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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


    若是外祖父他们的出现让自己惊喜, 那程星月的出现,就是纯粹的惊讶了。


    明明分开得也不算久,小一年的功夫, 但物是人非四个字, 真切的体现在了二人身上。


    江瑶镜有变化是正常的, 任何人做了母亲,都不可能和做姑娘时一般天真纯澈,幸而她遇到的是愿意为她用心且财力惊人还愿意不计花费的岑扶光,虽人在杭州僻静宅院, 但跟着是太医院的妇科圣手,伺候她坐月子的是经验丰足的积年老嬷嬷。


    她整个月子都被照顾得无微不至, 虽清冷不在,但眼角眉梢都是愉悦,一身雍容, 人间富贵花来形容此时的她再恰当不过了。


    而程星月就……


    本来单纯无忧的官家小姐, 被牵连至兵荒马乱的边城, 她的日子,用一瞬间的天崩地裂来形容也不为过。


    江瑶镜仔细看她。


    小一年过去, 年过十五的程星月,明明眉眼依旧残存稚嫩, 眸中的天真却早已不再,不过好在, 虽有些许风霜, 但她的眼睛依旧明亮, 甚至添了半数坚韧。


    挺好的。


    看起来是吃了生活的苦, 但人也跟着成长起来了。


    这是好事。


    是的,这是好事。


    但江瑶镜心中酸涩更甚, 曾经还在程家时,她无数次想着等星月再大两年自己就会懂事了,而如今她确实懂事了,却是以人生境况天翻地覆为代价。


    这样的懂事太沉重了。


    “嫂——”


    刚吐出一个字旁边一个更为冰凉的视线径直投射过来,程星月瞬间改口。


    “姐姐!”


    “今儿可不能哭,好日子呢,这么多亲戚都在,你去忙吧,不用管我,等散了咱们再说话。”


    岑扶光收回眼神,算你识相。


    江瑶镜拍了拍她的手,“好,等宴席散了我们再说话。”


    快速眨了几次眼睛,将眼中略显彭拜的泪意压了回去,笑靥再度浮上粉面,走到姜照野面前俯身行礼。


    “给外祖父请安。”


    姜照野:“快些起来,今儿你可是主角,咱们都是陪衬,拿出你主人家的款儿来。”


    “都是实在亲戚,不用你招待。”小舅舅江闻声率先出声,“好歹把孩子抱出来让我们见见,还没见到孩子什么样呢。”


    “你们都还没见到孩子?”江瑶镜诧异瞪大眼。


    姜照野阴恻恻盯着她的身后,“某人要给你惊喜,莫说孩子,来了三四天了,今儿才第一遭踏进这宅子呢。”


    江瑶镜:……


    她回身看着岑扶光,岑扶光挑眉,淡定承认,双手一摊,“提前知晓,就算不得惊喜了。”


    这会子江瑶镜是真的跟他生不起来气,因为高兴,真的高兴。


    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准备完全没用上,打眼看去,满屋亲朋,可人总是贪心的,江瑶镜直直看向岑扶光,眼里闪烁着的是旁人无法明悟的期待。


    “太远了,不过也快了。”


    她没问,他就答了。


    他答得没头没尾,她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虽然祖父没有赶上这次的满月酒,但相见的时刻很快了。


    本就笑中带泪的明润杏眸顿时新月乍现,若非此刻人群簇拥,江瑶镜真的很想一蹦三尺高跳进他的怀里一阵尖叫。


    这对自己而言真的是个巨大的惊喜。


    岑扶光笑着附耳低声,“激动先攒着,晚上再给我。”


    江瑶镜:……


    看得到摸得到又吃不到,最后难受的只有你。


    怎么还如此热衷?


    江瑶镜实在无法理解他索取好处的方式,似羞非恼地嗔了他一眼,扭头看向刘妈妈,“快,把孩子们抱出来见见亲戚。”


    刘妈妈笑着应了一声,小跑着出去了。


    今儿是满月酒,孩子们早就被打扮好了,两个大红的襁褓很快就被抱了出来,他们也是给面儿,都醒着呢,肉嘟嘟的小胳膊一伸一拽的,清亮有神的双眸正好奇的四处探看。


    “哇,姐姐像爹,弟弟像娘呢。”


    “这可孩子可真会长,一个比一个好看。”


    “哟,这小腿还挺有力,蹬我这一下还挺疼。”


    ……


    亲戚们都上前把两个孩子围在其中。


    他两也不认生更不怕人,或许是平日里就被成群的奶嬷嬷围绕照顾,今天这般热闹他们也不害怕,还笑呵呵的,发出一连串稚嫩清脆的笑声。


    孩子一出来,岑扶光就站在他们身边守着了,江瑶镜不用担心这爷三,抬眼看向站在人群外的江骁。


    高挺的身姿让他不用和人拥挤就能看见孩子的面貌。


    他就站在那静静地看。


    两人已经三四年没见,他一直都在边城轮守驻扎,从前虽然沉默寡言,好歹面目柔和,如今在边城历练了几年,整个人都如同出鞘的利剑,凶气尽显。


    边关果然是个历练人的好地方。


    “骁哥。”


    江骁垂眸看着江瑶镜,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恭喜你,父亲知道,定会欢喜。”


    “我来的实在匆忙,没带贺礼。”


    江骁是被岑扶光派人从即将布置完毕的仙人墓里面薅出来的。


    甚至没给人回府洗漱的时间。


    本就对这个新任妹夫没有半分好感的江骁,心中好感直接跌破了负值,一路上都在琢磨若是妹妹被欺负了,自己要怎么给她找回场子。


    “我们兄妹之间无需客套。”


    江瑶镜摇头,只问他,“这些年你过得如何,祖父总说你一切都好,我却见不到你人,心中挂念。”


    “都好。”


    江骁淡淡点头,又道:“虽无贺礼,但有一桩旧事,你知道了应当会高兴,勉强算是我的贺礼吧。”


    “是什么?”江瑶镜有些好奇。


    这个义哥虽寡言,但做事总能出其不意,让人啼笑皆非的同时又觉他能抓住重点。


    什么事能让自己高兴?


    从兄妹两开始交谈之际,人群中央,守着孩子的岑扶光的耳朵就高高竖起,人在孩子这边,注意力都在孩子娘那边了。


    他本不想理会这个所谓义兄。


    但江骁还未记事就被江家收养,虽无血缘,二人切切实实是兄妹一般长大。


    江鏖他们确实是把他当自家子嗣养大的,不会是作为童养夫,不然有江骁在,根本就轮不到程星回。


    也是因为这点,岑扶光想了又想,还是把人薅来了。


    但知道是一回事,防备又是一回事了。


    如今可不就只盯着人家。


    江瑶镜没发现岑扶光的窥探,江骁是不在意,在他这里,妹妹永远是妹妹,妹夫就不一定永远是妹夫了。


    譬如前面那位。


    无关紧要的人,不必在意。


    江骁淡定吐出一句话。


    “我把程星回阉了。”


    江瑶镜:……


    我能怎么说?我该怎么说?我应该为此而高兴吗?


    江瑶镜看着依旧一脸淡定仿佛不知自己说了什么狂词的江骁,整个人都傻了。


    这边竖着耳朵偷听的岑扶光:……


    下意识夹紧了双腿。


    这个大哥,有点诡啊。


    “你不高兴?”


    江瑶镜久不搭话,江骁好奇追问。


    我该高兴吗?


    江瑶镜咽了咽口水,一时间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然而更尴尬的瞬间来了,她的余光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侧的程星月。


    江瑶镜:……


    要命了。


    星月听到她哥哥被阉了吗?!


    “姐姐不必慌张。”程星月脸上是江骁同出一辙的淡定,“我早就知道这事了。”


    江瑶镜满目尴尬地看着她,心中满是麻爪,这事儿要怎么说呢?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圆场,程星月又淡定接了下一句,“这事儿还是我骁哥一起办的呢。”


    江瑶镜:……


    星月和骁哥,一起,把程星回阉了?


    她眨了眨眼,觉得脑子彻底转不过来了,眼中满是迷茫。


    今天这出故人重逢,真真是让自己体会到了何谓,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哥哥被阉这事在程星月这早就是旧事了,完全不值得姐姐耗费心神,趁着还没开宴,众人都围在孩子那边,她拉着江瑶镜一阵询问。


    “姐姐,这个新姐夫对你好吗?”


    虽然夹紧了双腿,但依旧顽强竖着耳朵偷听的岑扶光:好得很,天上地下第一好!


    “他很好。”


    江瑶镜还没从他两前面的彪悍事迹中回神,呆呆点头。


    程星月皱眉,“既然对你很好,那为何不三媒六聘迎娶你?”


    江瑶镜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告诉他这是自己的主意,只压低声音,“这其中有隐情,还是我的缘故,我后面再解释给你听。”


    程星月不信。


    这可是秦王,他若想娶正妃,谁会拦着,谁能拦着?


    姐姐好好一个高门姑娘,为何不进秦王府却要无名无分和他流落在外呢?


    肯定是他的原因!


    这人着实太没品了,不肯娶就罢了,竟还要姐姐出来给他担名头。


    下作!


    比当初的哥哥还不要脸!


    而且今日满月宴,除了太子,竟再无其他男方亲眷,就算皇上皇后不能亲至,心腹总能指派一二?再有,这两人走不开,宗室那么多酒囊饭袋,也都走不开?


    皇长孙皇长孙女竟被人薄待至此。


    姐姐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都怪秦王!


    都是他没用且无能才会造成这般局面!


    等着吧。


    自己一定会为姐姐找回场子的。


    在闽越这段时间,自己可是大大成长了,可以保护姐姐了!


    依旧竖着耳朵偷听的岑扶光摸了摸发痒的鼻尖,谁在说本王坏话?


    又定睛看向人群外,那个劳什子义兄和前小姑子依旧围着小月姐叽叽喳喳。


    还说还说,话那么多,赶紧闭了吧!


    第102章 ……


    今日她是主人家, 但来的都是实在亲戚,也知她才出月子,必不会灌她酒的, 只开场和敬长辈时几杯果酒示意, 但饶是如此, 许久不曾沾惹酒气的江瑶镜,看着还算精神,说话也算有条理。


    就是语调慢吞吞了起来,双颊也慢慢覆上了跎红。


    这是醉了。


    程星月离她有些远, 见状正要起身,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她席前大步走过, 目标直指看似安静听人说话其实双瞳都已无神的江瑶镜。


    程星月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都是亲戚,今天并没有分男女席,只一内一外。


    其实主要是这边主人家招待的人手太少, 就岑扶光江瑶镜两人, 至于太子, 他最厌热闹,且他在, 旁人也难免不自在。


    只开场露了个面儿,说了几句吉祥客套话就离开了。


    岑扶光的出现让原本言笑晏晏的女席这边骤然安静了下来, 本来这小一年被大舅舅下狠手惩治的大舅母都已经长袖善舞了,至少从面上看不出曾经的浅薄。


    结果岑扶光一出现, 她马上就缩成了鹌鹑。


    也不止她, 姜家所有女眷都安静了下来。


    虽然秦王曾在姜家出现过, 但他几乎只和姜照野打交道, 其他人并不如何理会,他对姜家确实没有敌意, 也能做出表面的和熙,但或许是常年高位使然,他面无表情轻飘飘撇你一眼时跟看狗似的。


    被看了好多次都觉得自己是狗的姜家人:……


    就算不提秦王在江南的血案,她们也实在亲近不起来。


    能拿下秦王的表姑娘真乃神人也。


    岑扶光垂下眼帘,不看其他女眷。


    “我把她送回房休息,你们自便。”


    姜家的大舅母扯着嘴角勉强笑着应了,“我们不用人招待,王爷快把她送回房歇着吧。”


    岑扶光点头,低声和江瑶镜说了些什么,江瑶镜有些不情愿瘪嘴,最后还是点头,顺着他的力气站起身来,还记得和姜家人说笑客套几句,才被岑扶光搀扶着往里面走。


    刚出了正厅离开众人的眼睛,岑扶光就弯身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我没醉……”江瑶镜抬手环着他的脖子,有些委屈的小声哼哼。


    岑扶光低眸撇了她一眼。


    她正不高兴呢,只能看到漆黑的发顶和隐隐撅起的殷红小嘴。


    和醉鬼说什么呢,岑扶光没吭声,只稳步前行。


    他不理会,小酒鬼反而来了劲儿,微微用力支起身子,皱着鼻子在他身上嗅啊嗅,闻完一脸的不乐意,抬眼,凶巴巴,“你是不是喝酒啦,我闻到了!”


    一副被我抓到了吧的理直气壮。


    岑扶光:……


    就这还没醉?


    “你儿子女儿的满月酒,我这个当爹的,不喝?”


    “又没有其他人照应。”


    说完这两句,岑扶光的面色陡然低沉。


    说实话,他以前并不在意宴会,甚至自己的生辰都不愿意设宴,因为真的不喜欢宴上的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在他看来,这些宴会都一个样,两字就足以形容。


    无趣。


    但现在却是不一样的心境了。


    自己可以不在意,因为经历拥有过太多,可孩子们呢?


    他们的人生大事,竟如此寒酸。


    尤其是自己这方的亲戚,除了大哥,竟连个挡酒撑场子的都没有。


    “呜呜——”


    就出了一会儿神,一条走廊都没走过呢,怀里的小酒鬼又开始闹腾了,岑扶光手一动,把人上下抖了抖,把她悲厌的情绪都给抖没了,只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你吓我做什么?”


    “那你哭什么?”


    “我就是觉得对不起孩子们。”


    江瑶镜思绪漂浮,恍惚又回到了昨夜的辗转反侧,“我对不起他们,若非我一人的私念,他们会有盛大的满月礼……”


    伤心到说不了话,只埋在他怀里哭,眼泪很快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裳。


    岑扶光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因为他心中沉重更甚,只得加快脚步往房间走。


    酒鬼的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


    刚把人放进床榻,正要去拆她头上的钗瞏,脖子一重,身子下移,刚垂眸,微带酒香的柔软唇瓣的袭了上来。


    “啵~”


    偷袭得逞。


    眼角还带泪呢,江瑶镜就笑得一脸窃喜,“亲到了。”


    岑扶光维持着低头的姿势,安静地看着她。


    “你怎么那么好呀,我竟一点儿不知道你把外祖父他们带过来的。”


    “还有骁哥和星月。”


    “你怎么那么好呀?”


    “你真的太好了,我真的好欢喜呀。”


    问一句,就在他唇上留下一个亲亲,黏黏糊糊,满是娇气。


    “很开心?”


    岑扶光伸手抬着她受累的小脖颈,指腹在滑腻的肌肤上轻轻摩挲。


    江瑶镜认真点头,还再度强调,“非常开心。”


    “那……要不要奖励我?”


    “要!”她答应得可痛快。


    送上门的豆腐,不吃就不是人了。


    岑扶光得到了准许,俯身,低头。


    可不是她先前的小打小闹,他的热情一向都是狂风骤雨,*7.7.z.l她从来都只能被动承受,毫无还击之力。


    但今天显然不同以往,他的热情让她暂时懵了一下,但也只片刻而已,也不知是酒气上头还是江瑶镜真的十分感动,她不仅回应了他的热情,还试图攻守易型,想要翻身做主人。


    岑扶光:!


    她今天喝的什么酒,日后家中常备,备一万坛!


    且不提她的身体还没恢复好,就说外间宾客都还在呢,她醉了可以休息,自己却是要陪到最后的。


    但岑扶光舍不得她今日的热情,一时流连忘返,不想喊停。


    可惜酒鬼是真的不可控。


    或许是前面爆发的热情彻底消耗了江瑶镜的力气,亲着亲着,头一歪,睡着了。


    岑扶光:……


    罢。


    反正如今除了嘴瘾什么瘾都过不了。


    岑扶光仰头,凸出的喉结缓缓一动,几度深呼吸后将身上的躁动压了回去,低头,轻声轻脚把人放回了床榻。


    一身华裳醉倒香榻,粉面覆羞,慵懒惹人不自知。


    好一副神妃仙子醉酒图。


    岑扶光刚压下去的躁动瞬间恢复如初。


    不行,不能再看了,外面还有宾客呢。


    手脚麻利地帮她褪去外衣和身上繁琐的首饰,又将被角掖得严严实实,见她睡得小脸红彤彤,又情不自禁在她脸上偷了个香。


    满目自豪。


    自己把小月亮养得可好。


    别以为前几日姜家人的那些闲言碎语自己不知道。


    那会儿为了给小月亮惊喜,不让他们进府,姜照野那个为老不尊的还带头嘀咕,说自己指定没把人照顾好,才不敢让娘家人去见。


    这养得多好,谁敢说不好?


    想起姜家人就想起刚才她那几个舅舅和表哥暗戳戳的灌酒,还有时不时打配合的江骁。


    得,谁让席上只自己一个外人呢。


    喝。


    本王海量!


    今天谁都别想竖着出这个门!


    岑扶光雄赳赳气昂昂回了宴席,抬手让人撤了酒壶,直接上了酒坛,他也无需多言,只随手提了一个酒坛在手,似笑非笑的抬眼,下三白满是桀骜,轻飘飘地扫了周围一圈。


    姜家男人*江骁:……


    灌他,往死里灌!


    男客这边的大战一触即发。


    女客这边也很是热闹。


    是,江瑶镜退了没人招待,但她们也不需要人招待,本来就是实在亲戚,来之前也知道了如今这边是个什么情况。


    女主子就一个,她一醉,自然就没人了。


    且如今两人身份在外人看来着实敏感。


    外室?


    看着不像,而且也不可能,江侯爷哪怕是拼了一条命去也不可能让表姑娘去做旁人的外室,哪怕那人是秦王。


    而且虽然姜家不入朝,也不是完全不知朝政的,如今朝中关系混乱,皇上态度左摇右摆,很多事情都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姜家女眷们听得不太明白,总之,表姑娘如今和秦王是彻底捆绑上了,要么以后成为主子娘娘,要么圈禁流放。


    至于两人为何不光明正大的成亲反而遮遮掩掩,她们是真的不知道,也不敢问。


    反正姜家也是跑不掉的,要么跟着鸡犬升天,要么就是被牵连。


    无人有怨言。


    高回报从来都伴随着高风险。


    拼了。


    所以姜家人来得这么齐全,除了还没断奶的,都来了。


    为自家姑娘撑场子。


    而这席上自然也不会高声谈论如今两人的名不正言不顺,好在就算一致对外内部矛盾也不少,除了几个还没嫁人的正小声议论这杭州城哪处风景出色相约明日出去游玩,其他的,你看我,我看你。


    小舅妈率先开战。


    “大嫂阿,不是我这个做妯娌的多言,实在是你娘家着实不像话,他怎么还打起我娘家侄儿的主意了呢?”


    “我那侄儿早就说过了,未成业之前不成婚,好姑娘可得矜持些,太过巴着可不好。”


    大舅母冷笑,“不过一个秀才罢了,年岁是轻有些才干,断也不到奇货可居的地步,如今傲成这样,还想去京里尚公主吗?”


    “这算盘可是打错了,可没有公主等着他!”


    “你%&……&”


    两人就这么吵了起来,你阴阳怪气,我古里古怪,谁也不肯让谁。


    不仅同桌的女眷都被她两的动静吸引了心神,就连男客那边暂时无人敢灌他酒的姜照野都在竖着耳朵偷听。


    所有人都在看好戏,程星月却不在意。


    她偷偷回眸,就见秦王正和骁哥一起提着酒坛猛喝,她悄悄起身,极为灵巧的避开岑扶光视线出了正厅。


    一出去就撒丫往里间跑。


    嫂嫂我来啦——


    第103章 ……


    门外并无嬷嬷守着, 外间也没有小丫头候着,程星月脚步微顿,又继续在清雅又不失贵气的屋中前行, 绕过屏风探头一看, 江团圆正拿着垂丝海棠的竹柄团扇坐在床边轻轻打扇呢。


    而床上的江瑶镜, 憨睡正美。


    “团圆。”程星月轻轻唤了声。


    先前在席上江团圆就看到程星月了,那会子她忙着,也不能凑近叙旧,此时见到人, 脸上满是欣喜,将团扇轻轻搁到一旁, 起身见礼,“二姑娘。”


    “如今我早已不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你不用再跟我行礼了。”


    程星月对自己的现状十分坦然, 双手伸出不容拒绝的把江团圆扶了起来, 她那句礼不可废还不曾出口, 人就已经站了起来。


    江团圆:恩?现在二姑娘的力气这般大么?


    也不用招呼人,程星月自己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床边, 伸手拿过放在台面上的团扇,手腕轻轻摇动, 继续给熟睡的江瑶镜打扇。


    江团圆:……


    这人怎么还抢活呢?


    “伺候的人为什么这么少?”


    “外间没人留守,竟连打下手的小丫鬟也不曾见, 秦王拮据至此吗?”


    秦王何时跟拮据二字画上勾了?


    那就是个富可敌国的财神爷。


    “哪里是王爷拮据。”江团圆知道姑娘和她关系好, 也乐得说些私房话与她听, 眉梢挑得老高, 一脸揶揄,“姑娘的一切, 都给王爷包办了。”


    其实人手少还有当初在程家的原因。


    虽然那会子花浓也是大丫鬟贴身伺候,但她身份尴尬,姑娘也不如何用她。


    在程家两年,姑娘都习惯自力更生了,且离开程家后事情一件跟着一件,一件比一件要紧,哪顾得上添置人手?


    这些话江团圆自不会跟程星月说,说了就是打人脸了。


    程星月一脸不以为意:“包办?难不成他一个王爷还会亲自伺候姐姐梳洗不曾?”


    “何止。”


    江团圆想到这一个月以来王爷对姑娘做的那些事儿,连她都有些感动,“姑娘月子里的一切都是王爷办的。”


    “搬了榻来,挺大的高个儿在上面缩了一个月,莫说梳洗,姑娘有任何不适都是王爷先办的,嬷嬷和我都只能给他打下手呢。”


    程星月:……


    说实话,程星月对岑扶光的观感实在算不上太好。


    这里面除了她和江骁的先相识而先入为主,谁家好人邀请人赴宴是直接派人来带走的?再有就是,他一个实权王爷,真心想娶姐姐还能做不到?


    如今名不正言不顺的在外面,再如何用心对待姐姐在程星月的眼里都披了一层虚伪的皮。


    “为什么?”


    程星月真的不明白,“为何不成婚?江侯爷怎么没动静?”


    侯爷明明那般疼爱姐姐,如何会让她受没名没分的折辱呢?


    “……唔。”


    江团圆眨眨眼没吭声,面色有些微妙。


    要怎么说呢?难道说这事其实是姑娘主导,侯爷和王爷两人加起来都犟不过她?


    “是我的原因。”


    略显沙哑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程星月扭头,“可是我们吵着姐姐了?”


    江瑶镜摇头,“许久不曾喝酒,上头快,醒得也快。”


    江团圆端了一杯温水回来,江瑶镜撑着坐起身来,就着她的手喝了半杯,就摇头不喝了,又道:“你端壶热茶并几碟点心来。”


    江团圆应声,利索转身去了外间,都不用出门的,屋子常备这些东西,很快就端了一个能搁在床上使的小茶几回来。


    “不用你忙活了。”江瑶镜阻止了她要摆盘的动作,“我这醉得突然,你怕是没空用午膳,你快去吃饭吧。”


    “你爱吃的,大厨房那边都给你留出来了。”


    江团圆知道姑娘这是要和二姑娘说话,也不推辞,当即福了一礼,笑着退了出去。


    “到底是什么原因?”


    程星月顾不得喝茶,只追着问。


    在她看来,这是顶顶要紧的事,没有昭告天下的大婚,秦王再如何用心,姐姐的身份都是不明确的。


    且,两个孩子也会变成外室子让人评头论足。


    当初只顾着玩乐的小妹妹,如今小一年的功夫,长大了,问的问题也是直指核心。


    这事已成定局,没什么好瞒的了。


    江瑶镜一句话就解释了所有。


    “两个孩子上得是江家族谱。”


    程星月:!


    她瞪大眼,满含钦佩地看着江瑶镜。


    相处了两年,程星月自然知晓姐姐对孩子姓氏的执念,当初愿意下嫁程家,也是因为爹娘同意了这件事。


    但她真的没想到姐姐对上秦王这个一国亲王也能这般做。


    直接朝着江瑶镜竖了一个大拇指。


    “厉害。”


    但感叹后焦虑并未减少,只追着再问,“那以后还会成婚么?若是旁人议论这两个孩子的血脉,姐姐可有打算?”


    “还有,皇家那边……”


    上了江家族谱又如何,若是皇上坚持,未必不能改。


    还有就是这事一旦在京中传开,流言蜚语怕是会铺天盖地。


    日后是否还会成婚?


    这个问题,坐月子的时候,岑扶光曾委婉试探过,他没有明确询问,只是问自己现在要不要秦王府正院的屋子尺寸。


    自来女儿家的嫁妆都是从小置办的,待及笄后开始择婿,确定好人选后,从定亲到成婚一二年的空挡,从小就开始存的木材就会根据夫家的屋子尺寸来打家具。


    虽然还不知道何时回京,但打家具本就需要一两年的时间,便是三五年才回京,家具也能存放,空放着也无碍。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呢?


    江瑶镜回想那日,几乎他问出口后,自己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没有忙乱或是心虚,就是有些措手不及。


    谁知沉默片刻后奶嬷嬷就抱着孩子进来了。


    这事也就岔过去了,他也没再问,看起来也没受任何影响,好像就是随口一问。


    “会大婚的。”


    江瑶镜思虑片刻后,岑扶光没得到的答案,程星月得到了。


    她抬头,笑得温婉,“会成婚,只是大约还需要几年,要等回京后再说了。”


    不可否认,自从怀孕到如今生产后岑扶光的所作所为,确实给了自己足够的安全感,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论,至少现阶段,自己是能感受到他的真心的。


    不能因为害怕日后可能会出现的辜负就否定他此刻的真心。


    动心并不可怕,只要守好本心即可。


    就算全盘接受他的好,江瑶镜还是江瑶镜,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


    日后他变心也没事,自己有从头再来的勇气和底气。


    屏风后一抹黑色衣摆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岑扶光脚步有些飘浮地从里间出来,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惊喜之中,茫茫然不知所措,这是喝多了,陷入自己的臆想了?


    他甚至都不敢相信那是真话。


    小月亮真的愿意嫁给自己?


    “嘭——”


    一头撞上了走廊的柱子。


    疼痛让他些许浮现的醉意彻底消失,额头都撞红了,但这真实的疼痛感却让他嘴角大幅度的上扬,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是真的!


    小月亮真的松口了,她愿意和自己大婚!


    岑扶光也没想到长久以来的期盼忽然就落到实处了。


    看来这前小姑子还是有点好处的。


    别以为自己不知道,自己这边喝着酒呢,她就悄悄离席来偷家了。


    今儿暂且放你一马,明儿可不会再让你独占小月亮了。


    心情非常美的岑扶光喜滋滋地出去了,再次提起酒坛和江骁拼酒,至于姜家其他男儿,早在岑扶光中场暂离之前就被彻底灌趴下了,这会子都倒在椅子上桌子上昏睡呢,就连姜照野都没躲过。


    剩下的独苗江骁依旧面无表情,面上看不出半分醉意,就是双瞳也已逐渐无神。


    岑扶光心中叉腰狂笑。


    早就说了,本王海量。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也幸亏岑扶光走得早,他若是再耽搁片刻,听了程星月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怕是要把她拎起来丢到院门外再不许程星月靠近江瑶镜半分的。


    江瑶镜:“两个孩子的血脉问题,有岑扶光在,他会处理好的。”


    “至于外界的流言……”


    这事在江瑶镜做出决定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她笑了笑,浑不在意,“比起外面旁人所认为的名声,我还是更在意里子的好处。”


    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旁人愿意说就说呗,也不影响自己得了实在的好处。


    “而且——”她下颚一扬,罕见笑得有些不可一世,“谁敢到我面前来说?”


    不提岑扶光在京城的凶名,就单靠祖父一人就足够震慑,若日后回京,真有人胆大包天的当着自己的面说两孩子的身份问题,江瑶镜绝对会敬他是条汉子。


    能硬扛祖父和秦王怒火的人,还没出生呢。


    就是皇上也不能。


    其他事也就罢了,若皇上真的在大庭广众下质疑两个孩子血脉问题,岑扶光一定会跟他翻脸的。


    程星月眨眨眼,这才明白是自己瞎担心了,点头,“也是,就算秦王日后变心了,孩子是他的,他也是会管的。”


    流言问题也不需要担心,姐姐心中都有章程。


    她想了想,再度提了其他建议,“既然姐姐日后会嫁给他,那就一定要未雨绸缪。”


    “我是不清楚皇室之间的博弈,只隐约觉得,秦王如今实在是风口浪尖,日后也不一定会有好结果,两个孩子是江家族谱,应当不会受他牵连,可姐姐你是他的妻子,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的。”


    “还有宫里的人脉。”


    “既然决定了要嫁给他,这宫里的人手就可以开始布置了,日后总归有用得上的地方。”


    “再有就是,姐姐一定要为日后做好打算,虽然不一定是最坏的结果,但万一呢?”


    “早些做好打算,总比大祸临头时手忙脚乱更好……”


    “好了,我知道。”江瑶镜哭笑不得的打断了她的絮叨,伸手握住她的手,从前白嫩的指腹已经有了薄茧,“我的事情并不着急,日后慢慢规划便是。”


    “现在该我问你了。”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才会帮着骁哥一起……了程星回?”


    先前席上知道时只有震惊,但如今神志回归江瑶镜就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


    星月一直都在乎赵氏,非常听她的话,也很眷恋亲情,程星回是她哥哥,当初的事她再如何生气也念着那一份血缘。


    如果不是他们做得太过火,星月绝对不会帮着江骁一起阉了程星回。


    所以,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星月对程家人彻底死心?


    第104章 ……


    程星月神情一滞, 眸中满是复杂,又迅速垂下眼帘,然而垂下眼帘也无用, 不知从哪里跑来的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 垂下的同时泪珠子也不听落下, 很快脸上就布满清晰泪痕。


    她抹了一把脸,看着指腹上的湿润,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本以为早就哭不出来了。


    原来,姐姐一问, 委屈在自己尚未察觉时就已经汹涌袭来,待自己察觉时, 旁人也早就看透了自己的狼狈。


    “莫说,我在呢。”


    江瑶镜也没想到只一句问话她就能哭成这般,手忙脚乱地找手帕给她擦泪, 程星月鼻子一吸就稳住了情绪, 也无需手帕, 袖口豪迈一抹就罢了。


    “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再哭了。”


    对于在绝境中给予自己帮忙的江瑶镜, 程星月自不会瞒她。


    “其实在路上的时候还好。”


    程星月侧头看向床帐垂下的流苏,瞳孔失焦, “那时候哥哥是全家的重点,爹娘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 怕他熬不到南疆, 这也没什么, 我早有心理准备。”


    一家子人虽是被哥哥牵连去了闽越, 但到底不是流放,没有官差看守, 只要在规定时间内赶到即可。


    家里有钱,一路或乘船或坐马车,累是累,但一家子人确实安生到了闽越。


    “到了闽越后,虽然伤还没养好,但哥哥必须要去上值,出去一日就吐血回来的,爹娘更心疼,散了好些家财才换了哥哥半月在家养伤。”


    其实到这都还算好,毕竟程星回确实重伤在身。


    程星月懂事了许多,赵氏忙着照顾程星回,她就料理新家,尽量不给他们添麻烦,“说来也多亏姐姐你让我历练了几回家事。”


    程星月还在笑,“不然我怕是只知道哭,什么事也做不了。”


    “不想笑就不要笑。”


    江瑶镜用帕子轻柔给她擦脸,程星月下意识想要笑着感谢,嘴角幅度上扬到一半又无力地落了下去。


    “爹娘还夸我,夸我终于开窍明事理,知道帮家里忙了。”


    若日子就这般过下去,虽不如当初,但平淡也是美。


    但程星回的伤彻底养好后,曾经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一朝落败,永不能晋升的守城小兵如何能满足他的日益膨胀的野心?


    不甘促使着他四处找机会,哪怕是人生地不熟的闽越,短短半月还真让他认识了不少人,当然,家中的钱财又散了一部分出去。


    “那些家底是爹娘和他以前攒下的,我这个不是生产的女儿自然不能置喙,愿意如何花用就如何花用,总归有我一口饭吃就是了。”


    程星月的情绪还算平静,但她藏着袖中的手已经紧握成拳。


    “可他花钱还不够,他还开始到处送入。”


    程家虽然离开的仓促,但也没有放走所有下人,尤其是年轻小丫鬟,死契在手,那是赵氏给程星回预留的妾室。


    “那些花一般的姑娘,都被他送给了狐朋狗友。”


    “就连花浓都差点没躲过。”


    花浓?


    这个名字也许久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了,一时间江瑶镜还有些恍惚,又迅速想到她离开前自己说得那些话。


    有效果吗?


    轻声询问,“花浓怎么了?”


    程星月道:“他要把她送给一个四十出头的将领,本来都要成事了,花浓在家里闹自杀也不顶用,可巧那段时间那将领的夫人来了,听说十分善妒,这事才不了了之。”


    当时的事真的吓到程星月了。


    虽然一直和花浓不合还试图赶走她,但在她自杀却依旧不能改变哥哥主意的时候,当真是兔死狐悲唇亡齿寒。


    她的今日也许就是自己的明日。


    “当时我只想着嫂嫂你临行前对我说得那些话,一刻都不敢忘。”程星月反手紧紧握着江瑶镜的手,“我躲着他们,尽量不在他们眼前出现……”


    可同住在一个家里,哪里是想躲就能躲开的呢?


    不过两月,程星月就发现了母亲看自己的视线不对,完全不是自己多想,因为她很快就带自己出去添置新衣胭脂。


    那一刻,好似曾经拥有的偏爱再度回来了,却让人遍体生寒,毛骨悚然。


    “说来,好人大约真的有好报。”


    “花浓自杀的时候只有我拦了,她偷偷告诉我,说程星回近期和一名千夫长打得火热,那人临近三十还没妻子。”


    “生得也算不错,单看还算良配。”


    “我不信,我不信他会这么好心。”程星月吸了一下鼻子,“我拿着你给我的信,直接去找江大哥了。”


    “非常明智的选择。”江瑶镜肯定了她的作为,“所以那人什么毛病?”


    “打人。”


    程星月彻底冷下了脸,“他是没有妻子,可有过的妾室都是被他打死的。”


    江瑶镜:……


    早就知道程星回不是个东西,但没想到他丧心病狂至此,他就这一个亲妹妹,哪怕要用她交换利益也要顾及几分才是,那人前面打死了这么多人,妻子就会收手?


    这是明摆着送星月去-死!


    没有人-性的畜生。


    江瑶镜第一次动了杀念,这种人就不该存活于世。


    回忆当初让程星月早就平复下来的情绪再生波折,而她还没来得及陷入曾经绝望的漩涡,就见对面的姐姐俏脸气得绯红,一口贝齿紧紧咬着。


    程星月:……


    自己还没如何呢,姐姐先气上了。


    哭笑不得的同时又觉开心,姐姐这是把自己放在心上才如此气恼。


    “姐姐莫生气。”


    “有江大哥帮忙,我一点委屈都没受的,他们还要反过来巴着我呢。”


    或许曾经的程星回还勉强可以和江骁相提并论,但他如今只是个永不能晋升的守城小兵,任何人都可以踩在他的头上,他就算到处散钱钻营,也接触不到江骁的层面。


    江瑶镜也知道星月没有出事。


    骁哥既然帮她查了,就一定会管到底。


    既然没有出事,那就不必再问细节,问了也是徒惹星月伤心,江瑶镜转而提起了最初的话题,“是骁哥决定阉了他?”


    “不是。”程星月摇头,给出了一个江瑶镜意料之外的回答,“是花浓。”


    “她怀孕之后就决定这么做了。”


    “她告诉我,我又告诉了江大哥,我们三一起办的这事。”


    江瑶镜:……


    没想到当初蛊惑花浓那几句话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不是。”


    江瑶镜不能理解,“程星回都要送她去别人的床榻了,她还要怀孕?”


    程星月:“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我问过她,她说她习惯了,也不想换人。”


    江瑶镜:……


    这是爱呢,还是恨呢?


    “说来也是可笑,他的孽根没了,爹娘对他的所有溺爱好似瞬间消失了。”程星月只余冷笑,“他们到底是疼爱儿子,还是疼爱那个孽根?”


    “爹就罢了,传宗接代香火继承,可娘又不姓程,她知道后,直接厥过去了,若非花浓有孕,她怕是已经跟着去了。”


    “孽根没了,他的心气儿也没了,成日家喝酒,直接成了烂酒鬼。”


    对于程星回如今的下场,江瑶镜只有两个字评价,活该。


    根本就不想在他身上浪费口舌,只接着再问,“那你如今还要继续呆在闽越吗?受罚的只是他,若是你愿意,我可以设法把你弄回京城。”


    “不回。”


    “我在姐姐你的茶山上帮忙呢,不回京城。”


    “茶山是你在管?”


    江瑶镜是真的诧异了。


    “不是,是江大哥先前圈的那一片是我在弄,后来秦王派人过去又圈了一处,那边都是囚恶在管。”


    原来江瑶镜从江南寄的那封信江骁收到了,收到后就去圈地。


    虽然后面因为江瑶镜不停换地方导致没有收到回信,但江骁圈下来的茶山依旧在慢慢整理。


    程星月这边虽然如今家里不敢得罪自己,但已经撕破脸皮两看相厌,她也不耐烦呆在家里,索性收拾了包袱去茶山住下了。


    也在认真跟着茶农学习经验。


    这是姐姐的产业,她帮了自己这么多,总要回报的。


    “那边都是野山,甚至没有山路,你受得住?”江瑶镜心疼的看着她,“而且你也从未接触过茶行一事,你若是在无聊想打理点什么,我这里有许多铺子,布料成衣胭脂金银楼都是可以的。”


    程星月摇头,“确实没有接触过,也是真的辛苦,天天在山上转悠,鞋子都磨破了好几双,但我觉得很充实。”


    “姐姐,我不想换。”


    茶山是真的累,日晒雨淋,成日在山林穿梭,明明有其他选择,为何要受这个苦呢?


    江瑶镜满面不赞同,还要再劝,程星月直接拉着她的衣袖撒娇,“好姐姐,你就依了我罢,我真的在其中得了许多趣味,现阶段是真的不想换。”


    “我保证,真觉得累了的那天,一定马上告诉你。”


    “好不好嘛~”


    时隔一年再度迎来了程星月的撒娇缠磨,江瑶镜被她晃得没法,只得应了。


    “姐姐最好了。”


    程星月期期艾艾凑近,“今晚我可以和姐姐一起睡么?”


    江瑶镜自是愿意的,以前在程家时两人就经常抵足而眠。


    “当然可以。”


    她答应得很痛快,但是马上就想到了岑扶光那个更能缠人的。


    唔。


    自己怕是要‘大出血’才能哄住他了。


    想起岑扶光,正好江团圆从外间进来,忙叠声询问,“外间如何了?外祖父他们现在在哪?还有王爷,他可还好?”


    没忘记他先前一直在被人灌酒。


    “咱家王爷厉害着呢。”


    江团圆笑得一脸灿烂,“以一人之力,把所有男子都灌趴下了。”


    “都送回隔壁安歇了,姜家太太姑娘们也已经回隔壁了。”


    “江大爷也跟着去了隔壁。”


    岑扶光一个人把所有人都灌趴了?


    还真是海量。


    江瑶镜:“那他现在在哪?”


    江团圆:“去太子那边了。”


    “我瞧着他走路还算稳当,见善也一直跟着,就没过问。”


    去太子那边?


    江瑶镜回想这段日子,太子明明从京城远赴而来,又是亲兄弟,哪怕自己坐月子需要人照顾,岑扶光也该抽出时间去照料一二。


    那是他的亲哥哥,还是身体非常不好的亲哥。


    但偏偏,他一直都守着自己,守满了整个月子,平日里的闲话也不曾提过太子半句。


    太子不会鼓动他造-反,但会让他认清现实。


    如今孩子们的满月酒都过了,京城依旧没有消息,这个时间他去找太子,这是看清了,也有决断了?


    第105章 ……


    岑扶羲对岑扶光的到来没有丝毫意外, 手轻轻一抬,安静就送上了早就备好的醒酒汤,岑扶光坐在他的对面, 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温热正好入口的醒酒汤, 什么都没说直接端起来一口干了。


    瓷盅放回桌上的瞬间发出一声脆响, 岑扶光略显沙哑的声音也随机响起,“他真就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说是离开京城,岑扶光还真就撒手了,京城都没留人, 没也有询问过宫里的动静。


    “你希望他有什么动静?”


    岑扶羲掀起眼皮,和他如出一辙的凤眸里平淡无波, 薄唇一启就是阴阳怪气。


    “大张旗鼓宣你回京?”


    “宣召你的同时就准备好了为孩子们正名?”


    “我没这么幼稚,你不必拿这些话刺我。”


    岑扶光垂眸,“你知道我的意思。”


    岑扶羲冷嗤一声, 到底没有继续讥讽, 只移开视线, 看着窗外正盛的日光从绿荫中洒下,在窗台上印出斑驳的光影。


    “还能有什么动静。”


    “犹豫, 骂老三,打老三, 犹豫。”


    “犹豫到现在,看来他还是在意你这个儿子的。”


    岑扶光:……


    老三成了他的人肉沙包?


    岑扶光敏锐地察觉到了重点:“他和老三闹翻了?”


    “老三向刘家靠拢了?”


    岑扶羲点头。


    意料之中的事。


    曾经自己兄弟二人鼎力时, 他就试图破坏兄弟关系, 如今长大成人入朝的皇子只有老三一人, 江鏖不在, 赵至卿一人完全挡不住刘问仙,虽不是压制, 却也只是勉励维持。


    两人都在上风口,本就一家独大了,再合拢聚集在一起,他能放心就怪了。


    偏偏他拿捏老三多年,自以为十分了解这个三儿子,哪知道刘问仙半道偷家去了呢?


    岑扶光也只想笑。


    活该。


    当初明知道刘问仙不是个好货色还非要提他为文官之首来跟自己打擂台,如今自己不在,这擂台上的对手换成了谁呢?


    想想就觉可笑,报应来得真快。


    “他肯定还做了什么。”


    岑扶光不想知道他如今在京中如何举步维艰,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任何后果都自己受着吧。


    岑扶羲:“他派人去了芙蓉城,让江鏖来这边。”


    “这个命令是半月前下的。”


    岑扶光:……


    自己也差不多是在那个时候才想起满月宴江鏖不出席的话到底会有遗憾,匆匆派人过去,没想到和父皇的人手撞到了一起?


    并不觉得感动,只余冷笑。


    和当初一般,不让自己领兵上战场,又弄什么代替太子祭祀孔庙来安抚自己。


    一个巴掌一颗糖的套路算是被他玩得明明白白。


    也是吃准了自己一定会退让心软。


    眉心狠狠皱起,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写满了躁戾二字。


    海量是真的,但灌翻这么多人酒气上头也是真的,虽不至失智,但所有情绪都被格外放大,岑扶光不停深呼吸,有些控制不住脾气。


    听到动静抬眸的岑扶羲轻飘飘斜他一眼,“要发疯回你自己的院子,别在我这折腾。”


    “不行。”


    “会吓到我媳妇。”


    岑扶光当场拒绝。


    岑扶羲:我这个大哥就可以随便吓,是吧?


    信不信孤当场吐血给你看。


    这句威胁他没有说出口,但兄弟两这么多年的你来我往,岑扶光不用他说,只看他的表情就清楚威胁就在前方等着自己呢。


    好男不跟弱男斗。


    他也扭头看向别处,索性提了其他话题,“西戎那边怎么样了?”


    是,西戎那边是别人领兵,岑扶光原本的重点也不在这上头,他的重点一直都是那味能致人上瘾的药,想溯源,想弄清来路,更想让它彻底消失。


    岑扶羲:……


    他颇为无语地看着岑扶光,“军队,西戎,你的大本营,你问我?”


    “不要告诉我,虎符一交,你真全撤了。”


    岑扶光:……


    确实提了个傻问题哈。


    不过这段时间岑扶光确实没有联络别人,因为知道父皇肯定死死盯着呢。


    “大哥不说二哥。”恼羞成怒的岑扶光也开始掀岑扶羲的老皮,“你的人手去了哪?不要告诉我,身子一修养,你的人也全都废了。”


    当初跟着太子的那批幕僚,分散入了朝廷,不对,是大多都外任了。


    但岑扶光发现一个事。


    病退的,体弱的,一年总有三两个消失在人前,还都曾经是太子的人。


    本来以为是父皇在悄悄清算,还试图插手保他们一保,谁知*7.7.z.l自己的人刚一入场就遇到了阻挠,阻挠的人行事还特别眼熟,眼熟到岑扶光想装瞎都不成。


    从头到尾都是太子自己的决定。


    而那些人,至今不知去向。


    岑扶羲:“大人的事,小孩子莫管。”


    岑扶光极为震惊地指着自己,“我都当爹了,我还是小孩子?!”


    岑扶羲冷笑,“一直渴望父爱,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岑扶光:……


    他也跟着冷笑,“不说也行,我来猜猜?”


    “你在海岛屯了兵?”


    消失的不仅是幕僚,还有曾经的独属太子的军队,在建朝前他们就散到了各军,那些人也消失了很多。


    更别提,曾经太子独掌所有后勤,他想扣留偷渡什么,实在太方便了。


    原本只是随口一猜,谁知没有否认的声音传来,岑扶光呼吸一滞,缓缓扭头,直勾勾看着淡定喝水的岑扶羲。


    原来大哥这么早就开始准备后路了?


    他是何时对父皇彻底失望的?


    岑扶光几口张口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一脸复杂而又茫然的呆坐在原地。


    “行了。”


    岑扶羲垂下眼帘,瘦削的脸上满是漠然,“我只需要你看清他就可以,造不造反随你,总归你是有退路的。”


    一手养大的亲弟弟,必须要好好活着,曾经不能反抗父皇,眼睁睁看着他被带上了歪路,前路已经荆棘,后半生总要合乐的,圈进流放想都不要想。


    “回去吧,我累了。”


    岑扶光坐在原地,看着岑扶羲慢吞吞走向里间的背影。


    —— ——


    这边江瑶镜依旧在和程星月闲聊,听着她小声和自己叨叨着闽越那边的小八卦,眉眼鲜活,仿佛又回到了当日无忧无虑的日子。


    “星月。”


    江瑶镜温声打断了她的话,看着她的眼睛,说得认真。


    “我知你如今什么都不想,只想帮我经营茶山。”


    “但你应该清楚,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而活。”


    程星月眼睛一下子瞪大,张口就想说些什么,江瑶镜阻止了她,“放心,我没有让你离开的意思。”


    “我只是想着,你在忙碌茶山的同时,也该想想日后的路要怎么走。”


    “嫁人或是……”


    “我不嫁人,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程父一个程星回,让程星月彻底对天下男儿都没了好感,她此生不想再嫁人了。


    “话不要说得太绝对。”


    “我没有逼你嫁人的意思。”江瑶镜补充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万事无绝对,人的心思都是随着时间和事件的变化而跟着变化的。”


    就如同当初的自己,明明是想着去父留子,如今却甘愿和他纠缠。


    “你现在不想嫁人是真的,以后但遇良人,或许就有心思了呢?”


    “我只是希望你在经营茶山的同时慢慢摸索自己想要的,若能明确自己以后的人生道路就是最好了。”


    人生道路?


    这四个字让程星月很是陌生。


    她现在一门心思逃避家里,再帮着姐姐照料好茶山,根本无暇去想其他,每天恨不得累到只剩一口气,回房倒头就睡是最好的。


    这样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不用着急。”


    江瑶镜看到了她脸上茫然,“慢慢来就是了。”


    “左右茶山那边还需一两年的时候,茶山整理完毕后还有其他事情,在这期间你会接触很多人,尝试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情,人生道路并非是一个准确的目标,只要确定走下去的路是让你自己觉得舒适的,开心的,那它就是你的人生道路。”


    “并非人人都需大志,小富即安甚至是游戏人生,只要不妨碍到别人,你自己高兴就行。”


    “……唔。”


    程星月含糊应了一声。


    她如今还不算太理解这些话的意思,但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回去后尝试各种人和事,找一个自己最喜欢的钻研下去就是了。


    乖巧点头。


    正要蹭着姐姐的肩头继续腻歪,忽然脖颈一紧,随即整个人都凌空,惊恐挣扎回头,就见岑扶光面无表情地把人拎了起来。


    程星月:……


    “放我下来。”


    “姐姐答应我了,今夜和我睡得!”


    这话一出,岑扶光的动作更快了,大跨步往房门的方向走,程星月跟个小鸡崽子似的被拎在半空,手舞足蹈的挣扎都毫无意义。


    一手拎着她,一手打开房门。


    往外利索一丢的同时另一只手一直扶着房门,人还没落地呢,房门就砰地一声关上了,啪嗒,反锁的声音也跟着传来。


    一屁股墩摔在地上还没回神的程星月:……


    愤愤捶地。


    可恶的狗男人。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岑扶光进门后的一系列操作,不止震惊了程星月,就连江瑶镜都被他给震懵了,只傻乎乎看着他把人给拎走。


    “不是,你把她丢出去了?”


    “她才十五岁,还是个小姑娘,你怎么能这么粗暴呢?”


    “而且我今日确实答应她了,你……”


    江瑶镜半跪着支棱在床上,岑扶光几步回到了床边,对着她的不满没有吭声,弯身,大掌摁着她的后脑勺,直接堵住了她为了旁人喋喋不休的小嘴。


    臭男人。


    狠狠一口咬过去。


    岑扶光动作一顿,随即更为热情地堵了回去,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兴奋了不止一点。


    江瑶镜:……


    一吻毕,岑扶光喘着气和她额头抵着额头,包含了太多情绪的凤眸定定看着她。


    “想不想当皇后?”


    第106章 ……


    这个突如其来石破天惊的问题让尚在平复气息的江瑶镜呼吸一乱, 一口气岔了,捂着嘴巴咳个不停。


    本就湿润的杏眸眼泪都给咳出来了。


    岑扶光单膝跪在床边,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慢条斯理道:“这么激动?那我若是真把凤印捧到你的面前, 你还不得乐傻了?”


    “谁激动了!”


    江瑶镜:“我这是被你吓的。”


    谁家好人贸贸然听到这种砍头的大话还能心平气和?


    “别拿我打趣, 一天天就知道拿话诓我。”


    江瑶镜拍开他的手,自顾自低头整理衣裳,压根不信他这话。


    还是从前那话,太子最多只是让他看清皇上的真面目, 不要被所谓的父皇蒙蔽了心神,不要一昧只知退让, 说他蛊惑岑扶光造-反?


    是一百个不信的。


    古往今来,不管你有多少不得已,只要造-反就会被冠上逆贼的头衔, 哪怕后面成了一代明君也改不了旧事, 史官一笔一笔都记着呢。


    岑扶光是太子一手养大的, 他不可能把弟弟送上一条‘不归路’。


    他最多就是给他留下一条后路,留下一条即使失败也能好好生活的退路。


    造-反这种事太大了, 大到任何人都不能开口,只能等岑扶光自己想明白, 哪怕是太子都不能干涉这一点。


    “诓?”


    岑扶光横眉微挑,眼里闪着莫名的光, “你不信我?”


    还来是吧?


    行。


    江瑶镜眼皮一撩直直看向他。


    “你有钱吗?”


    “你有兵吗?”


    “你有人吗?”


    是, 岑扶光算是财神爷, 他如今所拥有的钱财, 足够一大家子人挥霍几代,但如果用来起势, 那是绝对不够的。


    兵,是,他曾经拥有很多。


    但曾经的秦王军已经分散入了其他军营,就算一部分人的忠心仍在,只认秦王,可那又如何呢?还是那句话,不够。


    而且他现在甚至都不敢联系曾经的旧部,就怕皇上正死死盯着呢。


    最后的人就更扯淡了。


    大齐建朝这几年,太和殿的血案卷卷有他名,一个没收拢不说,得罪的倒是成群。


    江瑶镜似笑非笑地看着岑扶光。


    就你这样还问我想不想当皇后?


    岑扶光:……


    简单的三问直接把他给干沉默了。


    本王这么挫的吗?


    他仔细凝神细想这三问,发现一个都答不上来。


    默默转身面对着床柱。


    自闭了。


    江瑶镜忍笑拍了拍他的结实的臂膀,“慢慢努力吧。”


    穿鞋下床,梳洗换衣。


    午间的那场宴席,因着醉酒躲懒了,晚上的宴席可不能如此了,来得都是自己的亲友,自然要好好招待他们一番的。


    江瑶镜简单梳洗了一下,就直接出门去了大厨房。


    晚上宴席的单子还没瞧过呢。


    于是自闭半晌瘪着嘴要媳妇儿安慰的岑扶光头一转,屋内还残存媳妇香香的味道,但是人呢,人去哪了?


    而在大厨房理好了今夜菜单和酒水的江瑶镜,又去隔壁看了看两孩子,小脸睡得红扑扑,今日的热闹是一点都没影响到他们。


    分别摸了他两满是肉窝窝的小手,江瑶镜就无声退出去了。


    她还要梳妆打扮,时间有点紧。


    谁知刚踏进房门,岑扶光就一脸怨气得撞了上来。


    “你去哪了,你就这么把正在伤心的我丢下了?”


    江瑶镜:……


    这人只要自己心里不顺就会开始作妖,总之就是要闹得旁人也不顺他就高兴了。


    “不管你想做什么。”江瑶镜直接避开他的话题,点了其他的要紧事,“起势也好,避祸也罢,都躲不开一个钱字。”


    “你与其在这折腾我,还不如想想怎么搞钱。”


    江瑶镜说完就绕开他,几步走到妆镜前坐下,拉开抽屉,取过一旁的银盘,迅速从里面取了好几瓶小罐子放在其中。


    白日里是隆重宴客,晚上就是亲友小宴了,亲友相聚无需牡丹雍容,浅上一层脂粉平易近人即可。


    江瑶镜一边用手在脸上按摩面脂吸收,一边想着一会儿的妆容要如何上。


    按完后,脖子前倾,认真看着镜中的自己。


    这月子里养肤还真有些说头,才涂了面脂还有些油光水滑的,但吸收片刻后,油光消失,触感竟比那最上等的锦锻还要丝滑几分。


    白皙若雪,眼波盈盈。


    无需上脂粉,素颜就足以待客了。


    女儿家总是爱美的,江瑶镜自然也不例外,看着镜中的自己笑得可甜,岑扶光刚走过来就看到镜中的美人儿正对着自己笑靥如花。


    她这身上有了些肉,脸上也糯了几分,虽不似从前纤细窈窕,却生动的诠释了何谓珠圆玉润,一颦一笑俱是风情。


    他迅速低头在她脸上偷了个香。


    江瑶镜:……


    美滋滋欣赏自己呢,这个狗男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打出去!


    抬手把他的狗头推走。


    “别打扰我,我忙着呢。”


    岑扶光不走,还搬了个凳子挤在她旁边,笑得谄媚,“媳妇儿,你指点指点我,到底怎么个搞钱法?”


    小月亮既然提了这件事,那就证明她心中有法子了。


    正要描眉的手一顿,江瑶镜看着镜中的岑扶光,他正侧头看着自己,并未看向镜中。


    这人真的要搞事了?


    他彻底放下皇上了?


    心跳有一瞬间的加快,又很快平复下去。


    怎么说呢,谁不想当皇后?


    但这种事情,急是急不得的,而且急了也没用,说不得还会急出岔子,以平常心对待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指点谈不上,确实有法子。”


    江瑶镜亦侧眸看向岑扶光,“但在说之前,我有一个冒犯的问题想问。”


    “什么问题?”


    她垂下了眼帘,“这些年,皇后娘娘名声不显,是真的淡泊名利呢,还是不得不如此?”


    岑扶光思虑片刻,不太确定道:“一半一半吧。”


    母后确实不怎么在意名利,甚至觉得宫权累人,但两个孩子都已经陷入权势的漩涡,你让她退步也是不可能的,她也不可能退。


    江瑶镜:“那她会帮你吗?”


    “当然。”


    岑扶光说得毫不犹豫。


    那是自己母亲,她不帮我她帮谁?


    就算曾经的江瑶镜不怎么了解朝政,但和岑扶光相处这么长时间,她也是看出来了,皇上想要的就是平衡。


    他要稳坐龙椅,要看着几方势力为了争夺他的注目而打生打死。


    为此他不惜亲自下场挑拨几个儿子相争。


    只要他们斗起来,他的龙椅就是稳的。


    曾经的皇后娘娘必须蛰伏,因为太子和秦王已经让皇上感到足够的威胁了,她不能再上场。


    但如今情况已经大改。


    太子和秦王都已经离京,就算两人离京身后的势力也没有减少,但人不在京城,远离了权力中心,又没有联系过曾经的旧部,在皇上眼里,这是儿子们迟来的叛逆,这种叛逆虽然动摇了父子情分,但的确算不上威胁。


    太子和秦王如今已算不上头等的威胁,襄王和刘宰相反而一枝独秀了。


    江瑶镜笑了笑,声音很轻,“这个时候,是皇后娘娘下场的最好时机呢。”


    虽是后宫,但皇后压住了贵妃,也算是打压了襄王的气焰。


    说不得皇上还会帮皇后娘娘一把呢。


    他也不会忌惮防备,因为太子和秦王都不在,此时皇后支棱起来,在他看来是必须的,总不能三个人都这么颓然下去。


    岑扶光抬眸,两人的目光在镜中交汇,眼波流转间,无需多言,他瞬间就明白了她未尽的话语。


    “可是母后怎么搞钱?”


    “她若是大肆敛财,父皇就算不阻止,也一定会分一杯羹。”


    “不,他至少分一大半走。”


    “而且母后也不会为了钱就坏了她自己和我们兄弟两的名声。”


    江瑶镜:“你是不知道女人的钱有多好赚。”


    “你更不知道宫中的风吹到民间,会受到多少人追捧。”


    江瑶镜决定今天不上脂粉了,只描眉涂唇即可,眉毛已经画好,唇脂一下子有些犯了难,看着面前一列排好的唇脂小罐不知道选哪个。


    “这个。”


    岑扶光手指一伸选了一个。


    江瑶镜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个颜色有点像半枯的玫瑰,还挺衬肤色的。


    那就这个了。


    拿起的同时还随口问了句,“你喜欢这个颜色?”


    “不是。”


    岑扶光摇头,“这个最好吃。”


    江瑶镜:……


    这人,不管多正经的场合,他总能找到耍流氓的地方,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压根不理他,一旦附和了这个话题,马上就会一路歪到天边。


    无视他眼中的殷切,细细描绘唇部,直到上完唇脂才接着又道:“皇后娘娘身为一国之母,就算曾经名声不显,也依旧是万众瞩目。”


    “只要出席宫宴,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所有人注目。”


    “你们真的小瞧了女子的爱美之心。”


    “也小瞧了我们的慕强。”


    “国母的装扮从来都是贵族女儿的风向标,哪怕年岁上有些不适合,依旧会在其他小部件上雷同,或是一样的颜色,或是一样的图样。”


    江瑶镜眼中满是笑意。


    “皇后娘娘想挣钱可太容易了。”


    “她只需要在某个宴席上盛装出席就可以了。”


    “只要够美,够引人注目。”


    “她当日所用的一切东西,胭脂水粉衣裳首饰都会被贵族夫人姑娘们一一记在心上。”


    “你说,若此时,京中有铺子售卖的东西和皇后娘娘那日的穿戴相似……”


    江瑶镜伸手捏了一把岑扶光的脸颊,看着他震惊的双眸,笑得更开心了,“会不会客似云来?”


    第107章 ……


    当然会客似云来。


    不过江瑶镜没再就这个话题继续延伸, 该出的点子已经出了,这事儿也不是自己获利,后面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延伸吧。


    起身打断了岑扶光还要继续探讨的动作, “我这忙着呢, 一堆亲戚要招待。”


    “点子都给了, 后面要如何办,你自己想,和太子讨论也成,别来打扰我了。”


    说着就小跑着往里面去了。


    江瑶镜是真的忙, 岑扶光在房内的时候江团圆基本是不进来伺候的,她要去衣柜寻衣裳, 还要自己挽发,是真的要来不及了。


    只能看着她背影的岑扶光:……


    行吧。


    耸耸肩也跟着站起身来,想着大哥那边从来不会在白日里久睡, 最多小憩一番, 现下差不多也该醒了。


    伸长脖子对着里间喊了声, “我去大哥那边。”


    “去吧。”


    江瑶镜正在衣柜翻箱倒柜,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岑扶光溜达着又去了太子暂居的院子。


    他果然已经起身, 此刻正在坐在花窗下做着什么,眉目端正, 眸色专注,岑扶光凑近一瞧, 原来是在抄孤本。


    他也不出声, 就站在旁边看, 等岑扶羲手中毛笔暂停, 才出声道:“一会儿再抄,咱们给母后找点事做。”


    岑扶羲垂眸检查是否有错字, 头也不抬,“说。”


    岑扶光遂将江瑶镜出的点子倒了个干净,末了补充道:“这确实是个敛财的好法子。”


    “称不上结党营私,又是胭脂水粉钱,父皇不至于这比钱都要分。”


    “就是明面上的人不能和母后有太深的牵连,虽然各家名下都有自己的生意,心照不宣是一回事,但若以后有人那这件事来攻讦母后,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人要选谁?”


    岑扶光那边已经在头脑风暴人选,压根没注意到岑扶羲握着纸张的手指用力到微微泛白。


    他和江瑶镜想到一处去了。


    弟弟终于开始暗中布置了?


    不然他一个不缺钱的主,何苦把母后也弄上捞钱的路子?


    不过沉稳如岑扶羲,须臾片刻就稳中了心神,手肘一抬放在桌上,恰好压住了纸张褶皱的部分,“如果我没记错,当初也是弟妹出的点子,让女子也如同男子一般捐官买诰命?”


    “对。”岑扶光点头,“后来事多,这事还没告诉父皇。”


    岑扶羲再问:“是不是还想换个县主?”


    岑扶光点头。


    这事儿早就该办了,谁知世事无常,一直耽搁到现在。


    “那正好。”


    “说不定这次还能是个郡主。”


    就算父皇再如何吝啬,但孙子都生了,而且女子买诰命也同男子捐官一般,只有个虚名没有其他任何好处。


    一个虚名换来一大笔源源不断的银子。


    这笔买卖父皇怎么都会做的。


    无需岑扶羲严明,岑扶光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啧。


    皇长孙和皇长孙女的出世他这个做祖父的一点表示都没有,如今还要给他送上一大笔银子才换来个郡主名号。


    一想到元丰帝岑扶光的心情就不自觉下沉,淡淡道:“确实正好,他得了这笔银子,就看不上母后那边的胭脂水粉钱了。”


    本来还怕这铺子做大了父皇要来打劫,如今看来是不会了。


    既然扶光对他已经有了间隙,裂缝已然存在,那就没有添油加醋的必要,以他的做派,肯定会把扶光越推越远的。


    岑扶羲垂下眼帘,装作没有看到对面岑扶光脸上的嘲讽。


    “给母后去信吧。”


    “至于具体如何做,她是女子,要挣女子的银钱,她比我们更擅长。”


    岑扶光点头,衣袍一掀坐在他的对面,就着他桌上的笔墨直接提笔。


    岑扶羲就在对面安静的看。


    直到岑扶光停笔折信,他才闲闲道:“软饭好吃么?”


    岑扶光:?


    岑扶羲眉梢一挑,笑得很是揶揄,“自从你结识了弟妹,她给我们岑家,带回来多少银子?”


    “你这个软饭竟然还是拖家带口一起吃的。”


    “都不脸红的?”


    岑扶光:……


    他张口想骂回去,本王京城财神爷,会吃媳妇儿的软饭?!


    可话还没张口又闭了回去。


    迎着岑扶羲似笑非笑的目光,脑海里的旧事一阵一阵飘过。


    闽越那边听说已经发现好几种树木,看似平平无奇,但树皮格外坚韧,和前朝千年不腐的纸张用料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已经开始试验了。


    若是成了,哪怕不能用于盈利,那些孤本残章都可以再焕发生机,这不是钱的事儿,这是为后世留下前人的智慧,大功德一件。


    更别提闽越如今已经成了父皇的聚宝盆,虽然不知道他发现了多少好东西,但是,父皇的人手可是一波接着一波往那边去。


    再有就是江南时提出了女子买诰命,还有首饰问题。


    这事马上也能办了,到时候又是一大笔银子流向国库。


    后面还有闽越的茶山和海贸,若这两件事再成了,这其中会产生巨大的利益,尤其是海上贸易,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岑扶光:……


    这么算下来,这哪里是天上的小月亮,这分明是人间的小财神!


    那我给了她什么?


    岑扶光继续凝神细想,结果越想面色越惊恐,越想面色越苍白!


    什么都没给。


    还给人带去了不少坏处。


    唯一一笔婚前给的算是多的两箱宝石,人悄无声息的折成银子直接捐了出去,后来成婚后给了她牌子和库房的钥匙,想要什么直接拿,但人从未取用过。


    明面上看得见的好处只有这次生孩子母后和大哥给的贺礼。


    但这是别人给的,不是自己给的!


    明面上的好处没有也就罢了,暗地里的好处也没有。


    人江鏖本来好好的皇帝心腹,只要他不造-反他的日子就能安安稳稳的过,哪怕在朝上当滚刀肉也不耽误他简在帝心。


    如今和自己牵扯到一起。


    父皇的信任下降了多少不清楚,但明明已经开始半荣养,又被指派到芙蓉城劳心劳力,等他再回朝堂,后面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如今小月亮还和自己这条贼船彻底绑死。


    自己这个小破船,是扬帆起航遨游大海还是触礁沉海都未知呢,完全没个定数。


    岑扶光:……


    嘶。


    越想越心虚。


    竟是半点儿好处都没找到。


    自己这么废的?


    岑扶光兀自站起身来,苍白着一张脸踉跄着往外走。


    一头雾水看着他神情连续变化的岑扶羲:?


    不就打趣了他两句,他就被打击成这般模样?


    扶光什么时候这般脆弱了?


    ——


    江瑶镜压根不知道岑扶光此刻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她整理好自己后,就带着江团圆去了隔壁院子,先是探望了醉酒的祖父等人,确认他们都饮过醒酒汤情况尚好后,又和舅妈表妹们说话。


    虽说江南和杭州风貌差不多,都是水乡地界。


    但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景,舅妈她们难得来一趟,正好江瑶镜自从来了这边就是养胎根本没有出去好好游玩过,一群人叽叽喳喳,很快就讨论好了明儿要去哪里游玩,后日要去哪里吃好吃的。


    一群人谈天说地,金乌刚刚西坠时,刘妈妈就带着人过来笑着邀客,晚膳已经备好了。


    江瑶镜当即带着一群人又回了隔壁,她还抽空问了一句男宾那边,刘妈妈低声回:“姑娘放心,王爷已经带着人过去了。”


    江瑶镜笑着点头,亲自服侍几位长辈入席。


    这是家宴,又都是实在亲戚,女眷这边说说笑笑,气氛十分和熙。


    男人那边又开始喝上了。


    姜照野服老,虽然睡了一下午,但他还是有点没缓过神,晚上的拼酒就不参与了,只在一旁起哄。


    其他人就不是如此了,都是不服气。


    此处点名小舅舅和江骁,这两人一前一后的一直在跟岑扶光敬酒,大舅舅和表哥他们想敬酒都没地儿让他们敬。


    岑扶光也不推辞,和中午一样,来者不拒。


    江瑶镜抽空看了一眼外面,嘴角直抽抽。


    一上来就换酒坛了?


    大喜的日子,喝就喝吧,只让人准备了足够的醒酒汤。


    江瑶镜才出月子,中午又被几杯果酒撂倒,女眷这边晚膳根本就没喝酒,很快用完晚膳,江瑶镜亲自送她们到隔壁,又笑着对面露担心的大小舅妈道:“只管放心,这边宅子伺候的丫鬟婆子少,男人可不少。”


    “侍卫们都在呢。”


    “等他们喝完,一定一个不少的如数扛过来。”


    扛过去这话让众人哄堂大笑,又笑着聊了几句,才各自散了。


    江瑶镜都已经走了一趟了,回来时他们还在喝,她也不劝,只嘱咐见善要多看着点,就领着江团圆回房了。


    程星月早就在江瑶镜屋子里等着了。


    今夜必须跟姐姐睡,秦王也不能撵走我!


    看到程星月在房里早早等着,江瑶镜也怕岑扶光那个混球又把人拎起来往外丢,直接带着她去里间洗漱。


    那人是混不吝,但若是已经躺在床上了,他也只能认命。


    程星月也是这个打算。


    白日里你能把我丢出去,我衣裳都脱了,有本事你再进来丢我!


    两人想到一堆去了,迅速沐浴完,程星月头发还没彻底绞干呢,就穿着里衣往床上爬,一边爬还一边看后面,生怕岑扶光又窜了进来。


    “好啦。”还坐在镜前敷面的江瑶镜笑道:“他还在外面喝酒呢,不会这么快回来的……”


    话还没说完呢,江团圆的声音就在外面响起。


    “王爷!”


    “二姑娘在里面呢,哎哎,不能闯啊!”


    程星月一下子钻进了被窝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江团圆自然是拦不住岑扶光的,他很快就大步走了进来,视线一转就锁定了坐在妆镜前的江瑶镜,几步就跨了过去。


    “闹什么呢?屋里还有人呢,快些出去!”


    江瑶镜伸手去推他,谁知这人跟墙似的推都推不动,歪头定定看了一会,扑通一声跪下了,抱着江瑶镜的双腿就开嚎。


    “媳妇儿,我对不起你!”


    “我太没用了,原来我一直都在吃软饭!”


    江瑶镜:……


    江团圆*程星月:……


    第108章 ……


    程星月做梦也没想到这厮和姐姐的私下相处, 竟是这般的?


    自从知道自己的新姐夫是秦王时,程星月就处在一个荒诞惊惧的心理中,尤其是秦王派来的人没有丝毫礼遇直接把自己和江大哥‘薅’来杭州时, 两人完全不相配的情绪简直达到了巅峰, 做梦都在想姐姐要不然再合离一次, 早日脱离苦海才是上策!


    不是说两人身份不想当,在程星月这里,姐姐就是这世上最最好的人,配天上的神仙都是使得。


    那为何觉得两人不相配?


    因为秦王是个暴力狂!


    当初的哥哥, 一个从懂事就常年坚持练武的人,一个寻常三五大汉都不能近身的人, 跟秦王比试一场,就跟着碎布娃娃似得被人抬了回来。


    秦王太凶了!


    哪怕他不是有意,便是寻常小打小闹, 稍稍挥了手, 他就得跪着求姐姐不要死!


    这种日子怎么能长久的过下去呢?!


    一路忐忑到了杭州, 虽然见到了姐姐如今还算幸福的模样,心中的担忧稍微缓, 但依旧对秦王满心警惕。


    男人本就不可靠,尤其是秦王这种只知道动手的莽夫更不可靠。


    还没来得及暗戳戳上眼药呢, 瞧瞧,这是什么画面?


    抱着大腿扯着嗓子哭嚎?


    这, 这这秦王莫不是被怨鬼附体了罢?!


    程星月直接围着薄被目瞪口呆地坐在床上。


    率先回神的是江团圆, 她一个大跨步上前, 利索捂住了程星月的嘴, 同时几近气音地在她耳边快声道:“快走,不然明天一定会被牵连的。”


    秦王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 鬼知道他这会子是真醉还是假醉。


    程星月也顾不得今夜一定要死赖在姐姐的床上了,蛄蛹几下从床上下来,和江团圆一起快速窜了出去。


    江瑶镜此时也顾不得两个偷跑的小丫头,只哭笑不得的拽着岑扶光的胳膊往上拉,跪天跪地跪父母,跪自己算什么?


    偏这人跟吃了几百斤秤砣似的,他纹丝不动,自己累了个倒仰。


    单手叉腰喘了会儿粗气,听他一直嚎我对不起你、原来我一直在吃软饭、我还以为我才是你的大树呜呜,反正就这些车轱辘话来回嚎,嚎得人耳朵都嗡鸣了。


    “够了。”


    “岑扶光,你给我闭嘴!”


    明明她的声量不高,甚至都没盖过岑扶光的哭嚎,但连名带名的三个字一出来,岑扶光就下意识闭上了嘴,眼尾还红着呢,仰头看着江瑶镜面无表情的小脸,他嘴角一咧,笑得异常无辜和乖巧。


    “媳妇儿,怎么啦?”


    江瑶镜:……


    “起来。”


    岑扶光抱着大腿的手臂拢得更紧了。


    “起来,不要让我再说第三次。”


    两人目光相对,江瑶镜眼中的凶光更甚了,他瘪了瘪嘴,很是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的双腿。


    得了自-由的江瑶镜原地小踏步了几下,无他,腿被抱麻了。


    活动了一下发现这人压根就没起身,直接席地而坐,还一直仰头眼巴巴看着自己。


    他一身酒气,江瑶镜也不知他醉了没,只从他酒气已经上脸的双颊和愈发清澈的双眸来判定,就算没有醉死,至少也到一半了。


    酒鬼不能讲理,半酒鬼也不能。


    他不起来,她干脆也席地而坐,直接盘腿坐到他的对面,看着他的眼睛,一脸怒气,“谁在污蔑我,谁跟你讲的小话,这是在点我呢?”


    岑扶光微微偏头,一脸问号。


    酒气上涌,有些漂浮的脑子根本无法思考小月亮在说什么。


    江瑶镜愤愤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是你的妻子,吃你的用你的,怎么不行了?”


    “哪个这么不要脸的,说我吃软饭?!”


    “不是。”岑扶光弱弱反抗,“不是说你吃软饭,是说我,我吃软饭。”


    “你哪里吃软饭了?”


    江瑶镜仍旧气鼓鼓,“自从咱们在一起后,一路花费都是你再负担,什么事都是你在操心,你上哪吃软饭去?”


    “这话就是在点我呢!”


    “不是,真的不是……”


    岑扶光想说这些花费算什么,比起你那些点子给岑家带来的好处,真真是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偏他此刻脑子不太清醒,辩驳的话还没说出口呢,江瑶镜就双手叉腰一副夜叉模样,“是谁?”


    “我现在就去撕烂他的嘴巴!”


    岑扶光:……


    虽说大哥是男子,但他走路都是一步三喘的,就小月亮平时掐自己的那个劲儿,大哥是一定干不过她的。


    江瑶镜一骨碌站了起来,左看右看,不止从哪抽了个鸡毛掸子出来,拿在手里气势汹汹的看着岑扶光,“快说,我马上去找他!”


    “居然这般破坏咱们的夫妻感情,这人太坏了,我一定要收拾他。”


    “不,不不,没有人,是我自己瞎想。”


    “没有人乱说小话,都是我自己乱想!”


    岑扶光甚至都不敢提吃软饭这三字了,生怕小月亮听完就去把大哥咔嚓了。


    连哄带骗又不停地说好*7.7.z.l话,虽然小月亮依旧半信半疑,好歹把鸡毛掸子丢开了,长舒一口气后,也不敢和她对视,怕她再追根究底。


    脚步踉跄了一下,一脸虚弱道:“媳妇儿,我头晕。”


    “我今天不想沐浴,我睡榻上,我指定不臭着你。”


    说着就脚步略显浮夸地往小榻走去,啪叽往下一倒,直接扯过被子盖过头顶,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我睡着了。”


    江瑶镜:……


    蠢成这样,是真的醉了吧?


    她在原地等了片刻,到底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他这个榻是他按照他自个儿的身高特意定做的,足够他伸直双腿,大约是从小的培养,他独自一人入睡时,就是平躺,还是身形都躺得格外板正的那种。


    这原也没什么,但他现在直接扯了被子盖过头顶,这晃眼一看,真的有点吓人。


    扯过他攥在手心的被角,没有感受到任何阻力,扯被子的手一顿,然后非常轻柔的下移,岑扶光阖眼安睡的模样出现在了眼底。


    看来是真的有些醉了,睡得好快。


    江瑶镜给他掖好被角,半坐在榻边,看着他安静的睡颜。


    今天才给了他出了点子,他又去找了太子。


    软饭这两字出自谁口已经无需思考。


    大概是他回忆起了从前,又把如今和往后的事情都窜连了起来,太子可能只是打趣,他却当了真。


    但自己真的吃亏了吗?


    没有。


    那些点子确实值钱,但也仅仅是点子,只动了口,自家没有投入任何的人力物力,还会得到不少的回报。


    闽越那边皇上会给分成,女子诰命一事,岑扶光早就说过会给自己一个惊喜,虽然还不知道惊喜是为何,但既然他能说出惊喜二字,那就一定是超乎自己想象的,这又是一桩好处。


    至于如今给皇后娘娘出点子的事。


    那是自己婆婆,纵然还没大婚,可两人的身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就算不用讨好婆婆,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为她谋些好处也是应该的。


    既不让自己动手,又能让婆婆开心,何乐而不为呢?


    非得在岑扶光面前挣个你死我活婆媳大战三百个回合才行吗?


    而且皇后娘娘还送了那么多东西过来,虽说是给孩子的贺礼,但这几日整理贺礼单子,发现孩子的东西只占一半,剩下一半都是给自己的。


    太子那边的贺礼亦是。


    人都已经先行示好了,自然是要回馈一二的,有来有往,才是长处之道。


    对了,他是不是已经给皇后娘娘寄信了?


    以岑扶光干错利落的性子,说不得下午信就寄出去了。


    江瑶镜这下子是彻底坐不住了。


    太子就在眼前,什么时候还礼都不着急,但皇后那边真的怠慢不得。


    江瑶镜披上外衣出了门。


    从见善那得到肯定的消息后,江瑶镜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这厮还真是只送了一封信,哪怕随点杭州的特产呀!


    这是哪冒出来的大孝子,以后小儿子要是同他一般有了媳妇忘了娘,自己怕是要气死,这心也太大了!


    岑扶光睡得贼香,江瑶镜还在点灯熬油的整理礼单。


    杭州特产是必须的,两个孩子的画像也是要送过去的,除此之外,她还在回忆侯府的库房有哪些东西是皇后娘娘用得上的,手上没有单子,仅靠自身记忆,有些慢,而且既是国母又是婆婆,这回礼,太轻是打人脸面,太重又显得生疏。


    折腾了快一个时辰,这勉强把礼单给弄好了。


    把单子交给见善,又嘱咐了几句,江瑶镜这才打着哈切回房,也不想再沐浴了,换过一身里衣就迅速钻了被窝。


    即将入眠之际,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又睁开了眼。


    唔?


    自己准备的那些东西,除了特产和孩子们的画像,余下的,好像都是皇后娘娘能用的,甚至连零星半点儿的边角料都没给皇上准备?


    皇上会生气么?


    肯定的。


    可那又与自己何干?


    他一个当祖父的,孙子孙女出生都满月了他还半点儿动静都无,他都这样了,自己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儿媳妇难不成还要舔着个笑脸凑上去?


    他既然装瞎,那就大家伙一起瞎。


    反正他有火也不会朝自己这个女子发,找他儿子去!


    有事都是岑扶光扛,和自己无关。


    江瑶镜瞬间想通,直接把可能会生气的元丰帝从脑海里丢开,眼睛一闭马上就会周公去了。


    第109章 ……


    岑扶光是真的海量, 除了年数还轻时被军营的老油条们装糊涂灌醉过几回,长大后虽然因为身份问题无人敢灌他酒,但因常年上战场, 无论胜仗败仗, 醉卧沙场是边境男儿战后最习惯的庆祝或缅怀。


    岑扶光也不例外。


    海量不是自夸, 而是事实。


    昨儿心神难抑,总觉得对不起自家媳妇儿,又来者不拒,就放开了喝, 愧疚添了十足的酒气,竟也上了头。


    虽不至彻底醉死, 却也迷乱了心神。


    岑扶光没有酒后失忆的毛病,他翌日一睁眼,就想起了昨夜所有的回忆。


    抱大腿跪着哭嚎的那段, 记忆尤其深刻, 甚至连江瑶镜屋子内穿的软鞋上面的藤枝百合的花样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饶是脸皮厚如岑扶光也是有点接受不能。


    他默默伸手又把被子扯过头上盖好。


    这人间, 再不想来了。


    虽然昨儿睡得有些晚,但江瑶镜还是照着往常的时辰睁眼, 睡眼惺忪地抱着被子滚了两圈赖了会儿床,才起身穿鞋下床。


    余光忽然瞥见一抹从头到脚都盖得严严实实的直挺挺。


    “嘶!”


    倒吸一口凉气又定睛看去。


    不是岑扶光又是谁?


    江瑶镜:……


    无语凝噎, 这人什么时候添了这么个毛病,真真吓死个人!


    身子一转就要去隔壁洗漱, 走了两步又回身复又看向长榻, 这人每日卯时正就会起来练武, 今儿都快天亮了, 还没醒?


    又或是醒了,却不愿见人?


    他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江瑶镜想了想, 并未刻意减轻足音,几步走到了榻边。


    耳聪目明的岑扶光早就察觉到了江瑶镜起身的动静,羞恼尴尬无颜见人让他没能在第一时间扯下被子,也就错失了先手的机会。


    如今只盼着小月亮赶紧出去,自己也好起身,随便找个事,先去外面混两天!


    唔,她怎么好像来这边了?


    真的来这边了。


    怎么又没动静了?


    被子里的岑扶光耳朵竖得老高,可听了半晌,足音停在旁边就再没有其他任何动静了,小月亮干嘛呢?


    江瑶镜没干嘛,就抱胸站在榻上,好整以暇垂着看着。


    看他能忍到几时。


    这是盛夏,一晚上过去,屋中的冰山也已融化,气温逐渐升高,再薄的锦被搭在脸上也是闷的,到底是岑扶光按捺不住,悄悄扯下被子。


    刚探头就对上了江瑶镜似笑非笑的眸。


    岑扶光:……


    守株待我呢?


    岑扶光先发制人,一下子坐了起来,抱着江瑶镜的腰就开始嚎,“媳妇儿,我头好痛,肯定采买出了问题,喝到掺水的酒了!”


    “挺好。”


    “和昨天抱着我大腿的力气一样。”


    江瑶镜不接招,还反手往他的伤疤上撒了一层盐。


    岑扶光:……


    他蹭头的动作一僵,耳廓迅速红了起来,大清早的,江瑶镜也懒得理会他的作怪,“放心,这醉酒的男人千奇百怪,也就你自己在意,旁人早就放开了。”


    “一身酒气臭死了,你快去洗漱。”


    江瑶镜直接把人推开,去了隔壁。


    岑扶光目送江瑶镜离开,又低头闻了闻自己,是有些臭。


    也不吩咐人送热水,直接去后面提了几桶井水,手臂一抬就从头上淋下,冰凉的井水流遍全身,让人瞬间醒神,头脑清明。


    他是用惯了冷水沐浴的,便是寒冬也是寻常,也别提如今的盛夏了。


    一边沐浴,一边想着昨夜的旧事。


    尴尬的情绪暂存,只想着小月亮的回应。


    明明是自己吃软饭,她偏偏胡搅蛮缠揽到了自己身上。


    也就仗着自己醉酒口舌不利无法当场和她辩驳了。


    那些钱财的事她或许真的不在意,后面闽越茶山海贸的事,她也跟自己坦诚过,是想为江鏖添些好名声。


    江鏖啊……


    明明是父皇心腹,偏因自己的缘故,让他又开始劳累起来,还不知前路如何。


    他那边要怎么办呢?


    忍辱负重自然没问题,为了日后的……,换谁来都会拍着胸脯保证没事儿,就累这几年就有一半的几率至少能换两代昌盛,谁不愿意呢?


    但那是江鏖啊。


    一直都是个滚刀肉,万事都不忍的主儿。


    他若是一朝沉默,父皇的态度再变一下,曾经的对家或者说被江鏖滚过的人,或许因着自己的身份不敢做什么,但言语上的讥讽是少不了的。


    江鏖是个暴脾气,他忍不了。


    自己也不想让他忍。


    怎么着,和自己连了亲,比不上从前就罢了,还得忍辱负重了?


    没得寒碜人!


    那江鏖的后路要怎么安排呢?


    岑扶光一时间也没有好的打算。


    还有小十日的功夫,江鏖就到了,到时候问问他的想法吧。


    这边的江瑶镜已经洗漱完毕,并未忙着梳妆,而是抬脚去了孩子们的屋子。


    两个小娃娃依旧睡得正香,已经满月的他们,小脸肥嘟嘟的,小手小脚都是肉窝窝,江瑶镜看了一会就无声出了门。


    在门外廊下问昨夜伺候的两个奶嬷嬷,进得可香,可有哭闹,夜了起了几次。


    虽然前面江瑶镜一直在做月子,不曾亲眼看顾孩子,但她每日都会过问。


    且她手宽松,除了生孩子时给的大赏,平日里只要两个小孩子进得香睡得安稳也经常给赏赐,金瓜子银豆子一抓一大把。


    所以奶嬷嬷都愿意给江瑶镜回话。


    右边那位率先开口,“夫人放心,昨夜公子小姐和往常一般起了三次,用了三回,几乎没有哭闹,睡得很是香甜。”


    江瑶镜本也是日常一问,才出月子的小孩子,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等他们精神头充足些可以和父母互动时,也要三月后了。


    左边那边也不甘示弱,“昨儿晚上太医也来请了平安脉,都好着呢。”


    江瑶镜笑着点头,又看向江团圆。


    江团圆熟练地摸出了两个小荷包递了过去。


    “谢夫人赏。”


    两个奶嬷嬷喜气洋洋的福身道谢。


    江瑶镜淡淡道:“只要孩子一切安康,总少不了你们的好处的。”


    “你们的家人,自然也是如此。”


    进来的奶嬷嬷们不止被明里暗里调查了许久,就连她们的家人也都在岑扶光手中。


    这句既是赏赐又是明明白白敲打的话语让两个奶嬷嬷心头一紧,又恭谨再度行礼,“夫人放心,奴婢们就是自己死了,也定不会让小主子们亏着一点半点的!”


    正巧迎面走来了四个奶嬷嬷,这是白日里来换值的,江瑶镜也不再多言,微笑颔首示意她们起身,就要抬脚离开。


    却在和一名奶嬷嬷擦身而过之际,脚步停下了。


    侧身定定看着那名奶嬷嬷。


    生得只能算是清秀,但肤色白皙,且口粮饱满,看起来很寻常,但她身上的味道很不寻常。


    “夫人?”


    江瑶镜:“你身上是什么香?”


    小孩子不能用香。


    哪怕每天只是把孩子抱过来看两回,江瑶镜屋子里也没熏香,就连昨儿的满月酒,女眷们身上除了胭脂也都没有熏香。


    奶嬷嬷因要喂奶,日常饮食清淡,就连盐的用量都有讲究,身上除了奶味,不该沾惹其他任何味道。


    可眼前的这名奶嬷嬷,她身上除了奶香,竟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非常浅淡,若非江瑶镜曾经为了钻研香道还特定训练过嗅觉,是闻不出来的。


    奶嬷嬷脸上一惊,随即低头仔细嗅闻自己身上,她就是普通人,嗅觉正常,完全不觉得自己身上有其他味道。


    “我现在要搜查你的屋子。”


    “还要让太医来看你身上沾染的是什么味道。”


    江瑶镜淡淡道:“若只是从花园路过沾上的花香那便罢了,我会多赏你三月的月钱以作补偿,但若是其他不好的东西……”


    那奶嬷嬷当即跪下了,脸上虽有害怕但没有心虚。


    “夫人只管搜查只管问,我不敢有半分隐瞒的!”


    虽然心中有些生气夫人小题大做,这盛夏园子里都是花香,哪里都可能沾到,但搜查一番就能多出三月的月钱,这么一想心气又顺了,还巴不得快些查呢。


    反正自己问心无愧。


    江瑶镜也不再多言,看了江团圆一眼。


    她直接去外面招呼了一队侍卫进来,将屋子里和廊下的奶嬷嬷们都看得严严实实的,又吩咐人去找太医,中途过来的刘妈妈张妈妈也没闲着,领了搜查的差事,往奶嬷嬷的屋子去了。


    江瑶镜也不进屋坐着,就站在廊下等着太医的到来。


    两位太医来得很快。


    江瑶镜免了他们的行礼,直接道:“这人身上的香味有些奇怪,不似花香,我也分辨不出是什么,你们看看吧。”


    两位太医领命,上前围着那奶嬷嬷细闻,那奶嬷嬷让抬手就抬手,为了自己的清白,也为了三月的月钱,非常配合。


    太医们还在查验的功夫,得到消息的岑扶光过来了。


    “怎么回事?”


    “或许是我多心了,等结果吧。”


    江瑶镜只看两位太医,岑扶光的视线也转到了他们身上。


    本来那名奶嬷嬷脸上的神情还算轻松,因为她真的自认坦荡,没做任何亏心事,家里人也都是老实本分的,好好伺候这一场就能得大富贵,何必去博其他?


    但随着太医越闻越久,眉头越皱越深,脸色也跟着愈发凝重起来。


    她轻松不起来了,脸上满是忐忑。


    不止她,江瑶镜看着两位太医的表情,心也跟着绷紧起来。


    真的有事?!


    岑扶光满脸冷戾,抬手,见善上前,“王爷?”


    “去。”


    “把大哥那边的太医都叫过来。”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就是这股子平静让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只死死垂着头等着太医们最终的结果。


    第110章 ……


    赵张两位太医都是精通妇人怀孕生产一事的圣手, 香料一道,他两确实并不擅长,两人低声讨论了一番, 赵太医站出来回禀, “王爷夫人, 这香微臣分辨不出来,但可以肯定的是,并非小园子内沾惹的味道。”


    “香味太过轻微,光靠闻, 闻不出来具体作用。”


    奶嬷嬷们的住处就在后面的后座房,那边单开了一道侧门有个小花园, 嬷嬷们平日下值散心一般都去那边,若有事要出去,才会经过外面的大园子。


    那小花园里种植的花卉亦是寻常绿植。


    两位太医都进去瞧过, 里面并无对幼童有害的香味。


    “奴婢没去其他地方。”


    自认磊落的奶嬷嬷已经慌了, 她疯狂回忆这几日自己的行为, “奴婢这五日都在屋子里,最多在小花园转悠一下, 后院的门都没出。”


    江瑶镜抬脚往里走,“先看看孩子。”


    实际上她心里并不急切, 因为其他奶嬷嬷已经回了,昨儿夜里请了平安脉, 一切都是好的。


    这个有异样的, 今早还没上值, 还没进屋呢。


    事实上太医们的诊断亦是如此, 两个孩子都好。


    岑扶光知道太医们都有各自擅长的医道,张赵两位太医辩不出来他也没有迁怒, 只让他们守着孩子,等着岑扶羲那边的太医。


    大哥那边的太医颇多,擅长的也多,想来能看出什么。


    “没有。”


    刘妈妈回来禀告,“奴婢把刘氏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都是寻常物什,没有多出什么,也没有发现有香味的东西。”


    既是味道出了问题,刘妈妈还从外院抱了条狗回来,也没嗅出什么。


    “她这个香应当是在哪里不经意沾到的。”


    既然她这几日都在后座房没出后院。


    江瑶镜抬眼看向跪了一地的奶嬷嬷们,“你们的屋子也要搜查了,放心,只要没有异常,本月都多放三月的月钱。”


    刘奶嬷心里委屈,其他奶嬷嬷也开始恨上了她。


    这事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责任,一旦她那边真的出了岔子,领头的跑不掉,后院管事的有一个算一个也一个都跑不掉。


    王爷从来都是一罚一大批的。


    虽然最开始被秦王‘薅’来这偏僻地方伺候人还有些不太乐意,但夫人手松呀,赏赐一大把的,也都收了心认真伺候小主子。


    而且这小几个月的功夫她们冷眼瞧着,王爷是真把夫人放在了心尖上,孕期对夫人好还可以说是为了孩子,那月子里呢?


    多少男人月子里不偷腥就是好男人了。


    王爷还能亲自伺候呢。


    而且还不是做做样子,人金尊玉贵一个王爷,什么累活都干,才生了孩子排的那些恶露人也没嫌弃过,满心只有心疼。


    至少从目前来看,是真心尖尖上的人。


    再退一万步,王爷日后变心了,可不管以后夫人有没有造化当上秦王妃,这皇长孙皇长孙女的母亲能亏到哪去?


    都是真心伺候,就巴不得留在小主子身边一路伺候着他们长大,凭着奶大他们的功劳,只要自己不作死,就算亲生孩子是个白眼狼,主子也不会让自己老了孤苦伶仃,总归是有人撑腰的。


    如今这一切都毁了。


    就算和自己等人无关,王爷也一定会迁怒的,说不得就要全部换人!


    脑子转得非常快的那几位心中已经满是悲切,如今已不再盼望富贵了,能完整从这宅子出去就是神佛保佑了!


    江瑶镜的话语一出,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位忙不迭磕头,“夫人只管查,随意查,奴婢也巴不得快些还奴婢清白呢!”


    夫人心善,看这情况,只要是真的无辜,哪怕被王爷迁怒,夫人肯定会拦一栏。


    只要能安生活下来,一定给夫人点长明灯!


    其他人惊醒,也都跟着磕头。


    江瑶镜点头,看向刘妈妈。


    刘妈妈点头,小跑着出去,又点了数倍的人手,浩浩荡荡往后座房去了。


    也是巧,刘妈妈这群人刚出去,太子那边的人也来了。


    不仅太医都来了,就连太子本人也来了。


    江瑶镜一看到门前出现的瘦削青衣身影,就迅速站起身来,福身就要见礼,跨过门槛走进来的岑扶羲直接摆手,“一家人,无需多礼。”


    岑扶光手一伸就把刚弯了一点儿膝盖的江瑶镜拽了起来。


    江瑶镜:……


    岑扶羲只当没看到这个糟心弟弟的动作,问他,“什么情况?”


    兄弟两轻声交谈几句,太子抬手,他身后的太医们直接围了过去。


    这两个孩子的人生,注定是跌宕起伏的,哪怕他们现在都还没断奶,江瑶镜其实早就做好了风霜雨雷的准备。


    如今不过是个开头而已。


    只要孩子的身体没出问题,阴谋算计魑魅魍魉江瑶镜都可以平常心对待。


    她还有心思操办其他事情,想了想,退后几步,招手,“见善。”


    一直在岑扶光后面站着的见善应声上前,“夫人?”


    “这件事,就不必让亲戚知道了。”


    姜家人一直都在教书育人,哪怕家中也有寻常人家的内斗,那也仅限于家里,里子闹得再厉害也都是一致对外的。


    两个孩子的安危,不管任何事,都不是宅斗二字可以解释的,他们的身上,牵挂了太多。


    这些事情,并不是姜家的长项,让他们知道,除了平白担心一场,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外祖父一家大老远来给自家道喜,那就吃好玩好,不必再添其他烦忧。


    “今日我要失约,不能陪大舅母她们出去逛街游玩,你随便扯个什么由头遮掩过去就是了,让她们在外面尽兴的玩,一切花销都记我这边。”


    见善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出门吩咐去了。


    不止女眷,姜家男儿也都要忽悠出去,正巧,杭州文风亦盛,好几场诗宴词会都开了,见善眼珠子一转就安排好了他们的去处。


    夫人的前小姑子可以塞到姜家女眷那边,那兄长呢?


    那是个舞刀弄剑的,想来诗会不感兴趣,昨儿看他喝酒很是豪放,虽不敌王爷海量,却也是个豪迈的,想来是喜好美酒的。


    很好,塞到酒会去!


    就屋内到房门这几步的功夫,长袖善舞的秦王府大管家见善就把所有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见善刚跨出们去,这边太医就有了结论,还真是太子这边的看出了端倪。


    一位虽满头白发但精神矍铄的老者出列,“回太子、王爷、夫人的话,这确实是一道奇香。”


    “此香名为一生痴,其实本香无色无味,只有混合了奶香后才会有若有似无的幽香出现。”


    一生痴?


    这三个字让江瑶镜心中寒意骤生,她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是临到头……


    若这名字出现在男女身上,还有可能和情爱相关,但出现在奶嬷嬷和孩子的身上,这个痴,是什么痴?


    手指都跟着颤抖起来,忽觉手背一暖,低头看去,熟悉的虎口红痣印入眼帘。


    岑扶光直接问出口,“会让孩子痴傻?”


    “每个孩子天资不同。”太医摇头,“若孩子生来聪慧,长期接触此香,就越愈发多眠少语,不爱动脑子,启蒙后也会眠然众人。”


    “若孩子本就平庸,数年侵染此香,就会慢慢和痴儿无异。”


    岑扶光抓着江瑶镜的手骤然一紧。


    手背青筋骤现。


    江瑶镜顾不得手上传来的疼痛,只问,“刘奶嬷今天还未当值,孩子们可有妨碍?”


    “没有妨碍,夫人不用担心。”


    太医先稳住了江瑶镜雷鼓的心,才慢慢解释道:“此香虽奇,但至少要贴身接触三月以上才会慢慢出效果。”


    江瑶镜长舒了一大口气。


    岑扶光亦是。


    还好,还没有出大错。


    江瑶镜无比感谢年少起一时兴起的自己,为了钻研香道就刻意去寻训练嗅觉的法子,虽然到底没能坚持下去,吃不了那个苦,但也比一般人好上许多。


    感谢了少时的自己,孩子们又没出事,江瑶镜大脑迅速运转。


    刘奶嬷要查,她的家人亦是。


    若她真是无辜,不知道在哪粘上的,那就不止她,其他奶嬷嬷和家人也都要往死里查,今日是刘奶嬷无意中招,明儿就能换一个人。


    查这么多奶嬷嬷,她们的衣食住行吃穿用度,个个地方都有可能出岔子,那就几乎就是整个宅子都要彻底清查一遍了。


    其实……


    江瑶镜呼吸一禀,小心抬起眼皮看了一下自从太医回禀后就一直沉默的太子,又迅速收回了眼神。


    若是真不想让自己生孩子,怀孕时做手脚可比生完后再做手脚简单多了。


    但自己怀孕时一帆风顺,没出任何问题。


    而太子来了后,就……


    当然,江瑶镜不认为太子有坏心,只是觉得,他可能来仓促了,带来的人,大约出了鬼,不然怎么就这么巧呢?


    岑扶光显然和江瑶镜想到了一处,江瑶镜小心翼翼那一眼,没让任何人察觉,他就直白多了,径直扭头看向岑扶羲,“你的人要重点查了。”


    岑扶羲面色依旧沉稳,没有理会岑扶光的话,而且是抬头,如有实质的目光慢慢扫过他带来的人。


    安静闭嘴都在一侧,太子亲卫也有一小队跟在一侧。


    能近身伺候太子的人,都是心腹中的心腹,他们自认自己没有半点愧对太子爷的地方,皆是心神坦荡的模样。


    孩子差点出了事,岑扶光才不管他们坦荡不坦荡,是人是鬼,先从本王手里过一遍再说。


    站起身来看着岑扶羲。


    “我来查?”


    虽是疑问,但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容置疑。


    岑扶羲也没想拦他,就算不是这些人的错,但他们忽略了内鬼,连带责任总是有的,点头,“放手查。”


    安静和闭嘴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去。


    秦王阿,心狠,手更狠。


    走上这一遭,怕是半条命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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