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方霁点进照片, 将内容放大了来看,女方的脸部打了重码,完全看不出是谁, 而男方的那张脸确实是他的没错, 配上楼主的文字,很快将不少网友带偏。
【方天娱乐公司主要创始人不仅习惯性打压员工, 并且强行潜规则旗下多名艺人!】
方霁往下翻了翻评论区, 呈现八竿子打不着的两极分化。
【和绿江斗智斗勇的那些年:我就知道这些开娱乐公司的不是什么好人, 建议严查,现在爆出来的肯定只是冰山一角。】
【我爱口口:好恶心啊, 心疼进了这家公司的员工,估计现在想跳槽跑路都不行,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摊上这样一个老板。】
【知食分子:都有图有真相了, 这不妥妥实锤。警方呢?还不赶紧抓人, 别给他卷钱跑了。】
方霁看到第三条的时候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就他现在这样还能卷钱逃跑?
行李箱里装的什么?他的几张欠条吗?
【羽未几:话说, 你们不觉得这位方总长的有点小帅吗?】
【有学分都队:点了楼上。抛开其他事情不谈,光凭这长相, 我觉得进娱乐圈都绰绰有余。】
【比奥利奥还奥的女人:为什么女方要打码, 是因为长相没有男方好看吗?】
一拨是在骂方霁的,咒他公司赶快破产吃牢饭, 甚至艾特晋城警方出面处理,另一拨则是在讨论方霁长相的,双方最后竟然还能互骂起来。
【鼻涕泡饭:你们这层的人带点脑子行不行?别遇见一个就五官跟着三观走, 真是吐了。】
【吊炸天一世:@比奥利奥还奥的女人女方是受害人, 不给打码难道要给人家造成二次伤害?就算双方长相真的存在差距,也不能掩盖潜规则的事实, 如果换一个资本家这么对你,你愿不愿意?】
方霁简单看了最上面的几条就没再继续往下翻了,他退回到首页,切换了自己的大号,找到这条微博,转发并在底下评论。
【方霁:照片选的不错,就是AI换脸技术太菜,趁着没太多人看出来多练练。你很幸运,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这张照片整体较为清晰,唯独男方的头部较为模糊,具有一种与身体不符的割裂感,像是强行将不相关的两样东西拼凑在一起。
若是细看,不难看出在眼部的处理上也很奇怪,瞳孔中央倒映的不是女方,而是一个白色光点,房间内却是暖色光调。
至于给女方打码,方霁猜测十之八九不是为了保护女方的个人隐私,而是因为女方是一个完全AI合成出来的人物,若是将面部放出来,一眼就会被戳破照片的虚假性。
他这条评论一发出去,很快就有人点赞跟评,不到五分钟就有上百条。方霁都没有再仔细看,切回小号后将这条微博发给了刘叉进行调查,便放下手机。
他经营公司这么多年以来,从没有在网络上公开发布过自己的照片,对方既然能够对他使用AI换脸技术,并认定这就是他,那么事先一定有他的原照片,很有可能就是前段时间那个出现在他小区内的男人拍的,并且是在他面向某个光源的时候,所以瞳孔中央才会呈现光点。
刘叉接收消息后立刻就让专业人士和警方开始沿着那个账号进行调查。
三个小时后,刘叉打来了电话。
“方总,您在这个时候出面留评,就不担心被心怀不轨的网友再次恶心曲解吗?”他看到了方霁用大号在评论区留的内容。
说实话他挺支持老板的做法,但看到下面的大量跟评后,还是忍不住担心会不会有营销号借此炒作。
方霁知道刘叉是好意来提醒,对此表现得很冷静,哂笑道:“对方厨房的大葱够给我炒一盘菜么,就这点手段还想让我害怕?”
刘叉知道自家老板的心理素质很强,但有句话这么说:“无论多么强悍的男人,都会有脆弱的一面”。
他就怕方霁是在强装镇定,毕竟方天娱乐还是头一回遭到这样大规模的抹黑和抵制,就算后续真的将事情澄清解释清楚,仍旧会有网友不买账,公司的名誉也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损害。
“他们要喷就尽管喷,人们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方霁走到了阳台边,今天的天气很好,不冷不热,他将客厅内的盆栽全都端了出来,整齐摆放在木架上。
这个高度植株正好可以晒到太阳。
要不是最近难得的假期,他都还没发现养在茶几上的富贵竹有好几片叶子已经发黄了。他在网上查了一下,可能是缺少光照或者肥料不足导致的。
昨天晚上他已经加了营养液进去,也不知道后面还能不能存活。
“现在说说正事,你那边有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刘叉将一张微博截图发到了他手机上,说:“有的方总。”
“我们翻看了这个账号之前的所有微博,以及点过赞的内容,找到这个账号曾经于8号下午转发过一条来自‘2024104’的微博,内容正与我们公司相关。而‘2024104’的微博发布时间是目前我们所排查到最早的。”
意思就是,这位ID账号名为“2024104”的网民,很可能就是制造谣言的源头。
“同时我们还发现,这两个账号的IP一致,初步猜测可能是同一个人操作。考虑到这件事的传播性和影响性,警方已经同意线下排查和抓捕此人。”
方霁觉得这算是最近几天以来最好的消息了。网络不是非法之地,就算是处于屏幕之后,顶着一个虚拟身份,同样需要为自己的言行承担相应法律责任。
“如今这两个账号都显示位于晋城,方总您看为了人身安全着想,这几天要不要雇几个保镖?”
方霁想了想,觉得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既然那个戴着兜帽的男人只在一单元附近转悠,就说明还没有锁定他家的具体楼层。
他也已经事先通知了小区的物业和安保注意排查,加强防范,最近没再看到有可疑人员进出。
“先不用。你将我们手上收集到的证据打包发给警察同志,还有什么其他需要的只管配合就行,一切按照正常流程走。”
电话那端应下他的话。
方霁还挺庆幸今天刷到那条微博的。他知道对方一定不会甘于只是抹黑他这么简单,但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再次出手尚且无法确定,他也只能等。
要不是对方急着攀咬他一口,他们或许还不能这么快锁定目标-
当天下午,方霁难得的睡了一个不错的午觉,谁知后半段被热醒了。
等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并不是家中,而是一个什么都不见的狭小空间内。
他试着活动一下四肢,动不了,鼻尖还有一股熟悉的气息,便瞬间明白了这是哪里。
怎么回事,往常他不是只有晚上才会到贺知行身上去吗?
还有这家伙今天身上为什么会这么烫?
这次附身的时间很短,连半个小时都不到。方霁再醒来时,甚至有些不敢确定刚才发生的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但他却因此想起来件差点被自己遗忘的事——小区内的监控视频。
他还没有拷贝过,这份视频同样可以作为证据之一,对于警方进行线下排查说不定也会有些帮助。
方霁从床上下来后换上日常衣服,外面套一件轻奢风卡其色工装夹克出了门。
小区内的监控只能保存最近七天内的,再往前的全部内容都会自动清除。方霁来得很不凑巧,今天是周一,已经超过时间,无法再调取上周的视频。
方霁这一趟算是白跑了,临到回去时,又想起贺知行来。
他上回也来过这里,会不会存有视频?
方霁立刻打了电话过去询问,言简意赅地说明了监控已经清除的事情,问他那里有没有备份。
贺知行的声音听起来鼻音很厚重,反应似乎也比平时格外迟钝,过了好一会才说:“有,在我的电脑上。”
“你现在在公司还是家里?我去找你拷一份。”
贺知行给他发过来一个地址。方霁之前去过这里,一眼就认出这是贺知行家里的地址。
他的腿伤已经好了,上楼取了车钥匙,根据导航亲自驱车前往。
等将车停好熄火,他在微信上给贺知行发过去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
那边很快回复了一个“好”。
小别墅内的门可以连接蓝牙使用手机远程操控,门打开的时候,方霁没有看到贺知行,就猜到他不是亲自开的。
别说,贺知行这栋小别墅,要是第一回来的话,还真有一定概率在里面迷路。
方霁以为贺知行正在忙,很有分寸地在一楼客厅等着,可是半个小时过去,始终不见有人下来,才终于品味出不对。
贺知行这是干什么?给他开了门,却将他这么晾在这?
卖咸鱼干晒上瘾了?
方霁上了二楼,先敲响书房的门,没有人回应,于是又走到了主卧前。
这次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方霁果断转下了门把手,声音比人先进门:“你又在弄什么?”
贺知行正坐在床上,穿着一套深蓝色纯棉长袖睡衣,整个人看起来蔫了吧唧的。
方霁第一想到的就是这人难不成大白天的就开始跟五指姑娘玩,居然还将自己搞成了红种人,也不怕有一天真的精尽人亡。
但很快他就看出贺知行身上的红有些不正常,隐隐透着一种随时咽气的病态。
他这两个月以来,已经见过很多次贺知行在夜里不为人知的一面,却从没有在认识的这十一年里,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样子。
“你离我远一点。”贺知行声音沙哑道,鼻音听起来比下午在手机上重了几倍不止。
方霁皱起了眉。
贺知行继续解释道:“我流感没好,小心传染给你。对面那个抽屉里放了很多一次性医用口罩,你先拿一个戴上。”
春冬两季正是流感的高发季,方霁听了他的话,去拿了一个口罩戴上。
“你上回不是去了医院挂水领药吃?”方霁狐疑道,“怎么几天过去了还没好?”
流感的持续时间一般在3-14天左右,虽然这种病毒具有高度变异性和普遍易感性,很折磨人,但同时也具有自限性,不是什么棘手的疾病。
对于身体素质较好的年轻人来说,就算不到医院进行治疗,其实也能好。
贺知行的身材并不差,平日也有坚持锻炼的习惯。方霁严重怀疑他是最近一段时间撸多了,所以免疫力和抵抗力都跟着下降了。
这就是不懂得克制的下场。
贺知行却没有往下解释,避轻就重道:“电脑就在隔壁书房里,密码是796520。视频存在桌面,你打开就能看见。”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尤其对于“密码”这种天生自带神秘色彩的事物。
方霁听到贺知行就这么将密码毫不犹豫告诉了他,挺意外,不由得去想这串密码究竟有什么含义,但不到三秒,他就回过神来过度探究别人的隐私并不礼貌,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要事上,只是仍旧觉得“796”和“520”两组数字都有些耳熟。
哦是了,他是五月二十号出生的,难怪会对后面这组数字有种微妙的感觉,大概是触发了身体中某种类似被叫到名字的自动应激。
不过“520”这三个数字的组合并不罕见,现在的人都爱使用,方霁也就没当回事。
他拿着U盘去隔壁拷贝了一份视频,保存完毕后本想立刻离开这里,已经下到一楼,准备转下门把手时,眼前又倏然闪过贺知行那副病态的模样,手下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有所动作。
那个傻子吃药没有?身体都发红了,不会真打算跟着病毒同归于尽?
死装还嘴硬。
方霁腹诽了一句,良心摆在面前,还是又上到二楼主卧。
贺知行看到他去而复返有些愣怔,但身体的沉重和头脑的眩晕无法支撑他进行更多思考,连坐起身说句话都困难。
方霁开门见山问他:“你是不是今天没吃药?”
贺知行想回答,但有气无力。方霁也不指望他这个状态还能配合了,不说胡话都算好的。
方霁不知道他家体温计放在哪里,犹豫片刻,忍着内心的不适和膈应,上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感知。
进入十二月份的晋城已经彻底冷下来,虽然处于亚热带地区的缘故,终年不会下雪,但是南方的房子大都不会安装暖气,湿冷的寒气无差别攻击,能够穿透衣物直刺骨头,时常叫人睡在被窝里都觉得冷。
贺知行突觉额头一凉,那只手的温度比他要低很多,很舒服,但只短暂停留了大概两秒钟便抽走了。
方霁看着连眼皮都快睁不开的贺知行,神情比方才凝重了许多,没好气道:“这么烫,要不要我去超市给你买俩西红柿回来,让你在身上做一顿西红柿炒蛋。”
回应他的只有贺知行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声。
方霁先在主卧和客厅找了一圈,银行卡都翻出来了好几张,愣是没有找到药箱,脾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在心底反复提醒自己不能和一个病人计较,这才稍微压下去。
光是找药箱,方霁的后背就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放弃后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干脆拿出手机叫美团外卖送药和体温计。
半个小时后,门铃声响起,方霁去开了门接过送来的东西,用温水将药冲泡,搅拌均匀后拿上楼给贺知行。
“醒醒,喝药了。”
贺知行这一烧如同将耳朵一块烧聋了,方霁接连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任何反应,脸色却比不久前更深了一度,成了两抹酡红挂在脸颊两侧。
方霁将手上的药放在床头柜上,凝视着床上的人。
他当然不可能采取电视剧里那种嘴对嘴的方式来喂贺知行,那不是浪漫,而是脑子进水,生怕流感病毒不会通过唾液传播到自己身上。
须臾,方霁双手握住贺知行的肩膀,将他扶起来后开始使劲摇晃,顺便抽空给他左右脸各来了一记不轻不重的巴掌,多少带了点公报私仇的意味在里边。
“没死就给老子起来喝药,否则别怪我一会硬灌了。”
一分钟后,贺知行还真给他这么硬生生晃醒了。方霁将杯子塞进了他手中,贺知行乖顺地喝完药,下一秒就跟被抽走了浑身阳气似的,手上一松,身体向后一倒,接着不省人世了。
杯子脱手后砸在被面上,残留的褐色药液顺着杯壁流出来,弄脏了被子。
方霁握紧了拳头,额角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底翻涌出几道戾气。
不能和病人生气,不能和病人生气……
起码在心底默念了不下十遍,方霁才将拳头松开,将杯子捡走,又抽了几张纸巾擦拭被面。
好在弄湿的范围不是很大,他不需要费多大的劲。
将杯子放回床头柜,床上的男人可能是在做梦,发出不安的呢喃。
第一声的时候方霁没听清他喊的什么,直到贺知行自己将手收回了被子里,方霁才意识到他可能是冷。
“我还真是欠你的。”方霁连脸颊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动,气多了以后也就气不起来了,只剩下好笑。
他居然会留在这里照顾他最讨厌的人,还是对方家中。
……
方霁还是将客房床上的被子抱了过来,一块盖在贺知行身上帮他发汗,并且贴心地留了一个头在外面供他进行呼吸。
“连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怎么没给你蠢死。还真当自己是金刚侠,什么都能硬抗过去。”他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今天没来,或者是拷完视频直接就走了,过几天再得知有关贺知行的消息,就是在晋城的今日头条上。
方霁在小别墅内待了一晚上,他没敢睡觉,困了就刷一会手机,每隔一个小时就给贺知行测量一回体温。前面几次的温度仍旧很高,逼近四十度,降的也不是特别多,直到凌晨一点药效彻底发挥出来才明显许多。
确认贺知行的体温终于稳定在37.2°以下之后,方霁收起体温计,去卫生间打了一盆温水过来,又在衣柜内找出一套新的睡衣,准备将贺知行身上那套已经完全湿透的给换下来。
上衣和裤子都很好脱,方霁不到两分钟就给他扒干净,手指临到内裤上方时,方霁却犹豫了很久,仿佛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制住。
贺知行今晚穿的是一条大红色三角内裤,能够看到大腿上紧致的肌肉线条,以及那横躺在正中央凸出明显的器官。
方霁不仅亲眼目睹过那东西的尺寸,快有儿臂粗,简直是刑具级别的存在,更是被迫用脸蹭过,还差点……吃过。
这些贺知行都不知道。
物理降温的部位主要集中于额头、腋下、腹股沟等,前两个对方方霁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随着一股来自记忆中的反胃感冲上咽喉,方霁猛地收回了手。
算了,贺知行他不需要,反正烧也已经退得差不多了。
给贺知行擦干净身体,换上新的睡衣,方霁已经累得够呛。他抓过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就要天亮,索性趴在了床边准备简单眯一会。
只是闭上眼没一会,他就转移到了贺知行那。两层被子压在身上,说实话有些热。因为没有换上新的内裤,还有些湿,带着男人身上独有的气息以及汗液。
方霁:“……”-
要说贺知行生病唯一的好处,怕就是终于可以管住他那双手和欲望了。
贺知行第二天醒来,一映入眼帘的就是趴在他身边正处于熟睡当中的方霁,半张脸都埋在手臂里,连睡觉都没有摘下口罩。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方霁的睫毛其实很长,又长了一对特别标准的桃花眼,二者结合在一起,令他的眼睛看起来明亮有神,非常漂亮。
哪怕明年就满三十岁,一笑起来仍旧是满满的少年感,褪去上班时穿的正装,说是二十岁都会有人相信。
但如果向认识方霁的人提问对他的印象,第一个回答的绝对不是“长的好看”,而是说他这个人很倔,行事能力非常厉害,接着才会想起他还有一副好皮囊。
高烧已经完全退下去,贺知行除了嗓子眼还有轻微不适外,其余症状几乎感知不到。
他怕将床上的病毒传染给方霁,从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下来,绕到对面后,将方霁抱到了另外的房间去睡,然后又从储物柜里拿了一床新被子给他盖上,替他摘下脸上的口罩。
房间内没有开灯,只有淡蓝色的天光透过窗帘洒进来。方霁额前坠着几绺被压翘的碎发,脸庞放松,看着比平时少了几分锋芒,多了几分孩子气。
贺知行盯着方霁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心下微动,不受控制地俯下了身,一点点靠近床上毫无防备的人。
最后一刻,他霍然想起自己的身体情况,又迅速拉开了距离。
昨晚他的大脑确实不是特别清醒,但对于方霁给他喂药和量体温的行为还是有所感觉。方霁起码给他量了不下五次体温,估计挺晚才休息。
贺知行打开了房间内的空调,调成制热模式,退出来后轻轻关上门。
不同于昨天下午,方霁这一觉的后半程睡的很舒服,也没有做梦。
房间内的暖气开得充足,同时打开了加湿气,并不觉得干燥,反而周围包裹在一片暖意之中,叫人舍不得从中离开。
一条手从被子底下探了出来,方霁想看一眼手机,发现自己是睡在床上,这才猛地从混沌中拽回意识,认出这是另一间客房。
小别墅内除了他和贺知行外没有别人,方霁简直不用去猜,就知道是某人醒后将他抱了过来,而他的手机,极大可能是落在了隔壁。
方霁下床去,刚打开门就遇到正好上楼的贺知行。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视线相对,还是难免尴尬。
“现在几点了?”方霁轻咳一声率先问道。
“十二点零六,午饭已经准备好了,洗漱完下来吃?”
这个时间正是用餐高峰期,再出去找餐厅有些麻烦,方霁便没有拒绝。
他上回来过一次这里,很快就找到了洗漱用品的所在位置。
贺知行趁着他洗漱的间隙进入自己的房间,将被单拆卸下来,扔进了洗衣机中。
两人是踩着同一时间下楼的。坐在餐桌前,方霁夹了一口菜送入口中,食物刚一沾上舌苔,他的五官就拧在了一起。
好不容易咽下去,方霁忍不住道:“你真的不考虑换一个家政阿姨做饭吗?我从没吃过这么难吃的肉沫茄子,只剩下苦和咸。”
贺知行过了几秒才开口:“这是青椒炒土豆丝。”
方霁:“?”
他又盛了一勺汤品尝,给出评价:“这个紫菜汤也有种奇怪的味道,像是刷锅水没倒干净。”
贺知行面不改色:“这是鸡蛋汤。”
方霁:“……”
“能把鸡蛋汤和青椒土豆丝做成这样,也是人才。你就不怕哪天真吃死人?”方霁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如果当年闹饥荒有贺知行在,光凭着这张接受度极高的嘴,他绝对是能活到最后的那批。
“不会死人。”贺知行道。
“你就那么确定?”
“嗯。”因为这么多年,他都是这么吃过来的,还没有发生过任何一次意外。
方霁呵呵冷笑了两声,简直猜不透他这盲目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我建议你抽空去医院做一下全身检查,病从口入不是开玩笑,人类有百分之八十的疾病都是吃出来的。”
贺知行也答应得很快:“好。”
“你别只知道‘嗯’啊‘好’啊的,自己的身体情况得自己上心,没人会二十四小时盯着你看,长命百岁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方霁这句话里顺便涵盖了他昨晚差点将自己烧死的事。
贺知行看着他:“行。”
方霁:“……”
方霁不想再因为这事大中午的骂人,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冰箱里还有没有剩余食材?我给你重新做几个菜。”
贺知行一直面无波澜的脸上终于露出错愕。
方霁瞥见贺知行的神情,别过了脸,语气冷硬道:“别多想,我不是专门做给你吃的,我只是不想一会食物中毒把自己送进了医院。”
他没有贺知行那副铁打的身体,更不想折腾自己的胃。
贺知行告诉了他食材和调料存放的具体位置。
方霁家里的经济条件其实真挺不错的,父亲是高校的教授,母亲是专门从事抗癌药物研发的人员,两人对他都很好,唯一的不足就是他们在他十五岁的时候离婚了。
没有谁先出轨背叛谁一说,也不是因为婚后财产分配闹矛盾,就是单纯没有感情了,找不到当初热恋的那种心情,又觉得继续生活下去也不合适,只剩下疲惫和枯燥。
经过双方冷静地协商,最终决定和平离婚。至于方霁,当时方母正跟着团队忙于一项药物的研发,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实验室,认为自己无法更好地陪伴孩子,法律上便判给了方父。
方霁对此没有意见,因为让他自己来选,他其实也选不出跟谁走。
与父亲生活的同时,他偶尔也会到母亲那边去住一阵子。原本的夫妻离婚后回归到了普通朋友的关系,到如今也没有再重新组建家庭。
方霁就是在父母离婚后自己学会的做饭菜。
如果现在要问他怨恨父母这种行为吗?
方霁还真说不上来。
他敬爱他的父母,同时也希望他们任何一方都能获得想要的生活,所以十五岁的他纵使已经明白了什么是“离婚”,在看到父母平静地出门,去办离婚手续那天早上,他没有阻止。
只是如果可以,他私心里还是希望父母能够复合,组成一个完整的家庭。
当然,这都是他年少时的想法了,现在的他也已经从父母羽翼的庇护下离开,拥有自己崭新的生活-
贺知行想进厨房帮忙打下手,被方霁看出制止了。
“你流感还没好全,还是别进厨房了,免得一会将我一起传染了。”
贺知行便没再坚持进去,将洗衣机里已经清洗完毕的被单取出来,晾晒到院子里去。
但凡不加班,方霁在家时大都是自己做的饭餐,只有少数会到外面去吃或者点外卖。他始终觉得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是绝对可以相信的,那就是他自己。
尤其在看过那么多食品卫生安全问题曝光后,将饭菜的制作掌握在自己手上,兴许还能多活几年。
因为熟悉做法,方霁的动作很快,将两菜一汤端上桌。不管是从卖相还是味道来点评,都明显比被冷落在旁边的两道要好。
这回换方霁提醒贺知行过来吃饭,最后清洗碗筷的工作则是由贺知行负责。
两人一起收拾碗筷,方霁想起自己昨晚找药箱的事,随口一问:“对了,你家药箱究竟放在哪?我昨天找了一圈都没看到。”
他倒要看看,这药箱到底是不是纯金做的,叫贺知行这么宝贝似的藏起来。
贺知行将餐桌擦拭了一遍,抬起眼来:“我家没有准备药箱。”
方霁神情一愣,过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前几天在医院药房拿的药呢?都吃完了?”
“……嗯。”
方霁觉得昨晚的自己就像个傻子,找了那么久的药箱,居然没有想过贺知行家里可能根本没有药箱这种可能性。
或许是这人平日里展示在大众面前的形象太过稳重、可靠,让人完全想象不到他私底下是个根本不会照顾自己的生活白痴。
贺知行带着手上的碗进了厨房。方霁跟了上去,斜身靠在玻璃门边,静静打量着站在洗碗池旁边的男人。
对方身上穿着宽松的睡衣,手上带着黄色塑料手套,身前还系着一件少女心十足的玫粉色围裙,跟穿着西装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多了一丝人气,不再像个只知道工作和谈合同的机器。
不知为何,方霁脑海中不由得想到了父母还没正式离婚前,每天的饭菜是由母亲一手包揽制作的,父亲也是这样在一家人用完晚餐后承担清洗碗筷的工作。
等做完所有家务,他们一家三口就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聊天。
那算的上他过去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从没想过未来有一天他们会真的分开。
如果今后贺知行找到了伴侣组成新的家庭,还会像现下这么温柔吗?
少顷,方霁被自己这个莫名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转身上了楼。
他也跟着发烧变得脑子不清醒了不成,要不怎么会把“温柔”二字跟贺知行联系在一起?
再者说,贺知行找不找伴侣关他什么事,专业明显不对口,得烧香找月老。
方霁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接上充电线。
楼下,贺知行听到方霁走远的声音彻底消失,才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方霁刚才站着的位置,唇边露出一个很淡的笑。
他突然希望这次的生病能够痊愈得再慢一些。要不是他那天将药落在了办公室的抽屉里,兴许方霁昨晚大概率也不会选择留下来-
甄均没有再跟裴青川约重新见面的时间,而是直接打车到了万申集团大楼下堵人。
裴青川再怎么会放他的鸽子,万申集团总归是他上班的地方,不可能不出现。
甄均算好这一点,等在了一楼大厅的休息区。有前台工作人员注意到他,主动上前来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忙,脸上挂着得体的笑。
“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是否提前已有预约?”
甄均并不觉得自己能顺利预约上跟裴青川的见面,指不定对方还会借此再戏耍他一回。
“谢谢,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在这等一会就行。”
工作人员见状也不再继续追问,去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过来放在面前圆木桌上。
晋城是一个只有夏天和冬天的城市。
究其原因,在于晋城的气温转变得很快,在春夏、秋冬之间的过渡时间非常短。十月份的晋城可能还是气温能够达到三十度以上天气,一场雨后,就在一天之内降到十几度。
甄均其实不太能完全适应晋城的气候,他的祖籍在北方,虽然此前在晋城生活过一段时间,也还是有些水土不服,偶尔会出现晚上失眠睡不着、恶心头晕的症状。
他向工作人员再次道了声谢谢,喝下一口热茶温暖身体。刚划开手机屏幕,就收到了好友给他发过来的消息。
【几儿:你上次让我帮你调查的人我给你查到了。】
【几儿:晋城人口那么多,你知道我查得有多艰辛吗?滚回来后记得请我吃饭。】
甄均答应了这个要求,随后点开好友发过来的文件,里面附带了照片,就放在文件的第一页,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只见过两回却非常熟悉的面孔。
怎么会是他?
【几儿:对方是万申集团的首席执行官,今年刚回的国。这么厉害的人物,你究竟是怎么给招惹上的?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出事了别连累我。】
甄均死死盯着手机,继续往下翻动,看完有关男人的全部资料,已经没有心思再跟好友像往常一样插科打诨。
【甄均:万申集团有几个首席执行官?】其实他更想知道的是对方有没有双胞胎兄弟,长得一摸一样那种。
好友先是给他发过来一个带有问号的表情包。
【几儿:一个啊,裴家长子裴青川,今年33岁,父亲是集团的董事长。】
恰在这时,身后传来前台齐刷刷地问好声——
“裴总早上好。”
裴青川今天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定制西装,衣冠楚楚。他和员工打了招呼,刚一进来,就与转过身的青年目光相撞,在看清彼此的脸后皆是一顿。
第22章 第 22 章
方霁将U盘上的视频导入到手机上, 转换格式后发给了刘叉,交代和其他证据一起移交给警方。
下一秒,有电话打了进来。
“我到你小区了, 方哥你在家吗?”甄均提着一个黑色袋子进了电梯, 然后按下楼层键。
方霁略显意外,斟酌片刻后道:“我现在在公司, 怎么了?”
甄均想说自己给他带了些海鲜特产过来, 电梯门打开, 就见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在方霁家门口来回徘徊,似乎在焦急地等着什么。
对方被电梯门打开的声音惊了一跳, 转过身与甄均对视了一眼,又快速低下头, 若无其事地走进了楼梯间离开。
甄均皱了皱眉, 觉得对方的行为有些可疑, “方哥, 你今天还约了其他人过来?”
方霁不解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但还是回答:“我人都不在家,约人过来干嘛?替我这个孤寡青年独守空居?”
甄均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很傻, 回到开始的话题, 说:“我妈有个亲戚家是开养殖场的,前段时间得了一批刚丰收的海鲜, 通过快运寄了些过来,让我也给你拿一份。”
方霁没想到甄母还记得自己,道:“替我谢谢伯母的好意, 今后有时间我一定亲自登门拜访。”
“行。既然你不在家, 海鲜我就直接给你放冰箱了。”甄均走到门前,方霁家里是电子门, 密码他是知道的。
“放吧,冰箱里还有些喝的,你随便拿。”
甄均很享受这种可以自由进出方霁家里的感觉,嘴边挂着笑,将手机夹在耳肩之间,腾出手来正要输入密码,就看到面前的方形显示屏上有一排文字提醒。
【密码错误5次,系统已自动锁定,请21秒后再重新尝试。】
甄均神情一顿,意识到什么,脸上笑容逐渐敛去,猛地转过身朝楼梯间走去,那个穿着黑色兜帽的人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着脚底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甄均冲到了两台电梯前,迅速按下所有摁键,“方哥,我现在突然有点急事,晚点再跟你聊哈。”
方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挂断了电话。他放下手机,瞥见贺知行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正朝他这边看过来。
“你这人出现怎么都不带声?”方霁没好气道。
贺知行端着一盘水果进来,不答反问道:“又是上次和你一起爬山的那个人?”
这个“又”字用得别有深意,在说到“一起爬山”几个字时,贺知行刻意加重了语气,好似在提醒他什么。
方霁搞不懂这家伙又是哪根神经纤维断开了,对于他的话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贺知行通过他的默认得到了答案,淡然地问:“怎么不直接告诉他你在谁家?”
他听到了方霁的那声“在公司”。
方霁这次终于不耐烦地开口道:“这是我自己的事。”
不说在公司,难道叫人知道他在死对头家里待了一晚上吗?
他方霁还要不要脸了!
贺知行将果盘塞到他手里,然后一声不吭地走了。
方霁回过神时手上猝不及防多了样东西,低头一看,才发现贺知行给了他一盘榴莲。
果肉呈现均匀且饱满的金黄色,只有两瓣,个头却很大,相对而放,几乎占满整个白色瓷盘,拼凑出一个类似于细长爱心的形状。
妈的,贺知行这是知道杀人犯法,所以改臭死他了?-
夜晚的万申集团依旧灯光璀璨,大厦高耸入云,足以俯视整个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
裴青川从公司出来后准备驱车回家,等待红绿灯的间隙,一个没有任何备注的陌生电话打了过来。
一接听,电话那头颐指气扬道:“喂,大表哥,我进局子了,过来签字领人。”
裴青川不悦地蹙起了眉心,除了父亲外,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种命令式的语气跟他说话。他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冷硬道:“恭喜,你可以死里边了。”
说罢准备挂断电话。
甄均察觉到,叫住了他:“等等。”
“我妈让你教我,作为半个亲戚,顺便照顾一下我这个表弟不是你应该顺便肩负的责任吗?”
空气像是被冬季的寒潮突然凝结住,过了将近十秒,就在甄均怀疑是不是网络不好时,裴青川才终于开口:“报位置。”
目的达到,甄均满意地笑了笑,立刻给他发来了定位。
裴青川看了一眼,绿灯亮起后在下一个路口打了转向灯,重新掉头。
……
“你的担保人呢?”派出所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问:“今晚还会过来吗?”
甄均跟着抬眼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就算是蜗牛也该爬过来了。要不是他爸妈如今不在晋城,也不好意思再给方哥添麻烦,他才不会打裴青川的电话。
“姐姐,一定要有担保人来签字才行吗?”甄均冲穿着警服的工作人员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我已经深刻认知到自己的错误,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了。”
工作人员无奈道:“这么晚了,我当然也想快点放你走,但没办法,这是上面规定下来的流程,光是我想没用。”
“其实你应该庆幸,方才那位先生没有过分追究你的责任,否则这种打架纠纷处理起来真的很麻烦。”
甄均闻言从胸腔内挤出一声轻哼,带着似讥讽和不屑的笑。
那个龟孙哪里是不想追究他的责任,而是做了亏心事,巴不得快点从这里离开。
“我看你刚才做笔录的时候说自己是从外地来的。”工作人员好心道:“如果你的担保人要很晚才会来,不如先去后面休息一下吧,我给你拿条毯子,在这里等着挺冷的。”
甄均思忖着这个建议,视线却聚集在派出所门口,几乎在对方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一抹颀长的身形走了进来。
“谢谢警察姐姐。”甄均回过头对着工作人员笑得更深:“不过,我的表哥来了。”-
方霁本来吃完午饭就想从贺知行家里离开,贺知行却突然问能不能陪他一块去一趟药店。
“我想在家准备一个药箱。”贺知行给出这样的理由。
他上一次发烧还是大二的时候,距离现在已经十分遥远,经济独立拥有自己单独的住处后,就一直没有再生过病。
“你是三岁小孩吗?买个药还需要人陪。”方霁不太乐意去。
“我不知道应该备哪些药。”贺知行看着他认真道。
“你不知道?”方霁心想他上次给自己买999感冒灵颗粒不是买得挺好的,“不知道就上网百度,现在的互联网比我都发达,再不行就问药店老板。”
他昨晚留下来照顾贺知行是看在过去的情谊以及最近几次的帮忙上,已经快耗尽他所有的良心,现在没有义务再陪贺知行去买药。
贺知行默不作声了,也不再提这件事。
方霁拿上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经过贺知行身边时,他似乎从他身上捕捉到了一丝罕见的可怜。
发一场高烧真能让一个人产生这么大的变化?
操,贺知行该不会真将脑子烧萎缩了?
“你过来。”方霁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
贺知行朝他走过去。
一回生二回熟,方霁这次很快就抬起手,一只落在贺知行额前,另一只落在自己的。
感知片刻,方霁的下颚线微微绷紧。
又有点烫了。
“下楼。”方霁收回了手,转身朝楼下走去,过了一会没听到后面传来动静,一回头见贺知行居然还站在原处,火气一下就蹿了上来。
“还傻愣着干嘛?现在跟我去医院做检查,看看是不是感染了什么新型突变体病株,再老实打针领药。”
方霁确认今早贺知行的烧是完全退了下来才敢闭的眼睡觉,谁知才一个上午过去,现在就又开始烧起来。他怀疑贺知行感染的可能不是普通流感,光靠吃药并未能好,还是去医院再做个检查妥当些。
他不记得之前在哪看过,说发烧生病其实是人体的一种自我排毒机制,若是长期没有过发烧的人,一旦病倒了,就如同开闸放水,来势汹汹,表现得比经常生病的人更为严重。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谣言。
贺知行迅速换掉了身上的睡衣,跟他一块下楼,并递给了他一个新的口罩。
车是由方霁开的,到了医院后先抽血化验、检查呼吸道,最后确认是由细菌性感染和病毒性感染合并发病,也叫做双重感染。
由于反复高热的病症,需要配合打针治疗。
扎上点滴,方霁还没来得及抽身撤离,贺知行就抬头问:“你要走了?”
方霁听出言外之意,啧了一声,觉得生病的贺知行未免屁事太多了些。但既然他都跟过来了,再留下陪他一会也没有太大区别。
于是这一留就留到了晚上,直到贺知行挂完今天的最后一瓶水。
“医生说你这个要挂三天点滴,后面还有两次记得自己来,老子没那么多时间再陪你继续耗在这里。”
看到贺知行点头,方霁和他分开回到自己家。
电梯门打开,看见一个黑色塑料袋放在家门口。方霁走上前,打开发现是海鲜,立刻就联想起白天甄均给他打来的那个电话。
不是说要给他放在冰箱的吗,怎么就直接扔在门口了?
好在晋城现在的气温较低,海鲜就这么放在外面也不容易坏。方霁输入密码打开门,将海鲜捡起来后放进了冰箱下面的冷冻层。
关上冰箱门站起身,方霁越想约觉得不对劲,还是掏出手机主动给甄均打去一个电话。
第23章 第 23 章
裴青川到派出所了解完事情经过, 在担保人那一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等从大门出来,裴青川才将从接到电话起就一直隐忍着的脾气爆发出来,皮笑肉不笑道:“浪费我的时间对你来说有一种成就感是吗?”
上次是故意放他鸽子, 这回又是让他来派出所领人。他还从来没想过, 自己的名字有一天会以如此“光荣”的形式出现在纸张上。
甄均也知道自己这次不占理,应该保持沉默而非反驳, 但只要一想到对方之前也骗了自己, 他就咽不下这口气。
最终还是没忍住呛道:“你之前不也将我耍得团团转?”
“看着我一边被你蒙在鼓里, 一边疯了似的和你睡,你也很有成就感吧?”
裴青川不冷不热地看着他, 那双丹凤眼里没了前几次的魅惑,只剩下阴翳。
前几天他们在万申集团楼下碰了面, 他很意外甄均会一声不吭地直接到公司楼下堵他, 而甄均则是发现了他早就知道他身份的事。
“我妈居然还说你正经, 要是给她看一眼你的骚样, 别说叫我跟你学习了, 估计得让我马上全身消毒,离你远远的。 ”
整个天空被一层厚重的云层所笼罩, 冷风从两人面前刮过, 却无法带走萦绕在彼此周身的阴沉,反倒留下一种随时可能爆发的火药味。
良久的无声对峙过后, 裴青川率先转移了话题:“为什么要打人?”
“还能因为什么。”甄均腔调散漫道:“心里不爽,看他长得太丑就打了。”
裴青川一眼识破:“别用在里面的那种借口,作为担保人, 我有真相的知情权。”
甄均虽然不情愿, 但还是如实告诉了他:“我怀疑他跟我哥的事有关系。”
裴青川没有问他哥是谁,也没有问是什么事, 却非常不赞同他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愚蠢行为。
“你应该直接告诉警方来处理。”
甄均却扯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又不是给不起医疗费,现在就送他进去了那多没意思,我还没玩够呢。”
只要人还在外面,他就有的是法子令对方生不如死。
“另外,我的私事你就少管了,戴好你那张人皮,小心别有一天真给人扒下来。看在你是我大表哥的份上,我说不定还会给你买几车烟花庆祝一下。”
裴青川也笑了,“大人的事用不着小朋友来操心,你还是别忘了给你那管不住的东西买个保险为重。”说罢,他拿着车钥匙走向了就停在不远处的银灰色轿车。
上车到发动,整个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甄均看着车辆在面前开走,只留下一个车尾气,眼底深处映出一抹鄙夷,最后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方总,你是怎么确定造谣的事出自公司内部?”刘叉看着坐在办公桌前穿着深色西装,又恢复往常那副英俊潇洒的老板,忍不住问起前几天的事情。
因为手上掌握的有利证据和信息足够充足,大大缩减了排查的难度,警方的动作也非常迅速,三天前就已经成功将赵平逮捕。
赵平,也就是之前被方霁亲自开除的赵主管,从公司离开后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便通过金钱交易合同几名网友,一手操纵了这次的网络造谣事件。
只是实在难以想象出赵平这几天究竟经历了什么。
法院开庭审判的时候他也去了,看到对方比离开公司前瘦了一圈不止,身上还有许多明显的淤青,像是被谁打了一顿。被逮捕的地点也不是家中,而是公园的垃圾桶。
说起来这事挺戏剧性,赵平有家不回,做贼心虚也不敢拿着身份证去开房,最后睡在了大型绿色垃圾桶里。有过路的行人去扔垃圾,看到躺着个人在里边吓了一跳。
因为天色昏暗,以为自己撞上了杀人抛尸,一边喊着“卧槽”一边跑到了最近的派出所报警。
等警方抵达,才发现是报警人的想象力太过丰富,人没死,被叫醒的时候还会喊“冤枉”。
为了保障嫌疑人的合法权益,警方很人道的为他请了医生,并询问他是不是遭遇了什么,赵平却一口咬死是自己的原因,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并态度强硬地威胁警方少管闲事。
刘叉头一回发现原来赵主管还有这么刚的一面,最后不出意外,赵平又多追加了一条寻衅滋事罪和妨碍公务罪。
方霁听到他这么问,将自己的猜测过程告诉了他。
其实他也并非一开始就确定是公司内部又出了叛徒,真正冒出这个猜测,是“夕阳无限好”这个账号发布的微博附带了两张图。一张是AI合成的关于他潜规则公司员工的照片,另一张则是财务报表的实拍图,上面盖有公司的公章。
他非常确信第二张图不是AI合成或者P图,因为那份财务报表他不久前才见过,认为纰漏百出,拿着它亲自下到了财务部。
在整件事中,有两个人最有可能会对他产生怨恨,一个是被他当众训斥的实习生,另一个则是被他彻底开除的赵平。
当天将监控视频交给刘叉后,他还让对方帮他做了一件事,将那份财务报表找出来,拍了一张图给他,这才完全确认造谣的人来自公司内部。
对于赵平这次的背叛,他倒是没有太大意外,可能是因为太过了解赵平的为人,也可能是经历过一次,见怪不怪。
方霁扣上笔帽,骨节分明的手指将钢笔放在一旁,“所以说,做人永远不要抱着侥幸心理去挑战法律的底线,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是时间问题。”
通过对监控的逐帧分析,以及与赵平本人的多番比对,警方也终于确定他就是出现在方霁家附近戴着兜帽的男人,为的就是拍下一张方霁脸部的照片。
可惜方霁非常谨慎,一直待在家里,几乎没怎么出门,赵平无法确定对方的具体楼层数,只能一天接一天地在小区内徘徊,终于在一天晚上拍到张画面较为模糊的照片,通过AI加工合成了网上那张造谣潜规则的照片。
这天下午,晋城警方用官方账号发布了一则通知。
微博名为“2024104”和“夕阳无限好”等账号被永久封禁,主要造谣人赵某因扭曲事实真相,侵犯他人合法权益,情节严重,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
李颖紧随其后发布微博,声称方霁是一位体恤员工的好老板,不存在任何触犯法律的压榨行为,自己的住院也与公司没有直接关系,纯属个人原因,希望格外网友不要妄加揣测,同时也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关心。
李颖这些年积攒了小百万粉丝,微博一出,底下立刻有人帮忙转发。
【落坨翔子:当初那些胡乱狗叫的人呢?现在官方通知出来了,怎么不继续叫了?】
【翘屁嫩男:没有盲目跟风胜过99%的网友。】
【v武九八:相信姐姐的眼光,姐姐拍戏的同时也别忘了注意休息,期待带来更多新作品。】
另一边,没了方霁的限令,也有不少员工主动在个人社交平台上为自家老板发布澄清,其中阅读量最高的,是来自方天某位实习生发布的一条微博。
将近三千字的大长篇,提到刚进入公司时赵主管是如何使唤欺压自己的,多亏了方霁那天来到财务部,她后面在公司才好受了许多,得到应有的公平待遇。如今的她也已经通过实习考核成功转正,感谢方总之前对她的信任以及良苦用心。
言语间的真情实感甚至引得不少微博大v点赞评论。
更多员工晒出了自己在公司获得的节假日礼物,就连楼下安保室的大爷,也在自己的微信朋友圈发了一条,怒评网友眼盲的同时感谢方霁前年大年三十亲自开车,将没抢到车票的他送回老家,得以在新年来临之际和家人团聚。
一夜之间,舆论风向颠覆性反转。
方霁是两天后从助理口中得知的这些事,只是嗯了一声表示知情,并没有显露出多少的欣喜。
互联网是一个黑白并存的地方,诋毁一个人的成本很低,澄清也会随着时间的洪流湮没-
公司逐渐回归正轨,话题讨论度被新一轮热点覆盖。
方霁很早就与裴青川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但从猩光晚会的会场离开后,到现在这段时间里,他们私下一直没有再联系过,就连微信聊天界面也停留在已添加对方为好友的系统提示上。
方霁其实想过主动约裴青川,但没多久他公司就出了赵平造谣的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个关头再去联系仅有一面之缘的裴青川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只是不料等一切尘埃落定,他还没来得及将这事重新提上日程,裴青川就先给他发来了邀约。
【裴青川:上回晚会与方总一见,感到甚是投缘。过几天是爷爷的生日,我准备举办一场庆生宴,不知方总可有兴趣前往?】
方霁看到消息时心想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何况对方说话挺讲究,处处透着客气,自己要是推辞了,未免有点儿不给面儿。
关于裴青川的个人信息,他其实派人调查过,除了私生活这一块的内容较为模糊外,无论从学历到个人能力来说,都堪称顶尖。如果真能和这样的人合作,对于方天娱乐只会是利大于弊。
方霁回复了对方的邀约,当天下午就让助理开始着手礼物的挑选。
第24章 第 24 章
庆生宴在一艘私人游轮上举办。
游轮很大, 分为宴会区和休闲区两个主要区块,不仅有游泳池、健身房、按摩室,还备有各种类型的客房。晚宴正式开始之前, 宾客主要集中在甲板上活动。
其实裴青川祖上并不是世代显赫, 而是到了父亲这一辈才开始创立万申集团。当裴青川成年,家族中的产业已经发展得较为成熟全面。
在此之前, 裴青川的爷爷是一位资历深厚的普通教师, 前几年刚刚退休, 如今没事就喜欢做些公益慈善活动,同样受到很多人的尊敬。
方霁备了厚礼前往, 可惜送礼的人实在太多,人人都要寒暄客套几句, 裴老爷子和裴青川身边的人如同一条流水线, 接二连三几乎就没断过。
方霁知道现在不是聊天的好时候, 送上礼物打了个照面后就离开了。
他来这里, 除了真心为裴老爷子献上生日祝福外, 还有很早就定下的目标:寻找合适的投资人和合作人。
游轮上的宾客众多,有携家带口的, 也有独自前来的, 却没有猩光晚会上那么鱼龙混杂,几乎都是与裴家关系交好世家大族或者商业上经常往来的伙伴。
方霁觉得就算没法和裴青川达成合作, 能够退而求其次也是可以接受。
在晚宴正式开始之前,方霁在甲板上见到了之前添加过联系方式的另外几人,主动上前与之攀谈。
“好久不见夏总。”
“你是……哦我想起来了, 方天娱乐的方总是吧!”
等真正打起交道, 方霁才意识到,这些人是有多么狡猾, 面上一个比一个和善,与你有说有笑,看似快要被你说服,实际上一个比一个精明。
每当方霁想要将话题引向正事时,对方就会举起酒杯将他想要说的话重新堵回去。
方霁只能陪笑跟着喝了一杯又一杯。红酒的度数不算太高,却也经不住这样喝,途中借着去洗手间的借口,他没忍住全部吐了出来。
等将胃里的东西差不多都吐干净,才稍微好受那么一些,然后忍着残留的恶心,收拾好自己后再次走出去,继续拿起一杯酒寻找下一个人。
七点,晚宴准时开始。
裴老爷子是个崇尚简洁的人,上台发表了几句致谢后便很快宣布开始。
方霁坐在了大都不相熟的一桌上,只能通过交谈的过程猜出对方是从事什么行业的,发现没有可以为他所用的后,虽觉得遗憾,但也轻松许多,至少不需要再费尽心思去虚与委蛇。
他大学毕业后没多久便步入了社会,到现在其实时间不算短,只是和这艘游轮上的老狐狸们比起来,还是差得远了。
晚宴结束没多久,方霁就又到卫生间吐了,几乎将在桌上好不容易吃进去的饭菜倒了个干净,胃部只留下难受的烧灼感。
这场庆生宴要到明天下午才会正式结束,游轮上根据宾客的数量准备了充足的房间。方霁艰难地从兜里摸出手机,想让助理过来扶他去房间休息一下。
“小刘……”方霁又干呕了几下,“我现在在一楼的洗手间里,你过来扶我一下。”-
知谦娱乐与万申集团之间有过几次合作往来,今晚的宴会同样邀请了贺知行。
贺知行对于娱乐性的宴会其实并不感兴趣,往常也有朋友举办,他去的很少,但这次的性质却不同。出于对裴老爷子的尊敬,他怎么也要过来送上一份礼。
当年他父亲也是裴老爷子的学生之一,只是父亲从去年开始身体就有些不太好,母亲陪着他在国外接受治疗,所以只好托他一并送上给恩师的礼物。
距离游轮返航靠岸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晚宴结束,他与裴家人聊了一会后准备回到房间,便在走廊上接到了方霁的电话。
“……我走不动了。”
电话一直没有挂断,直至在卫生间找到趴在马桶上又吐了一轮的方霁,贺知行才收起手机。
看到方霁吐完后脸色都白了一个度,贺知行的表情也跟着冷下来,将人从地上一把扶起来。
这已经是他第二回撞见方霁喝得伶仃大醉,明显比上一次还要严重,濒临身体的极限。
他一直都知道,方霁做事很有分寸和野心,同时也是个为了达成目的什么都豁得出去的人,包括他自己的身体健康。
贺知行想起不久前方霁提醒自己注意身体情况,努力争取长命百岁的话,觉得讽刺和好笑。
照方霁今晚这种喝法,就算不酒精中毒,长期下去,导致胃病是迟早的。
方霁接连吐了几次,连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视线前就像蒙上了一层白雾,他只能看清一个大致的轮廓,确认对方是个人。
等被半搂半抱地带到洗手池边漱口,他才迷迷糊糊地问道:“小刘,你在桌上吃什么了,怎么突然长高这么多?”
在接通电话听到方霁开口喊出“小刘”的那一刻,贺知行就知道方霁是打错了电话。
他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庆幸这一点。但此刻看到方霁这副连站都站不住模样,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再多的气愤都释放不出来了。
就和他在听到电话里方霁明显不对的声音时一样,脑海里第一反应不是提醒对方,而是保持着通话的状态迅速朝这边赶来。
方霁见面前的人半天不回答,不由得有些恼怒:“怎么不说话小刘?”
方霁喝醉后的酒品极差,至少贺知行是这么认为的,非常不老实。
“别叫我小刘。”贺知行冷硬道。
方霁听到他的声音,来回打量着他,似乎在努力辨认着对方究竟是谁,有好一会没说话。
“那叫你什么?小叉?”
贺知行不知道他为什么认定自己是刘叉,再度气笑,这回直言道:“我不是刘叉。”
方霁半眯起了眼,“那你一定是小刘的好兄弟,叫刘逼是吧?”
贺知行脸上更冷了。
“今晚喝这么多酒,方霁,你是想死吗?”
“死?别开玩笑了。”方霁扬了扬下巴,推开他后骄傲道:“我挺热爱生活的,因为每活一天,我都会觉得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最后一个字,热爱生活的方总就沿着洗手台滑到了地上。
贺知行深吸一口气,没再尝试和一个醉鬼沟通,将人重新抱起来-
游轮上给宾客们安排的房间类型大同小异,贺知行将人从卫生间搀扶出来后,直接带到了二楼自己的房间里。
正准备将人在床上放下,方霁突然伸过一只手来,用力勾住了他的脖子。
两人的腿打架,随后以一个上下交叠的怪异姿势一起摔在了床上。
方霁的唇紧密地贴在贺知行的下巴上,磕得疼了,嘴里叽里咕噜地骂了两声,手上却还是搂着贺知行的脖子没放。
这个距离太过危险,贺知行感受到压在脖颈后方的重量,绷着一张严肃的脸,提醒道:“松手。”
方霁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故意同他作对,不仅没松,反倒将手下收得更紧,俨然将他当成了个巨型抱枕。
方才在卫生间连站都站不稳的人,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气,连贺知行都差点招架不住他的手劲。
滚烫的气息随着呼吸尽数落在贺知行的下巴和喉间,令他不由得吞咽了一下,想起方霁现在的状态,还是竭力克制下去,去将他的手扒下来。
“别黏人。”贺知行的语气里带了几分警告。他知道方霁对他没那个意思,但只要是个正常人,在喜欢的人面前就不可能做到完全无动于衷。
贺知行承认自己是个凡胎俗人,没法彻底摆脱欲望,他想对方霁做得事,绝对不只是局限于普通的亲吻和拥抱。
好不容易将方霁两条手都捉下来,贺知行刚准备直起身,方霁又腾地一下朝他扑了上来。两人的位置瞬间反转,贺知行被他压在了下面。
方霁死死盯着贺知行,整洁的衣物经过一路上的折腾变得有些乱且皱。
窗外,是甲板上热闹的交流声,窗内,是砰砰加速的心跳声。
就这样谁都没有说话,无声地盯着彼此的眼睛看了好半晌后,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刻,方霁倏然道:“不会连你也要丢下我?”
贺知行微微一愣。不敢确定他这句话里的意思,也无从得知他究竟有没有认出自己。
只是在某个刹那,那些阴暗的、肮脏的、积蓄已久的想法,随着屋内逐渐攀升的气氛就要压不住。
“我不会丢下你。”明知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来自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份情感却先理智一步支配着他说出这句话。
哪怕知道第二天醒来,方霁压根就想不起这句话。
或许早在发现自己喜欢上男人的那一刻起,他在方霁身上就不可能再做到冷静自持。
“起来吧,我去给你拿些药。”贺知行拍了拍他的后背,难得宠溺地哄道。
方霁的目光却逐渐下移,落在男人薄而性感的双唇上,以一种连双方都意想不到的冲动,俯下身,咬在了贺知行的下唇上。
湿热而带着淡淡酒气的触感,让贺知行呼吸一滞,微微瞪大了双眼。
反应过来方霁在做什么,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制止,身体却仿佛被另一个人占据主导权,抬起的双手怎么也无法将人推远,而是摁住了他的后颈。
谁先主动加深的这个吻?喝醉的方霁对此毫无印象,就连清醒的贺知行也记不清了。
他们像沙漠上两头快要干渴而死的兽类,疯狂从彼此身上掠夺着可供生存下去的水分,连血液都要吞咽。
半个小时后,两人都脱了个干净,方霁看到贺知行身前那东西,一把就抓住了,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厌恶:“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你知道我每晚有多想剁了它吗。”
贺知行吃痛后冒出疑惑:“?”
第25章 第 25 章
第二天早上, 两人是在一张床上醒来的。
看清睡在身旁的人,方霁瞳孔一震,大脑中仿佛有一颗原子弹轰然炸开, 身体顿时如避蛇虫迅速做出反应, 朝后面远离。
贺知行正是感受到这动静后睁开的眼,见方霁就要从床缘滚下去, 忙伸出手想将人拉回来。
方霁用力躲开了, 却没想到贺知行抓得很牢, 最后反倒将他一块从床上拽了下来。
咚。
方霁感觉自己腰以下的部位包括屁股都要摔裂了,尤其身上还压着个人, 两鸡相斗,伤害叠加直逼泰坦尼克号撞大冰山。
“你为什么会睡在这里!?”方霁怒道, 一开口, 牵扯到唇部肌肉, 才发现有种异样的感觉, 疼得他轻嘶了一声。
不仅如此, 两个人身上居然都没穿衣服,挂的空挡。方霁再怎么不愿意, 面对此情此景还是不由得冒出一些下流的猜测。
贺知行坦言说了昨晚的事情:“你喝醉了, 在一楼洗手间打电话给我。”
方霁记得自己的确醉得不轻,也打了电话出去, “我不是打的小刘的电话,怎么来的会是你?”
贺知行看着他的眼睛,提醒道:“你打错了。”
此言一出, 方霁后知后觉回忆起了昨晚上的种种细节。小刘的身形没有贺知行高, 所以真是他打错了电话,将贺知行招惹来后, 好像还死拉着他不放……
方霁别过脸,懊恼地闭上了眼,眉心紧皱成一个“川”字。
操。
是因为二十九年从没和人有过亲密行为,他才会饥不择食到逮着贺知行啃吗?
贺知行的视线落在方霁尚未完全消肿的嘴上,突然问道:“你昨晚是将我认成女人了吗?”
尽管很不想承认,方霁确实已经想起昨晚是自己先主动的。他的目光不经意间从贺知行身上快速扫过,对方不仅嘴唇破了,连喉结上都有两三个明显的红印。
方霁第一次被人盯得如坐针毡,企图争取时间梳理昨晚的事,道:“你先起来,我屁股疼。”
“?”贺知行视线下移,房间内的木质地板上没有另外垫地毯,听他的话先起来了。
方霁同样起身,去找自己的衣服。
其实他昨晚没把贺知行当作女人对待,那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种耻辱,他甚至都没把贺知行当成人,而是……
果冻。
那会他视线模糊,吐完后胃部难受得厉害,口也干,就想再吃些什么缓解胃酸过多的不适,然后贺知行这只自带水分的果冻就出现了。
不过这话说出来兴许不太礼貌,毕竟是他吃人豆腐在先。
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他方霁不耻逃避责任的行为,自然更不会去做。
轻咳几声,道歉道:“抱歉,昨晚是我先犯了混。除了这个以外,我应该没有再做其他奇怪的事情了吧?”
除了轻微的头疼,方霁身上没再感到其他不适,说明贺知行昨晚没有趁人之危对他做什么。而他只记得亲嘴这一件事,至于后面有没有断片对贺知行做了其他事,他就不敢确定了。
贺知行听出他语气中的别扭,良久,说:“没有。”
方霁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不再计较贺知行昨晚和他睡在一起的事。都是男人,只要没做出什么逾越的行为,躺在一张床上其实也没什么,还是铁打的好兄弟。
当然,他跟贺知行只会是竞争对手。
穿上衣服,两人都十分默契地没再提起这件事,方霁逃也似地从房间内离开了。
等贺知行洗漱完出来,就看到桌上放着一份早餐,是谁替他拿来的可想而知。
他抬起手,指腹停留在下唇的位置上,昨夜发生的一切连同这些痕迹仍旧清晰。直至通过面前玻璃窗看到那道身形出现在甲板上,他才放下手,低头失笑-
方霁到了甲板上透气,江面上的风很大,吹散了余下的醉意,令他的脑子彻底清醒过来。
说实话,他真的没有想到贺知行会出现在这艘游轮上,更没想到自己会打错他的电话,又误打误撞对他做出了那种事情。
现在要问起来,就是非常后悔。
后悔昨天不应该喝那么多酒,后悔在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没有及时止损。
就在方霁烦躁地思忖着一张老脸该往哪搁时,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
“好巧啊,没想到出来透气能遇上方总。”裴青川走了上来,面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
他们的目的一致,确实挺巧的。方霁暂且搁置今早的事,同样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昨晚还要多谢裴总的盛情款待,相信裴老爷子也能感受到您的孝心。”
两人简单攀谈了几句,裴青川突然摇了摇头惋惜道:“就是可惜昨晚的人实在太多,没来得及和方总好好喝一杯。”
方霁知道这事怪不得裴青川,对方能够亲自发消息邀请他来参加此次的生日宴,而非助理用统一的内容以邮箱一键发送,就已经算是给足了他面子和诚意。
“这不正好,给了我一次再被裴总邀请的机会。”方霁道。
裴青川先是一愣,旋即笑了:“我就说方总是一个很有趣的人,相信接下来我们能成为不错的朋友。”
方霁就当他是在夸赞自己。至于后半句,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强,他更不会拒绝。
“实不相瞒,我此次邀请方总,其实是别有私心,想与方总促成一项合作,不知道方总有没有这个兴趣?”
方霁入社会这么多年,深知凡事不能答应得太快,道:“万申集团如今蒸蒸日上,能与裴总合作,自然是我司的荣幸。只是裴总也知道,我手下只有一家难登大雅的娱乐公司,商业价值有限,就怕帮不上多大的忙。”
“方总谦虚了。”裴青川脸上笑意更深,“我前些年虽然一直待在国外,但关于方天公司的事也有所耳闻,可谓行业内的新晋黑马,前途不可估量。”
方霁知道这些只是商人间的相互吹捧,一笑带过即可,但从对方的字里行间,他明白了一件事:裴青川调查过他。
裴青川肯定也知道自己的话里暴露了这一点,但既然他仍能表现得如此淡定,要么是无所顾忌,要么就是足够自信,确定他提出的合作自己一定无法拒绝。
事实上证明,裴青川确实是对的。
方霁要想帮方天娱乐迅速渡过困难,填补空缺,确实很需要裴青川的帮助。只是生意人,最忌讳的就是表现得过于急切,使自己处于谈判上的不利位置。
裴青川不再继续卖关子,道:“方总应该知道,我家老爷子此前是一名教师,现在退休了依旧心系教育行业,热衷于公益。”
“方总经营公司多年,必定积攒了不少人脉和资源。我想讨老爷子高兴,筹拍一部公益纪录片,届时所赚取的收益,将有20%全部用在慈善活动上。”
这次换做方霁一愣。
“至于资金的问题,方总无需担心,万申集团愿意作为主要投资人,大力协助这部公益纪录片的拍摄,如果有任何其他需要,尽管开口即可。”
这就相当于方霁只需要提供团队、设备和技术等基础条件,整个过程中消耗的经费,全由万申集团负责,几乎就是零成本的事。
不过其中的风险也非常明显。
天上掉馅饼的事,方霁没有拒绝的必要,试探性地问道:“我确实有认识的制片人和导演,只是裴总就不担心入不敷出,血本无归?”
现在市面上的纪录片数量并不少,但近些年随着各大综艺、网剧和短视频的兴起,愿意再花费时间去观看纪录片的少之又少。至少在观众基数这一块,就不如前面三个。
“我相信有了方总的帮助,一定能制作出受到观众喜爱的高质量纪录片。”裴青川笃定道。
这对于方霁来说还真是一个挑战,不过他这人最喜欢的就是挑战不可能。
方霁伸出了手,“那就提前感谢裴总对我的信任和支持了,希望结果不会令你太失望。”
裴青川握上他的手,“祝我们合作愉快。”
随着裴青川的动作,他的衣袖向下滑动一截。方霁的目光短暂掠过,瞥见对方的手腕上似乎有一圈牙印,只是等他再想去确认,裴青川已经放下了手。
方霁心中闪过一丝怀疑。
恰在这时,贺知行来到了两人所在的甲板上。
裴青川注意到他,竟然主动打招呼关心道:“之前听爷爷说小贺有些晕船,这次将生日宴办在游轮上是我欠考虑了,昨晚休息的还好吗?”
方霁不清楚两人之间究竟是如何认识上的,但就那一声“小贺”,便猜到他们认识的时间肯定不短,并且关系不一般。
贺知行听见,难得的露出一个微笑,道:“谢谢裴哥关心,之前是有些晕船,但坐多了以后,现在已经习惯了。”
裴青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赞同道:“确实,有些事情次数多了就习惯了,我早些时候还晕车来着,现在自己开的多了,倒是没有那种感觉了。”
方霁听着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按理来说他这个时候应该离开,留给两人足够的私人空间,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贺知行看似在和裴青川聊天,注意却一直落在他这边,化为实质铸成捆绑住他手脚的铁链。
等他看过去,贺知行又不显丝毫破绽,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我刚才在同方总聊公益纪录片。我们公司虽然致力于进军各行各业,但也不是在什么领域都能做到数一数二。关于娱乐行业的事,还是要由你们专业人士来负责才行。”
“上回爷爷提到的那个纪录片?”贺知行问道。
裴青川微微点头。
贺知行想了想,提出道:“知谦或许可以帮忙出一份力。”
一旁的方霁将两人交谈的内容尽收于耳,触及到利益,无论如何也当不下去默不作声的旁观者,道:“裴总方才和我谈好的合作可还算数?”
裴青川敏锐地洞察到什么,先对方霁道:“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和方总洽谈好的合作,我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方霁对此多了几分放心。裴青川与之前的合作对象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足够有钱有势,并非贺知行加价就可以轻易抢走。
贺知行也在这时开口道:“我的意思是,知谦同样可以作为投资方参加此次的拍摄,提供最新一批的设备。”
另外两人皆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方霁审视着贺知行,回想起对方之前几次的卑劣行为,脸色肉眼可见地有些难看。
贺知行真的是想来帮忙吗?还是打算从中作乱,断了他恢复公司资金链的机会?
第26章 第 26 章
裴青川作为项目的主要发起人, 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决定权。
虽然方霁认为就算没有知谦公司的协助,方天也能顺利完成这次纪录片的拍摄,但碍于裴青川的同意, 他也不好再反驳什么, 以免将关系闹僵。
具体的合同事项由万申集团那边拟写,知谦与方天进行补充。方霁收到合同, 看过确认没有问题后便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纪录片以拍摄偏远地区人们的真实生活写照为主要内容, 呼吁社会对弱势群体的重视和帮助。第一个拍摄场地选在西北地区, 是一个叫做乌什湾的村庄。
出于对此次拍摄的重视,方霁经过深思熟虑, 决定在拍摄第一期内容期间跟着去,算是半个监制。
只是他没想到贺知行居然也会跟着过来。
整个团队由知谦和方天的人共同组成。下了飞机, 方霁正在寻找来接应的助理, 就看到了不远处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某人。
贺知行今日穿着一件纯白高领毛衣, 外面套一件厚实的黑色毛呢大衣, 脖子上戴着一条深蓝色网格纹围巾, 高冷中又透出一种慵懒感。
方霁看到他的第一眼,却还品味出了另一种感觉——温暖。
但很快, 他就将自己这个有病的感觉掐灭了。
贺知行在同一时间看到他, 走上来,瞧见方霁脸上的疑惑, 解释道:“这次的拍摄我也会跟随一起。”
方霁下意识落口而出:“你为什么要跟来?”他事先并没有收到贺知行会来的消息。
如今已是年末,各地都迎来了冬天,西北地区的温度明显比晋城低许多。这里冬季的平均气温在零下十几度左右, 最低甚至能够达到负二十多度。
他们两都不是专业的演员, 更不擅长拍摄,正常来说完全没有必要亲自跟到这边来受苦, 待在晋城吹着舒服的暖气不好吗?
方霁心想,就算贺知行真的是一名演员,这次拍摄的是纪录片,以“真实”为上层,除了事先已经定下的主持人,最好的“演员”就是乌什湾的村民们。
贺知行却反问:“那你呢?”
方霁当然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理由,道:“这是和万申集团的第一次合作,我自然要拿出该有的诚意。”另外,这次纪录片的拍摄效果同时决定着他的公司是否有翻盘的可能。
不过他并非喜欢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不会将所有希望都系在与裴青川的合作上。
说起来还要多亏了那场生日宴,他第二天又拿下几项其他合作,已经交给正在晋城的刘叉负责,两边同步推进。
那天喝的那么多酒也算是没有白费,顶多赔上了几天的胃部不适,导致一吃东西就忍不住犯恶心而已。
这种小问题在出发来这边之前,他已经通过从刘叉那里得到的药调理好了。
不得不说,他这个小助理在智商上虽显得有些不靠谱,但办事的能力和细心程度都没得说,至少方霁对此很满意。
只是一想到他准备那一大箱子的药,是因为小说里面总裁老得胃病这一设定,方霁就又觉得有些闹心。
贺知行在他说完后紧接着道:“我也是一样。”
“这次的纪录片不管是为了发挥其最大的商业价值,还是为了帮裴青川的爷爷完成心愿,我认为都有着亲自来一趟的必要。”
方霁对他说的话一时找不到任何漏洞。
少顷,贺知行主动接过方霁手上行李箱,动作自然到好像经常这么绅士,亦或者他们关系很好的样子。
方霁还没反应过来,行李箱就已经移主了。成年人的世界在这种小事上争吵没有任何意义,最后还是先跟着对方走。
今天机场内的人不是特别多,但因为是在外面公共场合,就算彼此接下来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太尴尬。
室内外的温度差极大,等出了机场大厅,风像刀子似的从脸上划过去,刺喇喇的疼。方霁刚出到外面,就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他事先看过这边的气温,特意加了几件保暖的衣服在里边,只是风从领口灌入,沿着脖子通向全处,还是令身体瞬间哆嗦起来,整个人都像是浸泡在冰水之中。
方霁心想自己还是穿的少了,等明天一定要再多加几件。他可不想纪录片还没拍完,就先冻死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贺知行将方霁的行李箱放进车辆的后备箱,听到后面的动静,回过身的同时脱下自己的围巾。
小时候和家人一起坐在客厅看的电视剧不是白看的,方霁一眼识破贺知行的意图,表现得十分抗拒地后退一步,眼中带上了警惕:“你干什么。”
贺知行抬到一半的手又放下了,说:“这里温度很低,你穿的太少了。”
少?
方霁上下打量了一圈贺知行,觉得好笑。他至少还穿了一件羽绒服,而贺知行却明显是要风度不要温度,居然还有脸说他。
“算了,你看着比我穿的还少,别一会还没到酒店,人就先冻得梆硬了。”方霁没打算要贺知行的围巾,他不喜欢和别人共用同一件物品。
在即将经过贺知行的身边上车时,对方却一把拉住了他,接着手指下滑,迅速握住了他的手。
整个过程仅发生在一秒间,方霁的手被一片温暖所紧紧包裹,刚想骂他又发的什么病,贺知行就抢先一步开口道:“我不冷。”
他又松开了方霁的手。方霁愣神的功夫里,已经将围巾戴到了他身上。
围巾上还带着上一个人留下的温度,以及一股洗衣液的暖香,方霁就算不用刻意低头也能闻到。
不冷就不冷,非得将围巾戴到我身上来干什么?
方霁不由得在心底腹诽,视线下敛,扫了一眼自己突然被握住的那只手,好似还有残余的触感。
为什么贺知行的手到现在还能这么暖?
难道这就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差距?
方霁很不想承认自己在气血方面逊于贺知行,走向了面前的出租车,拉开后座的车门直接坐了进去。
贺知行见状跟在后面上了车,向师傅报了目标地-
贺知行的团队比方霁提前一天抵达这边,已经为所有人定好酒店,方霁这次听到后没有推拒。毕竟这次他不是一个人,不能因为个人意愿就影响整体。
两人抵达酒店时,拍摄团队内的其他人差不多都到了,大家各自领取房卡,有说有笑地一起乘坐电梯上楼。
方霁找到自己的房间,刷开房门后先简单清点了一下自己的行李,随后便准备洗漱休息。
他快坐了一天的车和飞机,现在只觉得身心俱疲,刚才在出租车上,他都好几次差点没忍住睡着过去。
从浴室出来,方霁回复完手机上的消息,充上电后便熄了灯。
决定他睡眠质量的因素有很多,但今天一路上实在太累,几乎没怎么闭眼休息,现在头一沾枕头,不到五分钟就彻底睡着。
只是他忘记了一件事,贺知行的贴身内裤。
西北地区的风沙较为严重,贺知行回到酒店后先将衣服上的沙尘抖尽,旋即拿上行李箱中的换洗衣服进到浴室。
浴室内有浴霸灯和暖气,与逼近零下二十几度的酒店外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天地。
贺知行褪干净身上衣物,临到最后的部分时,犹豫了片刻。
自从上回双重感染生了一场病后,到现在,他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发泄过。人的欲望是具有周期性的,而又有一些人,生来就比常人更为重欲。
贺知行对自己的身体再了解不过,在某些方面,他不会刻意压制自己的欲望,就比如现在。
他没有急着打开浴室内的花洒,手自上向下去,将其从最后的束缚中解放出来。
方霁是给顶醒的,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大片肉色强行闯入视线。贺知行不是生在光里的英雄,而是逆着光的变态。
浴室内的排气扇随着贺知行性感粗重的声音一起疯狂作响,方霁时隔多日再次目睹这样的画面,第一反应已与过去有很大改变,不再是震惊贺知行的举动,而是恼怒于被他扰了休息。
妈的,这玩意为什么不能是一次性的?
偏偏是太阳能的,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满血复苏一回。
方霁对此挺无语:“不是大哥,你说你都出来工作了,带行李是情有可原,怎么脑子里还一块装着你那堆废料?”
如果有条件,他是真的挺想解剖一下贺知行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构造,才会每天都想着做这种事。
男人的**近在咫尺,不时还……到脸颊,令方霁无论如何也无法再继续睡觉,忍耐了半个小时终于抵达极限,破罐破摔地*上去,警告对方离他远一些。
贺知行突觉一种无形的挤压感袭来……
……
方霁还没来得及松口,就被*了一嘴。
暖光色的浴灯映出贺知行身上的一层薄汗,片刻后将最后的衣物脱下,谁知手肘刚好撞到面前的花洒开关,朝左上一档推去。
热水在一瞬间哗啦啦地浇下来,除了部分溅到贺知行的小臂上,令他松开了手,更多的直接在重力的作用下,淋向了掉在地面的内裤。
下一秒,贺知行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一声惨叫。
第27章 第 27 章
贺知行洗完澡出来, 换了另外一套衣服到楼下取餐,敲响方霁的房门,半天过去却都无人回应。
就在他准备尝试打电话时, 方霁终于开门了, 浑身皮肤表面通红,像个红肿人, 头发也很乱, 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你身上……”贺知行想问他身上为什么这么红。
方霁却打断了他:“我刚洗完澡出来, 贺总这么晚找我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尽管不确定是什么原因惹恼了他,但贺知行一听这称呼就知道方霁的心情不好, 只能顺着他的话道:“你应该还没吃晚饭?我给你送过来。”说着将手上的白色塑料袋递给方霁。
如今的花洒为了防止用户意外烫伤,可调节的最高水温一般都设定在一个安全范围内, 但任谁这么毫无防备地被热水突然浇一下, 心情都不会好。
方霁就是被将近六十度的水温给活生生烫醒的, 连平时无法摆脱的穿物都给制服了。
通过塑料袋顶端的开口, 方霁看清里面是一盒白米饭和一盒菜, 出于不想再多看贺知行一秒,立刻接过了, 道:“谢谢, 多少钱?我一会转给你。”紧接着就要关上门。
贺知行道:“不用,这是殷导他们刚刚统一定的饭菜, 每个人都有。”
方霁闻言便没再坚持转账,见贺知行还站在门口没有要走的意思,略显烦躁道:“还有其他事?”
“没有了。”贺知行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 道:“早点休息, 睡前记得关好门窗,这里晚上的气温会很低。空调遥控器就在床头柜, 开的时候多确认一下是不是制热,别开错了,也别直吹。”
方霁一直都对于来自别人的关心挺不自在,贺知行的更是。但他知道对方是好意,还是又道了声谢,尽管语气有些僵硬。
“你也是,早点休息。”
门关上,贺知行准备回到自己房间。只是刚转身走出没多久,就在走廊上遇到了从外面回来的公司员工。
对方认出他,一边打招呼一边不好意思地笑道:“贺总?原来你也在这层。”
“啊对了,您吃晚饭了吗?我刚刚从楼下取了外卖上来,先给你吧,我可以一会再点一份。”
“谢谢,我已经吃过了。”贺知行想起什么,又道:“你问下其他人里还有没有没吃晚饭的,没吃饱的也可以算上,你们自己想吃什么直接点,我统一结账。”
员工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随后应下贺知行的话,问:“方总我要一块问吗?”
贺知行神色从容,道:“他已经吃过准备休息了,不用再去打扰。如果他问起你们今晚吃的什么,直接说统一订的晚餐就行。”
员工愣愣地哦了一声,没再想那么多,迅速拉了个群聊开始问其他人想吃什么-
乌什湾村距离市中心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因为那边交通不便,剩下的路程他们只能选择包下几辆面包车自驾开进去。
贺知行、方霁还有团队内唯一的女性成员分配到了同一辆较为舒适的车上,其他几辆车除了坐人,还装着大大小小的拍摄装备。
从酒店内退房出来,众人陆续上了车前往目的地。
方霁下来的时候贺知行已经等在车上,浅蓝色棉服搭配加绒毛衣,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方霁看清时愣了愣,脑海中不由得闪过大学时期的贺知行,除了穿搭风格上的不同,其实和如今没有太多变化。
车上可供方霁选择的位置有限,就在他犹豫是选副驾驶还是后座右侧时,和他们同车的陈淼拎着行李匆忙赶来,小跑着歉意道:“抱歉抱歉,我收拾东西太慢了,应该再早点起来的。”
等她的不是其他普通同事,而是两位顶头上司,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她在圈内的就业问题。说这话时,陈淼脸上明显的紧张和愧疚。
“没事,我也刚下来。”方霁道,替她接过了行李,放到后备箱去。
陈淼见状,鞠躬连道了好几声谢谢,见方霁没有发火,坐在车内的贺知行也没有进行批评责怪,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可在选择车位一事上,她又犯起了难。
究竟是选前面还是后面?
一个是她的老板,一个是这个项目的投资人之一,早知道会有这么大的压力感,她就是和一堆设备挤在后备箱,也坚决不会答应来这辆车上。
“你坐前面。”一直保持着沉默的贺知行放下手机,抬眼看向她。
陈淼先是一怔,随后点了点头,连忙拉开前面的车门,如释重负地坐进去。
等方霁关上后备箱过来,就看到副驾驶座上已经坐了人,只好选择了贺知行旁边的位置。
自从游轮上打错电话那件事后,方霁其实一直很避讳再跟贺知行见面。
倒不是说他不愿意负责,他事后也给贺知行发了一笔精神赔偿款去,只不过对方一直没收,最后超过时间又自动退回到了他这。
真正令方霁不想见到他的原因,还是在于人与人之间的尴尬。
他方霁从一个受精卵长到现在这么大,别说亲吻了,就连女孩的手都没有牵过,现在却稀里糊涂地被人夺去了初吻,还是一个同性。
他对贞操这种东西看得没有那么重,更不歧视同性恋这个群体,只是因为对象是贺知行,加之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他有些膈应,甚至出于曾经的一些事,无法控制地生理性恶心。
方霁闭上了眼,强迫自己不要再去回忆过去,企图找个话题转移注意力。
“你和裴青川之前认识?”
贺知行没有因为他突然抛出这个问题而感到奇怪,道:“嗯。”
“你们关系很好吗?”
“我父亲之前是裴爷爷的学生,毕业后也会尽可能每年抽时间回去看望恩师,次数多了,两家人便渐渐有了往来。”
说实话,方霁还挺羡慕贺知行这庞大的人际关系网的,他想尽办法想要接触的万申集团首席执行官,却是贺知行小时候就认识的兄弟之一,就冲着这份关系在,知谦要想和万申集团合作都会容易许多。
贺知行看出方霁在想的什么,道:“裴青川虽然看重情义,但在生意上并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我们只是偶尔联系,并无过多私交。”
方霁听出贺知行在向他解释,有被对方看破所想的窘然,还有一丝莫名的不爽,这话显得他像是一个随意揣测的小人。
方霁没再说话了,随着车内重新趋于安静,他靠着车窗睡了过去。
四个小时后,车辆从平坦的沥青马路驶入坑洼不平的乡间小路。方霁是被震醒的,路面太过颠簸,他也没有心思再继续睡下去。
却不料一睁开眼,就发现原本靠着车窗的他不知何时居然换了个姿势,改为了靠在贺知行的肩膀上。
“我什么时候睡过来的?”方霁眼底涌上错愕。
“没注意。”贺知行道。
方霁皱了一下眉,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贺知行对上他的视线,语气透出几分无奈:“我刚才也睡着了,所以没有留意时间,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靠过来的。”
方霁虽然没有打消疑虑,但没再抓着这件事不放,“下次再有这种事可以直接提醒我,被人靠久了容易得肩周炎。”
贺知行:“……好。”-
下了车,乌什湾村比方霁想象中的还要贫困偏远。
虽然事先已经了解过这边的情况,可当真正亲眼目睹,那种直击心灵的震惊还是资料上冰冷的文字所无法比拟的。
这里的房屋大都是破旧的土坯房,外墙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坚固,黄土砖块裸露在外,像是风干的皮肤,裂纹纵横交错,留下无数风雨侵蚀的痕迹。
很多屋顶上的瓦片残缺不全,有的地方已经塌陷,隐隐露出灰白的天空,宛如老人头顶稀疏的发丝。
拍摄团队在下车后扛起了各自吃饭的家伙,录了一段进村的素材。陈淼正是这次纪录片的主持人,走在众人的最前面。
看似性格腼腆怯弱的人,真正到了镜头前却又是另外一副模样,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应变能力和自信。这也是方霁这次为什么选择她的原因之一,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且优秀的人。
陈淼是Q大播音系出来的高材生,大学四年成绩一直位于专业第一,知识水平过硬,又肯吃苦下功夫。
当年的面试方霁在现场,对她的印象深刻,于是亲自签了这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如今几年过去,陈淼也不负方霁所望,在主持行业展现出惊人的天赋,从岌岌无名到斩获多项重大奖项。
导演是知谦公司特意聘请来的,名叫殷海,在指导纪录片拍摄这一块经验丰富,拍摄风格极具个人特色,曾有过多部出名作品。
方霁对殷导的水平一向很认可,也非常尊敬他本人,故而在贺知行提出邀请殷海来作为导演的建议时很快便同意了。
殷导和副导的车辆比他们先一个小时出发,等拍摄团队进村时,已经与当地最具话语权的村长达成协商,并与村民们事先打好招呼,大家都表现得非常愿意配合。
居住在这里的人口大都是维吾尔族,少数其他民族。因为所处地区落后,教育尚未普及,科技水平不发达,能听懂他们说话的只有极少数,与他们之间存在一定语言沟通障碍。
但好在他们运气不错,有一个名叫马青的年轻小伙,因为去大城市打过几年工,对普通话较为熟悉,最近刚好重返家乡,十分热心地充当他们的免费翻译。
术业有专攻,方霁对于拍摄的事并不资深,在这方面并不打算过多插手,唯有相信殷导和陈淼他们的能力,尽可能提供所需。
这个纪录片的目的有三分之二在盈利上,但方霁也希望作品上线后,能够真正为村子带来帮助。
陈淼与马青碰了面,带着众人开始参观村子内的基本情况,并耐心地进行介绍和解答。
方霁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跟在拍摄团队的后方,一并打量着这里的景象。
有好奇心强的孩子站在家门口,观察着他们正在做什么,然后将手指向他们这边,扭过头跟父母询问。
因为距离问题加上语言不通,方霁无法得知他们交流的具体内容。
或疑惑,或热情,或警惕,这就是他一路走来从村民们脸上捕捉到的神情。
第28章 第 28 章
大多数居民家中做饭没有专门的厨房, 不像城市中那样有煤气灶和方便的洗菜池。
洗菜是用院子里接通的水管,在屋里放个铁架子就生火做饭。
晚饭是在村长家吃的,他们一行人加上助理总共十一人。
村长和他的爱人为他们每人准备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还有烫面油饼子, 当地人也叫做“破皮袄”、“油壶旋”,表面看上去酥脆金黄, 撒上白糖后格外好吃。
陈淼咬了一口, 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叹道:“这个饼很好吃!”
村长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 听说孩子都在外面打工谋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 所以家中平时只有他和老伴。
他听不太懂陈淼说的话,但通过她的表情和动作判断出她在表达喜欢, 留下岁月痕迹的脸颊上露出一抹和蔼的笑, 一边说着当地方言一边用手指比划着, 大致意思是招待不周, 感谢喜欢, 让他们吃好。
晚饭总体上来说算不得丰盛,甚至此前吃过的任何一种美食都比桌面上的要好, 但几人都知道, 这已经是他们所能拿出的最好的食物,故而没有人露出嫌弃或者不满的神情, 反倒格外珍惜这些来之不易的劳动成果,连面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用餐快结束时,马青和不少村民又主动送了食物过来给他们加餐。
不仅是团队里年龄最大的殷导, 就连方霁自己也感到非常不好意思。若还是在晋城, 别说请十几个人吃饭,就是请一整个公司吃顿饭对于他来说都不是难事。
但现在处于乌什湾村, 很多问题并非光靠钱就能轻松解决,这里离最近的集市都将近十几公里,拥有的物资远比他们想象中匮乏得多。
这些食物看似寻常普通,难登大雅,却可能是这些村民积攒许久,自己都舍不得吃的。
马青看出方霁几人的为难,用一口还带着点方言风味的普通话对他们道:“这些都是大家自愿送过来的,想要感谢你们帮忙让更多人看到村子里的情况,请不要拒绝,放心收下吧。”
团队内的人一致看向了在场最具话语权的方霁跟贺知行。
方霁知道这里民风淳朴,人们大都心思单纯,若是真的拒绝了,反倒会伤了他们的心,于是几秒后先点了头:“谢谢,让你们破费了。”
贺知行对他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
众人收下了村民们送来的加餐,并纷纷表达感谢。
晚上休息的地方也是由居民自愿为他们提供的,一共五户人家,家里的条件称不上好,甚至还有些拥挤,需要他们二至三个人睡一张床。
“有个地方住总好过十几个人挤在车上。”殷导手下曾出过类似反映现实的纪录片,最困难的一次六个人在一张床上挤了半个月,这么一比,这里简直幸福太多。
在来这边之前,众人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对于居民们为他们提供的住宿欣然接受。
陈淼因为是女孩子,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太方便和其他人睡在一个屋,所以她单独分一张床。剩下十个人分配四张床,家里床位较大的睡三个人,方霁跟贺知行则是两个人睡一张床。
其实方霁并不介意去和其他人一起挤三人床,他学生时代也经历过,男孩子疯起来,大半夜一宿舍七八个人到外面凑钱开间房,然后在里面打一个通宵的游戏,最后横七竖八地躺在一张床睡一个上午。
相较起来,跟贺知行孤男寡男睡在一起才更加奇怪。只是其他人似乎都默认了他们会睡在一起,并且将条件最好的那一间让出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没人想顶着压力跟老板睡在一起,哪怕知道贺知行和方霁平时都不是疾言厉色的人,但出于一种职场中对上位者的敬畏感,多少还是会有些不自在。
方霁看出这一点,便没有再提出换房间。等所有人今天的工作都圆满结束,才借着手机的电筒模式照明回到了阿依拉家中。
阿依拉并不是人名,而是这边表达尊敬的一种称呼。马青告诉他,这就和汉语里的“婶子”或者“姐姐”差不多。
至于这位阿依拉的真实名字,其实叫做罕古丽。她的家中一共四口人,她和丈夫共同抚育一儿一女,因为夫妻两人踏实能干,身体健全,经济条件也算村里较为好的。
方霁进门的时候贺知行已经在屋里了,和这家的男主人坐在火堆旁,你一句我一言,两人手上还研究着什么,微微弯腰低着头。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方霁只能看到两人的后背,以及火光映在他们身下的影子。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男主人率先回过了身,看到是方霁,冲着他笑了笑。
男主人的真实年龄在四十多岁这样,正值一个男人的黄金年龄段,但或许常年累月地干活,肤色偏深,面上的沧桑感令他看起来老了十几岁不止。
方霁也回以了礼貌的微笑,因为语言不通,便没有留下插足他们的话题,走向阿依拉事先为他们收拾出来的房间。
乌什湾村是六年前通上的电,但因为生活困难,实际上也买不起太好的电器,家中能拥有电视机、冰箱一类的寥寥无几,就连房间内安装的灯泡,也还是那种光线昏黄的传统白炽灯。
灯泡表面包括电线上都覆盖着一层明显的灰尘。窗户边框褪去了油漆,露出木头原始的颜色,玻璃破碎的地方则用报纸和塑料布勉强遮挡,每当夜幕降临,微弱的光亮透过这些缝隙,显得凄凉却又温暖。
方霁的目光最后落在最里面那张床,木板上铺了很厚两层垫子,被子看起来像是新的,折叠整齐放在床上,表面非常干净。
这张床睡下两个成年男人完全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他上了小学之后,就再没和另外一个人单独睡在一起过。
更重要的是,他还担心一直以来隐瞒的“灵异事件”会被当事人发觉,毕竟谁没事会穿成一条内裤。
离谱他妈给奇葩他爹开门,本年度最佳喜剧现场。
就在方霁思考着该怎么缓解今晚上可能面对的尴尬时,贺知行结束了和男主人的聊天,走进来,就见方霁站在床前发呆。
“怎么了?”贺知行借着说话的功夫扫了一眼床面,还在可接受范围内,也足以看出这家人的热情和细心。
方霁其实听到了他进来的脚步声,轻咳一声收回视线,“没什么。”
想起贺知行方才在前屋和男主人谈笑甚欢的画面,转移话题道:“你能听懂他们的语言?”
贺知行摇了摇头,坦言道:“听不太懂。”
方霁一愣,“那你刚才怎么……”
虽然他没有在外面停留太久,但也听到了两人之间的一些交谈内容,贺知行明显说的不是普通话。
贺知行解释道:“我确实不擅长他们的维吾尔语,但可以百度。有人告诉我上面非常发达,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它。”
方霁总觉得最后一句话有些耳熟,尤其是那个“有人”,非常耐人寻味。只是他还没咂摸出来,贺知行紧接着道:“大哥说他新买了一部手机,但是不太会使用,我就通过从网上查到的一些方言在尝试与他交流。”
方霁听明白了。
生活在这里的人不像城里人人拥有一部手机,一个家庭内能够有一部都算好的了,足以引起街坊邻里的羡慕,很明显这一家就是。
不过并不是触屏的智能手机,而是只有九个数字按键的老式诺基亚手机。
这里不仅是孩童,甚至许多大人可能终生都没有接受过正式教育,不识字,这也成了他们与当地人进行交流的阻碍之一。
白天如果不是幸运地遇上马青,方霁还真不敢确定他们今天的拍摄和沟通能否如此顺利,或许连今晚的住宿都将成为一个问题。
纵使已经有意回避跟贺知行讨论睡觉这个问题,但真正临到要上床休息,方霁发现还是无法彻底避免。
“要不……我睡外面?”方霁道。
他想过要不要跟贺知行反着睡,这样就算晚上不小心翻身也不会对上那张脸,但好像面对脚丫……他也不太能接受。
反正今晚横竖都是要睡在一起了,倒不如想想怎么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些。
屋里自然没有暖气和空调,当地居民都是冷了就盖好被子,关上门窗,再不济将烧好的热水灌入塑料瓶或玻璃瓶,晚上踩在脚下充当热水袋。
“可以。”贺知行同意了他的话。
两人简单洗漱后换了身衣服就在床上躺下。虽然盖的同一床被子,床的位置也足够他们躺,但两人生怕感染对方身上的病菌似的,间距得简直能躺下1.5个小说原作者。
被子朝中间凹陷下去,正好形成一条类似“三八线”的沟渠,隔断彼此的温度,无法再传递到对方那去。
方霁不敢在贺知行之前睡着,怕对方突然叫他发现异样。
同样的,他也不敢转过身去观察贺知行究竟有没有睡,等了约莫半个小时才侧身,借着平躺的姿势用余光打量着身边人的情况。
村里的夜晚比灯光璀璨的晋城要黑得多,方霁眼睛都快瞪干了,才终于确认贺知行已经睡着,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随着那口气的吐出而逐渐放松下去。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今夜会很难入睡,毕竟一个人睡了十几年,身边突然多躺了这么个人,怎么都有些别扭和不自在。
只是没想到大脑里少了惦记的事,没一会就真睡着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贺知行睁开眼,双目深邃坚毅,完全不像刚睡醒的样子。他朝方霁这边偏过头,漆黑之中只能借着极微薄的光线打量对方。
片刻后,轻轻伸出手指,赶在即将触碰上的前一刻如梦乍醒收回。
第29章 第 29 章
方霁自认为不是肾阳亏虚的人, 但这里的冬天实在是太冷,能够感受到冷空气通过门窗不断钻入。
他常居的地方是晋城,就算偶尔冬季到了北方地区也是出差, 住的都是条件极好的酒店, 暖气一开压根不存在冷一说,不知道原来对于一些人来说, 冬天会是这么难熬的时段。
半梦半醒间, 严寒驱使着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里侧靠近, 直至紧紧拥抱住某个热源体,剩下的时间才终于睡得舒服了不少。
第二日早上手机闹铃响起, 方霁一睁开双眼,迎接他的并非屋顶, 而是一截近在咫尺的脖颈曲线和棱角分明的下巴线条。
大脑陷入了短暂的宕机状态, 数秒钟后方才重启, 随之而来的是难以置信的事实冲击。
他为什么会睡到这边来!?
他几乎是蜷缩在贺知行的身前, 犹如一只幼小的羊羔渴望母羊温暖安全的胸膛。不仅如此, 他的一条腿还被贺知行夹着,两膝轻轻触碰, 透露出一夜未曾察觉的亲密。
内心的惊讶与不解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激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方霁的眼睛因惊愕而放大,意识到貌似是自己半夜滚过来的后, 羞愧又懊恼的情绪涌上心头,恨不得能立刻掘地三尺将贺知行活体掩盖,毁尸灭迹。
趁着贺知行没醒, 方霁小心翼翼地试图抽回自己的腿。正当他以为成功拉开一定距离时, 一道有力的臂膀横空而出,再次缩短了他们之间的界限。
贺知行仿佛感知到分离的趋势, 本能地收紧了手下力道,方霁只觉自己的腰都要被他勒断了。
大早上就和另一个男人挨在一起,前身挤得并不舒服。
方霁不知道贺知行究竟是怎么受得了的,再次盯上他的脸,周身散发着一种近乎实质化的幽怨,似乎要将对方吞噬殆尽。
半晌,终于忍不住烦躁地啧了一声。
不远处椅子上的手机又一次自动响了起来,见贺知行眉心逐渐蹙起有要转醒的架势,方霁只好艰难地伸出手先关掉闹钟,随后开始思考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摆脱这个人形困境。
可惜思考了不到一分钟,贺知行睁开眼来。
方霁与贺知行的视线猛然交汇,一刹那,所有的平静与理智如同绷紧至极限的弓弦,骤然断裂。身体比思维更快做出了反应,一个敏捷的屈膝动作化作猛烈的一脚,直击而出!
贺知行的意识尚处于混沌,对于突如其来的袭击毫无准备,硬生生挨了他这么一脚。
幸运的是,他睡在床铺靠墙一侧,否则以方霁那一脚的力度,高低得从床上三百六十度翻滚下去不可。
不幸的是,踹中的位置不太妙。
方霁在抬腿的瞬间便心道不妙,但势如破竹的动作已经无法刹住。紧接着就听到贺知行吃痛地发出一声闷哼,方霁的下身跟着莫名一紧。
现场气氛一度微妙得可怕,充斥着一种难言的尴尬。回过神来的方霁深知是自己反应过度,脸上神情变化莫测,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语气去面对眼前这个遭受无妄之灾的竞争对手。
说贺知行之前在酒店用热水浇了他一身,他踹人一脚也算是礼尚往来?
不行,那样就暴露了。
应该……没有踢坏吧?
怀着忐忑的心情,方霁坐起身,目光聚焦于仍然蜷曲在床上、面带痛苦的贺知行。随着沉默的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心中的担忧逐渐加剧。
操,贺知行那东西不会真跟玻璃一样脆弱?
“那什么,真有那么疼吗?”方霁轻咳了几声,“抱歉,怪我反应太大了,不是故意针对你。”
贺知行没有吭声,也可能是疼入心肺压根就没法开口。
方霁凑近了些,想去看看贺知行的情况,试探性道:“要不我现在给你叫120?”
话音刚落,方霁就发觉自己说了句多么愚蠢的话。这里是乌什湾村,不是晋城,就算120愿意过来,车辆也未必能顺利开进来。
他没事腿贱那个劲干嘛!
方霁一咬牙:“我给你看一下吧,要是真伤了我一会开车送你去医院,手术费还是医药费我都给你全付了。”
公司出事之后,他的手头明显没有之前宽裕,但最近新谈的几项合作好歹还有些收入,不至于让他真的连饭都吃不上。
当然,前提是贺知行别真给他这一脚踹得稀碎了,否则以贺大总裁那玩意的金贵程度,就算现在把他卖了也未必能抵清债。
方霁见贺知行没动,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拍了两下他的后背。
贺知行终于在这时抬起头来,嗓音隐忍道:“不用。”
方霁看他的脸色仍旧很差,“真的不用?”
“嗯。”贺知行十分笃定道:“我没事。”
“喂你别逞强啊,要真碎了我们就治,现在科技那么发达,不是什么难事,你也犯不着给我省那点钱,别到时候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影响日后功能。”
贺知行的脸色更差了,却不是因为疼的,重复道:“不用。”
“不会影响功能。”
方霁头一回被他看得发怵,但碍于是自己对不起他在先,出奇的没有生气,反倒是放心不下更多。
“如果后面出现任何不适,你记得跟我说,这边还有殷导他们盯着,以……”方霁欲言又止地顿了顿,“以身体健康为重。”
他当然希望是贺知行口中所说的“没事”,但他同样作为男人,知道那个地方受到伤害后有多么酸爽。平时穿内裤被勒一下都特别不舒服,更别说还是这样被人精准打击。
方霁活了二十九年,上学时期参加考试的精准率都没这么高过。
要是真影响贺知行今后找老婆……
方霁果断掐断,不敢再往下想了。
贺知行不知道他内心的考虑,听见他的提醒,嗯了一声,随后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起身下床了。
方霁通过窗户看见外面已经彻底天亮,经过方才的事情,也没什么困意再继续睡下去,掀开被子开始往身上套衣服-
当人们正处于酣睡之际,整个天地仿佛被施了魔法,街道、房屋、树木乃至每一寸土地都被柔软的白雪悄然覆盖。
方霁一出到屋外就看见了满地的厚雪,感到挺意外,猜想应该是半夜下了大雪,现在天边的雪已停。
早上的洗漱用水并非现成的,而是将盛在大水缸内的清水舀出来,单独装进一个铁壶,用干柴烧沸,倒出来后再配着点冷水至合适的温度,便用来刷牙和洗脸。
低温令水缸里的水也结上一层厚冰,处理起来非常麻烦。
洗漱的地方显得简陋,不是什么装潢精致的卫生间,甚至都不是室内,从男主人到小孩就这么直接蹲在院子前露天刷牙,似乎习以为常。
方霁等到贺知行洗漱完才出去,原因很简单,没法再直视贺知行,他怕自己的视线会不受控制地下移至那枚差点碎裂的“金蛋”上。
等方霁洗漱完,阿依拉已经为他们准备好早餐,一家四口连同他们两个外人坐在一起,气氛竟也意外的融洽。
吃到一半,有人奔走于各家传达消息,男主人站了起来,去大门口听对方说明事情的经过。阿依拉好像猜到什么,面上露出凝重的神情,最后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照顾一儿一女用餐。
男主人再返回屋内时先和妻子说了几句话,最后双手合十对着方霁和贺知行歉意地鞠了一躬,便转身出门去了。
方霁没太听懂他说的什么,只好先点头。
吃完早餐,他回到屋里拿过手机,准备发消息问一下其他人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贺知行在这时进到屋内来,洞穿方霁的意图,道:“昨晚下了场大雪,有户人家的房子被压塌了,现在正在召集人一块修理。”
方霁听到是积雪压塌了房屋时微微一愣,这种他只在新闻上见过的情况,没想到如今就清晰地发生在他身边。
甚至早上发现满地白雪时还挺欣喜的,毕竟他上一回亲眼看到这么大的雪已经是五年前的事。却不想对于他这个南方人来说难得一见的落雪,到了当地居民眼里是一种棘手的灾难。
方霁不由得产生一种罪恶感来。
土坯房主要以黄土为材料,有时会加入一些木纤维、狗尾草、稻草秸秆等提高墙体的抗弯能力。这种房型虽然具有良好的保温隔热效果,但到底没有打钢筋进去,也没有混凝土,承重性能可想而知,故而每到隆冬,村上时常会发生房屋被大雪压塌的情况。
“具体是哪家人你知道吗?”万一当时还有人睡在里面就危险了。
贺知行摇了摇头:“没听出来。”
不得不承认,贺知行在学习能力这一块非常强,昨晚临时突击学习的维吾尔语,今天居然就能用上。尽管不多,却已经强于许多人,包括方霁。
不过这也不奇怪,方霁心想贺知行大学时期就成绩优异,除了学习,居然还有时间担任学生会成员、导助等,更是参加了不少竞赛。
令人一度怀疑他是不是什么牛马转世,精力丰沛得惊人,光是大学阶段的个人履历就能写满正反两页纸。
方霁想了想:“先去找殷导他们集合吧,估计他们也听到这个消息了,看看有没有什么是我们能帮上的。”
既然这里的村民热情招待并借宿给他们,除了拍摄纪录片所需素材,他也想在留下的这段时间里,尽可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尤其当真切感受到这里的艰辛与不易后。
两人跟阿依拉打了声招呼后便出门去。
第30章 第 30 章
方霁提前问陈淼要了位置, 抵达时现场已经围聚了不少村民,拍摄团队也在前方架好了固定镜头。
方霁了解了一下基本情况。
这户人家的房子之前就表现出了安全隐患,但因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居住, 没有体力支撑将屋子翻修一轮, 加之碍于情面,也不好意思麻烦街坊邻里, 就这样抱着侥幸心理一直住着。
直到昨晚下大雪, 房屋在积雪下终于不堪其重。
所幸压塌的是偏房, 屋子里当时没有人,没有造成人员受伤, 但房子突然塌陷了一半,出于安全性考虑已经没法再正常住人。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 乌什湾村虽然在各方面条件都落后于其他地区, 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意外团结。
今早是一位经过这里的妇女发现的不对劲, 于是连忙报给了村长, 由身强力壮的年轻小伙进去, 将困在里面的老人背了出来。
现在众人聚在一起,正是在商量后续处理办法。
十几个人你一言我一句, 语速很快, 这次不光是方霁,就连贺知行都听得一知半解。好在马青也在人群之中, 等众人商讨结束后主动告诉了他们结果。
“……沙目斯爷爷现在是暂居在村长家,在房子重新修好之前,由自愿的各家轮流借宿照顾。刚才大家商量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分配修房。”
据马青所说, 这位沙目斯爷爷年轻时曾是一位士兵, 几乎将所有青春都贡献给了祖国,后面带着一身伤病重新回到老家乌什湾村。出于不想拖累好人家, 终生未有娶妻生子,一直是一个人过活。
沙目斯爷爷平日里没少帮助大家,现在出了这种事,愿意伸出援手的不在少数,村中大半拥有劳动能力的男人都来了。
土坯房的原料不难获取,建造难度不高,村上不止一次发生过房屋塌陷的事情,村民们应对起来算是颇具经验。如果速度够快,众人齐心合力,相信不出半个月就能将房屋修葺一新。
方霁听完,道:“你们还需要人手吗?我可以一起帮忙。”
他不像团队内其他人有拍摄或者主持的工作,时间可以说相对自由轻松,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搭把手。
马青先是一愣,随后连忙摆手,紧张得连话都说不顺了。“不不不,你们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又免费为我们村子做宣传,大家都非常感激了。修理房子很辛苦,怎么能再麻烦你做这种事。”
昨晚下雪又降了温,如今室外的最低温度至少有零下十几度,且不说方霁一个从没来过西北地区的人能否忍受这样的低温,就说他平时过惯的生活,来做这种事情未免太委屈。
方霁猜到马青的顾虑,道:“我今天没什么工作,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这也不是什么不能做的难事。”
上学那会他没少参加学校和社区组织的志愿活动,连刷街道厕所、到水沟清理垃圾这种脏话累活都干过,还会怕修房子?
他只是开了一家公司,又不是登基当了皇帝就此养尊处优。集团老总都还有吃路边摊的,他为什么不能再动手干活?
一样是细胞分裂长成的人,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马青抿紧了唇,无措之中将目光看向了在场另一个人,希望他能帮忙劝说一下方霁。
谁知下一秒,他就听到贺知行无甚波澜地说:“我跟他一起来帮忙。”
马青:“???”
见两人心意已决实在劝说不过,马青只好先去向村长说了这件事,村长听后也面露错愕和难色,但最终还是点头。
负责准备材料的人一来一回需要大半天,靠的还是人力。殷导注意到他们的困难,提出可以将面包车借给他们,能够大大缩短时间和体力消耗。
“我们没有人会开这种车。”一位村民用并不流畅的普通话配合肢体语言表达道。
殷导犹豫了下,确实是他欠缺考虑了。
“小王,你和小肖开车跟着他们去一趟吧,摄像机一起带上,路上有不错的素材就录下来。”
“好勒。”
正式开工已经是下午,方霁等人在五户人家中各自吃完午饭,便跟着村民一起到村口搬运建筑材料,开始动手重修房子。
方霁没有系统性学过建筑知识,但他从网上查了一些相关内容,在马青的帮忙翻译下与有经验的村民们进行探讨,村民们认为可行便采纳了他的建议。
寒冬腊月,朔风凛冽,一月的严冬将整座村子笼罩。
在这刺骨的冷意中,十余位乡亲们围聚在斑驳陆离的土坯屋旁。
北风呼啸,割裂着裸露的皮肤,疼痛感清晰可辨。由于缺乏专业的防护装备,双掌在持续的劳作下变得红肿肮脏,却依旧坚定而有力。
男人们负责干活,女人们提前备好热水,谁渴了招呼一声就送上去。直至暮色四合,村长吩咐今天到此为止,众人才擦了擦脸上的汗,各自回到家中去。
村落的每个角落此时已被袅袅炊烟笼罩,淡紫色的天空下,这个不到百户人家的地方弥漫开诱人的饭菜香,每一缕香气都承载着家的温馨与慰藉,足以驱散所有疲倦-
“嘶。”
方霁今天帮着修了一下午的房子,晚上用热水洗脸时才发现掌心和大拇指上磨出了好几个水泡,两只手上都有,黄豆粒大小。
这种水泡是由机械性摩擦导致的,外层表皮与内层皮肤分离,中间组织液淤积便形成了看到的一个个水泡,最明显的特点之一就是红肿刺痛。
方霁拿出手机上网查了一下,并非所有的水泡都需要刺破处理,但以他这个大小,刺破排出液体的话会恢复得更快一些。
只是他这一趟过来没有事先准备可以消毒抑菌的药物,贸然刺破水泡兴许会导致感染发炎。
方霁用毛巾将手擦干净,打算就这样晾着。
人类的自愈能力很强,水泡是为了保护下层皮肤而作出的保护性反应,就算不刻意去管,积液迟早有一天会被机体吸收掉,顶多时间慢一些而已。
贺知行今夜饭后又在前屋教男主人使用手机,直至阿依拉端给他一杯羊奶才起身,随后朝内屋走去。
尚且隔着一段距离,方霁就闻到了空气中飘着的浓郁奶香,一回头,看见贺知行手中端着半杯乳白色液体进来。
“沙目斯爷爷家里养着两头母羊,今天挤了羊奶分给各家各户作为修缮房子的感谢。”
杯子中的液体大概在一百毫升左右,体积不多,却是无任何添加剂的纯羊奶。
贺知行将杯子递给他,方霁刚要接过,杯壁挤压到虎口,不自觉皱起眉头。
贺知行在这时视线下移,注意到方霁手上几颗大小明显的水泡。
过了大概半秒,方霁才重新握紧杯子接过,若无其事地喝完了里面经过煮沸灭菌还留有余温的羊奶。味道和市面上喝到的那些很不一样,带着一股膻味。
方霁将杯子还了回去,这一会的功夫贺知行就又不见人影了。
他没有多想。现在是晚上九点,对于几乎没什么夜间活动的乌什湾村人来说,已经是可以躺下休息的时间,只有养精蓄锐,才能在新的一天有足够体力干活。
但对于方霁这种已经习惯熬夜的人来说却太早了,作息并非一两天就可以轻易改变。
他到了前屋去。阿依拉正坐在火堆旁缝补衣服,她的小儿子哈里拜也没睡,蹲在一旁摆弄树枝和石子。
阿依拉察觉到方霁的目光,抬起头来询问他今天在外面帮了一天的忙,怎么还不休息。
方霁大致猜到她的意思,摇了摇头,用笨拙的手势表达自己还不困,出来随便走走顺便酝酿一下睡意。
阿依拉见状微笑着点了点头,须臾重新低下头,继续专注于手上。
前屋的程设简单,屋顶上同样挂着一盏布满尘埃的白炽灯。屋前地面挖有一个约二十厘米深的方形凹槽,里面堆满了柴火燃尽剩下的草木灰,看样子是一个专门用来烤火的地方。
方霁不消片刻就将屋内的布置打量完。
哈里拜到底年纪不大,还有些怕生,对昨天突然来到家中的这位陌生哥哥显得畏惧。看到他出现,扔下手上树枝,躲到了母亲身后去。
他手上紧紧抓着母亲的一截衣服,却又忍不住露出头来,用那对闪烁着天真无邪光芒的乌黑眸子偷偷打量着眼前的方霁。
基因差异加上环境影响,哪怕同为中国人,在长相上也会有较为明显的差异。维吾尔族人便以其深邃的眼眶与挺拔的鼻梁,展现出历史长河中东西交融的独特魅力。
方霁的长相与当地人不同,这也是哈里拜对他产生好奇与畏怯的原因之一。
方霁没养过孩子,但他自己一样是从穿着纸尿片长到现在这么大的,立刻就懂得了哈里拜的心思。
他蹲下身,用地上的石子和树枝拼凑出两个火柴人,稍稍移动一下树枝的位置,火柴人的姿势便跟着变化。
原本枯燥乏味的东西在方霁手下成了一部灵动的动画,吸引这个年纪的哈里拜绰绰有余。没一会,他就从母亲身后走出来,主动到方霁身边来。
一旁的柴火烧得噼啪作响,温暖着整个屋子。方霁陪着哈里拜玩了一会,直至阿依拉提醒哈里拜时间很晚了快去休息,方霁也站起身来,回到自己的房间。
贺知行就是在这时回来的,问阿依拉要了一根多余的针,用面前火焰进行消毒。
方霁正在脱衣服,突然见他手里拿着将近五厘米长的针走向自己,还以为他终于本性暴露,条件反射地倒退一步。
“你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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