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太热、太闷、佣人都穿的太厚实。
玛丽亚冷哼了声, 权当对于爱德华·威尔逊此番无理要求的回答。
就算地下这人再喊八百声,对她来说,他那颗不带着徽章的心脏也毫无用处。
爱德华·威尔逊苦着脸:“我这就去收拾行李。”
“你等等。”玛丽亚胸膛里又钻出来只新的触手, 极为灵活的在爱德华的手腕上绕了两圈。
“爱德华·威尔逊, 你活不长了。”她慢吞吞道。
真让这老头出了莱布德,他在外面死了倒是不要紧,但徽章的最后下落可就没人知道了。
丹尼尔提心吊胆道:“所以,还是我去收拾行李?”
“但他自己一个人,也活不了多长。”爱德华迅速补上。
眼见着两位短命鬼眼泪汪汪地对望,玛丽亚表情变了又变,心说要不然都杀了得了。
既麻烦, 又复杂。
但她的那位导师怎么说的来着——
遇事先提醒自己, 你头顶上的是块大脑,不是堆蛋白质发达的肌肉。
那会儿她是这么回答导师的:“但是,我头顶也可以长出触手啊。”
很有力气的那种。
导师:“……”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在争夺家产屡战屡败,最后还被人暗算沉睡几十年的玛丽亚·布朗, 已经决定洗心革面,遇事先求助聪明的人。
她偏过脸,朝正看戏的洛温·格林露出了个友善的微笑。随即,第三根触手呼哧一声, 从她的大腿里钻了出来,高速逼近她的目标。
“……”
洛温低头看了眼黑袍, 心想幸好刚刚还没脱了这脏袍子。
她里面只有件薄得像纸的毛衣, 算是件在冷卖的春季抢先款, 目前在整个莱布德镇的销售额堪堪突破了零。
如果里面这件衣服再被弄脏……
啧啧。
在距离洛温几码的距离远,触手不知为何, 突然相当生硬地止住了。
它笔直地停在空中,仿佛这已经是玛丽亚能伸出的最长距离,再远,手主人还得往前走两步。
就很……
没气势。
玛丽亚的触手头弱弱地勾了勾:“格林小姐,您来一下呗。”
洛温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偏头想叫布兰迪跟着走,就见对方拎着把泛寒光的长刀,站的一声不吭。
“你还去找了把刀?”洛温叹为观止道。
“这把不会坏。”布兰迪垂眸道。
洛温挑了下眉,心说这是还在耿耿于怀那把崩飞了的餐刀啊。
既开灯又找刀……
怪敬业的。
丹尼尔目睹全程,立马转头和爱德华年轻眼瞪老眼地道:“她怕刀?那我们不如……”
“去送死?”爱德华呸了声。
“……”
“他拿的刀是刀,我们拿的刀……大概是玛丽亚的餐刀。”
丹尼尔眼珠子快瞪出来了。
“但是——怎么——啊?”
“不如你来试试?”玛丽亚翻了个白眼,“不好意思,没打扰你们的议论吧?”
就隔了不到一个手臂的距离,也不知道这两位在试图光明正大的密谋什么。
威尔逊祖孙:“……”
实际上他们还真没做“悄悄话大声说”的蠢事,奈何能摸黑捞人的玛丽亚,对声音比平常生物要敏感数十倍。
但玛丽亚自然不可能帮他们树立自信心,她只是又转过头,面带羞涩地看向洛温·格林。
等人到了面前,玛丽亚开口道:“导师……”
洛温愣了下,倒是没否认。
白捡个武力发达的学生,不算亏。
玛丽亚三言两语说完了困惑,眨眼等着回复。
洛温想了会儿:“单个出去都会死,不然都送出去吧。”
丹尼尔:“……?”
爱德华:“……?”
玛丽亚点点头,转脸就是怒目而视:“你们还等什么,快去收拾行李啊。”
不反驳不思考,当场执行导师的命令。
如此学生,甚得洛温·格林的心。
“等等等等——”爱德华哀嚎一声,“那我的庄园怎么办?”
他说着,顺便用力踩着脚边人的头,防止他冒出一句“还有我”来。
不过这句话还是从洛温·格林的口中滑了出来,只是变了人称:“这有什么,还有他们呢。”
她公正地指了个遍签名的继承人们。
爱德华·威尔逊两眼一黑:“太多了吧……”
洛温笑眯眯的,意味深长道:“这不都是你精挑细选出的……继承人吗。”
祖孙深情上演得这么如火如荼,就好像在场这么多的替死鬼们,还真成来看戏的捧场观众了。
然而么……
如果不是玛丽亚一心追求产业,只求徽章,这些人竖着进来,通通都得零零散散出去。
尸横遍野,相当难看。
爱德华·威尔逊的头颓唐地低了下去,几秒后,他又抬起头:“格林小姐,我可以把一半的庄园送给你!只要你救救丹尼尔——”
丹尼尔危机感嘭地升起:“呃,要不送四分之一?”
“……”洛温啧了声:“威尔逊先生,你有没有想过,即使玛丽亚不出手,如果丹尼尔不走,他也活不长?”
“……”
“玛丽亚苏醒,这件事在今晚过后将不是任何秘密。”洛温看向丹尼尔·威尔逊,“听说你在外界眼中,十八岁生日是十天后?”
丹尼尔不安地点了点头。
“你猜猜看,知道玛丽亚苏醒后的那些继承人们,”洛温压低声音,目光刻意瞄向丹尼尔·威尔逊心脏的位置。
“——会不会趁着这十天,努力毁掉这枚徽章?”
先是沉默的一秒。
再是持续三秒的疯狂尖叫。
“那什么……”丹尼尔摸摸用力过度的喉咙,哑声道,“你们先聊,我先去收拾行李了。”
“……”爱德华仿佛刚睡醒一样,绷着脸,迅速地召呼老管家过来,开始交代庄园后面的事。
看出玛丽亚没有杀心后,他所做的一切便只是拖延,但洛温·格林点醒了他。
这回……是真的生命攸关。
玛丽亚在旁边快看呆了。
这就是导师的能力。
短短这么几段话,就让妄图死缠烂打的这两位乖乖听话,甚至……感激涕零?
爱德华·威尔逊恨不得和洛温当场认亲:“格林小姐,还是您来打理这座庄园吧。”
“不。”洛温不假思索道。
她皱了皱眉,看来这屋子里的药效还没过。
“真情实意的。”爱德华·威尔逊说。
“真不喜欢。”洛温说。
太热、太闷、佣人都穿的太厚实。
到处都是缺点。
洛温语重心长道:“我讨厌一切温度高的东西,包括你现在说话哈的这几口热气,我都想给你塞回嘴里。”
爱德华·威尔逊:“……”
黑庄园的最后,便是以祖孙两人带着堆金银财宝,连夜开车离开莱布德镇告终。
至于产业么,倒也没全被继承人瓜分完,老管家在拟定契约时留了一手,只要丹尼尔回来,这庄园还真能收回来。
不过看他收拾行李的速度……
够呛回来。
寒风冷夜,洛温瞄了好几眼跑车,还是脱了袍子,皱着眉将本是在外的一层,包裹在了最里面,而后又囫囵地打开后车门,将脏黑袍塞了进去。
实在太过黏糊,穿着这东西上车,她难免会动扔车的念头。
再说……
脱离黑庄园干燥炽热的环境后,庄园外的风阴冷而又舒适。
洛温眯着眼,一时间甚至都不太想上车。
人正悠哉迎风享受时,一片暖意从肩膀向下,包裹住了她整个全身。
洛温:“……?”
她身上被人披了件新黑袍。
洛温转头,不出所料的见到了某位被冻得脸色苍白的管家先生。
对方明显没有她的喜寒体质,但在这冬天中,内里竟然也只是件黑色毛衣,只是看着比她的略厚一点点。
这毛衣是修身款,衬得这位管家英俊挺拔,尤其搭配上他那张白里透了些粉的脸……
不得不说。
被冻得相当好看。
洛温:“嗯……”
她本来是想把黑袍还回去的。
但是,她竟然很莫名其妙的,觉得这薄薄的一层暖意……不是很讨厌。
布兰迪:“您该回庄园了。”
晚上太冷,说话时,他嘴边呼出了些白色的雾气。
……像荧幕中的某一幕。
“布兰迪,”洛温挑了挑眉,“弯一下腰?”
对方俯身照做。
黑袍在洛温手上转了个大弯,又原原本本地披回到了原主人身上。
布兰迪抬手,似乎意图要摘。
洛温制止住此人的行为,又帮他扣上第一颗扣子,垂眸道:“走吧。我们回庄园。”
第32章 “医者不自医。”
回庄园, 只需要人上车,车上路。
简单易行。
然而跑车还未发动,黑庄园的大门里又出来两位熟人, 一位正大摇大摆走路的光头, 另一位头虽然还蒙在黑袍里,但明显的在垂头丧气。
洛温眯了眯眼:“是院长和占卜师。”
布兰迪会意地点点头,油门一踩,便将车横在了两人面前。
洛温摇下车窗,友好道:“要搭顺风车吗?”
伊普洛斯黑脸道:“你当我们没车吗……”
“谢谢,”占卜师西里尔揭了面罩,露出张疲倦的脸, “很荣幸。”
伊普洛斯:“……”
他憋屈着脸去拉车门, 手抓了两下,没扣开。
伊普洛斯:“……?”
洛温捧着张笑脸,眼神扫过他全身上下的粘液,懒懒道:“要么黑袍脱了,要么开自己的车。”
“我里面没几件衣服!”
“所以?”洛温指指自己单薄的毛衣, 以示这事没得商量。
“你先回去。”西里尔转过头,对在原地跳脚的伊普洛斯说道。
后者顶着张不可置信的脸,憋着气,在无人挽留的情况下, 磨磨蹭蹭地转身离开了此等伤心地。
西里尔还没上洛温的车,伊普洛斯的黑车便和赌气似的, 一骑绝尘的飞了出去。
非常不留情面。
西里尔望了会儿车尾气, 眼神看着……不是很友善。
等她上了后座, 洛温才回收和善表情,挑了挑眉, “好久不见?”
这人支开伊普洛斯,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防止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东西。既然如此……她大概很清楚这趟顺风车里,他们两人的目的。
果然西里尔喟然长叹一声:“你想知道什么?”
“玛丽亚是你唤醒的?”洛温直接道。
“是。”
“原因?”
“一个预言。”这位占卜师苦笑一声,“我想打破一个预言。”
“看样子,似乎没成功?”洛温说。
“……”
占卜师本就愁容满面的脸更添几分沧桑,最后,她咬牙切齿道:“是。”
车朝着精神病院一路前行,没等洛温拿出审讯般的问法逐条逼问,占卜师的话便成吨似的往外倒。
仿佛这辈子没遇到过如此知心好友。
到最后,车上只剩下了占卜师一人絮絮叨叨的长篇大论,以及车前座两人时不时的“嗯”“竟然这样”的适时回应。
可谓相当捧场。
占卜师的大意呢,是说她有位同为占卜师的老师,人如何如何德高望重,能力如何如何难以超越,最巅峰的一年,做了十三个大预言。
其中一条,就包括了黑庄园的命运。
当着爱德华·威尔逊的面,她老师并没有直说看到的未来景象。但出了黑庄园的门,老师才摇了摇头,说是一副“爷孙背井离乡”的模样。
占卜师心说这简直荒唐。
哪有莱布德镇的人出走的先例?
于是十几年后,这荒唐事还真成了真。
“我引诱丹尼尔·威尔逊过来,是想让玛丽亚至少吃了其中一个,这样这预言横竖也没法实现……”占卜师恨恨道。
阴差阳错中,她还成了推动这事发展的一步。
洛温有几秒钟一言不发,闭着眼,似乎在仔细品尝这桶占卜师倒过来的苦水。
“你是说——”她最终缓缓道,“你身为占卜师,想打假你们占卜师看到的东西?”
“呃……”
占卜师偏开头,开始专心致志的欣赏窗外乌漆麻黑的街景。
“怪不得有句话这么说,”洛温悄悄对布兰迪说,“医者不自医。”
这位就是最好的例子。
正当时,跑车应景的到了精神病院门口。
洛温将人送下车,委婉道:“平时可以多找前同事谈谈心。”
占卜师脚下一个踉跄,转过头,幽幽道:“但这里能治病的,几乎只有我这么一位了。”
洛温啧了声,心说怪不得伊普洛斯要和她拼命。
“如果方便,你可以来我庄园里待上一阵子,”洛温说,“我们庄园也有位医生,最近在攻克心理学。”
“……卡丽么?”占卜师迟疑地问道。
竟然认识?
洛温意外地点了点头。
“有机会再说。”占卜师变了脸色,走路像跑似的窜进了精神病院大门,反手便落了三道锁。
看来不仅认识,还相当了解。
如此这样,洛温只能遗憾地挥了挥手。
布兰迪在她旁边,跟着抬了抬手。
两人正要转身离去,就听见“擦啦”巨大一声轮胎响,定神一看,是辆黑车神气地别了过来,正正好好停在了他们面前。
“院长?”洛温挑眉道。
正是院长本人。
他那身脏得鬼见了都拐弯的黑袍撤了,取而代之的是件华丽到耀眼的外套,像什么宫廷装束。
伊普洛斯傲慢地点了点头:“嗯。你们穿得也挺不错哈。”
洛温瞅了眼黑车的轮胎,敢情这位一路飙速前行,就为买件衣服炫耀?
布兰迪低声道:“这个时间,价格至少翻五倍。”
洛温啧了声。
这事明天早上传出去,早歇业的那帮黑心商家,以后不得含泪通宵贩卖商品。
两人面前,伊普洛斯叉着腰,正三百六十度的旋转着衣服,表情神态,宛若舞台剧演员。
洛温和布兰迪很给面子的鼓了鼓掌。
前者顺手客气地指了指黑铁门:“我们要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好——”对面人眼神定在门上挂着的锁,肉眼可见的面色一僵。
“这……”他偏过头,“这?”
“你没钥匙?”洛温眯了眯眼。
“怎么会……”伊普洛斯退了一步。
洛温心说你有就见鬼了。
一共三把锁,其中两把都是占卜师从自己怀里掏出来落上的,再加上先前占卜师那道危险的眼神……
很难不让人认为是故意的。
洛温欠了个身:“伊普洛斯先生,您实在是光彩照人。我们这帮平民就先回家了,有机会再见啊。”
伊普洛斯:“……”
架子摆到这份上,他只好不尴不尬道:“哈哈,虽然如此,但话又说回来了——”
话没说回来半分,钴蓝色跑车便转了个弯,跑远在了冷风里。
相当迅捷。
两人回到莱布德庄园,已是接近凌晨。
羊角辫身上盖着张小毯子,在车道旁的草地上睡的昏天黑地。整座庄园内阴冷静谧,除了扫地的“唰唰”声,再无其他动静。
起居室内,洛温隔着落地窗远远地望着,眉眼略有丝困惑。
“布兰迪?”
“嗯。”
“其实我之前就想问……”洛温撑着脸,“不是说有危险警报声会响?”
“是。”
“但羊角辫进来,声音没响,伊普洛斯进来,鸟群反而有动静?”
洛温撑起身:“难道,伊普洛斯有我们预见不到的危险?”
“您多虑了。”布兰迪垂眼道,“如果伊普洛斯有危险,那这世界上人人都是恐怖分子了。”
“……”洛温心说也是。
两人离开精神病院那会儿,其实又折返了一次。
原因倒也简单,看看院长是否真的进不去,免得明天的新闻日报上多条《精神病院院长冻死》的娱乐新闻。
于是么,他们就目睹了这位衣冠楚楚的院长踩着车狼狈翻墙,还没翻成功。
相当凄惨。
最后还是他坚持不懈的哭声打动了西里尔,这新闻才没能上成。
这种智商的人……
到哪儿都是被当枪使的。
两人在起居室里又喝了会儿茶,才各自分开,回去补觉了。
猫头鹰苦等一夜,这会儿终于见布兰迪回来,一扫整晚的疲惫,精神亢奋的在卧室里乱飞。
再这么熬几晚,它恐怕作息要和真猫头鹰一样了。
猫头鹰:“晚宴怎么样?”
布兰迪轻笑了声:“挺有意思。”
猫头鹰点头:“没想到格林小姐在社交这方面,也颇具天赋。”
布兰迪将黑袍舒展好,收进个长布袋里,又挂进衣柜,才回身淡淡道:“黑庄园以后,大概不会再召开晚宴了。”
“……”
了解完事情概况后,猫头鹰眼中的迷惑不减反增,“既然如此,那你留着黑袍干什么?”
“有用。”
“……”脏衣服有个屁的用。
它还要继续挖苦,却见眼前人收起笑意,神色严肃道:“乔斯·费舍尔不能久留了。”
猫头鹰一愣:“为什么?”
昨天晚上你还叫人家多住几个月,今天就要赶人出门?
布兰迪沉声道:“镇长立的那三个条件……有问题。”
“洛温·格林想辞退你?”
布兰迪顿了顿,不置可否地偏过了头。
黑庄园外的夜晚有种毁人心脾的阴冷。
洛温·格林站在其中,眨着眼,说话时,口中没有一丝热气。
为什么……
会这样呢。
第33章 “卡丽应该有空。”
近两天来, 在莱布德庄园养伤的乔斯·费舍尔,一天比一天虚弱。
他在新日记本的开头郑重写下:我可能在见证一场针对洛温·格林小姐的谋杀,虽然我无能为力, 但至少可以用笔记录下这场罪行……
以下内容摘抄于他的日记。
[午餐是炸鱼和蔬菜汤, 味道不错,但其他两人似乎胃口不佳,我吃了很多。
下午去湖边绕圈跑步,想找的东西没找到。
格蕾丝顺便钓了几条食人鱼上来。她说我绝对猜不到她用了什么鱼饵,在我再三请求下,她透露出鱼饵来自洛温·格林……
上帝保佑,我没再继续猜下去了。]
[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安, 但没想到却正好看到了更毛骨悚然的画面。
起居室内的壁炉从来没升起过, 太冷,我并不是很愿意去。但中午路过时,洛温·格林正好缩在扶手椅上读书。
我仔细观察她手指或是其他部位是否有残缺,还没看几秒,就注意到有道和我刚刚一样专注的阴冷目光, 在无声注视着她——
是布兰迪。
如果只到这里,我或许还能解释这是他这种沉闷的性格使然,但很快,他朝猫头鹰做了个手势。
猫头鹰点了点头, 立马飞到了洛温·格林的脸上,用翅膀闷住她, 长达几分钟。
洛温·格林似乎无法呼吸了好一会儿, 最终忍无可忍, 才一把把它丢了出去。
如果我没猜错……
猫头鹰应该是受了布兰迪的指示……]
“在写什么?”
起居室内,洛温·格林合上《谋杀指南》, 问道。
乔斯·费舍尔忧心忡忡地回答:“日记。”
洛温“哦”了声,若无其事地打住了这个话题。
问的时候没注意主人公是乔斯·费舍尔,还好,他不是在杜撰什么新的小说。
布兰迪坐在洛温侧边的小沙发上,见着乔斯·费舍尔出声,目光才从洛温身上挪开,朝着他淡淡投了过去。
乔斯·费舍尔手腕一抖,笔记本“啪唧”一声掉了下去。
“在写什么?”布兰迪快一步帮他捡了起来,却没还给他。
嫌疑人亲自拎着关键证据,表情还一副不怎么欢迎他的模样……
乔斯·费舍尔坚强道:“……你刚刚没听到?”
“在想事情。”布兰迪手搭在笔记本崭新的封面上,无意识的敲了敲。
乔斯心说那需要盯着洛温·格林想?
……不会是在想怎么灭口吧。
“日记,只是日记。”他重复道。
布兰迪点点头,将笔记本还给了他。
后者抓起笔记本,又勉强在起居室里撑了几分钟,才若无其事的找了个借口回了二楼。
逃跑的全是痕迹。
洛温目送乔斯·费舍尔的背影离开,摇了摇头:“他的精神状态似乎不怎么样。”
黑眼圈,精神萎靡。
这么几天里,人瘦了小一圈,看着都快成第二个乔森了。
“卡丽应该有空。”布兰迪说。
“……”洛温说:“我看还是请占卜师过来吧。”
庄园环境优越,风水养尸,不大养人。
乔斯·费舍尔好歹也算是她的租客,如果在这里疯了,莱布德庄园的名声或许会赶超那座闹鬼的公寓楼。
布兰迪:“我去拟一份邀请函。”
占卜师推脱了几行,还是在信的末尾答应了邀请。洛温躺在主卧床上垂眼看完,随手打开床头边的抽屉,将信丢了进去。
床头柜上,是只制作精湛的八音盒。
这东西是格蕾丝今天早先时候送进来的礼物,八音盒上面是架迷你小巧的钢琴,琴键黑白分明。
钢琴家一身晚礼服,架势像弹巴赫,不过调子很简单,没有音乐水平的也能哼哼上两句。
稍显特别的,便是八音盒内里不知道做的什么机关。即使洛温·格林放在那儿不动,也会自动响两声,随后便和卡顿了似的,唱得一下一下的。
就很有趣。
不过觉得有趣的只有洛温·格林一人,半夜里,弹琴的这位缓缓淌下两行血泪,正正好好滴在琴键上,曲声悲凉凄惨,如怨如诉。
洛温动也没动,看样子睡得很沉。
钢琴家:“……”
她垂下头,默默擦了擦脸上的血,又伸出手,继续敲琴键。
“别弹了!”一道细小的,像道幻觉的声音在钢琴家耳边响起,颇有几分恼怒的意味。
然而这声音并不是她所期盼的洛温·格林发出来的,甚至在那一声后,声音再也没出现过。
冤魂钢琴家:“……”
见鬼了。
见鬼的不止这一位。
第二天中午,长桌旁,乔斯·费舍尔抓着叉子,肉还没送到嘴边,手便又落了回去,只留了两排牙齿咀嚼空气。
“乔斯·费舍尔?”洛温提醒道。
对方木着脸,重复动作。
洛温只好又提醒了一次:“你变成素食主义者了?”
“什……么?”乔斯·费舍尔握着叉子,迟钝地回了声。
等反应过来他干了什么后,乔斯搓了搓脸,“抱歉。昨晚睡得不大好。”
其实不止昨晚,这几晚的噩梦恐怖程度全在成了倍的阴险增长,他几乎每晚都会全身是汗的醒来。
“心理医生晚上来。”洛温说,“专业的。”
乔斯·费舍尔虚弱道:“那太谢谢了。”
他余光中瞥到正默默吃饭的布兰迪,心中又是一个激灵。这位昨晚在梦里发现日记本里的内容后,把他的头拧下当插花用,血腥暴力之极。
苦中作乐的是,他当即便意识到这是个梦。
布兰迪的品味不会这么差。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半分乔斯·费舍尔梦境的恐怖,他醒来时脖子隐隐作痛,下来吃饭时,甚至不敢看一眼走廊上的空花瓶。
乔斯·费舍尔并不是坐以待毙的那种人,在第一次听见有声音说,要拿他的头做花瓶装饰品时,他就偷摸的摔碎过花瓶。
但……
这花瓶从土里顽强的扒了出来,第二天,又原原本本的复原在了走廊里。
乔斯·费舍尔:“……”
这之后,他再也没敢碰过那东西。
回过神来的乔斯·费舍尔举起叉子,终于吃上了这顿餐来的第一口饭,含糊道:“希望那位心理医生有用吧。”
洛温望着乔斯·费舍尔虚脱的脸,心下却道了句不好。
她移到布兰迪身边,悄悄道:“我记得,占卜师和乔斯·费舍尔关系挺紧张的?”
布兰迪也是一顿,“……嗯。”
两人悄咪咪的又说了会儿话,最终洛温抬头道:“乔斯·费舍尔。”
对方在狼吞虎咽中抬了一瞬的头。
“我们这样计划,”洛温说,“先让医生教导卡丽,再让卡丽疏导你,怎么样?”
如果乔斯觉得不行,那会谈还得蒙着头。
免得占卜师血溅当场。
“……”
乔斯想了想,点点头:“我没问题啊。”
和卡丽在一块时,他的各种不适都会得到很大程度的缓解,如果不是卡丽认为他太过缠人……
他才不会一直往楼下跑。
费腿,伤膝盖。
*
今日的天气是少有的晴朗暖日。
即使是以阴森著称的莱布德庄园,也有成片成片的光从落地窗外透了进来。
洛温斜躺在长沙发上,在这稍显温暖的天气里疲倦地眨着眼,昏昏欲睡。
她已经特地翻到了书里插图页最多的一章里,但任里面的伤口再色彩斑澜,也没能阻碍她的睡意。
劳累。
疲困。
挣扎了几分钟后,她的手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书没了力,也跟着向下坠。
《谋杀指南》没等和地面接触,书便被侧边沙发上伸出的某只手接住,轻轻放回了矮圆桌上。
乔斯·费舍尔目瞪口呆的看着,心说布兰迪这得是观察了洛温·格林多久,才能如此接的如此顺畅自然,无声无息。
沙发上躺着的人半睁着眼:“布兰迪,占卜师来的时候,叫我一下。”
“嗯。”布兰迪回答道。
好半响里,他一直维持着向洛温倾身的姿势,低垂着眼,沉默不语。
乔斯·费舍尔异常紧张。
他并不陌生这个状态下的布兰迪,对方在做什么大事之前的模样都是这样,一动不动后,行动迅猛。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和镇长对峙的那一幕。
布兰迪……
这是终于忍不住,决定痛下杀手了?
乔斯绝望地在心里琢磨,如果杀,能不能不要在他面前下手啊。
他想跑,又怕弄出什么动静,惹得这位不高兴。
毕竟……他似乎在听着什么?
良久后,布兰迪终于有了动静。
他轻轻地半跪在地,手犹豫了下,还是接近了熟睡中的洛温·格林。
这只手虚握着,只探出一节修长的食指,越靠近洛温便越缓慢,直到挪移到她的……
嘴唇上方。
他在空中停滞了或许有几十秒,似乎确认了某些事情,才迅速又安静地抽回了手。
乔斯·费舍尔人傻站在原地。
他这是在?
在——
在干什么?
他努力地想抓住这点怪异,各种可能在他大脑里滑来滑去,仿佛地板上几块淋了水的肥皂,无从下手。
隐约之间,他模糊地抓到一个念头:
难道,他这两天的思考方向有误?布兰迪其实——
布兰迪转头,正好和魂不守舍乔斯·费舍尔眼睛对上:“……”
乔斯·费舍尔摸摸鼻子:“那什么……不给她盖个毯子什么的么?”
这位一向穿着单薄,但就这么睡在这里,似乎容易受冻?
布兰迪沉默两秒,“不需要。”
“容易生病吧?”
“不会。”
乔斯·费舍尔:“……”
他的思考方向绝对没有问题。
这布兰迪对洛温·格林……不怀好心。
第34章 “也很可爱。”
布兰迪拟定的邀请信里, 实际上是明白写着乔斯·费舍尔姓名的。
占卜师西里尔一路兴致勃勃,还以为是洛温·格林有意向她投诚示好……
她奔着把这位旧仇人治得当场投湖去的,到地方一看, 才发现想投湖的另有其人。
她自己。
洛温默默喝了口冷茶。
西里尔:“……”
洛温放下空茶杯。
布兰迪默不作声地上前, 为她又倒了一杯。
西里尔:“……”
三人僵持了两三分钟,矮圆桌上的钞票也越叠越厚。
最后还是西里尔伸手投降:“可以。”
洛温立马点头:“合作愉快。”
“……”西里尔将钱收进口袋,抿了抿唇,道:“不过我不能保证教出来的效果啊。”
“卡丽没有退步的空间。”洛温说。
“……”
洛温笑了声:“乔斯·费舍尔在自己的房间里,你放心,他不会打扰你和卡丽的。”
西里尔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卡丽的房间在二楼的最尽头,门虚掩着, 留出条小缝来。
走廊不短, 但这位行动灵活的占卜师走得比拄拐的乔斯·费舍尔还要缓慢,仿佛前面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两人很耐心地也一步一步陪着走。
离卡丽的房间还有几码远,全程纠结脸的西里尔终于双手握拳转身,“我看还是算了……”
话音未落,她左边的房间传来了阵惨绝人寰的叫声, 连绵不绝地持续了有十几秒。
西里尔当场认出乔斯·费舍尔的声音,脸一下便有了光彩:“他症状这么严重?”
话是这样问,但听起来怎么都像句“快死了吗?我可以帮砍一刀”。
……相当热情。
洛温和布兰迪互望一眼,对发生的事情都是一知半解, 但两人很默契的,挡住了西里尔想推门的手。
这人要是进去……
镇上那家滞销的棺材铺今晚就能进帐一笔。
“发生什么了?”本虚掩的门被卡丽一把拉开, 她探头向外道, “乔斯·费舍尔又做噩梦了?”
洛温松了口气, 原来是做噩梦。
……做噩梦都这么大动静?
然而第一个回答卡丽的,却是一直想走的西里尔。她站在原地, 僵硬地摇了摇头,“不清楚。”
卡丽:“应该就是。”
“好的。”西里尔顺从点头,“如果没事的话……”
西里尔说话时,扶着门把手的老人一直盯着她,而后突然地拍了下掌心:“西里尔?!”
洛温退后一步,心说这两人果然认识。
另一位主人公低下头,含混的“嗯啊”了两声。
卡丽声音变得和蔼了些:“西里尔,你的老师身体还好吗?”
被问话人半死不活地点点头。
洛温挑眉:“不如两位进去叙旧?”
“抱歉,格林小姐,”卡丽这才转过头,手亲切地拉过西里尔,“她是我故友的学生,很久不见,遇见后实在太激动了。”
“人之常情。”洛温说。
几人说话时,乔斯·费舍尔的惨叫声再起,又是好一阵哀嚎。
西里尔抬起空着的手,揉了揉耳朵。
人在走廊里堆着总不是很体面,卡丽拉着人便要往房间里走,临进去前,又问了一嘴:“对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西里尔支支吾吾的,没敢回答。
布兰迪淡声道:“给你当老师。”
卡丽:“……”
西里尔表情扭曲了一瞬,紧接着各种词便往外蹦:“不不不,我和您是同行交流,医学研讨,行业进步……”
门关了。
紧闭的门旁边,几道无果的敲门声后,另一道门被“咔哒”一声,用钥匙拧开了。
乔斯·费舍尔大汗淋漓的倒在床边,身体蜷曲。
床单湿出个人型轮廓,被子被乱踢到地上,床头歪了,床脚斜了。整张床仿佛块被硬拼起来的的拼图,碎得乱七八糟。
糟蹋完一圈的乔斯·费舍尔本人对此毫无所知,脸上盖着只枕头,睡得很死。
他边嚎叫,边又挥着手,用力的捶打了下床边摇摇欲坠的台灯。
“啪唧。”
台灯也碎了。
“……”洛温用力闭了闭眼,睁开时人已经恢复了淡定:“记账上。”
布兰迪点点头,上前抽走了枕头。
底下人深深皱着眉,显然一副被梦魇缠身的模样。
洛温控制着自己不去想这糟心的房间环境,走到床边,在乔斯·费舍尔面前挥了挥:“他这是醒不来吗?”
“似乎?”
洛温的手还没放下去,皱着张脸的人便猛地下睁开眼,又以种惊慌失措到极点的速度往后退,抬着手:“你你你……”
莫名被指的洛温:“……?”
“你还活着?”
此话一出,洛温还没开口,布兰迪便冷声道:“对此,你有看法?”
“我……”乔斯·费舍尔闭眼冷静了几秒,抬起手便开始掐自己。
他掐的太过用力,瞬间被刺激的呕吐了两声:“原来不是梦……”
洛温心说原来是梦啊。
不过……
她挑挑眉:“你梦到我死了?”
“呃……”乔斯语塞了两秒,“要更恐怖一些。”
“你杀的?”洛温联想到此人之前的哀嚎,继续合理推测,“而后我死而复生,向你索命?”
“……”
后半句话……是个相当敏感的话题。
“只是个梦而已。”布兰迪制住还想继续联想的洛温,轻描淡写道,“不会有人死而复生的。”
洛温啧了声。
布兰迪,说你什么好……
站在你面前的,正是一位除了没有呼吸外,毫无破绽的尸体小姐,别称医学奇迹。
“没事别睡觉了。”布兰迪冷漠道。
乔斯·费舍尔:“……”
对,就是这张冷脸。
在他的梦里,布兰迪便是这个表情。
乔斯·费舍尔心一狠,背靠着墙,默默指了指布兰迪。
洛温:“嗯?”
“是他。”乔斯·费舍尔小声道。
“什么?”
“是布兰迪杀了你。”
满室沉默。
乔斯·费舍尔再接再厉道:“他甚至还想杀我灭口。”
“……”
布兰迪垂着眼,表情归于平静。
末了,他点点头,轻声道:“如果非做不可。”
乔斯的眼睛倏地下,睁得更大了。
洛温没听清,转头道:“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威胁了一句。”布兰迪如实相告。
乔斯·费舍尔:“……”还好还好,只是威胁。
他爬起身,开始收拾散乱的床铺。
其实他可以叫格蕾丝或是法兰克来,但鉴于在梦中的这两位也不是很友善,他还是决定自己动手。
天知道,他来这里,其实只是想找件东西罢了……
东西没找到,噩梦却一个比一个绵长连环……
乔斯·费舍尔甩了甩发酸的胳膊,苦闷着脸,决定这东西不找也罢。
他身后,响起道疑惑的声音:“费舍尔,你似乎比之前还要瘦些?”
“有吗?”他转过身,问道。
洛温确定的点了点头。
“黑眼圈也比之前要更深。”
乔斯·费舍尔苦着脸:“我不想睡觉了。”
昨晚他想撑着不睡,但最后还是晕了过去,今天浑浑噩噩了一天。下午到了床边,本只想躺下,但刚沾上枕头,人又昏了过去。
人到底为什么需要睡觉?
“我想到了一个人。”布兰迪说。
“我认识吗?”乔斯问。
“认识。”
布兰迪望了眼洛温,后者会意的扔出一个名字:“乔森·约翰。”
乔斯从来没忘记过这位和他名字相像的仁兄。
他“噢”了声,以示自己记得:“精神病院一别,已是数日,不知道他近况如何?”
“身体健康。”洛温说。
“睡眠良好。”布兰迪说。
洛温回想了下收到的感谢信,又补上一句,“文采斐然。”
乔斯:“……”
“之前我问过白大褂,”洛温说,“她并没有在精神病院里见到贝丝。她对那里绝对掌控,基本可以断定,贝丝不在精神病院。”
贝丝……
乔斯脸上闪过一丝幸福的红晕,他记得这个这个名字,是那个愿意听他讲故事的草帽女孩。
“她很真诚。”
他自然而然的忽视掉了贝丝跳窗逃跑的那一段记忆,或者说,他脑海里根本丢了这一段。
“也很可爱。”乔斯说。
洛温看了他一眼。
此人绝对病的不轻。
“让我们把这些胡言乱语先放到一边……”洛温说。
“……”
“贝丝消失后,我们一直很好奇,她一个寄生型的生物,会跑到哪里去呢?”洛温慢悠悠道,“直到今天,我才想起来,其实她的选择就摆在眼前。”
“什么?”乔斯愣了下。
“当时那层楼在场的,不就你一个活人?”她说。
加上乔斯这几天魂被抽走似的状态……这事几乎就是摆在眼前的结论了。
“怎么可能?”乔斯叫道。
“嗯?”洛温意外道,“为什么这么说?”
“贝丝……”乔斯摇了摇头,“她不可能这么坏。”
“……”
“我是说,这种寄生的怪谈讲究的就是一个持续发展,但你看看我,”乔斯指了指自己,“要真是寄生,就冲着几天的吸法,我活不过两周。”
他人死了,对寄生物有什么好处?
洛温面色凝重了一瞬,若有所思道:“所以……”
“所以怎么会是她呢。”乔斯哈哈笑道。
“确诊了。”洛温转头说。
布兰迪“嗯”了声。
精神病院里,乔森是怎么介绍的来着——
这类怪谈会虚构些和被寄生者美好的记忆,以求被寄生者心甘情愿的被吸收。
相当讲究。
不过看乔斯这极速瘦弱的趋势……
听过他故事的贝丝,恐怕也是走投无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选择了乔斯·费舍尔。
深恶痛绝。
迅速吸干。
甚至都懒得露面。
第35章 一阵可怕的沉默。
任由乔斯·费舍尔据理力争的瞎扯, 这事盖棺定论,不留什么商量的余地。
然而——
问题在于,发现是贝丝后, 没人知道该怎么解决贝丝。
绕是木着脸从卡丽房间出来的西里尔, 也摇头,表示对此一无所知。
乔斯·费舍尔快高兴疯了。
洛温懒得理不清醒的人,但也皱着眉,开始苦脸思索:“……”
半响后,她抬起头:“乔森的父母。”
她记得精神病院那会儿,乔森曾提过,是他父母找人解决的贝丝。
乔斯·费舍尔垮着脸:“我看没这个必要吧……”
“你的支票簿在哪?”洛温置若罔闻道, “这事估计挺费钱的。”
“……”
在场没人尊重乔斯·费舍尔的意见。
毕竟人被洗脑, 什么鬼建议都能说的出来。
“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呢?”乔斯伤心道。
眼见这位如此执着的把自己往死路上引,西里尔不得不点头道:“我相信。”
“你相信?”
“对,你连夜从莱布德庄园跑,我出钱。就往那种荒无人烟,立了个数字石碑的地方躲。”
西里尔说得格外真诚。
乔斯怒了, 这指向性……
不就是莱布德镇里那座著名的坟场?
就连镇上最吝啬的乞丐,也会攒钱给镇长上交墓地费,以求入土时不会被发配到那地方去。
没有会呼吸的生物会去那里。
“总之……”他清清嗓子。
没人搭理。
布兰迪拟好了邀请函,洛温看了眼措辞, 点点头。
她这会儿已经想出了个临时的应对方法,便直接看向乔斯:“费舍尔, 你去书房, 把你写的小说录下来。”
“啊?”乔斯一愣。
“录音机状态良好, 可以工作。”布兰迪说。
“但录下来?我还没做好作品在世人间传唱的准备。”乔斯紧张道,表情有丝腼腆。
“……”
“不用传唱。”洛温缓缓道, “只要在你晚上睡觉时循环播放就好了。”
“啊哦,还是很害羞。”乔斯说。
这事还真的只能指望着他一个人录,实在没有第二个愿意承受此等无妄之灾。
录音机或许也不大愿意。
“睡前故事。”好半响,洛温从嘴里挤出了这个词。
乔斯神情为之一振。
“给贝丝的睡前故事。”有了开头,后面的事情便好说了很多,洛温循循善诱道,“你忘了?贝丝很喜欢听你笔下的故事。”
乔斯脑中涌出和贝丝共读的记忆,跟着坚定点了点头。
“但你不能保证她什么时候来,她来时,说不定你已经睡着了。”洛温说。
“嗯……”乔斯梦呓般道,“所以我得录下故事。”
他露出了副让西里尔想殴打的笑容,后者忍了忍,告诫自己这是在别人的庄园里。
乔斯高高兴兴地走了。
起居室内的几人心神不宁的互相看看,最终洛温开口道:“如果真是贝丝作祟,那今晚,乔斯·费舍尔将迎来一个正常的梦。”
“这事结束后,一定要确保销毁录音机。”西里尔叮嘱道。
这东西如果不小心流通进市场……
后果将难以预计。
“布兰迪?”洛温说。
“零件都不会剩下。”布兰迪点点头。
三位金属谋杀犯心安理得的互相望望,很愉快地达成了共识。
解决完一件事,洛温又转向当天另一件重要的事,微笑道:“卡丽的学习情况如何?”
“……”西里尔僵硬地牵动了下嘴角,心说果然还是躲不过:“她讲得挺不错的,很有自己的见解。”
洛温眯眼:“你们谁教谁?”
西里尔心虚道:“呃……”
洛温收起笑:“退款。”
“……”
“说说而已。”洛温又重回笑脸,“卡丽是你老师的朋友,所以你不大好以老师的身份和她相处?”
“倒也不是。”西里尔嘀咕道。
她似乎混身发痒,双手一直不停的抓挠着胳膊和腿。
看着……有些局促。
洛温心说我似乎是在给你找补?
既然当事人不领情面,她只好戳破道:“你骗了卡丽,对吧?”
西里尔睁大眼:“你——”
其实这人表情挺好猜的,真实性格也没看上去那么狡猾。
尤其在说谎话的时候。
“卡丽问你的老师身体怎么样的时候,”洛温说,“你的表情就和刚藏完玻璃罐碎片被发现的小孩一样。”
就差没把“心中有鬼”四个字写在脸上。
西里尔保持惊讶:“我以为这事布兰迪告诉过你?”
洛温:“……?”
她淡淡瞄向布兰迪。
布兰迪摇头。
他并不知道西里尔在说什么。
西里尔:“难道布兰迪没有告诉过你……我老师已经失踪很久的消息?”
洛温:“啧。”
布兰迪:“……”
西里尔,年轻一代占卜师的佼佼者,师从某位声名远扬的老占卜师,在这行业闯荡的如火如荼,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师徒二人一起卖艺,堪称垄断占卜市场的恶霸。
直到某天——
西里尔突然回家继承精神病院,让亲信之一挂名院长看大门,自己干起了精神科医生的行当。
这事突然到任何一个同行都没预料到这事的发生,那天晚上,镇上的派对用具被其他占卜师们一扫而空,五倍的价格都没能遏制他们狂欢的热情。
然而么……
好日子并没有降临。
从那天起,镇上的预言再也没有准确过。
有人听了搬家的预言,卖房后,几年过去原房价格疯涨,搬走后的地方却日渐式微,沦落到了无人居住的地步。
越占卜,生活过得越瞎。
只是怀疑人生还好,但眼看着好的占卜结果不实现,坏的结果更差……
莱布德镇的人纷纷戒掉了占卜。
占卜一行,从此没落。
这个某天,同时也是西里尔的老师开始失踪的日子。
那天前,老师占卜完,告诉西里尔,她即将去往无人知晓之地,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而这道预言,便是她所做的最后一道预言。
那天后,西里尔的老师,再无音讯。
*
“所以……”洛温说,“你致力于打破预言,就是为了证明你老师还会回来?”
西里尔:“嗯。”
“十三个预言,都没成功打破?”洛温问。
“哎,对啊。”西里尔说,“别人的都能成功,就她的不行……”
这话蕴含了别的什么信息量,洛温思索了两秒:“其他占卜师一直没占卜成功,不会是你——”
一阵可怕的沉默。
西里尔别过头:“能被我打破的占卜结果,能有多准。”
“……”
算起来,西里尔老师失踪的事也就在十八年前,离现在不是很远。
洛温:“布兰迪,解释一下?”
她可没听他提起过这事。
“我并不清楚。”布兰迪沉声道。
洛温转头,看了眼西里尔:“挑拨离间?”
西里尔:“不可能啊。”
“嗯?”
“他,在五年前老师的吊唁会上,”西里尔指着布兰迪,“是唯一一个愿意为我说话,说我的老师还没死的人。”
洛温看了眼布兰迪,表示赞赏。
布兰迪目光沉沉,提醒道:“我失忆了。”
“这……”西里尔收声几秒,若有所思道,“那倒是可以解释……”
洛温这会儿回忆完了所有细节,已经全然相信了布兰迪并不知情,挑挑眉道:“我们第一次在公寓楼边见面时,你和布兰迪并没有打招呼……你都不觉得怪异?”
“我们的交集,只有那次吊唁会。”西里尔摇头,“而且,他只来了一小会儿,说完那句话便走了。”
其实听着蛮像来挑衅的。
吊唁会每年都开,每个人都怀揣着或多或少的敬意参加,只有这位,横冲直撞的进来,扔下句“死了?我看未必”的话便走,听着都像来搅局的。
声音不大,精准放送到了和她老师最为亲近的几位占卜师(已改行做理发师)身边。
西里尔两年后才在闲谈中得知这件事,后来托人再问时,得到的消息也很冷淡……
这道连线索都称不上的线索,最后也就这么断在了这里。
“原来你失忆了啊。”西里尔说。
布兰迪看着洛温,点点头:“三年前的事情,我毫无印象。”
“没关系啊,”洛温以为他在责备自己,安慰道,“至少你成长了,比之前的自己礼貌很多。”
布兰迪:“……”
三人又拟定了针对卡丽的医学指导方案,西里尔每周来一次,细水流长的修正她脑中的酷刑。
伊普洛斯接走西里尔后,洛温和布兰迪坐在起居室内,一个没看书,另一个也没处理财务,只是生硬地光坐着。
期间猫头鹰来过一次,只待了十几秒,便被这冷清的氛围吓走了。
“格林小姐。”最终还是布兰迪开了口。
“嗯?”
洛温回神。
“我知道的事情,不会隐瞒。”布兰迪说。
洛温“啊”了声,摆摆手,“我相信你的。”
“……好。”
“我只是在思考……”洛温撑起下巴,“你不是每月都会失踪一天么?”
“嗯。”
“三年前,也会失踪吗?”
布兰迪顿了顿,“似乎不会。”
“西里尔的老师在无人知晓之地。”洛温说,“而你,在每月失踪的一天里,也没人能找到……”
再加上那场吊唁会里,布兰迪留下的话——
“你见过她老师。”洛温说,“在无人知晓之地里。”
布兰迪似乎有所动容。
“你失忆必然和这地方有关,那恢复记忆,也不是没有可能。”洛温高兴道。
“嗯。”布兰迪说。
不过么……
洛温摇头:“这样看来,无人知晓这个词并不准确。”
两人知晓还差不多。
以后她跟踪成功,和布兰迪一起进去,就是三人知晓。
第36章 “为您弹奏,是我的荣幸啦。”
洛温语态轻松, 布兰迪却沉默着没回答。
两人面面相觑了会儿,前者放下唇角,后者眸光淡淡, 之间的气氛宛如互相参加对方的葬礼。
这位……
似乎对自己恢不恢复记忆, 不大关心?
甚至还带点排斥的意思。
洛温并不是不能理解这种心态。
像她,就对自己的记忆并没有探求的欲望。
洛温出土时,墓碑上的生卒年月日虽然模糊,但和她同坟场的那一圈墓碑,却全都保存的不错。
由此可见,她甚至没人来吊唁。
她看了看周围墓碑的年份,躺的全是百岁老人, 死得估计棺材里的骨头都快没了。
……她英年早逝了一百多年。
父母估计在天堂, 假设有兄弟姐妹,这会儿也很难活着。
更别提什么旧友和爱人了。
过去的便已经过去,人死时清空的爱恨情愁,复活后再记起来,不仅吓自己, 也蛮吓别人的。
假设记忆恢复,友人不说,如果看到旧情人子孙满堂……
虽然理所当然,但非常心堵。
如果对方孑然一身过了几十年, 遗憾入土……
那她也会相当难受。
而洛温之所以回来继承莱布德庄园,只是一念之间。
那几天她无聊透顶, 时常发呆。
她本来没想过来, 但那天莫名的, 随手写了封信寄出去。
然而第二天,回信还真就寄到了坟场。
那位满脸褶子的老邮差敬业到了某种程度, 健步如飞,只求送信,丝毫没觉得一个人躺在棺材里这事有失体面。
还要了满脸震惊的洛温·格林一笔小费。
回信人是布兰迪。
他说,有空的时候,请您回信。
其实洛温那会儿已经在考察一座宣称是“避暑圣地”的山庄了,如果那封信只晚一天,她大概都不会再来。
嗯……
毕竟那儿有位管家等着。
洛温埋好金银珠宝,买了六张通往莱布德镇的火车票。
……
两人头顶的灯在一声“滋拉”的预兆后,暗了下去。
起居室内光线昏暗。
不论这灭灯是自然还是人为,总归是给紧封的气氛松开了个口子。
洛温仰头看天花板,“坏了?”
“我去看看。”布兰迪说。
洛温索性在长沙发上躺下。
落地窗外,松林沉默。
几分钟后,闪电划过,雷声雨声骤起。
洛温啧了声。
……本来还想今晚去后院那座墓里躺躺的。
大概要被泡坏了。
灯闪烁两下,又恢复了长明。
洛温闭眼适应了一会儿,再睁开时,布兰迪已经回到了侧边的椅子上。
“夜里会很冷。”他轻声道。
这句话语气带着点儿恭喜的意味,洛温暗道声奇怪,抬眉模糊道:“是吗?那升火暖暖吧。”
“……”布兰迪垂眼:“不必。”
洛温心说这可是你拒绝的啊。
她可是个正常人。
两人心照不宣地别开脸沉默两秒,洛温又便回头:“所以,这灯是怎么回事?”
“是有人动了电路。”布兰迪说。
“贝丝干的?”
“或许。”
洛温啧了声。
这小孩是听故事听的生不如死,转头来换目标折磨了么?
对人下手可以,但碰庄园是几个意思?
不过么……
这事倒也不是毫无价值。
“我们的警报声其实很实时……”洛温说,“贝丝,估计是跟着伊普洛斯后面进来的。”
警报声响时,估计是贝丝穿越庄园大门的时间。
鸟群提示的根本不是伊普洛斯。
但他们听到时,正好看着伊普洛斯拔刀冲过来,这才产生了误会。
洛温:“这个‘有威胁的入侵者’的前提条件,竟然是针对会不会伤害庄园设立的……”
所以羊角辫来不响,卡丽来不响……这些人最多也就杀人,又不会伤害庄园。
就很主次分明。
布兰迪也愣了下,但竟然点了点头:“怪不得。”
“怪不得?”
“之前进庄园的几位继承人,”布兰迪说,“车开进大门后,都会响起警报声。”
洛温脸色一冷:“他们……都干什么了?”
“轻一点的,意图变卖庄园资产;最丧心病狂的一位,想把庄园上交给政府。”
“……?”
“更准确点,给镇长。”
这么肉眼可见的阴谋?
洛温叹为观止道:“你怎么解决的?”
“在我想出办法之前,事情便解决了。”布兰迪沉默两秒,幽幽道。
“是对方良心发现?”
布兰迪摇头。
“镇长的几位同僚不太满意这个安排,其中不乏身强力壮的……”
“……”
回到卧室时,洛温还是挂念着后院里的墓地。
……大概明天就得改名叫水坑。
她实在忧愁地难以入睡,最后靠着床头,伸手捞起八音盒,无意识地开始手动让钢琴家弹琴。
摇着摇着,音乐声渐渐变得复杂哀愁起来。
洛温发着呆,对此毫无察觉。
冤魂钢琴家热泪盈眶。
昨天晚上,她几次尝试弹奏,手指都被冻得没法继续,但她毕竟是多少年的老古董,怎么可能就这么屈服,不再吓人。
钢琴家决心改变音乐的目标。
洛温·格林没反应,那道让她别弹了的声音,可不是这么不给面子。
尤其……
她能感觉到,这声音今晚又到了这里。
很近。
钢琴家正如痴如醉地弹着,突然觉得外驱力没跟上,抬起头,就见了张冷若冰霜的脸。
怪——
怪好看的。
洛温:“……”
钢琴家:“……”
她僵硬着没敢动。
洛温嘀咕道:“八音盒好像就是这样。不摇了后,有延迟,还会自己动。”
钢琴家慌忙点头:“对。”
反应过来的钢琴家:“……”
洛温:“……”
不过洛温停止摇动的原因并不是她。
洛温望向钢琴家,不动声色地指了指床下。
“有人。”
她刚刚正摇着八音盒时,床板被人很轻的顶了下。
钢琴家提心吊胆道:“是吗?”
这估计就是她昨晚听到的那道声音。
洛温点点头,心想床下人八成就是贝丝,因为听了乔斯房间里的鬼故事,迫不得已才来钻她的床底。
不过……
不喜欢听故事,音乐都不喜欢?
“准备好。”洛温用气音说。
钢琴家一脸懵:“……准备什么?”
她脚下的舞台涌出股动力,人搭在琴键上的双手开始自动地弹起琴来。
钢琴家:“……”
琴声流畅而出,洛温匀速转着手腕,垂眼漫不经心地望向床边。
几分钟后,床板又很轻的朝上顶了下。
“动听。”洛温若无其事道,“我可以听一晚上。”
床下人:“……”
又过了那么七八分钟,兴许是床下人终于意识到洛温·格林的这句话并非空话,床板被极其有存在感的重重顶了下。
随后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爬出声。
贝丝憋着口气,四肢翻了过去,用面朝上的姿势掀开垂下的床单。以扭曲五官为主,“咯咯”的怪笑为辅,今晚,她一定要听到尖叫声。
然而……
出师未捷。
贝丝的头刚探出去,便和趴在床边一直耐心等着的洛温双目对上,手边还举着她深恶痛绝的那个八音盒。
“睡不着吗?”洛温友好道。
贝丝:“……”
她缓慢的,又缩了回去。
“那么,帮你放些助眠音乐。”洛温说。
贝丝忽地窜了出来。
她这回是以副正常的身体爬行,但不知为何,显得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要灰头土脸。
洛温笑眯眯道:“好久不见啊,贝丝。”
她随手将八音盒放在腿边,没注意到钢琴家抬着头,一脸仰慕的模样。
贝丝“哼”了声。
“乔斯房间里的那段咒语……是你做的吧?”
咒语?
也是。毕竟这是乔斯的故事。
洛温气定神闲地扬了扬眉:“所以,你就动了庄园里的电路?”
贝丝邪恶地眯起眼:“这还只是一个警告……”
“这么困,就去睡觉。”钢琴家嫌弃道。
贝丝:“……”
她哽了两秒,若无其事的睁大了眼,证明自己意识清醒。
明天解决贝丝的办法就会到庄园里,洛温倒也不想激怒贝丝,只缓声道:“去呗,楼上还空着挺多房间的。”
贝丝:“你……”
洛温:“别担心,你的那份房租,乔斯会很乐意替你交。”
贝丝:“……”
这位恶魔般的小孩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发出了一连串冷笑,随后大摇大摆地打开侧门,身影倔强地消失在了院子里。
洛温:“……”这种怪谈小孩……会被雨淋生病么?
钢琴家这会儿完全没了被发现能动的不自然,站起身眺望道:“格林小姐,你放心睡吧,她如果敢回来,我会……叫您。”
洛温摸摸这位陶瓷小人,觉得手感冰凉,甚是不错:“你是活的?”
钢琴家提起裙摆,有些羞涩道:“如您所见。”
“格蕾丝知道这件事吗?”洛温说,“你是她给我的礼物。”
格蕾丝……
钢琴家顿了下。
话说回来,她似乎是格蕾丝派来针对洛温·格林的?
不。
一定是格蕾丝判断有误。
否则她怎么会伤害不了她?
莱布德庄园的继承人,必定是洛温·格林。
但假使洛温·格林知道,格蕾丝给她送了这么个鬼玩意——
想到这,钢琴家思索几秒,决心不能让洛温和格蕾丝关系变差,她坚定摇头道:“不,这是个秘密,格蕾丝……她只以为这是个普通八音盒。”
洛温心说也是,格蕾丝看着便对这些怪东西不了解,她只是喜欢送东西过来。
不过说起来,之前那个布娃娃,似乎还在卡丽手上?
洛温笑了笑,客气道:“谢谢你的音乐,很动听,我很喜欢。”
钢琴家盯着她选中的这位庄园主,声音细小但很快乐道:“为您弹奏,是我的荣幸啦。”
第37章 “这是很快?”
第二日一大早, 乔森提着一大筐毛线,十几根毛衣针,登门到了莱布德庄园。
他面色比上次见面要红润许多, 人更胖更精神, 走起路来无比流畅,完全没了上次平地摔的狼狈模样。
布兰迪将人接进起居室,后者兴奋地左右望望,“原来莱布德庄园里面长这样……”
“我们庄园很出名?”洛温挑了下眉。
“当然,”乔森点了点头,“我小时候晚上总想出去玩,我母亲就会讲点莱布德庄园里的鬼故事。”
什么会说话的猫头鹰, 夜里演奏的八音盒, 摔不碎的花瓶……
乔森感慨道:“效果非常好。”
只是偶尔会做些噩梦。
他回忆完有爱童年,一抬头,正好和面前庄园主垮着的死了一百多年的脸对上:“……”
庄园主:“……”屁的鬼故事。
谣传。
编排诽谤。
不过这毕竟是别人的童年幻想,洛温冷静几秒,还是决定不打破他的这层滤镜, 告诉他——这庄园其实就是座普通的温馨庄园。
再说……
名声越坏,怀着不轨之心的人就越少。
“那么,”洛温便过头,进入正题道, “你带了这堆毛线来是要……?”
“围圈。”乔森说。
这圈的占地还不能太小,说是要给乔斯·费舍尔留出乱爬的余地。
洛温想了想, 将仪式搬到了后院。
符合要求, 还正好能看看布兰迪挖的坑是否还完好。
车道上还留有大片大片的湿水。
法兰克站在水里, 面无表情地挥着扫帚。他脚边的白袍特意卷了上去,但环境特殊, 仍旧无可避免的沾上了几点污泥。
从他的动作神态来看……似乎生无可恋。
乔森远远地眺望,摇头道:“他就必须这会儿扫地?”
洛温目光也停在这位身上停了会儿。
她莫名地,觉得有种违和感。
好半响,她习惯性呼唤道:“布兰迪。”
“嗯。”
“羊角辫怎么没跟着法兰克?”
布兰迪看着洛温。
洛温双眼疑惑地看了回去。
布兰迪轻咳了声,不卑不亢道:“要不,我跟您一起去问问?”
洛温:“……”
啧。
现在过去问……除非是想被法兰克一起扫出庄园。
她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向着后院继续进发。
几人声势浩大地聚在后院里,提着毛线球,开始一圈一圈的围。毛衣针均匀的绕圈朝外散着,像儿童画里简略的太阳光线。
这事听着费力,但好在这些毛线球的线普遍又粗又厚,实际做起来,倒也不慢。
据乔森所说,这针和毛线来自位老太太,她平时会做些定制木偶或是娃娃什么的,但往往都高价难求。
毛线更是重金难买,如果不是这位老太太和他们家关系密切……
总之,这是个巨大的人情。
洛温:“乔斯·费舍尔会给你支票。”
“我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主要是感谢你上次救我的命,”乔森不太自然的摆摆手。
他顿了顿,两眼还是没控制住,冒着绿光道:“我就是听说啊,听说……乔斯·费舍尔是镇长捧在手心里的红人?”
“你们以后聊。”
洛温应付着,又看了眼乔斯·费舍尔。
红不红不知道……
再不治,人就真能被捧进手心里了。
洛温心不在焉地绕了两圈,很快便耐心告罄,直接将球丢给布兰迪,自己跑到湖边去看坑了。
不幸中的万幸,土地虽然湿润,但坑里却十分干燥。
这……
倒是很奇怪。
她刚想跳进去,突然又意识到这个深度下去,没有棺材做垫脚的,她没法靠自己上来。
就很不爽。
洛温只好又遗憾地摸了摸土地。
回去时,在现场的几位已经绕尽了六个毛线球,效率不可说不快。
乔斯·费舍尔睡了一晚上好觉,此刻神采奕奕,也拿着毛线球加入,正步履蹒跚的绕圈。
格蕾丝和艾伯特木着两张脸,也在辛苦干着。
洛温一扫眼,发现又少了某个熟悉的人。她抬脚,走到唯一清闲的乔森面前,问道:“布兰迪呢?”
乔森:“和猫头鹰走了。”
洛温轻啧了声。
她还没不满几秒,后背便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
此东西,正是许久不见的猫头鹰。
它身后的主人悄然而至:“我去询问了羊角辫的情况。”
洛温摸摸猫头鹰的耳朵,心说这倒是情有可原。
“情况如何?”
布兰迪低声道:“据法兰克所说,羊角辫凌晨还在。但乔森进庄园后,她便立马逃开了。”
洛温眯眼朝乔森望去。
对方局促两秒,随即露出了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他?”洛温摇头,“我看不像。”
“我也如此认为。”
“这堆毛线?”洛温瞄了眼地上五颜六色的圆圈,心下却觉得没什么特殊的。
“可能。”
乔斯·费舍尔正好绕到了他们两人旁边,扬了扬手中的毛球,乐观道:“你们说,贝丝会喜欢这种东西吗?”
“……”比起莫名逃跑的羊角辫,显然这位的精神状态更为要紧。
洛温从筐里捡出两个毛球,递给布兰迪一个。
两人沉默对望一眼,很快便开始了手上的动作。
又过了那么七八分钟,筐里的毛线球终于被全部拆完。乔斯·费舍尔蹲在地上戳着,人一个没注意,便被推着踉跄跌进了圈里。
乔斯·费舍尔:“……?”
他转头,正好和还没收回手的乔森两两对望。
“我就知道。”乔斯·费舍尔面无表情道。
“知道什么?”乔森愣了下。
“你——”乔斯·费舍尔指着乔森的脸,“你在嫉妒,在生气,就因为贝丝现在是我的妹妹!”
“……”
乔森深呼吸几口,转头道:“我要开始了。”
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
他蹲下身,开始自顾自的摆弄起线的走向来。
毛线上仿佛立圈空气墙,乔斯·费舍尔在内无能狂怒了好一会儿,目眦欲裂,还是没法出去。
半响后,他安静下来,坐在地上。
乔森抬了抬眼,看着位似乎变得能沟通的样子,低声打探了几句政府秘辛。
圈内人冷哼一声,出走的智商终于敲开了大脑的门:“不大清楚。”
得到这种回复,乔森倒也不着急。
他很有耐心地安慰道:“没事,会很快。”
圈内这位在政府大楼里的资深员工心平气和道:“我希望这个很快,和我工作时听到的那些很快,不是同一个意思。”
乔森偏过头:“会很快。”
乔斯·费舍尔:“……”
等乔森终于摆弄完一圈线,抹了把头上的汗起身后,就见周围等候的人已经散了大半,只剩下了洛温和布兰迪。
“去钓鱼了。”洛温说。
“噢,”乔森了然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们庄园盛产的食人鱼。”
食人鱼?
洛温懒懒地点了点头,没作反驳。
果然,外面都是庄园的谣言。
喂养湖里鱼的饲料她又不是没见过——
讲个笑话,食人鱼吃素。
“那就等等他们,”乔森说,“正好,在开始之前,我提醒你们……这个解决方法,重要的不是里面的人,而是外面的人。”
“哦?”
“里面的人会一副饱受折磨的样子……虽然实际上也确实在被折磨,但程度没看着那么严重。”
洛温等了两秒,心说这和他们有任何关系?
“你们可能会忍不住想拉他出来。”乔森忧心忡忡道,“当时,我父母就是没忍住,冲过去拉住了我的手。”
“多简单,我们这就回庄园里去。”洛温说。
“这也不行,”乔森摇头,“参与绕毛线的人,都得在场。”
后院一度非常安静。
早知如此,在场的两人都不会动手。
三人一鸟又等了会儿,直到格蕾丝和艾伯特从湖边回来。乔森神情严肃,又讲了一遍注意事项。
格蕾丝有些纠结:“一定得待在这儿?”
艾伯特看了眼鱼篓:“非要如此?”
乔森看这反应,心中警铃大作:“真的不能出手帮忙。”
“不用担心。”洛温意味深长地笑了声。
冲她对这两位的了解,他们八成是在忧心鱼的新鲜程度。
仪式开始。
乔森从怀里掏出只蜡烛,屏息点燃,推进了圈里。
里面的乔斯·费舍尔面孔扭曲,眼泪横流。
他一会儿仰天跪在地上,一会儿蜷缩侧躺,人类所有能表达负面情绪的动作,他全做了个遍。
十分钟后,他茫然道:“这是很快?”
乔森同情地看了眼手表。
还有三十分钟。
“加油。”洛温说。
“……”
乔斯·费舍尔脸上一阵抽搐。
这场无声哑剧默默演完,圈内人无精打采的坐起身,仿佛被夺舍般地目光呆愣了好一会儿。
洛温问了句:“你和贝丝是什么关系?”
“……谁?”乔斯·费舍尔缓慢道。
效果似乎不错?
洛温望向乔森,对方也在一眨不眨地盯着乔斯·费舍尔。
“现在,哪位的秘书岗位最好撬动?”他问道。
这问题他之前问过,但这次乔斯·费舍尔明显有了回答的意愿:“伊丽莎白·史密斯……”
乔森满意点了点头。
洛温饶有兴致道:“这是仪式的副作用?”
乔森:“什么?”
“这种知无不言的状态啊。”洛温说。
乔森本来也没打算瞒,只是很神秘的一笑:“是啊,还得多亏了安吉丽娜……”
“……谁?”
“安吉丽娜啊,”乔森自然道,“就是帮我脱险的那位老太太,也是这堆毛线的主人——毛线我得回收的。”
洛温点点头,心说这不巧了吗。
安吉丽娜……正好和她庄园里的某位小女孩重名。
乔森囫囵地收好毛线后,几人又将还神游的乔斯·费舍尔搀扶回了起居室。
这期间,乔森提出了接走乔斯·费舍尔,由他来照顾这位病患的提议,后者本来还木着张脸,听到这句话后,开始疯狂点头。
布兰迪对洛温悄悄道:“乔斯发现自己的状态不对了。”
洛温点了点头。
那之后,乔斯·费舍尔便一直紧紧抿着唇,回答也只是“嗯啊”一类的含糊词语。
再加上乔森人也在庄园,问话这件事……
变得格外艰难。
午餐结束后,乔森上去收拾乔斯·费舍尔的行李,后者紧张的坐在壁炉旁,看样子,恨不得立马就走。
布兰迪坐在侧椅上擦玻璃杯,他旁边的洛温打开本《谋杀指南》,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声音不大,但刚好能传到乔斯·费舍尔的耳朵里。
听这语气……
怎么越来越暧昧?
乔斯·费舍尔低着头,听得愈加专心致志。
“所以说……”布兰迪说。
说什么?
乔斯往两人的方向稍移了一点。
“乔斯·费舍尔,你来庄园的目的是什么?”布兰迪猛然扭过头,直冲着猝不及防的当事人。
“……”
“我来找件东西。”乔斯·费舍尔失了控制,难以自持道,“听说人接近它后,会先发冷,再开始短暂的发热,期间还会行动迟缓。”
正在翻书的洛温手指一滞。
她的视线刚好落在介绍“失温症”的那页。
布兰迪:“你确定这套形容词能形容同一件东西?”
话已出口,乔斯目光暗淡,索性破罐子破摔,坚定地点了点头。
洛温默默拿起桌上的冰水,喝了口。
“而且如果是东西接近,就好比——”乔斯左顾右盼,眼睛瞄到洛温身上。“你冲它泼杯水,在接近它之前,水便会结成冰,落在地上。”
举着杯子的洛温:“……”
乔斯语气真挚道:“格林,你在这里也生活了这么多天了,有见过类似的这种东西吗?”
“……”
第38章 “这未免传的有些夸张。”
“庄园里没有这种东西。”布兰迪说。
“本来也没寄希望于你会告诉我。”乔斯·费舍尔满脸的早有预料, 眼神还眼巴巴地望着洛温,“我问的是格林。”
洛温低垂着眼,摆出了副认真回想的模样。
不得不说, 乔斯·费舍尔的这几条形容——都很贴近她。
什么朝周围放冷气, 影响人的体温,冻水成冰……
可惜,是件东西。
“还有别的什么特征吗?”洛温说,“颜色啊,大小啊,具体点。”
“呃……”乔斯·费舍尔犹豫了下,“不一定是东西, 也可能是什么生物?”
洛温眯了眯眼。
“它的种类虽然还尚未有个结论, 但刚刚那几段形容,肯定没错。”乔斯·费舍尔信誓旦旦道。
竟然连生物也包含在内……
“找多久了?”洛温问。
“有几年了吧……”
洛温面色平静地放下水杯,抬起眼皮,不咸不淡地“哦”了声。
她来庄园还没多久,乔斯·费舍尔要找的自然不会是她。
所以……十成有九成, 是她的同类。
“镇长委托你的?”布兰迪问道。
“是,但我自己也挺想找。”乔斯·费舍尔老实道,“听说找到这东西,就相当于……”
洛温和布兰迪一齐望向他。
——相当于掌控了莱布德庄园。
乔斯·费舍尔拼命地将这句话吞了下去。这事如果说出来, 布兰迪现在就能一路拽着身残体弱的他,扔进镇长办公室, 要个具体说法。
他虽然确实有心背叛镇长, 但这么一来, 还没获利,自己就得永久下岗。
“怎么不说话了?”洛温站起身。
看架势, 似乎毫不介意亲自掰开乔斯·费舍尔的嘴。
“相当于拿到一份宝藏。”被注视的某人迅速换了个说法,从善如流地形容道,“金额巨大,种类丰富。”
布兰迪冷哼了声:“……无稽之谈。”
“办公室都传疯了。”乔斯喊道。
“莱布德庄园如果有宝藏,”布兰迪说,“之前的那些人就不会想着变卖庄园财产。”
乔斯被噎,默不吭声了一会儿。
洛温将冷水一口闷完,脸上乌云密布。
她心说布兰迪……你这句话真是说得太早了。
种类繁多的宝藏?
乔斯·费舍尔就差没明着说那几箱金银珠宝了。
前面的推测全都当胡扯,现在事实已经相当明显——乔斯·费舍尔办公室里的人,乃至镇长,找的就是她。
只是似乎还不确定她是个人?
这镇长……
既想要庄园,还打着她陪葬品的主意。
如此贪心。
洛温心情复杂道:“没见过。”
“哎……”乔斯·费舍尔希望破灭地抹了把脸。
两人脸色一个比一个苦,表情郁闷地无比标准。
话题终止,楼梯传来一阵踢里哐啷的声音。
“准备好了!”乔森高声道。
他提着两个大行李箱,从楼上风风火火地赶了下来。
乔斯·费舍尔当场站起身,道了声告辞便走。
两腿上的伤?
此时此刻,宛如他皮肤上微不足道的纹身。
布兰迪跟了上去,将人送出了庄园。
说是送,实际上全程都在旁敲侧击些庄园的信息,问得当事人面如土色,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
等乔斯·费舍尔终于钻进后车座里,尘埃落定,乔森才转过头,微笑着看向布兰迪:“多谢啊……这件事到最后,受益人更多的还是我。”
“嗯。”
布兰迪心不在焉道。
“……”乔森沉默两秒,“如果还有别的什么能帮上忙的,直接联系我就好。”
“好。”
乔森:“……”
在庄园里,这位还不是这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他那会儿还以为传言出错,布兰迪其实只是话少,却被硬造谣成了冰块。
毕竟有些时候……他的表情甚至称得上句温柔。
不过现在看来,这传言相当高明。
乔森决心扳回一城,故意拖着嗓子问道:“你决定什么时候回去?”
“你走后。”布兰迪说。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莱布德庄园……”乔森眯了眯眼,“你总不可能一直在这儿做管家吧。”
布兰迪掀起眼皮,语气仍是淡淡的:“看她。”
“……”
乔森车内,乔斯·费舍尔捂着脸,心说乔森啊乔森——
上一个这么质疑布兰迪的,想把人挖走的某位庄园主……人已经分了房产带着孙子,连夜滚出莱布德镇了。
*
布兰迪重回起居室时,洛温·格林正坐在沙发上,双目平视前方,和他走前的姿势一模一样。
连头发丝似乎都没动过。
“格林小姐。”他轻唤道。
“嗯。”洛温呆呆道。
“您不愿意他走?”布兰迪俯下身,声音沉了些。
洛温闷着张脸反应了两秒,思绪转的仍旧有些迟缓道:“谁?”
“……没事。”
洛温在思考。
乔斯·费舍尔在找她,这件事并不仅是他离开后,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
这事牵扯出了两种可能,哪一件都不在她的未来构想之内,以至于她现在根本做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
要么,镇长早就知道她要来。既然知道她身上的特殊之处,那她是具尸体的事情……估计对方也很难不知情。
很可能,他只是最近公务繁忙。
等哪天得空路过莱布德庄园,只是站门口,装模作样地念句“继承人必须是活人”的条规,就能将她的庄园收回去。
所以这规则是早些年立的。
要么,她之前活着时,就来过这座庄园。
干过什么事暂且未知,但在这儿顺手便留下了“冻人”的传说,再顺口提两嘴她准备放进棺材里的遗产。
杂糅一下,就成了乔斯·费舍尔办公室里的那条“传说”。
如果是后者,情况还能好点……
至少不牵扯莱布德庄园。
“镇长或许会换人。”洛温正思考地苦大仇深时,布兰迪突然说道。
“真的?”洛温抬起头。
“如果乔森和乔斯·费舍尔关系融洽一些,”布兰迪说,“新任镇长,有很大几率会是伊丽莎白·史密斯。”
伊丽莎白·史密斯。
这不就是乔森想去应聘的秘书对象?
洛温:“她很特殊?”
“她对任何庄园都不感兴趣,尤其对莱布德庄园,据说到了痛恨的情况。”
“这未免传的有些夸张。”
布兰迪摇头:“她的某位心腹员工,只是在她面前提了句莱布德庄园——”
“然后?”
“他再也没回到过那个重要岗位上。现在……正和伊普洛斯一起看大门。”
洛温:“……”
怪不得那位有志青年这么痛恨精神病院。
敢情是被社会报复后,人已经开启了无差别“世界毁灭”的念头。
“如果伊丽莎白·史密斯上任,除非他们想去看大门,否则,将没人敢再提我们庄园的归属权的问题。”布兰迪说。
洛温慢吞吞地嗯了声。
虽然对这位准镇长的态度有些微的不爽,但……这是好事一桩啊。
“不过,你说如果他们两人关系融洽?”她品味道。
“正是。”布兰迪说。
“乔斯·费舍尔会背叛镇长?”
“迫不及待。”
“那……乔森有没有可能倒戈?”
“他曾经被镇长拒绝过——以某种极具羞辱性的方式。乔森自尊心很强。”
洛温终于露出了个真情实感的笑容,“……祝他们成功。”
乔斯·费舍尔走后,连带着格蕾丝的工作都轻松了不少。
她停在洛温回卧室的路上,靠着墙,满脸焦急地等着。
洛温看见她,抬手打了个招呼,“晚安,格蕾丝。”
格蕾丝愣了下,条件反射的回了句晚安。
洛温点点头。
她往前走了七八码,手刚放在把手上,衣摆便被气喘吁吁跑来的小女佣拉了住。
“格林小姐……”格蕾丝说。
这么着急?
洛温松开手,转身看她。
格蕾丝:“您最近这两晚——睡得好吗?”
“非常好。”洛温说。
“非——常——好——?”格蕾丝又确认了一遍,“没做什么噩梦吗?需不需要我为您调配些药汤——”
洛温神色一凛。
如此恳切,只为关心她。
“这两晚来,是自我入住莱布德庄园后,”洛温说,“睡得最舒服的两个晚上。”
格蕾丝张着嘴:“……”
洛温拍拍她:“多谢你的八音盒,我很喜欢。”
格蕾丝:“……”
等这位庄园主进门之后,凝固在房门口的格蕾丝才动了动肩膀。
走廊拐弯处,艾伯特拎着菜刀从暗处出来,笑容显得有些诡异:“我早说过了。”
“……”
“这种小打小闹,对她根本没用。”
格蕾丝抿了抿唇,摇头道:“庄园里还有很多物件。”
艾伯特扬起下巴:“我想我们两个都很清楚,现在唯可能有用的做法,就是我出手。”
他手里的刀寒光闪闪,此时更是莫名的渗出血来,滴答滴答地落在走廊地毯上。
格蕾丝垂眼望了眼被弄脏的地毯。
这东西可不好清理。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可以等会找个借口,吸引法兰克过来。
“你还在犹豫?”艾伯特扬声道。
格蕾丝摸了摸脸,眼神滑过仍在滴血的刀:“其实,我觉得洛温·格林还可以……”
“你在说什么?”艾伯特惊讶道。
“我每次打扫完卫生后,她都会感谢我……包括对法兰克也是。”
格蕾丝感慨般地说完,就见面前人的脸色仍旧一般,看样子没被触动。
真难办。
她顿了顿,结合对方的经历道:“至少,她每天也都有在称赞你做的食物。”
一日三餐,餐餐不落。用词讲究,力求新颖。
艾伯特:“……”
第39章 “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洛温推开卧室门后, 意料之外的见到了某位熟人。
“你回来了。”羊角辫缩在角落里,头顶的怨气都快化成实质的黑烟了。
“走之前也不说一声?”洛温问。
羊角辫憋了半天,本想凶狠责备, 但最后还是很聪明地转为示弱, 哼哼道:“……你请来的人,给我感觉不好,让我特别不舒服。”
洛温:“乔森·约翰?”
“……也不能说是他。”羊角辫哼哼道,“主要是他带的那堆毛线。”
“这会儿已经全部收走了。”洛温安慰了声。
她拾起掉在地上的八音盒,对正装死的钢琴家说:“这小孩不是人,你可以随意一点。”
羊角辫:“……”
钢琴家蹬两下腿,瞬间活了。
“但是!”羊角辫可怜兮兮地喊道, “还有件更恐怖的事!”
“什么?”
“我身后的人……似乎变成两个了。”羊角辫说。
如果这样……
八成是贝丝又回去了。
洛温微微颔首, 倒也不是很意外这个状况:“还是转身后看不到?”
“嗯。”羊角辫抿了抿嘴。
她声音低沉得不像个小孩:“我总感觉……他们的手都快搭上来了。”
这听着确实值得恐慌一下。
钢琴家同情地看了羊角辫两眼,安慰道:“想开点,至少他们不可能把你砸烂。”
她犹豫了下,又说:“应该……不能吧?”
“……”羊角辫眼神放空,瑟缩更甚。
在这之前, 她还真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
在羊角辫将自己吓死之前,洛温开口道:“别着急,我可能有条解决思路。”
“什么?”羊角辫恢复了点精神。
“你认不认识一个老太太?”她问道。
这话刚出,羊角辫便当即摇头, 否定的异常坚决:“不认识。”
钢琴家则是一脸懵:“谁?”
“哦?”洛温慢吞吞道,“我还没说是哪位老太太, 她叫——”
“认识认识认识!”羊角辫跳起来, “千万别说名字!”
“可以。”洛温微笑道。
羊角辫身后那两位背后灵, 十成有十成,是出自和她重名的那位老人——“安吉丽娜”的手笔。
只是原因成谜。
“我不知道, 我们就见过几面,我也没欺负过老人。”羊角辫低头道。
她说得断断续续,一句添一句,仿佛在为什么结论而补充理由。
“但她执意害你?”洛温又问。
“我怎么会知道……”羊角辫嘀咕道。
说完,羊角辫人从角落里舒展出来,拨了拨散着的半边头发,样子十分镇定。
她轻描淡写道:“格林,其实你也只见过他们那一次,我估计他们这会儿已经走了。”
“你感觉到的视线呢?”洛温皱眉道。
“错觉呗。”羊角辫避重就轻地耸耸肩。
洛温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对方在打马虎眼。“认识”这两个字或许都分量太轻,得换个纠缠不清的“孽缘”来形容。
“我回去打扫卫生了。”羊角辫回避目光道。
她指指落地窗外的白影,身体以种不加掩饰的慌乱冲向侧门,转眼便窜了出去。
就这么几十秒的时间,她已经又重新拎上了水桶,劳动的心情相当迫切。
站在窗边的洛温沉默看了几分钟,最后还是拉上了窗帘。
有法兰克看着,今夜必定无事发生。
然而就在洛温·格林躺回床上两个多小时后,这“没事”还是被阵敲门声毁了。
“咚咚咚。”
敲门声持续地惊天动地,聋子听见都得骂句吵。
“咚咚咚。”
洛温睁开眼,人还不大清醒。
“咚咚咚。”很有节奏。
她坐在床上反应了几秒,才睡眼惺忪地过去开了门。
“咚——”
敲门人握着拳头,愣在原地。
是艾伯特。
他满脸惊慌,额头汗珠密布。即使是最狠心冷酷的人,在被这幅样子的人吵醒后,也得耐下性子问一句:“哪里起火了?”
艾伯特声音有些抖:“布兰迪不见了……”
洛温醒了大半。
“每月一次的失踪?”她问。
艾伯特点头。
洛温心说那你这么着急?不应该司空见惯了么……
她目光下移,正好落在艾伯特手里拎着的刀上。
洛温:“……”
大半夜拿着刀找人?
她不动声色地俯身眯眼再看,这刀上竟然还沾着血暗红色的血。
艾伯特急声道:“但……但这次不一样。”
洛温抱臂退后一步:“你觉得他遇到危险了?”
“你知道?”艾伯特惊讶道。
洛温心说这还不明显?
摆明了厨师趁天黑暗杀管家,之后为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过来假模假样的和庄园主求救,撇清嫌疑。
洛温慢条斯理道:“接下来,你是不是还想让我出去找他?”
艾伯特:“呃……如果您愿意?”
洛温冷笑一声。
对,她在前面提着灯开路,等着后脖颈被来上一闷棍。如果杀得快,还能凑个巧,和布兰迪新鲜的尸体一块被处理。
艾伯特这会儿才觉得自己冒失:“抱歉,但布兰迪似乎说过,您会有办法。我也是太紧张了。”
洛温心说这办法……
不会是她之前提到的跟踪吧?
鬼知道他这么快就不见了。
“您还去吗……”艾伯特弱弱道。
“去。”洛温说。
*
同样失踪的还有猫头鹰。
但这位失踪的很有讲究——它的羽毛似乎是在指路,从布兰迪的房间开始,一路撒到了庄园后门。
羽毛数量众多,似乎生怕看路的人认错方向。
相当尽职尽责。
不过……
很难想象它现在的皮肤状态。
艾伯特忧心忡忡:“布兰迪以前失踪,猫头鹰并不会这样。”
洛温沉默两秒,跟着点了点头。
看这情况……是她误会了?
洛温目光扫过艾伯特的刀,尽量问得没那么直截了当:“所以,你是怎么发现布兰迪不见的?”
“呃……”
艾伯特也沉默几秒。
虽然格蕾丝说话难听,但他还真被触动了几秒,琢磨着要不要还是先将谋杀面前人的事情放放,等着让格蕾丝继续往她房间里塞诅咒物就是了。
然而……
格蕾丝说话还是太难听了。
直接否定了他的整个黑暗厨师生涯。
他憋着口气,决心去找布兰迪商议一下,如果得到鼓励,那这事今晚就做。
刻不容缓。
还没到布兰迪房间,就见了满地猫头鹰的羽毛。
艾伯特没见过此等阵仗,当即人便吓傻了。
然而法兰克指望不上,格蕾丝又早早去了地下室休息,卡丽更是没来多久的外人……
他这才慌不择路地跑到了洛温·格林的卧室门外。
带着刀。
艾伯特提起刀,语气诚挚道:“我想找他……切磋厨艺。”
“所以,刀上的血?”
“是鱼的血啦。”艾伯特哈哈笑起来,“您不会以为是人血吧?”
这血当然是人血,还是蕴含了大量痛苦的那种血。即使是他,吃进去几滴,都会被恶心几天。
洛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既然面前人如此真挚,那她索性直接问道:“不是布兰迪的血?”
艾伯特讶异道:“……怎么会!”
洛温又点了点头。
既然不是艾伯特,那布兰迪便是在面临什么未知的危险……
洛温眼神有些发冷。
她面前的艾伯特心脏“咯噔”一声。
看这反应……对方估计压根没信。
如果不消除这种误会,她处在怀疑状态,根本不可能真情实感地帮忙找人……
他狠了狠心。
“真是鱼血。”艾伯特淡定道,控制着想抖的手往刀上放,“不信你看——”
他指头蘸取了几滴血,一副英勇就义地模样地舔了舔。
艾伯特咧嘴:“相当新鲜。”
洛温:“生鱼血很好吃?”
艾伯特:“……一般。”
所以这人是信了?早就信了?
洛温沉默几秒:“那你是在?”
艾伯特深呼吸几口,咬牙道:“我就好这口。”
洛温默默“哦”了声。
记下了。她想道。
两人翻出手提灯,打开了庄园后门。
后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提着灯走入其中,只能照亮两个提灯人互相的衣服。
然而在这种能见度下,空气中也还有扫地的“唰唰”声,规律性不仅没被影响半分,相当从容。
洛温眼神没什么目的扫了一圈。
法兰克自不必担心,但羊角辫……不知道她状况如何。
那位的胆子……
难说。
入夜寒气更甚,艾伯特打了个冷颤,摸了摸鼻子:“格林小姐——”
洛温:“在你旁边。”
艾伯特安心地“嗯”了声。
在这种黑灯瞎火里找人当然不现实,他确实有些太着急了。但洛温·格林竟然愿意出来。
或许格蕾丝是对的。
艾伯特清清嗓子,在洛温旁边碎碎念道:“布兰迪每次失踪,这里都会变成这样,一直持续到早晨……”
“嗯。”他旁边人回了声。
“您可能不知道,他每次回来后的那几天里,精神状态都很不好,像经历了什么灾难一般……”
“嗯。”
两人手里的灯光闪烁了两下。
“即使这样,”艾伯特继续道,“布兰迪也没说过累,之前有医生提过什么催眠疗法,或许能让他想起那天的事,他也没答应过……”
没有“嗯”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道灯掉在地上的“哐啷”声。
空中寒意更甚。
艾伯特张了张嘴:“格……格林小姐?”
无人回应。
被他喊的洛温·格林此时愣在原地,疑惑地真真切切。
她怎么就……
到了她之前的墓园里?
时间虽然还是半夜,但墓园里一向亮着吊诡的黄灯,视线……倒也不算暗。
很温馨。
她走了两步,挑了五块墓碑仔细看了看,随即确信地直起身。
错不了。
这就是她那几百位老朋友之五。
这怎么说……
回家了。
不过她是怎么回来的?
好像是在看不清路的情况下,脚下一空,人就摔进了布兰迪挖的坑里……
洛温啧了声。
想进去这么多次,最后竟然是以这种憋屈的方式进去……
实在遗憾。
但现在是什么情况——死前的走马灯?直接给她闪回到了她这一生开始的地方——
洛温很快便否决了这个想法。
因为她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布兰迪。
他还穿着和昨天白天一样的灰色大衣,表情淡漠,在墓园中站着,像什么虚幻中的人物。
只是目光一如往常地定格在她身上。
洛温摇了摇手:“布兰迪?”
对方很轻地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我吗?”洛温问道。
“记得。”
她走过去,有心惊讶他,故意问道:“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知道。”
“你知道?”洛温一怔。
布兰迪垂着灰眸,声音更轻:
“……我的梦里。”
第40章 这人真是故意的。
“你觉得这是梦?”洛温停顿几秒, “这地方确实很梦幻。”
依她所见,只有童话故事才会出现这种场景。
布兰迪微微颔首,双目不加掩饰地直白看着洛温, 很久才会眨一次眼。
洛温:“你……”
她竟然生出了几分想离开的荒谬感。
但这是布兰迪, 她的忠心好管家。
布兰迪没等到她的后文,便只“嗯”了声。
“你真的记得我?我是莱布德庄园的主人,”洛温说,“你是我的……”
这位看着真像被鬼上身了。
“管家。”布兰迪说。
那就没错。
洛温放心不少,心想布兰迪大概是发现自己在墓园里,精神太紧张——毕竟这边横着的不少,但他只认识她。
“你以为这是你的梦?”洛温说。
“不是吗?”布兰迪俯身道。
从开口说话到现在, 他的声音一直极轻, 像怕惊扰了其他尸体一般。
其实音量可以高一些。
哪怕往这儿拉十车音箱,昼夜不停的播放,也没人会投诉。
“这是现实存在的地方。”洛温弯了弯眼道。
“我知道。”布兰迪说。
洛温:“……”你知道还说是梦?
她问道:“既然你还有记忆,那……你以前消失,也是到的这里吗?”
“嗯。”
洛温心说那太好了。
说明这次等他们出去后, 布兰迪还是会失去这里的记忆,只是下一次失踪到这儿的时候,人再想起所有。
那么……
她清清嗓子:“我接下来,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布兰迪温声道:“好。”
“你来的这地方, 不是什么梦。”她给对方留足了反应时间,慢慢道, “这是我家。”
“那莱布德庄园呢?”
洛温被噎了下, 卡顿几秒, 心说也是,她其实也没在这地方待多久。
不过你接受能力这么良好?
“我说这里是家, 是因为我被埋葬在这里。”她不紧不慢地又抛出一个大新闻,“我已经死了很久了。”
布兰迪目光缓慢的下落,划过她的脸。
他闭上双眼,长久到有十几秒没有睁开。
这太突然了?洛温想。
也是,这位管家一直把她当普通人看,这么骤然说出来,他哪能那么快接受……
“我知道。”布兰迪又睁开眼,温和道。
这回沉默到说不出话的变成了洛温。
好半响后,她才找到发声的方法:“你知道?”
那她的伪装算什么——
过家家?
“所以,你一直在假装不知道?”洛温懵着脸问。
“假装……”布兰迪轻声重复了遍这个词。
他嘴角动了动,似乎是在笑,“可以这么说吧。”
既然最大的秘密已经摊开,在短暂的不知所措后,洛温很快便恢复了不卑不亢。
她乐观道:“这样也挺好,那这样,我带你去我下葬的地方看看。”
布兰迪垂眸道:“好。”
洛温行走在她最熟悉的墓园里,一路介绍过去,如数家珍。
她指着左侧的一块墓碑:“这位是克莉丝汀女士,她活了一百一十年,相当长寿。”
“是啊。”
“这边埋的是维恩先生,”洛温摇了摇头,“他只活了三十多年,是个短命鬼。”
布兰迪沉默两秒,“其实也挺长寿的。”
洛温扬眉:“三十多年?”
他们对长寿的理解似乎有些偏差。
“很长。”布兰迪语气带了些落寞,“比起一些人的寿命……很长。”
洛温默默偏过头:“……”
她想这位大概有个命不大长的朋友。
“只是随便说说。”布兰迪说。
洛温慢吞吞“嗯”了声,加快速度,一路祈祷赶快到她的墓地去。
布兰迪如影随形地跟着。
一方面,带布兰迪去墓地,可以缓解现在的沉闷气氛。另一方面,刨开她现在的坟头后,正好可以拿走棺材里的那几箱金银珠宝……
还省得她买火车票去挖。
洛温计划的十分圆满,然而或许今天就是诸事不顺,就这么条朴素的打算,还生生落了空。
墓碑还是那块信息模糊的碑,然而它面前的土地东一个坑,西一个斜坡,明显已经被人挖过不少。
虽然棺材还没露出来……
但里面东西是否还完好,答案很闪烁。
这挖墓人相当嚣张,大概是挖累了,甚至将作案工具铁锹就这么直接的靠在了她的墓碑旁。
洛温停在离墓一码远的位置,脸上阴云密布,简直不忍直视她的碑:“……就是这里。”
布兰迪看向她:“你不舒服?”
洛温心说是个人大概都舒服不起来。
“这铁锹……”她眯了眯眼,突然觉得这东西莫名眼熟,“是莱布德庄园的?”
“嗯。”布兰迪坦然点头。
“你来这里做什么?”洛温保持微笑道。
布兰迪犹豫了几秒,“不做什么。”
洛温:“……”
你骗鬼呢。
她指着铁锹,幽幽道:“你在这里待一天,就是为了刨别人的坟?”
她的声音明显有些生气,但旁边人呆愣了一会儿后,竟然又笑了笑,“没有刨别人的。”
洛温:“……”啧。
“我感觉到那边有人来,没想到会是你。”
“如果是别人?”
“我会将土埋回去。”布兰迪说。
洛温心说这是怕分赃不均?
莱布德庄园的资金来源,不会全是从她坟墓里来的?
她眼前一阵眩晕,扶了扶额头,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道:“你知道里面有什么吗?”
布兰迪迟疑地看了她一眼。
“你不会喜欢我的答案。”他说。
“……”洛温几欲心梗,“那我最后只问一句,你从里面已经拿出过多少东西了?”
沉默。
布兰迪摇了摇头。
“你没……?”洛温微微抬眼。
“嗯。”布兰迪声音淡淡的,“我没打开过棺材。”
洛温:“……”
这位究竟是有什么癖好?
她眼神复杂地看他一眼。
不过这么说来,她醒来时所处的那个坑,大概就是处于失踪状态的布兰迪挖的。
真是机缘巧合。
两人无言对望了会儿,还是洛温开口道:“你没试过出去吗?离开墓园,回莱布德镇。”
布兰迪摇头:“……没有这个必要。”
洛温琢磨了下,心说也是。
反正只要零点一过,他就能自动回去。
她百无聊赖道:“那你就一直在这儿待着?不无聊吗?”
布拉迪摇了摇头:“你在这里啊。”
这话说的……
洛温飞速地眨眼了几秒,避开布兰迪的视线道:“既然闲着也是没事,我们不如——”
“不如?”
“挖我的坟吧。”她说。
布兰迪:“……”
这事僵持了几分钟,还是没成。
即使说有宝藏,布兰迪拒绝的态度仍旧坚决。
他往常那种顺从的神态几乎全消失了,看样子,如果洛温执意要挖,他可能会另外再找个铲子。
他说,挖一铲子,他可以往进填三铲子。
洛温:“……不挖了。”
她自己一个人做,也很没趣。
但今天还有近十几个小时,不找点什么新鲜事情做,实在无聊。
布兰迪:“我们散散步吧。”
如此古典的要求,洛温思考两秒,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们开始绕着墓园转圈。
洛温仍旧孜孜不倦地介绍着沿途的墓碑,这些人的生卒年月她不需要去看,便能凭着记忆说出来。
布兰迪只是听着。
两人走到某一处地上多崎岖的地方,洛温此时正兴致昂扬,一个没注意,便被伸出的树枝绊了下。
她是很快恢复了平衡,但余光中,也瞥见了布兰迪的双手。
它们平和地垂在他的身侧,在刚刚的那一刹里,没有丝毫想伸出去帮忙的预兆。
就很……
洛温想不出形容词。
这事当然也不算什么大事,即使发生在昨天,她都不会像现在这么在意。
但现在的布兰迪太奇怪了。
他明明脸上在担忧,但身体却克制的和她保持距离。
他投射过来的眼神也很奇怪。
有股隐藏起来,在某个瞬间里才会流露出来的悲伤。
洛温不想自己留在原地,重复地进行无意义的思考,她掀起眼皮,表情有些冷:“你似乎在避开我?”
这声音没起到问询的效果,反而像个提醒。
布兰迪默默又远了些。
洛温:“……”
她气笑了。
这人真是故意的。
在这么个没活物的地方,他们两人理应互相陪伴,彼此友善……
出了莱布德庄园,主仆关系就作废了?
洛温心平气和地看着布兰迪。
布兰迪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摇头又退后了一步:“现在就很好。”
这样做着,他还是一直看向洛温。
视线分寸不离。
洛温微笑起来。
她大踏步过去,在对方怔愣的目光中,抬手握上了他的手腕。
洛温的体温太低,即使是在寒风中衣着单薄的布兰迪,都能渡给她些温度。
她做完便后悔了,这事干得太冲动,布兰迪就算想远离她,又违反了哪门子法律?
下一秒,她听到布兰迪发抖的声音:“怎么会……能碰到?”
洛温抬起头,对上了双茫然发红的双眼。
天旋地转。
她回到了莱布德庄园的后院,动弹不得。
模糊中,她感觉有两人一前一后,刚刚将她从空中放下。
黑暗中艾伯特擦了擦汗:“怎么样,格林小姐没事吧?我才发现她摔下去,担心死了我……”
旁边是卡丽沉稳的声音:“还好你营救及时。”
洛温:“……”
她翻身一跃而起,刚想重新跳回坑里,浓重如墨的黑暗便散了。天光大明。
然而她刹车不及,人还是蹦进了坑里。
差点脸着地。
“……”洛温抬眼,和两双看疯子的眼睛对望。
“您这是?”艾伯特小心翼翼问道。
洛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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