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打压


    别看村民们平日里斤斤计较的人不少,但真面对外敌,她们又能拿出几分血性来,听凌一的指挥和安排,纵使是怕,也少有逃兵。


    战斗前要分粮食,为了不被谁家昧下粮食,江萍直接在自家院子里支起了口大锅,给众人分食,同时还能统计人数。


    有个痞子跑了,也就是赵玉找的那人,名叫王大壮,他的家人站在人群中抬不起头,瑟缩在一块。


    凌一看着痞子一家,年四十的老母,残疾的爹,骨瘦如柴的妹妹,全家只有他一个青壮年,结果他跑了。


    一家三口面对村里人鄙夷、唾弃的目光,背脊佝偻,凌一走到她们面前,居高临下,令人更加不敢与她直视。


    老两口搀扶着,在饥荒里饿得吃不上饭,说话都透露着沙哑:“小花,我家大郎实在不是东西,我们没脸要吃的。”


    凌一没有说话,村民们边吃东西边骂,也有同情的帮忙说话。


    这家的妹妹,年十五,看上去只有十二岁,瘦得骨头突出,眼睛更显得大而突出,她直勾勾地盯着凌一:“做错事的是我大哥,我和娘又没有逃跑,凭什么不让我们领吃的,对抗山贼我们又不是不出力!我爹娘年纪大了,但我还能上阵杀敌,我拿得起刀!”


    凌一把自己的佩刀丢给她,让她试试。


    这把刀是营里打造的,刀刃锋利无比,细长而挺直,少说也有几斤重,一般人纵使是拿得起来,也无法做到像凌一那样控刀极致稳定。


    小姑娘也是倔,两只手握着刀柄,挥了一下,无法做到让刀悬停稳住,双手的骨头快赶上刀刃宽度了,多挥几下手就酸得抬不起来。


    凌一拿回刀,给身后的教官使了个眼色:“年纪够了,有脾气,安排进少年组。”


    教官点头,凌一转头扫了眼村民,大声道:“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但如今留在这里的诸位,才是真正的勇士,为自己和家人、土地而战的勇士。”


    “王家四口,做错事的只是王大壮,他只是家里的一个男丁,代表不了整个家,能代表整个家的,是他的母亲,他的妹妹,因为未来她们才是撑起一个家的顶梁柱。诸位好好想想,孕育了生命的是谁,在我这里劳作给家里拿钱挣粮食的是谁。”


    “在我这里,不讲连坐,任何敢于拿起武器证明自己的人,都将是我们的姐妹和同胞。”


    “你们守卫的是全安村,同时也是我的家园,若这一战我们能活下来,我愿意承诺给在此次战斗中冲锋的人,每三日分发粮食,直到干旱和饥荒结束。”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地主们更是一脸难以置信,王老爷等人惊呆了:“这人傻了吧?生怕别人不惦记她的东西?我们的粮食都是藏着掖着的,她还敢分出来?”


    除了粮食富裕的地主们,大部分人,包括富农们都激动不已,这话不就变相地说,凌一会负责接济她们度过饥荒吗?这甚至比发赈灾粮的朝廷还要善良。


    摸过刀的王家姑娘,被教官带走,回头看了眼凌一,攥紧了拳头。程姐说得对,她哥哥不能代表她们一家,她和娘才是家里的支柱,她更年轻,她还能成长,成长成保护一家人的大树。


    程姐不仅没有和旁人一样鄙夷她,认为她们一家是逃兵的家人,没骨气,还给她安排事做,程姐是一个看上去冷漠,内心应该很温柔的人,王小妹离开的时候,暗下决心,她不仅要成为一家人的依靠,也要成为像凌一那样温柔强大的人。


    私塾的学生们看着凌一也是激动不已,她们已经在私塾接触到了凌一那些“离经叛道”的思想,比一般人更容易认同凌一所说,她们当中几人,甚至当场就想“弃笔从武”,打算去参军。


    程祖佑赶紧劝阻:“从文从武都只是不同的路子罢了,你们几个好苗子,脑子这么好使,不好好读书,可就浪费了。每个人的路不同,上阵杀敌是英勇,运筹帷幄也是证明自己的途径,你们山长教的东西,都忘完了是吧!”


    几名年轻学生低下头,尴尬地避开视线。


    此时,赵安挤到人群前面,高高举起手,朗声道:“小花姐姐!我也要报名去少年组上阵杀敌!”


    赵安的年纪刚刚够,凌一不会拒绝,而且这小子跟着赵麟学了一身本事,是把好用的刀,但是要怎么用,是个问题,万一养出来个白眼狼,那就麻烦了。


    凌一盯着赵安打量的同时,程祖佑的脸已经黑到极致。


    这个兔崽子,姓赵的小子没一个好东西,自己手刚断那会儿,赵安三兄弟就嫌弃他,断了给他每个月的粮食,亏他还是三兄弟的老师,尊师重道被他们吃进狗肚子里了。


    赵安虽然只有十一岁,但天赋异禀,长得高,比一般十一岁的孩子要健壮许多。


    他走到人前来,跟个小大人似的,那副昂扬挺胸的样子,很是自信。


    程祖佑开口阻挠:“山长,我同他爹赵麟颇有几分交情,他爹在虎啸营当兵,家中无母操持家务,只有三个小子,他是最年长的,长兄如父,此子若是出了事,另外两个弟弟怕是无人照料。”


    言下之意就是说赵安虽然年纪够进少年组,但他出了事,两个小的没有依靠,最好还是算了。


    作战的少年组和青年组都很危险,因为一旦开打,她们就要冲在前面。因为女人也要算进少年和青年组,有许多人其实是不愿意的,她们怕,大燕从未征招过女兵,战争也是残酷的,谁都怕死。


    但危险和机遇是并存的,冒着生命危险战斗的同时,也会享受比一般人更高的待遇。


    普通人也许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但程祖佑是知道的,他知道凌一不管是招女工还是招女学生,甚至是招女兵,其实都是在帮助这些女人走上一些重要的岗位,付出的同时争取权力。


    故,程祖佑也明白,不能让赵家三子这种白眼狼抓住这个机会。


    凌一看他那表情,便知道他和赵家人的恩怨还未了,凌一也不拆穿,她正好也不是很想用赵安。


    再好的天赋又怎么样,这世上千千万万个人,假设天才是万里挑一,这世上的天才也数不胜数。扼杀一个天才,对凌一来说微不足道,能为她所用的,才是天才,不然就是害虫。


    赵安没想到自己这么好的功夫和身体素质,竟然落选少年组,不敢置信地看着凌一,还想争取什么,可他说一句,程祖佑能不动声色,甚至是不带“敌意”和“偏见”地怼回去,他本来脑子就不如三弟好使,哪里说得过程祖佑这么个成年人。


    赵玉在人群中看着,目光落在程祖佑身上,难掩阴狠,这个男人实在可恶,斤斤计较,不就是因为他手断辞退了他吗,至于这么记仇吗?


    凌一不理会这些男人的勾心斗角,只要不影响她就行,把赵安压下去,另外两个在饥荒时没有资本和贵人相助,更成长不起来。


    天色渐晚,等入夜,没有路灯的村子,没钱点灯的人家只能睡觉,早睡早起已经是村里人的习惯,山贼也趁着夜色抵达了全安村。


    山贼们从北面来,在离村子很近的丛林里停下,先派了几个人溜到前方打探情况。


    探子回来,兴奋地说:“二当家,村子全黑,没人点灯,估计都睡下了!”


    在睡梦中给人一刀抹了脖子,许多人衣服都没穿就死了,这是他们最擅长的,几乎可以做到无伤屠杀一个村子。


    二当家点头,看着远处漆黑一片的村子,不知为何生出一丝不安。


    这么顺利吗?那个让老五丢了命的女人就住在这样一个普通村子里?


    二当家感觉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一旁的弟兄催促道:“二哥,咱赶紧的吧,杀人还要搬东西,得不少时间,万一有人溜去县里搬救兵,咱就来不及了。”


    “不必担心,钱三那家伙收了咱大哥的钱,这些人跑到县里报官,钱三也一定会给我们拖延时间出兵。”


    “那还等什么!咱们杀穿她们,我听说,全安村的女人比别的村都更水灵,别的村闹饥荒,吃女人卖女人的不少,好多都是卖到全安村来了,你们说,会不会是卖到这儿来干那个行当了?”


    周围人一听,纷纷发出**,一个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他们哪知道,闹饥荒时被卖的女人,确实有部分被凌一买走了,此时都在军营里,等着砍他们的脑袋。


    二当家也跟着笑,或许是弟兄说了几个荤段子,给他说开心了,也不再多想,招呼手下速战速决,直接杀进村子抢粮抢人,抢完后把整个村子一把火烧了就行。


    山贼进村时,村民们其实都没睡,一个个装睡,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和马蹄声,一个个抖如筛糠。


    杀人不眨眼的山贼就在外面,一步步逼近,谁能做到不害怕?


    随着一声尖叫响彻整个村子,所有人从床上跳下,拿起棍棒堵在门口,门窗堵死。


    山贼们发现原来是有人夜晚洗衣服发现了他们,吓得尖叫,“吵醒”了村民。


    那女人已经跑回自己屋里,把门死死抵住。


    山贼们笑得不能自已,拿着棍棒刀木仓,举着火把分散开来,把守住每家每户的大门。


    凌一站在自家院坝里,粗略从夜色下数了数山贼人数。


    和她估摸的人数差不多,三百人,其中约莫五十匹马,半数以上的人持有冷兵器,剩余人都是拿着棍棒。也就是至少有一百五十把兵器,这数量不少了,一般人哪儿搞得到这么多,这龙虎山的后台还真硬。


    三百人包围了村子,许多人都在撞门,想要破门而入,里面的村民手持武器,瑟瑟发抖。


    凌一见状,独自一人打开院门,江萍紧张地叫住她:“小花!”


    凌一回头,朝江萍摇头:“放心,娘你若是怕,就随我一起吧,什么时候该喊出那句话,你看我眼神。”


    江萍深吸一口气,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如此危险的场面,任谁都无法平静,她的武器是一根扁担,本来凌一是要给她一把刀的,她怕用不好砍到自己,还是选了扁担,这东西跟了她很多年,好用。凭她的力气,哪怕是根扁担,十分力下去,也能给人头骨打碎。


    “二当家!有个女人自己走出来了!”


    二当家顺着手下指的方向看去,他的手下十几人围着两个女人,一面**想上前调戏,一面又被挥舞着扁担的江萍吓退,挨了几棒的山贼,痛得龇牙咧嘴,怒骂这老东西打人真疼。


    看见那张白面具,二当家就来精神了,他骑马到凌一面前,自认为威风地睥睨凌一:“你就是潜龙镖局害死我五弟的女人?”


    凌一面无表情,点头承认:“没错,我就是程小花,潜龙镖局的镖头,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若是为了你五弟索命,那便要我一人的命就好,村民们与此事无关,她们是无辜的,你放她们一条生路,我的粮食藏在哪里我也能告诉你。”


    二当家听后,大笑,和众山贼对视一眼:“哈哈哈,好一个蠢而不自知的女人,你以为我们来此地只为了报仇?全安村是你们江源有名的金稻米之乡,钱粮富裕,女人也最多,你真以为你一个毁了容的丑女,值得我们众兄弟为了你杀到全安村来?哈哈哈!”


    “我告诉你,全安村所有的粮食和女人,都是我们龙虎山的,管你什么全安村、全死村,你们这些村子,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凌一说这话,当然不是想“牺牲”自己,这话是说给村民们听的,让她们知道,这祸端不是她招来的,罪魁祸首只能是龙虎山这群山贼,这群杀人犯。


    凌一点头:“既然如此,你们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们?”


    二当家正要回话,却听有人提醒:“二哥,跟个女人瞎叨叨啥呀,她凭啥和咱谈上条件了,这种女的要杀多少杀多少,咱直接把门撞开就行。”


    二当家一愣,对啊,他干嘛和凌一说这么多,直接大开杀戒就好,真是糊涂了,许是被凌一坦然走到他们面前来的气势给唬住了,差点被她牵着鼻子走。


    “少废话!全安村的都给我听好了,爷给你们两条路走,一,打开门,乖乖地欢迎弟兄们进去搜刮东西,把女人都给交出来。二,被我们破开门,全部乱棍打死,砍死,烧死!”


    房屋里传来一些老人的声音:“别别别,我们投降,各位爷饶了我们吧!”


    紧接着就见村里的房门一一打开,里面的人瑟缩在一块儿,背靠背,小孩子在最中间。


    二当家看着,觉得哪里不对劲,嘟囔了一声:“咋全是女人和老人孩子,男的呢?”


    前里正王德粮颤颤巍巍地走出来说:“大爷,村里的汉子都进山打猎去了,十天半个月没吃的了,你就行行好吧,放过我们吧。”


    “没男人啊?”二当家疑惑地摸了摸下巴,没男人,他们杀谁呢,以前干这行当,都得杀了男的给女人看,好吓唬住她们,现在这么一搞,没男的。


    等等,这些小孩,二当家给手下使了个眼色:“把屋子里的小孩全部抓来。”


    村民们个个抖如筛糠,看上去一巴掌能扇晕,这些头脑简单的山贼们没多想,听二当家的话,大摇大摆地走到屋内,直接上手去抓小孩,听说村里男人都进山了,仗着自己手里有武器,压根不怕这些老弱妇孺反抗。


    就在他们进屋的时候,凌一和江萍对视一眼,江萍气沉丹田,一声大吼:“山贼杀人啦!”


    第262章 胜仗


    江萍这一声,在山贼们的打砸声中显得微不可闻,山贼们只当她是吓傻了,死到临头喊什么的都有。


    山贼们没把江萍当回事,他们只顾着抓小孩,就在他们把护着孩子的老人推开时,一直哭哭啼啼的老人和女人,突然暴起,手持武器冲向他们。


    要说山贼们有纪律,他们一进村就不听使唤,到处**掠东西,动手动脚,没有二当家发话,他们也一直试图破门而入,差点就给他们得逞了。


    但要说他们没有纪律,这些人又能自觉地三五成群组队挨家挨户搜东西。


    正好就是他们分散成小队进房屋这一点,给了村民可乘之机。


    要知道,全安村到底几百户人,钱财和粮食不可能好端端地给你全部放在某个地方,许多好东西都会被各家各户藏起来,村民们又都藏在自己家里,要把人赶出来也得挨家挨户走过去。


    那么三百人的山贼队伍,听上去可怕,但等他们分散进入每家每户后,为了效率,一个屋子最多也就是三到五人,因为还得有部分人守在村口以防止有人偷溜跑去县里报官。


    这伙山贼就是三人一起行动,一个人上手去抢东西和人,另外两个拿着武器威胁村民。


    谁知,负责抢的人没料到村民会突然反抗,因为他们来的这一户,没有男人,只有一家四口,一个小孩两个老人一个女人,怎么也不像敢反抗他们三个成年男子的样子。


    要知道,他们从北方一路南下,抢劫村子的时候,三个人抢一户人家,那户人家里有个成年男子,都被他们当场给打死了,男子的家人也无力反抗。


    被山贼抓过来的小孩,“哭嚎”的女人和老人,几乎同时反抗,朝旁边拿刀的两人撒磨细的沙土。干旱时的泥土磨细成粉,混合面团炒来吃,勉强增添一点饱腹感,这时候用来迷人眼睛也很好使。


    负责看守的两人忙捂住眼睛,小孩瞧准时机,掏出一把小刀,捅向抓她的山贼。利器刺进血肉,第一时间,那个被捅了肚子的山贼甚至没感觉到痛,他只是觉得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下一秒血如泉涌,他一巴掌把捅了他一刀的小孩扇飞:“杂种!敢捅我,看我不砍死你!”


    说着,他挥刀猛地向那小孩砍去,小孩反应快,也不和他硬碰硬,爬起来就往屋外跑。


    另外两人揉干净眼里的沙子,眼睛通红,才发现同伴被捅,这一家四口已经往后院跑了。


    两人顾不上被捅的同伴,赶忙去追这家人。


    结果追到后院,地窖里听到暗号的汉子们冲了出来,手里拿着锄头铁铲,照着山贼头上敲。


    村子里打杀声四起,二当家疑惑不已,这声音怎么听着不对劲呢,以前抢劫村子的时候,更多的是哭声,哭声或痛苦或尖锐,可这次明显是骂声、喊声更多,而且不是说村子里的男人进山了吗?为什么他隐约听到了一些男人的粗嗓音?


    二当家越听越不对劲,不仅有很多年轻男人的吼叫,还有兵器相撞的声音,这是双方打起来了?


    为防止意外发生,有二十人负责在村子外围巡逻,防止有人逃跑,另有五十人跟着二当家,听他差遣,剩下的人才去搜刮房屋。


    二当家立刻大喊:“不好,有埋伏!让所有人从屋子里撤出来,集合!集合!”


    他话音刚落,就被人一刀扎穿喉咙,鲜血从他脖子和嘴里涌出,他痛苦地捂住喉咙,嘴里冒着血泡,开口只有痛苦的咕噜声。


    而扎穿了二当家喉咙的小刀仅仅只有巴掌大小,却能达到如此惊人的穿透力,一时间谁也没料到自家老大就这么死了,尸体从马上滚落,惊吓的马儿四处乱撞。


    “二当家死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山贼们顿时就乱了,跟在二当家身边的那人,立刻出声制止山贼的骚乱:“都给我听着,是这个女人杀了二当家,都给我冲,先把她杀了!”


    果然是能杀了五当家的人,功夫如此了得,二当家的副手心惊不已,立刻指挥弟兄先杀凌一。


    江萍护在凌一身边,来一个她敲一个,但这些人毕竟手里有砍刀,她的扁担被砍断,再也无法用。


    眼见一把锋利的大刀砍到了江萍后背,“锵”的一声,在月光下反射出银光的长刀撞上大刀,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两刀相撞,长刀无损,但那把劣质的大刀却出现了卷刃。


    凌一手持长刀,回头给了藏在屋顶的教官一个眼神,教官点头,朝江萍大喊一声:“江姐!接住!”


    说着,一柄红缨长木仓飞出,江萍双手正好抓住木柄处,神色一喜:“好哇,这木仓锋利,给老娘好好看着,看老娘不砍死你们这些龟孙儿!”


    凌一的刀也是藏在屋顶的教官给丢的,并非所有女人都如江萍那样身强体壮,凌一能招到和买到的女人,大多是这个时代最底层的女人,她们瘦弱容易掌控,即便有营里的良好饮食养着,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再长个子,但身材娇小的教官和兵丁也并不弱小,她们擅长迂回和隐蔽作战,披着稻草衣往屋顶一趴,借着夜色的掩护,谁也看不见她们。


    其实对付山贼还能用火攻,但由于村里的房屋大多是木制结构,本来就干了几个月,要是一把火点了,整个村子都得完蛋。


    所以,在打起来的时候,躲在屋顶的教官们,第一时间先泼水把山贼们手里的火把给灭了。


    山贼们并不熟悉村子的大路小路和房屋,他们一旦失去了火把照明,哪怕夜里的明月有光亮,也无法提防藏在暗处偷袭的村民。


    凌一和江萍拿了武器,加入战斗,尤其是凌一,身手矫健,游走于失去了火把的山贼堆里,如死神横扫,路过谁,就有一颗人头随她而去。


    但渐渐地,凌一在连杀几人后,不杀了,她不再抹人脖子,而是朝着山贼们的手臂砍去,砍掉他们的双手,山贼们就只能发出痛苦的哀嚎,要么流血过多而死,要么有反应快的,立刻用还没被砍的手给自己止血,躲到一旁去。


    刚出场的凌一在山贼们眼里就是一个毁容的丑女,待宰的羔羊,可现在,他们一旦看见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女人接近,就会吓得浑身发抖,架也不想打了,只想跑。


    山贼们*本以为这是一场他们单方面的屠杀,谁曾想,在村民们的反抗中,他们反倒成了被打的落水狗。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山贼们的战斗十分混乱,有的人慌乱之下,选择了逃跑,他们本就是不敢挥刀向腐朽朝廷的懦弱之人,一旦局势反转,立刻就只顾自己逃命。


    当然,山贼中也不乏一些残暴且不怕死的人,他们不管不顾仍在奋力厮杀。


    凌一和教官们的反击开始,村中青壮年在眼见亲人被伤害时的怒气也让她们的砍杀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流一般冲向山贼。


    无纪律也没有信义,更没有信仰和忠诚可言的山贼,如同一盘散沙,一旦被撕开一个口子,沙子就会从这个口子流出,不堪一击。


    可渐渐地,随着逃跑的山贼越来越多,山贼们的败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剩下的山贼们眼见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村子里的人也杀红了眼,他们再无力反抗,纷纷丢出武器,跪下磕头求饶。


    这场防御战虽然是全安村赢了,但刀剑无眼,村民们凭借着满腔怒火和突袭,才能勉强打赢这场仗,伤亡也不少。


    村子里回荡着失去亲人的村民哭声,凌一脸上还带着温热的鲜血,她提刀,看向江萍:“娘,你先组织乡亲们收拾战场,我带人去追击逃走的山贼们。”


    这一场仗逃走的山贼可不少,凌一不知道跑了多少,这些人要是逃回龙虎山,少不了要告状,龙虎山若是从这些人口中得知了全安村的地形,那么她们这次能用的手段,下次就不管用了。


    就在凌一带人要追出去时,一阵马蹄声响起,潜龙镖局六十人出现在村口大道上,她们中间围着一群被驱赶的人,正是逃走的几十名山贼。


    为首之人正是林漾,她的马术并不算好,但赶路完全没问题。镖局第一次和龙虎山交手后,凌一并未食言,真的教会林漾骑马。不求林漾能骑马斩杀敌人,只求能在关键时刻骑马逃命。


    凌一没想到林漾在队伍首位,看对方那紧紧攥着缰绳,姿态僵硬的骑马姿势,一着急,顾不上别的,也不怕被林漾的马撞,只管冲上去。


    林漾吓一跳,赶紧勒住马,停住后,借着凌一伸出的手下马,舍不得松开凌一牵住她的手,忙问:“你脸上这么多血,是不是受伤了?”


    凌一摇头:“都是别人的血,你怎么自己来了?”


    她派兰竹去县里求援,想过兰竹会带镖师们来支援,但没想到林漾跟来的。之前与龙虎山第一次交手,那是因为镖局的第一趟镖需要立威,林漾出面也能引出暗处那些觊觎她权力金钱的老鼠,可这次,林漾过于冒险了,这场仗,凌一自己都没有把握,林漾冒然前往支援,谁说得准会不会被山贼误伤?


    林漾用力捏了捏凌一的手,微微皱眉道:“我怎么不能来?我若不来,谁替你们抓住逃走的贼人?”


    凌一叹气:“我不是谁你们不该来,我是说你,太危险了,你不该跟来。”


    林漾瞪着她,一向温柔多情的眸子里不再是如水深情,而是气愤:“我为何不能来,我是为我们的江山来的,百姓们为保卫家园而战,我躲在县里,和那小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况且,我们说好一起走上成王的路,我难道会丢下你孤军奋战?”


    “凌一,我不是躲在群臣背后操控一切的太后,更不是懦弱无能的小皇帝,你看轻我了。”


    凌一一愣,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没有人类优点和缺点的系统,人类所谓的关心则乱和偏见都不会在她身上体现,但她错了,当她越来越在乎一个人时,她也会逐渐变得像人。


    “对不起。”凌一低下头,诚恳道歉。


    “道歉作甚,我又不怪你。”林漾也不是真的责怪凌一,见她低头认错,又忍不住心疼,抽出手帕给凌一把脸上的血污擦掉,结果越擦越脏,她自己忍不了了,拉着凌一先往回走。


    “兰竹,把这些人和村里那几十个绑起来,丢地窖里去。”


    “是,程姐,姐妹们打赢了吗?”兰竹松了口气道。


    凌一回:“营里的人没有出来,我组织全村的乡亲一起打赢的。”


    此言一出,连林漾都怔愣了几秒:“什么?全安村人自己打赢的?”


    林漾设想的情况是凌一带着军营里的兵丁,将山贼们引诱进山,如此一来便可以利用地形优势,将山贼们剿灭。她们赶来,一是为支援,二是为封锁消息。


    不管是山贼还是村民们知道了军营的存在,她们都需要保证不会有任何人逃到县里去报官。既然第一次报官无用,那么她们动用了自己的兵力后,就不会允许任何人再泄露消息,从那之后,村里人的进出都得严格控制。


    可谁想,凌一没有动用军营的力量,而是组织村里几百女男老少,这些只会干农活,连打架的拳脚功夫都没有的普通百姓,赶跑了凶残的山贼?


    看见大家脸上的震惊,凌一淡定地说:“她们是和我们一样的人,有血有肉,更有着无数颗想活下去的心。”


    战后的村子打扫是大问题,到处都是尸体,大部分村民都是没见过战场的,呕吐不适在激烈上头的砍杀之后涌上心头,除了杀过猪的少数人,其他人基本帮不上什么忙,好在,伤亡的村民有自己的亲人负责,山贼的尸体有赶来的镖师们处理,天亮后,村子里的尸体才处理完。


    这场仗打得漂亮,伤亡却也不少,比凌一自己镖局对上龙虎山的伤亡大多了。五百多人,死了一百多人,她们的亲人无一不痛哭到天亮,更惨的一户人家全家都没能幸存。


    大家痛苦归痛苦,但也明白,若是不奋起反抗,就不止死一百多人了,恐怕全村除了被掳走的女人,其他人都活不了。


    地主们也是第一次命悬一线,他们在战斗时不敢从地窖里出来,等到杀完打赢了,才小心翼翼走出地窖。


    尸体好处理,血迹却不好清洗,只能后面各家各户自己清理,凌一和镖师们开始清点缴获的山贼武器马匹,以及俘虏的近一百名山贼。


    这一百名山贼中,有的断手断脚,出血量大的,凌一也不让人救,就把人吊起来,挂在村口示众,让失去亲人的村民去发泄怒火。石头、棍棒、鞭子全往被吊起来的山贼们身上招呼,一个个被打得血肉模糊,求着村民给他们一个痛快。


    一百个山贼,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半数,这半数就是逃跑的那五十人,半路上碰见林漾带镖师赶来,一个都没跑得了。


    这五十人,凌一打算好好审审他们,今天交手,她发现龙虎山山贼的兵器比上次的更粗糙,上次的兵器明显能感觉到是官制的,应该是龙虎山的靠山卖给龙虎山的,但这次的兵器虽然更多,但打造粗糙,品质也一般,有点农家自制铁器感觉。


    一群见势不妙就逃跑的山贼,能有几个扛得住暴力审讯,几乎没费多少时间,凌一就从山贼们口中得知,龙虎山的兵器变多了,人也变多了,只因为龙虎山的运气太好了,他们藏身的大本营附近,竟然发现了铁矿。


    龙虎山这么多人,其中也有铁匠,以前和官府合作,后来北边兵败,逃到龙虎山来,发现铁矿后,就开始给龙虎山打造兵器。


    龙虎山有铁矿,这是凌一怎么也没想到的,她问穿越者:“你的剧情里提到龙虎山有铁矿吗?”


    穿越者干笑掩饰心虚:“有吗?我不记得了,我的系统被你关了,我也好久没看见剧情了,记不清楚那么多细节。”


    这叫细节?发现铁矿,自己打造兵器,龙虎山还有这么多山贼,怎么着在后期大燕乱起来的时候,也能成为盘踞一方的势力,这还叫细?


    凌一冷哼,这穿越者并非真心帮她,只不过是贪生怕死才假意顺从。


    凌一才不会给穿越者接触系统的机会,一旦把系统放出来,系统能瞬间给修复局发出求救信号,那时她自己就危险了。


    剿灭了三百人的山贼,收缴了如此多的兵器和马匹,可惜不能占为己有,林漾看着这些马匹和兵器,惋惜不已。


    凌一懂她的想法,叫来全村人,朗声道:“乡亲们,我们如今还能站在这里,不是依靠别人的施舍和帮助,而是靠我们自己奋力杀敌,才能有今天。”


    “大家应该都明白一个道理,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靠别人是靠不住的,只有武器和粮食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活下去。朝廷的赈灾粮要接济多少人,一层层剥削下来,落到我们手上的有多少?”


    “山贼是我们杀的,村子是我们合力守住的,那些惨死的村民就是最好的证明。我们这次是侥幸凭借山贼对我们村子的不熟悉和轻视,才能打赢这场仗。”


    “可若是下次山贼们再来呢?我们拿什么和他们打?又拿铁锹?锄头?还是扁担?”


    “我们赢了一场,但死了多少人你们想过吗?一百多人,这一百多人死得冤枉,我们人数比山贼多出了近一倍,可却不能以压倒性的优势打赢,为什么?”


    “因为他们手持砍刀,我们却最多拿着菜刀,试问砍骨头都卷刃的菜刀,要怎么对抗手臂长的砍刀?”


    “这些收缴来的武器共一百多把,我虽然带领大家打赢了这场仗,但我更希望,若有下次,不会再死这么多人。每家每户都该有真正自保的能力,这些武器,每家都来我这里领一把武器回家,既是防身,也是为了守卫村子。”


    凌一愿意把武器都分出去,这让地主们有些慌,他们再多的田地,也只算一家人,只能领一把刀,那他们手底下的长工每家领一把,加起来可比他们家的多,万一不听话砍他们,他们哪里打得过?


    王老爷几个地主看不下去了,说这些武器应该上交官府,这些是赃物,百姓不能私自持有。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破口大骂:“我爹被砍死了,你让我把砍死我爹的刀上交官府?那之后呢,再有山贼出现,让我娘也被这种刀砍死吗!看我不先砍死你!”


    说这话的是平时脾气就比较火爆的一个汉子,他是凌一家长工的丈夫,平日里因为妻子拿回家的粮食和钱不少,和他自己在别家地主做工对比,他自然觉得凌一那边把她们当人看,王老爷只顾着欺负她们普通百姓。


    这情况要放在往常,王老爷早让手下去揍那个男人了,但现在他不敢,因为他发现,这个男人脸上的血污还未清理,对方是见过血沾上人命的,不止这一个男人已经沾了人命,村里的大半青壮年,不论女男,都沾了,她们眼里除了愤怒,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血性,好像和之前卑躬屈膝给他家干活的长工不是同一批人。


    凌一好整以暇地盯着王老爷看,王老爷感觉自己像一块肥肉被人盯着,他从前还以为凌一针对程老爷,只是因为程老爷姓程,凌一和程氏族人关系不好。


    如今他才想明白,凌一哪里是针对程老爷,她其实真正想收拾的,是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不受她掌控的人。


    村民的议论声不断,有的人支持把兵器留下来防身,也有人觉得她们留下兵器,万一官府来收缴,认为她们贪下赃物,把她们抓起来了呢?


    凌一看向林漾,林漾了然点头,走上前,面带微笑地看着大家:“乡亲们,我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我虽不是全安村人,但我的茶园在全安村,我的田地在这里,我自然是希望大家好好的。小花曾派人去县里报官,我同她家长工一起去报官,我甚至搬出了我父亲的名号,却始终未能得到官府的回应。”


    “只因为,真正爱民如子的孟县令如今不在江源县,能做主的人走了,老虎不在山中,猴子当上了大王,有人勾结外敌,故意不出兵救援。想必,等孟县令回来,以她嫉恶如仇的性子,定会先彻查衙门里的叛徒,她一向明辨是非,不会轻易苛责受害的我们,若那时朝廷要收缴这些兵器,我们再上交也不迟。”


    话这么说,只为给村人留下兵器的借口。若是之后官府真要收缴兵器,官府并不知道到底收缴了多少兵器,凌一这边的镖师负责统计,村里人也不清楚,谁家“丢了”一件,谁家的坏了,都不好说。


    凌一看着林漾在人前侃侃而谈的样子,看了眼林漾和赵麟的排名。


    如今一看不得了,在她不知不觉间,林漾对她的好感度已经到了50,而赵麟还在5点。


    两人的排名,也从赵麟在前变成了林漾在前。


    凌一推测,两人的排名,应该是根据她们二人实际掌控的势力来计算。


    赵麟虽然明面参军了,也接触到了他的旧部,但实际上他并非虎啸营的首领,他无法差使整个虎啸营为他所用。


    但林漾就不一样了,这么多间店铺、工坊,还有镖局、军营,每一个都是她真真切切能用得上的,她的声誉也远超赵麟。


    赵麟顶多在军营里得到赏识,被战友称赞一句英勇,百姓并不认识他。


    而林漾已经是江源县甚至是阳州府有名的女商人,百姓们接受她的救济,感念她的恩惠,人人称赞她是活菩萨。


    看见林漾的排名在前,凌一就放心了,这个男主没有穿越者的扶持,成长速度极其缓慢。


    这次若是能保住全安村和这批武器,想必日后全安村人也能为她们所用,不说对抗官府,至少对抗山贼多了四百多人,已经很不错了。


    第263章 心寒


    在全安村进行战后清理的时候,“援军”姗姗来迟。


    第一批来的援军是虎啸营的赵麟,他带着自己在军营里结交的兄弟以及丁章的手下,总共八十人前来支援。这八十人不清楚山贼的数量,虎啸营五六百人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村子调动所有兵力,这八十人已经是赵麟人脉的极限了。


    结果八十人赶到时才发现,村子一片狼藉,村民们搬尸体的搬尸体,打扫的打扫,不像打了败仗的样子。


    这八十人刚出现时,就有前锋前来禀报,为了防止山贼再来村子,凌一在分发武器后,由林漾提议,组建一支全安村的巡逻队,挑选村中青壮年,日夜三班倒巡逻,守卫村子安全。


    并且,巡逻队按照兵丁一样发放军饷,由林漾自掏腰包,凌一是巡逻队队长,但也听从林漾的命令。


    当林漾走到人前时,便是她真正开始扩大势力的开始。


    其实,一开始林漾借她在全安村有茶园,建立属于茶园的巡逻队。


    结果大家伙一听巡逻队可以保卫茶园安全,有些羡慕,凌一便顺势提出,巡逻队可以顺便保护村子安全,既然都保护村子了,那干脆就扩招人员,直接保卫整个村子,茶园不是更安全吗?


    故,这巡逻队由林漾出资建立,也由她掌控。说是全安村的巡逻队,但聪明点的人都知道,真正的话事人是谁。


    赵麟来晚了,他来时,巡逻队已经建立,人员简单选拔过后,凌一是队长,三名她镖局的镖师担任分队长,三队三班倒守卫村子。


    三队巡逻队员,每队约莫三十人,到时候分三人一组在村子各个方位站岗放哨和外出巡逻。


    赵麟的小队刚在大道上出现时,哨兵就已经发现他们了,立刻上报给队长凌一。


    凌一了然,安抚住再次因为外人而慌乱的村民,告诉村民外面的人是虎啸营的兵丁,不是山贼。


    知道不是山贼,村民们松了口气,但同时心里又有些不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她们亲人被山贼害死了才出现,迟来的支援有什么用?


    可到底虎啸营的人是“军爷”,村民们见了也得小心谨慎。只是,虎啸营的人发现,全安村的村民好像和别的村子不大一样,见了他们虽不敢冒犯,但眼神里却不似从前那样卑微讨好,有几个小孩子的眼神反倒有点吓人。


    赵麟以为的英雄救美成空,根本不需要他出现,凌一就带领村民打败了山贼。


    赵麟顿觉哪里不对劲,他在虎啸营待了那么久,一直没找到立功的机会,因为虎啸营本来就是地方驻军,闲时没有大事不出兵。他的部下丁章本身也是被贬过来的,这里就是专门挑选给他,让他一身本领无处可用的地方。


    赵麟自己没立功表现的机会,没想到在村子里的凌一反倒因为带领村民对抗山贼,受到村民们的爱戴和崇拜。


    八十人的队伍太大,既然这里的山贼已经除了,赵麟的同僚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本以为是来救人的,结果不需要他们,他们还继续留在这里,被人告发,那可是要按逃兵处置的。


    赵麟也不便逗留过久,打算去看看凌一和他三个孩子就走。


    结果,他根本没资格去看凌一,凌一正被巡逻队的队员们围在中间,凌一正在教这些人功夫,准备对她们进行军事化训练。


    赵麟只能站在外围看着,仅仅看了几分钟,就惊得瞪大眼,这些招式精妙无比,训练的强度比他们营里还大,若是营里能有个凌一一样的教头来训练士兵,虎啸营的实力还能提升几倍。


    赵麟看得入了神,旁边罗雨怜叫他,他都没反应,还是小儿子赵玉掐了他一把,他才皱眉回应:“怎么了?山贼来时,你们没事吧?”


    大儿子赵安忙说:“没事!爹爹我给你说,小花姐姐太厉害了,你没看见,她一个人就杀了山贼的二当家,冲到山贼堆里,像切菜一样切人头,那叫一个飒爽!”


    赵安就喜欢舞刀弄剑,对凌一这种功夫好的人格外喜欢,此时忍不住在他爹面前夸凌一,幻想着有朝一日,他爹能给他把凌一娶回家,那他就有了一个侠女娘亲。


    赵玉很想把大哥的嘴给缝上,说这些话就不能避着罗雨怜点吗,没看见罗雨怜表情都变了吗?


    赵安这么一夸,赵麟神情更恍惚了,是啊,当时他要是也在村里就好了,就能和凌一并肩作战,困难不会将她们击垮,只会让她们更信任彼此,生死相依。


    罗雨怜脸色煞白,想说几句凌一的坏话,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凌一有多嫌弃赵家人,她是知道的,三小子每次都想在凌一面前表现,结果都被凌一和她身边人赶走。私塾只招女子的时候,赵玉跑去装可怜想入学,结果被无情扔出。


    那时候罗雨怜偶然撞见赵玉在村里一对父子耳边说话,后来罗雨怜就听见那对父子在凌一的私塾门前闹事,她当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现在又见过了赵安求凌一给他机会进入少年组上阵杀敌,那股子邀功的表现劲儿,她哪里看不出来。


    赵麟一回来,自己这个照顾他们大半年的人,堪比他们半个娘,结果他们第一反应是撮合赵麟和凌一,一个是他们心目中高大伟岸的爹,一个是英姿飒爽受人爱戴的侠女,哪里有她罗雨怜的事?


    罗雨怜一颗心冰凉,表情也不复以往的温柔,她的爹娘在这次的战斗中,为了保护一家人都受了伤,就连她,哪怕多么不愿意舞刀弄剑,也被凌一安排进了青壮年组,被迫借着柔弱的外表,偷袭山贼。


    她承认自己懦弱,不如凌一那般刚强,她在紧要关头,心生怯意,没有及时偷袭山贼,导致山贼反应过来,砍伤了她爹,那三小子眼见情况不对,吓得直哭,剩下她和她娘面对山贼,她娘不得不拿过她的武器,挡在她们身前。


    好在后面村里人赶来支援,冲进来与山贼缠斗在一起,不然她怕是命都没有了。


    这三小子看不见挡在他们身前的罗雨怜的娘和受伤的爹,只看得见英勇的凌一,因为凌一强大富裕,对他们的成长更有利。


    罗雨怜暗骂,谁说她爱慕虚荣的?明明有三个小子比她更加爱慕虚荣,更自私自利。


    赵麟反应过来,训斥了赵安几句,转头朝罗雨怜道谢:“雨怜妹妹,老大不懂事,他一向口不择言,你别管他。这次多亏了你和罗大叔,不然这三小子怕是没法全须全尾地等到我回来。”


    罗雨怜摇头,笑容勉强:“我们两家人什么关系,他们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自然是要替你照顾好他们。”


    听罗雨怜这么说,赵麟松了口气,这个免费的保姆还算脾气好。


    但紧接着,就见罗雨怜眼眶泛红,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泫然若泣道:“只是,赵大哥,不知道我走了之后,谁来照顾他们。”


    四人皆是一愣,赵安沉不住气道:“雨怜姐姐你要走?走去哪?”


    罗雨怜装作慈爱地摸了摸赵安臭烘烘的脑袋:“我也是要嫁人的呀,我又不像小花,放话一辈子不嫁人就可以不嫁人。我如今已经十八,寻常人家的女子在我的年纪,都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我娘舍不得我,由着我任性拖了几年,如今家中日子不好过,有口吃的全靠小花家的救济粮,全家人哪里够吃。”


    “我娘早给我相看好了一户人家,是县里有钱人家的公子,虽是庶出,但家风优良,我嫁过去定是去享福的。”


    凌一毁容后,罗雨怜已经算得上全安村最漂亮的女子,放在江源县也是少见的美貌,尽管出身只是富农,但凭借她的样貌,嫁给大户人家的庶出儿子也是可以的。


    对罗家人来说,罗雨怜的感情不重要,在饥荒时,她若是能嫁到大户人家去,好歹饿不死,好过在家里和她们一起分救济粮吃。


    罗雨怜自己本是不愿意的,但婚约已经定下,男方见过她的画像,对她的容貌和身姿十分满意,外加男方的生母身份低微,却是罗家的远房亲戚,两家也算是亲上加亲,所有人都很满意,除了罗雨怜自己。


    她等不到赵麟了,她望着赵麟,希望能从赵麟口中听到哪怕一句挽回不舍的话语。


    然而,赵麟没有如她所愿。


    且不说赵麟参军前,心里还念着凌一,满是不甘心。就说他参军后,见到了自己能恢复往日地位的希望,他曾是大皇子,如何看得上罗雨怜等寻常人家的女子?


    他在逃难时来到全安村娶的第一个妻子,已经是他人生的污点了,好在那女子因为连续不断生了三个孩子撒手人寰,这才让他的污点抹去。从那之后,他再寂寞,也不会允许自己作为先皇长子,和普通农家女成亲。


    可凌一不一样,赵麟认为她不同寻常,她是可以助自己夺回皇位的奇女子,是配得上他的奇女子。


    罗雨怜这下彻底心寒了,看了眼三个孩子,赵宁、赵玉不吭声,只有赵安面露不舍,因为只有在罗家,他才吃得饱,罗雨怜嫁人了,他还能去罗家吃饭吗?


    赵麟来不及安慰罗雨怜,他的同僚进村催促他回营。赵麟最后再看了一眼凌一,交代儿子们照顾好自己,把身上的钱给他们,就随同僚离开了。


    八十人的队伍气势浩荡地来,啥也没干,又慢悠悠回去了。结果回营才发现,营里一半的兄弟被调走了,这才得知,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上面就来了命令,调动兵力支援各县剿匪。


    原来,二当家口中所说,他们龙虎山不是为了报仇来全安村的话是真的。他们是为粮食和金钱而来,而这两样东西可不止全安村有,在全安村遭受三百山贼抢劫时,另外还有三个村子也遭受突袭。


    和全安村比,这三个村子少有程氏族人,无法从程氏族人异常行为判断危险来临,毫无防备,没有人能预知危险,也没有人能组织整个村子反抗,多少人在睡梦中就被抹了脖子,其中两个村子被屠杀殆尽,房屋都被一把火给烧了。


    只有一个村子,因为靠先受害的村子比较近,发现不对劲了,里正组织村民们逃命。逃走了不少人,但村子里的粮食和村民的财产全部被抢掠一空,村子也难逃被烧毁的下场。


    几天后得知消息的全安村人突觉后背一凉,要是她们没有听凌一的奋起反抗,她们就不只是损失一百多人了,恐怕下场不会比别的村好到哪里去。至少,她们保住了大部分人的性命和粮食,也保全了村子。


    第264章 服丧


    山贼袭击好几个村子的事很快传遍了周边几个县,在江源县里的钱县丞冷汗直流,他逐渐发现山贼不受掌控了,明明说好他控制住县里的衙役和兵丁,给山贼奇袭全安村行个方便,怎么山贼把其他村子也给抢了?


    如果受害的村子只有全安村,钱县丞还能把事情瞒住,等孟晚宁回来,为时已晚。


    可受害的村子中甚至不止江源县的村子,还有其他县的,也就导致,孟晚宁还没回来,就已经知道了山贼的恶行。


    同行的贤王还有聚集在素清县讨要说法的其他县令,全都知道了龙虎山的恶行,他们如此猖狂,已经威胁到了朝廷的统治,更别说贤王在这儿,他一向以“贤明爱民”出名,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于是,贤王一封信先让人送去阳州府,随即命孟晚宁随行,和他一起去虎啸营调兵。


    丁章没想到贤王会突然到来,庆幸此时的赵麟不在,不然两人要是碰上,真保不齐赵麟身份就暴露了。


    按理来说,贤王是没有权力调动虎啸营兵力的,但贤王他身兼数职,其中这个钦差大臣的身份权力最大,饥荒年间有动乱很正常,所以钦差大臣往往除了赈灾以外,还可能携有皇帝密旨或口谕,同时调查贪污受贿等案件,以及镇压动乱。


    丁章不清楚如今贤王和太后的关系是否如从前般紧密,他怕自己过于逆反引起太后的警觉,同时碍于贤王钦差大臣的身份,便同意了调兵剿匪。


    贤王来虎啸营一趟,嘴上说着事态紧急,等进了营里,却不紧不慢,先同丁章周旋客套,随后又安插手下在营里打听。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还真发现了件怪事。


    虎啸营在她们来之前,就已经有八十人队伍离开,前往全安村支援。他堂堂王爷要调兵还得费一番口舌,什么人能直接一个口信就从虎啸营叫走了八十人?


    听手下人说,来求援的是全安村的村民,手里拿着块玉佩,叫嚷着“赵麟”的名字。


    赵麟?贤王自认不可能认识赵麟,一个是京城的王爷,一个是小地方村子里的猎户,但贤王却对“麟”这个字格外熟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那死去的皇兄似乎名字里也有“麟”,只不过姓氏不同罢了。虽说天底下名字里带“麟”的人多了去,但胆敢凭一块玉佩就在军营里大呼小叫,轻轻松松调走八十人,什么大人物啊?


    贤王嘴角勾起一抹笑,让手下买通虎啸营里的某个小兵,让他打探那块玉佩的模样。


    不急,既然有了山贼动乱,那他这次的赈灾之行就不可能短,有的是时间在远离太后势力的地方发展。


    素清县截水问题还没解决,立刻又出现了山贼,今年的阳州可太热闹了,贤王都觉得,这是老天在帮他。


    和贤王暗戳戳的兴奋不同,孟晚宁急上火,恨不得立刻就带兵回全安村支援。


    因为丁章说全安村已经派了八十人小队去,没必要再浪费兵力,不如去解救另外几个村子的百姓。


    孟晚宁无计可施,只希望凌一能撑到救援,她现在无比地希望,自己是丁章,是贤王,是任何一个拥有身份、地位、权力的男人。可她只是个假男人,唯一的县令身份也是偷来的。


    孟晚宁看着贤王和丁章没完没了的客套,内心的不甘和愤怒无限蔓延。


    孟晚宁数次提醒贤王动身,但贤王为了试探丁章,也为了拖延时间,让山贼闹得越大,他能逗留在阳州的时间就越长,始终没有正面回应孟晚宁的催促。


    孟晚宁又不敢发火,只能讨好着,谁让人家是王爷,她只是一介县令呢。


    明明在此之前,她都还觉得贤王是明君来着,是她报仇和施展抱负的希望。怎么现在看贤王,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孟晚宁不是傻子,当了几年的县令,她哪里不知道大燕官场的黑暗,正因为黑暗和腐败,她才渴求明君的出现。可当她发现她期待的明君不再完美,甚至比起那些阴险虚伪的同僚,不过多了张漂亮面孔和高贵地位时,她的信念出现了裂痕。


    不出所料,等到虎啸营赶去那三个受害的村子时,为时已晚,山贼早已离去,只留下几个被火烧的村子,以及村子里散落的焦尸。


    孟晚宁并不擅长骑马,她从小养在深闺中,马车是给贤王坐的,她只能骑马,五脏六腑都感觉快颠乱了,眼前见到熊熊烈火中的尸体和还没死透的村民哀嚎,她跌跌撞撞下马,扶着马呕吐。


    救火是别想了,水都不够喝,救火需要多少水谁都不敢想,哪怕知道村子里还有人活着,也没人打算救。


    孟晚宁不是任性的人,也不畏惧死亡,她曾亲眼见到全家被山贼杀害,她不怕尸体,但当她亲眼见到一整个村子被烧毁的时候,她仍克制不住呕吐。


    “有人还活着,快扑火救人!”


    孟晚宁刚开口,身边的兵丁互相对视一眼,只有一个人小声提醒:“孟大人,咱没水啊,咋扑火?”


    孟晚宁忍着恶心,站起身,指了指村子外面干裂的土地:“铲沙扑火!”


    这倒不是不行,但没有一个人动,用泥沙扑灭了火,然后*呢,里面的人这样严重的烧伤,华佗在世也难救活。


    孟晚宁神色阴沉,她是县令,这些人竟然不把她当回事?


    但显然,有贤王在场,这些人会优先选择听他的。


    贤王状若哀痛地骂了山贼几句,随后告诉众人,赶去支援下一个村子更重要,万一又去晚了,伤亡只会更多,大局为重。


    一句“大局为重”,便将此时火海中的人判了死刑,孟晚宁浑身冰凉。


    她从来不懂什么叫屈服,不然也不会得罪那么多同僚,周遭的县令都是一边因为她的政绩恭维她,一边因为她油盐不进记恨她。


    “恳请王爷调十人于下官解救村中幸存者,多一个幸存者,就可能多一个人知晓贼人的线索。王爷爱民如子,想必也不忍任由这些人烧死吧。”


    贤王掀起马车的帘子,目光晦暗不明,直勾勾地盯着孟晚宁。


    贤王不是没有被忤逆过,他在朝为官,京城里多的是资历比他高的老臣,纵使是曾经的太子,如今的小皇帝,在面对这些老臣的指责时,也不敢反驳,更何况他。


    可孟晚宁一个小小的县令,也敢忤逆他?


    孟晚宁一个爱民如子的高帽子扣上来,贤王又一向爱惜自己的名声,不好当场发作,忍下心里的不爽,丢了十个老兵给她,看她能搞出什么花样。


    临走时,贤王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孟大人,本王在京城里便曾听闻你的美名,曾经的四大才子之首,若非当年飞来横祸,如今前途不可估量。本王很欣赏你的才华和年轻气盛,但也奉劝你一句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不拘小节?这么多条人命是小节?孟晚宁行礼送走贤王,看着贤王的队伍,目光冰冷。


    还别说,孟晚宁这人确实聪明,也很拼,仅凭剩下十人,她指挥人用泥沙扑灭外围的火焰,把逃到村子边缘的人救出来。


    几百人的村子只活下来十几人,看着地上躺着半死不活的村民,闯入火海时全身滚烫如同熟了一样,现在寒风一吹,她只觉得冷。


    孟晚宁忙了几天,跟去救援和安顿村民,等她回到江源县,像变了个人一样,常常在衙门里坐着发呆,一发呆就是几个时辰,好多衙役路过都怀疑自家县令是不是疯傻了。


    直到下人来信,说是林家来人请她去林家商量婚事。


    本来孟晚宁得知全安村人无事后,她就没空去管全安村,那些收缴的兵器,她也刻意忽视。


    知道凌一和林漾无事,她也没有分出心神去找她们,没想到,林漾反而有空找她。


    这时候孟晚宁才从下人口中得知,昨夜林家老爷林盛去了。


    所谓的去,当然就是死了。


    故林家请孟晚宁商量婚事,其实是要商量婚事的推迟。因为大燕重孝道,林盛一死,他的孩子们都要受到影响。


    林家上下一片素缟,不仅林家嫡子林谦要因父死服丧,无法参加科考,林家的成年子女也不可嫁娶,林漾的婚事又得往后延三年。


    林漾的年纪不小了,至少在这个时代,她这个年纪还未出嫁的女子少之又少,而且她的婚约对象还是县令,林家也怕婚事一拖再拖,耗尽了孟晚宁的耐心。


    未婚男女是不可提前见面的,但林漾和孟晚宁显然不在意这些,她们二人压根就没想成婚,婚约不过是彼此都需要的挡箭牌。


    按理来说,林盛一死,林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年幼,一个庶出的长子林明,一个嫡出的林谦,随便哪一个都能顶上,他们才是话事人。


    但林盛死前缠绵病榻,把生意交给林明打理,林明个人能力不足,听了叔伯的撺掇,不信任林漾,反而让权给叔伯,结果就是林家的家产许多都被叔伯两家吞了去,最后又被林漾骗了去,林家的家产几经辗转落到了林漾手上。


    林家的奴仆众多,妻妾子女也多,花钱的地方不少,当家产被吞后,林明才惊觉自己捅出多大的篓子,但他填补不上这个窟窿,家中的公账已经拿不出钱来料理林盛的丧事,林谦因为科考失利,整个人一点就炸,不复以往的高贵,全家要用钱,处理林盛后事要钱,拿不出钱怎么办呢?


    林家只能求助于有钱的林漾,这点钱对林漾来说只是小钱,但她要用这点小钱,换来整个林家的归顺。


    于是,林明不得不让出林家的主事权,眼睁睁看着林家这么多男儿,最后去和外人商谈要事时,都要由林漾出面,她来做决策,她一个眼神,林明就得退到春桃旁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林漾丫鬟一个地位。


    就连婚事延期这种大事,本该由林漾的主母,也就是宛娘子做主,林漾是不能直接和孟晚宁商量的。但林家上下唯林漾马首是瞻,宛娘子自己女儿的婚事、男儿的仕途,都要靠林漾,她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双方同意了延期三年,林漾又让春桃给孟晚宁偷偷送信,约孟晚宁之后在鹿鸣涧会面。


    孟晚宁对成不成婚并不在意,她只觉得报仇无望,待在这样的大燕,哪有什么公平正义可言,只有无限的权力斗争。


    但林漾的邀约,她还是愿意去的,至少,林漾和凌一算是为数不多她可以交心的朋友。


    第265章 坦白


    鹿鸣涧的雅间里,曾经意气风发、儒雅不凡的孟晚宁,如今沉默得如同一尊石像。


    孟晚宁最先到楼里,从后门进来时,发现前面大堂冷清得可怕。在饥荒年间,即便是县里生意最红火的鹿鸣涧也少了很多客人,萧条衰败。可即便如此,鹿鸣涧的大门外却支起了一个小棚子,分发少量救济粮,缓解朝廷的赈灾压力。


    朝廷内部的人在想着怎么捞钱、站队、拉帮结派,而这些普通人,却在想着怎么共渡难关。孟晚宁上楼前,看向身边这个还算眼熟的伙计,这个伙计跟了掌柜很多年,今年尤其艰难,店里的伙计裁了不少,他还在。


    “小二哥,今年店里食客多吗?”孟晚宁多嘴问了一句。


    小伙计不知道这是她们县的县令,只知道是一位低调的姑娘,以为是自家老板的合作伙伴,态度十分客气:“不满姑娘你说,这生意不好做,十天半个月没客人上门,咱店的饭菜已经降价了好多,可没办法,百姓吃不起啊,粮价又贵,我们再降,那就是亏本买卖了,唉,只希望这老天早点下雨,润润咱们这些苦命人吧。”


    孟晚宁低头,老天若有眼,早该下雨的。除非,老天没眼,或者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天,她们这些人,靠明君靠不住,靠天更是靠不住,能靠的只有自己。


    可是,她现在连自己也靠不住,她的权力太小了,丢进大燕的官场,连水花都溅不起来,她哪里靠得住,甚至不如林漾可靠,人林漾好歹能拿出钱粮来接济穷人,她当官几年,靠着俸禄养家,一分贿赂不敢收,反而得罪了不少人。


    究竟什么才是官,百姓对她们这些官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个问题,在林漾和凌一进门后,孟晚宁试图从她们口中寻求答案。


    凌一脑子里闪过现代的一些理论,在她看来,人类很擅长把所有人都分成三五九等,显然,在这个时代,尽管没有了奴隶制度,却仍旧有大量的人活得像奴隶。


    不过,凌一觉得现代的理论告诉孟晚宁,重要的不是孟晚宁能否听懂,她聪慧定能听明白,重要的是凌一要如何解释这些理论从何而来。


    还好,没有凌一,林漾也有自己的看法。


    她看着失意的孟晚宁,并未觉得庆幸,反而有些同情,其实两人的出身是最接近的,一个是官宦出身,一个是首富之孙,两人虽是这个时代地位低下的女子,但却因为出身好,能接触到许多底层女性不曾接触到的东西。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就不同于一般女子,女子所受之苦,她们也得受,高门大屋之内,和茅草破屋之中困住的人是同一类人。


    “圣人曾说,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林漾不紧不慢道。


    孟晚宁同意点头,她知道,兄长读书时她也曾旁听过这些文字。


    林漾却摇头:“但圣人的话却不一定对,多少圣人压根就不是普通的民,君不是舟,君是窃取了民之劳动果实的贼。”


    “百姓不是水,而是钢铁,是社稷,是真正的君。”


    孟晚宁闻言,瞪大眼的同时,手指着林漾微微颤抖,说君王是贼人,百姓才是天下的君主,这话要是被外人听了去,可是要治林漾一个大不敬和谋逆罪名的。


    可孟晚宁震惊之余,却想不出词来反驳林漾。难道不是吗?有的人生来就是王爷、皇帝,他们不用劳作、从商、打杀,他们只需要讨好头上的皇帝,一生衣食无忧即可。比起她们这些被世人认为是娇生惯养的高门贵女,难道贤王、小皇帝一流不是更加娇生惯养?


    她孟晚宁累到挥不动锄头,靠双手去扒拉滚烫的泥土救人时,贤王在做什么?他坐在马车里,不紧不慢地赶去下一个村子收尸?


    林漾的生意因饥荒入不敷出,店里没有客人,都还要自掏腰包接济穷人的时候,贤王不过是把本该送到百姓手上的赈灾粮安全送到,便已经受到世人爱戴和歌颂,这难道公平吗?


    孟晚宁的信念碎了一地,她无力垂头,坐着连举起酒杯的力气都没有。


    林漾明白,是时候了,这个人终于看明白了大燕的现状,早晚有一天可以成长为她可以信任的人。


    “晚宁,靠身居高位的人幡然醒悟是不现实的事,你我都知道。你想要的公平正义,想要的百姓安居乐业,只有当我们完全和百姓站在一起,推翻这些高位者掌控的朝廷,才可能实现。”


    如果林漾之前的话只是大逆不道,现在她就真的是把话摊开了讲,她要造反,要领导农民起义。


    孟晚宁其实内心隐隐有感觉,但她从来不敢细想,林漾几乎伸手到了所有可以垄断民生的产业,除了盐铁她不敢碰,哪样她没有插手?而且镖局的老板虽然是凌一,但和这二人熟悉的孟晚宁能不知道这两人几乎一体吗?


    镖局的镖师身手不凡,且持有武器,招的人数不祥,如今又冒出来全安村成功抵御山贼,收缴的兵器现在还未上交。


    孟晚宁不知道林漾二人在干什么,她有这么迟钝吗?


    当然不,她要是这么迟钝,怎么可能压得住江源县内外那么多环伺的豺狼,多少人或讨好贿赂,或威逼利诱,都被她挡了回去,她不迟钝,她只是不敢细想。


    而如今林漾把话摊开了讲,就说明,林漾要她站队了。


    孟晚宁抬起头,直视林漾:“我一直视你们二人为知己好友,你们说这么多,只是想逼我站到你们这边来,对吗?”


    林漾摇头:“晚宁,你误会我了,我们与你结交,并非只是想拉拢你,而是这世间能像我二人这般有能力又坚定的女子不多,多少女子被困在所谓的闺房里,你和我都该很清楚。若不是你兄长的意外,你如今早就随着家人落户江源,不知道嫁给了哪家公子,那种境遇里的你,甚至还不会觉得自己悲惨,不是吗?”


    孟晚宁不可否认,她尝过了权力的味道确实得益于兄长的意外,她不确定,没有见识过大世界的她嫁做人妇后,会不会和她如今觉得“目光短浅”的妇人一样,守着家中妻妾成群的丈夫就够了。


    “我再不妨告诉你一件事,”林漾迟疑两秒后说,“我们前后几次和龙虎山的山贼交手,发现他们的兵器和马匹不似一般山贼能拿得出来的,尤其是兵器,曾出现过官制打造的精良兵器,被活捉的五当家也在我们的审讯下坦白,他们的大当家和阳州某官员有勾结,兵器即从那人手中购入。”


    “试问,阳州哪位官员有如此大的权力,竟敢与山贼勾结?”


    孟晚宁脸色煞白,浑身冰凉,谁有如此大的权力?她的脑海里浮现除了阳州知府的面孔,她全家被山贼所杀,她曾扮成兄长的模样求见阳州知府,结果被拒之门外。她借兄长身份当上县令后,多次凭借政绩请求知府治理阳州境内的山贼,每次都不了了之。


    她只当知府是事多,抽不出身来,又或者是懒政,懒得浪费兵力去剿山贼。却不曾想有一种可能,山贼和知府有勾结。


    “晚宁,你就没有想过,你们一家的马车并不算豪华,只有全家人,加一个马夫,连丫鬟都遣散了,山贼看得上你们吗?目前龙虎山抢劫的人主要就是过路商队,因为商队有钱有货,他们敢动朝廷的人吗?不敢,但他们敢动你们,令尊在朝堂上得罪的人,恐怕不是一般人吧?”


    孟晚宁咬牙,当然不是一般人,她父亲得罪的人是皇帝。孟父清廉固执,小皇帝选妃还想点孟晚宁进宫,得亏孟母提前给孟晚宁定下了婚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孟父直言进谏,忤逆小皇帝,后来更是因为被卷入朝堂之争,贤王和小皇帝党派都恨他。若山贼是有目的地杀害她们一家,还真不好说是小皇帝派的人还是贤王派的人。


    目前看来,她父亲被怀疑结党营私,其实不然,贤王是拉拢过她父亲,但她父亲没同意。但小皇帝仅凭臣子的片面之词,便将她父亲革职,可见这朝堂之争有多可怕。


    孟晚宁一家死得冤枉,死得蹊跷,若能抓到当初杀害她家人的山贼头子,也就是龙虎山的大当家,或许才能知道是谁想害她们一家。


    见孟晚宁被说动,林漾承诺:“不说别的,如今我要争,便要为民而争,你我和这大燕千千万万的百姓一样是民,你的血债自然也是要向山贼讨要的。”


    “若能剿灭山贼,我第一步便是要亲自审问龙虎山的大当家,让他说出杀害你家人的真相,以及他背后的靠山是谁。”


    孟晚宁沉默半响,终于点头:“我不管这大燕日后是谁做主,我只知道,你既然承诺要为我全家讨回公道,那我要亲自参与对龙虎山大当家的审问,我要亲耳听见他说为何要杀我全家。”


    “当然!”林漾欣然同意,审问场面血腥,她是不爱看的,孟晚宁想看就看,只要孟晚宁肯真心和她们并肩战斗就行。


    不过,孟晚宁也不是傻子,她看着林漾道:“可你就算是招募了少量兵马,又如何能和大燕朝廷抗衡?”


    林漾挑眉:“谁说我要和整个大燕抗衡了?我就不能是大燕本来的君主吗?”


    “我不需要打败整个大燕,我只需要打败我的舅舅们即可。”


    “舅舅?”孟晚宁一愣,“谁是你舅舅?”


    既然大家都开诚布公了,于身份秘密上,林漾也该亮出自己的底牌来:“我的舅舅可多了,你认识的大概有贤王慕容靖,假死的大皇子慕容麟,还有小皇帝慕容泽。”


    “什么?”孟晚宁大脑宕机了,贤王和小皇帝怎么成林漾的舅舅了?


    林漾忍不住笑:“我祖母在先皇还未登基为帝前,便生下了我的生母,先皇并未将我祖母带回宫中,便任由我生母这颗明珠蒙尘了。”


    “等等,假死的大皇子?大皇子十年前就死了,你如何知道他假死?”


    林漾冷哼一声:“是啊,任谁也想不到,昔日高贵的大皇子,苟且偷生,十年前逃亡来到全安村,摇身一变成了猎户赵麟,为掩人耳目,还与一农女生下三个孩子,如今投身虎啸营,找到了昔日旧部丁章,正在谋划以虎啸营为中心,东山再起。”


    虎啸营丁章?孟晚宁想到了她和贤王去找丁章调兵时,贤王和丁章互相客套的试探,当时她还在想,贤王为什么和丁章废话这么久,原来,贤王也是奔着赵麟来的。


    难怪贤王不紧不慢救人,他来江源的目的根本不是救人,而是要搅乱大燕,从中谋权。从始至终,只有她是个傻子,信了贤王爱民如子的表象。


    第266章 试探


    当孟晚宁站到自己阵营里时,一切都比从前更加简单,林漾和凌一能够更大胆地放开手脚做事。


    不过,在此之前,凌一告诉孟晚宁,她曾在山贼进村前,通过程氏族人的反常行为发现不对劲,提前派人去报官,但官府并未理会。


    再加上山贼总能精确把控商队的路线和途经时间,她们猜测,山贼在各县县衙里可能有内应。


    凌一不确定别的县有没有,但江源县肯定是有的。


    因为二当家死得早,剩下活捉的山贼里几乎没有高位者,都是些冲在前面的小喽啰,不清楚内应的信息。就连五当家也不知道内应的存在,由此可见,此人的身份应该不低,不是什么普通衙役、官吏。


    若非凌一了解孟晚宁,她们就得怀疑孟晚宁了。既然不是孟晚宁,那这个内应就是地位堪比县令的人。


    孟晚宁心中有怀疑的对象,但她目前还没有此人的把柄,于是,她想了个办法。


    今年各商户的生意都不好做,也正是因为不好做,林家叔伯抢夺林家家产时,才会被林漾趁虚而入,骗走了他们辛辛苦苦抢来的家产。


    林家成了空壳,但林家的家产不会平白无故消失,只是落到了林漾手上。


    所以林漾部分产业确实一直在亏损,因为接济穷人,投入的钱粮不少。但她也并非没有钱可赚,她自己别的生意还能继续做。


    只不过,因为阳州境内大面积干旱,做阳州人的生意是不行了,她的生意要扩展到更远的地方。


    林漾手上还囤积了大量茶叶、布匹、肥皂等货物,加上林家的当铺和首饰铺等,大量珠宝也还压在手上,先前林家和外地商合作有两类运输方式,陆运和水运。


    水运适合和大燕东南地区合作,需要先走陆运,把货物运到灵州,然后走灵州的运河,送到目的地。


    所以,不管是哪种,第一段路都是陆运。需要和外商合作的生意大多货量不小,不然走货一趟赚太少还不够人力和路上的盘缠,故,一次送货最少都是好几辆马车装着满满当当的货物。


    如此一来,乡间小路是走不得的,必须得走官道和大路,路线比较固定,那么就很有可能被盯上。


    钱县丞心惊胆战等了许多天,生怕暴露自己,他让家人最近做事小心些,莫被人抓到了把柄,自己也不敢轻易和龙虎山那边联系。


    没想到这些天孟晚宁都好像没有察觉县里有内应的事,她颓废了几天,突然好起来了,该干嘛干嘛,县里的事她重新扛起,剿匪的事她也冲在最前面,看上去干劲十足。


    钱县丞渐渐放松了警惕,自己也该干嘛干嘛,这时候孟晚宁找上他,他先是吓一跳,以为自己暴露,而后却听孟晚宁打听,家里若是有人做生意要走水路,灵州府管水路的官员,哪些好说话些,他是否有认识的人。


    钱县丞惊讶不已,这个犟骨头开窍了?以前孟晚宁最看不起攀关系、走后门的人,现在竟然为了家人做生意,找他寻求人脉帮助?


    而且这个“家人”还不是一般人,是和孟晚宁有婚约的林漾,那可是江源县第一女商人,甚至可以说是阳州第一女商,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候有大生意?


    钱县丞此时按理来说是不敢有所行动的,但他没能从上次的交易中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分成,因为全安村抢劫案里,龙虎山损失惨重,根本没有抢到钱粮,哪有分给他的,钱县丞自己的俸禄并不高,在粮食和水稀缺的江源,他一家也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于是,当他刚离开衙门没多久,被龙虎山派来的人拉进小巷子后,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龙虎山那边因为贤王和虎啸营剿匪一事,被打得节节败退,情况非常紧急,需要大量钱财去给那位靠山打点,同时还要继续招兵买马,这需要的钱可不少,一般人拿不出来。


    龙虎山打听得知江源县两大奇女子,一个是最有名的女地主,一个是江源第一女富商。他们打劫凌一失败,反折损三百多人,元气大伤,既然这个能调动全村人和镖师的女地主不好惹,他们就找个好惹的,商人总比地主好对付。地主拥有土地和“农奴”,且都是当地土生土长的人,有的是人脉,但商人就不见得了,有的商人纯粹就是靠脑子赚钱,再加上林漾的父亲去世,林漾服丧三年,不能和县令未婚夫成婚,他们便觉得可以拿捏她。


    更何况,若是能重创林漾,不也能打击和她关系亲密的孟晚宁吗?


    钱县丞一想也是,咬咬牙答应了,但他有个条件,这是最后一次,成功后他就不干了,要带着家人好好过日子,每天这么心惊胆战地活着,太折磨了。


    伪装成平民的山贼翻了个白眼,鬼才信钱三这套说法,人哪有不贪的,一次又一次,想轻易和他们龙虎山撇干净,想得美。


    钱县丞仗着自己能出入衙门,且地位仅次于孟晚宁,还能给孟晚宁介绍灵州的官员通信,方便林漾去到灵州后好上下打点,借此了解到林漾这批货的路线和时间。


    大燕的官道并不算平坦,坑洼不少,不如凌一在村里自己修的道路,凌一有特殊的修路材料和方法,全安村的大路比许多城里的石路还要平坦,林漾也曾考虑过等她拿下南燕,要让南燕在她在位期间,修好所有的官道。


    林漾没有亲自送货,她是老板,除了第一次和龙虎山交手那次,为了立威,她才和凌一同行,其余时间,她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拨弄江源县乃至阳州的商业如同拨弄棋盘上的棋子一样轻松。


    商队一向不走空,这单生意,她们会把自家的丝绸、瓷器和珠宝、肥皂等货物卖给外地商人,同时从外地商人那儿购入粮食运回江源。


    当然,这是正常情况,当林漾的商队被龙虎山一百多人拦截时,这个愿望就无法成真了。


    不得不说龙虎山运气实在是好,北边战乱,他们逃往南边,一路上吸收了不知道多少难民,全都是青壮年男子,实力强大不说,还有靠山,一直没被清剿,转移到清江一带,竟然还能发现铁矿,更是大大增强了军事实力,已经威胁到了大燕朝廷。


    这下子,他们背后的那位靠山也保不住他们,他们急切地需要增强实力,最好是趁着饥荒动乱,彻底反了。


    饥荒再次给龙虎山吸收了不少灾民,这些灾民有的亲人在世,他们只顾自己吃饱,有的亲人饿死,满心是对朝廷的仇恨。龙虎山从最初的六百人,在饥荒后增加到了一千六百人,折损在全安村的三百人连零头都不算。


    要不是此时虎啸营联合各地县衙剿匪,不然龙虎山早就增派两倍人手,势必要屠光全安村报仇,以此立威。


    虽然他们腾不出手来收拾全安村,但不妨碍他们埋伏在林漾商队的必经之路上,准备抢下这一整个商队的女人和货物。


    可令山贼们没想到的是,当他们骑着马狂笑着围上去的时候,那些装货的大箱子里突然跳出来一个个身穿大燕衙役服,手持长刀的男子。


    埋伏的山贼有一百六十人,本想着对付只有八十人的镖师队伍绰绰有余,可大箱子里跳出来的衙役也有八十人。


    战场局势瞬间逆转,这倒不是因为八十名衙役的实力比多出来的八十名山贼更强,相反,八十山贼和八十衙役的实力相差不大。扭转局势的其实潜龙镖局的八十名镖师,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潜龙镖局的镖师功夫要比一般山贼甚至是衙役强许多。


    因为她们的镖头是凌一,武师是追风,一个是学得又杂又精的机器,一个是暗杀组织千挑万选的杀手,这俩人训练她们,那可真就是“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县衙的衙役甚至不如虎啸营的兵丁,他们每日除了例行出巡,也就只有在孟晚宁上任后,每天装模作样挥舞几下刀木仓,一个立正都没法做到统一步伐,实力确实和山贼无异。


    当人数劣势被八十名衙役填补后,潜龙的镖师们就放开了手脚战斗,一百八十名山贼除了逃走的几名,其余全部被活捉。


    当然,押送山贼回江源的途中,有少数几人因伤势过重,失血过多而死,衙役们并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只想着把人押送回去交差。


    来之前的衙役们还很不乐意和镖师合作,他们心想,一群女人能当镖师本来就是一个荒唐的笑话,结果他们县令还让他们和这群女镖师合作,而且躲在拥挤的木箱里的是他们,而不是这些平日里连吃饭都得去灶房蹲着的女人?


    可回去的路上,这些来之前满心眼不服气的衙役们沉默了一路,因为他们这边受伤的兄弟不少,反观镖师们,一个个身手矫健,战斗勇猛不说,冲在最前面,却受伤最轻。镖师们训练有素,武功高强,那些个见都没见过的招式使得他们一愣一愣的,他们这群衙役,倒成了吃干饭的饭桶了。


    镖师们并不在意衙役们的自尊心,回去路上别提有多高兴了,一个个都在算今天打了胜仗,回去后镖局里给什么奖励。


    如果说见识到了镖师的厉害,使得这些衙役沉默,那听到了镖师们的待遇后,这些衙役们心都凉了。


    在朝廷也发不出粮和钱的时候,大部分衙役还都是杂役,不算官,更不算吏,他们要么是朝廷对外招的“杂工”,要不就是因为服徭役进来的,杂工还有工钱呢,服徭役的则一粒米都捞不到。


    反观镖师们,她们都在说,今天自己杀了几个山贼,回去后按人头算,每顿加几个鸡蛋或者鸡腿。


    什么?他们给官府干活,饭都快吃不上了,镖师们还有菜有肉?衙役这活真是一天都干不下去了!


    第267章 团结


    若是在和平年代,衙役们知道镖师的待遇这么好,他们或许会忮忌,会心里不平衡,但在自己都吃不上饭的饥荒年代,他们心里只剩下了渴望和羡慕。


    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男人,终于憋不住找镖师们搭话:“姑娘,你们潜龙镖局还招人不?你看我行不?”


    旁边一名资历老的衙役给了他一肘子:“你小子说什么呢,吃里扒外是吧?”


    男人愤愤不满道:“我吃什么扒什么了,我饭都吃不上,全家要饿死了,我吃什么!饿得下不了床的不是你老母,你当然不急!”


    他这话倒是引起不少人的共鸣,马车上挤着的衙役们垂头沉默,他们也只是普通百姓,高昂的粮价谁都负担不起,全靠着衙门发的粮食度日,可衙门发的只是个人份的粮食,从前好歹有工钱,现在工钱顶个屁用,啥都买不起,一人份的粮食怎么养活整个家?


    老衙役咬紧牙关,他怎么不懂这个道理,他年纪大,家中双亲更是年事已高,不止如此,他是上有老,下有俩孩子,比这年纪小的衙役压力更大。


    不过,潜龙镖局可不是他们想进就进的,一个年近三十的镖师是这次行动的小队长,她骑在马上,长发束起,与这些垂头丧气的衙役气质完全不同,她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我们镖局确实招人,但是不招男人,只招年纪合适的女子。”


    有人当即叹了口气,这还是他们生平第一次因为性别被拒。往常被拒的都是女人,这次轮到他们被拒了,失落和不服气也无济于事。


    突然,有个人不死心地问:“那我媳妇成吗?她只有二十岁,小我五岁呢。”


    镖师回他:“这倒是有希望,你可以回去叫她来我们镖局面试,看看她的身高、体型能不能达标。”


    “啊?还有不达标的吗?”


    “当然,那种几十斤只剩全身骨头重量的人,训练增肌的时间太长,强度也跟不上,怕训练时给伤了。”


    衙役们一听自己虽然没希望,但是自家的女人还是有希望能进镖局,纷纷打听更多细节和要求。这时候谁也不在乎机会能不能留给自己,只要是一家人,不管是媳妇、姊妹还是女儿、老娘,但凡能进镖局,挣点粮食回来,一家人饿不死就行。


    老衙役看着这些个突然变活跃的同僚,也不知道该说啥,谁都想活下去,他家里两个小子都是男娃,媳妇年纪又大,老娘更不必说,也并无姊妹,这下子,该他懊恼当初为什么生的是两个男娃了。


    在镖局和衙役联手俘虏山贼的时候,钱县丞正在处理政务的时候,突然被尹县尉带十几名衙役包围。


    “老尹,你这是做啥?”钱县丞内心咯噔一下,察觉不妙,面上却还要摆出一副生气的模样。


    尹县尉平日里干的就是些抓捕盗贼、犯人的活,可以说县衙的脏活都是他干,身上带着股杀气,他目光冷冷地盯着钱县丞:“钱三,你干了什么,心里没数吗?”


    钱县丞还想故作镇定,却不料孟晚宁从尹县尉身后走出,面上带笑,望着他:“钱三,你应当认识此人吧。”


    孟晚宁说完,衙役押着一个伪装成普通百姓的山贼跪在众人面前,那人俨然已经遭受过拷打,浑身是伤,看见钱县丞,立刻哭喊着朝他求救:“钱三,你快让她们饶了我,我什么都招,求求各位大爷别折磨我了,就是钱三,和我接头的人就是他!”


    钱三的三角眼瞪圆,一口气差点没上得来,心道*,完了!


    最后等贤王得空回江源的时候才发现,孟晚宁的副手换了一位县丞。这位县丞贤王有所耳闻,竟是程家程祖佑。


    程祖佑虽断了一只手,但左手适应后,并不影响他办公。在凌一那儿被磨平了棱角,思想也开明了许多,如今辅佐孟晚宁正合适。


    贤王知道程祖佑,只因此人才华横溢,他来江源之前就想过要招揽江源的人才,其中就有程祖佑。他本想着程祖佑右手已断,他只需稍微施舍一点恩情,对方就会对他感激涕零,对他忠心不二。


    可他没想到,在他来之前,凌一已经给予过程祖佑恩情了,他看好的人才已经被凌一收入麾下。


    如此一来,他就更想把凌一一起给收入囊中,既能拿到凌一的钱粮,还能拿下凌一的人。


    然而,这个计划还未实施就胎死腹中,贤王现在连进全安村都进不去。


    自山贼一事后,全安村就戒备森严,除了放哨巡逻的,村里人也都团结一心,但凡看见张陌生面孔,便会去报告给巡逻队,以防止是山贼派来踩点的。


    山贼上次因为地势不熟悉和轻敌败给了她们,故,下次山贼来犯,肯定会先踩点熟悉周遭环境,要发现和抓住这些“探子”,不止要巡逻队全天不停地巡逻,也需要村民们互相监督。


    贤王来的太不是时候,他想学古人礼贤下士,放下自己作为王爷的高姿态,打算以寻常人的身份和凌一结交,促使凌一对他放松戒心。


    结果,他连全安村都进不去,凌一的面都见不着。


    身穿常服的贤王,没有了那一身贵族服饰的威严,村里人只以为他是县城哪户人家的公子哥,根本没把他当回事,拦就拦了,怎么着吧。


    和贤王一起被拦在外面的人还不少,一群人大包小包,赶着牛车被堵在了村外,嚷嚷着要村民放她们进去,她们也是全安村人,凭什么不让进。


    贤王的小厮气愤不已:“爷,这群刁民太可恶了,竟敢把咱们拦在外面,奴去县里叫人来,踏平了她们全安村!”


    “慢!”贤王瞪了一眼小厮,“全安村才经历了山贼袭村,如此谨慎也正常。一介农女,能把几百户人家团结起来抗敌,个人能力实在强悍,本王更好奇了。”


    “你去打听打听,旁边叫嚷的人是做什么的。”


    小厮得令,跑开了。


    原来,这被拦在外面的人,都是原先住在全安村的程氏族人,她们也是村里人,凭什么不让进?


    巡逻队手持长棍、砍刀,气势威严,为首一人是凌一家的长工,只见她一手叉腰,一手举着刀指着程氏族人怒骂:“你们程氏忒不要脸!山贼要进村抢劫,你们就偷偷摸摸溜走,留下俺们在村里等死。现在俺们赶跑了山贼,危险没了你们要回来了?想得美!我呸!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玩意就该滚回你们程氏族村去!”


    程氏族人被骂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理亏却一点不心虚,指着巡逻队的脸痛骂:“我们回自个儿的家还要你们同意了,咱村是里正说了算,你算老几!”


    说着,程里正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脸黑如铁,他对巡逻队说:“我知道你们说话不管用,把程小花叫出来,这事她必须给我们程氏一个交代。”


    巡逻队本来是不想传话的,但程里正好歹也算是和朝廷交接的“官员”,虽然没有官身,但税收、户籍、田地、徭役也都归他管。况且程里正都搬出程氏了,程氏族人还有当知府的,得罪了知府,她们可就遭殃了。


    巡逻队最后还是把凌一请来了,凌一现身,气场与先前已经有了明显差别。之前她面对上位者也不卑不亢,气质一点不像普通百姓,而现在,她身边随时跟着两名侍卫,腰间挂着刀,护卫她左右,气场高得不止一两截,简直就像什么大人物出行一般。


    程里正也没想到凌一这排场,身边两名侍卫精壮的四肢和坚毅的眼神,一看就是练家子。


    她们族人不过才搬走几天,这程小花怎么像换了个人?


    其实不是换了个人,而是如今的凌一不装了,她和林漾、孟晚宁将会是江源一带的掌权人,身边没有侍卫是很危险的。林漾身边有追风和凌一派去的两名镖师,孟晚宁身边有她衙门的衙役,随着她们势力的壮大,她们就会成为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无数人想将她们杀之而后快。


    小厮嘀咕道:“这程小花,还有两个女侍卫咧,排场比王爷您还大,太不把咱们放眼里了。”


    “掌嘴。”贤王轻飘飘瞥了他一眼,他便害怕地低头认错,开始扇自己巴掌。


    凌一听到声音,看向这边,发现是贤王,眼眸毫无波澜,就当不认识。


    贤王以“平民”身份和她偶遇很多次了,估计想靠扮猪吃老虎赢得她的好感,两人从未在正式场合见过。毕竟,凌一只是一介农女,哪有资格面见王爷。


    小厮刚想呵斥凌一,但脸还疼着,不敢造次。


    贤王大冬天摇着手里的玉折扇,模样很是风流,自以为气质卓越,放在凌一眼里,就妥妥一个骚包。


    凌一没管贤王,而是看向程里正:“你想见我?”


    程里正见凌一出面,拿出长辈身份压她:“你好歹也姓程,你凭什么把自家人全部赶出去?这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我们也是村里人,凭什么不让我们搬回来?”


    凌一淡淡地说:“全部拿下。”


    她一声令下,巡逻队来了两队人,手持武器,将所有程氏族人包围。


    程氏族人本来就是老少皆有,个个手提大包小包,是从族村赶回来的,本来就没有武器,身上带的都是值钱的家当和粮食,面对手持武器的巡逻队,吓得直哆嗦。


    “程小花!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要动手打人?我可要去县里报官!你目无王法,族里也不会轻饶你!”


    凌一淡淡地说:“巧了,我让巡逻队拿下你们,也正好要让人去县里报官。”


    “你什么意思?你把我们赶出自己家园,还想动手打人,你有理了?”


    凌一朗声道:“山贼于五日前冲进村子烧杀抢掠,我们全安村人许多都没有防备,可偏偏在山贼赶到的前半日,你们程氏族人全部从村中撤离,就好似提前得到了消息,赶着逃命一样。被你们丢下的程家人因为和我有血缘关系,你们都不敢告诉她们实情,你们怕什么?”


    “是怕族里那位’未卜先知‘的仙人被世人所知,还是怕族里和山贼勾结的老爷被告发!”


    程里正脸色煞白,四周除了包围她们的巡逻队,还有闻声赶来的村民,村民们虽仍旧面黄肌瘦,但眼里好歹有光,不似从前那般麻木,显然是日子比之前好过了些。


    村民们此时目露凶光,死死盯着程里正。村里的程氏族人能提前收到消息逃命,可见她们族里有人和山贼勾结,光这一点,那些在山贼进村后失去亲人的村民,就恨不得冲进去把程氏族人痛打一顿。


    程里正有点怕,他发现自己好像镇不住凌一,他的声音都有些气不足:“你你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等衙门来人了,大家自然就知道了。”


    此时,程氏族人慌了,她们纷纷开始痛骂程里正,因为撤离这件事是他通知族人的,而且程里正也始终不说得到了什么消息,只说得出去躲避一段时间,她们出于对程里正的信任,外加上他在族里地位高,资历深,她们自然听话。


    等她们逃出村子,第二天就得知全安村被山贼突袭,族人们纷纷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自己跑出来了,不然不知道多少人要死在村里。


    但在族村住着不是长久之计,族村在山里,进出不方便,日常生活全靠自给自足,而且缺粮缺水,哪怕都是一族的同胞,但大家都不是傻子,谁会白养一群穷亲戚?


    族村容不下她们太久,又听说全安村虽然遭遇山贼,但损失很小,她们便想着既然村子没事,那就回家呀,全安村才是她们的根。


    这下好了,一回来被村民们逮个正着。虽说知晓内情的人只有程里正,最后县衙的人来了,只把程里正抓走,剩下的程氏族人,经过县衙调解,允许她们回到全安村生活。但村里人那看待仇人一样的目光,程氏一族和村民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


    不仅回不到从前,凌一家的救济粮没有她们半分,村里分的水也不分给她们,出门还可能被人用泥巴糊脸,在村里的日子寸步难行。


    第268章 祖母


    凌一命人拿下程氏的时候,贤王就在一旁看着,孟晚宁带人赶来时,看见贤王,立刻就要行礼,贤王朝她摆手,示意不要暴露身份,这欲盖弥彰的行为,生怕旁人不知道他身份特殊。


    等孟晚宁离开,贤王出声拦住也要离开的凌一:“姑娘且慢!”


    凌一回头看他:“你有事?”


    贤王始终面带温和的笑,加上一张好看的脸,引来无数人的注意。


    只见他收起折扇,朝凌一拱手道:“我有一桩生意要和姑娘谈,能否借一步说话?”


    几次偶遇搭讪未果,贤王也差不多明白凌一这人不闲聊,不会给无关的人分半点注意,既然如此,那他就得投其所好。


    凌一的地如今没有多少收成,因为干旱,但她的生意还有的做,工坊积压的大量货物需要出手,镖局也会接一些走镖的生意。


    果然,贤王以生意为由搭讪,凌一果然没有再忽视他,与他约定明日在镖局详谈。


    虽说时至今日,村民们对凌一的性格已经摸得七七八八,不管是凌一还是她家的长工和陌生男人接触已经习以为常,不会再有人莫名其妙怀疑男女之间不干不净的关系。但贤王不一样,他年轻貌美,气派十足,一看就非富即贵,看向凌一的眼神也格外温柔,凌一所说的终生不嫁会不会因这个人打破?


    当贤王和凌一接触的消息传到林漾这里时,一向冷静自持的人,也会手执黑棋,犹豫不决。


    追风站在凉亭里,作为林漾的对手,落下白棋许久,不见林漾落子。


    “主子,怎么了?”追风汇报完最近自己收到的消息,就等林漾发话,结果林漾沉默是几个意思。


    春桃朝追风使眼色,追风没看明白,继续问:“需要我再派人手盯着贤王和程小花吗?虽说程小花与我们合作,但难保她不会被男色所诱惑,那贤王出了名的招女人喜欢,早在京城里,便有不少人家的女子对他倾心,不得不防。”


    追风每多说一句,林漾的眼神就冷一分,春桃无奈翻了个白眼,实在拦不住追风多嘴。


    林漾叹气,看似随意地落下一子,便已将棋局逆转,方才还占优势的白子,此时已经穷途末路。


    追风一惊,苦笑不已:“我输了,唉,主子棋艺无双,我就没赢过。”


    林漾收起内心那一点慌张和酸涩,安抚道:“不必怀疑小花的忠心,她与贤王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那贤王若手上真有大生意可做,从他手里赚点钱有何不可。况且,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他与小皇帝、赵麟皆是敌人,便可暂时合作。”


    追风不甘心道:“可赵麟和小皇帝的心机加起来都不如一个贤王,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万一他发现了我们的意图,那你就危险了!”


    因为贤王作为太后的爪牙曾和林漾傅玉容接触过,林漾曾去信问过傅玉容,贤王对她和她娘的身份是否有所了解,傅玉容只回了简单的两个字——“不知”。


    贤王从未表现出他知道太后和先皇的秘密,但也可能是因为他太擅长伪装,连傅玉容都看不透。


    而且,傅玉容和贤王接触也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如今贤王已经脱离了太后党,他究竟掌握了多少秘辛,谁也说不准。


    追风还想说什么,林漾只是抬手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反而问到:“祖母的信送到了吗?找了大夫问过了吗?祖母身子如何?”


    追风一怔,气势不足:“老夫人她挺好的。”


    林漾皱眉:“连你也骗我?”


    追风着急解释:“老夫人不让我说,怕会影响你。”


    林漾深吸一口气:“追风,你要明白,祖母让你辅佐我,那你的主子便是我,不再是祖母,你欺上,可知错?”


    追风起身跪下,垂头认错:“我知错,但是老夫人的病情大夫也说缓解不了,是长久以来的慢性毒素所致,恐怕撑不到明年。”


    如今已是腊月初,撑不到明年?那岂不是这个月都活不过去?


    林漾只觉得头晕目眩,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追风着急,春桃更急,赶紧扶住林漾:“小姐!你别担心,大夫的话也不可尽信,老夫人一生行善积德,定不会有事的!”


    追风前几天不在江源,镖局无人坐镇,便是因为她替林漾送信去了。信里的内容非常重要,交给谁林漾都不放心,只能由追风去。


    信里除了寻常的问安以外,就是向傅玉容表明了自己要争的决心,以及在江源的谋划。


    傅玉容年近六十,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半条腿跨进棺材了,身子骨确实不好,但造成她病情反复的真正原因并非衰老,而是多年来的慢性毒药。


    和太后合作,一张听话的嘴是不行的,每年太后都派人赏赐给傅玉容一些汤药、檀香,这些汤药檀香中就藏有少量慢性毒药,久而久之就会让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


    可傅玉容能不知道吗?她收留了杀手追风,追风一早就发现傅玉容屋里的檀香有问题,但傅玉容不让她声张。


    太后本可以直接赐死傅玉容,因为太后有这个实力,在大燕,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掌握实权的太后。


    傅玉容本就必死无疑,只是太后贪心,给了她多活几十年的机会,她便要利用这几十年,给自己的孩子们留下最重要的东西。


    从前这些事傅玉容是不会允许追风告诉林漾的,但如今看着林漾寄来的信,傅玉容布满皱纹的脸庞多了丝欣慰的笑容,浑浊的眼球里也不免蓄满晶莹的泪水:“好好好,漾儿好样的,她比我这个老家伙还敢争。这天下凭什么就是姓慕容的,慕容煜那死鬼,地下若有知,怕是死不瞑目,哈哈哈!”


    “老夫人,您小心些,别气着了,大夫说您不能动气。”追风着急道。


    傅玉容咳嗽了几声:“追风啊,这次你回了江源,就再也不要回来了,安心跟着漾儿,从今往后,她才是你的主子,不再是你的妹妹,我的话你可以不听,她的话你得听。”


    追风敏锐地察觉到傅玉容话里的不对劲,忙问:“老夫人是要赶我走吗?我追风的命是老夫人救的,我就是死也得为傅家而死。”


    傅玉容皱眉:“张嘴闭嘴就是死,你有几条命可以死,漾儿的大事未成,谁敢轻易死!我还没看到她坐上那个位子,我怎么甘心死!”


    “那老夫人你这话,咋听咋像托孤。”追风嘟囔道。


    傅玉容瞪着她,用鸠杖敲了敲追风的脑袋:“胡说八道!”


    敲完,给自己累着了,傅玉容缓缓才说:“北方要变天了,北梁马上就要打过来了,京城里不少人都收拾细软往南逃,你以为,我们蓟州能躲得了吗?”


    虽说蓟州离京城并不近,但蓟州也在北方,不过一左一右罢了,若北梁打过来,蓟州也得完蛋。


    “那老夫人我们何必在蓟州等死呢,不如举家搬去阳州,好歹阳州有主子在,如今林家完全落入她之手,她怎么会养不起傅家呢?”


    傅玉容叹气:“蓟州和阳州,一趟便要十日,我时日不多,活不到明年,何必折腾,阳州府境内的龙虎山又不是好惹的,我可不想落入他们之手,成为他们威胁漾儿的把柄。”


    这些话追风不可能全部告诉林漾,她挑了重点的和林漾说,林漾听完,不复以往的娴静,而是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这下子,连春桃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甚至她自己因为这个消息而控制不住哀伤。


    追风跪着不肯起,林漾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的泪水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她淡淡地说:“追风,起来。”


    “小姐?”春桃担心道。


    林漾摇头:“无碍,追风回镖局去吧,账本送去书房,春桃跟我回去。”


    说着,林漾便镇定起身,走路稳健,看不出异样。


    结果春桃没扶她,她走出去两步,便眼前一黑,向后倾倒,晕过去不省人事。


    当林漾再醒来时,夕阳的余晖好似她心里的光一样昏沉,宁愿自己不曾醒来。


    还未等林漾出声叫春桃,凌一的声音在她床边响起:“醒了?喝点水润润唇,我给你煮了粥,温度正合适。”


    林漾一惊,朝凌一看去:“你怎的来了?”


    丝质的床帏被撩起挂在一边,凌一先端来一碗糖水,坐在床边,先扶林漾坐起身,再用汤匙舀起一点,喂到林漾嘴边:“我来找你商量,得知你晕倒了,便不请自来照顾你,你可嫌我粗手粗脚?”


    林漾笑着摇头:“怎会?你能来照顾我,也是有心了。不过,我今日无心议事,若是生意上的事,明日再说吧。”


    凌一点头:“我知道你如今没有心情同我商量,但这件事关系到你祖母,我认为我们还是有必要谈谈。”


    林漾脸色一变:“祖母?追风告诉你的还是春桃说了?”


    虽说她们二人亲密,关系非比寻常,但涉及到祖母和皇室秘辛,追风和春桃随便告诉外人,把她置于何地?


    凌一摇头:“都不是,是贤王找我运送一样东西,送到蓟州,收件人便是你祖母。”


    林漾一愣,贤王?她们上午还在担心凌一和贤王合作,究竟值不值得信任,黄昏时凌一就直接把和贤王合作的事告诉她了?


    凌一见林漾沉默,不急不缓道出她和贤王见面的事。


    贤王比起赵麟,确实聪明许多,他不来硬的,也不死缠烂打,他要丢出让凌一无法拒绝的条件,让凌一主动和他合作。


    这个条件便是一颗药丸,此药名为生息丸,由曾经的御医世家炼制,可解百毒。而这百毒中,也包括了傅玉容所中的慢性毒。


    也就是说,贤王确确实实是抱着合作的诚意来的,他曾是太后爪牙,太后给傅玉容下毒的事,他知道,他不仅知道,他其实还参与其中,毕竟最初和傅玉容接触的便是他,将混有毒药的檀香交到傅玉容手上的人也是他。


    若说从前贤王不知道为何太后要如此毒害自己的手下,那等他无意间见过了林漾母亲的画像后,他才知道为什么。


    林漾母亲的长相极美,和先皇也有三分像,甚至,贤王聪明,他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捕捉到了事情的真相。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父皇死都死了,在外还有子嗣。最恼人的是,父皇的子嗣有男有女,太后防备傅玉容一家也正常。


    也不知道贤王怎么搞来的解药,反正他知道,要接近凌一,得从她身边亲近之人下手。


    思来想去,结合自己对凌一的调查,贤王发现,和凌一有合作的林漾对凌一十分重要。且不说两人的生意密不可分,就说全安村遭遇山贼,林漾能在县衙不出兵的情况下,凭借六十名镖师就敢冲去全安村支援,可见两人之间的“金兰”情谊至深。


    贤王便想,凌一自己没有软肋,那她的身边人便是她的软肋。若能借生息丸救下傅玉容的命,凌一从此之后,和他的交集必不可少。


    况且,大燕第一女富商的实力更不可小觑,傅玉容的家产,贤王也觊觎已久。


    贤王并未和凌一说那些秘辛,他只是告诉凌一,他请求镖局送的这颗生息丸,只要凌一告诉林漾即可,林漾会想和他合作的。


    林漾闻言,死气沉沉的眼眸浮现了光亮,但她还是镇定地问:“这生意有来有往,他贤王光出一颗生息丸,总有条件吧?”


    凌一点头:“嗯,他有一个条件,这趟货要由我亲自运送,且他要随行,保证货物安全送到你祖母手上。”


    林漾的手攥紧了被子,咬牙暗道,果然,此人是冲着凌一来的!


    第269章 北上


    凌一陪伴林漾喝药,林漾是气急攻心,无大碍,但需要调养。本来身体就不好,凌一不放心林漾一个人,林漾也不舍得她走。


    况且,如今林家林漾说了算,她留人夜宿,谁也不敢说什么。再说了,凌一还是女子,林家人也不容易往那方面想。


    林漾幼时,春桃是她贴身丫鬟,会在她的床铺旁边摆一张小床,方便伺候。


    长大后,哪怕是春桃也不再被允许和林漾同住,林漾更注重私人边界和空间,春桃就回到了她专属的大丫鬟房间住。


    所以林漾的房间是没有小床的,凌一要留宿,要么睡客房,要么就同睡一张床。


    春桃刚想开口说她让下人去收拾客房,结果见林漾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立刻会意,先让下人烧热水,而非收拾客房。


    凌一来林家客房住过一晚,房间还是挺干净的,不过林漾刚遭受亲人重病的打击,都给气晕过去了,凌一不放心她一个人待着。


    两人心照不宣,谁都不提去客房睡的事,等到春桃招呼下人进来倒热水时,凌一只是提了句“你先沐浴”,林漾就低着头,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病得下不了床的是傅玉容,林漾只是气急攻心,没什么大病,自己沐浴是完全没问题的。


    林漾本来紧张得脱衣服的手都在颤抖,但泡在浴桶里,脑子里回想起她落水凌一救她的那次,两个人也是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屏风的另一面,紧张之余,其实林漾更多的感觉是安心。


    凌一光是存在于她所知的地方,她便觉得安心,就好像这个人真真切切地存在,而非摸不见看不着的东西,凌一就在那里,她叫对方名字,对方就会回应她,这种安心,令林漾一度想要落泪。


    就好像,她曾失去过,所以重新得到时,才会格外感动。


    她曾失去过凌一吗?


    林漾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好像认识凌一很久了,尽管她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几年前。


    都有借尸还魂了,说不定也有前世今生,或许在某一世,她们曾是故人呢?


    林漾想着,嘴角忍不住上扬。


    “你没事吧?”凌一的声音打破了林漾的出神,林漾洗好久了,凌一担心她泡澡泡晕了。


    林漾赶紧出水,结果猛一下站起来,冻得直哆嗦。


    南方的冷是湿冷,林漾在蓟州长大,几年了还是没怎么适应阳州的冷。


    “没事,我让春桃换水,这水冷了。”


    等到凌一迅速洗完澡,林漾还在铺枕被,春桃拿来了一套崭新的枕被,丝绸的面料,动物绒毛填充,十分舒服保暖。


    那时候凌一还在沐浴,春桃一个字没来得及讲,就被林漾挥挥手“赶”出去了。


    春桃出去把门关上,嘴巴翘得老高,心里嘀咕,小姐真是有了心上人就忘了丫鬟。自家小姐从小到大没干过活,竟然还要亲自给那人铺枕被,真是气人。


    吐槽归吐槽,春桃在隔壁的丫鬟房间里也不敢放松警惕,特意叮嘱下人们夜晚别靠近这边,以免她家小姐和凌一谈论要事被人听了去。


    殊不知,春桃此举不仅防止下人们听见秘密,还防备了某些不可为外人所听见的声音传出。


    第二日林漾一扫颓态,精神气十分不错,凌一从林家离开,给贤王回信,答应了贤王的条件,运送生息丸去蓟州,同时带上贤王。


    不过贤王的身份特殊,他装病在江源住下,并且卧床不起,大夫来看过后,说须得静养。


    之后由他的手下假扮他躺在床上十天半个月,他自己则以赵公子的身份随凌一的镖师队伍前往蓟州。


    赵公子?凌一皱眉,怎么慕容家的人都喜欢化名赵姓?


    又或者是,贤王故意为之,他已经知道赵麟的身份了?


    联想到孟晚宁提起过,贤王曾带她一起去虎啸营和丁章周旋,会不会是在那时候,贤王就发现赵麟还活着了。


    这下就有意思了,赵麟还活着,且已经和丁章勾搭上,贤王会怎么对付赵麟呢?是派人监视他,还是把他告发给太后?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贤王似乎还没有告发赵麟的意思,以他的性子,难保不会想留着赵麟,日后用来对付太后和小皇帝。


    可见,此人非常擅长挑拨离间和借力打力,心机深沉,需要多加防范。


    因为傅玉容的病情紧急,凌一迅速安排好五十名镖师,这支伪装成商队的队伍就此从江源北城门出发。


    在城外等候许久的贤王,看见凌一的队伍临近,立刻从树林中现身,面带微笑:“程姑娘,你总算来了。”


    凌一骑马居高临下看着贤王,略微颔首,算作打招呼:“劳烦赵公子乘坐后面一辆马车。”


    贤王的小厮皱眉:“我家王爷身份高贵,怎能坐后面的马车,要坐也是坐……”


    他话还没说完,春桃从第一辆马车里走出来,昂起下巴道:“此番出城,是借我家小姐回乡探亲名义,自然要以我家小姐为主。”


    小厮嘀咕道:“你家小姐?你哪家的丫鬟,好生傲慢!”


    贤王手里的扇子也摇不动了,他眸色深沉,盯着第一辆马车看。


    春桃还想再说什么,林漾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春桃,不得无礼。赵公子见谅,我家丫鬟护住心切,我自会管教她。程妹妹同我说,赵公子这趟镖是想低调行事,故我才想同行,希望没有给你们添麻烦。”


    贤王皮笑肉不笑,他记得林漾,傅玉容最宝贝的孙女,他去过傅家几次,但并没有见过这个小姑娘。


    也是,傅玉容纵使再惯着这小姑娘,也不可能让她和太后的人接触,不仅是怕被人知道说闲话,更怕她被卷入这些皇室秘辛中。


    林漾的画像很少,她出门常戴帷帽,只有较为亲近的人见过她的长相,贤王没能搜罗来她的画像。


    他本以为,自己用傅玉容拿捏林漾,就能拉近和凌一的关系。但他没想到,林漾和凌一的关系竟然这么亲密,送一趟镖而已,也需要同行吗?


    不过,生息丸关乎傅玉容的性命,以林漾孝顺的性子,跟去蓟州探亲也正常。


    贤王摸不准林漾此举的目的,索性走一步看一步,反正这一路上多的是时间。


    但他没想到的是,想象中他可以凭借这趟镖和凌一拉近关系,却都因为林漾泡汤了。


    因为,凌一不是和自家镖师在规划路线,派人提前去探路,就是在马车里和林漾待着,也不知道两人在干什么,时不时里面会传出一些轻微的说话声,听不清晰,但又让人知道两人相谈甚欢。


    就连入夜,两人也睡在马车里,几乎形影不离,跟孪生姐妹一般。


    按理来说,两女子关系亲密也正常,可贤王总觉得哪里不对,或许是偶尔他会感觉到一股渗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等他仔细去寻找时,那股视线又消失了,真是莫名其妙。


    怎么这队伍里,有谁家派来刺杀他的刺客吗?


    难道有人在他之前已经来过江源,招揽了凌一,安插了卧底在凌一的镖局里?


    贤王越想越不对劲,他大意了,竟敢只带一名小厮就和凌一出发去蓟州,若凌一其实早和别人暗通款曲,不过是欲擒故纵,先引起他的兴趣,再请君入瓮,他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越想贤王越害怕,之后更是马车都不敢出,拿着自己防身的武器,故作镇定地守在马车里。


    当车队即将离开阳州地界时,意外还是发生了。


    阳州北边山多,官道稀烂,树木茂密,极易藏人,探路时镖师们也不敢深入,凌一也不在马车里待着了,骑马走在车队最前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在山贼出现时,最先察觉,命令所有人以马车为中心,对抗山贼。


    商队出行一趟基本不会空着马车,凌一二人都是爱钱的,去蓟州一趟,主要目的是送生息丸,次要目的也为和蓟州傅家重新搭上关系,方便两边生意往来。故,车队里除了两辆马车载人外,还有四辆载货的马车,里面都是阳州的特产,其中她们厂里的布匹绸缎和肥皂最受欢迎,在外的售价可比本地工坊直卖的贵多了。


    一块巴掌大的肥皂,在江源本地可能就卖十文钱一块,但销往外地,越远的地方越贵,最贵的其他州,价格高至几百文一块,更有不良商家,会将原本巴掌大的肥皂,切割成多块更小的肥皂,但是每块肥皂价格却不变。


    所以,马车上装的货物也相当值钱,容易被人惦记上。可若是不装货,一来容易暴露贤王和生息丸,二来,林漾和凌一也觉得白白派出去五十名镖师浪费了人力和时间,不如装点货送去蓟州赚钱,两个利益至上的人想到了一块儿去。


    没想到,她们已经拔除了钱三这个龙虎山的内应,山贼还能拦截她们。


    不过,因为林漾探亲和镖师出行是一起的,林漾作为江源第一女富商,她离开江源,很多人都知道,也不能排除有山贼潜伏在普通百姓中,难以防备。


    况且,阳州往蓟州的官道就这么一条,且道路艰险,不难堵截。


    好在,凌一早有准备,这五十名镖师都是她镖局的精英,随便挑一个出来,至少也都是一打二,再加上有她在,解决一小伙山贼不成问题。


    龙虎山*在凌一手上吃过几次亏,不敢轻易把全部人力浪费在她身上,还得应对朝廷剿匪,派来抢劫的山贼总共也就一百人。


    一百人实在是太小瞧凌一的镖局了,她不是第一次在人数劣势的情况下反败为胜了,区区一百个乌合之众,也敢跳出来劫她的道?


    就在凌一要指挥镖师们杀出重围的时候,在官道的另一头,竟然出现了一阵马蹄、脚步声,甚至还有盔甲摩擦的声音。


    不知道山贼里是谁喊了一声“官兵来了”,山贼们立马吓得四散逃离。


    所谓的官兵,看他们的盔甲制式,竟然是虎啸营的兵丁,而为首带队之人,赫然就是赵麟。


    “你没事吧?”赵麟着急赶来,还没等靠近,就吼了一嗓子。


    结果等山贼们大多数被拿下后,赵麟自以为英雄救美,跑来凌一跟前想邀功,却感受到有人盯着他,敏锐的他立刻看向第二辆马车。


    马车中掀起帘子,面带意味不明笑容的贤王正如同毒蛇一般盯着赵麟看。


    赵麟浑身冰凉,如坠冰窟,他看见贤王嘴唇无声地吐出几个字,好像在喊:“好久不见,大皇兄。”


    第270章 流民


    赵麟愣在原地,贤王却面带笑容,他们两兄弟见面,该害怕的肯定是赵麟,贤王身份高贵,他若是在江源有个好歹,太后更能名正言顺派人来调查,赵麟脱不了干系。


    不过,贤王没有当场拆穿赵麟的身份,毕竟这里人多眼杂,有镖师还有虎啸营的兵丁,更有太后党傅玉容的孙女。


    赵麟击退山贼的得意瞬间烟消云散,现在只剩下惊恐。


    两兄弟相差仅一岁,十年前的事,十六岁的贤王不可能不知道,而且他当时还站队小皇帝。两人自小和其他皇子一起读书学习,对彼此的长相再熟悉不过,十年时间长相再怎么变化,血浓于水的兄弟俩也能认出彼此。


    手下连喊几声,赵麟才回过神,手下问他怎么处理俘虏的山贼,他脑子一团乱麻,一时之间说不上来。


    凌一骑着马,无语地扫了赵麟一眼,这点小问题就给赵麟吓着了?真是没用。


    “把他们抓起来押送回江源,好生审问,龙虎山的人明明迁往江源,怎么会在阳州北边出现,孟大人应该知道怎么审问。”


    赵麟手下不满地怼回去:“一个女人也有资格发号施令?滚开!”


    结果他话音未落,赵麟沉着脸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力度之大,打得他头晕目眩。


    “闭嘴!”赵麟扇完手下,着急看向凌一,“手下多有得罪,还请你不与他一般见识。”


    凌一点头,没计较这些,她更关心,赵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此及时“救”了她们。


    “赵百长,不知你们如何追击龙虎山到了阳州边界?”凌一直接开口问。


    赵麟跟着丁章,竟然也混了个百夫长的位置,手下管着百来号人。等丁章找到机会升任调走,估计虎啸营的下一任校尉就是他了。


    赵麟脸色稍微好看些,说话却半真半假:“我们抓到了龙虎山的线人,他交代说龙虎山盯上了你们这批货,会派人来劫货,我才带队前来剿匪。”


    能一次让龙虎山折损一百人,收获也算不错。凌一却觉得可惜,要是她的镖师拿下了这伙山贼,她们就能多缴获一批武器和马匹,而不是白白便宜了虎啸营。要知道,虎啸营来之前,镖师们已经和山贼开打了,前后夹击山贼的时候也出力了,现在看来,是白出力了。


    赵麟紧紧盯着凌一的脸,看着她那半张面具,试探道:“程姑娘,你们运镖,怎么队伍里有陌生男子?”


    要知道,潜龙镖局全是女镖师,贤王主仆可是正儿八经的男人,男女授受不亲,凌一不知道吗?


    凌一不以为然:“我的客商要求同行,有问题吗?”


    赵麟咬牙,当然有问题了,对方可是他二皇弟,京城里最受女子欢迎的男子,谁不喜欢他那张脸!


    而且,丁章明明说贤王在江源养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批货和贤王有关?贤王一个初到江源的人,有什么货需要运送的?


    赵麟的脸色不大好看,他二弟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再重要的货,犯得着亲自护送吗?他可是身份尊贵的王爷,送货这种事亲力亲为?


    除非,货并不是最重要的,贤王别有所图。


    至于图什么,赵麟的目光落在凌一脸上,很明显。当一个人心思不正的时候,他看谁都像看自己。


    赵麟盯着凌一道:“你们这批货是送往蓟州的吧?北边战乱不断,沿路皆是流民和匪徒,不如我亲自护送你们北上。”


    凌一很想问,她都这么冷淡了,赵麟还想护送她北上,是女主光环起作用,还是赵麟纯有病?


    不过,把生息丸送到傅玉容手上是最重要的,这么多兵丁护送,除了大人物,谁还有这待遇。凌一并不会拒绝对自己有利的事,况且,有赵麟在,或许能和贤王生出不一样的化学反应。


    凌一并未直接答应,而是看向贤王的马车,道:“此事还得问过赵公子才行,毕竟这趟货是他的。”


    赵公子?赵麟一愣,二弟还化名赵公子了?


    赵麟阴沉着脸看向贤王,贤王故作优雅地坐在马车里,语气轻飘:“无碍,虎啸营威名远扬,赵百长更是年轻有为,骁勇善战,赵百长肯亲自护送我们,感激不尽。”


    接下来的日子里,赵麟和贤王就像两只争奇斗艳的公鸡一样成双成对出现,一旦贤王找到机会和凌一说话,赵麟必定会凑上来,同理,赵麟搭讪凌一,贤王也会不请自来。


    两只公鸡的争斗着实好笑,凌一无心理会,只顾在马车里和林漾腻歪。既然有了虎啸营的兵丁,这一路上能省去许多麻烦,至少再过关时,轻松许多,也不容易被为难。


    等进入了蓟州境内,凌一二人却没了悠闲的心态。


    北边的战事比她们想象的还要严峻,无数从更北边逃来的流民大量涌入蓟州等中原偏北的地区,燕国北边国土几乎被梁国所占,无数人流离失所,蓟州的治理变得异常混乱。


    诸如阳州等地有干旱和饥荒,而蓟州等地又有战乱和流民,真是谁都不好过,而京城呢?


    小皇帝等只顾享乐的主,还在觥筹交错,举办各种各样的宴席灯会,听说今年小皇帝生辰举办的万寿节,光御膳房准备的美食美酒就用去了数万两白银,更别说各种寿礼、戏曲等。


    民不聊生,有的人却还在享乐,蓟州境内,官道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流民,骨瘦如柴、眼球突出如同僵尸的人越来越多。


    这些人日夜不停地赶路,在路上看见衣着干净的人,便会拥上去乞讨,要不到钱粮,甚至还会动手去偷去抢。林漾也不知道该如何责怪这些人,都快饿死了,道德和法律的约束已经毫无意义。


    但是面对林漾的商队,流民们不敢上前,因为虎啸营的兵丁和剽悍的镖师们一看就不好惹,稍微靠得近些,挡了官道,就会被兵丁们呵斥推搡。


    战乱导致的饥荒比干旱导致的饥荒更可怕,因为同时生出的乱会击溃人的道德底线,沿路已经几乎看不到老弱妇孺了,有的是饿死在路上,也有的是被吃了。


    路途的前半段林漾一直在马车里待着,偶尔坐车久了不舒服,才会掀开帘子透气。从马车里出来,她也常戴着帷帽,不是很想和赵麟两兄弟碰面。


    但这时候,遇到了无数逃难的流民,林漾却主动走出马车,指挥春桃把准备的粮食分一点给流民。


    流民们见到食物,疯了般涌上来,但随即又被虎啸营兵丁的刀木仓吓退。


    兵丁们面带不满地看向林漾,向赵麟打小报告:“百长大人,这女子分发粮食,引来这么多流民,这不是给我们添麻烦吗?”


    如果此时他们生在现代,恐怕脱口而出便是“圣母”。


    赵麟皱眉,提醒道:“林小姐,流民太多,你这些粮食不过是杯水车薪。这些流民的生死与我们无关,你此举也改变不了现状,只会拖慢我们的行程。”


    林漾不为所动,淡笑道:“若是百长大人赶时间,可以先行一步,我想,潜龙镖局的镖师们有能力保护好我们。”


    闻言,镖师们挺起胸膛,一个个脸上尽是得意。当然,她们可是镖局里的精英,一波又一波的流民,相当分散,且手无寸铁,她们自然能护住自家老板。


    林漾分发的粮食也不是见人就给,只有女人才能来领,并且,她还在分发粮食的时候,告诉流民们,一路往南走,到了阳州江源,虽然阳州闹干旱,但可以去找江源林家,林家会招收一些女工,除此外,还有潜龙镖局招收女镖师,全安村的女地主也招女工。


    这几家的女工,每个月可以领到足够的救济粮,保她们饿不死。但所有的工作前提条件是女人,这些流民若想逃往江源后能活下来,那就必须得保证她们一家人里必须有女人存活。


    流民中有的人才不在乎什么女人存活,他们要么死的只剩自己,要么就是家里的女人全死了,他们瞄准了拿到粮食的女人,准备等林漾等人一离开,就去抢这些女人的粮食。


    却没想到,林漾甚至愿意分出三十名镖师,护送想要去江源找工作求一口饭吃的女人,以及她们的家人前往江源。


    赵麟闻言,眉头紧锁,拿捏住他会护送到底是吧,都不怕分走了镖师,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阳州闹干旱,日子也不好过,这些流民许多都是打算从阳州北部的大山往东边绕道的,没想着去阳州。从战乱的北边逃到干旱的阳州,傻子才会这么做。


    但眼前这个穿着干净的美丽女子不仅分给她们食物,还愿意派镖师护送她们去阳州,说不准阳州真有出路呢?


    林漾自报家门,她是阳州第一女富商,同行的还有阳州第一女地主,她们的财力完全可以养几十上百个流民,至于流民们愿不愿意相信,那就看流民如何抉择。


    没有女性亲属的流民自然是混在人群中,污蔑林漾等人是人贩子,什么阳州第一女富商,他们没听说过。林漾专门指定只有女人才能跟她的镖师走,肯定是为了拐女人去窑子里卖。


    可问题是,对于这群吃不上饭的流民,被人贩子拐走卖到窑子甚至是大户人家当丫鬟、小妾,都算是很好的出路了。况且,在逃亡路上,难道同行的流民就不危险了吗?


    许多人想了想,决定赌一把,最差也就是死,总好过饿死在逃亡路上。


    这时候,路上被嫌弃的女人们,突然多出来无数的亲属,这个叫女儿,那个叫媳妇、娘,平白无故多出许多亲戚,真当林漾是傻子不成。要送回江源的人,都要镖师们登记在册,要作为主导的女子认下对方是亲属,且要双方互相道出彼此的姓名、籍贯等,才能算作亲属。


    其中,最重要的是回江源女子的认可。


    有的人即便真是亲属,不管血亲或姻亲,女子若是一口否认不认识,不想带她们一起回江源,镖师们便一概不认。


    甚至有女子的“丈夫”、“双亲”痛骂女子白眼狼,女子低着头,不说话,身上的伤痕因为单薄的衣衫掩盖不住,镖师们抽出长刀护住女子,神色凶狠,一点不因她们的女子身份被人小瞧。毕竟镖师们的身手、气场以及着装、武器,已经不是大燕寻常女子能有的。


    贤王默默看戏,好奇地问凌一:“程姑娘也如林小姐一般心善吗?救下这群流民中的女子,可允许她们不带上夫家和血亲,未免有违伦理道德。”


    凌一白他一眼:“心善?林姐姐确实心善,但她可不是傻子。无论在任何时代,孕育生命的人才是希望,难不成赵公子还能生得出孩子,为大燕孕育下一代?”


    贤王神情一怔,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王爷,他的价值肯定远高于女子,向来只有他去挑选京城贵女,考虑她们的母族势力、生育价值的时候,何曾被人用凌一那双凌厉的双眼上下打量。凌一看他如同看最原始的种猪一样,只考虑他的生育价值,而不把他当个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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