尽!每家我都送上两斤猪肉,三十斤大米当谢礼!”
村里人闻言瞪大眼,三十斤大米,够她们一家四五口吃好多天了。
袁氏虽没有帮忙,此时却挤在人群里,大喊道:“咱们村几百人,还怕了程氏几十个人不成,咱们就是十个人打一个也赢了,跟他们拼了!”
于是,在谢礼和愤怒之下,全安村半数以上的人,都拿着棍棒朝程氏族人打去。这下子一向蛮横惯了的程氏族人也不得不抱头鼠窜,程阿公一家更是在村里落了个“叛徒”的名声,她们首先得是全安村人,其次才是程氏族人,怎么帮着外人来抢夺自家人的东西呢?
本来里正叫大家来劝架,由于村里也有不少程氏族人,故大家都不怎么愿意出力,现在好了,除了那些不吭声的程氏族人,其余村民,尤其是王氏族人立刻火气上涌,长久来和程氏族人的不和在这时候爆发,怒吼着朝闹事的程氏族人杀去。
最后程氏族人连滚带爬滚出了全安村,江萍也信守承诺,不仅给出力帮忙的人家送去了许诺的猪肉和粮食,也送去了一些简单的跌打损伤药,虽然都是自家晾晒药材,但效果很不错。
等回到家里,凌一还没说话,一个高大的身影扑过来,把她抱住。
“死丫头!你没事怎么不早回来,你是要急死你娘我啊!”江萍嘴里骂着,眼睛却忍不住落泪。
凌一无法理解她的复杂感情,只是望着江萍脸上的淤青和散乱的头发,双方这么多人大乱斗,兰竹又不能拿出营里的兵器来,拳打脚踢,免不了青一块紫一块。
江萍其实年纪并不大,不过才三十四岁,可是大燕人的平均寿命不如现代人,十六岁时生下程小花的江萍,眼角的皱纹,松弛的皮肤和偶尔可见的白发,即便强势如她,也无法抗拒岁月的蹉跎。
凌一没有说话,任由江萍对她说教,心里想的却是,既然都开镖局了,等明日她再去城里,继续扩招镖师人数,一部分镖师就干走镖的行当,暗中也能从各地运送物资回军营,一部分就留作她自己的私兵,保护她和家人。
免得,什么货色都敢上门来找事。
第二日,凌一开始了镖师的招收,要求也很简单,十三岁到三十岁之间的女子。这个年纪的女子,即便没有基本功,也能训练和培养,年纪再大点就不行了。而十三岁是个很关键的年纪,因为许多过了十三岁,还未及笄的女子,也容易被家人卖给人牙子。十三岁是学习最好的年龄段,不应该被当货物一样出售,与其卖给人牙子,不知道转手几家后再也找不到人,还不如送到潜龙镖局去当学徒,即便学不到本事,好歹包吃住,往后也能有份差事,有钱挣,能帮衬家里。
潜龙镖局新招了约莫六十人,各年龄段都有,凌一打算等训练培养一段时间,再从中挑选合适的人,经过考验之后,安排进军营。
但在这之前,凌一要出一口恶气。
她在县里花几百文雇了十几个地痞,把程家人给打了。
袁氏从江萍那儿提前得知消息,一整天都和家人在凌一的地里干活,回家后就听说家里进了混混,把家具打砸后,还把程阿公和程二和程三按在地上打,最后三人被丢到了猪圈里,身上全是猪粪,前几天的粪肥还没洗干净呢,又腌入味儿了。
程阿公腿脚本来就不好,这下好了,右脚直接被打成跛足,找大夫又没钱,他让三人中唯一还能动弹的程二郎去里正那儿告状,声称要报官。她们可是秀才之家,谁敢对秀才之家下此狠手!肯定是那死小花,除了她还有谁敢打他们!
程二郎也没好到哪里去,脸上青紫,眼睛肿得撑不开眼皮,跑去里正那儿告状,里正装傻充愣,好言相劝,说真告上公堂了,若不是程小花指使,他们拿不出证据来,程小花能说他们诬告,诬告可是要挨板子的,程家程祖佑还在县学读书,万一被影响了科考怎么办?
证据?程二郎傻眼了,他们哪懂什么证据不证据,他们觉得是凌一指使的,那十几个混混他们也没看清楚脸,非常陌生的脸,明显不是全安村人,他们连指认的记性都没有。
里正“好言好语”把人劝住了,说他们目前还是不要再去招惹凌一一家的好,专心把程祖佑培养成材,他们才有依靠。
程二郎垂头丧气回去了,程阿公气得吐血,大骂儿子无能懦弱。现在全家的指望就是程祖佑,但紧接着,程祖佑被人打断右手的消息传回全安村,程家人两眼一黑,两个老的最先气得晕倒。
第254章 势利
在科技发达的现代,打断右手都会给生活带来不便,而且若是伤势严重,现代医学也不见得能把断手治好。若程祖佑没有极好的运气和财力找到一位神医,他这手怕是废了。
而作为一个参加科举考试需要手写的秀才,他不只是断了惯用的右手,更是几乎葬送了自己的仕途。只因为本朝为官,不仅看你的才学,也看你的外表,没看见和孟晚竹长相相差无几的孟晚宁长相嘛?那得好看的才容易被上司看重。
面容丑陋、身体残缺之人,仕途艰难。
故,就算程祖佑天赋异禀,能迅速转而用左手书写,他能入仕当官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这辈子,兴许就靠着秀才身份能免点赋税了。本朝的秀才不算官身,自然没有补贴,更没有俸禄,当不了官,程祖佑这个秀才除了能给家里免去赋税外,也没别的用处了,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得另谋生路。
谁也没想到好端端的程祖佑怎么会被人打断手,而且下手之人十分歹毒,打得还是程祖佑最重要的右手。
程家人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都顾不上找凌一讨说法了,把程祖佑接回家中,找族里人借钱给他治手。
程氏一族前些天才因为听信了程家人的画饼,挨了全安村一顿打,现在哪里肯理会程家人,敢动手打断秀才右手的人,想必身份也不低,她们可不想蹚浑水。
反正,在不知道程祖佑是被谁打断手之前,程氏的族长不让族人借钱给程家人。
程家人着急呀,逼问沉默的程祖佑,软磨硬泡才从他口中得知,打他的人是他一间寝院的同窗,人数不详,少说也有六七个人,趁他晚上睡着,把他用被子罩住,专挑他手猛踩。
县学的寝院是专供一些平民学子居住的,每年交的束脩里也包括了寝院的费用。寝院由于是十二人一间,两排大通铺,用石头砌的,一排六个人睡过去,像摆好的珠子似的。
然而,贵族子弟是不需要住寝院的,如林谦一流,都是住自家的大宅院。所以,和程祖佑同寝院的人,大概率也是和他一般出身,要么是老实本分的农人之家,要么靠着家里宗族的供养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在这之前,林谦还和他们称兄道弟,一起抵制来自林谦等贵族子弟的排挤和针对,他们日夜同出同寝,在程祖佑心里,这些人就和他的亲兄弟没什么两样,甚至,比起大伯家的堂兄,这些才学兼备的同窗和他更有共同话题,他们谈天说地,聊民生聊风花雪月,约定日后一起赶考。
然而,程祖佑便是被他认为的兄弟们半夜痛打,打断了最重要的右手。
程祖佑不用想都知道同窗为什么打他,肯定是向林谦等人屈服了,打掉他一个刺儿头,林谦在县学就是一手遮天,谁敢对他有意见。
曾经意气风发的同窗最后也向权势屈服了,程祖佑失望痛心,也陷入了迷茫之中,他的坚持还有意义吗?
故,当家里人问是谁打他时,他才沉默,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比身体之痛还难以纾解的心痛失意之中。
几乎不用调查,她们也不敢去调查,众人都已经默认是林谦指使程祖佑的同窗打伤他。
林谦是谁啊,林家嫡子,出身好,品德差,但才学却不差,毕竟用钱堆出来的教育资源,一般学子哪里比得过。像他这样的贵族子弟,有钱还有才学,再坏的品德也能伪装在完美面具之下。
程氏一族听闻后,果断放弃了程家人,一点不想和程家人沾边,甚至族长还为了程氏一族不会和林家结仇,特意让自己儿子去警告程家人别闹事牵连了整个程氏,不然就把程家那几个男丁给从族谱上踢出去。
比起哭得死去活来的孙六婆和程祖佑娘亲何氏,程阿公和程三郎都明智地选择了弃车保帅,孙(儿)子再重要,能比自己在族里的身份地位重要吗?即便,他们在族里根本没什么地位可言。儿子又不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趁媳妇身子还行,再要一个就是了。
程祖佑的仇就这么被搁置了,程家陷入了哭闹和死寂之中。
最在乎他的何氏更是整天以泪洗面,哭得程祖佑都烦了,他认同了祖父和父亲的放弃,但却朝着伤心的何氏发出怒吼。程阿公更是借此机会,把怨怼都指向何氏,骂她把家里的福气哭没了,骂她是个丧门星,害得家庭破碎。
程家今年的年过得十分凄惨,家里的钱给程祖佑看病花光了,田地都卖了,还是没能治好程祖佑的手,程家人放弃了,开始想办法谋生。
此时,袁氏一家因为她在凌一家干活,程大郎和儿子都看她脸色,不管程家人过得多惨,谁敢接济,别怪她翻脸不认人。
程大郎虽然心疼爹娘过年都吃不上一口肉,但自家儿子娶媳妇也要攒钱,媳妇的工钱供一家人吃喝实在不易,他这个小男人得多为自己小家考虑。
儿子程祖庆更是听他娘的,从小他娘就没少在他耳边说爷奶都偏心堂弟一家,他虽看着憨厚,但不是毫无心机,看着偏心堂弟一家的爷奶吃苦,他心里反倒得意起来。别以为他不知道,爷奶常把他和堂弟比,说他光长个子,憨吃哈涨,不如堂弟聪明争气,他现在倒要看看,到底是谁不争气。
程二郎也没好到哪里去,以前老婆孩子热炕头,现在一个人缩在孤零零的床板上,听着外面传来爹娘的叫骂,头都大了。
过年时只有袁氏一家领回来凌一发的年终奖,半扇猪肉和一些坊里的产品,如上等的布匹和现在城里人最爱用的肥皂。
年后亲戚来串门,袁氏好一阵得意,外嫁的女儿回来了,因为婆家知道她现在分家,还在凌一那儿做工,赶忙放媳妇回来和娘家人走动。袁氏就和女儿一间屋,让父子俩打地铺,商量着来年再攒点钱,把房子扩建一下,往后大儿子娶媳妇才有新房住,女儿过年回来才有地方睡觉。
袁氏想着凌一的表妹江静雯的工钱之高,心思活泛,期间一直劝说女儿和她一起去凌一家做工,她如今和江萍关系好,程家或是村里有个什么动静,她立刻就去给江萍通风报信,人家一家子现在可看重她了,给女儿谋个活计不成问题。
从前袁氏觉得江萍泼辣,程二郎是个没主见的软骨头,不像她家汉子,才是真男人,但当她靠着掌握家里的财权,逐渐在家里有了话语权后,她才惊觉,女人就该像江萍一样,像她从前只顾着计较蝇头小利有什么意思,争来争去,程家那点子东西,也到不了她手里。
于是,袁氏也劝着女儿和她一样,有了钱,女儿在婆家的日子也好过些。
程大花眼里满是迷茫,她看着眼前的娘亲,觉得有些陌生,问:“娘,你在小花那儿当真说得上话?那你给她说说情,就说她姐夫,我男人也想去她家上工,小宝如今没人带,我走不开。”
小宝是程大花的儿子,去年就怀了,今年刚生,生产时可惊险了,差点人就没了。当时程家没人知道,事后程大花才托人捎口信回来告诉的袁氏。
袁氏不高兴了,撇开程大花的手:“人余三妹两个孩子都丢给婆家带了,你咋不行呢,小花家只要女人上工,你不要这机会,白便宜了外人,你当你娘我的钱是哪儿来的?靠你爹和哥哥两个没用的?还不是靠我干活挣的。”
程大花最后还是被她娘说动了,讲好走完亲戚回去就和婆家商量。
年后袁氏回来上工,果然就带上了她女儿。
程大花看着眼前上下打量她的凌一,不敢置信之中,又带着一丝窘迫。
两姐妹自小一起长大,因为常常一起做饭干活,也算熟,至少比程大哥那个放不出屁的好多了。在她记忆里,小花瘦小羸弱,谁能告诉她眼前这个比七尺男儿还高的女子是谁?
江萍见了程大花,眼里闪过惊喜:“大花回来了?”
袁氏笑着解释,说程大花家刚添了小娃,日子紧巴,想着都是一家人,能不能在家里给她找个活计,袁氏还用自己的工作担保,程大花绝对勤劳肯干。
江萍和凌一也挑不出程大花的错来,外加上袁氏一家人如今十分客气,一家人帮衬一二也是好的,便把程大花留下了,因为程大花没学过什么手艺,就先安排她去种地,工钱和一般的长工没什么区别。
袁氏也不急,能有活就先干着,这里的长工比一般地主家的长工待遇好太多了。
但凡是脑子机灵点的,都知道现在的情况,和凌一家交好就能得利,要是结仇,那日子可不好过。要知道,村里人起码有十分之一的人都在她家干活,不管是普通种地的长工,还是坊里的工人,那都靠她家养活。
程家如今和凌一结仇,没看见下场吗?
程三郎憋不住了,他在几次冲突里伤势最轻,因为人最鸡贼,坏事都是让爹娘和哥哥们冲在最前面,现在见到大嫂一家和凌一交好,连外嫁的女儿都能找到一份工作,他家这个没用的儿子,吃得不少,嘴又挑,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日子该怎么过哦。
程三郎想了想,以前闹事的主要是程阿公和孙六婆,这两个老东西偏心最厉害,打骂老二家也最厉害,江萍母女冤有头债有主,也该恨这两个老不死的,他一家若是好言好语道个歉,卑躬屈膝给人奉承几句,说不准能给个活干呢,不说能分地吧,好歹能给她们家种地吧。
于是,程三郎携妻女上门去给凌一道歉,并且把以前干的坏事全部推到了程家二老头上,反正她们一家就是无辜的,最多算蠢。程三郎为了撇清关系,甚至还想和程家二老分家,只可惜,里正不帮了,程氏一族也不允许,除非把他们几个程姓子弟除名,不然他们程氏一族可不担这个不孝的名声。
一家三兄弟,分出去两个,剩下那个说什么也不能和爹娘分家,不然老两口谁来赡养?
凌一也没拆穿她们,只是冷漠地看着这家人,站在最后面死气沉沉的程祖佑,胡茬都长出来不少,不修边幅的样子哪有半点书生意气。
“种地不缺人。”凌一淡淡地说。
程三郎急了,苦苦哀求:“小花呀,我是你三叔呀,怎么着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大家都是一家人,生活了那么些年,你就帮帮叔吧,你叔我年纪还小,有一把子力气,干活不差的,实在不行,按别人干活的工钱砍半也行啊。”
凌一上下打量程三郎三十多岁的人,再能干能比她家二十岁出头的长工比?
凌一看向何氏,何氏相比袁氏和江萍,面对家中男人更为温婉,可以说是老两口最满意的儿媳,但从前也没少苛待程小花,相比聪明有心计的袁氏,何氏也不笨,但她的聪明都用错了地方。
凌一不打算用何氏,此人就像是穿越者嫁人后的样子,不靠谱。
这一家子都没多少价值,凌一不想搭理她们,正要转身之际,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不管是坊里的女工还是家里的长工,不识字一直是个大问题。诸如纺织机、复杂农具的使用只能靠口口相传和亲身示范,传播效率太低了。
凌一在一日,有人可以请教,也有人镇得住这些人,可有朝一日,若凌一不在了呢?
那些窥伺的豺狼,还不立刻扑上来?
只给这些人简单直白的金钱和技术是不够的,她们的下一代还是会走老路。而且她们的后代长大时,凌一也会老去。
人会老去,但精神却能通过另一种方式传递下去,这种方式便是教育。
大燕的三纲五常、伦理道德,不就是通过教育传承下去的吗?
凌一定睛看着程祖佑,程祖佑不算事最合适的人选,但这个大燕没有女秀才的先例,即便如林漾那等能有机会读书识字的贵族女子,但大多都是读《女戒》之类的书籍,对凌一来说,这些东西并无学习的必要。
凌一需要她和林漾的子民,都学会读书识字,与其等不知道多久之后可能到达的属于她们的时代再进行教育改革,不如从现在开始培养一批女学生。
程祖佑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可能为凌一所用的读书人。其他的读书人,要么有着一文不值的气节,要么就根本对女子不屑一顾,不可能纡尊降贵教女子读书识字。
于是,凌一给了程三郎一家唯一一个机会,让程祖佑来当她之后开办的私塾老师。
程三郎一家本以为断了手的儿子肩不能扛,最多跟着她们两口子一起在凌一家混个挑水的活计,帮把手,一个人按半个人算。没想到,竟然还能教书?
要知道,一般的族塾或者权贵人家的私塾,那都至少得请个举人或资历深的老秀才才行。除非是那种破烂的村里凑钱开办的私塾,会请一些多年考不中的秀才来当老师。
没想到,一个断了手的程祖佑也能当老师?
程祖佑自打断手后就麻木的眼睛里,终于多了一丝光亮:“我能教书吗?”
凌一点头:“没错,我的长工们干活需要读书识字,她们女儿未来也需要读书识字,我要开办一间女子私塾,可以请你来教她们读书识字。”
女子私塾?程祖佑脸色灰白,他虽不像有的书生那样傲气,但要他教女子读书识字,这如何是好?
凌一也并不在乎他答不答应,实在不行,她就去找林漾,问问林漾手底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之所以要给程祖佑一个机会,也是看看这个人到底是骨子里的傲慢更重要,还是生存的本能更强。
甚至,凌一还想看看,剧情里完美设定的程祖佑,能否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驯化出奴性。
如果能,那便说明,如程祖佑一般的人不是天生就比她们更优秀更强,只是无数个如程祖佑、程阿公一般的人打压她们,驯化她们,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第255章 私塾
多少如林漾一样识字的贵族女子,能识字都依赖亲人或专门的老师,文化和知识是宝贵的东西,在这个时代,知识是垄断在少数人手里的东西,要想奴役百姓为自己卖命,便不得不令百姓愚钝。
子民越愚昧,国家发展越缓慢,但少数人的统治却越稳固。大燕不同于现代,人人都知道学习的重要,人人至少都拥有受教育的权利。
在大燕,读书识字就已经筛掉不知道多少人了,在林谦那等人眼中,程祖佑这种农人出身的平民都不配和他们一样学四书五经,更遑论各阶层里都处于低位的女人。
可想而知,凌一要开办这个女子私塾,会招来多少嘲讽和偏见。与此同时,作为凌一请来的老师,程祖佑知道,自己的名声怕也是不保。
不只是因为世间对女子偏见重,教女子读书识字他低人一等,更因为男女授受不亲,他一个男人接触如此多的女学生,不知道被人怎么戳脊梁骨。
程祖佑本能想拒绝,程三看出他的倔,立刻拽着他回家,讨好地朝凌一笑笑,说程祖佑最近脑子不好用,她们回家考虑考虑。
凌一也不急,女子私塾的开办是她心血来潮的主意,也还没有立刻着手,有的是时间准备,还得去城里找林漾商量,若是林漾愿意投钱就更好了。
想到夏风第一个世界里比谁都执着于教育事业,凌一想,她大概不会拒绝。
果然,凌一当天下午进城,同林漾说了此事,林漾惊讶不已,也表现出了极高的兴致,她不是没想过开办女子私塾,甚至在傅家,她祖母也曾想过培养自家的女掌柜、女账房,这些人是必*须识字的,所以傅家有专门的女子学班。
但很可惜,这样的女子学班和私塾相差甚远,一来,愿意教学的老师很难请,二来,教学的内容几乎都是和做生意有关的,比如算术、生意经等等。如凌一所说,思想和精神层面的教育几乎没有。
凌一见识过现代教学的内容,五花八门,几乎没有无用的专业。她自己能担任一些自然科学和技术的老师,但涉及到政治、历史、文学等教育,就不得不需要大燕本土的读书人来。
于是,凌一也提到了程祖佑,说她给了程三一家一条生路,不知道程祖佑能不能卑躬屈膝为她所用,若是不能,还得麻烦林漾帮她找教书老师。
但在这一点上,林漾也犯了难。她有许多技术型的人才可用,但读书人,她实在是找不来几个靠谱的,能找到的也都是些不如程祖佑的末流之辈。
其中有几个,就是程祖佑的同窗。没错,很多人以为程祖佑的手是林谦指使人打断的,但林谦还没来得及出手,程祖佑的手就断了。
他是想弄程祖佑来着,但因为林漾平安回家,财政大权落到了林漾手上,亲爹病重,卧床不起,他实在拿不出钱去买通同窗,没看见他现在连去喝花酒的钱都拿不出来了吗?
甚至,在凌一之前,林漾认为江源县的读书人里,最值得招揽的人才就是程祖佑,不过,此人须得磨炼和驯化,才能为己所用。
所以,打断程祖佑手的人,其实是受林漾指使,只不过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背后指使者是林漾,他们还以为自己在为林谦办事,毕竟给他们好处的小厮是林家的。
林漾想打断的不是程祖佑的手,而是他的傲气,没想到,林漾和凌一的想法再一次重叠,林漾都不知道,凌一为什么总能戳中她心中所想。
这间女子私塾,不仅仅是凌一想办的,也是林漾想办的。
因为除了程祖佑,江源县境内才学最好的那便是孟晚宁了,可孟晚宁人家放着好好的县令不当,来给她们当私塾老师,恐怕有些屈才了。
于是,林漾听闻凌一说了程祖佑的态度后,提了个办法。
程祖佑此人,身上多少还是有点傲气的,被“林谦”指使的人打断手,也不肯向林谦屈服,可见对他,不能来硬的,至少不能明面上拿刀架着他的脖子逼他妥协,得会拿捏住他的软肋。
林漾问凌一:“你在乎你三叔一家和爷奶的死活吗?”
凌一疑惑摇头:“你知道的,我不是程小花,程家所有人死光了都不重要。”
“那江婶?”
凌一摇头:“她不是程家人,她是我的家人。”
林漾闻言一怔,笑着点头:“是呀,那就好办了。”
打蛇打七寸,林漾立刻命追风去调查程家人,买通几个混混,扰乱这一家子的生计,不管是她们家男丁来县里扛包找体力活,还是来县里卖菜卖粮,总之一件好事都不能成。
终于,程家揭不开锅了,一家子对程祖佑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最后是最疼爱程祖佑的孙六婆累得病倒了,他才同意了进凌一的女子私塾当老师。
穿越者从凌一的空间里看见来到院子里,低着头姿态低入尘埃的程祖佑,忍不住惋惜道:“太可惜了,程二哥本来可以考中状元的。”
凌一却并不觉得可惜:“能来当我女子私塾的老师,是他的荣幸。我这里要培养的女子,是未来大燕的国之栋梁,他能成为栋梁之师,难道不该觉得荣幸吗?”
穿越者叹气:“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了,你想在古代搞平权,是不是?”
凌一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词,上个世界,她和裴浅还被人用这个词骂过,“权”字也通常被污名化成“拳”。只不过,凌一不理解,这个词为什么可以用来骂人,这难道不是在夸她吗?
穿越者见凌一不语,以为自己说对了,便劝道:“你没必要在古代搞这些,古代有历史局限性,她们没办法达成你想要的结局,在古代就是男尊女卑啊,你难道想和时代抗衡?你总不能在封建王朝一夜之间建立现代社会吧?等时间到了我们的现代,早就男女平等,不对,甚至女人更高一等,现在好多都是女士优先。”
“女士优先?”凌一并未在主世界生活过,她问,“女人有哪些优先权利?读书还是工作优先?”
穿越者迟疑地说:“额,都不是,停车位优先,用餐时男人们还会为你拉开椅子。”
凌一被这个回答无语到了,她终于体会到人类说的“对牛弹琴”是什么意思了。
这下换凌一不搭理穿越者了,她专心负责女子私塾的创立,赶在了六月最热之前建好了。
因为在城里开办地皮太贵,她们的女子私塾又是非盈利性质的,在人来人往容易引人注意的江源县城里不太合适,于是凌一把地点定在了全安村,如今全安村大部分人家在凌一那儿干活,受她恩惠,办在村里,也方便凌一管束。
村里的地皮不贵,找里正买被坑了,凌一转头就问村里的地主买了地。今年里正已经换人,换成了本村的程氏族人,也是除王老爷以外最大的地主,程二爷。
程二爷坐拥千亩田地,光是在全安村就有五百亩,在别的村还有。之前就因为农具一事和凌一结下梁子,凌一要买地,他自然是百般坑害。
凌一转而投向王老爷,从王老爷手里买了地,用来盖私塾的新房。
私塾首先面向凌一自家的长工和工坊里的女工,仅限女子,开设的课程无法做到现代那样精细,大致分为小学和大学,直接将中学并入了小学里。小学也并非都是小孩,而是按照内容划分,小学主要是启蒙、识字。大学主要是算术、历史、兵法、政治、种植、木工、纺织、养殖等等。
然后在小学和大学之中,又以年龄分为了童学班和青年班,以便更好地因材施教。
其中识字、历史、兵法、政治等等,都由程祖佑来教学,算术、种植等自然科学和技术的学科,由凌一和林漾请来的女账房教学。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凌一这样一目十行地算账,大多数人都需要打算盘,林漾请来的账房就很合适当老师。
女子私塾不收取束脩,年龄从六岁到四十岁不等,再往上,四五十岁的人在这个时代就是老人了,学习能力和眼力耳力都下降严重,听都不见得能听清,教学太难。
村里人听说不收束脩,大家第一反应都是想把家中男娃送来读书,可又立刻被私塾的护卫拦住了,被告知只收女学生,顿时有人就不满了。只收女子?滑天下之大稽!
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读书的先例和规矩,这太荒唐了,让女子识字进学堂,那不是会玷污了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嘛!
程祖佑已经下定决心要挣这个钱,外人如何说,他也只能埋头做自己的事,他等同于废人,哪有资格去要求过多。
而凌一更是不在意,让护卫守好私塾,闹事的人一律不管,若有人想硬闯私塾,就棍棒伺候。
当天便有不怕挨打的人被一棒子赶出去,那人牵着自己儿子,立刻跑去如今的里正程二爷那里告状。
程二爷其实不想管,但事关凌一,好不容易逮着个她的把柄,可不得借题发挥。
结果等他带了人去到私塾,要凌一给个说法,凌一只不咸不淡地来了句:“他想闯入我的私塾偷盗东西,我撵他出去有错吗?”
程二爷一愣,看向那程姓族人,那人瞪大眼,怒骂:“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要偷你东西了?”
凌一抄着手,靠在门框上:“我的私塾,我的土地,我的房子,我让谁就,谁才能进,你一心想要硬闯,你敢说你不是强盗劫匪?需要我去报官,让衙门来判对错吗?”
那人理亏,心虚地说:“那我就是想讨个公道,凭什么你们私塾只招收女子,我儿子这么机灵,族里都说他未来能当状元,你们竟然敢不收?”
凌一说:“我开的私塾,我的规定是怎样就怎样,私塾里的师资就如同我的私有物和钱财,我想给谁就给谁,你莫不是以为这是你的族塾,由得你们程氏族人胡来吧?”
“就好比我要白送全村人每家一头猪,其他村没领到的人,难不成还能来我家抢了?”
程二爷无语,正要呵斥凌一,论辈分,他也是凌一长辈,怎么和长辈说话呢。
结果,程二爷还没开口,上一任里正大根他爹就混在人群中挑事:“就是啊,你们程氏族人都这么霸道蛮不讲理吗?人家小花是做好事,你们占不到便宜就硬抢呗,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反正大根家有女娃,能送来白学字,她们不亏,可不得给程二爷多添点堵。
村里人几百户人家,并非全部都是程氏族人,程二爷刚当里正,和凌一这个土地、产业不输他的地主对上,没好处。
最后那些企图硬闯的人都歇了心思,但仍有不死心的,说程祖佑是男人,送自家的女儿来读书,男女授受不亲,谁知道在屋里干什么呢。
于是,私塾的大门平日里都是敞开的,宽敞的大院摆满了书桌,小学的课程就在大院开展,为了让外人看得见里面的场景。
有人便借此机会,指使自家男娃爬上墙头,或赖在大门口不走,偷听偷看,总能学到点东西。
对此,凌一并未让人驱赶,而是她知道,这些人坚持不了多久。因为村里的男娃大多数有人生没人教,心性不够坚定,听不了多久就耐不住孩子爱玩的天性,跑走了。
而年纪稍大一些的男子,大多要种地,或是要脸,对读书也并无渴望,他们也不觉得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是什么不好的事,反正回家了有老娘媳妇做饭洗衣,家是他们温馨的港湾和退路,即便是一些娶不到媳妇的懒汉,也习惯这种摆烂的日子。
私塾里招收的第一批女学生只有十人,即便不需要束脩,大多数家庭也不会允许自家女娃去读书识字,不要钱也不准。
女娃读书有啥用,耽误干活,又不能考科举入仕,读来干嘛?识字?一辈子能接触到多少需要认字的事?家里的地契房契也不是给她们留下的,不需要她们看懂,卖身契更不需要她们看懂,看懂了反而不好掌控。
到最后,这十人里,只有两个不到十岁的女娃,和八名成年女子。两个小女娃是厂里女工的孩子,因为常年在全安村给凌一干活,怕没人照顾两个孩子,与其说是送她们来读书,不如说是送她们来托管。
至于八名成年女子,也都是凌一从工坊挑出来的,她们八人是极其有上进心的,不甘心一辈子当普通工人,她们想往管理层爬,想认字,想看得懂账本,想治人,而非受制于人。
这点人数其实对凌一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尤其是这八名成年女子,若是能培养成才,还能提供给她们老师的职位,代替凌一和程祖佑教书。
不然凌一纵使再不怕累,也不能一个人拆成几个人这么用,镖局、茶园、农田、工坊、教书、军营都要她来的话,不知道一天能睡几个小时。
然而,那些没有让家中女儿入学女子私塾的人,在今年十月悔得肠子都青了。
因为五月的暑热一直未消,从五月到十月,长达五个月,阳州府内没有落一滴雨。
六月时大家还没当回事,只当今年有点热,八月没下雨,收成不好,大家也都紧着池塘和储水用。直到交不上粮了,百姓就发现不对劲了,地也开裂了,粮食减产,凌一那些农学知识再好用,也抵不过没水,一切白费心思。
到了十月,旱情已经确定,各地县衙上报了这个情况,孟晚宁更是多次前往阳州府说明情况。
而后,江源县等来了朝廷的赈灾粮,以及传说中的钦差贤王。
第256章 赈灾
林漾比孟晚宁更先得到贤王南下的消息,阳州府是旱灾严重的几个州府之一,江源县的旱情也不轻,从五月起就没见过雨,靠着井水和河水,已经不行了。
用于灌溉的水量有多大,谁都知道,灌溉的水基本取自河水,无数的农民每天挑着水桶去打水,但河水却一天天下降,直至露出干涸的河床。
江源县光听名字便知道,紧靠清江,且处在清江的上游。阳州府境内有三江,其中包括清江在内,都几乎出现了断流干涸的情况。
清江目前还有细小的支流,尚存一些水量,但这点水不知道能撑多久。
如今各地的水源,不管是井水还是池塘,又或者是江河,只要是朝廷发现了的,全部下了禁令,不允许私自取用,朝廷派了衙役专人把守,所有人要取用水,须得凭户籍,每家按人口取用一定量的水。
这也只能保证人喝水的需求,并且每家每户都得省着水喝。
人都不够水喝,更何况庄稼,今年的粮食岂止是减产,部分地区甚至是颗粒无收。朝廷派来的钦差,便是来赈灾的,随行的还有运送赈灾粮的队伍。
凌一猜到了钦差是贤王,因为她问过穿越者,贤王能出现在京城之外的地方,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前往自己的封地,二是作为钦差离京办事。
传闻贤王的身体不是很好,常年生病,故有封地却需要时时待在京城里,接受御医的诊治,这是太后给他的恩赐,可见太后对贤王如同亲子。
贤王的封地不算大,每年的税收也不算高,今年也不好过,因为干旱不止出现在阳州府,这是一场全国性的干旱,北方更为严重。
这也意味着,梁国也一定出现了旱情。久灾必定导致动荡,各朝各代的统治者都知道这个道理,统治者并不是指唯一坐在高位的皇帝和太后,而是指这个国家和社会处于上层的那些人。
小皇帝再昏庸,于政事上也不会做出不利自己统治的决定,更何况,如今是太后垂帘听政,他除了祸害无辜百姓,于大事上反而受太后管制。
派“英明贤能”的贤王来赈灾,其实是太后的安排,小皇帝根本不在乎旱灾会不会饿死人,他只管享乐,于政事上他斗不过太后,更说不过嘴巴厉害的群臣,只能应了。
此行贤王带了一百人,其中五十人是杂役,专门负责打杂和苦力,另外五十人是他王府的侍卫。
王府本身是不可以豢养私兵的,但他年少时遭受过刺杀,先皇在世时从禁卫军中挑出两百精英,拨给他当王府侍卫,也算是对他的恩宠了。
贤王一路南下,从旱情浅的地区来到旱情严重的地区,也就是阳州府,他此行的目的地。
林漾从未见过贤王,凌一也是,孟晚宁虽是京城人士,但深居闺中,也是不曾见过贤王的,贤王的到来,对她们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谁也说不准,只能见招拆招,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来赈灾的。
贤王仅仅在阳州府待了五天,立刻就动身前往江源县,在七天后抵达了江源县,孟晚宁作为县令,携当地所有乡绅、权贵、富商在城门口接见贤王,甚至周边比较近的县令也来了。
贤王不是一般的贵族和官员,他既是钦差,但他更是王爷,是正儿八经的皇亲。
凌一和林漾如今在田地多、产业多,在江源县也算是说得上话的地主和富商,她们俩也该一同拜见贤王。
凌一不喜欢下跪,但也不想挑战权威自找麻烦,和林漾跪在了人群中最不显眼的位置。
可即便她们俩再低调,在一群男人中间,她们两个女人实在是显眼,任谁都无法忽视。可要是不来接见贤王,万一日后对上这号人物,他以大不敬之罪治她们,她们真是百口莫辩。
所有人跪成一片,低垂着脑袋,没有贤王发话,谁都不敢起。
然而,贤王很友善,也很亲和,没有让大家在冬日跪太久,这次的干旱持续了太久,一直到冬季还未曾降雨,实在折磨人。
孟晚宁松了口气,果然,贤王和她听说的那样体恤百姓。
一番官话客套过后,孟晚宁就得领着贤王下榻县里最好的驿站。驿站是官办的,一般官员都会去驿站住宿。
但有的人想要攀附贤王,就想邀请贤王入住她们家的酒楼,贤王听后,也不拒绝,笑眯眯地跟着去了。
凌一从余光里瞥见过贤王的面容,俊美妖冶,如剧情里描写的那样,长着一张雌雄难辨的漂亮脸蛋,但就是那一眼,贤王也正好看向凌一。
凌一为了这张脸不吓到旁人,不影响她做生意和人际交往,虽没有像林漾一样戴上帷帽,却在纱布拆下之后,带上了半张白色面具。
凌一脸上的伤在经过治疗后,新的血肉长出来,本来就没有烧毁整张脸,最后伤疤缩减到了右边脸的上部,约莫一个斜着的巴掌大小,用一张特制的薄木片面具遮挡即可。
也不知道是剧情的力量,还是贤王此人对凌一另外半张脸的颜也很在意,总之,这一眼,贤王就记住了凌一。
等私底下贤王和孟晚宁商量赈灾事项时,他忍不住向孟晚宁打听凌一:“孟大人,我记得圣上特派了一位司农大人来江源学习农务,那造福百姓的农女,可是今日戴面具之人?”
孟晚宁不知道贤王打听凌一做什么,但贤王打听的这些东西,随便找个县里的人都能说得出来,她没必要瞒着贤王,便说:“回王爷,正是那女子,名为程小花,我县全安村人。”
贤王挑眉,果然是她。
小皇帝派人来江源的时候,贤王就知道了凌一的存在,他还想着扮演救世主,没想到凌一一出自毁容貌,就救了她自己一命,从此,他心里对凌一便落下了一个聪明、刚烈的印象。
凌一的画像,早在她没毁容之前,就有人呈递给贤王,此番再见到凌一,却发现与画中人相差很大。那看似遮住了丑陋烧伤的脸,却比画中人更为狠厉。
这是农人女能有的气质吗?贤王表示怀疑,他倒觉得,凌一应当是个狠角色。
烈女,贤王心里默念,更好玩了。
之后的日子,贤王把分到江源县的赈灾粮交给孟晚宁,并且亲自带人前往县城里各处的布粥棚,让百姓们看见,是谁为她们带来了粮食和希望。
贤王的亲和,引得无数领救济粮的百姓下跪朝拜,有人是出自真心,也有人是在有心人的刻意引导之下做出此等行为。
但不管怎么说,贤王的出现,为他挣得了民心,至少,比起从未见过、高高在上的小皇帝,贤王是她们终此一生唯一能见到的“君王”,并且他还如此的仁慈、爱护百姓。
贤王的声誉在他这次赈灾之行中传遍大江南北,人人都知道他爱民如子,是真正的贤明之主。远在京城的小皇帝已经咬碎了后槽牙,他气得又打死了一个太监,跑去太后那里耍横,他说了不让贤王去,贤王一去,好名声又都是贤王的了!
太后沉着脸安抚小皇帝,撒谎说百姓知道赈灾粮出自谁之手,没有他这个真龙天子,百姓哪有赈灾粮可吃,这些百姓一定会记得他的。然而,她们都忘了,朝廷的赈灾粮,也是百姓上交的。
等小皇帝被哄走,太后在慈宁宫闭眼养神许久,直到身边的嬷嬷提醒:“太后,该传晚膳了。”
太后睁眼,眼里的疲累难以掩藏:“如华,你说,贤王此行自请去赈灾,究竟意欲何为?”
一旁的嬷嬷不敢说话,额头直冒冷汗,咚一声跪下磕头:“奴婢不知,请太后责罚!”
这种危险的问题,哪里是她敢回答的,这不是要她命嘛。
太后叹气,摆手:“你下去吧,传晚膳,让皇帝来我宫里用膳。”
两个孩子都是她带大的,她岂能不知道贤王在想什么。北方战事不断,不管是朝臣还是百姓,早已怨声连天,对朝廷和皇帝的畏惧远不如对饿死渴死来得多,若是真给贤王挣到了好名声,谁知道北方乱起来,贤王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
但关键是,太后始终认为,她没有给过贤王兵权,王府的兵力也不过只有先皇赐的两百侍卫,贤王再不得了,他又能翻了天不成?自古以来,谋逆之人,必有兵力支持,贤王如今二十六,连王妃都还没有定下人选,哪有人支持他。
京城的兵权在太后自己手上,各地的分散兵力并未确切地掌握在某一个人手里,只有北方和梁国激战的陆家一族,陆家是武将世家,主事人陆老将军如今五十岁,却还携全家镇守北方,世代忠臣,不太可能参与谋逆。
再得民心又如何,贤王也不可能在没有军队支持的情况下谋逆,太后记得阳州府一带,只有零散几个军营,因为阳州府本身不是边境地区,镇守的军营很少,且都是杂兵,不足为惧。
然而,不仅太后没料到阳州府有人豢养私兵,贤王也没料到。
他此行不是为别的而来,正是为了名声和凌一而来。
凌一是个人才,即便她是女子,也掩盖不了此人的才能,金稻米、农学手册、纺织机、肥皂,任何一样都关乎民生,其中涉及的学识,是贤王此生闻所未闻,他断定,此人的学识远不止这些,若能为他所用,他才有可能斗得过太后。
可要如何接近凌一,如何将其招揽至自己麾下,这是一个大问题。贤王的门客中没有女子,他能想到招揽一个女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娶了她,就能理所应当地占有该女子,以及她的财富和才华。
可看凌一那表情,贤王知道,此女性子刚烈,恐怕如小皇帝那般直接,会招致她的厌恶与反抗,只会适得其反,故,他得用怀柔政策引诱此女。别忘了,他除了是贤王,更是京城四大才子中最俊美的那个,他就不信,能有女人不喜欢他的脸。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凌一总会时不时“偶遇”贤王。不论是她去鹿鸣涧谈生意的路上,还是在救济棚发放粮食,十次有八次能碰见贤王。
江源县旱情持续几个月,如今除了朝廷的施粥棚,民间也有自发的救济棚,林漾和凌一在她们的店铺外也支起了一间救济棚,限定每家每户必须由女子来领救济的饼子,按户籍人口分,女人自己那一张饼子,须得当场吃了再把剩下的拿走。
只有女人能来领,这是为了保证在有的家庭在吃不饱的情况下,女人不是第一个被舍弃的,因为要保证家里有女人活着,才能在凌一的店铺外领到救济粮。而让她们当场吃掉自己那一份,是为了保证食物至少能吃到肚子里,不会领回去就被抢了。
孟晚宁得知后,觉得此举很不错,于是效仿,虽然招来不少质疑和反对,甚至衙门里的衙役和官吏都反对,她也坚决要这么做。
贤王听后,带头出言夸奖孟晚宁,随后提出想当面奖赏提出此方法的人。
其他官员听后,立马拍起了马屁,随后回自己县,也开始有样学样。
第257章 接济
这些人甭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效果确实拿出来了,赈灾的粮食也从贤王的赈灾队伍里拿出来,好歹缓解了一点灾情。
不过,仅仅是一点,持续半年的干旱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大地干裂,到了冬日也不见好转。
大燕是农耕大国,靠天吃饭,地里长不出吃的,人和动物都没法活。
贤王一天到晚想办法在凌一这儿刷好感也没用,老天不会看凌一的脸色下雨。
其实,众人不知道的是,朝廷给的赈灾粮,到了灾情严重的地区,早就经过了三波瓜分。第一波是朝廷拨赈灾粮的数量,其中就已经有大臣中饱私囊贪了一些,紧接着由贤王带领运送到各地,过了他的手又贪了一些,最后粮食交给各地官府,官府再分发赈灾粮给百姓,这一步中,各地的官府也会昧下一部分。
所以,最后能落到百姓手上的赈灾粮实在是少得可怜。
江源县算赈灾粮多的,因为在孟晚宁这一步上,她没有昧下粮食,她把贤王那边已经克扣过的全部用于赈灾,甚至严防死守不准衙门的衙役偷拿。
尽管孟晚宁已经尽心尽力了,但衙役是人,他们便有人有的一切缺点,总会偷拿,毕竟,孟晚宁是发号施令的人,她管的不是一群训练有素、坚定忠诚的兵,而是衙门花低价钱甚至是无偿招来的衙役,衙役有的是为衙门发的一点点工钱,有的是来服杂役的,能指望这些人有多少良心?
法不责众,在这时候格外无力,孟晚宁本以为贤王的到来,会让灾情缓解,没想到令她失望的是,贤王到来,反倒让她看见了各地县令竟然如此大胆,肥得流油,她主张共同抗旱的时候,这些县令、乡绅、富商闷不吭声,现在贤王一来,一个个拿来讨好贤王的金银珠宝跟不要钱似的,桌上的山珍海味比旱灾前还要丰盛。
孟晚宁已经尽力在压制本地的富商、地主发灾难财,严格把控粮价,但旱灾带来的饥荒,粮食减产,那些大地主和富商手里的粮就是救命的东西,她们翻几倍甚至十几倍的价钱卖,总有人买。
甚至,到了目前,官府和赈灾粮不够了,还得找这些人买粮食。
原先在孟晚宁面前哭穷的人,到了贤王面前,一个比一个谄媚,贤王提议要从粮商手中买粮,然后用于赈灾,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积极。
孟晚宁沉默了,她在这样的沉默中,积累了无限的不甘。这些人看不起她,趋炎附势,她只是一介县令,如何能比王爷高贵。她所想要达到的天下太平,光看这些人的嘴脸,她就知道不可能达到。
人内心的不平衡,在遭遇不同对待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即便孟晚宁曾仰慕贤王,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嫉妒贤王,厌恶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哪怕是自己仰慕的人,成了自己达成梦想路上的绊脚石,他也会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在不该密会的时间,孟晚宁乔装打扮后来到了鹿鸣涧的秘密雅间里,一个人坐着喝酒。
林漾从掌柜那儿收到消息,得知孟晚宁到她们酒楼喝闷酒,大概猜到了原因,是落差太大,失望了吧。
一旦孟晚宁对大燕和大燕朝廷出现信任崩塌,便是林漾招揽的时候。
即便如此,林漾发现,孟晚宁失望归失望,仍旧对朝廷还保留一丝希望,她希望贤明的君主能解救百姓。
林漾看着这个油盐不进的孟晚宁,开始思考放弃对方的可能性了,人才有很多,如此油盐不进的实在是少见。
然而,就在这时,一件事彻底摧毁了孟晚宁的固执。
由于多月的干旱,全安村有一条清江的支流已经干涸,河床都已经干裂,村民们每天得排着队走路去目前被朝廷严加看管的清江取水。
清江在江源县附近,但并未流经江源县城,故沿岸是驻守的衙役,一般人也不敢造次。
由于有孟晚宁在,江源县的水资源分配目前还算公平,不会给富人乡绅太多的特权,这导致当地的权贵对孟晚宁积攒了许多怨恨。
可清江不止江源县要用水,其他县的百姓也是人也要用水,故清江的不同河段有不同县的衙役把守,取用水的规矩也不一样。
坏就坏在,江源县衙役把守的位置靠中下游,上游被素清县在内等五个县把守,清江的水量所剩不多,谁都想紧着自家用。
素清县这时候就想了个阴招,她们把上游的河床往内部挖,将水截流至自己县境内,如此一来,她们就能直接瓜分这些水。
大燕的县和县是平级,同时也保有竞争关系,各县令之间也在凭靠山、派系、政绩竞争晋升的机会。
上段被截流,中下段的县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吗?当然不是,人都快渴死了,还和你讲什么规矩。
包括江源县在内的八个县纷纷上报自家县令,县令们先是官对官沟通,而后沟通无果,跑去贤王那儿告状,毕竟目前贤王人在江源县,他可是王爷,皇帝的哥哥,这够尊贵了吧。
但贤王听完县令们的告状,却没有做出表态。只因为素清县的县令背后的靠山是太后党,他要因此招惹太后吗?在他还没有十成把握和太后对抗的时候?
贤王没有做出表态就算了,他只答应了能去素清县走一趟,以王爷身份命令这几个县把水分出来。
然而,这事必定不会短时间处理好,凌一听孟晚宁提起过,孟晚宁还说这些天她可能不在江源县,得随贤王一同去素清县,告诫凌一和林漾行事谨慎些,别在这时候招惹不该惹的人。
凌一和林漾拥有的财富和粮食一点不比林家少,林家林盛已经病入膏肓,期间林漾便以父亲病重,她要跪守床前尽孝为由推迟了和孟晚宁的婚事,想必过不了多久林盛就会嗝屁,等他一嗝屁,林漾便以守孝三年为由,再把婚事往后拖三年。
在此期间,林谦的科考不利,没能中举,程祖佑更不必说,已经与科考无缘,只能留在女子私塾教书。
本来他手没断之前,还在给赵麟三个孩子当老师,结果他手一断,前途断了不说,那三个狗眼看人低的小子,也吵着闹着不要他教,赵麟只好辞了程祖佑。程祖佑自尊心强,拂袖离去,也不多言。
也就是说,江源县今年只出了一个举人,这个举人是王氏族人,*和什么程氏、林家都无关。
当然,今年江源县秀才们的失利和旱灾也有关系,多少人连去科举的盘缠都凑不够,饭都吃不上,更遑论读书。
故,当程祖佑得知打过自己的几名同窗,如今连饭都吃不上,下场凄惨时,他竟觉得庆幸,得亏自己在女子私塾当老师,不说大富大贵,好歹能吃上一口饭。
曾经满怀凌云壮志的程祖佑,如今也只为了眼前五斗米折腰。教书时倒是越来越上心,以至于凌一纠正他的一些问题,他也不纠结了。
凌一可不会允许程祖佑教学一些糟粕文化,程祖佑教学的内容凌一有严格要求,那些什么君臣、三纲五常,都得经过她的审查才能教给她的学生,她不允许教出来的学生被大燕的统治洗脑。
当然,也不是说大燕的文化全部都是糟粕,其中还是有许多为人的道理,对天地人的领悟和理解,对天文民生社稷的客观学习,这些也都是前人总结学习留下的珍贵文化遗产。
程祖佑教学的内容一次次被凌一推翻的同时,他从一开始的生气、愤怒,到最后竟然慢慢接受了凌一的思想。就比如,他认为君是真龙天子,是她们所有人都应该敬畏、臣服的人,可凌一却说,她们自己,所有的百姓才该是社会的支柱,是国家的根本。
甚至,凌一的大部分话放在外面,那可都是大逆不道的言论,程祖佑一次次被刷新认知,在愤怒无力之后,却在每个夜晚翻来覆去地思考凌一话里的道理。
直到现在,程祖佑因自己给女子教学的耻辱感已经消退很多,他也逐渐发现,这些从前不被他在意的女子,似乎有着不输男子的聪明才智,她们的天赋和他的同窗们并无什么不同,他也开始在想,为什么世俗不允许女子读书识字呢?明明她们都该和他是一样的人。
不对,程祖佑想起了他娘,他娘在面对他和爹时的小心翼翼与讨好,都在说明,他娘和他爹不是一样的人,她地位低下,依附父亲、丈夫、儿子而活。程祖佑想起了凌一常挂在嘴边的“剥削”和“压迫”,浑身冰凉,他越来越明白,为什么他自认为从未和爹娘、爷奶一样欺负凌一,却仍旧被凌一不喜,因为即便他“无意”,但他依旧在剥削着程家的女人们。
现在的程祖佑,比起最初不甘、不服气的他,已经变得圆滑许多,渐渐地,对于凌一的纠正,他不再一味地逆反,而是逐渐接受,并且被同化。
虽然眼见程祖佑在私塾教书教得不错,程家人却不敢造次,全家人都依靠程祖佑教书挣口饭吃,在旱灾时,家里没收入来源,粮铺卖的粮食贵上天,水更是少得可怜,她们如今看凌一和江萍脸色过日子,江萍但凡和从前一样一叉腰,她们就得赶紧赔笑。
程二郎就更惨了,他和程家分了家,连程祖佑挣的粮食都分不到一口,大哥三弟都不帮他,他只能凭靠苦力活挣口吃的,城里找不到活计,他就去给地主家当长工,结果因为村里各地主自己的地也种不出粮食,已经解雇赶走了许多长工,他更是找不到活。
快饿死之际,江萍担心凌一担上不孝的罪名,被人举报,于是让程家接纳程二郎。程家心里不乐意,但也不敢反对,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接纳程二郎回来,程二郎现在依旧是看爹娘和三弟一家的脸色过活,比起以前更窝囊了。但好在,他也是程家人,程家老两口也不至于让儿子饿死,骂归骂,饭也得分一口。
从前对女子私塾不屑一顾的人,悔不当初,因为在私塾读书的女子,至少一日两餐有保障,三餐不敢奢求,两餐就已经是多少人家可望不可即的东西了。
朝廷的赈灾粮少得可怜,凌一和林漾在县里的救济棚不是每天都开,隔个三五天才会开,每家每户只能领一点,谁家不是吊着一口气在活。
领到的救济粮通常是连粥都没法煮,因为水不够,大多得换着法子吃。好在,救济棚会发饼子,一家人四五口人一天就吃一个饼子,领一次能撑好几天。
可女子私塾的学生呢,一天两餐,每餐都有粥喝,还有馍馍和蔬菜。有的人,还会把食物藏在嘴里,含着回家给家里人吃。
凌一得知这个情况后,准许学生带半人份的饭菜回去,但剩下半人份必须得在私塾里吃完。
因为如果不允许这些学生带点饭菜回去,说不定她们的家人就饿死了,逼急了吃人都有可能。
于是,凌一家地里的长工、坊里的女工以及私塾的学生,她们的家人也能因此吃上一口饭,不至于饿死,这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
不少村里人牵着自家符合年龄要求的孩子来凌一这儿,问是否还能送孩子读书,只为求一口饭吃。
送来的女子不止小孩,还有十几二十岁的年轻女子,无一不是面黄肌瘦,眼里无光,她们甚至已经嫁作人妇,却为了全家一口吃的,来私塾求学。
凌一来者不拒,但有一个要求,人多了,她就需要这些人真正用心地学习,所以每个月私塾有考核,考核合格的人才能继续在私塾读下去,不合格的就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凌一亲自担任出题考官,这些题目和考核也会尽力地激发学生们求学之心。即便这些人学习的初衷各不同,但等她们真正要学明白私塾教授的知识时,才会慢慢理解学习的意义。
这时候,家里没有女儿或没有适龄女子的人家,只恨自己为什么没生女儿。
树大招风,凌一如此高调地接济自家的工人和学生,必然会引起地主和乡绅们的注意。她的粮食怎么这么多?她的钱不是钱吗?
她的财粮这么多,若是能抢过来,在饥荒年间,那不就发大财了?
孟晚宁跟随贤王去了素清县沟通水源问题,她一走,一些早就不安分的人便动了歪心思。
第258章 祭祖
孟晚宁作风清廉,审案公正,善恶她和百姓自有分辨,可当她不在江源县,由县丞和主簿代管一切事物。
孟晚宁虽然是两年前来的江源县,大燕地方县令任期通常是三到五年,视地区不定,但县丞、主簿等却不一样,大部分是当地人,甚至可能换了好几任县令,他们都不变。
孟晚宁自己是刚正不阿了,但她手底下的县丞和主簿可不一定。
尤其是县丞,在某些地方,县丞其实可以晋升成县令,如果孟晚宁也死在了那场山贼劫案里,一时半会儿调不到人来江源县任县令,说不准还真可以由县丞顶上。
可偏偏孟晚宁命大,顶替了她哥的身份排除千难万险抵达了江源县。
本来孟晚宁的到来就足够令县丞忮忌了,结果孟晚宁还是个刺儿头,县丞收了某些人的贿赂,想要拉拢孟晚宁,孟晚宁软硬不吃,屡次敲打和警告县丞,搞得他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光明正大收受他人好处,内心十分窝火。
这下好了,孟晚宁去了素清县,如今这江源县终于落他手里了,他不趁机捞一把,都对不起他的姓——钱。
钱县丞虽然不姓程,但他和程氏也颇有渊源,他的妹夫是程氏族人,他多年前能当上江源县的县丞,靠的就是程氏的靠山程叔礼,程叔礼虽然不是阳州府的知府,但和阳州府知府关系匪浅,互相走动一下,一个小小的县丞位置还是能空出来的。
钱县丞只是秀才出身,但他有人举荐,不走科举这条路也能当官,即便只是个小小的县丞,但他可以捞的油水可不少。要知道,县丞管税收、户籍,尤其是税收,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太多了。
然而孟晚宁一来,凡事亲自监督,断了他大半财路,如今,有人给他提供了一条捞钱的办法,他怎么舍得拒绝。
更何况,这件事不需要他担什么风险,只需要他视而不见即可。
钱县丞想了想,给他妹夫一家提了个醒,让妹妹一家这几天来他家串门做客,先不要回家。
钱县丞的妹妹一家正好就是全安村人,全安村有几十户程氏族人,也算是江源县内程氏族人聚集较多的村子了。
程氏一族帮自己敛财,这次,他也帮她们一把吧。
钱县丞的妹夫得知消息后,神色凝重,顾不上找人,只能坐牛车回全安村,通知村里的族人。
而这个族人,显然不包括程家人。程家人多次惹事,害得她们程氏一族丢尽脸面,更是半点好处没捞着,程氏一族早就想把她们除名了,奈何程祖佑还是秀才身份,舍不得这么个秀才,即便是个断手的秀才,虽然没有往上爬的机会了,但好歹是个能撑场面的人,故才一直没有舍弃程家。
但现在,她们不得不舍弃程家了。
于是,这几天的全安村村民就发现了不对劲,全安村的程氏族人,陆陆续续离开村子。本来大家以为有啥事,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程氏一族要祭祖,全部程氏族人都要回到她们程氏的族村。
祭祖本来不是什么稀奇事,但祭祖怎么不叫程家人?
程阿公这人好面子得很,不叫凌一就算了,她毕竟分家了,而且多次和程氏闹了不愉快,且是女子,回不回去都不要紧,可他程阿公是正儿八经的程氏族人啊,而且和程氏的族长、叔公些都关系匪浅,他自认为自己也算是族里有资历的老人了,怎么不叫他?
程阿公气得不行,要去找程氏族人讲理去。正好今年的里正就是程氏族人,正要离村的时候,被程阿公和孙六婆拦住了。
程里正一家背着大包小包,儿子正赶了牛车在村口等,顺便捎上村里其他族人,还能收点钱。
被程阿公拦住,里正皱眉,想撇开他:“叔,你这是做啥。”
程阿公辈分比他高,但他不记得具体啥辈分,只能一句叔敷衍过去。
程阿公满脸不忿道:“族里要祭祖,咋不叫上我们?”
里正白了他一眼,语气不耐烦:“你们一家闹出多少笑话你不知道啊,别说那个程小花大逆不道,招工只招女人,她做的那些事,哪一件放在族里都是要用族规教训的,结果你看她呢,不服族里管教,还把我们给打了。再说你家祖佑,是个秀才又怎么样,断手的秀才,跑去给女子教书,男女大防他是一点不顾,不要脸!”
“你们一家子,根本不配姓程!”
程阿公如遭雷劈,不敢置信地看着里正,收手按住胸口,呼吸急促,白眼一翻,气晕过去。
孙六婆嚎啕大哭,扶着程阿公哭诉里正欺负人:“你们程氏欺负人呐!我们一家上上下下都没做过伤天害理的坏事,你们凭什么把我们从程氏除名,还有没有天理了!”
周遭村民越聚越多,里正急了,甩开手,招呼家里人赶紧走,骂就骂吧,过了今天,谁在乎。
凌一收到消息是因为江萍和袁氏聊天提到了程家这事,说程阿公现在还躺在床上,人说话都不利索了。
凌一正在检查私塾学生们新月考的答卷,听闻此话,疑惑地看向江萍:“娘,程氏的祭祖是在这几天吗?”
江萍的记性不算好,此时已经十一月,距离过年也就一个月,现在回去祭祖是不是太早了些?
可村里的程氏族人又说,今年一整年没有下雨,这次族里祭祖不只是为了祭祖,也为了向祖先祈求下雨,所以要早些回去准备。
那这么看来,祭祖是件好事,肯定花费不少银子和粮食,程氏一族这么有钱吗?
今年各地的地主、乡绅、富商都因为饥荒而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不说节衣缩食,但大型的宴席基本都没办了,这干旱不知道啥时候结束,旱灾之后还可能出现大面积饥荒、瘟疫,甚至是洪涝,所有家中有存粮的基本都省着吃。
程氏一族要在这个档口祭祖,还不带上程家人,也没想过来凌一这儿要点钱?
虽说双方闹过矛盾,但以程氏一族的贪心来说,凌一如今还能救济百姓,可见她的存粮十分充足,程氏一族难道就不想从凌一这儿捞点?
她们不仅不想捞,似乎还想撇清关系。
凌一的直觉告诉她,程氏族人的反应不对劲。但她并没有眼线扎根程氏,于是,她只能托人送信给林漾,拜托林漾查一查和程氏祭祖相关的事。
结果上午的信送到江源县,下午林漾就回信了,信里只有这么一句话:“程氏并无祭祖事项。”
因为程氏族人在别的村还有族人,例如江家所在的七里庄等,都有程氏族人。
程氏祭祖是大事,但林漾却发现,只有全安村的程氏族人回族村了,其他村子的族人没有接到任何消息。
一些在林家干活的外村程氏族人,一脸懵地告诉自家掌柜,最近族里没有祭祖,没人通知她们。
啥意思?除了全安村的程氏族人,其他人都被除名了?
当然不是,凌一神情凝重,祭祖恐怕只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要全安村的程氏族人从村里撤离。
这证明程氏一族知道全安村可能有大事发生,先安排自家族人撤离,保证最小的损失。
全安村要出事了,凌一凝眉苦思,看着自家的粮仓和地窖,再看了看深山军营的方向。
看样子,是有人惦记上她的粮食和财富了。
那么,到底是谁在惦记呢?
凌一想着,饥荒年间,有力气有胆子敢无视王法的人,也就只有山贼了。
而江源县附近最大的一伙山贼,无疑就是龙虎山。
自从凌一的镖局灭了龙虎山五当家带领的一小支队伍后,龙虎山也曾派另外一支小队想来报仇,又蹲到了一次潜龙镖局运货,结果依旧是惨败,从那之后,龙虎山就没有再冒然对上潜龙镖局。
想来是觉得不划算,潜龙镖局明显实力不俗,对上她们,折损帮众不说,多失败几次,还会导致龙虎山的名声受损,几次三番败在一群女人组建的镖局手下,龙虎山的大当家怎么想怎么不爽。
说来也是奇怪,龙虎山决定暂时不和潜龙硬碰硬之后,他们每次都能精准地避开潜龙镖局,而抓住其他弱小的商队。就好像,他们知道哪条路哪天会有谁谁谁经过一样。
那时候凌一就猜测,龙虎山应该在江源县及其他县内有内应或者眼线,才能精准地知晓各地商队的出行路线,以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利益。
如果凌一是龙虎山大当家,她其实不会放过潜龙镖局,先前打不过,仅仅是因为龙虎山也并未出全力,龙虎山打劫埋伏的路很多,可以说是广撒网,不止盯着江源县,不可能为了一小批货物,叫上整个帮派的人去抢。五六百人抢来一点点货物,那怎么分呢?
主要也是在凌一手上栽过一次,有次潜龙镖局遇见了不同寻常的龙虎山山贼,一伙山贼足有一百多人,而潜龙镖局只有二十几人,这明显的人数劣势也让潜龙镖局明白,不可以逞强。
于是,潜龙镖局的人远远发现了山贼埋伏,立刻抛下货物和马车,只将马匹解开绳子,所有人全都上马,狂奔逃离。
山贼们得意洋洋地赶来检查货物,却发现马车上的货物竟然是成箱的干草和牛粪。
他们又不种地,拿干草牛粪做什么?
龙虎山一百多人埋伏两三天,结果抢来了几车牛粪干草,一行人回去,少不了一顿痛骂。
自此,龙虎山的人才知道,这潜龙镖局不好惹,既有不俗的战斗实力,更有狡猾的脑子。
两边看似相安无事几个月,实则龙虎山肯定早就对潜龙镖局记恨在心,凌一想不到除了龙虎山,还有谁会这么恨她。
更何况,百姓闹饥荒,山贼就不闹了吗?山贼的粮食和钱财都是从百姓、商队手里抢来的,一穷全部都得穷,这段时间各地商人都没生意,大家关起门来过日子,除了粮油等民生息息相关的店铺,大部分例如成衣店、布匹店、竹编等等与吃无关的店铺,闭店的闭店,倒闭的倒闭,潜龙镖局也很久没有接到生意了。
没有外出的商队,山贼们吃什么喝什么?
百姓们还能去领官府发放的救济粮,山贼们呢?没有明面上的户籍,没有可靠的身份,甚至没有女人可以领粮,他们必定要走别的路子。
想通这一点,凌一看向村口的方向,眉头紧锁。全安村真的要有大事发生了,程氏族人不是去祭祖的,她们是逃难。
要说逃,凌一也可以逃,她只需要叫上江萍和其他值得信任的人,从她家挖好的地道,逃到后面深山里的军营里即可。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她们只等结束后再回来就行。
可凌一看着私塾里一张张或懵懂或期待的脸庞,年轻的,成熟的,这些学生从最初学得不明所以,到后来逐渐理解了她所想传达的思想,有的管她叫老师,有的管她叫山长,因为她既是私塾的老师,又是校长一样的领导者。
她可以带着家人到军营里避难去,那这些人呢?她家的长工和工坊的工人呢?
村里人有的坏有的蠢,但不可否认,她们之中依旧有值得帮的普通人,余三妹、袁氏、柳青等等,这些人该死吗?
哪怕是一些恶人,曾经骂过江萍和凌一的,曾经苛责打骂过她们的何氏、孙六婆,即便她们该死,也有人比她们更该死。
若当真全安村的大事和龙虎山有关,那么村里的女男老少统统都得遭殃,抢劫财物和粮食还是小事,以龙虎山坏事做尽的风格,所有的女人,上到五十岁,下到五岁都难幸免。
凌一冷峻的表情吓着了一旁的学生们,她们紧张地看着她问:“山长,我们的成绩很差吗?”
凌一摇头,说今天的考核暂停,让人去把上一任里正王德粮叫来。
现在的里正是程氏族人,已经跑了,凌一并非想找回王德粮来主事,她只是想用王德粮来召集全村人商讨大事。
同时,凌一还让兰竹送信到县里,送完信给林漾,就去报官。
第259章 动员
兰竹把信给林漾带到,此时林漾正在鹿鸣涧查账,她上午接到凌一的信,查清楚了程氏祭祖的问题,下午就给凌一回信。
负责传信的兰竹是骑马来回,速度快,而且训练有素,才能赶得过来。
此时天色渐沉,林漾收到信, 第一反应是让春桃回林家,从林家调人去衙门报案,兰竹则跟她一起去镖局调人。
兰竹疑惑道:“林小姐,我们不先去衙门吗?”
林漾摇头:“若真如你们程姐所说,山贼不日将会扫荡全安村,那么他们敢这么做,肯定是知道孟县令不在,他们几次三番能知道各路商队的路线,可见在县里有眼线,这个眼线神通广大,甚至知道孟县令不在的消息,可见,此人就算不是衙门中人,也和衙门有关系,去衙门报案,不见得能奏效,衙门大概率不会有所行动,我们只能靠自己。”
“你程姐不在,镖局就只认追风和你,追风被我派出去有事,现在只有你能调动镖局的人。”
兰竹神情凝重,她脑子不像林漾那么好使,但也明白林漾说的话有道理,她必须得从镖局调动人手,不然仅凭凌一和全安村村民,难以抵挡山贼。
镖局人员和军营人员互相之间有输送,镖局新招的人里测试合格的,无牵无挂且忠诚的,可以通过选拔进入军营,而军营里训练有素的则会挑一批到镖局来负责训练新人,以及给新人做思想工作。
镖局实际有六十人,明面上有一百五十人,多出来的人都安排进军营了,军营里如今已有三百人。
按理来说,若真有事,军营的三百人顶上才最合适,但林漾想,不到万不得已,凌一应该不想动用军营的兵,因为一旦暴露军营,她们就得被迫在大燕还没有被梁国打退到南方的时候起义,那么她们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如此一来,区区三百人,她们再厉害也无法和整个大燕抗衡。
现在就看龙虎山到底会派多少人来攻打全安村,或者说攻打凌一。
如果龙虎山知道军营的存在,那么龙虎山必定会派出全部兵力,以保证这一战必胜,且能以最小的损失抢夺最大的利益。
军营凌一她们瞒得很好,自信点说,林漾认为龙虎山不可能知道军营的存在,毕竟,若是龙虎山知道军营存在,那么江源县里龙虎山的内应也知道,此内应又大概率是衙门的人,衙门怎么可能放任凌一豢养私兵。
就当龙虎山不知道军营存在,那么他们对付一个小小的全安村,其中还有大约一百户程氏族人离村,全安村王氏族人加上其他零散的五十多户外姓人,总共也就一百六十户人家,就算按每家三口人算,总共也就四五百人。
普通百姓一般不可以持有兵器,武器最多是菜刀、柴刀或棍棒,盾牌也许是锅盖,龙虎山的人基本都是见过血的青壮年,全安村村民一大半的普通妇女和老弱小,青壮年不足一半,在龙虎山的人看来,打劫全安村应该和切豆腐差不多。
林漾把自己代入龙虎山的大当家,在对全安村把握不准的情况下,顶多派三百人去打劫。
要知道,一般的山贼若能聚集六百人,已经算盘踞一方的大帮派了,这样的大帮派一定会留有后手,他们既然敢聚集这么多人,可见其大当家的野心不小,为了一个村子出动所有人员,若是被县里的内应出卖,那就可能团灭了。
三百是一个很保险的数字,既能轻松解决掉一个手无兵器的五百人村子,又能保证帮派里剩下的人还有和盘踞一方的资本。
龙虎山这次来的人在三百上下浮动,但不会影响太大。关键点在凌一的决策,若是凌一调动军营里的两百兵力,再加上全安村女男老少若能听她号令,七百人对上龙虎山三百人,胜算很大。但若是凌一不敢调动军营的兵力,那么镖局的六十人就是关键。
毕竟,仅靠全安村那些普通农民,要对抗杀人如麻的山贼,即便人数多两百,也如同待宰羔羊一样脆弱。
镖局六十人必须得去支援,林漾拍板做出决定,由兰竹调动镖局所有人赶往全安村。林漾这边则是安排自家伙计,临时装上几车的货物,假装要运货,掩护镖局的人出城。
不然,六十人的队伍出城,且携带了兵器,肯定会被扣查,若是山贼内应就在其中,她们恐怕不容易出城。
林漾在分析局势的同时,凌一也没闲着,她正在犹豫要不要调动军营的兵力,一旦调动,全村老少是不可能瞒住的,到时候她的军营肯定会被世人所知,要在大燕还未全盘动乱的时候先暴露自己,只为保住这一村人吗?
凌一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调动军营的大部分兵力,只从中挑选几名教官,用以临时组织战斗。
没错,凌一要用全安村五百名普通人去和龙虎山硬碰硬。
调来的教官担忧地看着凌一:“程姐,你让我们带营里的兵可以,带这些人,我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她们既听不懂命令,也不懂战斗,还没有武器,懒散没有纪律,这要怎么打?”
凌一眼神示意几名教官稍安勿躁,她看向江静雯问:“娘已经把全村人叫到我们田坎里了吗?”
江静雯很早就被凌一收编了,比兰竹还早一些,只因为招人得靠江静雯,且此人野心十足,凌一也不怕她叛变。江静雯在她这里,能得到权力、金钱、地位,但在大燕男尊女卑的环境中,光金钱这一项就难于上青天。
不是凌一将这些人招揽至麾下,而是大燕把她们赶到自己这里来的。
江静雯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召集全村人的功劳中少不了前里正媳妇的帮忙,她帮着劝说前里正王德粮,她在村里的人缘也很不错。
凌一出场时,家门外的田坎上已经聚集了全村人,除了行动不便的,女男老少都在这儿了。
也确实如教官们担心的那样,村民们懒散无纪律,饿肚子久了,有的人眼神麻木,有的人叽叽喳喳个不停,一个个站没站相,还有的大声嚷嚷质问叫她们来吹冷风作甚。
教官们互相对视一眼,忍不住摇头。
这几名教官因为平时要和凌一接触很多,对外一直以长工身份出入凌一家,通过地道前往军营,故村里人对她们眼熟,并未好奇她们的存在。
“乡亲们。”凌一的声音洪亮震耳,一听便知道是练家子,她这一声,直接让交头接耳的那些人把目光投向她。
“小花呀,你这是叫我们干啥来了,是不是要发救济粮了?”
凌一发救济粮虽然只给自家工人和学生家庭,但她手底下人多,这些家庭占据了村里一部分,这部分人都靠她的救济粮活,对她十分尊敬。
凌一点头又摇头:“我家粮仓还有很多粮食,我不想一次性全部发放给大家,干旱会持续多久没人知道,大家只要饿不死,能省着点吃撑久一点是一点。”
“但是可惜,有人知道了我有存粮,并且也知道我在救济大家,他想要抢占我们整个村子的粮食。”
此言一出,众人稳不住了,七嘴八舌讲起来。
“什么?谁这么大胆,真当我们全安村人是死的不成?”
“我看就是程氏那群人吧,她们早先不也来抢过小花家的财产吗?”
“哎哟,小花,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是谁,光天化日之下胆敢抢劫,她们就不怕我们报官呐!”
……
凌一扫视了一圈,发现人群中姗姗来迟的几位地主,包括王老爷一家子,此时正懒洋洋地坐在长工搬来的椅子上,她们并不是很在意凌一家会不会被抢,她们只是碍于同姓族人王德粮的动员才给面子来的。
“我得到县里镖局的消息,龙虎山内部曾放话,要在几日之内扫荡全安村,将全安村所有粮食一网打尽,将所有女人掳走,男人老人小孩全部杀了灭口。”
全场静默,随即爆发出无数叫骂声。
但同时,也有人质疑道:“你在这儿危言耸听呢,龙虎山好好的商队不劫,来劫我们这个小村子做什么?”
凌一虽没有十成把握,但她从来不心虚,就算撒谎,她骗了这些人,事后这些人找她麻烦又怎么样,反正那都是活下来之后的事了。
凌一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人,是王氏的一个小地主,家中两百多亩田地。
“我有没有危言耸听,你们听我细细道来便知。”
“我敢在县里开镖局,运送了多少单生意,至今没有损失任何一单货物或人,你以为,我若是没有内应,如何能屡次从山贼手下逃脱?”
凌一哪有内应,她只不过是凭借从死去的五当家嘴里撬出来的关于龙虎山的情报,以及几位当家的性格和作风,以此来判断他们每次行动的路线及人数,再加上龙虎山在她这里栽了几次,有意避开她,故双方相安无事。
但外人哪知道,听她这么一说,还真给唬住了,纷纷露出惊恐神色。
凌一深吸一口气:“山贼杀人不眨眼,想必大家已经有所耳闻,除了我们潜龙镖局,就算是金龙镖局也在他们手底下吃过亏,最惨的商队无一人生还。”
“咱们村青壮年只占一半不到,山贼想要吃下整个全安村,恐怕得派至少两三百人来,试问,一百人的山贼我们都不见得能扛住,三百名山贼,谁能幸免?”
这时,包括王老爷在内的地主们才慌了。
“并且,你们不知道吗,程氏族人全部从村里撤离,说是祭祖,但县里的人回信却说程氏族村并无祭祖事宜,除咱们村的程氏族人,都没有被召回,这说明什么,说明,程氏族人中有人和山贼有牵连,故她们才能提前知道山贼行动,并且在此之前撤离,以保全族人。”
王老爷本来还在喝茶,此时气得一拍椅子把手:“我就知道那个老不死的没安好心!他祭祖个屁,我就说不对劲,程氏祭祖哪是这几天,分明就是她们程氏和山贼勾结,想害死我们!”
王氏和程氏有恩怨是长久以来积累的,最了解你的人不一定是亲近之人,也可能是敌人。王老爷其实早觉得祭祖不对劲,他和程氏一族在全安村扎根多久了,这才什么时间就祭祖,太不对劲了,现在经凌一一说,他总算是明白了。
凌一见众人已经信了,说出了她的目的:“眼下撤离全村是来不及了,我们不知道山贼从哪边来,撤离途中若是遇到山贼,我们不熟悉地形,更容易被山贼冲散。报官我已经让我家人去了,但孟县令不在江源县,县丞和主簿能否做主不可知,眼下,我们全安村人只能靠自己。”
几位地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交流过后,明白了凌一把她们聚集来的目的。
果然,紧接着就听凌一说:“在场诸位,只有我作为潜龙镖局的镖头,和龙虎山山贼交过手,我知道他们的武功路数,也知道该如何安排、指挥人手反抗山贼。”
“这是我们全村人团结一致的时候,山贼们一旦开了杀戒,便不可能只攻击我们一个村子,若是我们这一战能赢,从山贼手底下缴获诸多武器,日后我们便能凭借这些武器,在饥荒动荡年代,守护住村里大家的粮食,我个人的粮食也能拿出来救济大家,共同度过难关。”
王老爷暗道不妙,总觉得凌一的话有哪里不对*劲。
第260章 部署
王老爷发觉不对劲已经迟了,因为凌一紧接着就说:“但是乡亲们,我们之中有太多老人和孩子,力量无法集中,我建议,大家有粮的出粮,有力的出力,”
“普通人家里本就没多少粮食,那就每家每户有力气的都出点力,听我家镖师指挥,至于几位地主老爷,家中有粮有人,二者出一即可。”
说着,凌一定睛看向王老爷几人,这个时代真正掌握权力和金钱的其实就是各地方的大地主们,不管是前朝还是男主上位之后的大燕,所颁行的一切政策都是为了这些地主们服务,皇亲贵族和官僚也不过是更高级别的地主罢了。
王老爷等地主掌管的长工占据了村里的大部分劳动力,剩下的部分劳动力少有自己的田地,也不过是他们家的佃农。所谓佃农,就是租地主的地,自己耕种,给地主上交粮租,粮租不见得就比粮税低,甚至在特殊时期,粮租比粮税更高。
比如此时,干旱导致土地长不出粮食,贫农和部分富农都无法通过耕种生存,她们就会把干旱开裂的土地卖出去换粮食。
如今全安村和江源县的其他村子,大部分农民的土地都卖出去了,凌一吃下了不少地,王老爷等人也是。她有许多存粮,地主们同样如此。
王老爷等人手里的粮食加起来其实都没有凌一的多,只因为她的地收成极好,储存方法高效多样,还有很大一部分通过地道运到了军营,储粮不管是在饥荒还是战时都是非常必要的事,更何况,穿越者如今给凌一打工,干旱这种人为无法干预的事,剧情里早就写好了,有穿越者的提醒,凌一更是早早地开始储粮储水。
比起王老爷等地主的粮食,凌一其实更想要他们的人,那些被地主们调教得乖顺、听话、身强力壮的劳动力。
显然,王老爷等人并不知道干旱什么时候结束,他们也无法知道这场饥荒会持续多久,粮食才是他们生存和钱生钱的根本。长工这种东西,等饥荒结束,要多少有多少。
所以凌一给的这个二选一,几乎没有人选择捐粮,都选择了捐人。
其实要说的话,王老爷人粮都不想给,但因为此事关乎整个全安村的生死存亡,也包括他自己的命,他如果在这时候粮和人都舍不得出,不用想,这些饿昏了眼的村民,有可能把他吃了。
最后王老爷等地主选择了交人,让自家签了类似卖身契的长工受凌一差遣,村民们听凌一说可以分粮食给大家,也愿意听她差遣。
最终,凌一召来所有教官,商讨对抗山贼事宜。
全安村的地理位置好,依山傍水,在全安村的东面是大平地,西面是深山,深山后面是无尽的山脉,龙虎山大本营的位置在东北方向,所以大概率不会经过军营,如果要绕路,成本太高。
山里有熊等危险的野生动物,而且还有军营设下的机关陷阱,这些陷阱是专门针对外敌的,平时也能捕到一些动物,给营里改善伙食。
山贼们虽然也住在山里,但江源县东北边的山说到底不过是丘陵,悬崖峭壁都没多少,不像军营所在的位置,三面是崎岖的山路,东面就是林漾之前摔下来的悬崖,好几座山峰之间都是悬崖,易守难攻。
那么山贼只可能从北面或南面过来,因为东边是大道,得经过江源县。
因为村里房屋的排列并不整齐,山贼来的方位也不固定,所以想依靠房屋组建防御墙不太现实,凌一只能让这几百人打一场突击战。
教官简单统计了一下全员,青壮年女男加起来总共两百人,剩余全是老弱少,这里的青壮年从十一岁到四十岁,年龄跨度很大,是因为十一岁在现代也许是孩子,在大燕,早就下地干活了。
超过十八岁的成年女子有五十人,这在之前的饥荒年代从未有过的多,其次便是超过十八的男子八十人,以及剩下的十一岁到十八岁的青少年七十人。
超过十八岁的男子全部躲进地窖里,例如王老爷等地主都是有储粮地窖的,寻常人家也有地窖,要藏八十个人不难。
这藏着的八十人不是为了保护他们,而是为了隐瞒他们的存在,在关键时刻杀出来,给山贼们一个“惊喜”。
农具是很重要的资源,并非所有人家都有全套的农具,有的贫农甚至连农具都是租借的,此时农具也成为了大家的武器,棍棒最基础,好一点的就是铁铲、镰刀、锄头,菜刀大家也不多。
凌一让村里的女人们先拿刀,铁铲和锄头分配给藏在地窖里的男人,小孩老人拿着镰刀,女人们的刀要藏在衣服里,不能露出来,镰刀不好藏,就放在方便拿到的位置。
凌一让江萍负责在关键时刻号令众人突袭进攻,暗号就是“山贼杀人啦”,江萍声音洪亮,十分有穿透性,平日里吆喝茶农、长工干活,隔大老远都能听见她的声音,再合适不过。
同时,房屋虽然不能用来当防御墙,但却可以藏许多陷阱和机关,门上、横梁处都能藏人或者设置陷阱。
至于伪装,凌一猜也知道,大部分普通人的演技很一般,所以也不能交给她们太复杂的伪装技巧,所以叮嘱所有人,装作不知道山贼的到来,该慌就慌,该怕就怕,只需要记住,如果山贼们疑惑村里的汉子去哪儿了,就说饿得组队进山里打猎去了。
全村最厉害的猎户赵麟参军去了,村民们面黄肌瘦,受饥饿折磨已久,单独进山怕是有去无回,全村汉子组队进也正常。
当凌一叮嘱的时候,人群中三个小子直勾勾地盯着她。
赵麟参军去了,但他三个孩子交给了罗家照顾,他的军饷给得起三个小子的伙食费,罗家也乐意多煮点吃的挣点钱。
但现在不同,闹饥荒了,罗家自己吃的都不够,哪里顾得上别人家的孩子,赵麟那点军饷能在粮价可怕的时候买到多少吃的呢?
可要不说这三子是男主的孩子呢,仿佛天命要他们活一样,罗雨怜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不顾家人劝阻,偷偷接济三个孩子。
三子如今和罗雨怜很亲近,常常在她面前说好话,类似“雨怜姐姐要是我们的娘就好了”,一边卖乖一边卖惨,说自己娘死得早,爹又参军了,多么多么可怜,直把本就好像被赵麟下了蛊的罗雨怜心疼惨了,自己饿得皮包骨头,也要偷到食物接济三小子。
此时,赵家三子直勾勾地盯着人群中最耀眼的凌一,戴着白色面具,身形高挑健美,好像一头猎豹,却又如同老虎一般威严,她的身边站着至少两名教官,教官的身材也比一般人更健壮些,神情严肃,眼眸冷冽,仿佛凌一的左右护卫,更显得凌一的威严。
三子对视一眼,年纪最大的赵安小声问:“爹爹赶得回来吗?”
五百人的村子,总有人贪生怕死,临阵脱逃,三子中颇有点小聪明的赵玉找到了一个村里的痞子,给了他自己爹爹寄回来的银子,求他跑去虎啸营求救。担心这个痞子去了虎啸营没人理他,赵玉还把自己爹的一块很重要的玉牌交给了痞子,若是虎啸营不放他进去,就拿出此块玉牌。
这玉牌其实与赵麟的身份有关,他在去虎啸营前,担心军营里和其他人日夜相处暴露身份,所以把那块玉牌藏家里,没想到早就被赵玉找到了。
赵玉聪明,但却是小聪明,他只知道这玉牌一看就非富即贵,一定能证明他爹是大人物,却不知道,这块玉牌会给他们父子招来怎样的麻烦。
但赵玉作为男主的孩子,多少也沾了点男主的气运,一般情况下这个痞子不讲信义,专爱搞些小偷小摸,拿了这玉牌和银子,哪里会听话做事,没想到,在剧情的影响下,一向信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痞子,竟然有点良心,为了不让被自己丢下的家人死在山贼手上,还真老老实实跑去了虎啸营求救。
赵玉脸上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有的成熟,他肯定地点头:“放心吧,爹一定会赶来救我们的,因为我们在这里,那个女人也在这里。”
“那个女人”自然指的是凌一,三子皆知道赵麟对凌一的心思,却也为了生存欺骗罗雨怜,说那些好话哄骗罗雨怜,让她以为自己有希望。
赵宁性格相较另外两兄弟,更为软弱,他深吸一口气:“也是,这个女人有点本事,若爹爹赶回来,她定然会对爹爹倾心,有个全村最富的女地主当娘,可比罗姐姐好多了。”
赵玉瞪了哥哥一眼:“小声些!莫叫雨怜姐听去了!”
赵宁心虚垂下脑袋:“知道了,现在我们听程小花的话吗?她要是安排我们冲前面咋整,我怕疼!”
赵安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没出息,要我说,我们就该积极点,杀山贼可是大功一件,爹爹平日里没少教我们用刀用弓,这时候就派上用场了,我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要去找程小花自荐,我可擅长使刀了,说不准一战成名!”
赵玉肯定地点点头:“确实,大哥说的有理,你的武功是最好的,也只有你年纪合适,若能在这次防御战里崭露头角,说不准能帮爹爹在程小花那儿说好话,我们可是要帮爹爹追妻的。”
赵宁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凌一的身影,不敢吭声,心里却打鼓,那个如虎豹一般的女人,真的能帮他爹追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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