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
所有人都出去了, 如今就剩江瑶镜还在屋内看着两个孩子。
江团圆那边也没能幸免,这种东西,当然是越是近身伺候的人越查得严, 奶嬷嬷们是如此, 日常都和孩子们互动一番的江瑶镜和贴身伺候她的人, 亦是如此。
两个孩子刚才用过一回奶,又被哄着睡过去了。
江瑶镜就坐在他两的摇摇床前,一边看着两个孩子安睡的小脸,一边想着今天的事情。
此时屋内只她一人, 就连思绪都格外放肆。
是皇上吗?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如此,尤其是这个奇香是在太子的人来之后才出现的。
但现在仔细深想, 应当不是。
皇上那人,虽然总想着平衡,虽然两个儿子都被他折腾得面目全非, 连曾经看似溺爱的襄王如今也走上被制裁的道路。
但你说他有杀子的心思, 那是没有的。
这两个孩子身份尊贵, 但再尊贵也是还在喝奶尚未懂事的幼童,等他们成事, 至少十五年之后,皇上再小心眼也没这般丧心病狂。
就算他心中对孩子们的感情格外别扭, 也不至于让他们变得呆傻。
不是皇上,那就看如果孩子们真的变得平庸或是痴傻, 最得利的人是谁。
自然是大婚后正在努力造人的襄王。
他有这个动机, 但没能力。
襄王本来就不聪明, 而且他也没有作案的时间, 他先是大婚,又是去鲁岳, 中途和刘家发生矛盾,现在又和皇上暗地较劲,一地鸡毛。
他就算有心也是无力。
而且岑扶光专门防着他呢,他察觉不到自己这边怀孕生子的事,他的手也伸不到东宫去。
不是襄王,应该也不是刘家。
还是同理,岑扶光防着刘家呢,刘问仙得不到自己这边的消息。
襄王刘家都被排除,但这事如果成功,得利最大的就是襄王。
除了这两,还有谁能做成这件事?
等等!
江瑶镜一下子站起身来,双眸瞪大。
贵妃!
她是可以做成这样事的,也有理由这么做。
是,这些年贵妃始终没有碰到宫权,但她受宠到如今,从争霸天下到如今的后宫,快二十年的光景,再如何嚣张跋扈不得人心,手上也该有一批忠心的人了。
襄王的人是伸不进东宫,贵妃如果提前谋划,是可以的。
虽然还没有得到证据确定凶手,但江瑶镜心中已经认定,极大可能就是贵妃了。
江瑶镜伸手轻轻摇着孩子们的小床,看着他两天真无邪的睡颜,俯身,分别在他两的小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笑意不达眼底。
娘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孩子没有受到伤害,又没有成功?
没有成功那是自己机敏,不代表她没错。
她既然伸了手,就要做好被剁掉爪子的准备!
——
“殿下。”
安静一瘸一拐回来,噗通一声跪在岑扶羲跟前。
那张从来笑眯眯白生生的银盘脸,这次是真的白了,白到一丝血色都无又带了一层死灰,嘴唇还在哆嗦,残存的惊惧让他整个人都犹如惊弓之鸟。
“查出来了。”
岑扶羲把玩着手中的茶盏,下垂的长睫盖住了他眸中的神思,片刻后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安静,对他此刻的惨状置若罔闻。
“谁?”
“赵伟,钱招先。”
安静深呼吸了一口气,竭力遗忘先前在地牢的血色哭嚎和断指,稳了稳心神,恭声道:“这两人是去岁才提拔上来的侍卫。”
只是侍卫,亲卫他两完全不够格。
岑扶羲对这两个人名没有丝毫印象,那就是资质不出众,但父辈一直伺候自己?
“父母是谁?”
“赵三得,刘好;钱海,李招娣。”
这四个人名岑扶羲有印象了。
虽然都是在边缘伺候,但多年下来,岑扶羲还是眼熟的,后来进了皇城,他们多年伺候有功,就去外面做管事庄头了。
“什么时候叛变的?”
“一直都是。”
安静死死垂着头,“这几人都是您才出生时贵妃下的闲棋。”
“他们近不了内院,在外面伺候也没得到过什么有用的消息,这么多年只联系了几次,就,就躲过了奴才的搜查。”
这么长远的棋子啊……
一声脆响,岑扶羲放下手中的茶盏,抬头眺望京城的方向,凤眸里是一抹浅淡的笑意,薄唇微启,“既然贵妃娘娘如此关心孤,孤自然要回赠大礼的。”
又陡然转了话题。
“扶光还在审人?”
已经审出来了。
除了主谋的那两人,还有几位从犯,但那些从犯都在喊冤,因为他们只是帮了好友小忙,根本不知道会牵扯进这般要命的大事里。
这可说不准。
安静心中只余冷笑。
侍卫们喊冤或许还是真的,这边真是好友,顺手的事许多人也不在意,可秦王内院那边的婆子,是怎么牵扯上的?
这也能喊冤?
啧。
这边两个侍卫是主谋,王爷那边的人,还不知道是谁被收买了呢。
安静沉默片刻,迟疑轻声,“王爷在……发泄?”
那些人的惨状安静都不敢形容,没个人形了都。
“那就一事不劳二主。”
岑扶羲笑意浅浅,“告诉扶光,贵妃娘娘既然如此挂念我们,身为小辈,自然是要回礼的,不能让人说嘴。”
“听闻近日贵妃娘娘食欲不振,身子都清减了许多。”
“去,给贵妃娘娘添道新菜养养身子。”
新菜,什么新菜,贵妃还有什么东西没吃过?
今天虽然没被往死里折腾,但在地牢滚过一遭的安静脑子转得有些慢,下意识抬眼看向岑扶羲,岑扶羲只笑看着他。
那抹浅浅的笑,让安静瞬间毛骨悚然,又终于福至心灵,反应过来了。
贵妃没用过的新菜,人呗。
“是,奴才这就去办。”
“记住。”
岑扶羲叫停了他退下的动作,“等贵妃娘娘全部吃完后,再让她知道孤的孝心。”
安静:……
那活剐后就得考虑贵妃的口味来制作了,塞个几顿自然可以悄无声息的办,但要全部送进贵妃口中就得是贵妃自己爱吃才行了。
也不知道贵妃知道真相后会吐成什么样。
手执满是倒刺*7.7.z.l的血色长鞭的岑扶光听到岑扶羲的吩咐也不以为然,他是在乱世长大的,对吃……的事早就见怪不怪,乱世人命不值钱,……就更不值钱了。
也就一直娇养在内宅的女子会害怕了。
也行,先给个小教训。
岑扶光点头,伸手,接过见善递过来的特制刀具,高大的身影缓缓向着刑架上两个满身血红的人形走去,扯着嘴角动了动,“本王第一次操刀,对凌迟有些生疏,你们,多担待些。”
“啊啊啊——”
他在地牢几乎呆了一整天,心中滔天的怒火总算泄了大半,抬眼看向天际,已经黄昏十分,小月亮挂念一整日,该快些告诉她才是。
岑扶光抬脚就要回自己的院子,却在刚跨出月洞门死就被闭嘴带人堵住了。
他去见了岑扶羲。
也不知聊了什么,原本语气还算正常的两兄弟,不过说了几句后,太子殿下的语调依旧不徐不缓,王爷却愈发高昂,即便强压着怒气隔得老远也跟感受到他此刻的愤怒。
—— ——
直至夜幕降临,晚膳十分,江瑶镜才又看到了消失了一天的岑扶光。
一身玄裳,满身血气。
岑扶光抬手阻止了她近前的动作,“我去沐浴。”
既然知道了她嗅觉灵敏,这个时候自然不会近前的。
江瑶镜目送他大步去后面梳洗。
两炷香后,一身干净皂香的岑扶光回来,给了江瑶镜确定的答复,“贵妃。”
对于这个答案江瑶镜不觉意外,也没有深问贵妃到底是如何做成这件事的,只看着岑扶光,“你要如何做?”
“当然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在地牢里耗了一天,又和岑扶羲吵了一架的岑扶光如今根本遮掩不住自身戾气,“只可惜了老三,所有孩子都是痴傻儿了。”
江瑶镜沉默片刻,再问,“贵妃呢?”
岑扶光依旧毫不犹豫出声,显然他在这一天里,早就想好了贵妃的下场。
“全身溃烂就是不死,永远都耗着一口气。”
大哥给她的‘回礼’只是小打小闹,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放过她。
死?
死亡才是最大的解脱。
她要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
贵妃既然敢动本王的孩子,那这一切的报复,都是她该承受的。
岑扶光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如今妻儿更是他的逆鳞,谁动谁死。
江瑶镜对于他给出的答案没有回应,而是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岑扶光等了片刻依旧不见她出声,俯身凑近,泛着红血丝的双眸直勾勾看着她,语气危险,“别告诉我,你心软,不打算报复?”
“怎么可能。”
“那是我的孩子。”
“我只是在想,如今报复贵妃,得不偿失。”
今天的事情让江瑶镜非常生气,但一天过去,她的生气已经藏入了心底,理智和利益得失占据了脑海。
岑扶光皱眉一下子站起身来,怒视着江瑶镜,喷薄的怒气让他张口想说什么,可看到江瑶镜因为自己起身的动作而震惊的双眸时……
胸膛不停起伏,几次深呼吸强行把怒气压回去,却也没能如数压制。
“在你眼里,得失二字,比孩子们的命还重要,是吗?”
到底露了痕迹。
江瑶镜仰头看着他。
这不是夫人二人私下的调-笑,而是他真真切切在阴阳怪气自己。
江瑶镜没有生气,数息后平静反问,“是我的得失吗?”
这计较的,从来都是岑扶光的得失。
“我不需要。”
“我已经在大哥那里听了一堆大道理,我不想你再重复一遍冠冕堂皇的话。”
“我的孩子,他们受了委屈,我一定会给他们找回场子。”
“我不想耽误,不想委婉,我就想真刀实枪,一笔一笔还回去!”
“冠冕堂皇?”
江瑶镜也跟着站起身来,“就你是亲爹,我是后娘?”
“你现在做的事情和后娘有什么区别?”
“行啊。”
“你去。”
江瑶镜一脸冷笑,“你明火执仗的报复,一笔一笔算着数倍报复回去。”
“为着这口气,你是舒坦了。”
“然后我们全家连带着太子皇后都要吃皇上的瓜落。”
岑扶光:“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牵连到母后大哥,父皇要算账,只找我一个人就好了,而且我这是报复,我师出有名,父皇也不能说什么。”
是,他这是报复,皇上不该插手。
但是别忘了孩子们没有真的出事。
既然没有真的中招,那皇上也不可能以命抵命。
而且就算真的中招,一边是从未亲近过的孙子孙女,一边是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女人,皇上真的会让她抵命吗?
这还真的没个定数。
可江瑶镜看着赤红着双眸喘着粗气情绪激动的岑扶光,就知道他现在压根听不进大道理,估计在太子那边已经压了一回怒气,如今又在自己这边强忍。
他快爆了。
听不进话了。
她叹了一声,到底收敛了脸上的怒火,只低声道:“你今儿累了一天,快去歇息吧,我去看看孩子。”
说完就扭头快步出门去了。
岑扶光一人站在原地,定定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胸膛依旧不提起伏。
第112章 ……
江瑶镜没有骗他, 确实去看了孩子。
今儿不仅太子的院子鸡飞狗跳,自己这方也不好过。
主谋是太子侍卫队里的两个小年轻,但自己这边的人也是被收买了, 不然动不到奶嬷嬷的头上去。
江瑶镜也没问具体是谁, 只知道内院里伺候的婆子们少了许多。
奶嬷嬷倒是一个不少。
她进屋的时候, 奶嬷嬷正抱着大女儿哄着她睡觉,见到江瑶镜就要行礼,江瑶镜摇头阻止了她的行礼,只让她继续前事。
小儿子睡得正香, 大女儿的小脑袋也一垂一垂的,显然很快就要去会周公。
江瑶镜没有上前, 而是看向被查过后就一直守在这边的江团圆,主仆两对视一眼,无声出了门, 站在已经上灯的廊下轻声细聊。
江瑶镜:“你今日可有受责罚?”
“没有。”江团圆摇头, “他们只是询问我, 问清我和那些婆子没交集就让我走了。”
江团圆年岁虽轻,但她是夫人的贴身大丫鬟, 日常婆子们只有恭维她的。
她虽爱热闹,但姑娘才出月子, 家里又有亲戚招待,已经许多天不曾和婆子们交流八卦了, 倒也避了这一劫。
“外祖父他们呢, 今日玩得可好?”
江团圆:“都好, 就是出门前问过姑娘你几句, 被见善打发了,倒是江大爷, 他在酒会那边上头了,已是醉倒在那边,今儿没有回来歇息。”
江骁醉倒了?
江瑶镜不在意,大老爷们,在外面睡就在外面睡吧,无所谓。
还没等她问程星月呢,江团圆又道:“表姑娘们还留了话问,明儿姑娘可要一同出行?”
明儿要不要一起出行?
现在的江瑶镜自然是没心思出去游玩的,可早就约好了,今天已经失约一次,亲戚们难得来一次,不跟着出去招待实在不像样。
她又回身,探头看着里面都已经睡着的两个孩子。
也是放心不下他们。
“姑娘去吧。”
江团圆低声道:“今儿才出这桩大事,她们的皮都紧着呢,谁都不想再出事,一个个的,怕是比咱们还用心。”
“您也出去散散心。”
“我在家里守着,定会一眼不错的看着小主子们,不会有事的。”
江团圆也是心疼自家姑娘,来了杭州一遭愣是没出去玩过。
江瑶镜点了头,也没有去歇息,而是抬脚去了书房,思虑片刻后,研磨提笔。
写完后将纸装进信封里,交代人送去了太子手里。
—— ——
昨夜岑扶光没等到江瑶镜的回房。
夜深人静时问过一回见善,说是在书房。
万籁俱静连婆子们都歇下的时候又问过一回,说是已经在书房睡下了。
听闻她已经睡下了,岑扶光仰头一倒,呈大字型摊在床上,只怔怔看着鸭青色的床帐,那上面绣着的蝶恋花刺绣图样是她喜爱的,还说过要制一身这样的衣裳。
他就这么看着,一直看着。
数个时辰过去,他的眸中不再满含怒火,勉强算是平静了。
如今血丝犹在,又添数分委屈。
良久过去,他忽然转了个方向整个人趴在柔软的被褥上,鼻尖满是熟悉的味道,是她身上的香味。
狠心的女人。
吵个架就要分房睡。
本王没错,本王才不会去哄你。
……
“夫人呢?”
卯时刚过,见善才惺忪着一双睡眼站在正房门前呢,房门就迫不及待打开了,辗转反侧一夜没睡的岑扶光叠声询问,“她起来了吗,现在在哪?”
见善:……
您昨夜的底气呢?
昨儿虽然见善没有近身伺候,但他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大概猜到了是为何。
心中没有任何意外。
见善伺候岑扶光太久了,十分了解他的急性子。
王爷在京中的行事,是压抑了大半的脾气的,太和殿那些‘血案’算什么,赶不上军中的万分之一,王爷在军中时,才是真的唯我独尊,皇上的话也不好使。
在遇上夫人后,就跟没脾气似的,成日嬉皮笑脸。
从那时起,见善就知道,两人注定会争吵的。
嬉皮笑脸根本就不是王爷的本性。
一个人的本性压不住的。
这不就来了?
见善想过,应该是王爷先低头。
但没想过,他低得这么快,你好歹坚持一个整天。
“还没起呢。”
眼见着自家王爷得到这四个字的回应后眼里的光都消失了,臊眉耷眼的,简直没眼看。
见善木着一张脸,又补了一刀。
“不过,昨儿夜里,夫人让人给太子送了一封信。”
岑扶光眼睛一瞪,“为什么要给大哥写信?”
“她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说就行了,为什么要给大哥说?”
“信上说得什么?”
“大哥有给她回信吗?”
“信上又回的什么?”
见善:……
“不知道。”
“属下没有看内容,太子也没回信。”
岑扶光彻底打开房门,走了出来,踩着朦胧的晨光,直接杀向了隔壁院子。
岑扶羲身子不舒服,睡得不甚安稳,现在已经起身了。
不过懒怠梳洗,披头散发站在廊下,仰头看着逐渐亮堂的天际。
余光瞥见一个匆匆大步而来的身影,也不意外,却也懒得理会他,依旧仰头看着天际。
深知他的狗脾气,昨儿两人的争吵也没让岑扶羲生气,但不生气是一回事,郁闷又是一回事,总归是气不太顺。
岑扶光问都没问一声岑扶羲,直接一阵风似的略过他闯进他的屋子,找信去了。
岑扶羲:……
很好,非常好。
温润的笑意再度出现在他的脸上,抬手。
闭嘴上前,“爷?”
岑扶羲侧头看向里面已经找到信封正马上拆开来看的某人,眉间笑意更浓,低声在闭嘴耳边吩咐了几句。
闭嘴得令,转身之际瞥了一眼正在看信的岑扶光,满目怜悯。
得罪了太子殿下还不自知呢。
王爷啊,你就擎等着被收拾吧。
大伯和弟媳是要避嫌的,江瑶镜自然不会说让人怀疑的话,哪怕只是在信上,问安后就只说了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以及想要如何‘报复’回去的法子。
报复是一定要报复的,但江瑶镜的重点从来都是罪魁祸首身上,这件事不一定有襄王的参与,但获利最大的就是他,他注定躲不过。
那些还没出生的孩子,生下来也是受罪,那就不要生了。
而且还得快些暴出来襄王‘不能’生的事实,不然不知道他会祸祸多少无辜的女子,因为在世人看来,成婚后生不出孩子就是女子的错,男人肯定是没错的。
就不要牵连其他无辜了。
而且还可以甩锅到李家身上,本来好好的身子康健,是李家姑娘着急想要一举得男用了猛药,结果坏了襄王的身子。
贵妃既然这般为了儿子筹谋,想做太后是真的,想要提拔娘家也是真的。
如果就是她的娘家害了她的儿子呢?
知道这个‘真相’后的贵妃,表情一定非常好看。
岑扶光顺着她信上的话继续想下去,不止贵妃知道后会心疼难忍,父皇那边也一定会厌了她,好好一个儿子,就因为娘家的蠢笨,就这么毁了。
还有襄王自己的怨恨。
如此一来,父皇、贵妃、襄王这三方,原本还算稳定的关系,只怕就此直接破裂了。
江瑶镜也没有放过贵妃的意思。
她知道,这会子是不可能弄死贵妃的,那就夺走她最在意,最骄傲的东西。
贵妃这么多年最大的骄傲和底气,就是皇上的宠爱。
江瑶镜也不会用毁容的法子,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
江家在西南多年,便是没有深度了解过那边的蛊毒,却也收获了不少奇药,其中有一味就是,对身体没有任何损伤,甚至还有滋养身子,令人身心舒朗。
但就是有一点不好。
它会扩大一个人的本性,通俗一点来说,就是压制不了脾气,用得越久,越压制不了。
贵妃在外跋扈,还经常挑衅皇后娘娘,但她在皇上跟前,是绝对的解语花,殷勤小意伺候多年,便是如今年岁大了不再侍寝,皇上也愿意和她说话,每隔几日就要见上一面。
皇上自然知道她的本性。
可贵妃的脾气又没冲着皇上发过,皇上也就装作不知道了。
但如果,贵妃失去了解语花的身份呢?
而且她的脾气见长还是在京中只有襄王一人后才出现的。
信到这,就结束了。
岑扶光不是傻子,余下的意思,他自然明白的。
这是拿着儿子可以当太子,皇上就不重要了呗?就父皇那个多疑的性子,怕是会怀疑贵妃这么多年的情谊都是假的。
那就好玩了。
丈夫怀疑自己,自己压抑不住脾气,越乱越生气,儿子那边也是一团乱麻,这样的乱境,贵妃那个蠢货,绝对翻不了身。
不愧是我媳妇。
这样的诛心,确实比自己真刀实枪来的痛快。
岑扶光把心折巴折巴放进了自己怀里,这才出了门去和岑扶羲一起站在廊下观日,到底没能忍住,闷声闷气问,“她为何不直接和我说呢?”
“跟狗脾气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岑扶羲眼皮都没抬一个,“人和狗,没有共同语言。”
岑扶光:……
“昨儿是我不对,我不该冲你发脾气,但你说我是狗,这就过分了。”
对此,岑扶羲的回应是,左右看了眼,满脸疑惑。
“奇怪,哪来的狗叫。”
说完就目不斜视地回了屋子,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岑扶光。
岑扶光:……
第113章 ……
岑扶光这人, 只要他心情好就万分舍得下脸,能屈能伸。
在岑扶羲身后跟了半晌,一个眼神余光都没得到他也不生气, 早膳时直接抢了人安静的活, 他自然是清楚岑扶羲口味的, 还真有模有样做起了布膳太监的活。
他要做便做呗。
岑扶羲就安安稳稳受着。
一顿早膳用完,岑扶光把他伺候得服服帖帖的,就连饭毕后漱口的茶都是他亲手端过的,茶一撇, 拿着温热的帕子就往岑扶羲的嘴怼过去。
岑扶羲头一歪躲过了他的动作。
“你真恶心。”
被骂恶心岑扶光也不恼,依旧嬉皮笑脸凑上去捏肩捶背。
岑扶羲倒想收拾他一整天呢, 只这货手劲儿实在太大,哪怕收敛了也跟铁拳似的梆梆梆,再锤下去, 骨头都要散架了。
“行了。”
纡尊降贵颔首, “坐罢。”
“别挨我。”
岑扶羲阻止了他想挨着自己坐的动作, 直愣愣地看着,直到他心不甘情不愿去了对面落座才问, “这事儿,要按着你媳妇的信上指挥来办吗?”
“不行。”
岑扶光还是拒绝。
岑扶羲不觉意外, “这就是她给我来信的原因。”
你根本就说不通,何必浪费唇舌。
岑扶光:……
“我是一定要报复回去的, 还是真刀实枪的报复。”
“必须得让父皇知道那种。”
岑扶光垂下眼帘避开岑扶羲一瞬间变得有些犀利的双眸, 声音有些轻,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
“可你别忘了。”
“你了解我。”
“父皇也了解我。”
当年初等战场的岑扶光, 一身少年热血,只会一个字, 冲。
众人也不觉奇怪,还习以为常,年轻小将都是这么过来的,等他们多经历几场战争,受了伤,更残酷一点,同僚因他们的莽撞而受伤甚至战死后,自然就懂得沉稳了。
偏偏岑扶光自踏入战场后就没感受过何为挫败。
他刚进入战场时,岑扶羲放心不下,专门有一队人暗地里护卫他的安全,等他年岁渐长,经验丰足后,早就把闪电战游击战玩的得心应手,还冲出了气势。
每每他手持长枪带头冲锋时,跟随他的部将亦是热血沸腾。
打法就这么承袭了下来。
他的性子也这么固定了下来。
这其中自然也有元丰帝的手笔,岑扶羲自然不希望自己弟弟只知厮杀,只会直来直往,偏偏,有人一直拖着后腿。
他那时候也忙,实在分不出心力。
兄弟两都想起了当初的旧事。
岑扶羲是气闷,岑扶光则是无所谓。
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性子有什么问题,瞬息万变的战场哪里是一个冲字就能打数年胜仗的?天赋经验甚至运气缺一不可。
他知道很多事情委婉一些就可以得到更多,但他不想。
“我若是没有明明白白的报复回去,父皇怕是要派兵强抓我们回京了。”
本就是多疑乱想的性子,‘了若指掌’的儿子忽然变了性情,他怕是得从龙椅上蹦起来。
岑扶羲面色一顿,又更添几许沉重。
确实如此。
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所以咯,还是由着我的性子来吧。”
岑扶光不想沉浸在这些无所谓的低迷情绪中,站起身来拍拍衣袖就抬脚向外走,“我走了,大哥你接着休息吧。”
“不行。”
“可以由着你的性子来,只能一半。”
岑扶羲也不和她打马虎眼,直言道:“贵妃那边有我出手,你打断老三的双腿。”
“明面上就这些。”
“就这?”
岑扶光挑眉一笑,“我做事几乎不留余地,就算念在老三是弟弟的份上也不可能留这么多余地,父皇怕是不会信。”
“这只是明面上。”
“再加上暗地里,你废了五年老三的生育能力,这事再由他自己查出来,也就够了。”
“什么五年?!”
岑扶光直接跳脚,“我要他此生都生不出来!”
“五年后他能不能生,还不是你说了算。”
岑扶羲叹了一声,再教他,“我早就告诉你,既然不能一棒子打死,那就莫入穷巷,留点希望给他们。”
说罢又是浅浅一笑。
“给他们留了希望,自以为此刻的蛰伏是为了更好的将来,但伏低做小数年后才发现外面早已是绝路,不是更好玩么?”
岑扶光打了一个哆嗦。
他真的有点怕他大哥笑,笑得越温柔,遭殃的人就越惨,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就连父皇都没逃过,着实是有点心慌。
“随你吧。”
“我走了。”
忙不迭大跨步走了,背影都有些慌乱。
岑扶羲这次没有拦他,反正他很快就会回来‘求’自己的。
抬手召来安静,有条不紊地把事情吩咐下去,这次的报复很快就会出现在岑扶晞身上,贵妃那边也躲不过,京中的人手已经足够办成这几件事了。
—— ——
岑扶光在岑扶羲这边耽搁得足够久,等他回到自己院子时,已经没有江瑶镜的身影,只有江团圆固守在两个孩子的身侧。
“你们家姑娘呢?”
江团圆知道昨儿姑娘睡得是书房,虽然不知两人为何拌嘴,但一个大老爷们让弱女子去睡书房,哪里都说不去这个理儿。
只垂着眼帘,面无表情道:“和姜家人去外面游玩了。”
岑扶光:“在哪里游玩?”
“不知道。”
硬邦邦三个字怼回来,好悬没把岑扶光气个倒仰,偏这丫头面上无比的恭顺,让人有气都没地发。
伸手点了点她,转身出去了。
江团圆瘪了瘪嘴,曲腿坐回了凳子上,继续守着小主子们。
一个小丫头。
你不说,本王就查不到了?
非得指着你?
呵。
岑扶光虽然有些郁闷,但也没真的生气,因为在他看来,很快就会得到小月亮的去向,等哄好了小月亮,再收拾那个小狗腿子。
本以为非常简单的一件事,随手吩咐见善去查,就迅速进去梳洗换衣。
要去哄媳妇儿,得穿的漂亮些。
然而等穿戴如花孔雀一般再出来的岑扶光,一抬眼,对上的就是苦着一张脸的见善。
岑扶光:?
“你别告诉我,这么简单的事,你没查到?”
小月亮出门,哪怕不去隔壁,这么多人随行,哪个不能问,这还查不到?
“太子的人拦着呢。”
“属下院子门都出不了。”
见善也是一脸懵逼,本以为特简单的事,谁知招来的人一问三不知,他还出不了院门,一出去,侍卫的大刀就往脖子上横着来了。
若非自己躲得快,怕是已经血溅三尺。
这些狗定西肯定是在暗搓搓报昨儿被自己审讯的仇!
也是一群没皮没脸的,你们自己人出了岔子,小爷好心好意帮你们查内鬼,你们还公报私仇,没天理了!
见善下意识忘了他昨天有多狐假虎威,又下了多重的手,只指着脖子一门心思告状,“若非我躲得快,我今儿都见不着您了。”
“太子的亲卫实在太不像话,我可是您的属下,他们怎能如此待我?”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他们这是也没把您放在眼里!”
岑扶光:……
伸手把他扒拉到一边去,这会子可没空听他的谗言。
“谁让你昨天下这么重的手,除了安静闭嘴,就没一个竖着出去的。”
“要找场子自己找去,别算计我。”
岑扶光推开他就走了。
见善:行吧,终究是错付了,这个场子,小爷自己去找。
岑扶光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就出了院子,他实在不想再回头去找大哥,只一门心思要出门,结果,内外院的门口,几十名带刀侍卫就在门口等着呢。
他一出现,刷刷刷几十把寒刀就亮了出来。
岑扶光:……
——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岑扶光冷着一张脸又站在了岑扶羲的跟前,“您这是日子过得太无趣,也学那话本子上那恶婆婆的做派,开始棒打鸳鸯了?”
“第一。”
岑扶羲举起一根手指,“鸳鸯从来不是忠贞的鸟儿。”
“第二。”
“鸳鸯再不忠贞也是光明正大生双成对,而你,孩子都生了,却还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
“没用的男人,别给自己贴金。”
岑扶光:……
“我会大婚,我会有名分的,等回京后,我们就会大婚。”
“是吗。”
岑扶羲挑眉一笑,“得了准话了?过了庚帖了?江侯爷认了你的身份了?”
“当、当然。”
岑扶光毫不犹豫道:“我们早就说好了,她也早就答应我了,这些事我们已经心照不宣,等祖父过来,这些事就能办了。”
“她还说了,她早就想嫁给我了,不过不能耽误我的事儿,要顺着我的时间来。”
岑扶光一脸诧异,“弟媳这么听你话呢?”
“当然。”
岑扶光挺直了胸膛,“她可听我的话了,我说东她绝不往西,她还跟我保证了,祖父那边有她在,一定能成的。”
岑扶羲:……
这话你好意思说,孤都不好意思听。
要不要拿个镜子照照,此时的你,脸上到底有多心虚?
不过为了看后面的好戏,也没有马上拆穿他,只垂眸看着手中的游记,“既然如此,弟妹只是出门游玩,还是为了陪伴亲友,你急忙忙追出去做什么。”
“在家把事情办了。”
见他还要说什么,先声夺人,“你不想为孩子们报仇了?”
第114章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的禁脔呢。
报仇自然是要报仇的。
可报仇重要, 媳妇更重要,尤其是在自己疑似惹了她生气之后。
但是,前面大话放得过于放肆了, 岑扶光几度张口, 愣是在自家大哥面前说不出来挽救的话, 最后牙一咬,扭过头走了。
岑扶羲依旧没有拦他,只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继续低头神色无波地翻阅手中游记, 南疆闽越,确实是个有趣的地方, 自己也要亲自去看一看才是。
报仇的事好说,让见善去和大哥那边的人合计就是,只一个要求, “把他两条腿都打折, 至少要在床上躺半年以上。”
见善点头表示明白。
皇子不能废, 至少不能让自家王爷把他废了,但凄惨个一年半载就能修养好的伤势, 那就无碍了。
谁让他娘先伸手呢,皇上也不会多说什么。
岑扶光目送他离去, 没有其他吩咐。
至于小月亮说得让他生不出来,大哥那边又说什么劳什子五年的话, 这事就让大哥去办吧, 自己懒得插手了。
正事已经办完, 根本就废不了什么心神。
岑扶光心中对大哥拦住自己不让去找小月亮的事有着隐隐猜测, 但不愿深想,或者说, 他清楚,这事一旦说开,会打破自己如今的平静生活,只装作不知。
抬眼看了一眼四周,只做无趣状,负手在园子里瞎逛,走过内外院那道必经的拱门时,眼神一瞟就把外间守着的十几个侍卫的站位记得清清楚楚,逃脱经验格外丰富的他,单单一眼至少确认了三个可以突围的方向。
对他们一瞬间乍起的防备神色,岑扶光冷嗤一声,大摇大摆走了。
又过了两炷香的功夫,岑扶光的身影再度出现在拱门前,他刚才已经复盘好了站位,确定自己这次绝对能突围,谁知刚探头,就发现外面的守卫多了一倍。
岑扶光:……
不死心地顶着几十柄出窍寒刀继续往外伸头看。
真的多了一倍人数,而且容易突围的薄弱处都让人填补上了。
岑扶光:防谁呢?本王是那种会偷跑出去的人吗?!
外面拿着刀的侍卫们:你就是!
岑扶光头一扭,走了。
沿着内外园的围墙一直走,走了半柱香的功夫,毫不预兆的蹬腿翻墙,谁知刚撑上墙头呢,就和外间的侍卫四目相对。
岑扶光:……
侍卫:……
又左顾右盼看周围,至少触目所及处,墙外都是侍卫,如今墙外站着的侍卫,和巡逻的人也都停下了脚步,齐齐朝着还撑在墙上的岑扶光行注目礼。
“唰!”
寒刀再度出窍。
岑扶光:……
愤愤松开了手,落回了内院。
大哥防自己这么严做什么!
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次也没再外面晃悠了,安安生生待在屋子里好几个时辰没动静。而用过午膳后,趁着人午休时的困倦一阵风似地冲向了拱门处。
结果这次的人数多了三倍有余。
外面的侍卫不仅没有因为岑扶光先前短暂的安生而放松警惕,反而还加足了人手。
艹。
岑扶光骂骂咧咧走了。
这次他是真的体会到了大哥是真的下狠手了,至少今天,是绝对出不去这个内院的。
行呗,那就不出去,反正晚间人总是要回来的。
岑扶光不再想着怎么偷跑出去,而是想着该怎么哄媳妇。
昨儿的事确实是自己做错了,那些话说得重了。
错了就得认,认了就该好好哄,必须得拿出实际行动来,嘴皮子动两下就是错了,然后没有其他任何表示,那算哪门子的认错。
所以该怎么赔罪呢?
岑扶光摸着下巴冥思苦想。
——
姑娘出去散心了,自己一定要好好守着小主子们,江团圆没说空话,今儿自从睁眼起就一直在隔壁窝着,就连吃饭都是在门口吃的。
一眼不错地守在一旁。
其实哪里需要她来守呢,才被好好‘收拾’了一通的奶嬷嬷们,小心再小心,任何一个小小不对劲,江团圆还没出声呢,她们自个先‘内讧自查’了,实在经不起第二次审讯了。
江团圆本来是来‘监视’她们的,如今反倒安慰起了人,至少别一点小动静就鸡飞狗跳,时时胆战心惊可伺候不好主子。
大半天过去,嬷嬷们好歹平稳了下来。
此时已是半下午的时候,日头虽还盛,但已不是午间时的炙热,有人开口,“抱着小主子们在廊下晒晒吧,正好都醒着,片刻就回。”
小孩子要多见日光。
其他人没有意见,江团圆一个不懂如何照顾奶娃娃的年轻姑娘更不会有意见,只给两孩子换过一身小老虎形制的衣裳,抱着就出去了。
谁料刚出房门就听到院外传来梆梆地敲打声。
声音并不大,但江团圆还是第一时间看向了两个孩子,生怕他们被吓着。
两个孩子显然也被敲打声给吸引了注意力,原本两双圆溜溜的大眼正四处乱看呢,一下子就停住了,竖着小耳朵仔细听。
“我先去看看——”
江团圆的话还没说完呢,婴儿稚嫩的笑声就已经响起,而且随着外面的敲打声愈发有节奏,他两就笑得越开心。
江团圆:……
这是个什么情况?
岑扶光正在院外的一处树荫下做木工活呢,手中的木板刚固定,抬头就看到了江团圆领着一群奶嬷嬷站在廊下,两个孩子也抱出来了。
“抱他们出来做什么,吓到怎么办?”
江团圆朗声回道:“没吓到,还挺喜欢这声音呢。”
喜欢?
岑扶光一手拎着锤子,一手随手拿起一块木板,走到廊外站定,看着两个孩子,迟疑朝着手中木板轻轻敲了一下。
“哈、哈哈。”
两个孩子果然又笑了起来。
岑扶光不信邪地连着敲了好几声,他越敲,两孩子就笑得越开心,胖乎乎的肉窝窝小手也跟着手舞足蹈起来。
岑扶光:……
岑扶光做那两辆马车大概用了一月半的时间,江瑶镜虽然没有时刻陪着,但每天都要在面前晃悠几圈检查进度,两孩子估计是在那时候习惯的。
行吧,愿意听就听。
但他还是没有把东*7.7.z.l西挪到廊下来,依旧在远处的树荫处,小孩子哪哪都嫩生,小耳朵也不知道能不能经住这么大的动静,还是隔远些吧。
好在他两如今还处在除了睡睡了吃的阶段,本来醒着的时间就不多,今天笑了几声,舞了两回小手,可把他们累坏了,岑扶光刚回树荫下没多久,两个崽前一秒还在笑呢,下一刻当场昏睡。
奶嬷嬷们习以为常,抱着他两在廊下走了几圈,就抱着回了屋。
江团圆也跟着回去了,对那边岑扶光正在折腾的东西不感兴趣,她刚才抬眉扫了一圈,看木块样式猜得大约是秋千,应当是讨姑娘欢喜的。
她没那么好的心思去提醒王爷自家姑娘拥有过太多秋千了,光老太爷就大大小小做了不下十个,姑娘早就见怪不怪了。
光一个秋千,这罪赔不了。
她就等着夜里看好戏了。
一边守着小主子们,一边做着针线,时间过得倒也快,等她再抬头时,揉着酸疼的脖子,侧头看向窗外,竟已近暮色苍茫了。
姑娘快回来了吧?
如今天热,她在外面玩了一天,该是口干舌燥的,得提前备好蜜桃饮子,用冰镇着,等姑娘一进门,冰冰凉凉灌上满杯正正好。
想到就做,连忙把针线收拢好放进篮子里,提着回了隔壁。
谁知一回隔壁,就透过薄纱轻影的兰竹屏风看到后面摆了一大坨不知什么东西,手中竹篮一放,快步走了过去。
当看清后面摆着的东西时,饶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江团圆也瞪大了双眸。
竟然不是秋千,而且仿着秋千样式的藤球模样的吊椅,里面塞满了苍翠绿竹的软枕,一看就知窝在里面肯定很是悠闲。
江团圆绕着圈看了几回,还伸手上下里外都摸了个遍,点头。
不错,很是细心,打磨得很是圆润,一点儿竹刺不显。
姑娘应当是喜欢的。
不知昨夜他两为什么拌嘴,但既然王爷肯用心哄自家姑娘,原不原谅他是姑娘的事,至少态度是对的。
江团圆心满意足去小厨房折腾冰饮子了。
然而不管是岑扶光精心准备的赔罪礼物还是江团圆特意制了好几种口味的冰饮子,都没等待正主的临幸。
夜色彻底笼罩之际,依旧没有看到江瑶镜归家的身影。
已经悄悄和嬷嬷们分食了冰饮子的江团圆,悄悄在墙角探头,发现那个已经快成望妻石雕塑的人依旧站在院门前等待时,迅速缩了回去。
其实,她已经知道了姑娘今夜不会回来的消息了。
不止今夜,接下来好几天,姑娘都不会回来。
不仅姑娘不回来,自己也要收拾包袱过去呢,生怕被已成望妻石的某人抓住,江团圆迅速收拾好了行礼,从小门窜了出去。
江团圆离开的动静没有惊动岑扶光,但他回房后就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微皱眉头环顾四周,很快就锁定了一个地方。
妆台那边,她惯用的瓶瓶罐罐,少了一半。
微微偏头看着依旧干净整洁的梳妆台,良久后,扯着嘴角动了动,不再等待,也不用去问旁边,径直抬脚去了隔壁的院子。
岑扶羲正在游廊中颇有闲心的喂鱼,手一撒就有一大群鱼儿来抢食,他每次就撒一点点,懒倚栏杆,笑看着它们争抢。
夜风送走白日的燥热,也鼓动了他的藏青宽袖衣摆,衣裳贴合时,将他虽硬阔却极为瘦削的肩背展露无遗,仿佛这风再大些,他就要乘风而去了。
岑扶光的一身火气在看到他的身形时就被兜头一盆冰水浇下,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声,走到他的身边站定,从他手中夺过一半鱼食,也跟着投喂。
湖中的锦鲤都围了过来,争先抢后的夺食。
岑扶羲依旧不徐不缓,慢条斯理把手中的鱼食喂完后才侧头看向岑扶光,“西湖夜景甚美,弟妹她们,大约要在湖中住上一些时日。”
岑扶光定定看着他,“光看风景,一日足以。”
“如何够呢?”岑扶羲声色清润,“雨前风起的涟漪,雨中的天地为帘,雨后的天水一色,甚至夏雷中的鱼涌,日出时的红霞万丈,这些景色,只有细细在湖上住许多天,才能够一饱眼福。”
岑扶光听罢垂下眼帘,手中拳紧握,偏上分毫不显。
“她不会泅水,我得去陪着她。”
“每个船上都有数个会水的婆子守着,不用你。”
“大哥,你——”
岑扶光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岑扶羲先他一步再度开口道:“我看弟妹自从和你在一处后,竟是从未单独出过门了。”
看着夜色中笑得愈发灿烂如星辰的岑扶羲,岑扶光眉心一跳,莫名想要阻止他接下来的话语,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这犹豫的数息空挡,岑扶羲的低语已经响彻耳畔。
“知道的,会以为你们夫妻情深,片刻不舍分离。”
“不知道,还以为她是你的……禁脔呢。”
第115章 你们娘被外面的花蝴蝶迷住眼了!
岑扶光算是自幼被自家大哥拖拽着长大的, 对于他谈笑间给人一刀的笑面虎脾性早已熟悉,只是这两年没怎么体会过了,猛的来这一下, 还是在意有所指自己这边本就拧巴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夫妻关系上。
四目相对, 瞳孔几度颤动, 又下意识避开明明笑着却格外犀利格外直指人心的视线,良久才后喑哑着声音回他,“大哥你这是什么话。”
“她是我的妻子,禁脔二字, 是侮辱了她。”
“是我不该,我会向弟妹道歉。”
岑扶羲脾气非常好的颔首认错, 脸上笑意半分不减。
如今岑扶光看到他的笑,曾经的心理阴影再度回归,不止瞳孔, 心肝脾胃肾都跟着颤了, 身子都跟着回转, 只扶着栏杆看向平静的湖面。
鱼食没了,那些被喂养得圆滚滚的小家伙们也跑了, 湖面回归寂静,只有夜风不改, 时常拂过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岑扶光认真回想当初种种, 又理直气壮起来, “我从未限制过她出门。”
在他的记忆里确实是如此。
“是, 你从未限制她。”
“你只是一直跟着她, 就连人外祖家都要夜探香闺。”
岑扶羲也扶着栏杆极目远眺,却又好像什么都看不进他的眼底。
岑扶光皱眉, “那时我们刚刚在一起,我黏着她一些,我不觉得我有错。”
“对,都是正常的,都是有理由的。”
“姜家时情意正浓,想要黏在一起是顺理成章的。”
“回京时你有正事,她想要游玩江南又如何呢?女子总是要为男子的大事退让的的。”
岑扶羲视线余光瞥过栏杆上那双骤然使劲而青筋显现的双手,半挑眉梢,话语不停,“来杭州的路上,外间的大事忙个不停,还怀个身孕呢,就安稳在船上呆着吧。”
“到了杭州就更不能出门了,要防着父皇知晓孩子的事呢。”
“啪啪。”
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夜色中响起,岑扶光鼓掌了两次。
“都是正当理由,都有合乎情理的说辞。”
“那现在呢?”
岑扶羲还在笑,“现在又是什么理由?”
岑扶光:……
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偏岑扶羲一直看着一直等着,脸都憋成了紫红才冒出一句,“她不喜出门。”
这五个字岑扶光也很想理直气壮。
因为确实从未听过她有说过,半句闲话都不曾,就连她那个小狗腿子的圆脸丫鬟,也没有说过姑娘要不要出去逛逛,可见她本人就不爱出门。
但不知为何,胸膛挺不起来。
“这样啊。”岑扶羲不置可否点头,随即马上又指出核心,“你确定不是你时常牵挂京城旧事,还和她说过和父皇之间的烦忧,人也没心情出门了?”
岑扶光:……
岑扶羲在再度点头,“果然,懂事的孩子确实更容易受委屈呢。”
“我没有让她受委屈,只要她开口,我一定会领着她游遍山河。”
“还是不放人单独出去,是吧?”
岑扶光:……
这已经是他今夜不知道第几次被噎得说不出话了。
还都是直指核心的实话。
“回罢。”
岑扶光本来以为今夜会被扎心一整晚,谁料岑扶羲猝不及防两个字让他诧异,回眸,不明所以看着他。
就这么结束了?
不上不下的搁置在半空,是生是死你给句话啊?
岑扶羲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衫,看着岑扶光诧异的眉眼,他也跟着诧异,“不是吧,不会有人明知兄长身体病弱还要拉着他在满是湿气的湖边彻夜长谈吧?”
岑扶光:……
深呼吸了一口长气,起身,弯腰伸手,“您请。”
岑扶羲坦然接受了弟弟的恭让,抬脚前行,慢吞吞回房。
岑扶光就在他身后沉默跟着。
及至到了正房门口处,身后的足音依旧,岑扶羲回身,一脸嫌弃,“我们兄弟两已经过了抵足而眠的年纪了,回你的院子去。”
岑扶光:……
“你把我媳妇儿弄出去了,又排揎我这一大通,又不肯说到底要做什么,如今还撵我走?”
岑扶光嘿了一声,都快被气笑了。
岑扶羲:“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
岑扶光刚要叉腰的手又放回去了。
“不喜出门和不能出门,这一字之差的八个字,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意思。”
自愿和被迫,这里面的意思差了海去了。
“自己好好反省。”
“反省也不耽误我去媳妇儿跟前赔罪啊,为什么要把我们分开?”
这是岑扶光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的地方。
是,前面自己确实错了些过了些,可以认罪可以悔改,但是大哥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和小月亮分开呢?
现在两人不在一处,便是自己知道错了,也没办法向她赔罪,苦主看不到诚心的悔意,那折腾这一遭做什么?!
“我是限制了你出府。”
岑扶羲已经跨过门槛走近屋内,双手扶着半开的门扉,定定看着岑扶光,眸中笑意灿烂无比,“可我没有限制弟妹任何。”
“只要她想,她现在就可以归家。”
岑扶光:……
“花花世界迷人眼啊。”
岑扶羲喟叹一声,“就是不知道对你言听计从说东不敢往西的弟妹,何时会记起家中的你呢?”
“什么花花世界。”
“这里有宵禁,夜里的湖面有什么好看的,她肯定会回来的。”
岑扶光一时间自信无比,甚至都懒得和岑扶羲在这打机锋了,拂了拂衣袖就要转身离开,谁知门边站着的安静忽然来了句,“近期没有宵禁了。”
“尤其是西湖那边。”
岑扶光:“为何?!”
安静笑眯眯回道:“白日酷暑,百姓都习惯傍晚再出门,尤其喜爱夜游西湖,知府大人体察民意,取消宵禁了。”
岑扶光:……
刚来杭州城时就觉得这里的掌事者很是贴心,可不就贴心么,贴到姥姥家去了!
“对了,还有一桩好处。”
安静恍若忽然想起似的,又再度补充道:“百姓们去得多,文人才子们去得也多,听闻最近很是流行在湖上斗诗呢,引得无数人围观呢。”
什么文人才子,都是狗屁,一群不知廉耻的大老爷们,大庭广众下秀什么呢!
“放心。”
这下子是岑扶羲来安慰他了。
“弟妹不是对你言听计从说东不敢往西么,她定然不会瞧别人一眼的。”
岑扶光:……
这算哪门子的安慰,放出去的大话终是变成了回旋镖,狠狠扎向了自己这颗马上就要破裂的心。
“当、然!”
他咬紧牙关吐出了这两个字。
岑扶羲点头,“是呢,快些回去吧,说不得弟妹现在已经归家呢,毕竟,她对你言听计从说东不敢往西呢。”
岑扶光:这辈子都不会再说大话了,尤其是在大哥面前,他打人专打脸,还是掺和了盐水辣卤的大嘴巴子咣咣打的那种!
岑扶光彻底自闭了,转身,大步向外走,几步就消失在了岑扶羲的眼前。
“呵。”
岑扶羲冷笑一声,回屋了。
小月亮今夜一定肯定会归家的。
就在回自己院子这段短短的路上,岑扶光自信心就已经强势回归。
她从来不爱那些文人才子的酸诗,日常也从未听她提及过爱好诗文,最多瞧瞧热闹看过稀奇就也就罢了。
说不得现在已是在回家的路上了。
岑扶光在心里这般笃定的想着,脸上的笑意也愈发明显,就连夜里骤然多了数倍的侍卫巡逻都不在意了,只急切回院。
然而,等他回到自己的院子内,只余一地清冷。
除了孩子们的屋子里有些人气,其他地方,都是安静,正房甚至都没掌灯。
岑扶光:……
没关系,她马上就要到家了。
岑扶光也不回屋子,就搬了摇椅来放在院门中间,往里一摔整个人都窝进去了,一眼不错地看着院门外,眼巴巴的看。
媳妇儿,你还记得你家中是有男人的,对吧?
你马上就要出现在在我眼前了。
对吧?
岑扶光等啊等,等了又等,院外始终没出现他朝思暮想的身影,只有那些该死的侍卫,越来越多的,全部都该死的侍卫!
他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孩子们的屋中光线都已经变暗,只余几盏夜灯。
岑扶光站起身来。
从他起身的那一刻,院外侍卫们的心神全都提到了嗓子眼。
太子殿下可是说了,今夜要是秦王出了这个门,那他们就得全部回炉重造!
两方无声对峙。
岑扶光冷嗤一声,一脸桀骜,转身向内走。
他冷着一张脸去了孩子们的屋子,两位值夜的奶嬷嬷站起身来,挥手,让她两退了出去。
等两个奶嬷嬷退出去后,岑扶光半蹲在两个孩子的摇摇床前,看着看着就满目悲切,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呜,你们娘真的被外面的花蝴蝶迷住眼了……”
“姐姐快看那边!”
人头攒头灯影亮如白昼的西湖上,程星月抓着江瑶镜隔壁指着一处让她看,“果然,先前就是那个船上的斗诗声音最大,果然也是生得最好看的!”
程星月早就留意好了周围的消息。
这斗诗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吸引了太多人来看,这诗文出彩自然是好的,但是人嘛,都是先看脸。
诗文出众又生得好看才能引起更多的欢呼。
才学出众但面容平凡的,在湖上斗诗时底气都没那么足。
今晚这位,几乎从头赢到尾,声势浩大,几乎把所有人都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如今他船回岸边,从他下船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在看着呢。
江瑶镜顺着程星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虽然隔得有点远看不清具体,但身姿欣长,一身书袍俊秀风流,也跟着点头,“确实是好看的。”
第116章 幸好,弟妹对扶光是有感情的
“不止脸好看, 家世应当也是不错的。”程星月摸着下巴小声嘀咕。
江瑶镜的视线在那艘看似低调其实内秀的小舟上划过,又看向岸边自觉不曾靠近的人们,也跟着点头, “应该还是听出名的那种。”
至少很多人都清楚他的身份。
要知道自从这夜游西湖上兴起了斗诗一事后, 吸引了许多人来看热闹, 这其中自然不乏想要提前下注投资的商贾人士,榜下捉婿的事不少,这里的才子们自然也能被‘捉’。
前几日湖上的才子刚下船,马上就有一身富贵肚的老爷们簇拥过去, 问年岁问家中父母,今天居然没人上前, 显然这位不是商贾之流能肖想的。
“好了,夜里风大,姐姐你才出月子, 别在风口站着了, 先进去吧。”
江瑶镜颔首, 单手拢着鹤青披风转身回了船舱,而在她回身的瞬间, 先前被她两讨论的那人,却是骤然回眸, 直直看向这边。
江瑶镜完全不知外面的情况,她刚进船舱刘妈妈就递来了一杯红枣热茶, “湖上风大, 姑娘喝杯热茶暖暖。”
江瑶镜并不觉得冷, 只夜风确实阵阵, 没有拒绝刘妈妈的好意,接过来喝了半杯, 这才询问亲戚们的事情。
“舅妈他们可都安顿好了?外祖父他们过来了没?”
今儿女眷们逛了一日,采买了许多东西,男人们没这耐心,陪了半上午就一推二二推三纷纷找理由跑了。
“都已经安顿好了。”
刘妈妈解下她的披风挂在手臂上,才接着回到:“每艘船都有侍卫护卫,还有两名会水的嬷嬷值夜,爷们也都回来了,各家都团聚了,姑娘只管放心。”
“那外祖父一人独乘一舟?”
“姜老太爷一个人自在着呢。”刘妈妈笑了笑,“他一个人对月独酌呢,刚才江风不放过亲自过去看,还被嫌弃的撵出来了。”
“姜老太爷擅水,旁边也有人跟着,哪怕他醉酒后要捞月不慎跌落湖中,也有人把他捞起来呢。”
一旁安静坐着的程星月听到这话,想了想,起身出去了,片刻后又回来,“姐姐放心,江大哥过去了,他两一起凑个酒搭子,也能看顾姜老太爷。”
江骁亦是一人独乘小舟,就在她两的小船隔壁,程星月刚才出去嚎了一嗓子,江骁自己划着船往姜照野那边去了。
江团圆从里间探出头来,“床榻收拾好了,姑娘,时辰不早了,梳洗一番就歇了罢。”
时辰确实不早了,江瑶镜也没有多言,各自梳洗不提。
这次程星月终于可以和自家姐姐共寝了,心满意足在床上滚了几圈又翻身坐起来,一双眼睛贼亮地看着正在点夜灯的江团圆,“你快跟我说说,那人是个什么情况?”
虽然只来了几日,但经过江团圆和其他嬷嬷们偶尔的三言两语,程星月也整理出了不少消息,比如,那位十分黏人,哪怕月子里两人没有同床,窝在小榻里亦要陪在一侧。
姐姐这次可是夜不归宿,不信他没反应。
刚洗漱完走过来的江瑶镜脚步一顿,也抬眼看向江团圆。
江团圆回身看向江瑶镜,吐出三个字,“望妻石。”
江瑶镜:……
“哈!”
简简单单三个字已经足够程星月臆想岑扶光今夜的‘惨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直接笑出了声。
江瑶镜也是哭笑不得,又问,“他这么听话?”
以他的性子,早该追出来了才是。
“太子爷下狠手了,上百人围着他,就连见善等人都被扣住了。”江团圆摇摇脑壳,语气唏嘘,“王爷今夜除非长翅膀能飞,不然绝对出不来的。”
江瑶镜:……
那估计今夜那些侍卫怕是不能睡了,岑扶光可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肯定会闹许多幺蛾子出来。
“时辰确实不早了,明儿还要早起去楼外楼用早膳呢,姑娘快睡了吧。”
如果亥时已过,早就过了平时姑娘就寝的时辰,江团圆不由得出声催促。
江瑶镜点头,不再多言,拖鞋上了床。
江团圆放下了床帐,留下了几盏勉强视物的小夜灯,吹灭了其他烛火,又检查了一番窗户是否扣好,这才转身出去了。
程星月吭哧了半晌,只憋出了这一句,“姐姐,你如今,幸福吗?”
江瑶镜略显诧异地看着里侧的程星月,“我以为,你会说他的坏话?”
她是知道的,程星月不喜岑扶光。
“我是不喜欢他。”
“可江大哥说得对,他不需要我的喜欢,只要姐姐喜欢便可。”
这两日,程星月一直在江骁面前蛐蛐岑扶光,甚至还邀请他一起给秦王‘找麻烦’,反正现在娘家人姜家也在给他使绊子呢,他两参与其中也不显眼。
但江骁拒绝了,还反过来告诉她不要多事。
若妹妹不愿,是不会和他纠缠至今的,祖父也不会放任不管。
既然她愿意,那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感情的事旁人过多插手只会坏事。
程星月被他给出的理由说服了,纵然心中仍旧七个不服八个不愤的,但她忍不住了,不再想秦王哪里不好,只专注于姐姐好不好。
“姐姐,你现在幸福吗,跟前一段婚事比,日子有变得更好吗?”
程星月又问了一次。
日子自然是过得更好的,在程家时的那些糟心日子,江瑶镜都不想再回忆。
江瑶镜知道岑扶光也是有很多缺点,譬如强势、不听人劝,又对自己过于流氓了些,但是,他的优点也非常出彩。
单凭他真的能从头到尾伺候完自己的月子的这一点,就足够让自己忍受他的那些缺点,而且他的缺点也没有踩在自己的底线上,人嘛,总是不完美的。
而且自己在包容他的缺点,他何尝又不是在包容自己呢?
自己对于感情的犹疑和不愿主动以及无法全心接纳这几点,他都心知肚明,只是从未言明罢了。
“是幸福的。”
江瑶镜给出了准确的答复。
“那就好。”
“那就好……”
程星月重复了两次,抱着江瑶镜的胳膊亲昵的蹭了蹭,“只要姐姐幸福,我以后都不说他坏话了。”
“好了,睡吧。”
“你不是也念着楼外楼的早膳么,睡醒就能吃到了。”
程星月点头,不再多言,闭着眼酝酿睡意,今儿她也跟着逛了一天,也是累了,半柱香的功夫,呼吸就已经平缓下来。
江瑶镜也闭眼酝酿睡意,半晌后无奈睁眼,半分困意不见。
失眠的竟是自己。
无声起来,套上外裳又系上了披风,打开房门走出了船舱,她刚踏上甲板,值夜的江风就无声上前,“姑娘?”
“没事儿。”江瑶镜摇头,“我就是有些睡不着,出来看看夜景。”
江风点头,退到了一旁。
她站在船边,举目四顾,周遭只有自家租赁的这些小船围绕在一处,旁的,只有一轮明月倒影在安静的湖泊之上,先前斗诗时的热闹场景,早已被微凉的夜风送走,很是静谧。
江瑶镜的思绪回到了晨起时,回到了太子派人给自己传消息的时候。
太子居然在跟自己道歉。
说是没有教好弟弟。
还让自己在外面多游玩几日,孩子们也不必操心,会照看好。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多游玩几日?这几个字眼很有意思,太子明知岑扶光十分黏着自己,还特意嘱咐多玩几日不急着归家,这是要熬他的急性子,锻炼他的耐心?
反正肯定不是单纯的道歉,必然会借着这件事做些什么,最大可能就是打磨他的性子了。
哥哥要教育弟弟,江瑶镜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多玩几日自然没有问题,正好自己也许久不曾在外面好好逛逛了。
不过,还是得做一件事才行。
不然自己真敢数日没有消息,岑扶光那厮肯定要翻天。
——
第二日晨光微熙的时候,岑扶羲刚起床,还没来得出声唤人呢,听到里面动静的安静就无声推门入内了,抬眼一瞧,从来白胖的脸上,满是污泥,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
岑扶羲:……
“你昨夜去挖煤了?”
“不是奴才挖煤。”安静抹了一把脸,“是昨儿王爷他挖地道,差点就成功突围了。”
岑扶羲:挺好。
没有生出翅膀飞不出去,就从地下想办法,脑子挺灵活。
安静还有好多话要说。
昨儿的王爷可是折腾了一整夜,挖地道只是他差点儿成功了,他还闹了其他许多的不同的幺蛾子,大几十号人堵他一个,居然也能把所有人都折腾得精疲力尽的。
这些话安静就等岑扶羲问了,他一问,他马上就全部吐出来。
谁知岑扶羲压根没问。
岑扶羲确实不感兴趣,他只要知道结果就好,过程如何,不重要。
他现在只有一件事挂在心头。
“弟妹那边,可有传话回来?”
他突然提到江瑶镜,安静还楞了片刻,认真回想,摇头,“未曾。”
岑扶羲眸色一顿,没多说什么。
其实昨儿岑扶光一夜没睡只念着江瑶镜,岑扶羲也是如此,他也在想江瑶镜。
在想她什么时候才会理会扶光。
她给出回应的时间长短,大概可以看出她对这段感情的重视程度。
岑扶羲没有其他的要求,他也知道,这段感情的最初是自己弟弟强求来的,根本不敢要求江瑶镜对弟弟有着同等的炙热情感,只要有所回应,不是扶光一头热就行。
今天能得到消息么?
好在,他在用早膳的时候,好消息传来了。
安静:“隔壁传来的消息,江夫人派人送了一封信给王爷。”
岑扶羲心中的大石落地。
弟妹有所回应就行,这就证明她对扶光是有感情的,那这段感情自己就不用多插手了,接下来只专注磨扶光的性子就成了。
第117章 正好,我也有自知之明
岑扶光看信的时候, 他对面的那群‘残兵败将’仍旧一眼不错地死死盯着他,他任何一个细微的小动作都能让他们心神一紧,浑身紧绷。
岑扶羲慢吞吞过来抬眼一瞧, 从来从容, 山海崩于眼前都不带变脸的太子殿下, 罕见的有些懵逼的看着眼前的众人。
这是,自己的侍卫?
眼熟是真的,不敢认也是真的。
这个脸肿了,那个眼眶乌了, 手折的,腿瘸的等等, 大几十号人,一眼看过去,竟然找不到一个‘完好’的, 唯一的四肢健全脸上也没有明显伤痕的侍卫统领, 那脸黑的, 跟被人用火药炸过一回似的,黑黢黢的头顶直冒烟。
一晚过去, 太子亲卫侍卫都成难民了。
岑扶羲视线一转,看向了廊下站着的, 还在认真看信的岑扶光。
上下扫视一番。
很好,没有任何问题, 除了眼下些许青黑, 就连发丝都没乱。
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侍卫。
两方对比, 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肉眼可见的惨烈对照。
“唉——”
岑扶羲幽幽一声长叹, “回去后都加练。”
侍卫们:……
不拦住秦王,太子要送自己回炉重造。
拦住秦王, 秦王当场送自己回炉重造。
他可以下死手我们又不能真的还手!
你们两兄弟斗法能不能放过我们这些可怜的无辜的小虾米!
看守秦王真的很废人,比战场都要废人!
“大哥!”
折腾一夜依旧精神抖擞活力四射的岑扶光此时凤眸璀璨无比,眉眼唇角皆是上扬,喜气二字几乎具象化在了他的头顶。
明明已是当爹的人了,但依旧满身热血少年意气。
岑扶羲静静看着他,唇边也噙了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少时的情感总是炙热的。
天不怜惜,自己此生就只是如此了,幸好扶光是幸运的,能在情窦初开时遇到他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他是幸运的就足矣了。
可惜,少年人的情感确实炙热纯真,但紧随其来的就是幼稚不理智和,不值钱。
岑扶光:“她说她想我,她还问候昨日睡得可香。”
她昨儿离了我就睡得不香了!
岑扶羲移开了眼神不想看他这个不值钱的样子。
真的好蠢。
虽然岑扶光真的很想夸大其词的修辞一番再炫耀出去,尤其是在大哥面前炫耀,但话没出口,就想起了昨儿来回扎了自己数次的回旋镖。
小心翼翼收起信件从领口塞进心口处。
小月亮给自己的第一封情书,必须要好好保存起来。
恩,这次就不炫耀了。
等大哥回京了再写信炫耀!
岑扶羲不知他心里的小九九,手一抬,指着那群精神彻底萎靡的侍卫们,“你对我的人不满?”
青天大老爷来为自己做主了!
侍卫们有一个算一个,你嚎一声,我哭一嗓,场面顿时凄凄惨惨戚戚。
岑扶光微挑眉梢,长腿一迈似笑非笑走下台阶,几步就来到了岑扶羲的面前,身高体壮的秦王殿下光是近身在侧给给人足够的压迫力。
先前那个‘傻子’已经消失,此时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心狠手更狠嘴还毒的秦王殿下。
果然。
岑扶光浑不在意看了他们一圈,嗤笑一声,吐出两字。
“太弱。”
侍卫们:!
谁弱了?谁弱了!
唯一四肢健全的统领差点没控制处自己迫切想要以下犯上的心出列了,抬脚之前理智回归,想起了一个惨痛的事实。
打不过,真还手也打不过。
又缩了回去。
岑扶光现在觉得浑身都有着使不完的力气,恨不得生出双翼飞到小月亮的身边,但想也知道,大哥不会放自己出门。
行。
既然本王不高兴,那就所有人都不高兴吧。
他侧头看着岑扶羲,“我帮你练练?”
秦王来操练自己等人?
那还有回去的那天吗!
可惜不等他们反对,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反对的机会,太子殿下直接点头了。
“可以。”
岑扶羲觉得他们也确实该练了,难道是自己修养这两年他们也疏于练武了?那正好,让扶光给他们紧紧皮。
既然岑扶光要练兵,岑扶羲也就不再说其他,负着手,无视了周围目光灼灼的无声挽留,带着安静就走了。
“呵。”
“落我手里了吧?”
“放心。”岑扶光展演一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劣报复性子,甚至明言,“昨儿你们对本王做的那些事,本王都会添十倍还回去的。”
侍卫们:这还怎么放心,谁能放心?!
“活该。”
见善领着秦王府的侍卫们在一旁看笑话。
就如同曾经的见善可以轻而易举的给太子亲卫下药一般,昨儿毫无防备的见善他们也轻而易举的被太子亲卫给摁住了。
两边都没有防备过对方,下黑手一下一个准。
被关了一整晚丢了大脸的见善和秦王府的侍卫们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王爷一声令下,一定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谁知岑扶光是下令了,不过这道命令嘛……
“你们也一起。”
孤军奋战了一夜的岑扶光伸手点了一下见善,“尤其是你。”
见善:嘤……
太子侍卫:哈!
—— ——
岑扶光这边是是鸡飞狗窜,哀嚎遍野,江瑶镜这边就是岁月静好,悠然自得了。
领着一大家子人踩着清晨的第一缕微光进了楼外楼用早膳。
怎么说呢,江瑶镜有些失望。
环境不负盛名,清雅幽远,窗外就是碧波万顷的湖面,就连菜盘的摆放*7.7.z.l都是错落有致带着一股子野趣,食材也新鲜,就是日出前从湖里现打捞的。
但是!
重点是早膳。
它不好吃。
至少不和江瑶镜的胃口,也不合江骁和程星月的胃口。
江瑶镜和江骁就不提了,这两是在芙蓉城长大的,早已习惯了重口味的辣菜,程星月是京城人士,偏爱的是浓油酱赤,这边清淡到有些过头的菜肴再精致也吸引不了她的胃口。
好在姜家人觉得尚可,进得还算多。
那这趟就不算白来。
江骁狠吃了几碟点心,又听闻江瑶镜她们今儿的打算依旧是逛街买东西,只说依旧要去酒会,就摆手先撤了,还拉走了同样对酒会很有兴趣的姜照野。
江瑶镜只让他们少喝些就目送他两离开了。
大小舅舅今儿也有事,姜照野已经闲下来了,可以随意游玩,他们身上还担着夫子的名声呢,既然来了杭州,总要去杭州的大小书院看看‘敌情’的。
两位舅舅没多久也走了,还带走了表哥们。
女眷们不管他们,依旧慢条斯理的用着膳食。
“怎么了?”
江瑶镜放下手里的把玩的天青茶盏,侧头看向神情有些不对的程星月。
她刚才点心吃多了又灌多了蜜水,就去如厕了。
程星月眨眨眼,神情依旧有些异样,却道:“没什么事。”
江瑶镜看了她几眼,没有追着问,谁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身体没有问题,就没必要追根究底,只道:“有问题记得跟我说。”
程星月笑着点头。
用过早膳后,女眷们开启了自己特殊的消食活动。
逛街!
就呆这么几天,自然要买个尽兴才是。
江瑶镜也是这般想的。
她自生产后,体态丰腴了些,从前的旧衣裳也不是不能穿,但是绷在身上不舒服,就算不提岑扶光,江瑶镜本人也是财大气粗的,自然不会委屈了自己。
买。
成衣布料,好看的都买,搭配的首饰也不能放过。
都买!
也没忘了程星月,跟打扮自己小闺女似的连着给她买了好几身,程星月实在受不住了,躲到了门口处。
等自己回了闽越就要成日在山林里穿梭,这些裙子只等闲时做客穿,几身就够了,多了只能是浪费。
所以,什么时候回闽越呢?
江大哥身上还担着守城的职位呢,就算秦王也不敢让他离开太久的。
不怕这次的分离,因为姐姐说了,最多半年,她也到闽越了,既然姐姐要去,那自己就要快些回去办事,争取在姐姐过来的时候,茶山已经有了具体的章程。
程星月半倚在门口,看着婆子弯着腰迎来送往,思绪漫无目的地乱飘。
“姑娘,又见面了。”
一道清润嗓音忽然在耳畔响起,程星月寻声看去,杏色书袍,一身温润,满目清隽,不是先前在楼外楼和自己相撞的书生又是谁?
不止今早和自己相撞,昨儿在湖上斗诗大出风头的,也是他。
程星月只看着他,没有动作。
那人又上前一步,两人的距离控制在三步之外,是有礼不会让姑娘有所难受的距离。
又是长揖到底。
“我姓周,名景川。”
“相逢即使有缘,我观姑娘好似是来杭州城游玩的,在下不才,是当地人氏,略懂风景风俗,能否为姑娘介绍一番?”
“也是我今早撞到姑娘的赔礼了。”
程星月:……
这都第三回 了,这世上哪这么多的巧合。
她抬脚离开人来人往的店门口,走到长街旁的树荫下站定,掀起眼皮看向跟着自己也走过来的周景川,直言,“我只是秦王夫人的前小姑子,和秦王本人没有半分交情,帮不了你任何,你找我,是找错人了。”
“我有自知之明。”
程星月坦然面对自己如今的局面,罪臣的妹妹,家中也无财产,如何能勾得这生的不错,在杭州城又出名的才子在自己面前殷勤讨好呢?
周景川:……
他左右侦查了一番,确定没有眼熟之人后,微微俯身,先前的俊秀知礼的书生气质不再,整个人鬼鬼祟祟的。
“你有自知之明,我也有啊。”
“除了你,我还敢凑近谁?”
太子和秦王就不提了,那两既然要‘隐姓埋名’窝在城里,那旁人就不能去戳穿他们的身份,哪怕这杭州城内消息灵通的,都知道了。
没人敢上前。
而他们此次出现在杭州城,带的都是武将侍卫,一个幕僚文人都没有,自家走的是文人一途,压根就没有凑近的渠道。
最近那么多的酒会就是为了吸引那些侍卫,偏偏一个都没出门!
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上美色了。
秦王夫人那边是完全不敢肖想的,连凑近的胆子都没有。
本来以为都要去‘勾引’丫鬟了。
“巧了,正好我也有自知之明,认为你是最合适接触的。”
周景川:不,是接触她没有危险,几次邂逅而已,没有任何的无礼举动,秦王夫人就算知道了也不至于弄死自己。
程星月:……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瞧上-我了?
第118章 ……
她的脸色实在是无语至极, 哪怕脸皮厚如周景川也不能无视,他想了想,很是肉痛的从手袖里掏出一个荷包塞到程星月手里。
“拿了我的全部家当, 就别生气了昂, 帮我家美言几句呗?”
不是杭州人氏么, 这口音怎么听着像关外的?
大约是这人过于自来熟又及其的接地气,程星月抬起眼皮看了他一下,又低头看着手里的荷包。
布料花样都是寻常,只是这包边怎么还起毛絮了呢, 这人不是大家子弟么?怎么贴身的荷包还能磨损到这般地步?
拿在手里掂了掂,也不重, 直接解开系袋往手里一倒,几个碎银角和十多个铜板。
程星月看了一眼眼珠子都落在自己掌心及其肉痛的周景川。
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掌心这有零有整,加起来都不超过二十两的银子。
程星月直言不讳, “唔, 这大概是秦王府收到的, 最寒酸的一次贿赂了。”
周景川:……
“哎呀,礼轻情意重嘛。”
“旁人送礼送得重, 那是因为他们需要你办实事。”
“我这可简单。”
周景川胸膛一挺,还很自豪, “你什么都不用干,就是在王爷面前提一句我们家, 让王爷有个印象就行了。”
程星月探头看了一眼依旧人来人往的一聊铺子, 姐姐她们还没下来, 想来还有一会子, 又笑着看向周景川,“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秦王在杭州的?知道多久了?”
“除了秦王和太子, 你们还了解其他人的消息么?”
“了解多少了?”
姐姐说过,这孩子已然上了江家族谱,皇上也知道了孩子们的存在,那就没必要特意瞒着了。
可外人,知道了多少?
这些问题并非绝密,实际上若非秦王还在‘隐姓埋名’中,门槛早就被踏破了,周景川想了想,也给出了诚意,“消息灵通的都清楚了,大约四五家吧,知道多少?”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反正知道秦王的孩子们出生了。”
程星月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事情,也不在乎多少人对秦王有多少算计,她垂下眼帘,也跟着压低声音,“秦王尚未大婚就有子嗣,你们是如何看待这两个孩子的?”
又是如何看待,孩子们的母亲呢?
“如何看待?”
周景川大为震惊看着程星月,仿佛不知她为何能问出这个问题。
“如何看,用眼睛看。”
“龙子凤孙岂是我等凡人能评价的?!”
“谁敢妄议呢,我爹都是含糊带过的,一句话都不敢说。”
莫说孩子的亲爹是秦王,孩子的娘也不是善茬阿!
定川侯府是好惹的?江鏖本来就是个混不吝的滚刀肉,太和殿当着皇上的面都能大放厥词的人,事后还没有任何惩罚,谁敢议论他的孙女和曾外孙呢?
所有知道孩子和孩子母亲身份的人,心里震惊不说,面上都是静默,一个字都不敢多议论。
那就行了。
程星月心中的大石落地,她不在乎其他事情,只要姐姐安好,其他的就无所谓了。
“行吧。”
白得来的银子不要白不要,程星月把银子塞回荷包又塞进了自个儿袖口。
“你是哪家的?”
“家父是杭州知府周浩然。”
“你这点银子,我也就跟姐姐提一嘴,再多的就没有了。”
程星月摆摆手,无视了周景川还想挽留的神色,几步就窜回了衣料铺子。
周景川在原地沉思了片刻,也跟着点头。
她姐姐就是秦王夫人,枕边风也行,反正爹交代的任务就是提一嘴,这一嘴如今提出去了,能得到什么结果就只能看天意了。
什么好处都不给,指望办什么实事呢。
不行,得赶紧回家。
那是自己的私房银子,必须找爹报销,还有‘出卖’美色的报酬,也必须给了!
周景川面色一正,身板一挺步伐一迈,端得是有礼谦逊的派头,面上一片温润,就是行走的步伐有些急促。
程星月是在用完午膳后才抽了个空当给江瑶镜说了周景川的事。
江瑶镜并不意外有人主动靠近。
秦王和太子两个都在杭州,两位真神在这,这些人没动静才是有鬼,谁不想一步登天呢,这两位从手里头漏点缝出来都够他们奋斗多年了,钻营找门路来接近才是对的。
这人既然知道岑扶光‘正道的光’的名头还敢自报家门寻上来,那就是自认坦荡,自家绝对没做贪污行贿的事,不怕秦王派人来查。
姑且算是好官。
既是好官来投诚,江瑶镜也帮他一把,反正接不接纳是岑扶光的事。
直接派人送口信回家。
打发人回去传信后,江瑶镜侧头看向正在铺床准备午睡的程星月,撞了撞她的肩膀,笑问,“生得好不好看,你可喜欢?”
人可是来‘勾引’你了呢。
程星月无语看向满脸揶揄的江瑶镜,无奈道:“我才十五呢,哪里考虑这些事,这才第一次见面,他又是端方君子又是鬼鬼祟祟,我只觉得他这人脑壳有包,怎会有其他心思?”
程星月真的觉得周景川挺能装的。
好面儿还是个财迷。
哦,还是个穷鬼。
江瑶镜也不过白问一句,知她如今还没开窍也不再多言,赶紧午休。
午休后就要乘车去城外的农庄。
如今天热,白日里哪怕游船也是热的,还是直接去山林避暑,等傍晚时再坐船游水巷。
——
“杭州知府?”
岑扶光听完江风的话,脑海里迅速回忆这个人的政绩。
这个人已经在杭州呆了快四年了,是连任的,以往的考校也是优,风评也很不错,虽然是寒门子弟,但娶了周海公的庶女,夫妻恩爱并无妾室,官途也还算顺畅。
周海公啊……
挺好,海贸的事他最清楚了。
所以,这人是无意撞上来的,还是了解到了自己在闽越那边的事先部署,猜到自己日后的意图刻意撞上来的?
岑扶光沉思片刻,让人先去查周家。
管他有意无意,先查一遍再说。
吩咐完正事后又定定看向江风。
江风:?
大眼对小眼半天后,岑扶光的眼神愈发危险,江风到底还是支撑不住了,主动服软,“姑娘没带话给您——”
“但是!”
察觉到上方的冷凝越发明显后,极有眼色的江风马上接了下一句,“姑娘今儿买了许多衣裳首饰,给您也买了许多。”
上方的深沉危险视线瞬间消失。
江风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早知道就换别人来报信了,吓人!
小月亮心里有我!
她买东西都没忘记给我买呢,果然,她是爱我的。
心里美滋滋的岑扶光让江风在原地等着,快速回房又迅速出来,塞了一沓银票给江风,“让她随便买,想怎么买就怎么买。”
傻子才把银票往外推,江风利索塞进怀里,又说了好些吉祥话才乐颠颠退了。
而他刚出院门,迎面就看到了丧着脸走过来的安静,正要问好呢,身后传来一股巨力,踉跄几步彻底出了院门,还没回过身看究竟呢,身后就传来了门扉彻底合上的声音。
安静几步窜了过来,拍着木门大喊,“王爷,您把小主子们带回去吧,我们家殿下,是真的经不住一点吵闹的。”
“殿下确实不能帮您带孩子,有心无力呀,您把小主子们接回去吧!”
天知道,秦王指派人来把孩子往殿下面前一放就跑时,自家殿下都吓得一哆嗦。
“吵什么吵?”
相比安静的崩溃,里面的岑扶光自在得很,“我们家孩子可安静了,日常只哭一两声,嬷嬷们一哄就歇了,哪里会吵到人?”
“大哥可是他们的大伯,如今我忙着呢,他一个大伯帮忙带带孩子怎么了?”
“又不要他亲自照顾,这点小忙都不肯帮?”
“你别忘了,我的孩子以后也要给他上香的。”
安静:……
是,两个小主子确实不怎么爱哭,但嗓门嘹亮啊,而且一个哭,另一个马上就接上了,即便奶嬷嬷们很快哄好,那片刻的刺耳自己都有些受不住,就更别提本就听不得吵闹声音的岑扶羲了。
哪怕只有一阵,也让他头昏耳鸣,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萎靡了起来。
安静实在心疼自家殿下,这才来哭囚,期望唤起秦王心中的那点兄弟情,赶快把两位小主子接回来吧。
只可惜,岑扶光没有心。
尤其是在大哥有意分开自己和小月亮的时候,更没有心了。
“没门儿。”
“我在家多少天,他就要给我带多少天孩子。”
“我不好过,大家都别想好过,看谁耗得过谁!”
岑扶光放完厥词直接转身走了,完全不给安静继续哀求的机会。
安静:……
这造得是什么孽哦!
苦着一张脸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连一旁的江风都给无视了,江风也不在意,乐颠颠出了门给江瑶镜讲这个笑话去了。
岑扶光说到做到,收拾了几天侍卫们后,见他们脸上都有了杀伐气也就松了手,但大哥那边依旧不肯放自己出门。
行呗,那就不出门。
拍拍手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了前院,是所有人,不仅是太子那边伺候的人,就连自己这方的奶嬷嬷和厨房打杂的婆子们也都没放过。
好些天没见到小月亮了。
岑扶光很暴躁,他一暴躁,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前儿出的那桩事,你们都清楚。”
就算当时不知,但后面收拾了那么多人,事情也都查清了,哪怕院中杂扫仆人也已经清楚,小主子们差点就被害了。
“本王想了想,这事罪魁祸首不能放,但你们,也失了警惕心。”
展颜一笑,丝毫不掩饰唇边的恶劣。
“正好,本王想了个新法子,来锻炼锻炼你们的警惕心。”
“小心哦。”
“失误三次以上的,会死人的呢。”
还不知道是何种锻炼法子就已经汗毛直立的所有人:!!!
——
这边兄弟两相爱相爱互相折磨,皇城的元丰帝也不好过。
虽然彼此都没有讲明,但元丰帝心里清楚,老三在真的向刘问仙靠拢了,他的心思都倒向了刘家,要和自己这个父皇开启对立了。
也不想想他那个猪脑子,玩得过谁!
元丰帝是真的恨铁不成钢,朕是让你去学刘问仙,而不是让你真的向刘家靠拢。
但那个猪脑子,越骂,他越向刘家靠近,也越来越不听话。
就连他母妃的话也不听了,只一门心思和朕对着干。
他到底在气什么?
元丰帝真的想不明白他叛逆的契机在哪。
刘问仙到底怎么忽悠住他的?
“皇上!”
有太监连贯带爬的滚了进来,满脸悲切,“皇上,襄王,襄王他被人打断了双腿!”
“什么?!”
元丰帝大惊,一下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第119章 这章是皇上的剧情,男女主都没出现,慎买哈
就算近期父子关系间隙颇深, 但襄王依旧是元丰帝疼爱多年的孩子,而且就算父子反目成仇了,堂堂皇子被人打断双腿, 还是在天下脚下发生的?
这简直就是一出荒诞的默剧。
是前朝的势力?还是有人要造-反了?
“怎么回事?”
“在哪发生的, 凶手抓到了吗?”
元丰帝起身从书案前绕了出来, 一边叠声询问,小太监忙回,“是在襄王府的书房内发生的,当时只有王爷一人独处书房, 外面伺候的人听到惨叫声就闯了进去,但只有襄王一人, 并未看到凶徒。”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老三在自己的府邸里被人打断了双腿?
难道还真有朕不知道的其他势力?
是谁?
元丰帝迅速出了宫,直接奔向襄王府。
他到的时候, 太医已经诊治包扎过了, 元丰帝看着躺在床上一脸惨白双腿都被包起来的老三, 侧头看着太医,“如何?”
太医恭声道:“回皇上的话, 王爷的腿是被人直接暴力打断的,好在救治及时, 还能重新续好,只是大约要在床上养上一年的功夫了。”
元丰帝再问:“那一年后, 行走和旁人无误吗?还能骑马射箭吗?有其他后遗症吗?”
太医:“行走跑跳都行, 剧烈运动可以做, 但不能常做。”
“就算养好了, 续接的腿和完好的腿自然也是不一样的,阴雨寒冬时节, 总归是要疼上一番的。”
“是老二,肯定是老二!”
在太医回话的时候,先前被疼晕过去的岑扶晞悠悠转醒,都不用元丰帝询问,他忍着疼痛嘶喊出声。
“老二都不在,你掰扯他做什么?”
元丰帝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是,这两个儿子是不睦。
但老二每次收拾老三,都是事出有因,从来没有无缘无故打过他,现在老二都不在京城,两方都没有牵扯,这事怎么能算在老二头上呢?
元丰帝站在床边只问他,“你最近得罪了谁?”
“真的是老二!”
见父皇不信自己,岑扶晞面色更为激动,他半撑着上半身,双腿的剧痛让他整张面容都狰狞了起来,“就是老二,那个暗卫我认识,是老二的人!”
“那人脸都没遮,当着我的面打断了我的腿。”
“就是老二,父皇,您快把老二抓回来!”
真的是老二?
元丰帝还没回神,御前侍卫上前,双手呈上了一封信,“皇上,属下在王府书房的架子上发现了这封绘着秦王府图徽的信。”
秦王府图徽?
元丰帝接过信封低头凝神看去,果然,在右下方看到了熟悉的图徽,脸中长角,身形似豹,全身赤红,五条尾巴凌厉骇人。
是狰。
这个确实是老二曾经定下的图徽。
岑扶晞不顾双腿剧痛坐了起来,手掌撑在床边探头去看,当看到那个熟悉的图样时,他的情绪更为激动,竟是伸手去拽元丰帝的胳膊,“皇上,我的腿可是被生生打断的,老二太嚣张了,你快把他抓回来!”
这并非是个空信件,里面还有信纸,而且元丰帝仍旧不信这事是由岑扶光主导的。
老二确实是冲动的,但他又是顾念亲情的。
就算老三招惹了他,他会收拾他,会折腾老三手里的势力,会砍断老三的钱袋子,这些皇上是相信的,老二确实做得出来。
但元丰帝不信老二会无缘无故就打断老三的双腿。
现在都只是老三的片面之词,秦王府的图徽又不是秘密,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好似生怕旁人不知这事是秦王干的似的。
而且就算这事真的老二干的,元丰帝也相信,必然事出有因。
手臂一抖就挣开了岑扶晞的手,“朕先看信。”
说罢就直接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岑扶晞也不再多言,他让人扶着他,也跟着探头去看信,看老二能说出什么诡辩来!
哪怕他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该打断自己的双腿,这次他死定了。
谁知看完后,元丰帝还没出声,岑扶晞率先不可置信道:“老二已经有孩子了?还是一男一女龙凤胎?!”
这件事元丰帝早已知晓,他在意的是后面。
居然是贵妃出手了。
差点就毁了两个孩子的一生。
脸色瞬间阴沉。
是,这两个孩子不是自己期盼下出生的,甚至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他们,但那是皇长孙和皇长孙女!
岑家从未有过双胎,还是祥瑞的龙凤胎。
贵妃哪来的胆子敢如此行事!
“皇上。”
御前侍卫再度上前,呈上卷宗,“这也是在书房找到的。”
元丰帝打开,里面是贵妃行事的证据,从头到尾,明明白白,就连想要帮着母妃狡辩的岑扶晞看完后都呐呐不敢言。
母妃行事怎么这般草率,这证据也太足了。
“行了,你好好养伤吧。”
元丰帝站起身来,冷冷吩咐一句就要离开。
以老二的行事作风,这事哪怕老三沾上一星半点他都一定会在证据上呈现出来的,但证据上都没有老三的身影,那就代表老三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但,得利者是他。
且母债子还,这双腿断得也不冤。
“父皇!”
岑扶晞连忙将人叫住,眼含热泪,“父皇,这事确实是母妃做错了,但,但孩子们终究没出事不是么?”
“儿臣这双腿赔给他就够了,就不要再怪罪母妃了吧?”
“这事不是这般算的。”元丰帝回身,沉沉看着岑扶晞,“孩子们没出事是老二机敏,不代表你母妃没有做错事。”
“若此次没有惩罚她,她下次再犯,你又该用什么赔?”
岑扶晞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身为人子,那是自己的母亲,而且母亲兵行险着也是为了自己,让他独善其身他是真的做不到。
“儿臣会好好劝导母后的,她以后一定不会再做这样的恶事,这件事并不为大众所知,父皇也不要明着惩罚母妃好不好?”
只要不明着下旨,最多就是禁闭反省,也不会降位,总有回暖的那一天。
元丰帝定定看着面色愈发苍白的岑扶晞,半晌嗤笑一声,“你以为这事皇后不会知道?你还想暗地里惩治一番就算了?”
还是那么天真。
岑扶晞抿唇,他也没有傻到家,皇后肯定会知道这件事的,她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顾双腿的剧痛直接从床上爬了下来,抱着元丰帝的大腿哭喊,“父皇,儿子已经替母妃还了这场过错,又没有真的酿成大祸,求您,看在母妃陪伴您多年的份上,多看顾她几分……”
“现在知道求饶了?”
“那当初做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被发现的后果?”
“朕看你们母子两的心,都大了。”
元丰帝此时不仅气贵妃的手长,还气她多年前就开始经营布局,而且还是在太子身边,太子那个身子,一旦那几人的坏心思用在他的身上,说不得就要去了。
必须要好好敲打一番了。
母子的心,都大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岑扶晞已经明白,求饶无用,他依旧抱着元丰帝的小腿,但脸上不再有哀求,反而添了几分怨怪。
“父皇这是要站老二那边了?”
“他的孩子又没出事,我也已经受到了惩罚,他还要如何?”
“那我的孩子呢?李氏流掉的那个孩子,真的和他无关吗?”
岑扶晞是真的怨了。
自己的孩子流掉时父皇那般冷漠,甚至都没有过问几句,如今老二的孩子甚至都没有真的受到伤害,自己也赔了一双腿,还不够么?!
“你有证据吗?”
元丰帝冷声道:“李氏流掉的那个孩子,你若是有切实的证据能证明是老二所为,朕也能给你做主。”
“可你有证据吗?”
莫说证据了,当初就连捕风捉影的小零碎都牵扯不到老二身上,除了老三一张嘴嚎着就是老二,其他屁都没有。
这种情况,朕能如何?
“除了他,还有谁?”
岑扶晞一脸理所当然。
元丰帝:……
实在不想和蠢货多言,到底还有一分慈父之心没有踹开他,只迁怒旁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襄王扶到床上去!”
岑扶晞被一拥而上的下人们架着挪回了床上,他也没有反抗,只一双赤红的眼睛始终都看着元丰帝。
看着他迅速转身,看着他冷漠大步前行,看着他即将跨过门槛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吗,他突兀的平静的开口,“你就是偏心。”
“朕偏心?!”
皇上难以置信地回眸,“朕就算偏心,也一直偏心的是你,你哪来的脸面说这话?”
元丰帝是真的委屈了。
他确实偏心,这话,老大老二都可以说,但眼前这个混账不可以。
因为一直以来,老三都是被偏心的那一个。
岑扶晞平躺在床上,只红着一双湿润的眸子看着床顶,并不看元丰帝。
“以前大哥士气如虹时,你偏心我和老二。”
“后来老二乘胜追击,你就偏心我。”
“如今大哥和老二夫负气离京,只有我在跟前,远香近臭,我又不好了,你的心,又落在了远在他乡的他们身上。”
“你一直都在偏心。”
“您——”
岑扶晞扭头,直勾勾看着面色愈发森严的元丰帝,竟是勾唇一笑,“您到底是在偏心我们,还是借此来坐稳您屁股下的龙椅呢?”
“放肆!”
—— ——
“娘娘。”
坤宁宫内,皇后娘娘林寒秋依旧在看手中的画像,这是两个孩子的画像,她已经看了两日,但仍觉不够,时时都想看着。
“娘娘。”
大嬷嬷快步上前,低声急禀,“贵妃一撸到底,直接成了官女子,襄王也被夺去了王爵圈禁府内,还有刘大人,也被夺去宰相一职,如今已经被关到了刑部大牢。”
林寒秋有些意外。
她知道自家两个乖孙差点就被人毁了,若非扶羲传话来说已有打算,她才不会安稳坐在这等消息。
不过贵妃就罢了,襄王和刘问仙是怎么回事?
襄王已经断了一双腿,算是母债子偿了,这事他是得利者不错,但他确实没有参与,按照皇上以往的脾性,不应该责罚他的,如今怎么把爵位都夺了?
刘问仙被关进大牢更是毫无预兆。
难道是岑扶晞求饶不成恼羞成怒说了什么诛心的话惹到皇上了?
而且这话,大概还是刘问仙引出来的?
虽然林寒秋一直安生待在后宫,但前朝的事她并非一无所知,她自然知晓老三和皇上之间出了大毛病。
这个挑唆的人,除了刘问仙,还能是谁?
毕竟老三那个脑子,皇上最清楚了,若非有人刻意引导,他不会变的。
而刘问仙也是没办法,他前面已经做了那么多,他没有回头路了,顺着皇上的心意是慢性死亡,逆着皇上的心意说不得还有一点生机,他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他唯一的生路就是襄王上位。
偏偏,这条生路太过渺茫了。
而且襄王是真的不聪明,刘问仙那边还想着慢慢谋划呢,他脾气一上头,怕是已经在皇上面前挑明了很多话,不然不会让皇上暴怒至此。
一国宰相毫无预兆的下大狱,明儿大朝怕是有得忙了,但即便如此,皇上还是下了旨。
难道,老三直接揭了皇上伪善的皮?
是的,作为枕边人,林寒秋对自己丈夫的评价是,伪善。
老三这么勇的?
林寒秋眼神一亮,又问大嬷嬷,“皇上当时,是如何的模样?”
大嬷嬷低声回:“咱们的人没有近身伺候的,只知道当时皇上走出正院时步伐略显仓皇,身子还隐隐摇晃,差点晕厥过去,又被太医扎了几针,才安稳回了宫。”
听完,林寒秋心里有数了。
绝对是说了诛心的话。
大嬷嬷又问,“贵妃被降成了官女子,正殿是住不得了,一应陈设待遇也要改,奴婢现在就吩咐人去办?”
“办。”
林寒秋冷声开口,敢朝自己的乖孙伸手,就要做好爪子被剁了的准备。
“等等。”
叫住了正要转身离开的大嬷嬷,林寒秋再道:“到底是皇子的生母,也陪伴皇上多年,其他的换了也罢,她最近爱食的那道菜,依旧给她上,总不能委屈太过的。”
大嬷嬷身为皇后的心腹,自然清楚贵妃最近爱吃的那道菜是如何的真相。
宫里的老嬷嬷心早就硬了,对此没有半分不适,微微笑道:“娘娘心善,奴婢一定会办好这件事的。”
林寒秋颔首,看着大嬷嬷转身离开,坐在榻上沉思了片刻,起身,正要把两个孩子的画像仔细收起来,却又有嬷嬷疾步来报。
“娘娘,皇上来了。”
皇上来了?
林寒秋神色一滞,率先看了一眼自己的穿戴,并无不妥的地方,又低头看着小案上的画像,想了想,没有收起来。
第120章 这江家姑娘到底是正妃还是侧妃呢,皇上快给个准话
这对大齐最为尊贵的夫妻此刻正依着紫檀漓龙云纹软榻依次而坐, 明明是多年的夫妻,偏偏气氛生疏到比陌生人还不如。
林寒秋低头垂眸看着自己腕间佩戴者的翠盈满色珠串,这是她近期的最爱, 已经带着佩戴了数日。
林寒秋不吭声, 心虚的元丰帝只能先开启话题, 他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腕间的珠串上,这样的辣阳色翡翠便是上贡的也很少,貔貅属性的元丰帝认真回忆,他很肯定, 至少这半年内,上贡的翡翠没有这样的成色。
所以, 皇后手上的珠串,是谁送的?
朕都没收到!
“这珠串颜色倒是不错,难得的, 既能衬人肤色也不显老气。”
林寒秋温柔点头, 浅浅一笑, 依旧没吭声。
元丰帝:……
他沉默片刻,再问, “这是谁进给你的,朕倒是不曾听闻。”
林寒秋:“儿媳妇给的。”
这五个字一出, 直接把元丰帝给干沉默了。
什么儿媳妇,还没大婚呢。
而且这人是不是太不知礼了些?皇后有, 朕如何没有?!
他还没斥责出口, 林寒秋已经预判了他的怒火, 又是一句话给他打散了。
“这是回礼。”
回的什么礼?自然是满月礼咯。
林寒秋把自己的嫁妆都分了一小半出去, 虽说一半是给孩子们的*7.7.z.l,但也有一半是给江瑶镜的, 人如今有所回馈是正常的。
又轻飘飘看了一眼满目尴尬的元丰帝,迅速收回了眼神。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你一个吝啬到亲孙子满月礼都不送东西的祖父,人好意思送,你好意思收嘛?
元丰帝:……
朕不是不送东西,朕没抠门到这般地步。
朕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突如其来的儿媳妇!
元丰帝深呼吸再深呼吸,直接略过这茬不提,直接提及了今日来的重点,“贵妃的事,你应当知晓了?”
“她既已经降位,陛下该称她为李官女子。”
林寒秋侧头看向元丰帝,眼里是直白的不满,“还是说,两个孩子加起来都比不上李官女子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只稍罚她几个月就可以如从前种种一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直接复她贵妃之位?”
“朕没有这个意思。”
元丰帝有些狼狈的否认,又下意识避开林寒秋的眼睛。
林寒秋一看他这个样子,心中怒火骤起。
李家前朝无人,根本没有任何势力为贵妃伸张,唯一愿意为她赴汤蹈火的襄王如今自身难保,她能不能活,全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饶是这般,他依旧左右摇摆不肯彻底下定决心。
既念着贵妃陪伴多年的旧情,又想着她终究是皇子的生母,怕是还有贵妃一倒,自己这个皇后就彻底没人压制了的心思在。
永远都是这个样子,看似对谁都有情,又对谁都是猜疑,永远想着制衡,偏偏自身能力不匹配,还永远都在优柔寡断!
蓦地站起身来,冷寒着一张脸。
“陛下既然如此不舍,又何必假惺惺罚她这一遭?”
“现在就把人放出来吧。”
“臣妾直接把凤印给了她就是,这皇后的位置让她来坐,免得皇上时时担心臣妾伤了她!”
说完林寒秋直接转身快步回了里间,对身后传来的否认声置若罔闻,完全没有回头,进了里间后还将房门挂上了锁。
慢了几步追上来的元丰帝拍着房门轻声道:“朕哪里有这个意思?”
“你是我的原配发妻,你在我的心中的地位远胜于她。”
“我之所以心有不忍,是因为查明她也是被人蛊惑了,这么多年你也该清楚的,她就是个没脑子的,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寒秋一进房门脸上的生气就彻底消弭,只余漠然。
听着外面元丰帝软下身子的轻哄,她不仅没有感动,反而有些想笑,夫妻感情这玩意,在他一次次纵容贵妃挑衅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消磨殆尽了。
蹬掉鞋子半倚在床上,直接将外面传来的念经声给无视了,只想着后面的计划。
儿媳妇的计划很好。
不管扶光日后如何,银子总归都是需要的。
正好,弟弟们也闲置太久了,是时候活动起来了。
林家沉默了快十年,从岑家可能谋得天下后就慢慢退了下来,一个太子一个秦王已经如日中天,再来一个强盛的妻族,怕是元丰帝的龙椅刚坐稳就要清算林家了。
如今一大家子人,只有父亲有个承恩公的爵位,竟是一个实权的都没有。
此刻皇帝的愧疚最盛,两个儿子又迟迟不肯归京,正是林家下场的好时机,先把女子买诰命的事提了,让他得些好处,剩下的小打小闹胭脂水粉钱,他应该就不好意思再要了。
外面的絮叨声终于停了,拍门的动静也没了,林寒秋探头看了一眼,门窗上的软影纱外也没有人驻留的身影。
走了。
肯定还把孩子们的画像给顺走了。
若非为了增添他此刻的愧疚和让他这个极端不称职的祖父对孩子们有点印象,若愧疚能分薄一些到孩子们身上就更好了。
帝王的愧疚说轻也轻,说重也重,端看你怎么用。
就给他看一天,明儿就夺回来!
元丰帝一脸凝重地回了乾清宫,挥手屏退了所有人,沉默坐在案前半晌,才缓缓打开了先前只瞟了一眼甚至都没看太清就下意识顺走的画卷。
这是两个孩子将将满二十天时,身上的红色已经褪去后着人画的。
那会儿还不是太胖,莲藕似的小胳膊还没养出来。
有些瘦啊,双胎确实是不好养的。
这事元丰帝看到两个孩子画像时的第一个反应。
两个孩子都很像岑扶光,尤其是姐姐,几乎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元丰帝只看一眼就想到了小时候的岑扶光。
那时就觉得这小子生得男生女相,这般容貌该是女儿才是,偏偏是个男儿。
当初那个小小的孩童,现在已经有了子嗣了,生了一个特别像他的女儿,圆了朕当时看到他那张脸时的遗憾。
想到岑扶光,想到父子间从来言说但越来越深的隔阂。
元丰帝眼眶渐红。
沉默了好久好久后,元丰帝终于出声,“来人。”
——
抠门的皇上居然打开私库,整理了一堆东西让人往南边送去了。
怎么说呢,昨儿襄王府的那一遭,秦王已有两个孩子的事是彻底瞒不住了,更有那消息灵通的都知道了,孩子的生母是江鏖那个和离归家的孙女。
所有人都是一脑门的疑惑,包括江鏖的好友赵至卿都是一头雾水。
这两人是怎么搅合到一起去的?
江鏖那个滚刀肉可是皇上心腹,任何皇子他都不靠近,只忠皇上绝不站队任何皇子,怎么她的孙女就悄无声息的把秦王妃的位置给拿下了,还孩子都生了?
什么?你说还没大婚,现在江家姑娘的身份说难听点就是外室,两个孩子是皇子孙皇长孙女,可也还是外室子。
这个想法也就完全没有任何政治思维的平头百姓会这般想了。
哪怕是平日只拘于内宅的夫人们也不会这般想。
江鏖的孙女怎会是外室女呢,他不会允许的。
皇上也不会这样打他的脸,毕竟他的战绩是实实在在摆在那的,他对大齐的贡献明明白白摆在那呢,最主要的,如今西南依旧需要他。
国之重臣,就算皇上真的恼了江鏖,面上也得好好对他,至少目前来说是这样的。
不过确实是二嫁,又未婚生子。
侧妃?
反正就秦王正妃和侧妃这两个位置,对半开吧,看皇上如何说,或者说,看秦王的心意如何,总归不可能一直这样无名无分的,总有大婚的那一天。
皇上开了内库送礼贺喜,其他人也都是如此,秦王不在京城,礼也是要送的,亲近的,就直接跟着皇上的人手往杭州送,面子功夫的,全都送去了京中的秦王府。
送完贺礼的各家都在等皇上的态度。
是正妃还是侧妃,你给个准话啊,还有,什么时候大婚?秦王何时归京?
从前秦王不肯大婚,他的性情又阴晴不定,说翻脸就翻脸,就算有心攀附的人家都不好意思登门,现在不一样了,有孩子了,要继续纳人了吧?
这江家姑娘接下来是正妃还是侧妃,决定了他们家是嫡女还是嫡次女又或是庶女,正妃侧妃妾室,那是三个完全不同的需求,确定好需求才好按需准备呀。
就等皇上的准话了。
谁料皇上开了库房送了东西后又彻底没动静了,又过了几日,忽然下了一道封江家姑娘为郡主的圣旨,宣旨太监们敲锣打鼓往杭州去了。
大臣们:?
突然封郡主的具体原因可以稍后再打听,但有心和秦王结亲的人家心里明白了,这道圣旨一出,江家姑娘必然是秦王正妃无疑了。
妥了,那这侧妃之位必须花落自家!
这儿媳妇还真是个金财神,看看,这闽越的银子虽然还没到盈利的时候,但已经走上了正途,最迟半年,这银子就可以哗哗回流了。
但现在人家又送来了个金点子,还是可以马上见到钱的那种。
元丰帝很高兴。
一切愿意为了国库敛财的人才他都高兴!
他高兴,写圣旨的时候也高兴。
好几天了,终于有了一桩喜事,又兴致勃勃的招了户部的人来,好好商议一番就要把女子买诰命的事落实,反正和男子的捐官同理,都是虚的,对江山社稷没有任何影响,但落进国库的银子都是真的!
心情甚好的元丰帝和户部的大臣们热情商讨,巴不得快点落实。
只是心中总有一抹隐隐不安,又不知不安在哪。
而到了晚间,又看到小太监连滚带爬一脸悲切进来时,元丰帝竟然有种大石终于落地的实感,“什么事,说罢。”
“刚才太医来报,三皇子的药有问题。”
“对伤势没有任何影响,但对日后的子嗣有妨碍,太医明言,三皇子若想要子嗣,至少要等五年。”
元丰帝:……
半点意外都没有。
这几天事情太多,光是处理撸掉刘问仙宰相一职的事就耗去了自己所有心神,完全忘了老二不仅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还是个一旦报复就会添数倍还回去的人。
虽然自己认为老三的一双腿已经可以完全抵消李氏做出的恶事,但老二显然不会这般想。
五年啊……
行吧,是老二的作风没错了。
元丰帝没有任何意外,沉默良久后,也没有给出回应,只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就摆手让小太监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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