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时节,空气里有着寒冷的萧索,当千手柱间尚未获得忍者之神的美誉,仍然是父亲佛间口中“麻烦的小鬼头”的时候,他是很喜欢这个季节的。
这样说来似乎比较反直觉,因为人们大多会以为身为木遁使的千手柱间应该会更喜欢草木生发、欣欣向荣的春季,发荣滋长、如火如荼的夏季,亦或者穰穰满家、五谷丰熟的秋季——总之,就像木遁给人的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感觉。
然而那不过是木遁使留与世人带来的刻板印象。还是被父亲口中嗔嫌着的麻烦小鬼头柱间欢喜冬季的原因实际上非常简单朴实:这一冰天雪地的季节里贵族不再频繁颁发任务,各大忍族也不再频繁发生战斗,转入暂时的休养生息阶段——无论是贵族忍者还是平民百姓,大家都要准备过年了。
大过年的,打打杀杀的多不吉利啊。
严寒的天气仿佛将人类心里那股子火焰般躁动不安的心一下子浇熄了,冻灭了,只剩下对抗寒冷的最朴素生存欲望。
动物们忙着抢在最寒冷的天气之前在自己的洞穴里多储存粮食,人们也开始采买年货,大扫除,布置新春装饰,参加冬日祭典。
这也是柱间记忆中家人亲友难得能团聚在一起吃一顿丰盛的年夜饭的时候:平日里作为忍者的千手们都各有任务,很少能这样悠闲的坐在一起吃饭聊天。
于是,在幼年的木遁使心里总是对这样萧索寒冷的天气模模糊糊的留有一种喜悦团聚的丰足心情。
而且,他的挚友宇智波斑也诞生于冬季。
冬月廿四日,传说中西方一位圣人诞生的前夕,又名平安夜。
柱间读到海外舶来的番邦故事发现这一点时还曾兴致勃勃地跑去告诉斑:“斑诞生于那位异域圣人降生的前一晚。算命的大师都说人诞生的日子非常重要,甚至能从中看出一个人的命运——斑诞生于这样特殊的日子,说不定也是特别的命运象征哦!”
彼时正是两族初联盟的日子,一大清早就被亢奋过度的挚友打扰的宇智波族长正拿着生肉喂着他饲养的鹰,闻言侧目望向柱间,他的神情告诉柱间他是早已知道这位与自己生日有着关联的异域神子的故事。
作为母亲心爱的孩子,斑出生时宇智波族长夫人就曾找人算过他的命运。一位四处游历、博学多识的流浪者告诉了他母亲这舶来的故事,并说诞生于平安夜的这个孩子同样是神子转世,是有着强烈的弥赛亚、情结的时代引领者,然而他注定并非真正的弥赛亚——正如这孩子出生的时日那样,终究差了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不过,这位一向傲慢狂妄的宇智波族长从来不肯做那被命运安排的棋子,也根本不信那位流浪者的所做的预言:婴儿出生的年月时辰竟然能决定一个人的性情与命运,这一说法难道不荒谬可笑吗?
然而斑看到柱间那亮晶晶的眼神,顿了一顿,将口中那些讽刺命运的刻薄之语咽了回去,懒洋洋地敷衍:“特别的命运象征?也许吧。圣人诞生的前夕,伯利恒之星闪耀着的夜晚,等待着那位真正的圣人降临——”
他看着柱间,倏而一笑:“我是在等待你的降临呢,圣人。”
斑话音刚落,就见吃饱了的鹰从主人的臂膊上展开翅膀,清越地长啸着,做起飞的准备。
并不相信命运之说的斑显然只将这话做挚友之间的打趣之语,见鹰振翅飞上高空便仰着头望他的鹰去了,但柱间那一刻却在冬日清晨阳光下斑那一笑里怦然心动,确信此时冥冥之中的确有一种真正的宿命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他们注定是要相遇的。
那年的冬季,在他们共同创建的、千手与宇智波联合的村子里,柱间延续着他童年时丰足喜悦的心情,与上天赐予他的启示、命运指引之人宇智波斑一起度过了一个美满团聚的新年。
*
真是奇怪——自己从前怎么不觉得冬天竟这样的寒气逼人、甚至令人骨寒毛竖?
柱间望向窗外枝条萧疏的树木,仅剩的那几片不肯落去、在冷风中战栗的枯黄叶片的凋零景象在他心头引起隐隐的怅惘之情——这么快已经到了终末的时节了么?
童年那种盼望冬日年节的丰足喜悦心情陌生得像一个遥远模糊的梦,柱间望着那萧疏的树木才迟钝地察觉:这一年的冬季到了。
他叹息,叹息声里有着窗外那树木同样的萧条衰败。
柱间转回头,强撑着精神看向手中文件,尽管胸腔里爆发着一阵迅疾的咳嗽,视线逐渐模糊不清,执笔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但柱间依然坚持着工作,不愿意停下来。
愈是在这种痛苦的时候,千手柱间愈是有一种格外的紧迫之感:自己时日无多了,但木叶——这个他与斑创建的忍村,还不能失去它的初代目火影。
门墙之外,千手扉间本想敲门进去禀告兄长关于月之国若殿様到访木叶的消息,但思索再三后还是决定暂时不用这件事叨扰柱间。
近段时间以来,柱间简直勤奋得可怕,每日埋首于案牍公务之中,甚至连之前放木分身在火影室本体偷偷跑出去潇洒的躲懒行为也彻底绝迹了。
现在扉间倒宁愿他躲懒,就是去一两趟赌场也无所谓。但是,不——兄长自那件事情以后仿佛完全摒弃了自己作为人的情感,愈发向着人们所希冀的伟大火影形象转变。
表面一切都似乎在好转。然而,这看似美好一切的背后其实是以柱间的生命力为代价的。
在那一战后,柱间肉、体所受到的伤害不久前已在精心的医治下痊愈,康复后的柱间本人甚至还主动要求处理工作。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初代目火影病情好转的象征,然而接下来柱间身体的衰败却完全出乎了众人的意料——完全找不到病灶,一切迹象都表明他的身体器官完整康健,但他依然一日日的衰败下去,形销骨立,还经常陷入原因不明的昏迷,有好几次如果不是救治及时,说不定这位木叶的火影就已经陷入永恒的睡眠之中了。
但每次醒来的时候,总不见他抱怨身体疼痛,总是微笑,礼貌地问道:“今天有什么工作吗?”
作为亲兄弟的扉间本来是不允许他在这样的情况下继续工作的,然而柱间如果不工作,则会陷入更为频繁的昏迷之中。
一位名为道山博的外地游医在诊治过后,劝扉间还是适量让初代目做一些工作。
他说初代目火影处于一种可怕的情感创伤之中,需要一些东西来填满他的思想和时间,麻醉自己痛苦的神经,即使疲劳也没关系,甚至越疲劳越不能休息——因为他必须要从工作中寻找到价值与意义,只有他相信自己的工作至关重要才能够继续支撑下去。
“但兄长总得要停下来休息,”扉间皱着眉,“他目前的身体可撑不起如此疲劳的工作。”
“那位大人绝不能停下。”这位有名的游医摇头,捋着胡子叹息:“这种情况我曾经见过,在那新丧了心爱妻子的痴情男人身上。”
——他的这个举例令千手扉间眉头狠狠一跳。
但游医没有察觉,顾自说道:“一旦停下来,他的神经就彻底崩溃了。”
也许是见扉间脸色实在难看,游医终于升起了几分体贴病人亲属的心:“也许,当他找到了新的人生意义,或者爱上了新的人,患者这种虚无的情感空洞就会弥合,不药而愈。”
虽然这概率小到几乎没有,完全可以准备后事了。
游医暗暗地想。毕竟会为了逝者如此悲痛的人基本很难再有心去爱其他人了——如果患者是那种轻易就能爱上别人的人,那他根本也不会得这种绝症。
用那丧妻的痴情男人的话说就是灵魂已经被亡者撕扯走了一半,心灵也跟随着爱人灵魂进入了黄泉国度,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的哀痛,世间再不会有与他共鸣的灵魂。
但这好歹也给了千手扉间一点希望,虽然这希望也渺茫。
不过在这渺茫的希望之前,扉间也尽可能地延续着兄长的生命,所有人都祈祷着奇迹降临于初代目火影身上。
所以还是不要麻烦兄长了。
扉间心想,那些贵族麻烦得要命,面对比他们自己地位低下的平民或忍者时嘴巴又刻毒,说不定还要好奇地问问关于已死的宇智波斑的那场大战——本就有心病的兄长万一受了刺激病情加重就得不偿失了。
月之国虽然不过是撮尔小国,但来的人是大名的嗣子、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月之国下一任国君,木叶忍村也决不能怠慢,失了礼仪风度——身为火影的兄长病重不能接见,作为他的胞弟,木叶的二把手千手扉间决定亲自率人去接待对方。
接到对方已经到达木叶的消息,他严整地穿好正装,带着一行人打算前去迎接——
作为感知忍者,在前去的路途中扉间非常敏锐地听到了街上时不时传来的激动言语。
这段时间里因为柱间病重,村内加强了巡逻与警备,严格控制着进出口人群,虽然没有明面上没透露过什么大事,但想来气氛是有些压抑的,突如其来的远方贵族到访给了大家一点茶余饭后新鲜刺激的谈资——
有人早已在村口远远看过了那月之国的队伍,说那仪仗是如何训练有素,那位若殿様是如何谈吐有致,又说那掀开驾笼帘栊走出的十二单美人是如何惊艳绝伦: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痴痴地看她惊人的美貌在日光之下熠熠恒耀——真不愧是尊贵的公主殿下呀!
另一个人则嬉笑着抢过话头,说那美人可不是什么出身高贵的贵女,她是出自乡野里的绝世美人,月之国的若殿様对这位乡野美人一见倾心,要娶她为妻,甚至不惜背离母亲御台所的期望,带着这位美人私奔——瞧她那模样,未来俨然是位祸国殃民的妖姬!
……自古以来,关于宫廷的艳情风月故事总是令人津津乐道,尤其是关于传奇的美人,如果不是出身高贵、作为勇士奖赏存在的公主,那么就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迷惑得国主不理朝政,民不聊生——然而事情真相究竟如何,人们也并不如何关心,他们要的只是传奇的故事,用来消除午饭后的食困之症。
千手扉间自然是不会被这些风言风语左右。
作为千手族长的儿子,他自小就见过不少贵族以及贵族女性,知道他们也一般的贪嗔怒怨,并不认为贵族就是话本传奇故事里的人物。
但当扉间带着手下匆匆赶到现场,只是晃眼瞥见那位流言中的美人,他心跳便倏然停止,脑子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冷汗便汹涌了上来。
身着十二单的美人对着木叶这一行人轻柔的微笑,然而高傲冷淡的微笑有着平静水面下那暗流的漩涡的危险意味,仿佛一不注意便会被卷走灵魂与性命。
——的确是传奇才有的美人。那危险的轻笑也极像话本的一幕,是那种情节富有曲折刺激的转点,你看她那样笑着,无意识地就会屏住呼吸,心想:接下来的情节发展恐怕会大出人们的意料。
扉间在一股轻微的晕眩中定了定神:其实这位美人的容貌身姿、甚至行动举止并不肖似那人。
然而,她只是站在那里,千手扉间就感觉自己的宇智波精神创伤又复发了。
幸好柱间没来。流着冷汗的扉间无端端地想着,同时怀疑地眯细眼睛:
这位传闻中引得月之国若殿様钟情的所谓乡野美人——
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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