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当然对于扉间那心理阴影深重的噩梦无从得知——但就算知道了他也完全不会放在心上。
有关于千手扉间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斑漫不经心地想。
他确定扉间已经打消了对自己真实身份的疑虑,这对于宇智波斑来说就足够了。
尽管斑在心底里讥刺扉间分明有着天赋的敏锐感知,却并不相信、乃至于糟践着他自己那与生俱来的才能。
——在得到了足够证据证明千夜夫人只是个怀了孕的普通女人后,扉间冷酷的理智压倒了他自己那一瞬即触的敏锐直觉,放弃了对于千夜夫人这个身份的后续追查。
对于这个结果,斑一点也不意外。
扉间想必是觉得对千夜夫人的警惕只是出于他自己的偏见,因为厌恶宇智波斑本人而迁怒与一个只是与他相似的女人是极不理智的做法,甚至如果不是因为千夜夫人的善心,还差点害得一个无辜者断送性命——扉间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的大题小做。
何况理性也使得千手扉间更愿意相信摆在自己面前的事实证据,而非他自己的真实感受——对于多数情况而言,这的确是正确的、讲道理的做法。
斑讽刺地想:可惜这个世界的运转并不总是正确、讲道理的——有时候人类对于某人某事莫名其妙的直觉预感甚至比用各种冷冰冰的数据运算出来的结果更能敏锐地直达事物本质与真相。
况且千手扉间本人——在斑看来,也压根不算真正的理性者:他是一个充满着偏见的理性者,这阻碍着千手扉间看清真正的真相。
这样的说法虽然在纯粹的理论中是矛盾且难以想象的:即如有偏见则会导致不理性,如果理性则不会导致偏见。
然而理论毕竟只是理论,实践中人们不乏时常讶异地发现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集中于一人身上:无私者不乏自私/处,冷酷者亦有怜悯心。
造物主仿佛是存心地要这样制造冲突,端看这些矛盾之处将在人类身上演化出怎样的悲欢离合。
是以世间多自我矛盾着的庸人:瞻前顾后,徘徊歧路,成不了大善者,也做不了大恶者,面对着自我的矛盾总是模模糊糊地一带而过,或者干脆竟不能自我意识到其中抵牾之处。
——千手扉间也不过其中一碌碌庸人罢了。
斑这样兀傲地点评着。
难免地,他也因此沿溯着千手扉间身上的血脉亲缘关系想到那个被誉为忍者之神的男人——腹中的婴孩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微微动了一下,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斑摩挲着隆起的小腹,眉眼间流露出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温柔缱绻之色。
那个男人,也同样是他腹中孩子的父亲、宇智波斑唯一承认的挚友与对手——千手柱间。
尽管千手柱间杀死了他。
但斑对于柱间的选择并无丝毫怨言,甚至十分欣赏柱间这种果决态度:
虽然两人选择了不同的道路,然而毕竟拥有着同样的理想目标,那么就让他们各自在所选道路上坚决地走下去,也许会在最终的目标上殊途同归,也许免不了狭路相逢——那就尽情享受彼此之间的战斗吧!
哪怕自己因此输了性命无妨,宇智波斑是这样想的。
虽说他对于柱间本末倒置的做法有些失望,但并不怨恨柱间最后的绝情。
因为斑知道柱间无法割舍他们注入太多心血的木叶,哪怕他们都意识到了木叶身上所存在的巨大缺陷。
他们的分歧也正在于木叶:
斑抱有悲观主义者的观点,认为木叶已经从根上开始腐烂,只会越来越黑暗,应该及早舍弃这一注定失败的道路;而柱间却是个天生的乐观主义者,他认为事情尚且不至于绝望,还有转圜的地步,现存的的木叶虽有缺陷但并非不可改正,即使现在做不到,后来的火之意志的继承者也一定会做到——斑对此不置可否。
但无论如何,斑设想过许多未来,但那许多未来里绝不包括柱间重病而死的一种。
在这场真正的理想之争中,作为对手的柱间如果突然死亡——斑绝不能想象他那样的人死于疾病床榻之中——会让他感到兴味索然,天地为之黯然。
所以,他要回到木叶,要探寻柱间的病因,尽管这一选择所面临的困难重重,甚至有可能暴露身份,阻碍到他真正的理想之路。
——不同于千手扉间这样理性与偏见混杂、反而容易被事物的一面所遮蔽的矛盾者,斑深切地明白柱间并非如此容易糊弄的对象。
柱间的直觉与理性同样强大。
他从不被世俗偏见所挟持,在家族世代的血腥仇恨中仍能保持澄明的本心,知道所有人皆不过是战争下的牺牲品,能看见、感受、共情与自己身份、立场、观点不同之人。因此,他的直觉能不仅一瞬而触,还能做到一触即觉,剑指事情问题的核心所在。
同样,柱间的强大理性也能够做到在察觉到斑与村子的利益之间的冲突已经无可转圜之时,明确自己的目标,在挚友与村子之间做出选择,然后毫不犹豫地杀死了挚友,维护了村子的利益。
——多么强大而完美的忍者啊,无愧于世人对于他的那句评价:壮丽高耸的忍界巅峰,点燃天下太平之火。
所以斑尽可以无视白眼的威胁,因为这个家族深入骨髓的懦弱谨慎实在是太好利用了,甚至可以用这一点来反向证明他所伪装身份的清白;也大可以蔑视扉间,尽管他是一个世间难得的优秀感知忍者,然而性格上的致命缺陷亦让斑有空子可钻;但斑绝不小觑柱间,哪怕他此行到木叶所观察到的种种迹象皆证明木叶的初代目的确处于重病之中。
然而斑此行所来的的目的又恰恰是看望柱间,分析他的病因,甚至如有可能还要尽可能激起柱间活下去的斗志。
柱间——斑半是骄傲半是复杂地叹息:他没有信心能够瞒过柱间,一点也没有。
但他还是这样来到木叶了,带着赌徒倾尽所有的心态。
斑承认这的确是出于自己极度不理性的感情之故。
他也讥笑、讽刺甚至想要强行克制自己那难以理喻的、丝毫不理性的感情,却依然不得不屈从于自己那痛苦的、堪称可怕的激烈感情之中。
他虽然抛弃了家族,却无论如何无法割舍掉自身那属于宇智波爱憎激烈、甚至可以称得上疯魔的癫狂血脉。
对于柱间的感情亦是他那癫狂血脉的一部分,将无法割舍地在他身体里永远流淌,直至他的心脏不再跳动。
事已至此,斑闭着眼,食指弯曲着敲击着面前的案几,思考着瞒过柱间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两人并不直接见面。
尽管宇智波斑的女装扮相以及秘术使得他的伪装几乎无懈可击,柱间也不是什么感知忍者,更没有白眼之类的洞察类血继,但斑笃定的知道如果两人面对面的话柱间一定会认出他。
那么,就这样办吧——
千夜夫人睁开眼睛。
*
扉间正在写一份措辞严谨的信,他斟酌着用词,久久没有落笔。
倒不是那信有多么难写,而是扉间在想……
“扉间,你在犹豫什么呢?”
兄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扉间下意识地想要藏起那信,但又转而想到柱间其实并不知道他在写什么,更不知道他所顾虑的是什么,便硬生生地停下动作,掩饰性地取了放在一旁镇纸压在信笺上。
柱间今天的气色看上去似乎要好一点了,虽然形容仍然憔悴着,于是扉间相当自然地转换了话题:“兄长,你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还好,”柱间微笑着,“总感觉——”他停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天气很好,所以心情不错。”
最终他这样说着。
事实绝非如此,但即便是诞生于同一个母亲子宫的亲兄弟,有些想法与心情依然无法互相理解,有些秘密也决不能与对方分享。
就像柱间假装没看见之前扉间那分明想要掩藏信件、最终却取了镇纸的掩饰动作,也默契地不过问,他知道哪怕是亲密无间的双胞胎也会有不想让对方知道的事情。
他同样有许多不想告诉扉间的事情,这很正常。
毕竟……想要完全敞开心扉、并肩共行、与之分享所有喜怒哀乐的那人已经死了。
柱间平静地想,而且是我自己亲手杀死了他。
“听说月之国的若殿様到了木叶,”柱间说,“那天是扉间你去接待的?”
扉间明白柱间绝非责问他为什么没有将该消息禀报给他——事前扉间没有告诉是怕病重的柱间劳累,但事后他也没有禀报,极类宇智波斑的千夜夫人将扉间整个人都搞得精神错乱了——但扉间仍然紧张起来。
“的确是我,”扉间承认,简单解释道,“兄长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不适合应付那些麻烦的贵族。”
“但我现在已经好多了,”柱间坐下——他的身体其实支撑不了长时间的站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也许我应该登门去拜访一下他,不然木叶的火影久不出现在人们眼前,也许我不久于人世的流言很快就会出现了也说不定?”
虽然最后一句话柱间是用了玩笑的语气,但扉间听出了兄长言语中势在必行的决心。
这让千手扉间悚然一惊:难道柱间知道了那位酷肖宇智波斑的千夜夫人吗?
冬日寒凉的温度,扉间额头上却渗出了细微的汗水。
他之所以要隐瞒柱间月之国的事情,其中一大原因就是千夜这个格外能令人想起宇智波斑的女人。
就连那位若殿様写了邀请信说想要与木叶村真正的首领千手柱间商谈要事,扉间都要想办法在不得罪对方的情况下写信回绝——就是他开头在苦恼的那封信。
扉间在想,就算那位千夜夫人的身份已经被白眼证明的确是清白的,自己也决不能让她与兄长有任何见面的机会——她太像那个人了。
怀着这样的恐惧之心,扉间仔细地观察着兄长的表情,试图在上面寻找出异常。
然而他失败了,向来大大咧咧、喜怒形于色的兄长脸上并没有什么古怪之色。
“那也不行,”扉间断然拒绝,“你的身体状况并没有那么你想象的那么乐观,现在出现在人前反而会被人发觉你的病情——”
“我这么长时间都不出现,木叶里的人心里基本都有数了,一味的躲避并不是办法,”柱间镇定地回答,“倒不如趁我如今身体还不错,借着月之国若殿様这次到访出面一次,还能打消大家的疑虑,不好吗?”
扉间知道他是对的:“但是——”
“我已经决定了。”柱间站起身,语气柔和,但不容驳斥,“准备一下:告诉那位若殿様我明天就会去拜访他。”
扉间于是知道大事不妙了:柱间恐怕在来之前就已做好决定,此行只是为了通知他一声。
而且扉间根本阻止不了他:忍者之神真正要下定决心做的事从来没人能阻止得了,就像与敌对忍族的少族长成为挚友,就像与宇智波的结盟——
他额头的汗水涔涔而下,绝望地想:
为什么兄长最终还是非要与那酷肖宇智波斑的女人见面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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