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


    江瑶镜真的不想如此悲观的猜测, 但事实好像就是如此?


    抿了一口热汤,热汤入喉好歹勉强抑住了满心的焦躁,也无甚心情用膳, 放下银筷, 双手互相揉捏着, 不停安慰自己。


    没事的,现阶段不可能出事的。


    皇上还需要秦王,甚至放肆的说,仰仗, 两人不可能明火执仗的彻底闹开,至少现在不会。


    又过了半晌雷鼓的心跳终于平复下来, 也终于可以理智分析。


    皇上忌惮秦王么?


    必然的。


    其实怎么说呢,现在的元丰帝好像在争霸天下的时候,就没有太出彩的决策。


    后勤有太子。


    冲锋有秦王。


    说是父子, 但其实风头都被两个儿子掩盖了。


    如今太子身体孱弱自动退出竞争, 但秦王的风采依旧, 不,甚至根据祖父偶尔闲话两句朝政大事来说, 元丰帝施仁政,很多话他不会说, 都是秦王代劳。


    他能血溅太和殿数次还不受责*7.7.z.l罚,其中自然有父子关系亲密的原因, 但更深层次的缘由必然占了大半。


    元丰帝已经从父亲慢慢过渡到了皇权至上的君王了, 而他的转变, 在没有任何作为却可以同册为亲王的三皇子身上就已经可以看见端倪了。


    岑浮光呢?


    他转换好心态了吗?


    想到两人相识后他的所作所为, 这人,看似狠厉, 其实心很软,尤其是他在意的,就这两年朝堂争辩来看,尖刀是他,退让的也是他。


    “姑娘?”


    江团圆见她好似在思虑正事,早就闭上了嘴巴,如今又看到脸色有所波动,这才开口询问。


    “没什么。”


    江瑶镜:“这几日你就在外面多逛逛,也不必刻意观察什么,寻常即可。”


    江团圆点头,半点儿没多问。


    *


    又过两日,京里的消息终于传来。


    这次不是信鸽,而是人力快马加鞭送来的,双方来回打了几次信号,这人才终于登上了船,单膝跪地,双手高举信封呈在岑扶光的眼底。


    他没有马上接过,而是看着信封上密封完好的火漆,凤眸中情绪阴暗不定,良久后,才缓缓伸手去过信件。


    似乎前面的沉默已经耗尽他所有迟疑,拿到信封后毫不犹豫撕开了口子,不过瞬息就取出了里面折叠着的信纸,直接凝神细看。


    前面夸自己此次江南办事利索的话直接跳过。


    重点都在后半段。


    一字一字看得非常清楚,看得他拿着信纸的手背,青筋直现。


    自虐般来回看了三遍,最后手一伸,直接让火舌直接染上了信纸,看着它被火光吞噬,直到火光已经烧到手前也没放。


    “爷。”


    见善冲了上来,直接以手掐灭了最后的火光。


    “无事。”


    岑扶光看了一眼见善,两人对视片刻后,见善心领神会,把依旧单膝跪在案下的人拽了起来,拉着他出去嘀嘀咕咕善后了。


    岑扶光独自一人坐在案前,坐也没个坐相,整个人都摔进了黄梨椅背,一双长腿交叠放在案台上,后颈抵着椅靠,卸掉力气后仰,这个姿势让他这几日又清瘦下去的下颚轮廓更为分明,只怔怔看着房顶,瞳色无光。


    生气没有,不满也已经过了。


    现在什么都不想,就彻底的放空。


    这两日一直在外面乱窜的江团圆自然也没错过陌生人登船,她把这事告诉江瑶镜,江瑶镜只说明白了,让她接着玩。


    江团圆了然,继续在外面乱窜。


    如此又过了两日,船上的侍卫们依旧在下职后嬉笑打闹闲话家常,氛围很是轻松,完全没有任何战前的备战反应。


    江瑶镜闭目,心中长长叹了一声。


    未知全貌,她也无法评价这对天家父子如今谁对谁错,但岑扶光是自己男人,自然天然站他的山头了。


    江瑶镜站起身来,环顾眼前这间已没了金子的金屋。


    虽然摆设仓促却也珠翠环绕,同时还兼顾了自己的喜好,大件的摆件时间太短动不了,但随手可拿的小东西都被见善尽可能的替换成了翡翠,譬如手炉棋盘甚至熏香球,江瑶镜都有些诧异,原来翡翠制的小东西这么多?


    但可能确实太赶了,配色上没太讲究。


    远远看着倒也花团锦簇,细看就有些花里花哨了,不过瑕不掩瑜。


    不过现在还算和-谐的一切,都被江团圆刮得干干净净拔步床给毁了,本来这房里的物件就它的体量最大也最吸引人目光,虽然有个屏风挡着。


    但一绕过屏风就能在满室兰香馥郁中看到那个光秃秃极为简朴且突兀的大床。


    说不出的滑稽。


    这屋里的陈设必然改了。


    —— ——


    如此又平静过了三日,江瑶镜的胎已满两月,大夫惯例过来请平安脉,依旧没有任何问题,继续保持心情畅快,安胎药都不必喝。


    江瑶镜这边知晓了,岑扶光那边自然也会收到消息。


    三日过去,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沉默片刻后,起身,大步往正房而去。


    房门依旧禁闭,这次他没有选择敲门,而是伸手试探地推了推,推开了。


    而当看到室内如今的模样时,他眸色微动,挑了挑眉,回头看了一眼见善,见善一脸无辜且理直气壮,他只是听命帮夫人改了屋中陈设,并未透露王爷分毫。


    而且夫人压根也没问呀!


    最初的富丽堂皇早已不见,现在整个屋子都被江瑶镜换上了木制竹制的摆件物甚,随处可见的清幽绿竹,恍惚又回到盛夏竹林的清爽,无需踏进其中,心神便不自觉安稳了几分。


    岑扶光在房门外站了好一会,才抬脚无声走了进去,而见善相当有眼色的关上了房门,还让人去给在外面乱窜的江团圆找点乐子,别让她那么快回房。


    岑扶光在屋子里走了一圈都没看到人影,最后脚步一转去了最末,推开那道小门,原本光秃秃的小甲板也换了一副光景,华盖竹榻一样不少。


    而他心心念念却许久没见的人,正躺在榻上小憩,江风拂过青丝,几缕散落在面上,她不耐的皱了皱眉,将青丝挽至耳后,又换成了侧躺,背对着江面。


    榻前摆了一盆极为繁茂黄金榕,苍翠挺拔,江风拂过枝叶微抖,将清心好闻的草木香都送去了她的鼻尖。


    原本微颦的秀眉渐渐舒展,眼见地就要进入深眠了,岑扶光却一屁-股坐在了榻边,他不是个能委屈自己的,还把江瑶镜往里挤了挤。


    刚要真睡着的江瑶镜:……


    这般不掩饰来招惹自己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江瑶镜眼睛都没彻底睁开,也不看是落点是哪,直接抬手。


    “啪——”


    一巴掌盖在了他的大腿上,清脆的声响,不用脱裤子就知道五指印又现了。


    岑扶光:……


    他简直要被气笑了,伸手把人从榻上捞进怀里,只捏着她的鼻子,恶声恶气问,“明知道我心情不好,还敢这么对我?”


    岑扶光知道见善不可能背叛自己,且信上的消息自己没对任何人说,见善根本就不知父皇那边的反应,也没地方通风报信。


    可现在不仅无声放了自己进屋,连陈设也改了,若非她此刻有孕不能闻香,怕是凝神静气的檀香也点上了。


    显然是她察觉到了异样,在无声的宽慰自己。


    “啪!”


    又是一巴掌把他的手打掉,无端被打扰睡觉的江瑶镜此刻怨气比谁都大,气鼓鼓地看着岑扶光。


    “又不是我惹得你,谁让你生气你就去找谁,迁怒一个孕妇你也真的是够了!”


    这两月好吃好喝供着,江团圆也没抑制自己的好胃口,眼见的长了些肉,小脸白生生又肉肉的,此时又鼓着一张脸,奶凶奶凶的,和刚还没断奶就哈气凶人的猫儿无异。


    岑扶光一见她就心生欢喜,如今又添几分可爱,直接顺从心中的欢喜,直接俯身啃了一口她脸颊的嫩肉。


    江瑶镜:……


    “你好恶心!”


    她崩溃地推开他的大脸,只用袖子胡乱抹去脸上的滑腻。


    岑扶光被嫌弃惯了,这点小场面浑然没放在心上,等她把脸擦拭的有些泛红之际才把人死死抱在怀里,头埋在她的脖颈处,轻而易举的制住了她的挣扎,瓮声瓮气道:“媳妇儿,你跟我说说话吧。”


    “随便说什么都行。”


    “行啊。”


    江瑶镜冷着一张俏脸,答应得可畅快了。


    岑扶光心中一阵暖流划过,她还是念着自己的。


    这段日子虽然没有主动过来寻她,心中的怨气也没解,但经过那封信后,自己却有些想开了。


    也许她是对的。


    跟着自己,荣耀是真,被牵连也是真。


    如有一日真到了父子兵戎相见的地步,或许,她不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反而是好事。


    虽然这几日极力想忽略这件事,但一看到她,想到她腹里还有自己的孩子,为人夫为人父的心态就出来了,自己如何都是自己选的路,粉身碎骨也无所畏惧,但妻儿在心上最柔软的那出,一想到此悲切更添几重。


    “是我错了。”


    他低声道:“是我不该,没有事先通知你行程的变化,以后不会了。”


    江瑶镜对此不置可否,如今的难点事关生死,旅途的小摩擦早就可以忽略不计了,江瑶镜垂眸,“我给你讲故事吧。”


    “……好。”


    岑扶光只想从她身上汲取温暖,其实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谁料下一瞬这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几许,甚至声音里的恶劣都没半分掩饰。


    “讲真人的故事。”


    “扶苏,刘据,李建成,你想听哪个?”


    岑扶光默默放开她,幽幽地盯着她。


    江瑶镜丝毫不惧,甚至微挑眉梢,笑意不改接着问,“他们三不行的话,杨勇,赵佑,刘荣我也算熟悉,你要听哪一个的故事?”


    岑扶光:……


    哪个都不想听。


    一个好下场的都找不出来。


    “你故意的?”


    “当然。”


    江瑶镜迅速点头,显而易见的事情。


    岑扶光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逐渐难看,江瑶镜不仅不怕,浑身怨气更重,“他们好歹有史书工笔,可他们的妻儿呢,谁记得她们的下场?”


    “她们的昨日就是我的明日。”


    又是一声冷笑,她接着嗤道:“你要是找我来寻安慰,真的是找错人了。”


    岑扶光怔怔看着江瑶镜。


    她把自己和那些人的妻儿作内比,是否在她心里,她早就是自己的妻?


    阴雨连绵了数日了心情终于迎来了一朵嫩生生却温软无比的暖阳,天光乍现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都不足够。


    江瑶镜推开他就要下榻,谁知又被这人一把捞了回去,还没等她恼怒开骂呢,灼热的唇就已经堵了上来,将所有未尽的话语都融进了他此刻铺天的热情中。


    第82章 ……


    见善再看到自家王爷, 已是晚膳后的事了。


    天地朦胧罩了一层黑纱,但船上各处都已经掌灯,且自家王爷丝毫没有遮掩的, 就在那灯火通明处到处晃荡, 见善只觉牙疼。


    嘴唇被咬破了可以勉强看作男人的虚荣心, 可你脸上还有个红彤彤的巴掌印啊!


    不够丢人的,还到处显。


    显而易见的,两人已经和好了,王爷又恢复成了西洋来的哈巴狗模样。


    实在没眼看, 掩面想跑,谁料岑扶光出来炫耀是真, 逮见善也是真,早就看见他了。


    “见善。”


    见善身子一僵,臊眉耷眼地快步上前。


    “丧着一张脸给谁看!”


    岑扶光抬手给他脑袋来了一下, 又问他, “前儿外面送回来的翡翠, 你收哪了?”


    见善瓮声瓮气答:“在仓库,我现在去翻找出来。”


    “快去。”


    见善木着一张脸小跑着去仓库, 直到整个人都钻进了仓库还关上了门才敢小小翻一个白眼,摔摔打打一通翻找, 终于抱了两个很重的箱子出来。


    也没问王爷在哪,径直往正房走。


    虽然吧, 王爷一对上夫人就特别没皮没脸, 纯纯泼皮无赖, 浑然不似个金尊玉贵的王爷, 但见善心里挺高兴的。


    最为最亲近的心腹,见善自然知晓王爷盼着皇上对西戎开战。


    他也盼着, 虽然战场上刀剑无眼一不留神就可以丢掉性命,但王爷在疆场上驰骋的英姿他从未忘记过,是那样的鲜活恣意。


    而困在京城的这两年,看似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其实,永远都是王爷在退让。


    实在不愿王爷就这么在京城被困到丧失斗志。


    好容易天时地利人和了,这次皇上总该放王爷出去了,哪怕只一两年,放放松也是好的。


    谁料,皇上没动静了。


    隔了这么多天的再度来信,虽然自己不曾看到信中内容,但观王爷当时情状,绝非好消息,而且王爷事后也没生气,甚至有种无所谓了就这样吧的摆烂感。


    不,不该这样的。


    皇上这是在干什么。


    他要把王爷留在京城作为他的一把刀困到死么!


    就像当初的太子爷一样,明知道他的身体不好,一边哭着念着,一边又不减少太子爷要操心的事务,甚至因为地盘扩大还不停加码。


    大儿子毁了,二儿子也不放过。


    皇上他,慈父是真,狠心更是真。


    王爷是天上的雄鹰,哪怕生父也不该折了他的翅膀!


    可自己只是个属下,不敢对皇上有怨,甚至不敢提及,只能装作无事,还想着要不要给夫人透个信儿,谁料夫人比自己聪明多了,门都没出,仅凭一个小丫头在外面乱晃就几乎猜到了全貌。


    不敢透露消息,但瞒着王爷帮夫人屋里换陈设摆件还是能做到的。


    今儿一看,赌对了。


    夫人出马,果然王爷马上就不摆烂了,哪怕是西洋哈巴狗呢,只要精神气起来了就行!


    见善脚步越来越轻快,满脑子都是一定要给夫人狠狠磕个头,站在正房门口,超级嘹亮的一嗓子,“夫人!”


    里面好容易哄着江瑶镜松口让他画眉的岑扶光被这嗓门一惊,手一抖,就这么画歪了,一条黑线拉到了太阳穴。


    江瑶镜的脸也黑了。


    岑扶光:……


    他默默放下了眉粉,转身,大跨步向外走,一步比一步脚步声重。


    今天就把见善绑到桅杆上面吊着!


    门一开,一看到自家王爷那张晚娘脸,见善都不用他出声就知道一定坏他好事了!


    当即脑门一抽,径直把手中两个重箱往他那一抛,然后拔腿就跑。


    下意识伸手差点没接住的岑扶光:……


    行,你跑,有本事你跑一辈子!


    这边的江瑶镜已经无语地用帕子洗过一回脸,起身坐在八仙桌前,看着他手里的箱子,“这是什么?”


    岑扶光小心瞅了一眼她眼睫残留的水珠,见她虽无语却也平和,想来是没有生气的,又在心中自得,不愧是自己媳妇,就是大气!


    当即把见善丢到一边,献宝似的拍了拍并排放在桌上的两个箱子。


    “那日我们一起赌石,现在结果出来了。”


    “猜猜,你赢还是我赢。”


    “我还真没看结果,收到的时候心情不太好,就直接让见善收起来了。”


    说完,低头看了一眼两箱子,在其中一个侧面找到一个红点,拍拍,“这个是你的。”


    这事江瑶镜早就浑忘了,今儿忽然被提及,竟有种已经失而复得的惊喜感,当即站起身来,满怀期待打开了盖子。


    并无想象中的珠光宝气,甚至有些灰扑扑的,伸手拿起一块巴掌大小的粉椿色在手心,颜色看着还挺舒服,就是干巴巴的,宝器蒙尘的感觉。


    “你去灯下看,还没打磨抛光,原石取出来就这样。”


    江瑶镜直接放到灯下细看,极近处细看终于看到了几抹水润,大概可以想象到它成品的样子,只是形状不大且细裂颇多,“手镯取不了,只能牌子和打珠子了。”


    有点可惜,这个颜色她还挺喜欢的。


    又继续翻箱子。


    当时好像是随手选了五块翡翠原石,如今箱中只剩三块,最大的是藤球大小的细糯果绿,且完全无裂,可以取很多条手镯了。


    颜色是她喜欢的,但种水不行,略过。


    还剩下两,一个白底青,一个居然是天空蓝。


    白底青她已经拥有了好几条,天空蓝却很少,且这个天空蓝单拿在手上就已经透手了,完全没经过任何的打磨抛光水光已经尽显。


    而最难得的是它里面还飘了活棉,并不死板,飘飘洒洒,这里一簇那里一朵,蓝天白云尽在掌中,这浑然天成的意境感已经超过它本身的价值了。


    拿在手中细看,满目赞叹,“这个真的好漂亮……”


    岑扶光也看着她手里的那块板,没有裂痕,可以取一大一小子母镯出来。


    “你可以给你闺女攒首饰了。”


    还没出生,男女都有可能。


    江瑶镜也是这般想的,正好取两个镯子,万一是个闺女或者以后生了闺女,母女两就可以戴一套首饰了。


    又眼巴巴看着岑扶光手边还没打开的箱子。


    “你来开吧。”


    岑扶光识趣让开位置。


    江瑶镜放下手中的天空蓝,小小欢呼一声,两步过去开宝箱。


    箱子一打开,非常浓郁的阳绿色就出现在了眼底。


    里面只有一块,且水头不是很好,但绿色实在浓郁,这颜色太正了,即使不能取手镯,套珠子成珠链都可以进献给皇上了。


    “你赢了。”


    江瑶镜歪头看向岑扶光,“我们当初好像没有定下彩头?”


    当时只玩笑话赌上了,却没定任何彩头。


    岑扶光看了一眼她因着有孕而再次发育的某个地方,“等你生了再说,我都给你攒着呢。”


    人光明正大的看,丝毫遮掩都没有,江瑶镜拢了拢衣领,羞红脸骂了声下流。


    岑扶光浑不在意,双手一使劲就把翡翠抱了出来放在桌上细看,虽然没多少细裂,但几道大裂贯穿其中,手镯是不行了,无事牌佛公珠链都没问题。


    “这个颜色你不喜欢?”


    江瑶镜摇头。


    她喜欢种水好的,兼色更好,但只有色却种水一般的话,她都不怎么上心,辣绿也一般。


    确定她确实不要,岑扶光就把翡翠放回了箱子,“那等回京后就直接让人取珠子取牌子,看到成品再着手分配吧。”


    江瑶镜点头,又把那块天空蓝的取了出来,“这个若是做成成品,皇后娘娘应该会喜欢的。”


    如果这批翡翠原石是自己花钱弄回来的,那肯定不会提这个话,但都是岑扶光弄回来的,又是首饰,自然是要孝敬母亲的。


    “不用。”


    岑扶光摇头,“这个可以取镯子,你自己留着吧。”


    她还要再说,他却忽然弯身在她唇上偷了个亲,“这批翡翠原石本就是为了讨你欢心,我可以送母后很多东西,镯子却不是我该送的。”


    “她的镯子,该父皇送。”


    见他面不改色说出父皇二字,江瑶镜张口想问京城到底是个什么动静,还会不会开战了?可又怕伤到他的心,面色些许踌躇。


    岑扶光避开她的眼神,又笑问,“鲁岳那边可有你喜欢的东西?我大概要去那边一趟,替父皇祭祀孔庙。”


    江瑶镜:……


    西戎开战,秦王领军是最合情合理,也是最优化的选择,毕竟那边是他的大本营。


    一旦不让秦王领军,纵然再傻的人都该知晓,皇上这是忌惮秦王了。


    皇上自然不会这般明目张胆,甚至说他的这颗糖比前面的巴掌要大得多。


    能代替天子行祭祀之举,就差把太子二字刻在他头顶了。


    大臣们也不会多想。


    但这是秦王心中所求吗?


    不是。


    甚至于这颗糖里面还可能包含了砒霜,因为吃下它,一时的荣耀确实有了,可他原本的巨大优势却在一步步被蚕食。


    天时地利人和的西戎都不让他领军,以后,岑扶光还有再上战场的机会吗?


    江瑶镜看着此刻情绪平和甚至还带着笑意的岑扶光,想要安慰他,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既然他装作无事,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劝慰他,那就赶快跳过这个话题,脑子飞速运转,还真让她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那个王绛鹤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为何两家都对他不闻不问?”


    “那王家家主自己眼瞎,认错了救命恩人。”这事她当初嘱咐过,岑扶光还真的特意查过,一言难尽道:“人闻姑娘也没说自己就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自己认准了上门求娶,两家算是门当户对,闻家也应了。”


    “娶进门才知错了人,明明是自己眼瘸,却怪闻家,不仅折辱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还和闻家发生了不少冲突。”


    你来我往彼此都红了眼,双方都快下死手了,自然不会管王绛鹤这个孩子了。


    江瑶镜:……


    “有病。”


    她只有这两个字评价,岑扶光深以为然点头。


    后面的日子两人黏黏糊糊,准确来说是岑扶光走哪都要带着江瑶镜,那架势恨不得把江瑶镜揣身上时时带着,就连江团圆都忍不住躲了出去。


    娘诶,秦王这也太粘人了。


    一路黏糊到了京城,岑扶光护着江瑶镜下了船,又亲手把她送进了马车,他却没上,只站在外面,笑道:“你先回侯府,我过几天来接你。”


    江瑶镜进马车的动作一顿,直接回身,还用力握着他的手不放。


    就不说王府早就备好的金屋了,祖父都不在家,自己一人回侯府做什么?


    在船上的时候他一眼看不见自己就要到处找,如今居然舍得放自己一人回侯府了?只看着他的眼睛,一如这段日子的笑意,没有任何戾气,整个人看起来平和极了。


    但江瑶镜心中的不安却愈发扩大,福至心灵,直接问他,“你是不是要去大闹乾清宫?”


    第83章 ……


    这只是神来一笔的猜测, 甚至问出口前脑子里都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但是问出口后,自己短暂诧异之后, 紧随而来的旧事恍然大悟, 甚至这才是符合他性情的。


    秦王是忍气吞声的主?


    当然不是。


    他怎么可能这么平静的接受皇上骤然改变他命途的决定?


    当初是皇上送他去军营的, 如今又是皇上要润物细无声的断了他的军旅。


    事情都是皇上一个人的决定,虽然手段非常温和,也是独断专行。


    可岑扶光又不是他的提线木偶!


    而且这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他不把乾清宫捅出个窟窿来都对不起他这两年的恶劣名声。


    一想到这, 江瑶镜干脆两只手都拽着他的胳膊。


    岑扶光:……


    “你想太多了。”他一脸无奈,压低声音道:“是皇帝没错, 他也是我的父亲,不管为人臣还是为人子,我都不能放肆的。”


    “恩, 挺好, 真孝顺。”


    江瑶镜手里的劲儿更大了, 甚至不惜下蹲借力,就死死拽着。


    摆明不信。


    岑扶光也不挣扎, 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还能一直拽着我不成?我肯定要进宫回话的, 你要跟着一起?”


    她眨了眨眼,默默松开手。


    直接撑着岑扶光的肩膀下了马车, 仰头看着他, 慢悠悠道:“我要去秦王府。”


    “不行。”岑扶光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拒绝没用, 我就要去。”


    江瑶镜直接转身找见善他们。


    “祖宗。”岑扶光一把揽过她躲在马车后面, “这段时间你不要跟着我,我跟你保证, 绝对不会出现危机生命的事情。”


    “你好好养胎,不要跟着我担惊受怕。”


    “我不怕。”


    江瑶镜确实不怕,虎毒不食子,且皇上现在很多事情都还需‘仰仗’秦王呢,哪怕父子两吵个天崩地裂,哪怕父子互殴,后面不管心里如何想,可表面上一定会和好的。


    现阶段确实不可能出大事。


    “等你此次进宫再回来,说不得秦王府的匾额都得被摘下来,我得趁你降爵之前,感受感受亲王府的富贵,万一后面没机会了呢?”


    “我要住金屋,搬金屋。”


    “眼看着权势就要没了,钱我必须握在手里。”


    “孩子是你的,你得养。”


    江瑶镜挺着还没显怀的肚子,仗肚逞娇的劲儿拿捏得可足了。


    岑扶光:……


    “非得去?”


    “必须去。”


    “行。”


    岑扶光直接掐着腰把人送上了马车,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同时吩咐一声,“回王府。”


    回到秦王府后,根本不给江瑶镜欣赏王府的机会,带着她直奔准备好的金屋,把江瑶镜往里面轻轻一推,“你的金屋,自己琢磨怎么搬走吧。”


    江瑶镜:……


    她原本以为金屋是个比喻,是夸张的修饰,结果,具象化出来了?


    满目金黄,空气里都是金钱的味道。


    “时间不够。”主要负责这件事的囚恶站出来平铺直述回话,“府里现有的金子都在这了,地板墙柱所用金子还在换,预计下个月就能全部更换完成。”


    江瑶镜:……


    “不用了,换成了金砖直接拉到定川侯府去。”


    岑扶光冲着目瞪口呆的江瑶镜挑眉,“都是你的了。”


    “怪不得皇上要薅你羊毛。”江瑶镜咽了咽口水,“我也想薅你羊毛了。”


    “出息。”


    岑扶光没好气的嗤了一声,直接看向囚恶,“把库房单子都给她,想要什么自己拿。”


    “你在这慢慢玩,我进宫去了。”


    “等等。”


    江瑶镜问他,“你要带谁进宫?”


    “见善。”


    见善性子活络,比死板的囚恶更适合进宫处理事情。


    江瑶镜点点头,当着岑扶光的面直接对囚恶吩咐,“你现在就去请最擅外伤的太医来,同时最好的金疮药也要备着,你们家王爷这次竖着进宫,很大可能被横着抬出来。”


    “这可不是空话,是非常有可能发生的事实。”


    岑扶光:……


    “盼着我点儿好吧!”


    确实不能再耽误了,虽然此次回京没有大张旗鼓,等父皇那边必定时刻关注着,必须要马上进宫了,手指点了点她,笑骂一声就转身大步向外走。


    “太子!”


    江瑶镜看着他的背影喊出了声。


    “你在外面消息不灵通,太子殿下一直在宫内,他知道的肯定比你多。”


    “见皇上之前,先见一面太子吧。”


    是,自己是不清楚他们父子之间具体的感情状态,但岑扶光是太子一手带大的,又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肯定是向着他的。


    说不定太子已经知晓这件事并且已经给出回击或者说,已有了解决的法子。


    而且岑扶光对太子的情谊肯定比对皇上深,由太子出面劝解他,效果更好。


    岑扶光没有回话,只摆摆手示意知道了,继续大步往外走,见善小跑着跟上。


    江瑶镜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在了林荫的拐角处,又沉默了片刻,才侧头看向安静守在一旁的囚恶。


    “你可知我祖父的消息?”


    囚恶点头,“皇上派人送定川侯去芙蓉城了。”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前后左右,如影随形。”


    江瑶镜:……


    皇上为了三十万两银子也是真的够拼,难为祖父了。


    怪不得一封信都没来过,怕是如厕都有人跟着。


    江瑶镜嘴角抽搐几分,实在无法给出评价,只好沉默。


    江团圆还在探头探脑看着金屋,呲着的牙就没收回去过,秦王真的好有钱,一边感叹一边试图记住屋子里的所有东西。


    这都是姑娘的,一颗金豆子都不能少!


    “您要不要进去歇歇?”


    江瑶镜久久不出声,囚恶难得体贴了一把。


    “就在外面吧,搬张躺椅过来,我就在这等他回来。”


    金屋确实稀奇贵重,但也是真的刺眼。


    本来就是满屋金黄,再被窗外的太阳的照射,真真是哪哪都刺眼。


    囚恶从不质疑主子的任何决定,当场就去搬躺椅了。


    江团圆又问,“姑娘,我们住哪,等张妈妈她们过来,要把行礼都收拾出来吗?”


    大部队还在船上搬行礼呢,她们这是现行一步走了。


    “一会儿囚恶回来问问他。”


    “不必全部收拾出来,只拣着日常惯用的整理一部分出来就是了。”


    江瑶镜没想过在王府常住,都回京城了,肯定要回自己家的。


    只是实在放心不下他此次进宫,不管怎么样,都要等着结果出来的。


    而被江瑶镜满心牵挂的岑扶光刚踏进宫门就被安静拦住了,笑眯眯道:“王爷,殿下让您先去一趟东宫。”


    “不去。”


    “告诉大哥,等我从乾清宫出来再去看他。”


    这是自己和父皇的矛盾,而且这种矛盾根本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决的,大哥那个身子骨还是好好养着吧,就别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


    岑扶光绕过安静就要继续向前,谁知安静手一抬,一堆侍卫围了上来。


    岑扶光直直看向安静,安静依旧笑眯眯的,“殿下说了,您若不去,他就去乾清宫,给您和皇上当场表演一个血溅三尺。”


    岑扶光:……


    怎么自己哪哪都能遇到活祖宗拦路,真的是上辈子欠他们的!


    岑扶光冷着一张脸,调转方向大步往东宫的方向走。


    安静见善小跑着跟上。


    一进东宫,岑扶光还没来得及发难呢,静坐窗前看书的岑扶羲头也不抬淡淡道:“你走吧,离开京城,去哪都行。”


    “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岑扶光几个跨步走进,伸手就要去探他的额头,岑扶羲躲过,放下手中书籍,一脸正色,“我没开玩笑,你离开几年,对你和父皇都是最好的决定。”


    乾清宫那边说不定很快就要派人来请,岑扶羲也没有打马虎眼的意思,直言,“其实我曾经也算是恨过他,但养生这两年,倒想明白了许多事。”


    “虽然依旧无法认同,但理解了他的心态。”


    岑扶光沉默片刻,坐在他的对面,轻声询问,“他是怎样的心态?”


    “明明还是年轻力壮正是拼搏奋斗的好年纪,却偏偏永远都赶不上自己儿子。”


    “是人就会有嫉妒之心,哪怕是父亲,哪怕是对自己儿子。”


    “曾经我得到的一切赞誉,和你战场上次次胜利而越来越响亮的名声。”


    “是,我们得到可很多掌声,父亲呢,他得到了什么?”


    他得到了两个天赋异禀人中龙凤的儿子,和被衬托的,愈发平凡的他。


    岑扶羲一声轻叹,“他爱我们是真的,可他是皇帝,也是真的。”


    寻常人家若拥有了一个天才儿子,自然倾尽全族资料去培养,因为这个儿子一旦养成,可能会带着家族飞跃更上一层的阶级。


    可皇帝的儿子怎么飞跃?把老子踹下去自己坐龙椅?


    “而且他从未真正拥有过绝对的权利。”


    “曾经是我,现在是你。”


    这话岑扶光都没办法反驳。


    以前大哥身体还算安康的时候,不仅后勤是他在处理,其实大多数跟着征战天下的幕僚也是大哥寻来的,虽然那些人跟着父皇,但其实,他们也听大哥的命令。


    甚至可以说那些幕僚,如果让他们二选一,至少有一半人会选大哥。


    而那些人,现在还在朝堂为官呢。


    而现在的自己,哪怕建朝时就上交了虎符且长居*7.7.z.l京城,但岑扶光仍旧可以担保,曾经的部下,依旧是向着自己的。


    嘶——


    岑扶光摸着自己下巴,这么算下来,父皇好像有点可怜?


    “难道我只能听他摆布?!”


    他可怜是他自己不够出彩,难道还怪自己太优秀了?


    “我不是给了你答案。”


    岑扶羲依旧不急不缓。


    “我们都太惯着他了。”


    “依旧曾经是我,现在是你。”


    “永远都有人给他兜底,甚至你还经常想他所想急他所急,路都铺好了,他只要顺着道走下去就是,甚至不用过脑子,他才有那个闲心四处忌惮胡思乱想。”


    “你出去玩几年,让他当个彻底的集权皇帝,累够了就没心思恶心你了。”


    岑扶光微垂着眼帘没吭声,岑扶羲知道他不情愿,也不急,提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你知道老三为什么这么仇视你么?”


    “贵妃教的。”


    “不是。”


    岑扶羲扭头看向窗外,乾清宫的太监已经来了,正被安静拦在外面拖延时间,“是父皇一次又一次的在老三面前夸你,甚至还在老三面前说过明明是同一个父亲,为何差距这么大……”


    岑扶光瞳色微震。


    父皇一直在老三面前说这些,他还以为都是贵妃教的!


    “从你踏上战场,连着胜利几场开始扬名之时,他就开始对老三说这些话了。”


    岑扶羲回眸看着仍旧不太愿意相信的弟弟,“那会儿咱家还没有谋得天下,或许第一次他是无意的,但后面我所知道的就不下十次了,难道次次都是无心?”


    那会儿龙椅还没影呢,他就已经开始挑起二子争斗了,其实这么多年贵妃盛宠不衰已经可以看出许多事情了。


    偏偏老三是个不争气的,就是强绑了刘问仙在他的船上,也不中用。


    “你的孩子已经来了,老三那边你的动作我也知晓,这两个孩子差不多时间出生,你猜,父皇会不会继续挑拨?”


    “你监-视我?”岑扶光皱眉不爽。


    “你在京城的人手大多都是我给你的,你能瞒我什么?”岑扶羲不咸不淡刺了一句,还臊他,“怎么,怕我知道你脑残玩金屋藏娇那一出?”


    岑扶光:……


    “不用金屋藏娇,她担心我,死活要跟着我回王府呢。”


    一脸得意。


    岑扶羲:……


    “我已成婚数年,和妻子琴瑟和鸣伉俪情深,你这个连正经名分都还没有的人,在得意什么?”


    岑扶光:……


    “我会有名分的,很快!”


    岑扶羲没空和他争辩这个幼稚问题,只看着已经快步进来的太监,“十天。”


    “我帮你拖十天。”


    “你想去哪就去哪,好好玩个几年,也能好好带带孩子。”


    “在我死之前回来就行。”


    话语刚落,岑扶光都没来得及回话,乾清宫的太监就已经躬身进来,利索打千,“王爷,皇上在乾清宫等着您呢。”


    岑扶光回头看岑扶羲。


    刚刚还在和自己说话的人,此时已经歪在了榻上,还拿书盖着脸,才入秋就已经穿夹袄的他,从身形上倒是看不出如何瘦削,只宽大袖袍中露出的一截子手腕,细得吓人。


    ——


    元丰帝在乾清宫背着手来回踱步,不停思量。


    老二会不会把真的把朕的乾清宫给拆了?


    老大在这个当头把他截过去是说了什么?


    元丰帝在心里预演了无数次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场景,但他万万没想到,老二屏退众人后,直接朝着自己伸手。


    “虎符还我。”


    元丰帝:……


    是不是过于直白了些?


    他被噎得半响说不出来话,心中打了无数遍的腹稿都被这四个字给搅合散了。


    岑扶光今天做不了孝顺儿子,更没有耐心等他沉默。


    他左右看了一眼,最后在进门处的一对青花缠枝大瓶上停住了视线,几步就走了过去,直接抱起来举至半空,“给不给?”


    “等等,那是真货,很贵——”


    “嘭!”


    岑扶光直接松手,价值千金的瓶子就这么碎了,碎了一地,比此刻元丰帝碎掉的心还要多得多。


    还在巨大的心痛中没有回神呢,逆子又举起了另一个。


    “给不给?”


    “等——”


    “嘭!”


    元丰帝:……


    刚刚碎过的心又再度碎成了千百片。


    而岑扶光没有停下他丧心病狂的步伐,直接顺着往前走,顺手又拎起了一个玲珑瓷的花瓶,还随意抛到半空单手接住再抛起,“给不给?”


    “这只有一个了,库房都没有多的了!”


    元丰帝肝胆俱裂地看着被他随手抛至半空的宝瓶,“好好商量,咱们父子两——”


    “啪!”


    岑扶光手一松,又碎了。


    元丰帝眼神都呆滞了,只看着一地的碎片,抽动着嘴唇,龙目已然含泪。


    岑扶光理都不理他,这次都懒得问了,入目所见的所有瓷器,都被他小手一推。


    “啪!”


    “砰!”


    “啪嗒!”


    “咣当!”


    ……


    等元丰帝再回神时,已经满地狼藉,整个乾清宫一件完好的瓷器都找不出来了,他抖着手指着一脸无辜站在原地的岑扶光,嘴唇都发白了,“你,你你这个逆子,老子今天不打你就不是你爹!”


    “装什么。”


    岑扶光冷笑,“赝品而已,如果有一件真品,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元丰帝:……


    “你要非说这是真品,那我就要去你私库转转了。”


    “多出来的眼熟之物,我肯定要拿走的呢。”


    元丰帝艰难挤出了一个笑脸,“父皇知道,你想领军打仗,可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你是皇子,你的安危关系着太多的人和事,你真的不能再在战场冲锋了。”


    “父皇已经选好和西戎开战的将领了,都是你曾经的部下,他们如今也已经成长,可以独挡一面了,你可以尝试放手,把心思都放在政务上了。”


    语重心长又不乏慈父之心,甚至明言让岑扶光多操心政务,太子预备役已经明牌了。


    岑扶光太了解他了,只观他神色就知道他说得是真话。


    他是真的这般想的,不愿意儿子再踏险地,也愿意培养自己。


    可关心是真,培养是真,防备猜忌更是真。


    都是真的。


    这种才是最恼火的。


    真心对真心,利益对利益。


    两种参半的情况才是最让人棘手的。


    或许大哥是对的。


    不,大哥从来没有做过错误的决定,而他身为局外人,更能看清自己和父亲的矛盾,确实要分开几年才有可能缓和愈发紧绷的父子关系。


    岑扶光垂下眼帘盖住眸中神思,此刻也是真的不想和他你来我往说些彼此心知肚明的废话,“我要休息几天,再说吧。”


    “好好,你在江南辛苦了,确实要好好休整几天。”


    “等你休息够了,再把此次江南的事整理成奏折就是,我不急。”


    元丰帝现在是万事都顺着他。


    岑扶光却不理会,直接转身踩着一地的碎片往外走,却在跨过门槛之际忽然回头,上扬的嘴角是十足的恶劣。


    “对了,此次江南缴获的银子,大哥已经派人去接手了。”


    元丰帝:!


    老二自己还能哄两句,老大是看他一眼都不敢的啊!


    终于看到他真情实感的害怕了,岑扶光心中郁气也散了大半,笑得更欢了,“你要银子,就去跟大哥要,我这里没有了。”


    大笑着走出门了。


    元丰帝抹了一把脸,满脸凄苦,抠门到极点的他,甚至在想要不然这笔银子就给了老大算了,是真的不敢去东宫见他了……


    *


    江瑶镜本来是打算就在廊下静等岑扶光回来的。


    谁知躺椅太舒服,今天的风儿也舒爽,微微的凉意,吹着吹着,就把她给吹睡着了,头一歪就彻底会周公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最后是被鼻尖的痒意给弄醒的。


    睁眼一瞧就看到岑扶光正蹲在躺椅旁边呢,手中拿着不知道从哪里薅来的叶子在自己鼻尖扫来扫去,笑得可贱了。


    江瑶镜都顾不得和他生气,撑起身子坐起来,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还让他站起来,拽着他的胳膊左转右转。


    岑扶光也由着她,在她面前来回展示了几圈。


    完好无损。


    还是进宫时的装扮,挨板子的痕迹都没有。


    瞪大眼看着岑扶光。


    “你居然控制住了脾气没闹?”


    “闹了。”


    岑扶光:“他心虚,不敢和我互殴。”


    江瑶镜:……


    不是,这皇上,到底是爱儿子呢,还是不爱儿子呢?


    是真的看不懂了。


    岑扶光又蹲了下来,仰头看着她,笑问:“要不要跟我玩一场私奔的游戏?”


    江瑶镜:!


    “什么情况?”


    “你快仔细说说!”


    岑扶光倒想拿乔呢,江瑶镜的二指禅已经掐上了小臂。


    当场就老实了。


    在她耳边低语一阵,把太子的打算简略说了一遍。


    江瑶镜听得两样放光。


    还能这样玩?


    虽然这样会让旁人觉得秦王非常不负责任,一国亲王怎能撂挑子说跑就跑呢?可江瑶镜和岑扶羲一个看法,这是皇上的江山,又不是岑扶光的江山。


    此时的离开,让皇上彻底掌握权力,确实能够大大缓解彼此矛盾。


    虽然皇上被两个儿子压得名声不显,但守成足以。


    离开几年不会出事。


    不过——


    江瑶镜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没人后才小小声问,“不怕鸡飞蛋打啊?”


    离开是缓和,可也给了别人可乘之机,襄王现在看着是傻,万一他这几年里开窍了呢?或者说后面的皇子逐渐上位了呢?


    她问得没头没尾,岑扶光却是了然挑眉,同样压低声音,“我和大哥拼死拼活可不是为了让后面的小崽子坐享其成的。”


    “真到那一天……”


    “那就棋盘掀了,谁都别玩。”


    说得狠厉,但江瑶镜看了他一眼,完全不信。


    明明被皇上猜忌还是不停办着实事,责任心重成这样,怎么可能舍得让才平稳不久的中原大地再次陷入战火纷飞呢?


    皇上如果真的在这几年里换了别的皇子培养并且真的上心,那父子,就不再是父子了。


    不过太子既然敢开口让他离开,应该是有十足把握的。


    将这事暂且放到一边,“我是无所谓跟你去哪,可这一走就是几年,我祖父怎么办?”


    “等江鏖从芙蓉城回来,我就把他给你偷过来!”


    江瑶镜:……


    “定川侯府不要啦?”


    岑扶光:“那就让他一年抽两月过来陪你?”


    江鏖本来就年纪大了算是半荣养,只要西南那边无战事,他其实没什么大事,只要提前安排好西南军那边,休息两月父皇会准的。


    这样好像也行。


    江瑶镜又想到一事,“可我和你一走,那你父皇不是能猜到我和你在一处?到时候他迁怒到祖父身上怎么办?”


    “你在江南呆着呢。”


    岑扶光得意扬眉,“你跟我走了,你的替身又回了江南,且姜照野那边已经知晓,正在帮你打掩护呢。”


    这原本是为了孩子能上江家族谱做的掩护,毕竟若是人一直跟自己在一处,那肯定知道怀孕的消息了,那孩子还上江家族谱就太明目张胆了。


    当时生气所以没告诉她,没想到现在正好用上了。


    “行吧。”


    既然这样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江瑶镜直接点头。


    “去哪?”


    “不知道,你想去哪就去哪。”


    “那就先收拾东西,就十天,要收拾完全部库房时间很紧的。”


    岑扶光不明所以,“为什么要收拾库房?锁上就行了,谁还敢来偷盗?”


    就算自己不在,大哥也会留人手在王府的。


    “别人或许不敢。”江瑶镜幽幽道:“知道你跑了之后的皇上,真的不会来掏空你的家产吗?”


    岑扶光:……


    绝对会!


    “我这就去吩咐人搬东西,先挪到大哥的私宅去!”


    江瑶镜倒不着急,她的东西少且根本不用她收拾,顾好自己就行了,目送岑扶光离去后又悠悠躺了回去,抿着唇琢磨,要去哪里呢?


    第84章 ……


    岑扶光这边热火朝天地忙着整理东西, 只待入夜后送到别处,江瑶镜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好要去哪,但她也不是纯粹的空闲。


    她得回一趟侯府。


    既然要暂时离开几年, 那就先给府里和铺子庄子上的人紧紧皮。


    她给岑扶光说了声就直接回了侯府, 江团圆没走, 她自己找了几个空箱子,大件搬不动,但金屋里的小摆件全都被她小心收进了箱子里,一颗金豆子都不能少!


    中途见善路过, 他还没见过王府的金屋呢,左脚刚踏进去江团圆就嗷呜一声呲着牙嗷嗷叫着冲了过来。


    吓得他一个哆嗦, 忙不迭跑了,太吓人了这也!


    这边江团圆在誓死捍卫江瑶镜的财产,而已经回到侯府的江瑶镜也在忙着‘清理门户’。


    也不算清理门户, 只能说隔个几年就要来一次, 只不过这次间隔的时间比上次短了许多而已。


    侯府主子少, 府里留下的下人也几乎都是老人,但外面的铺子和良田非常多, 只京城附近就有几十个管事和庄头。


    自然,哪怕主子月月查账, 真要贪墨的,总能找到法子。


    江瑶镜一贯的做法是小打小闹不过界的都只当没看见, 可只要超过数千两的, 那就没的说了, 补上钱再打一顿板子丢给人牙子, 但若是钱都补不上,那就一家子去挖矿。


    她本以为半年前才查过一回账, 这次应该不用费太多心力,谁知居然来了个大惊喜。


    她这几年查账的路数都被人摸清了,虽然不定是三年还是两年,但都是以年计的,所以这次半年不到的功夫又来查账,好些人都措手不及,甚至假账都没来得及做。


    江瑶镜看到各处几乎要动用武力才收回来的账本简直都要气笑了。


    原来家里的人才这么多啊。


    大部分人都随意挪动账上的银子,反正年前补上就行,这些人还可以先放一放,算不得大事,可有几个大庄子是绝对放不了的。


    半年过去,这几个庄子半分盈利不见不说,连佃农的月钱都没下发?


    钱去哪了?


    江瑶镜从前只以为不定时抽查就行,每年他们刮个几百两的油水没问题,要人认真做事总要拿好处的,水至清则无鱼。


    哪怕真有那胆大包天的犯了贪墨大忌也无所谓,反正身契在自己手里,到时候也可以杀鸡儆猴。


    她没有放在眼里,这次却直接来了个大惊喜。


    这几个大庄子半年的结余总和,除去所有开支大概在两万两左右,钱是不多,但他们是侯府的下人,他们是否拿着这笔银子用侯府的名义钱生钱利滚利?


    “姑娘。”


    张妈妈小跑着进来,低声回道:“已经招了,说是给了江六爷,他们也不知六爷拿银子去做什么,反正三月为期,两万两银子回两万二,已经持续两年这么做了。”


    江瑶镜闭眼,紧紧抿唇。


    还不如是心大的下人呢。


    不管宗族的人拿这笔银子去做了什么孽事,一旦爆发开来,人家只会算在侯府头上。


    江瑶镜对宗族的耐心已经彻底消失殆尽。


    正好祖父不在京城,直接把人料理了!


    “叫江风来。”


    等江风过来,江瑶镜对他一阵低语嘱咐,江风点头,很快就出去调派召集人手。


    当天,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时,早已入睡的江家宗族宅院忽然传出一阵小声的喧哗,不过片刻就回归了平静,丝毫没有影响到邻里的好梦。


    江瑶镜第二日刚用过早膳,江风就顶着一身血气进来回禀。


    “主子已经全部控制。”


    双手呈上了昨儿审讯一夜的结果。


    好家伙,厚厚一沓。


    伸手接过翻看。


    江鏖不在,江瑶镜不会心软,虽然从前他们被祖父收拾过很多次,也见过很多血,但那是明火执仗的拳拳到肉,会让人惧怕疼痛,但不会恐慌。


    昨儿江风直接上了审讯,骇人听闻的水牢刑罚刚上第一个就有人尿湿了裤-裆,问什么说什么,陈年旧事也吐了出来,当真是半分骨气都没有。


    快速翻阅完手中资料后,江瑶镜的脸色早已铁青。


    曾经的旧事先不提,明明三月前祖父才收拾了他们一顿,这才三个月呢,那几房的人就干出了好一番大事业。


    强占良田欺男霸女的一贯操作就不提了,甚至还主动去联络过刘宰相,谁知没有门路,在宰相府一直徘徊,还被当成宵小打了出去。


    江瑶镜:……


    江六那边的银子也有了着落,好家伙,他借着读书还算尚可有了童生的名头就在外宣扬侯府一定会栽培他,偏还真有人信了。


    那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还能和皇族扯上一些关系,他姐姐是淳王府中颇为受宠的小妾,但淳王此人,好色是真的,不乱搞也是真的,可以借着淳王的名头办事便利些,但真让淳王开口允诺什么,他从未应过。


    两人的境况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一拍即合,彼此都认为对方有真依靠,一合计,在京郊的小镇弄了个赌坊出来,还真让他们开起来了。


    风生水起的,今年都打算开第二家了。


    而这一处进项,两人都瞒得很紧,江家宗族和淳王府都不知情。


    江瑶镜:……


    两个臭皮匠就靠着扯虎皮到处忽悠人,还真做起来了。


    有这心力去做什么不好,非得弄赌坊!


    不行,宗族的人不能再留在京城了。


    祖父还在芙蓉城不知何时才归,自己又要离京数年,没人去紧他们的皮,那边的人还不知道会生出多少风波来。


    偏偏他们做的孽,侯府永远都避不开,甚至大部分人都把账算在侯府头上。


    那把人送去哪?


    芙蓉城肯定是不能回去的,那边还有许多江家的远亲,把他们送回芙蓉城,他们兴风作浪的本事只会更大,而自家,也会受到更多亲戚的桎梏。


    必须要有自家势力驻扎的地方。


    西南的大本营不能去,那就只能选闲散势力长居的地方。


    一直长居并且始终掌握在手里的地方,那就是北疆的马场。


    那边祖父从征战起就开始经营了,一直都是自家人,还有许多祖父曾经的部下也在那边,由这些战场老兵去管束宗族的纨绔们最适合不过了。


    全部送去养马。


    和普通下人一样的待遇。


    好日子过够了,也该尝尝人生的辛苦了。


    江瑶镜打定主意,马上就召集人手来商讨如何尽量平静地把人送离京城。


    其实江氏宗族撇开定川侯府来单算,根本无人在意他们的去留。


    但就怕有人盯着呢,日后拿这点来攻讦祖父……


    “正好祖父回了芙蓉城,只放出消息说要全族回乡祭祖就够了。”


    “外人也不会觉得怪异,因为他们一直都是祖父的牛皮糖,跟上去才是正常的。”


    “至于为何全族都去……”江瑶镜沉吟片刻,接着道:“放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出去,类似想求什么事祖父不允,想回祖地让所有亲戚给祖父施压,或者说爵位问题,差不离这些就行了。”


    本来只需要明面上过得去的缘由就够,是真是假,没人在意。


    江风领命,快速退了出去。


    江瑶镜侧头看向张妈妈,正要说些什么,余光就瞥见了光明正大走进来的岑扶光。


    张妈妈识趣退了出去。


    江瑶镜皱眉看他,“你不忙你的事,过来做什么?”


    “想你——”


    刚凑过来就被江瑶镜冷着脸推开,“我很忙,有事说事,说完就走。”


    岑扶光:……


    连续瞅了她几眼,发现她此时确实一脸正色,是真的在忙正事,也歇息了作怪的心思。


    “去哪,东西可以先往船上搬了。”


    媳妇儿还怀着孕呢,肯定不能坐马车赶路,只能坐船。


    其实江瑶镜最想去的地方是闽越,那边的茶山海贸总要亲自去看看,还有自己出过好几个关于闽越的损点子,朝廷也跟着加码,如今还是风平浪静,但最迟明年,那边就要开始热闹起来了。


    想看。


    但那边现在还乱着,边境也不适合养胎,等孩子出生后再说。


    坐船离开京城并且要船能直达的地方,其实也就那么几个。


    “杭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江瑶镜很快就做出决定。


    杭州?


    岑扶光目前没有任何想去的地方,他现在最大的需求是照顾好媳妇让她平安生产,杭州确实是个养胎的好地方。


    而且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还可以接大哥过来小住一番,他也能亲眼看着自己孩子出生。


    直接点头。


    实际上岑扶光也很忙,他这才从母后宫中出来,是抽空来看一眼她的,因为就算撩开公事,他自己的私事也有很多,既然要离开几年,总要提前安排好一切的,“两天够吗?”


    如今已经过去三天,两天后就得撤了,得给大哥留出扫尾的时间。


    “我尽量。”


    不止要送宗族去养马,还要填平他们前面打着侯府名头造得孽,该赔钱赔钱,该还东西还东西,只能说万幸他们没敢弄出人命。


    自家庄头还有一批等着收拾呢。


    对了,还有铺子,铺子还没开始查呢,佛主保佑别又出烂账。


    “对了,团圆呢?”


    江瑶镜终于想起了身边少了个人。


    岑扶光抽了抽嘴角,“你那个守财奴的丫头,就坐在箱子上等你呢,任何人叫她她都不走。”


    江瑶镜:……


    “我这就派人去接她。”


    “你慢慢来,不要累着自己,身体最重要,知道吗?”


    “放心。”


    岑扶光俯身在她脸上偷了个香才大步离开。


    江瑶镜吩咐人架着大马车去王府接江团圆,又埋头家事中。


    忙碌的两天过去,江瑶镜总算整理好了大半家事,剩下的尾巴,她把张妈妈和侍卫们都留下了。


    等她们彻底送走江氏宗族并且处理好他们留下来的产业后再追上来就是。


    还在书房给祖父留了信,他那边既然都被皇上派的人守着,就不送信过去了,反正他就算要来找自己也是回到京城后的事情了。


    江瑶镜这边勉强处理完,岑扶光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这次他把见善囚恶和留京的所有亲卫都带走了,剩下的尾巴全都交给了太子的人手去处理。


    上船后,江瑶镜完全没有回头看一眼京城的打算,径直回了已经整理好的厢房,鞋子外裳一脱直接倒头就睡。


    虽然这几日她并未真的累到自己,但一时间需要思考太多事情,脑子发胀,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彻底的休息一番,岑扶光同样,也跟着倒下就睡。


    两人酣睡之际,大船已经离开港口缓缓离开京城,也让十二岁就上战场一直忙碌至今没个消停时候的岑扶光,开启了真正的闲暇时光。


    父皇发现自己离开的动静后,会生气么?


    当然会。


    大哥能抗住父皇的怒火吗?


    当然能。


    他不仅能抗住父皇的怒火,甚至还能‘反杀’一波。


    岑扶光对着自家大哥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事实其实也跟他预测一样,不,还是有一点点不一样的,岑扶羲不仅‘反杀’了元丰帝,还狠狠诛心了一番。


    把人元丰帝臊得,都没脸派人去追回岑扶光了。


    —— ——


    江南的巨款还在太子手里,元丰帝愣是忍了好些天也没敢去东宫讨要,但此时他的心情还算不错,甚至可以说非常不错。


    因为老二好像能控制住自己脾气了!


    他居然真的只简单砸了个乾清宫!


    他离开时说的要休息几日,自己是全然不信的,只以为他回去休息好后就会来给自己憋个大的,谁料居然就这么风平浪静了!


    老二真的能控制住自己脾气了?


    虽然心中不是很相信,但这并不妨碍元丰帝的小小窃喜,改造老二有望了这是。


    他美滋滋几天后,心思逐渐被巨款吸引,西戎确实要开战,粮草已经开始预备了,国库先垫的银子,自己催生人丁的政策也定了,也等着银子呢。


    不敢单独去找太子。


    强忍心思等着休息好的老二再度上门。


    谁知又是几天过去,老二一点动静都没有,又强行等了两天,等不了了,直接派人去宣秦王进宫。


    谁料太监一头雾水回来,说秦王不在。


    元丰帝:“秦王不在是什么意思?”


    太监:“王爷不在王府中,奴才不信邪还在王府转了一圈,确实没人,且,王府少了很多人。”


    王府少了很多人是什么意思?


    元丰帝也懵逼了,片刻后直接从龙椅上蹦了起来。


    老二不是带着人手跑路了吧?!


    老大出的主意?


    元丰帝也顾不得害怕了,当即就往东宫而去,进门后就屏退众人,问岑扶羲,“老二离开京城了?你出的主意?他去哪了?”


    岑扶羲依旧半倚在榻上,面对元丰帝的一连串询问,他神色不改,甚至依旧垂眸看着手中医书,平淡颔首,“恩,我让他离开的,不知道去哪了。”


    不妙的预感得到肯定,一瞬间的心慌和巨大的愤怒差点淹没元丰帝的理智,他拳头紧握,尽量压低声音还是咆哮着出声。


    “你为什么要把你弟弟弄走?”


    “你明知道我在培养他,日后也会把担子一点点交给他,这几年正是他参与政务的好时机,你在这个时候把他支开,这是要断了他的前程么?!”


    “别把自己说得好似一心为儿子的慈父。”


    “你没那么高尚。”


    岑扶羲终于抬眼看向他,眸色冷冷,“不要在我面前演戏,我不想说更难听的话。”


    你现在说得话已经足够难听。


    元丰帝张口想要辩驳,可看到岑扶羲了然洞察一切的目光,嘴唇颤动几次却始终开不了口。


    把书籍放回小案上,岑扶羲眼里无笑唇角却上扬,“现在让扶光离开,不是正好合了你的意。”


    “我何曾想让他离开?”


    这句反问,元丰帝理直气壮的开了口。


    他确实从未如此想过。


    谁料岑扶羲轻飘飘的一句就让他遍体生寒,如坠冰窖。


    “他不离开,你要如何独掌大权呢。”


    元丰帝连着张大着嘴巴惊-恐的看着岑扶羲,连着倒退了数步,胸膛大幅度的起伏。


    明明想反驳。


    但是,但是……


    不知为何,他只是微微垂着头,没有半分言语。


    他不出声,岑扶羲也不催他,只又拣起了案上的书继续翻看。


    良久后,元丰帝有些喑哑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响起,“是,我是起了打压老二的心思。”


    “但也只是打压而已,在我心眼,你和他才有资格继承这江山。”


    “我只是,只是……”


    “只是想要握紧你本该有的权利,很多时候你都不是故意的,只是下意识这么做的。”岑扶羲贴心帮他开口,只是元丰帝眼中喜意刚现,下一句又来了,“所以我让扶光暂时离开几年,不是正好?”


    元丰帝:……


    为什么一定要老二离开呢?


    “他从前一直在军中历练,性情莽撞缺乏耐心,如今让他在京中处理政务,既能磨练他的心性也能锻炼他的手腕,你为什么——”


    “他是人,不是你手里的狗,你想让他怎么叫,就怎么叫。”


    岑扶羲彻底冷下了神色,看着元丰帝的眼睛,一字一顿说得清清楚楚。


    “当初我不同意他十二岁上战场,是你点的头。”


    “当初他坑杀数万人的时候,我要带他去寺庙静修,两年而已,你舍不得扩大的势力,依旧让他为你征战。”


    “他的桀骜,勇猛甚至暴虐,都是你一手养出来的。”


    “这两年,你施仁政,很多你不方便开口的话都是扶光冲在最前面,他血溅太和殿数次,次次都是为你。”


    “那个时候你怎么不嫌他莽撞?”


    其实还有很多难听扎心的话,譬如扶光的头痛症根本就不是战场留下的,而是回京后你死活要把老三那个没有任何建树的人拔到和他一样的高度气出来的。


    又或者,你明知刘问仙不是纯粹的朝臣,他热衷党争,一旦他上位,他一定会挑起文武对立,为了加重文臣砝码他必定要和扶光水火不容。


    可你依然选了他为丞相,还把他绑到了老三的船上。


    或许只要当了皇上,必然要权衡利弊平衡势力,


    可你和扶光,再这般相处下去,只会矛盾加深。


    他不会变成你理想中那个谦逊有力的儿子,而是会变成一把伤人伤己的刀。


    你会毁了他。


    这些话岑扶羲留在了心里没有说出来,并非是看到此刻元丰帝通红闪烁的双眸心软。


    早就不会心软了。


    自己再过几年就可以两腿一蹬闭眼不管万事了,扶光却还要和他相处几十年呢。


    都是债。


    果然弟弟什么的,最讨厌了。


    岑扶羲心中一声长叹,又提了一个轻松的话题:“如果一个人的性情那么容易改变,你的抠门怎么会越来越严重了?”


    元丰帝:!


    “我、我是节俭。”


    “节俭到乾清宫的摆设都是赝品,你猜,每日进去禀告事务的大臣们,心里是如何想的?”


    元丰帝:……


    管他们如何想,反正没人敢说出口。


    朕又没有让他们品鉴指鹿为马,装瞎就行了。


    岑扶羲实在太了解他,一看他的神色就知他是在心里逼逼,既然都有心情逼逼了,那就是不难受了,勉强‘哄’了两句就没了耐心。


    “行了。”


    “既然想要独掌权力做一个真正的皇帝,那就不要去找扶光,让他松快几年,而这几年里,你也可以向我们证明一件事。”


    “证明什么事?”


    “证明是我和扶光的存在影响了你的集权,而不是,你依赖我们。”


    岑扶羲说完就转身走向软榻。


    累了,休息会儿。


    而他身后的元丰帝,已经僵硬成了雕塑般,整个人都傻了。


    自己依赖老大和老二?


    虽然很想否认,但好像,事实就是如此?


    曾经的旧事不提,就说如今擅长挑起文武对立的刘问仙,自己在选他为文官之首的时候不知道他这个德行么?


    知道。


    但还是选择了他。


    确实有那么一点儿打压老二的意思,但更多是为了平衡势力,才刚建朝,朝堂几乎都是武将的天下,文臣势弱,必须要加强他们的势力。


    不怕闹到*7.7.z.l最后彻底文武对立收不了场?


    不怕。


    因为真有那一天,老二一定会提刀砍了刘问仙的。


    元丰帝眸光一滞,随即无声的笑了,笑得有些丑,看起来像在哭。


    忌惮的是自己。


    依赖的也是自己。


    元丰帝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双腿都已经僵硬,才缓缓抬起眼皮看向岑扶羲的方向,而他已经歪倒在塌上,脸上盖着书,不知是否已经睡去。


    “扶羲,你恨我吗?”


    这句迟了几年的话,终于问出了口。


    他在原地等了好久,榻上的岑扶羲好似已经深眠,没有任何回应。


    眼眶渐红,在眼泪滑落之际狼狈转身,抹了一把脸,快步往外走。


    “不恨。”


    已经开门即将跨出去的元丰帝猛地回身,眼角还有泪意,嘴角已经大幅度的上扬,满目惊喜。


    不是幻觉。


    因为榻上的岑扶羲已经换成了侧躺的姿势,还用手堵住了耳朵,摆明了不想再聊,虽然很想和大儿子使劲贴贴,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热情。


    “我明儿再来看你!”


    元丰帝一脸激动地走了。


    等人走后,岑扶光躺平在榻上,怔怔看着房梁,一脸木然。


    为什么自己一个将死之人还要在这说着违心话,和脑子有泡的父亲虚与委蛇,后面还要应付他的热情,而且还是强压了几年一时半会儿绝对熄不了的热情。


    岑扶羲想到后面的日子就觉得难熬。


    而造成这一切的,我亲爱的弟弟,他在干什么呢?


    他在和媳妇自在玩耍呢。


    这觉是彻底睡不下去了,书一丢,慢吞吞下榻穿鞋,目标非常明确地往太子妃的寝殿走去。


    我也有媳妇,哼。


    第85章 ……


    元丰帝直到回了乾清宫唇边还存有笑意, 然而当屏退众人他一人独处时,那抹笑意不知道何时就消弭了,垂着头满身丧气的坐在龙椅之上, 丝毫没有即将彻底集权的, 一国之君意气风发。


    他在回忆从前的种种。


    不管是从前争霸天下时, 还是如今新朝初立百废待兴时,永远都有一个儿子给自己兜底。


    从前是老大,现在是老二。


    自己真的能独自管理好一个国家吗?


    这个问题一出现在脑海,元丰帝甚至有些想笑。


    因为这太荒谬了。


    已经当了快三年的皇帝, 现在才来质疑自己的能力,这和一个健步如飞的人回头去学怎么走路一样的荒谬。


    但这个问题是真实存在的。


    我可以吗?


    我必须可以。


    不管元丰帝是质疑自己也好, 为自己打气也好,一直只会向前流淌的时间并不会因为个人的意志有所转移,哪怕他当夜辗转反侧几乎不曾入眠, 却在转眼间, 就到了早朝的时候。


    元丰帝看起来和平日没什么区别, 伺候的太监宫女们也一如往常。


    直到他坐到到太和殿的龙椅上,抬眼看向下方, 却下意识看向了老二的位置。


    那里自然是空荡荡的。


    就连老大今天也没出现。


    只有这两月愈发得意的老三。


    太监:“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今天早朝无甚大事, 还是那些旧事来回扯皮,催生人丁的事已经在朝上定下了, 西戎那边, 粮草已经开始暗自预备, 但还没拿到台面上来讲, 也心知肚明了,只浅浅聊几句老生常谈的话就放到一边, 说着说着,闽越的问题又出来了。


    那边已经决定收回,但关于如何治理依旧是一团糟。


    虽然元丰帝心中已经有了具体想法,还准备把捐官实职的事落到闽越去,但这事,除了岑扶光和太子,目前没有任何人知晓。


    他还准备在闽越捞钱呢。


    那边已有消息传来,确实各种稀缺木材非常多,能做手脚的地方也很多,正在勘察具体数目,等拿到那边的山林资源图就可以着手下一步了。


    “皇上——”


    有大臣站出来慷慨激昂,激烈陈词。


    看似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实则早就出神的元丰帝抽空看了他一眼。


    噢,熟悉的老菜帮子。


    再侧耳一听。


    依旧是关于闽越如何治理的陈词滥调,这几个月已经来回扯皮太多次了,多到自己只是坐在上面漫不经心的听就都几乎能背下来了。


    反正没有任何新意。


    当场收回耳朵,思绪继续漫无目的的飘浮。


    太子今儿怎么没来早朝,是昨儿说了那些话,又把人累着了?


    他那个身子,到底要如何养才能多活几年呢?


    闽越的仙人墓已经在布置了。


    可这世上真有仙人墓就好了,老大真的就有救了……


    “皇上——”


    这次元丰帝都懒得看下面一眼了,听声音就知道还是老菜帮子。


    视线继续停在襄王旁边的空位置。


    老二啊。


    他去哪了?他是不是也恨我了?不,老二一向孝顺,恨不不至于,怨是一定的。


    “皇上——”


    又一个老菜帮子出列,嗓门嘹亮,元丰帝抽空敷衍了他一眼。


    嘶。


    这朝上全是老菜帮子和粗狂莽汉,年轻后生都在外面站着呢,都看不着脸,以前看他们看累了还能看看老二洗眼睛,如今却是不能够了。


    就一个老三光秃秃的杵在那。


    一心上蹿下跳拉偏架的胖子完全起不到洗眼睛的效果,只会让人眼睛更疼。


    老二离开的第一天。


    想他。


    全神贯注想儿子的元丰帝没发现下面的战火已经逐渐升级。


    这事还真跟岑扶光有关。


    虽然秦王因为皇子的身份并未旗帜鲜明地站在武将背后,但他曾经的一切早就和武将绑定了,彼此心照不宣。


    以前秦王在朝上,就算武将嘴笨说不过文官,心中也有个底。


    秦王就在前面站着呢,你有本事冲他大放厥词去啊?


    但秦王已经好久不在朝堂上了。


    在江南办正事呢。


    好容易等到人回来,怎么还不来上朝?


    不会又被派出去了吧?


    皇上你又不是只有秦王一个儿子,看看襄王,他连礼部都扑腾不开,也别留在京城了,放出去见见世面吧,说不定就开窍了呢!


    不是武将们有多喜欢秦王,而是秦王这个镇山太岁不在,文臣们那张破嘴愈发犀利了,软刀子一阵一阵的,说得人心梗。


    更雪上加霜的是江鏖也去芙蓉城公干了。


    滚刀肉也不在了。


    也不是人人都像江鏖那么豁得出去,也不似他简在帝心,只要不造-反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在朝上破口大骂完全就是小事。


    其他人总有各自的顾虑,


    武将节节败退,文臣士气如虹。


    赵至卿压了几个月的火已经让他整个人都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连脖子都红了,气得。


    尤其是刘问仙也出列了,一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模样,口口声声说着战争伤及无辜众多。


    赵至卿:咋,边境百姓不无辜?他们就活该年年被抢被掳掠?


    刘问仙:“臣不是说战争不应该,只是是否可以换个更柔和的方式,譬如派人过去教导他们中原文化,让他们从心底里认同……”


    赵至卿:对对对,你们文臣一张嘴就可以拿下任何疆土,武将原地卸甲,全让你们上呗。


    “再有就是军饷的问题,臣以为——”


    赵至卿:!


    这是真的忍不了了,动我军饷,弄死你!


    “贱人!”


    一声惊天怒吼彻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龙座上依旧出神元丰帝都打了一个哆嗦,终于看向了大殿。


    怎么了怎么了?


    赵至卿明明白白指着刘问仙,“贱人!”


    “你在京城吃香喝辣搅风弄雨,把将士们浴血奋战的胜果贬得一文不值也就罢了,竟然还把手伸进军饷了?”


    “那都是我大齐好男儿用血换回来的。”


    “老子今天就算舍了这身官服都要替万万将士讨伐你这个没有人-性的畜生!”


    “啊啊啊——”


    怒吼着几步就窜到了刘问仙面前,直截了当一拳头对着他的脸就砸了过去。


    “噗——”


    刘问仙当场血溅三尺,口鼻血沫齐飞。


    赵至卿又是一脚踹过去把人踹到在地,直接骑在他的身上,左右开弓扇巴掌。


    “我让你能,你这么能说你怎么不上天!”


    “身为宰相不思民生政务,一天天就盯着军营!”


    “你眼神这么好,当什么宰相,你直接去边境当斥候得了!”


    “啪啪啪!”


    说一句就一个大嘴巴子扇过去,直接把刘问仙打蒙了,或者说赵至卿根本没给他留说话的余地,大嘴巴子一个接一个。


    “干什么!”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襄王完全没反应过来,此时终于怒吼着冲了过来。


    “嗷——”


    不知道谁偷摸伸了脚,襄王才冲两步就直接五体投地倒下了。


    而他倒下的瞬间手舞足蹈,连带着好几个人也倒下了。


    武将们对视一眼,彼此眼睛都只有四个字。


    干他娘的!


    “诶诶,你巴拉我干什么?”


    “我没有,我——你居然敢打我?”


    “啊啊啊——”


    武将们憋气好几个月了,如今有赵至卿打头,谁也不想忍了,再忍下去,他们也别叫武将了,全都叫乌龟王八子好了!


    报仇,报仇!


    整个太和殿瞬间就乱了起来,全武行再度上演,武德那叫一个充沛。


    元丰帝:……


    他本来没放在心上,他也知道两方怨气这两个月累积得有点多,而老二不在,刘问仙确实有些飘了,挨打就挨打吧,不死就成。


    他没有马上叫停,就在上面看着。


    结果看着看着就看出不对劲了。


    这出血量是不是太多了点?


    怎么到处都在飙血惨叫啊?


    这和老二在时的全武行完全不一样啊!


    原来当初你们还是收着的?


    老二不仅能压制文臣,武将也会有所保留?现在他一不在,偷摸下死手的都来了?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御前侍卫!”


    “御林军!”


    “把他们通通给朕拿下,拿下!”


    岑扶光此时完全不知道太和殿升级版的全武行,就算知道了,他也只会嗤笑一声活该,让你挑起文武对立,报应这不就来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只有自家媳妇。


    稳稳睡一觉后,精神饱满起身,看着自家媳妇依旧憨睡的侧颜,想了想,穿好衣裳就去把张太医提溜了过来。


    自己这些天都累得有些懵,她一人处理侯府家事,肯定累着了。


    本来以为从江南回来就可以继续在太医院混日子结果又被秦王薅走一身怨气比鬼都重的张太医一脸淡定把脉,又淡定往外走。


    此次随行只有自己一个擅妇科的太医。


    很好,无可替代。


    一个眼风都没得到岑扶光:哟呵?


    “是有些累着了,好好歇息几日,若不放心,臣也能开安胎药,要开吗?”


    张太医提笔坐在椅子上,等着岑扶光的吩咐。


    “胆子大了?”


    岑扶光:“本王还没给你算通风报信的账呢!”


    “王爷此话差矣。”没得到吩咐,张太医直接提笔写方子,“微臣本来就是太子殿下的人,通风报信算不上,微臣这是忠心自己主子,并不觉得做错了什么。”


    嚣张,看似嚣张,实则更嚣张。


    岑扶光:……


    “看来张太医对自己的医术非常自信。”


    这是笃定自己不会责罚他。


    张太医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挺了挺胸膛。


    有本事的人在哪都吃香。


    “正好,本王这里还有一桩事要麻烦张太医。”岑扶光皮笑肉不笑道:“男子的避子汤,两年时间,没有任何副作用的,夫人生产之前本王就要拿到。”


    “想来对张太医来说这事只是小菜一碟,本王就等着你的汤药了。”


    张太医提笔的手一抖。


    老夫擅长的是妇人怀孕生产一道!男子的避子汤没有涉猎过啊!


    他终于变脸,岑扶光脸上也终于有了真实的笑意。


    “记得,没有任何副作用的哦。”


    “不然伤了本王的身子,你猜大哥会不会保你?”


    张太医:……


    果然,恃才傲物要不得。


    就嚣张了片刻的功夫,项上人头和全家老小的命都被人拿捏了。


    嘤。


    第86章 ……


    江瑶镜并不讳疾忌医, 但她也知晓是药三分毒的道理,既然好好休息几日就能养回来,她就没用安胎药, 选择好好吃喝, 吃饱喝足睡够, 这精神气自然就补足了。


    岑扶光也由得她,那就吃。


    船是自家的,也不赶行程,随停随走, 沿河都是大城随时可以补给,今天就在津海停下了。


    岑扶光问过她是否要下去游城一番。


    江瑶镜摇头。


    这里已经看过了, 且津海和京城距离十分近,两地风俗口味都差不多,她觉得她还没修养过来, 还是惫懒不想理事, 直接拒绝了。


    她不去, 岑扶光也不下去了,只派人去采买食材珍馐。


    “等一下。”


    眼看着见善领了命就要下船, 江瑶镜叫了停,她侧头看向一侧的江团圆, “我没记错的话,这边的田产铺子是江文在管?”


    定川侯府家大业大, 自然不仅仅是只在京城置产。


    事实上, 除了京城和芙蓉城这两个长居的地方家业颇多, 大齐各地重城祖父都买过不少产业, 或多或少而已。


    津海自然也有。


    这种远离京城,主子几乎无法巡查只能靠下人良心来决定是否贪墨的地方, 自然不会随意派遣人驻守。


    实际上这些地方的主事人,还真不是自家拿捏着身契的自家人,而是祖父曾经麾下的士兵。


    年岁和祖父差不多,又已无亲眷无家可归,祖父便把他们一起带了回家,但一直在家里养着也不是个事儿,正好,那会儿家里全国各地的买铺子,他们就各自选了地方出去了。


    说是驻守,但一应下人都听他们的话,算是另一种荣养。


    江团圆:“对,是江文。”


    凑近低声。


    “姑娘是要查这边的账吗?”


    江瑶镜摇头。


    他们的情况和普通的下人不一样,祖父也是心知肚明,既然是让他们荣养也是让他们光明正大捞油水的意思。


    反正这两年各地年下送回来的账本和银钱,看起来差不离就行了。


    “你就在附近打听,账本银钱不用管,只看他们有没有借着侯府之名狐假虎威吧。”


    钱不重要,但不能抹黑侯府。


    那些是祖父曾经的战友,江瑶镜也不愿用阴暗的心思去揣测他们。


    京里的下人时时有人敲打都这般胆大包天,而远离京城几乎和‘土皇帝’无异的他们……


    只但愿经此一遭彼此还能和睦下去吧。


    江团圆明白自家姑娘的意思了,又带了一队侍卫,跟着见善他们一起下了船。


    “都让你别操心了。”


    岑扶光把自己亲手剥好的一碟干果放到她的手边,“今儿不是还一直想睡,就别操心这么多事情了。”


    “既是他的战友,就给祖父去信,这些人你原也不好处理。”


    “顺手的事,不过白吩咐一句,累不着我。”江瑶镜伸手拿着一枚甜杏仁在口里嚼着玩,“我也不会处理他们,反正这一路南下随时都要停靠补给,顺手查查吧,到时候一并整理了告诉祖父便是。”


    岑扶光不置可否点头,又挥手让众人都退了出去。


    “我让太医给我准备避子汤。”


    “咳!”


    江瑶镜差点被他这忽如其来的一笔呛住。


    岑扶光忙倒了水送到她的唇边,一边喂她喝水一边念叨,“这又不是什么好稀奇的事,还能为这呛住。”


    如今丢开了朝堂大事,岑扶光也有心思管理自家的小家了。


    他认真想过江瑶镜曾经说过的话。


    确实在理。


    她本就要为江家留下香火,还有自己的子嗣,若把大哥那边的算上,她的压力确实很大,虽然大哥那边应该不会,大哥就不是个在意死后祭祀的人,他信奉的一起都是人死万事消,死后再多追思都是徒劳。


    但妇人生产一事从来都是艰险万分。


    “虽然我没现在还没有好的法子,但一切都以你身体为主这是必须的。”


    “就算你此次生产平安,也需要时间修养,两年正好。”


    “等两年过去,根据你的身体情况咱们再商议接下来要不要继续生。”


    “放心。”岑扶光伸手把她抱在怀里,“如果你身体情况不好,不适合孕育下一胎,我绝对不会强行让你有孕的,咱们再想其他法子。”


    江瑶镜确实压力很大,甚至有些害怕。


    只是如今肚中已经有了一个,至少在生产前不必焦虑,她也怕自己心情不好而影响了肚中的孩子,一直回避,不愿深想这个问题,只想着生完再说。


    但如今,他居然想到自己前头去了。


    是,世间大多男儿的承诺都敌不过时间,但至少此刻,他的好是真的,自己的感动也是真的。


    一双顾盼生辉的杏眸含着水光,亮晶晶地看着他,抬头主动想要亲近一番,谁知刚凑近就被他盖着脸推开。


    “别招我,我已经素了好久了。”


    江瑶镜:……


    把他的大手从自己脸上拍开,一张俏脸绯红,眼尾似也染上了风情,既羞又恼的嗔了他一眼,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岑扶光喉间一紧,看着她的眼神逐渐火热,又只能强行克制。


    长臂一伸就把人捞进了怀里。


    “别动。”


    两人已经相处数月,他又是个从不知餍足的,江瑶镜可太清楚他情动似的声音了,更别提现在还有东西在硌着自己呢。


    当即不敢挣扎,乖巧地窝在他的怀里。


    又等了好一会儿,确定耳边一直灼热且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了,她才竭力忽略自己的脸红,平静道:“这从来都是女子的避子汤,男子的我还没听过……”


    原本只是随意提个安全话题,但江瑶镜一下子从他怀里出来。


    “我记得,女子的避子汤再如何温和都有些伤身的,男子的呢,会有其他副作用吗?你是让哪位太医帮你制这药?”


    “张太医。”


    江瑶镜:“……可他不是只擅长妇人生产一事么?”


    “是啊。”


    岑扶光点头。


    “那你还让他给你制?”


    “谁让他给大哥通风报信的。”岑扶光冷笑,“本王就是要收拾他。”


    江瑶镜:……


    “人家都说损人利己,你这利己没看到,只顾着损人去了。”


    岑扶光挑眉一笑,“我还真就只在意前面两字,利己不重要,只要损到人就行。”


    江瑶镜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也懒得理他们二人的官司了。


    随行的太医好几位,张太医自然会去向其他太医讨教,岑扶光的身份在这摆着,哪怕他最后求饶请辞,也不敢把有副作用的汤药给他喝,如此,也就不必问了。


    想着想着,又一个哈欠出来了,睡眼朦胧,说困就困。


    岑扶光也不跟她说话了,只站起身来把人横抱,稳步往内室走。


    江瑶镜伸手揽着他的脖子,窝在他的怀里,鼻尖萦绕着的是熟悉的雪松香,在他怀里蹭了蹭,张口想说什么,还未开口,人就已经彻底睡过去了。


    岑扶光把人稳稳放进柔软的床榻,盖好薄被,一直在旁边守着,等她呼吸平缓小脸坨红才移步至窗边,随手拿了本书看。


    江瑶镜这一觉睡得有点久,等她再醒时,竟已经到了晚膳十分,天边金乌都已不见,夜色已经笼罩了大地。


    缓缓坐了起来,只抱着被子出神。


    睡太久了,有点懵。


    “醒了?”


    一直在旁边看书打发时间的岑扶光大步走来坐在床边,伸手把她睡得有些乱飘的青丝抚顺。


    江瑶镜眼睛还有点肿,只怔怔看着他,大眼无神又呆萌。


    岑扶光被她可爱到了,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一口,温柔道:“饿不饿?”


    江瑶镜摸了摸肚子,点头。


    “饿。”


    还没醒神的她看着真是又乖又听话还有着孩童的纯澈,如果这胎是个女儿,一定和现在一样。


    岑扶光已经迫不及待想养女儿了。


    直接像抱孩子似的单手把人抱了起来。


    “先去洗漱,晚膳已经备好了。”


    “……唔。”


    江瑶镜习以为常地抱着他的脖子,打了一个哈切,含糊应了一声。


    用过晚膳后,江瑶镜彻底醒神,她扭头看向江团圆。


    “还好。”江团圆直接回话,“我把周围人家都问了一遍,江文管得还算不错,只是日常吃喝花费颇多,但他从不应承任何事,也管束着下人不要管别家事。”


    江瑶镜点头。


    这样就够了,吃喝上多花些无妨,只要不给侯府添污名就足够。


    “你记着这事。”如今自己时常困倦,确实没有太多心力分给旁人,“若停船补给时的地方有咱们自家的地和庄子,你就下去打听一番,和今天一样。”


    “也不要告诉她结果。”


    江团圆还没点头一旁的岑扶光蓦地开口,“有什么不好的,你只记下便是,等到了杭州,直接寄信给江鏖。”


    江团圆没应这话,径直看向江瑶镜。


    那些人都是祖父曾经的属下,都有战友情,自己确实不好处理,知道结果后也是上报给祖父,若真有不好的,也只能平白生气一场。


    点头。


    “不用告诉我,你只记下来,攒着一起告诉祖父就是了。”


    江团圆这才点头。


    “我知道了。”


    这是在船上又已入了秋,江风猎猎,就算散步消食也只是裹得严严实实勉强绕船走了一圈就被岑扶光半哄半骗地带回了房。


    闲聊一番,又各自洗漱一番,打发了挺久的时间,也是到就寝时刻了。


    可她白日睡了太久,现在真的没有睡意。


    就侧躺在床上,眼巴巴看着刚洗漱完还一身水气的岑扶光。


    他只穿了一身单薄里衣,也知他从来不耐烦擦拭身上的水气,只胡乱一通乱抹就丢开了,如今里衣基本贴合在身上,让他身上的肌肉轮廓尽显。


    他一直都是好看的。


    不仅脸上的骨相优越,身躯亦是如此。


    宽肩窄腰长腿。


    “你看什么呢?”


    勉强把头发弄得半干就不耐烦了的岑扶光刚回神就看到她正定定看着自己,眼神还有点奇怪。


    “看你好看。”江瑶镜老实巴交说了实话。


    岑扶光:……


    蹬掉鞋子上床,把人往怀里一捞,盖住了她的小脸。


    “忍忍阿,等满了三个月我再伺候你。”


    “我没有!”


    “对,是我不要脸,再等几天。”


    “我真的单纯看你好看,没想其他的!”


    “对对对,是我想茬了,睡吧睡吧。”


    江瑶镜:……


    后脑勺被他摁着死活挣扎不出来,她鼓了鼓脸,恶从胆边生,原本抱着他腰的小手下移,精准地抓住了某个地方。


    “嘶——”


    “轻点祖宗……”


    江瑶镜原本想收拾他,谁知玩着玩着就变了味道,气氛一下子变得旖旎了起来,刚想丢开,又被他的大掌按了回去,灼热的唇也堵了上来。


    “唔!”


    第87章 ……


    江团圆一直都知道姑娘和王爷目前正是你侬我侬的阶段, 日常就是黏黏糊糊的。


    她原本以为自己早就习惯,谁知还是低估了两人的腻歪。


    姑娘什么时候吃饭都要让人喂了?!


    江团圆震惊地看着那边正在用膳的两人。


    王爷也就罢了,反正他在姑娘面前就没过正常的时候, 一直都是嬉皮笑脸没个正形, 可姑娘诶, 我清冷自持不管发生任何事都能泰然处之的姑娘,怎么就怎么就被秦王带歪了?!


    江团圆只觉得眼睛疼,扭头出去了。


    江瑶镜:……


    江团圆在角落的震惊、不可置信、姑娘终于被带偏了?我宁愿我瞎了!了的一系列心路历程看得清清楚楚。


    都是面前面前这个妖孽害的。


    若不是他……自己怎会手都抬不起来,穿衣时手都在抖, 更别提握筷拿勺了。


    和江瑶镜的焉巴不同,岑扶光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起来, 眉眼格外舒展,笑得耀眼又谄媚,素了两月勉强吃了口肉的男人此刻格外狗腿, 又盛了一勺血燕送到唇边, “来, 再吃一口。”


    不要脸!


    手软没力气,打不得, 还有其他法子!


    “嗷呜!”


    直接无视送至唇边的勺子,朝着他的手就一口咬了上去。


    下死劲不至于, 但绝对没有口下留情,上下两排牙齿印清晰明白的印在他的手上, 没见血, 但红彤彤一片。


    咬死你。


    疼了吧。


    心中正得意, 谁料江瑶镜眼皮一抬, 就看到了对面的那厮,不仅没有疼痛的面目狰狞, 反而极为微妙的红了脸,还时不时看一眼自己的嘴唇,耳朵都红了。


    江瑶镜:……


    这是给他咬爽了,他还延伸到了其他地方?


    她真的不想秒懂,但这厮脸上的非非实在太明显了,想不懂都难!


    额间青筋直冒。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厮前面一直忙碌,素就素吧,反正他手里有正事,甚至可以说忙得天昏地暗,根本分不出心思琢磨其他事。


    但现在他不是闲下来了么?


    这常年忙碌的人骤然空闲下来,会有极大的不适应感,总想着找点什么事来做。


    现在只有自己在他身边。


    不行。


    他平日就已经够变态了,再全神贯注把心思放到自己身上,天知道他会折腾出什么新花样来!


    江瑶镜的脑子一瞬间转得飞快,还真让她想到了某个人。


    如今这个境况,自己只是个柔弱需要人呵护的可怜孕妇,实在遭不住精力充沛的秦王殿下,还是让亲手养出来的人自尝苦果吧。


    对不住了,皇上。


    您自己养出来的好大儿,您自己受着吧!


    “岑扶光。”


    突然被唤全名此刻还满脑子颜色废料的某人下意识坐直了身子,脑子还没回过神呢,已经快速应答,“我在这呢。”


    江瑶镜一脸严肃。


    “你怎么一点儿危机感都没有?”


    “什、什么危机感?”


    江瑶镜再度恨铁不成钢。


    “是,太子殿下在京城确实能拦住皇上,但就不提百密尚有一疏,只他那个身子,你就不心疼?你就忍心他一直和皇帝斗智斗勇?”


    “父皇不会和大哥斗智斗勇。”


    “那是寻常事。”


    江瑶镜直接佞臣上身,誓要把岑扶光忽悠瘸了。


    “寻常小事,皇上自然不会跟太子争执,可你,是小事么?”


    “你是他儿子呀。”


    “还是为他撑腰,为他殚精竭虑,为他肝脑涂地的亲亲好大儿啊!”


    虽然岑扶光觉得这些用词有些肉麻,但他的胸膛不自觉就挺了起来,嘴角也跟着上扬,多说一点,爱听,爽了。


    江瑶镜掐死了自己的良心,睁眼说瞎话,一顿猛夸,把人夸得大白牙都呲了出来,才默默转了下一个话题。


    “你不仅是皇上的亲儿子,还是他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哪怕他听了太子的话,强忍着不派人抓你回去,但真的能忍住一点儿关于你的消息都不知道么?”


    “他肯定会偷摸派人来找的。”


    “这是肯定的。”


    岑扶光已经彻底坚信父皇绝对舍不得自己。


    江瑶镜摸了摸肚子,一脸为难,“就算皇上只是想知道你的安危,是一片慈父之心,可是现在的情况,真的不能让皇上知晓的……”


    岑扶光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还未显怀的肚子上。


    确实。


    至少得孩子上了江家族谱,一切尘埃落定后才能让父皇知道。


    “那我给他找点麻烦,让他没空搭理我?正好昨儿见善也说了,这津海直督有点问题,胆子格外大,我是没空查案的,直接捅回京城去得了。”


    岑扶光眼睛一转,坏水直往外冒。


    江瑶镜:……


    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好大儿,真是孝死了。


    “怎么能是给皇上找麻烦呢,我不准你这么说自己。”


    江瑶镜笑得一脸闲良,“你这是为皇上分忧解难呢。”


    “咱们这一路南下,又不急着赶路,不是正好合适你探寻真正的民生?”


    “这事好处也多。”


    “一则你虽离了京城,也不能全然的不管不顾,如果能还百姓一个安宁,也能成全一点我的私心……”她伸手握住了岑扶光的手,满目心疼,“我想着,百姓自愿给你的好名声,总能覆盖掉京城那些恶名。”


    “你明明一心为皇上,却被那起子小人污蔑成了色中恶鬼花间浪子,真的是可恶极了。”


    “你不在乎,我却不能视而不见。”


    岑扶光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江瑶镜却不给他机会,似极为不好意思,两颊微红,也不看他的眼睛了,迅速跳过了这个让她难为情的话语。


    “二则你此次离京,还一走就是几年,无论皇上给出什么正当理由,还真没有哪个实权皇子离开京城数年的。”


    “时间久了,大臣肯定会胡乱猜测,不管是哪种猜测,都对你名声不利。”


    “正好,你沿路一路巡访探案,还江山一个清明,也让百姓能够信任皇室,这不就正好是光明正大的理由?”


    “也不用皇上费心想理由了,你这就是代替皇上巡视疆土。”


    巡视疆土么,这里耽搁十天那里耽搁数月,几年是常事,还能让京城的大臣时时刻刻提心吊胆,谁都不敢忘了在外面的秦王,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家在外面历练的子侄哪天就落到了秦王手里。


    岑扶光认真细想,发现此事确实大有可为。


    只是——


    他一脸愧疚。


    “可我原本想着,你有孕辛苦,这几个月,都要好好陪着你的。”


    “我哪里需要你陪呢,这个孩子很乖,也不闹腾,就是嗜睡了些,经常说着说着就困了。”


    “我成日都在睡觉,你一个人在船上也是无趣。”


    “还不如白日你就去忙正事,只要你每日晚间陪我用膳,说说话,就尽够了。”


    江瑶镜一脸善解人意,说得那叫一个贤惠大度,做足了温良的款儿,一双含情目灼灼看着岑扶光,满是殷切鼓励。


    被长篇大论的奉承下来,原本想好好陪伴她整个孕期的岑扶光都被说得热血沸腾了起来。


    “那我现在就去?”


    “去吧,正好我也困了。”


    “我会好好呆在船上哪也不去,你只管去忙你的正事就行了。”


    岑扶光弯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还叹了一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这才大步往外走,贤惠的江瑶镜微笑目送,待岑扶光跨过门槛复又回头,她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岑扶光亦是。


    两两相望对视良久。


    江瑶镜的*7.7.z.l脸都要笑僵了,他才依依不舍地出了门去。


    “呼——”


    大大松了口气,终于打发走了。


    江瑶镜直接瘫在了椅子上。


    后面的日子总算可以消停养胎了。


    虽然自己尚且不知他能遇到多少有问题的官员,但想也清楚,自家那些时时敲打的下人都不停有幺蛾子产生,就更别提这些在外任职的官员们了。


    只要岑扶光用心查探,他就觉得没心情来管自己了。


    一石多鸟,完美。


    *


    接下来的日子,岑扶光果然忙碌了起来,甚至是好些天身上都是带着血气归来的,船也一直停在津海没动弹。


    江瑶镜一直没有询问,甚至什么案子都没问过,不管是贪官污吏还是为非作歹,伤的都是百姓,一旦问了毁的只是自己心情,除了生气什么也做不了,就算皇上秉公处理了,伤害依旧存在,还是当个聋子好。


    岑扶光亦没有跟她说的打算,只身上血气愈发浓重,后面都要洗漱换衣才回房间。


    大约过去了小半月,船只终于前行。


    江瑶镜依旧没问,这小半月基本都是晚上见一会儿,还真不怎么烦他,如今他空了两天,也有心情陪他玩黏黏糊糊的游戏,反正再走几天又到了下一个城镇,他又开始忙了。


    她不问,岑扶光反而坏笑着主动道:“小喽啰不算,我给父皇押送了六个官员回京。”


    “一件案子?牵扯这么广?”江瑶镜真的有点好奇是什么事了。


    “不是啊。”岑扶光摇头,“我把津海上层犁了一遍,五个案子,才送六个人,已经非常少了。”那些从犯都在牢房里关着,等父皇定罪发落。


    江瑶镜觉得有些牙酸,一次性送五个案子回京,哪怕皇上是下发给刑部和大理寺重审也要费很大心力,而且津海的官员还要重新部署调派,又是一桩麻烦事。


    岑扶光把胸膛拍得啪啪响。


    “放心,一路南下一路查,等到了杭州再来一波大的。”


    “我保证,在你生产之前,父皇绝对没空找我了。”


    这哪里是没空找儿子,这怕是要忙得睡觉的时间都没了。


    这祸水东引的主意是自己出的,江瑶镜除了微笑什么也做不了,只默默在心中做出决定,以后孩子绝对不能让他教养,家里有他一个不孝子就够了,不能再出一个了。


    前面那场全武行打出了真火,轻伤不提,重伤都有五六个,再有关禁闭反省的,太和殿空了一半有余,元丰帝有心收拾他们,谁来求情都不好使。


    这次好些个大臣都被关进了大牢,无人处理事务,元丰帝只能自己顶上。


    已经熬了好些天,元丰帝眼下满是青黑,一直俯首龙案前奋笔疾书,脖子都僵了。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些大臣胆子也太大了,老二不在,朕这个皇帝还镇不住他们了?!这次必须要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真把朕的太和殿当菜市场了。


    就算老二不在,朕也可以镇压你们!


    元丰帝手中的朱笔就没停过,襄王不添乱就好了,他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但终于能‘独立’处理政务,他心中满是亢奋,累是真的,乐在其中也是真的。


    甚至喝水的间歇功夫还能抽空想想岑扶光。


    老大不让找,还派人拦着,也不知道老二如今在哪,过得好不好,进得香不香?


    差点被庞大政务压弯腰还能抽空想儿子的元丰帝压根儿不知他远在他乡的好大儿送出的‘惊喜’即将抵达京城。


    第88章 ……


    “父皇!”


    被连着拒了好几天, 这次岑扶晞终于不顾太监的阻拦,直接闯进了乾清宫。


    元丰帝手中朱笔一摔,抬眼, 沉沉的眼神直勾勾地看向来人。


    “谁给你的胆子——”


    余下的话消失在了唇边, 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元丰帝移开视线,死死抿着唇,“你不养伤,跑出来乱晃什么?”


    都不觉得丢人么。


    那天的混战, 也不知道那个缺德冒烟的,直接给老三脸上来了一拳, 还正正好覆盖整个右眼,现在老三整个右眼眶乌漆嘛黑的,又黑有肿, 还有些睁不开眼。


    一只眼睁着, 一只眼半咪着, 还肿得老高。


    远观细看都只会让人发笑。


    岑扶晞是来个刘问仙打抱不平的,那群黑心鬼下手太重了, “父皇,刘大人都起不来身了, 太医说了,肋骨都差点被人打断, 且得养两月才能正常上朝呢。”


    “堂堂一国宰相, 在朝堂上被人群殴至重伤, 只把赵至卿停职关大牢完全不够, 这事不能这么简单过了呀!”


    元丰帝回头打量了岑扶晞一眼,还是觉得他的脸实在有碍观瞻, 又移开了视线。


    “那你想怎么办?”


    “撤职,光停职怎么够,把他撤了。”


    “那换上谁呀?”


    岑扶晞没发现元丰帝的语气逐渐危险,还真的顺着这个问题想了下去,换了赵至卿,谁能顶上兵部尚书的职位?


    “怎么?”


    “你的好岳父没告诉你人选?”


    迟钝如岑扶晞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又过了片刻,才小小声道:“刘大人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要来替他找公道的。”


    元丰帝:……


    从龙案前起身,顺手摸了本奏折拿在手里,几步走到垂着脑袋的岑扶晞面前,手中的奏折毫无预兆的旧对着他的脑袋砰砰敲,誓要把他脑子的水敲出来。


    “朕让你去跟着刘问仙学习,学习!不是让你去向着刘家的。”


    “你别忘了你自己姓什么!”


    打着打着打出了真火气,一脚踹向他的膝盖,岑扶晞嗷嗷叫着跪下了,抱着脑袋抬眼,眼巴巴的看着,一脸迷茫。


    “我姓岑啊?”


    显然他压根就不知道元丰帝为何生气。


    元丰帝只想抚额叹气。


    一个父亲,只是生母不同,为何老三和老大老二差距那么大?!


    元丰帝很想告诉他这顿打就是刘问仙自找的,谁让老二才不在两个月他就飘了,自认没人可以压制他了,居然把心思动到了军饷上面,赵至卿能忍他才怪了!


    但这事要跟老三这榆木脑袋说清楚,起码要掰碎再掰碎,而且他还不一定能听懂!


    元丰帝气得叉腰站在原地直喘粗气,脑门直充血,都快心梗了,终于体会到了南书房的先生们来找自己哭诉时的心情。


    朽木真的不可雕!


    亲生的,亲生的,这是亲生的。


    元丰帝强行自己把自己哄好了,又长吸了一口气,准备敲开老三的脑袋再仔细给他梳理一番,朝堂大事不是简单的黑与白,甚至几乎可以说暗流涌动的都是灰色,不要只看简单的表象。


    “你——”


    “皇上。”


    太监小跑的上前打断了他的话语。


    “秦王派人从津海押送了六名官员回来。”


    “这亦是秦王送回来的卷宗。”


    押送官员?


    老二不是出去玩乐放松心情的么,这又是整得哪一出?


    元丰帝有些懵逼地接过太监双手呈上的卷宗,直接打开细看,才看完第一个案子就已经脸色漆黑,等到五个案子全部看完时,整个人都气得发抖。


    旁边偷摸起身还垫脚偷看的岑扶晞又跪了回去,老实当他的鹌鹑。


    “好样的,真他娘的好样的!”


    元丰帝把手里的卷宗狠狠摔了出去。


    前面那些贪污弄权的就罢了,虽然才当皇帝几年,才元丰帝也知晓,贪官是永远都杀不尽的,不至于生气到这般地步。


    他生气的是,军营也出了问题。


    要知道津海可是距离京城最近的武装重镇,这才几年,那边的军营居然已经连训练都已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还有将领堂而皇之的在军营聚众赌博?


    新朝初立就染上了这些毛病,这个绝不能容忍,必须下狠手清理一波了。


    元丰帝:“宣刑部尚书,大理寺卿进殿。”


    太监领命退了出去。


    岑扶晞依旧缩着脖子,“那儿臣先告退了?”


    元丰帝看他一眼,冷冷道:“接着跪。”


    岑扶晞:“……噢。”


    —— ——


    虽然弟弟是个讨债的,但马上就有大侄子或者大侄女了,身为大伯,不能没有表示。


    岑扶羲闲来无事点了一遍自己库房,适合小孩子的东西都整理了出来,还嫌不够,又让人片了许多细竹片来,亲自做孩童的小玩具。


    瘦削却灵活的手指不停缠绕,一个小巧的竹编小马很快就出现,看了一会放在一边,手指再动,一炷香的功夫,又一个小马出现。


    旁边的托盘里放着各色颜料。


    小孩子喜欢鲜艳的,自然是要着色的。


    不知男女,就一蓝一粉好了。


    编织的时候心中就已经确定好了配色,调色时半点没犹豫,清新的蔚蓝出现在了盘中,这个颜色岑扶羲很满意,提笔着色。


    而当他专注手中小马时,东宫的另一个大太监闭嘴悄无声息的上前,等他手中画笔簪向画盘时才轻声道,“殿下,有王爷的消息。”


    岑扶羲头也不抬继续着色,“说。”


    闭嘴将一个时辰前乾清宫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又道:“皇上已派钦差大臣前往津海,同时还让襄王随行。”


    岑扶羲:“谁?”


    闭嘴:“刑部侍郎,李长风。”


    “呵。”


    岑扶羲一声嗤笑,不再言语,只专心手中事。


    闭嘴也不多言,静静站在旁边。


    直到手中蓝色的小马彻底描涂完,放到一侧阴干,岑扶羲才施施然再度开了口,“孤的好父皇,对老三的调-教真是用心。”


    “刘问仙就两月不能上朝,马上又给他找了个刚正不阿的老师。”


    一旁的闭嘴本就深深垂着的头更低了。


    “扶光现在在哪,是否继续在查当地官员?”


    岑扶光那边的人手自然是有太子的人的,但他很少过问,弟弟马上都要有自己的孩子了,自然不会再像幼时那般时刻管教着。


    实际上岑扶羲已经多年不曾主动询问过弟弟的事了。


    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就行,其他都不是大事。


    闭嘴:“如今已进入翼州境内,虽还未动手,但囚恶等人已经先行一步进入保定搜集当地官员的消息。”


    这就是要接着查的意思了。


    岑扶羲微微一笑,“既是代替天子巡视疆土行监察之责,总得让百姓知晓谁才是真正为他们做实事的。”


    闭嘴略微思考就明白了岑扶羲的意思。


    “奴才明白了,这就去办?”


    岑扶羲点头。


    闭嘴退下后,岑扶羲在桌前静坐片刻,和岑扶光如出一辙的狭长凤眸划过一丝讥讽。


    人精如刘问仙都教不明白的人,规矩刻板的李长风就更不可能让他开窍了。


    但愿下次在听到乾清宫的消息时,不是父皇被老三气吐了血。


    岑扶羲懒散乱想了一小会儿,又继续折腾画盘,这次要调出他心仪的粉色。


    *


    岑扶光丝毫不知皇上和太子暗地里的交锋,他现在可劲儿的撒欢。


    原本只是想给父皇寻着麻烦事让他没空搭理自己,谁知竟在其中寻到了趣味。


    在京城时,虽然贵为亲王,但其实很多事情并不能完全顺着本心,要处理某个人或者某件事时要考虑的因素实在太多,环境一直都在桎梏着自己,尤其是,其实很多时候最大的阻力来自父皇。


    不得不退步,不得不忍让。


    但现在情况真的不同。


    在外面,除了天地,没人比自己更大,也不需要考虑这是否是父皇有意为之,更不需要在意这是谁的子侄,又是谁的姻亲。


    反正自己只负责找证据以及抓捕归京,定罪是父皇的事,至于这其中有多少人求情,又有多少人添油加醋浑水摸鱼,那就全是父皇的事了,和自己无关~


    只单纯的伸张正义不用考虑其他任何事的这种感觉,真的很爽!


    岑扶光直接在冀州境内撒了欢,一波又一波的人被他送进了大牢,越抓越亢奋。


    而大半月后,他终于消停了,直接掉头回船,中途百姓中的些许言语直接被他无视了,只想着跟媳妇炫耀自己此行的战绩。


    肚子已经开始显怀的江瑶镜听他兴奋言语这次抓捕了十二人送回京城时,默默别过头,嘴角抽搐了几分。


    佛主保佑,皇上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能稳坐龙椅,别被好大儿气疯。


    而事实上,元丰帝根本就没来得及生气。


    是,官差押送犯官回京的速度没那么快,只会快马加鞭将卷宗先行送回京城。


    而一般情况下,皇上的消息是最快的。


    但那是正常情况。


    此次好几位犯官的家属,在岑扶光还在处理案件的时候就把信先行一步送往了京城。


    所以好几家都比皇上先收到消息。


    于是元丰帝刚看过保定那边送回来的消息,怎么比津海多了一倍有余?还没来得及深想,好几家都递牌子进宫了。


    还都来的是家中早已荣养的老太爷,一个个都老态龙钟颤颤巍巍的。


    一进乾清宫就下跪请罪。


    人也不求情,也不说从轻处罚,只泪眼朦胧说着往昔,说都是自己错,一门心思只顾着为皇上办事,忽略了家中子嗣教养,这才让他行差一步走了错路。


    老臣不求皇上宽恕,也没妄想过以功代过,只盼皇上垂怜,留他一条狗命就是。


    元丰帝:……


    不等元丰帝思量好怎么开口呢,添油加醋的对家紧随其后也来了,依旧是老爷子。


    于是,乾清宫中,一群牙都快掉光的老爷子开始互喷,甚至还隐隐有了互殴的架势,手脚不给力,拐杖还在呢,好几位都已经跃跃欲试,手中拐杖已经快按耐不住了。


    元丰帝:……


    再放纵下去,你们是不是要在乾清宫上演一场全武行和碰瓷大戏了?


    这是朕的乾清宫,不是菜市场!


    老二这个孽障。


    你要抓就抓,分开抓行不行,非得一波送吗!


    你送得开心,有没有想过京城的朕有多为难!


    —— ——


    当船行至山东境内时,见善囚恶一起下了船,此举引来了正抱着肚子在屋子内来回溜达的江瑶镜的好奇,“你很急?”


    前面这两都只下一个去搜集消息的。


    岑扶光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小锅盖,“快入冬了,江上寒气重,等山东这边忙完直接下杭州,中途不再停留了。”


    岑扶光自然分得清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屋内早已铺好了柔软的毛毯,四角处也燃上了红罗炭火盆,半点儿寒意不见,温暖如春。


    江瑶镜不置可否,虽然自有孕后就一直在路上奔波,但岑扶光把她照顾得很好,一点儿疲惫不显,也不觉得累。


    如今孕期已经四月有余,嗜睡的情况减少了很多,但特能吃。


    “咕咕——”


    这才用完膳没多久,肚子就开始咕噜咕噜叫了。


    “想吃米粉。”


    江瑶镜吧唧了下嘴,直接点餐。


    “酸豆子和剁辣椒抄的肉沫给你厚厚盖一层?”


    岑扶光都摸准她近期的口味了。


    江瑶镜听得口水都要下来了,忙不迭点头。


    “嗯嗯!”


    岑扶光把她扶在椅子上做好,又随手拿了一碟点心让她先啃着玩,这才起身出门去。


    江团圆跟着见善他们下船去了,岑扶光也不想提人上来伺候,几乎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


    先去小厨房说了声,又转头去了药房。


    张太医正在悬梁刺股,一个专研妇人保胎生产一事的太医,硬生生被岑扶光逼得去研究男子避子汤。


    幸好还有同僚和他交流,若船上只他一位太医,他只能跳河明志了。


    两月过去,张太医肉眼可见的沧桑了许多,就连发髻都是乱糟糟的,见到大摇大摆进来的岑扶光,他面无表情起身行了个礼,就木楞楞站在原地,等着新一轮的蹂躏。


    岑扶光今儿没心情折腾他,只问,“她的身体真的没问题?”


    “男子避子汤臣确实不擅长也没把握。”张太医脖子一梗,“但妇人怀孕生产一事这是臣的强项,夫人肯定会安心生产,母子无忧!”


    质疑自己强项医术的人都得被叉出去!


    岑扶光:“可她最近胃口大开,人却没胖多少,就连肚子也没胖多少,吃到哪去了?”


    “双胞胎,一人吃三人补,现在吃的还不够呢,等进了五月,补品的量还得添呢。”


    张太医见怪不怪,摆手说得随意。


    岑扶光:……


    他幽幽盯着张太医,咬着牙,“双胞胎?”


    “对呀。”张太医点头。


    岑扶光:……


    磨了磨后槽牙,阴恻恻地盯着他。


    这些天被各类医书折磨得脑子空空的张太医终于回神,看着岑扶光,目光逐渐惊悚,“我没跟您说?”


    说个屁。


    岑扶光深呼吸再深呼吸,还是压不住心里这股邪火,若非船上只他一人……


    “母子三人都要平安。”


    “但凡有一点问题,本王就把你投江喂鱼。”


    岑扶光离开后,其他几位太医几步过来,“老张你怎么想的,双胞胎的事你居然没有告诉过王爷?”


    “我记得我说过了呀。”张太医摸着脑袋,一脸茫然。


    我真的没说过吗?


    “你最近少看点其他医书吧。”


    “王爷避子汤的事我们帮你一把,研究研究。”


    “你还是先顾着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吧,双胎不比单胎,更添数倍凶险,你该要更加尽心尽力才是。”


    其他太医争先开口,为了不让老张喂鱼,也是操碎了心。


    张太医连忙拱手谢过。


    是两个孩子?


    怒气在药房暂存,岑扶光现在觉得腿有点软,踩在地上轻飘飘的,整个人又惊喜又害怕。


    在巡逻侍卫奇怪的目光中,来回在走廊窜了几个来回才算勉强平稳下了心态,这才迅速开始处理事情。


    杭州那边宅子早已准备好了,照顾孩子和专精伺候妇人月子的嬷嬷们也已都预备好,但现在是两个孩子,就得添人手了。


    还要再来个太医。


    这个张太医真的是,脑子有棒槌,双胎的事他是一点没说过,实在不敢再信任他了,必须再来一个妇科圣手才保险。


    这事只能又朝大哥伸手了。


    岑扶光自然也有自己的太医,但都是精通内外伤的。而秦王府还养了许多大夫,但那些大夫千奇百怪的,擅毒的擅蛊的,还有个活人不医的。


    就是没有一个擅妇科的。


    秦王府连女主人都没有,也没想过孩子来得这么快,太医到处都有,但身家清白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的不好找,还在寻摸呢。


    算了,薅大哥羊毛都习惯了,不差这一回了。


    岑扶光大步回了书房,提笔给岑扶羲写了一封简信,要太医要人手都是一笔带过,重点是我马上有两个孩子了,两个哦,是两个哦!


    命人快马加鞭送出去后,又快步去了小厨房。


    时间掐得正正好,酸辣扑鼻的米粉正好装碗,岑扶光伸手接过,直接端回了房。


    江瑶镜吃得开心,岑扶光在一边看得也开心。


    江瑶镜早就习惯他守着自己时的灼热视线了,半分余光都没分给他,只专注碗中,满满用了一大碗酸辣米粉,小嘴吃得红彤彤的,很是满足。


    漱完口才有心思看向岑扶光。


    “你悠着点儿,这次别抓这么多人了。”


    只盯着她肚子看的岑扶光:?


    吃得有点撑,挺着肚子在屋子里来回转悠,“你是不是忘了科举明年年初才算大齐的第一届?人才储备完全不够,照你这么抓下去,皇上怕是会把你摁在他们的职位上暂代了。”


    又不是几代后累积的冗官问题,现在大齐,基础官员根本不够用。


    岑扶光:……


    “知道了。”


    这个问题确实是自己忽略了。


    又狗腿弯腰上前,亲手搀扶着江瑶镜在屋里绕圈圈,“多谢夫人提醒,小的伺候您散步。”


    江瑶镜横他一眼,对他的狗腿已经见怪不怪了,完全不管他,就慢悠悠照着自己的节奏来。


    岑扶光没有马上说双胎之事,打算等到了杭州稳定下来再告诉她,那会儿自己手里的事也已经忙完,虽然不能代替她承受生产时的疼痛和危险,但日夜都能陪伴着她,好歹能宽慰她一二。


    入夜,见善囚恶还在外面奔波,事少轻松的江团圆已经先行一步回船。


    江瑶镜这个时候已经用过晚膳舒舒服服窝在榻上了,最近她的嗜睡情况已经大大改善,现在正拿着一本关于海贸的书在看。


    等生完孩子一定要去闽越看热闹。


    岑扶光也没闲着,虽然见善囚恶还没回来,但已经送了一波消息回来,他正坐在案前整理,小问题直接略过,至于在原则底线上来回摩擦的人,确实不能再胡乱抓人了,先警告一回,若还不收敛,也不会留情。


    “回来啦?”


    “用过晚膳不曾,快去歇息歇息。”


    江瑶镜倚在榻上招呼江团圆。


    江团圆本就是个不能憋住的性子,现在她面色微带狰狞的死死抿着唇,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是在强忍笑意。


    江瑶镜慢慢坐起身来,正要问是什么好玩的事儿,谁料江团圆看了一眼正伏案疾笔的岑扶光,憋得更狠了,肩膀都一抖一抖的。


    再看一眼,差点没憋住喷笑出来,连续噗了好几声,又强忍闭嘴。


    所以,是岑扶光的笑话?


    江瑶镜这次是真的起了好奇心,“你快别憋了,快说与我听!”


    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岑扶光的主意,他茫然抬头,看着神情怪异的主仆两。


    “怎么了?”


    江团圆深呼吸了一口气。


    “王爷前面那两拨抓人的动静已经传到了城内,都说王爷是青天大老爷,来给百姓伸张主事的。”


    话说到这,没有任何问题。


    不管出发点是什么,岑扶光先前抓了那么多贪官,确实是为百姓主持正义了。


    “但是——”


    江团圆再度憋笑,“他们说王爷身为皇子,青天大老爷不够尊贵,又说王爷名讳中带有太阳之意,就说王爷是太阳之子,来人间一遭就来主持正义的。”


    岑扶光:……


    咋,父皇就莫名其妙变成太阳了呗?


    说到这,岑扶光还能强忍尴尬,面无表情坐在椅子上,虽然拳头已经紧握,然而接下来江团圆的话就让他彻底绷不住了。


    江团圆:“民间对此争议颇多,太阳之子只算小众,有正义之光,还有光明大老爷等等,最后算是统一的说辞是——”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朗声,大声,字正腔圆,对着岑扶光道。


    “秦王殿下带着正义的使命行走在人间,是大齐,正道的光!”


    “噗——”


    “哈哈哈哈,正道的光,噗,嘎嘎……”


    江瑶镜倒回了榻上,扶着肚子笑出了鹅叫。


    岑*正道的光*扶光:……


    脚趾好痒,好想扣些什么东西出来。


    有些人看似还活着,实际上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第89章 ……


    这几月, 岑扶光不敢说自己做得有多尽善尽美,但确实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极限处,即使船行江上多有不便之处, 也不肯让江瑶镜受半分委屈。


    如此费心养着, 连安胎药都不必用。


    可他也万万没想到, 这孕期过了快一半,第一碗安胎药的由来,居然是因为笑岔了气而肚子疼闹出来的。


    木着脸端着一碗安胎药回房,而塌上窝着的江瑶镜本来已经平静, 谁知看到他回来后,下意识道:“我们的光回来了, 噗,哈哈——”


    又捧着肚子在笑,若非肚子不便, 她都要在榻上来回打滚了。


    岑扶光:……


    现在他也不尴尬羞耻了, 只剩哭笑不得。


    长腿几步就跨了过去, 将安胎药放在一侧的小几上,伸手把人捞起来抱在怀里, 大掌抚着她的肚子,“别笑了, 再笑肚子又要疼了。”


    江瑶镜也知道好歹,但她真的控制不住。


    只把头埋进他的脖颈处, 不看他的脸。


    虽然没有笑出声来, 但小身子依旧一抖一抖的。


    岑扶光除了心内一声长叹, 连话都不敢说, 生怕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又不能自控的爆笑出声,又一下一下的轻轻摸着她的肚子。


    这事已经让人去查了, 回来得也很快。


    根源在大哥身上。


    但这事还真怪不到大哥身上。


    大约是父皇又对老三做了什么,大哥才把自己在外面做的事情摆到明面上,离京不代表放下所有不管,京城的烂摊子暂时松手,民间的名声倒是可以攒攒。


    论迹不论心,不管出发点是什么,百姓得了清明是真。


    所以大哥这般做自己也能厚颜接受。


    但是吧,大哥再聪慧也算计不了所有人,尤其是这种口口相传本就容易出错的事,只要口误差一个字,后面的意思就全乱了。


    那些让人羞耻尴尬到恨不得马上离开大齐的诨号,还真就是百姓自发讨论出来的。


    不能说大哥好心办坏事。


    只能说自己命里该有此一劫。


    想着想着,岑扶光自己都没能忍住笑出声来。


    江瑶镜本来在心里默念清心咒来着,谁知他先笑出来了。


    “你别招我了,我忍得好辛苦的!”


    “我没——”


    岑扶光脸上的笑意忽然停滞,缓缓低头,只看着他覆着肚子的那只手。


    声音压得极低,唯恐惊到了孩子。


    “刚才它是不是动了?”


    江瑶镜也低头看着自己肚子,两人连呼吸都放缓了,耳边只余各自的心跳声,不敢言语,只怕先前那个小小的碰撞是假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小凸起再现,正正好撞在岑扶光早已出汗的掌心。


    真的是胎动!


    岑扶光直接翻身下榻坐在地上,双手近乎虔诚地捧着江瑶镜的肚子,“宝宝你再动一下,父王想看看你……”们。


    或许真的有父子间的心灵感应。


    他的话语刚落,肚皮上又鼓起了一个小包,虽是一触即离,但却让第一次感受到胎动的江瑶镜和岑扶光一瞬间红了眼眶。


    这种感觉是和知道怀孕时的激动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这是宝宝第一次对父母有了回应,哪怕此刻的它其实还没长成,所有胎动都是无意识的,但也足够初为人父的两人欣喜了。


    接下来的几日,不止岑扶光激动,恨不得时时刻刻把脸贴在她的肚子上,就连江瑶镜自己也时不时地跟宝宝说话,夫妻两一个赛一个激动。


    直到见善囚恶回船,才算把岑扶光的心思拉回了正事上。


    江瑶镜也揉着僵硬的脖子慢慢回到了平静的心态。


    这次的调查还算可以。


    是,鲁岳这边的官员当然也是有问题的,但还算可以忍受,或者说并不紧急,等着一年后的考核再处理也行。


    岑扶光迅速过完一遍,把几个已经开始试探踩底线的官员记录在册,也不管父皇看到这个册子后要如何处理,手一挥,直接让人送回京城。


    他也不在各处停留,除了补给再不停船,直奔杭州而去。


    本王要去照顾媳妇孩子了,你们自己玩去吧,正道的光要隐姓埋名几个月了,最好隐姓到这个诨号消失!


    —— ——


    岑扶光已经决定好消停数月,但旁人不知道呀,尤其是京城的官员们。


    虽然有太子的人手拦着,无人能查探到具体的行进路程,但这津海保定鲁岳这三一通下来,再算算行进时间。


    秦王乘船顺着运河一路向南的,没跑了。


    于是鲁岳这边的卷宗还没送到京城呢,姑苏一代已经自发肃清,一个个的都下了狠手,冤案错案通通重审,贪污受贿的也都忙着扫尾,实在扫不干净的,就干脆洗干净脖子等着被抓了。


    被惩罚的人也一个比一个老实,一个顽抗的都没有。


    没法子呀,现在上峰先手下惩治,就算留不下自己这条命,日后家人也有出路,秦王可是能上达天听的,谁也不敢赌皇上是否能记住自己的名字籍贯和家族。


    一旦被皇上记住了,那整个家族都没以后了。


    皇室从来都擅长迁怒,不管谁家当上皇帝都是如此。


    姑苏风风火火开启了肃清,上行下效,县太爷也支棱了起来,那些不听话甚至私设刑罚的宗族都被一一摁了下去。


    老实点儿!


    敢反抗就把你上交给你秦王殿下,到时候你就是你们宗族的罪人!


    秦王来了这四个字,能不能止小儿夜啼不清楚,但绝对能让心里有鬼的坏官们心里一紧,头皮发麻。


    由上至下的狠手一个比一个狠,一时之间,至少这姑苏一带,还真有了天地清明,海晏河清之感。


    心里有鬼的除外,真心为当地做事的好官,和太多太多的平头百姓,都盼着秦王巡视疆土的时间能拉长点儿,再长点儿。


    姑苏后面的浙江等地本来是不急的,他们也在行动,就是没姑苏那么快,或者说,手段没那么激烈,还给有些人留了快点把自己摘出去的余地。


    反正前面有姑苏顶着呢,自己这边慢慢来就是。


    可这,等啊等,又等了等,这鲁岳的卷宗都已经送到皇上龙案上了,怎么姑苏还没动静呢?


    我去。


    秦王不会是已经察觉到他们都已经明白大概路线了,不再按着路线的顺序来,而是随意挑选抽查了吧?


    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


    浙江总督一蹦三尺高,原本还算和熙的手段瞬间寒冰三尺,谁来求情都不好使,就连深受他宠爱的小舅子都给打了出去。


    “万一秦王直接杀到浙江来了呢?”


    “你最好祈祷你没干什么坏事儿,不然老夫就自己动手清理门户了!”


    小舅子被打出去,夫人都不敢求情,再疼爱弟弟也知丈夫才是自己的依靠,而且这秦王都是犁最上层的官员,一旦真在浙江查,自己丈夫板上钉钉会被严审,这个时候是真不敢有半点错处的。


    实在遮掩不了就自己罚,往死里罚,绝对不能让秦王把自己送回京城!


    于是浙江也风风火火开始了由上而下的大清洗,莫说贪官了,现在县太爷出去巡村连口吃的都不敢用了,实在推拒不了的,也要自己花钱买下来,绝不给任何人留下攻讦自己的机会。


    而浙江的风声也慢慢向后刮去。


    是了,万一秦王跳过他们就到自家来了呢?


    不行,不能安坐了。


    不就是肃清么?


    开整!


    谁也不*7.7.z.l能阻挡本官做个为民请命的好官,谁也不能!


    这些消息又被人整理快速送回了京城。


    而元丰帝看完两地的情报和现况后,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原来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只要把老二放出去就行了?


    那是不是要让他在外面多呆几年?


    他甚至都来不及思考老二在民间的声望是否过于高的问题,只一门心思想着让这些地方的安稳时间拉得更长一些。


    但心里也有小九九。


    啧。


    你们清理门户了又如何?


    老二不去,是不是就不清理了?也不会上报给朕了,是吧?


    行。


    朕都给你们记着呢。


    早晚有算账的那一天!


    元丰帝迅速把好些人的名字添上自己的记仇本,还没来得及细想如何收拾他们呢,襄王又来乾清宫了。


    进来就嚎。


    “父皇,儿臣也可以去巡疆!”


    本来这岑扶光不在,太子常年缺席早朝,现在京城里就岑扶晞一个长成的皇子,虽然手里没有实权,但可以上朝,可以议论朝中大事,很多人都会给他几分面子。


    就连武将也不似从前那般鼻孔朝天。


    岑扶晞的小日子过得可爽了,就算和刘家起了龌龊也是笑着处理的,巴不得岑扶光不再回京。


    但这次事后,老二在民间的声望已经拔高到太子都不敌的程度了,岑扶晞自然不能忍。


    不就是代替父皇巡视疆土监察官员么?


    自己也可以!


    元丰帝:……


    “一个礼部你都折腾不开,你还去外面监察百官?”


    “朕丢不起那人,赶紧滚。”


    白吃这些年的饭了,自知之明都没有。


    岑扶晞:……


    他自然是不乐意的,但他也几乎不会反驳元丰帝的话,吭哧半晌,又想起一事。


    “那儿臣代替您去祭拜孔庙?”


    这事儿本来就是礼部负责,岑扶晞自然也清楚父皇原本是打算让老二去的,但现在老二不在,自己可以去呀。


    这事又不需要动脑子,按着规章来就是了。


    岑扶晞自信满满。


    元丰帝:……


    你真的清楚代替天子祭祀孔庙的真正意义吗?


    都不需要问出口,只看那双一直清澈从未被知识污染的眼睛就知道。


    他不清楚。


    “你能从南书房出来都是先生们给你放了海。”


    “四书都读不明白的人,你还好意思去孔庙?”


    又想到他前儿办的那些蠢事,元丰帝的火气是真的上来了,“让你去津海是让你跟着李长风学人办事的,你倒好,律法都不明白就敢这个松口那个留情,老二在前面都把证据列得明明白白了,你照着卷宗办事都不会添乱到如此地步!”


    “这朝你也不必上了,差事也不用办了。”


    “滚回南书房继续念书去!!!”


    襄王自信满满进了乾清宫,屁滚尿流的爬了出去。


    元丰帝的咆哮再次送到了东宫,这次岑扶羲难得搭理老三了,这人根本不配让自己放在心里,迟早有一天父皇会被他气死的,自己做的孽自己去尝。


    他现在一门心思想着,不然自己也去杭州?


    双胞胎诶。


    老岑家就没出过双胞胎。


    想亲眼看着它们出生。


    而这一切的纷扰都和岑扶光无关,因为正道的光这几个字实在羞耻,他直接南下杭州,也不再搜集周围消息,只一门心思过自己的小日子。


    终于到了杭州,等所有东西都搬下船后才扶着江瑶镜慢慢下船。


    谁知刚出船舱,两人就被杭州港口的干净有序给吸引住了目光,他两也算是见识了好些个码头,繁华如江南,码头也是忙乱的,甚至污遭的,没法子,人流量太多,便是日日清理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见善还拿了好几张纸过来,“这是码头的衙役给的,说是外地来杭的人都有,是杭州城的路线图。”


    完全不知道杭州也因为自己在心惊胆颤肃清的岑扶光还叹了一句,“挺好的。”


    不管此方官员政绩如何,至少是把百姓放在心里的。


    而真正的始作俑者江瑶镜也感叹了一句,“蛮贴心的。”


    第90章 ……


    一座城市的最高掌权者是否真的一心为民, 不用去特意收集消息,很多细节处就能窥见一二。


    码头时的所见所闻就让岑扶光对杭州城有了几丝好感,而进城时守门衙役习以为常地扶着卖炭翁的背篓, 而老者也不怕官差, 甚至笑呵呵聊了几句。


    岑扶光看在眼里, 眉梢为挑,和随骑在他身侧的见善闲聊,“杭州知府是谁,看起来有点好官的影子了。”


    见善抿嘴, 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岑扶光:“怎么?”


    岑扶光不想理会外面的闲言碎语,尤其是听不得正道之光这四个字, 但见善等人不可能放弃搜集外面的消息,只不过没有上禀罢了。


    见善忍笑将这段时间沿河各地的情况说了。


    虽然自家王爷一路直奔杭州中途并未停船,也许是皇上太子的人手时不时闹出点动静, 这边在传秦王来了, 那边也在传秦王来了。


    真假难辨, 但沿路官员不敢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八个字来形容最恰当不过了, 那是恨不得把清白二字刻在自己脸上。


    杭州城自然也在其中。


    岑扶光:……


    怎么还是躲不过这件事?!


    如今再听还是觉得羞耻。


    他想了想,还是嘱咐了句, “这里也查一遍,小事不用回禀, 你自己拿捏。”


    见善忍笑点头。


    岑扶光也马都不想骑了, 进了城就钻进了马车。


    先在火盆处呆了一会儿驱除身上的寒气, 这才一把抱住了江瑶镜, 一脸委屈。


    “怎么了?”


    江瑶镜摸了摸他被寒风吹得有些凉的脸颊。


    岑扶光不想说这些丢人的事,随口道:“大哥传来消息, 老三又被赶回南书房念书了。”


    “这不是好事么?”


    “大概是真的闲来无事,他已经收用了李家姑娘,也没给名分依旧养在外面,如果两人身体没问题,大概下月就能传出孕信了。”


    江瑶镜眉心微皱,“为何不给名分?”


    不管兄弟两有多少龌龊,自己和李家姑娘是否敌对,但同为女子,江瑶镜总是看不惯这般行事的。


    你既然拿走了别人的清白之身,就该给名分才是。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岑扶光坐起身来,懒倚车厢,随口猜测,“大概是想反抗刘家,又不想彻底撕破脸,就这么折中了呗。”


    这样的折中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襄王到底怎么想的。


    江瑶镜不会随意开口议论皇子,岑扶光却没这个顾虑,笑得讥讽,“他若是光明正大把人带回宫,我还能赞他一声有骨气。”


    “如今一直养在外面,等着吧,就算李家姑娘顺利生下老三的长子,这孩子也废了。”


    江瑶镜心神一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刘家会拿血脉存疑来做文章?”


    岑扶光点头。


    老三还未入朝就和刘家纠缠在了一起,双方的人手也是互通的,刘家未必不知李家姑娘如今已经破了身。


    只是宫中贵妃还在,确实不好处理李家人。


    那就不处理。


    反正以后只要质疑孩子血脉就可以,甚至都不需要确定真假,谁叫老三依旧把她养在外面呢?能动的手脚太多了。


    只要血脉被质疑了,哪怕刘家女日后没有嫡子傍身,这位长子也绝不可能承袭爵位。


    江瑶镜下意识摸了摸肚子,神情忐忑。


    “那咱们的孩子……”


    “谁敢?”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语气亦是稀疏平常,但江瑶镜硬生生从他微挑的眉尾处看出了杀气腾腾。


    江瑶镜老实巴交拆台,“皇上。”


    岑扶光:……


    “我又不是老三那个蠢货。”


    “父皇不会在这点上质疑我。”


    他哭笑不得的强调,故作强硬的氛围直接被江瑶镜毁得一干二净。


    江瑶镜也是故意作怪,跟着笑了出来,笑完又问,“那你刚刚委屈什么?”


    外面的那些羞耻的话绝对不能让媳妇知晓!


    岑扶光脑子疯狂转动,最后把锅甩到了自家大哥身上,“咱们在外面没什么,只是老三若有了子嗣,大哥又会被人议论了。”


    这是代替太子在委屈?兄弟两感情这般深厚么?他会因为这种事情情绪外露?


    江瑶镜还是觉得这个理由有点牵强,又不知哪里不对,好在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谈话间马车早已进了城,如今都停下了。


    “到了。”


    岑扶光相当利索地给她围上白狐披风,又将暖炉塞进她手里,拥着她下马车。


    “走,去看看我们新家。”


    江瑶镜的注意力顿时就被新家吸引走了,不再纠结前事,岑扶光无声地舒了一口长气。


    ——


    杭州的宅院早已准备好,四进的大院子,绕过大门处的影壁后,院中景致就呈现在了江瑶镜的眼前。


    是和京城宅院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和江南的类似。


    黛瓦白墙游廊和随处可见的活水。


    如今已进隆冬,只有松柏长青,苍翠旁边却是枯枝相伴,生机和死亡同在一处,看着竟有了几分禅意。


    “这个院子没有怎么拾掇,和寻常园林没有多大区别。”


    岑扶光由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开口。


    “风大,进正院吧?”


    江瑶镜点头,拒绝乘坐软轿,选择步行进内院。


    怎么说呢,虽然在船上时没有半点不适,但在河上飘着和脚踩在实地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现在江瑶镜就想脚踏实地多走走。


    只要她身子没有不适,她想做什么岑扶光都由着她。


    高大的身躯稳稳挡住了风来的方向,扶着她往里走。


    他们在路上耽搁了太久,侯府的人都已经在这边呆挺久了,见到江瑶镜后,张妈妈江风等人欣喜上前见礼。


    “姑娘!”


    “这一路可还平安?”


    “孩子有没有闹您?”


    “团圆一个人伺候您有没有疏忽的地方?”


    江瑶镜直接被侯府的人团团围住了。


    能追过来伺候的人都是侯府积年的老人了,好些都是看着江瑶镜长大的,说句僭越的话,在他们心里,江瑶镜和自己的后辈无疑。


    江瑶镜当然也开心,满脸笑容回答,一通寒暄。


    外人根本挤不进去,岑扶光也没想挤进去,抬手让见善等人各自散了,就抱胸站在人群外,鹤立鸡群的身高让他的目光一直轻易的锁定在她的身上。


    她笑,他的唇角也跟着上扬。


    侯府这边的人亲近够了,又用了一顿热闹的晚膳,岑扶光才让张太医上前请平安脉。


    日常照顾得足够精心,江瑶镜的身子依旧康健,只是长久坐船,虽然身子不觉疲乏,心中却有一丝郁气,好在如今已经稳定下来,继续好好养着就够了,依旧不用安胎药。


    “那我为何一直不曾发胖?”


    不止岑扶光,江瑶镜也注意到了自己的问题。


    非常容易饿,吃得也很多,忍不住馋意,又怕胎大难产。结果吃到现在,人几乎没怎么胖,就肚子大,也没有特别大,专门问询过妈妈们,没到离谱的程度。


    吃这么多,都去哪了?


    张太医看向岑扶光。


    您还没说呢?


    岑扶光抬手,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身子一弯就把人打横抱了起来,稳步走进里间,轻轻把人放在已经铺好柔软被褥的床上,帮她脱鞋后自己也跟着蹬掉了长靴上床。


    从背后抱住她,熟悉的雪松味袭来,江瑶镜下意识后靠窝进他的怀里,他的身体一直跟火炉似的,哪怕已经隆冬依旧热气满满。


    夏天嫌他热,冬天恨不得贴在他身上。


    尤其特别喜欢这个姿势,把他当椅背靠着,整个后背窝在他热乎乎的怀里,再让他的手盖在肚子上,整个人都舒坦了。


    “媳妇。”岑扶光双手捧着她的肚子,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肚子里,是两个崽崽呢。”


    江瑶镜的眼睛瞪得遛圆,若非被岑扶光抱着,这会儿已经垂死病中惊坐起了。


    “两个?!”


    “恩。”


    “你真棒。”顿了顿,岑扶光又补了一句,“我也很棒。”


    江瑶镜:……


    听到是双胎后略显惊慌的情绪就这么被他的自恋打散了。


    无语抬头看他,“你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忘自夸。”


    岑扶光的回应是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我本来就很棒,为何不能自夸?”


    “你也很棒,我不仅要夸你,还要奖励你。”


    什么奖励?


    江瑶镜还没回神,他的唇再次落下,这次不再是浅尝即止。


    这算哪门子的奖励!


    江瑶镜的轻微挣扎根本就撼动不了任何,轻易就被镇压,呜咽声也被如数堵了回去,思绪也跟着逐渐飘忽,许久之后分开,双颊绯红,美目含泪,脑袋一片空空。


    岑扶光也没好到哪里去,甚至不敢看她此刻情动时的脸,仰头,深呼吸了几次,把身体的躁动强行压了下去。


    “这宅子里已经准备好了六个嬷嬷,不仅精通接生,还擅长照顾月子中的妇人和孩子。”


    “我原本以为只有一个孩子,六个嬷嬷照顾两人,再有丫鬟帮忙,足够了。”


    “谁知是两个,已经给大哥去信了,会再找六个,还有一位太医。”


    江瑶镜听着他游刃有余的话语慢慢平复情绪,听到这,疑惑道:“不是已经有张太医了?”


    在她看来,一个妇科圣手的太医已经足够。


    “是,张太医很擅长保胎没错。”


    岑扶光一脸平静,“但我还想要一位擅长保大人的太医。”


    江瑶镜呼吸一滞,仰头怔怔看着他,眸色情绪一时极为复杂。


    “我会对他们充满期待,是因为你孕育了他们。”


    “因为你,我才会移情。”


    “但我不缺想帮我生孩子的人。”


    岑扶光垂眸看着她,“我会尽我所能做好所有准备,母子平安自然最好,但如果天不怜惜,非要做出选择……”


    没有停顿,甚至可以说毫不犹豫。


    “我这里没有保大保小,只有你一个选择。”


    江瑶镜依旧怔怔看着他,只看着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知道怀的是双胎,说实话,害怕多过惊喜,因为生产本就艰难,双胎更难,也许是自己自私,第一个念头就是万一难产怎么办呢?


    可还没来得及深想或者害怕,他居然率先给出了笃定的答案。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是大过子嗣的?


    江瑶镜久久不曾言语,岑扶光以为她的沉默是抗拒的意思,脸色一沉,咬牙道:“我告诉你啊,你要是敢用自己的命去换孩子,不用后娘进门我就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后爹!”


    “我绝对不会认真养他们的,绝对不会。”


    “噗嗤。”


    江瑶镜眼睛似有泪意,唇角却是上扬的。


    “我没那么高尚的。”


    确实做不到用自己的命去换孩子的命。


    “那就行。”


    岑扶光松了一口气,真怕她是那种一心只有孩子的母亲,是,这样的母亲很高尚,很值得尊敬,但自己不能接受这样的妻子。


    “那从现在开始补品的量就要增多了,但也只能补到七月,双胎一般都会早产,得留出走动的时间,也不能补太过,胎大更不好生——”


    “唔?”


    岑扶光难得的絮絮叨叨被柔软的唇瓣打断。


    江瑶镜轻轻碰了他唇瓣一下,又后退了一点儿,但两人的距离依旧极近,几乎鼻尖挨着鼻尖,也不看他,只侧眼看着一旁鸭青的床帐。


    “你帮我洗澡好不好……”


    越说声音越小,短短一句话的功夫,最后几个字几乎低不可闻。


    脸上也早已红霞漫天。


    岑扶光瞬间就明白这是委婉的邀请。


    他会拒绝么?


    当然不会!


    事实上这个不要脸的早就跟张太医确认过了,只要满了三月,温柔点没有任何问题。


    他没有回应,而是相当利索地翻身下床,脚刚踩在地上就弯身把羞得满脸通红的江瑶镜打横抱了起来,鞋子都不穿,大步只往里走。


    江瑶镜抱着他的脖子,整张脸都埋进了他的脖颈处,衣袖下移,露出的一节子皓腕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这一夜,对岑扶光来说是个非常新奇的体验。


    没有在沐浴时动手动脚,怕她冷着,快速洗完后就把人抱上了床。


    因她有孕,也不敢玩什么花样姿势,甚至因为始终顾忌她的肚子,压抑了自己大半的冲动,一门心思只伺候她。


    根本就没有满足自己。


    人快憋炸了,但心内又有一种别样的餍足,这种餍足是无法形容也无法描绘的,因为它属于无法触碰的灵魂。


    或许是因为今夜的她足够主动,又或许是她的心门终于为自己敞开了一点点?


    他垂眸,看着窝在自己怀里早已进入深眠的她,许久之后,安静地床榻内响起一声轻笑,笑意早就爬满了他的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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