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你一个人笑什么呢?
江瑶镜不知道她心念之人正骑着骏马向她飞奔而来, 她正用筷子拨弄自己碗里的吃食,摆弄了一番,你别说, 还真有点像蝴蝶展翅的样子。
“这个蝴蝶干, 是用什么制的?”
今天她的晚膳是程星月力荐的。
海边么, 鱼虾蟹已经不稀奇,这个明显是由新鲜海产晒成的干货来炖的汤,倒是引起了江瑶镜的好奇心。
“有叫淡菜的,也有叫虹什么的, 他们这每个村落叫法都不一样。”
“姐姐你别只顾着看呀,先喝汤, 味道真的很不错。”
程星月不停催促,江瑶镜也遂了她的意思,乳白中略带一点晕黄的汤汁送进口中, 浅尝一下, 眼睛微亮。
并没有想象中的油腻, 反而是鲜味第一时间覆盖舌尖。
看她这样,程星月得意扬眉, “是真的不腻,我还特意让人把最上层的油给撇出去了。”
“实在是月子里喝怕了。”
虽然江瑶镜坐月子的时候不用喂奶, 也没喝过多少猪脚汤,但也喝过几回, 奶嬷嬷习惯成自然就给她准备了。
只放一点点盐, 其他什么都没有。
喝两回就想吐, 并且留下了非常深厚的印象, 出月子到现在,快四个月了, 愣是没碰一回猪脚,想到就腻。
先前拨弄蝴蝶干许久,未曾没有拖延的心思。
“真的不腻,你多喝两碗。”
程星月又寻了一个空碗给她盛了一块已经炖得软糯绵软的猪脚放在一边晾着,口里还絮絮道:“还有鱿鱼干,这边人月子里也用它炖汤给妇人喝……”
江瑶镜:“我出月子很久了?”
“谁说月子里就能补好?”
“生一个孩子起码养一年才能回精神气,更别提你是两个了。”
程星月振振有词,“补,必须接着补!”
“你放心,绝对不腻,都是好吃的。”
江瑶镜:……
“太医开的药膳方子和日常的补品,我就没断过。”
“再补,要流鼻血了。”
“不过这些东西确实也可以日常炖着,都你自己吃吧,看你干瘦成这样。”江瑶镜反手就甩了回去,还是合情合理的那种。
程星月:?
我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吃妇人月子膳食是不是有点过分?
一点都不过分。
曾经的小圆脸如今竟是看不到半点嫩颊了,天天在山里跑,虽然气色看起来不错,但黑了,也瘦了。
不行,必须养回来。
江瑶镜心里已经做好决定,未免她撒娇不肯,直接先发治人。
“你是不是有问题瞒着我?”
程星月:恩?
江瑶镜放下手中银筷,定定看她,“若按照你以往的脾性,今儿下午我一到,你就该缠过来说要与我同睡。”
然而到现在也没说出口,并且席间也不提晚膳后陪着自己消食散步的话,显然她有自己的事情。
“你待会儿要去做什么?”
程星月:……
姐姐果然聪明。
她一直都没想好这事要怎么开口,迟疑到现在,既然姐姐主动问了,正好,就直接交代了。
“姐姐,我让花浓在这里做事呢。”
不待江瑶镜反应,她马上就接了下去接着道:“不过姐姐你放心,我没给她任何优待,和活契的人一样,做多少活拿多少钱。”
“就是晚间我得去带带小丫,不然她实在腾不出手去干自己的事。”
“而且等我离开这里的时候,我一定把她也带走。”
等等。
“为什么要离开?”这才是江瑶镜关心的重点。
明明说的是花浓的事情,但姐姐的注意力居然一直在自己身上,这个发现让程星月心中甚暖,同时,也更坚定的要离开。
最初离家时,自己只觉得是因为有侯府做靠山,所以家里不敢攀附上来。
如今大了一岁,经历了许多人情往来,思想更为成熟后,却又更深想了一层。
爹娘之所以放任自己在这边,是因为家里还没到绝路,还能勉强活下去,同时也能借着自己在侯府做事的关系扯些虎皮。
可一旦家里断炊或者程星回又闹什么幺蛾子了,他们一定会找过来的,一定。
“我想去海上看看。”
“想去看看周景川口里说的,异国风情。”
江瑶镜:……
“周景川又是谁?”
说起他,程星月还有点来劲,眼睛都亮了不少,“就是在杭州城时,故意搭讪我来攀附秦王的那个周家呀。”
这么一说,江瑶镜就想起来了,“他也在这边?”
“在。”
“我们离开杭州的时候,他半道就追上来了。”
“还在茶山帮忙过一段时间,上个月,去海边了,说是以前造大船的工匠有消息了,现在也没个消息回来,不知道是在找人呢,还是已经在造船了。”
江瑶镜:……
周家她是有印象的,岑扶光说过。
是专营海贸的,前前朝的时候他家就已经有过出海经历,前朝海禁后,这家也是偷摸出过海的,只是后来战乱,海贸巨财动人心,这才不得已停了。
几十年过去,船没了,工匠也不知道散落到哪去了。
但周家肯定还有别的底气,不然也不敢来找岑扶光。
周家重用的是嫡长子,海贸的事也是交给他来管的。
嫡次子周景川不是安排他走的仕途么?
且他也是有天分的,读书还是不错,怎么这人早早就来了这边……
而且,看着程星月亮晶晶的双眼,不知是为异国风情的事而激动,还是为告诉她这件事的人而激动?
海贸风险大,茫茫大海吞噬了多少船只?
若只以本心论,江瑶镜是不愿意程星月也跟着出海的。
只是看她只说起这一句半句就兴致盎然的样,想了想,阻止的话没出口,若她真的喜欢,并且一直坚持,拒绝的话也确实说不出口。
不过距离出海至少还有几年,不急,说不定后面她自己就改想法了呢?
还有那个周景川,读书念得好好的,结果却越过周家和他大哥率先来了海边,也不知内里是个什么情况,也要查探一番才是。
直接跳开这一段,回到先前的话题。
“你收留花浓在这边做事又不告诉我,是怕我生气?”
程星月小心翼翼点头。
花浓和姐姐关系确实尴尬,而且小丫还是哥哥的女儿,怎么看都不该收留花浓,只是这地乱,实在不敢让她去别的地方,只能先这么窝着。
“没事,我不在意。”
江瑶镜是真的不在意。
从前在程家时和花浓就没龌龊,虽然大家都认为自己会不喜她,其实真的没有,就是后面和离时她选择了程星回来背刺自己,是有一点生气的,但也只是一点。
因为她一直都是程星回的人,其实谈不上背叛。
若只到这,再见到花浓,大约还是有个膈应的,也不喜欢她出现在自己家里。
但她把程星月阉割了诶!
虽然动手的是骁哥,但率先做出这个决定的是花浓。
就凭这一点,也是愿意庇护她一段日子的。
不过这一点就不能告诉星月了。
“就当寻常做工之人看待吧,别出现在我面前就是。”
程星月当即保证,“姐姐放心,我不会让她出现在你面前。”
而且也只这几年。
等自己真的出海了,要么把花浓带走,要么给她安排别的去处。
小丫到底是那人的女儿,不能在江家长大。
——
白日里睡了太久,跑了困,晚上是一点睡意都没有的。
江瑶镜已经散步消完食,江团圆也认真监督程星月吃过药后回来了,明明已经到了洗漱就寝的时辰,但主仆两你看我,我看你,彼此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愣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先洗漱吧。”
把该做的事先做了,总好过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山上的夜里还是有些冷的。
江瑶镜站起身来,“洗漱完我就窝在床上看书,你呢?”
江团圆是不爱看书的,夜里也不能动针线,会伤眼睛。
“我去找张妈妈说话。”
张妈妈年纪大了,觉少,即使姑娘吩咐她不用做太多事情,她夜里也是忙忙碌碌的。
“打络子,裁衣裳,再摆些龙门阵,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裁衣裳可以,别动针线。”
江瑶镜嘱咐了一句。
江团圆认真点头,又服侍江瑶镜洗漱,换衣,护肤,梳头,上床,又检查了门窗,确定无误后又折回去,再度确认,“姑娘,真的不用点火盆?”
江瑶镜已经半躺在温暖的被子里,手里拿了一本茶记。
“不用,没这么冷。”
这边的冬日,真的很好过。
但也可以由此猜到,夏天应该很难挨。
“那我找张妈妈去了。”
“去吧,也别太晚,实在睡不着也闭眼上床,不然明儿又起不来了。”
“知道啦。”
江团圆离开后,江瑶镜翻开手中的书,却是一字都看不进去。
思绪翻涌。
一会想到周景川到底是不是个好人,星月难道对他有意?
一会又想到明儿该办正事了,要试饮这边的茶,要去看茶树移栽后的生长情况,还得查这边的账本……
忙忙乱乱想了一大串,最后思绪还是不受控地,想到了岑扶光的身上。
想到了和他的初见。
也想到了他当时强势入侵自己生活时的不高兴。
同时也想明白了,为何自己对厌恶的程星回的某些小习惯都还算记忆犹新,却对岑扶光的了解非常少。
因为初遇就不对了。
自己和程星回是正常的婚嫁,那会就算不主动也不会抗拒,只要不抗拒,两个生活在一起的人,从很多日常小事中就能摸清对方的喜好。
而岑扶光,他来得突然,自己不信他给出的理由,也不习惯他突兀地出现,更反感,他打扰了自己的平静生活。
这么多不习惯不高兴甚至反感的加持下,根本不可能去观摩留意他的喜好。
后来就是温水煮青蛙,渐渐不再讨厌,也习惯了他的存在。
但,习惯成自然。
最初时就没有关注的地方,后面也会下意识忽略,若非自己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恐怕还会这么无知无觉地继续过下去。
所以,开头就错了。
那,假设不是这个开头呢?
如果他是在自己和离后才出现的呢?
如果他是直接让皇上下旨赐婚呢?
江瑶镜忽然突发奇想,也来了点兴致,略微坐直了身子,眼睛微亮,顺着那两个如果想下去,想着想着,就无奈地笑了。
因为顺着那两个如果设想下去,哪条道都比现在的情况好,也没那么多波折。
“你一个人在笑什么呢?”
岑扶光大步流星从外面赶来,推开门的同时还带了一地风霜,连忙关上门,也没掩饰动静,谁知还是没人询问或者出来查看。
睡着了?
谁知刚悄悄进内间就看到她一个人在床上笑。
这才出生询问,才开始解身上的披风。
江瑶镜不可置信地扭头,看着还在帘外解披风的岑扶光,那边虽有一盏小夜灯放着,但这人生得实在高大,光阴影就足够覆盖这小小的烛光。
看不清神色,又隐于暗处,哪怕是换了江团圆来,都可能会被吓一跳。
但江瑶镜只有满心的欢喜。
她欢呼一声,竟是直接掀开被子,鞋子也不穿,朝着岑扶光飞奔而去。
长长的袖口裙摆在空中飞舞成漂亮的花儿。
刚解开披风的岑扶光抬眼就看到了满脸笑意朝着自己飞奔而来的小月亮,手中披风一丢,长臂一弯,就把飞扑而来的她,单手抱了起来。
第152章 你在找什么?后悔药。
实在被他抱起过太多次了, 这人也一直给自己十足的安全感,无比相信他,哪怕一只手也可以抡着自己玩, 绝对不会让自己掉下去。
稳稳当当坐在他的臂弯里, 腾空的双腿悠哉的晃晃, 和团团心情很好时的小动作一模一样,翘翘脚,再动动脚踝。
结果脚踝刚动就被人握住了。
却是一触即离。
一路飞奔上山又没带手套的岑扶光,一路风霜冷侵, 手冷得和冰坨子有一拼。
抱着江瑶镜几步就回到了床榻边,捞过一床被子把她整个人都裹了起来, 把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才掀开衣摆坐在床边,手一伸, 又跟抱孩子似的把人锢在了怀里。
期间江瑶镜一直安安静静由着他动作, 双眼一直亮晶晶地看着他。
明明已是深夜, 床边的明台也不算亮,但岑扶光就是觉得她此刻的眼睛, 比自己登山时,看到的漫天星辰还要亮眼。
本是训斥的话, 出口却没了力气,变成了温柔嘱咐, “寒冬腊月不穿鞋子乱跑, 下次再这样, 我就要告诉江鏖了。”
舍不得说, 打也是不能打的,那就只能向长辈告状了。
江瑶镜根本不理会他这话, 只专注地看着他。
其实岑扶光此刻的容貌不太好看。
他昨天熬了个大夜,白日里也在和人斗智斗勇,没个空闲时候,这会子又踩着星光漏夜登山,便是身体不累,精神也是疲乏的。
下巴胡茬明显,眼中亦有血丝。
但,他是因为自己才如此疲累。
也或许,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是真的。
反正江瑶镜现在看他下巴处的胡茬都觉得很是顺眼,这不是容貌邋遢不打理自己,这是他对自己上心的证明!
江瑶镜在被子里动了动,两只胳膊从包裹里拔了出来,保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和他贴合在了一处。
“你怎么会来?”
“你怎么突然就来了?”
想问问你怎么突然就叹气了,可是那些茶具,送错了?
只是话还没出口,江瑶镜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彻底惊愕,当场愣住。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你呢?!”
我在想你。
这四个字说来简单,但要真的说出口,却需要很大的勇气,若是换了旁人,就譬如当初的程星回,就算他没在南疆停妻再娶,两人继续生活,哪怕他离开了两年,江瑶镜也最多在他刚回来的时候多殷勤周到些,但若要对他说这些思念之语,是说不出口的。
程星回嫌江瑶镜平淡如水。
江瑶镜又何尝不觉得程星回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呢?
勉强维持的夫妻生活,哪怕分隔得再久,这些情人间的脉脉私语也是说不出口的。
那为何,对着此刻近在咫尺的岑扶光,就能轻而易举地说出口呢?
因为他在前面就给予了足够多的爱和陪伴。
江瑶镜轻而易举说出口,落在岑扶光的耳中,却犹如平地春雷,心花在脑海中绽放,一时间心脏跳动得太快,竟让视力从来出众的他,一时间居然看不清她此刻眼中的灿烂。
从来没有过这般的热情待遇。
向着自己飞奔而来时的飞扬裙摆就已经能让自己回味许久。
现在,居然,还能听到她亲口说想自己?
岑扶光傻了,彻底傻了,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为什么不说话?”
江瑶镜是真的高兴。
自己正好就在想他。
而本来不可能出现的他,就这么活生生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惊喜的事吗?
“我……”
岑扶光抿了抿唇,想要移开视线,莫名有些惧怕她此刻的炙热眼神,却又舍不得,舍不得她此刻满是自己的双眸。
“我想问问你,为何叹气难受。”
“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让你不高兴了?”
“囚恶说的?”
江瑶镜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岑扶光点头,又解释,“不是监视你,只是想知道,我以为的惊喜,对你而言,是否是真的惊喜。”
想知道你收到之后的反应,以后才能送更和心意的礼物给你。
“没有做得不对。”
江瑶镜不在意囚恶是否在监视自己的行踪,只笑道:“那会子叹气,是因为你不在我身边,很想抱抱你。”
怎么办。
心脏要炸了。
岑扶光恍惚回到了还在战场时炮火连天的日子,嘭嘭嘭……
原本还跟冰坨子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灼热到掌心微烫,手臂上移,原本落在纤腰上的大掌顺着她的背脊一路往上。
“可我现在不能抱你。”
虽然此刻紧贴在我身上的你,或许已经察觉到了我的狼狈。
背后传来由下而上的酥麻,江瑶镜的心神蓦地就被他向上的指尖吸引,哆嗦了一下,“为、为什么?”
岑扶光的手掌最终落在了她的后颈之上,轻揉慢捻,摩挲升温,微微使劲,她就跟着抬起了下颚。
沉沉的目光始终索性在她的脸上,“因为我此刻的心跳声太大了,会吓到你。”
说罢,就猛地低头,灼热的唇舌直接覆了上去。
江瑶镜已经分不清此刻彼此谁的心跳声更大。
只能被动承受他的热情。
小小的呜咽声根本没有发出去的机会,下意识缩起回勾的双肩,刚让出了一点距离,他结实的臂膀就用力抱了过来,两人的贴合再度紧密。
——
江瑶镜脸枕在他的肩上,微微张着嘴,满脸红胭,正在平复气息,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在了他的唇上。
这人唇薄,平日双唇自然合上就给人薄情冷漠之感,然此刻,刚经历过一场双方都尽数投入热情的情动,水光潋滟,妖冶惑人。
他为什么会停下?
江瑶镜挪了下位置,想看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却见他正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眼睫盖住了眸中思绪,但从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思绪。
若非他此刻胸膛也在缓缓平复躁动的心跳,江瑶镜都要怀疑自己了。
怀疑自己是否对他已经失去了吸引力。
“在看什么?”
喑哑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响起,江瑶镜抬眼就撞进了他正看过来的视线,距离太近,几乎可以看清他黝黑瞳孔中脸上依旧面色酡红的自己。
在想这天时地利人和孤男寡女,你为什么会止步于亲吻,明明是个从不知餍足的人,怎么今天矜持了起来?
这话自然是说不出口的。
江瑶镜:“今天很忙?”
“对。”
岑扶光视线移开,“忙了一天。”
怪不得。
肯定是累着了。
而且他昨晚都没睡觉。
江瑶镜从他怀里坐了起来,挪动着要往床上爬,“那你快去洗漱。”
不用问就知道他明天肯定很早就要下山。
“你困了吗?”
“还没有。”
“那我们说说话。”
手一伸,又把人抱回了怀里,又去整理她身上已经散了一半的锦被,再度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你呢?你不冷?”
“我抱着你就是了。”
岑扶光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把她裹好后,手臂从外面环住她,把人抱得紧紧的。
身体是累的,精神又是亢奋的,想和她说话,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什么,岑扶光想了想,终于又想起了一事,“对了,刚才你一个人在屋子里笑什么呢?”
“是在书里看到什么好玩的事了么?”
“不是哦。”
江瑶镜摇头,黑白分明的杏眸定定看着他,“我在设想当初你我的初遇,如果换个开头,咱两说不定早就情投意合了。”
根本不会折腾到如今,中间还差点来了一出金屋囚禁的戏码。
恩?
这下子岑扶光是真的来了兴致,也跟着坐直了身子,“仔细说说。”
“如果当初你克制住了你的心思,在我和离后才出现在我面前,哪怕依旧强势和不顾我的意愿,我应该也是没那么抗拒的。”
“可那会子,程星回已经背叛了你,你也确定了,会和离的。”
“这和是否合离无关。”
江瑶镜:“是还没合离呢你就已经拿出实际行动来撬墙角了,就不是个好人,人品道德都不行。”
“谁家女子会嫁这样的男子?”
“还是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和登徒子无异。”
岑扶光:……
好吧,这点没法反驳。
他也顺着想了下去,再度疑惑,“就算我等你和离后才出现,你的选择,江鏖的选择也不会是我。”
我依然只能强求。
“不一样的。”
江瑶镜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其实,我第一次看到你的脸时,是有过惊艳失神的。”
“如果你不那么直白的上来就告诉我要和我成婚,而是不经意的和我偶遇几次,再故作矜持的蛊惑我几次,我大约就会半推半就了……”
岑扶光:……
所以人都是贱皮子呗,主动上赶着的都不值钱,非得要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他的表情极度无语,只是还不待他质问出声,江瑶镜脸上的心虚已经消失,理直气壮为自己狡辩,“初见时都是看脸,只要脸合心意,他的所作所为你都会觉得意有所指,凭借臆想就足以萌动春心。”
“谁又不看脸呢?你不看吗?”
“……看。”
岑扶光坦率诚然这点。
也确实,刚动心的时候,你看心动对象的任何行为,尤其是对你所产生的行为,人家或许只是单纯撩个头发,你都会觉得她是在给你展示风情并沉醉其中,心里还窃喜,她这样,是不是也对我有意呢?
感情二字最忌胡思乱想,但偏偏感情开始的最初,就是从心慌马乱开始的。
“所以我当初*7.7.z.l就不该顺从本心告诉你一切,而是该暗戳戳勾-引你,引你主动靠近,是这个意思,对吧?”
岑扶光简单粗暴总结。
江瑶镜诚实点头。
听他一声冷笑,江瑶镜再度出口:“而且我设想了两个开头,另一条路,更简单。”
岑扶光眉梢半挑,“怎么说。”
“赐婚。”
江瑶镜:“只要你让皇上明旨赐婚,这种已经注定无法更改的事实,即使我开头不愿,只要好好想几天,过了那个劲儿,我就会安心备嫁。”
祖父在,永远不可能抗旨。
再想要能继承侯府的子嗣,总不能为了还没出生的孩子就去抗旨,然后搭上爷孙两的命吧?祖父没了,哪来的侯府!
而且嫁给秦王又不是什么天大的坏事,为什么要以死相抗?
岑扶光:……
“所以我缠着你,告诉你我的心意,其实是走了弯路?”
“是呀。”
江瑶镜:“你看似强势,却又一直在顾虑我的感受,也在无形中让步了许多。”
“我自然会下意识觉得你好欺负。”
所以,就由着自己的性子折腾呗。
岑扶光:……
他左看又看,又伸着脖子到处找。
江瑶镜好奇出口,“你找什么呢?”
“后悔药。”
“找能把咱两都带回两年前的后悔药!”
江瑶镜听完一阵笑,笑完还去扎他心,“而且如果在赐婚前你都不曾告知过我你的心意,那你在婚后只要表现出这桩婚事是皇上指的,你也不清楚的样子。”
“不用你装可怜,我都会对你好的。”
先不论两人的身份问题,单凭他一个未婚的亲王,被皇上指了二嫁的自己,确实是委屈了。
那么作为大众眼中得利的自己,就算是心不甘情不愿嫁过去的,不讨好他,也不会厌恶他,更不会折腾他。
等自己适应了这桩婚事,他再有心经营,先婚后爱是必然的。
所以,当初只要说服父皇给自己背个黑锅,自己早就能过上娇妻在侧的美好生活,根本不必折腾这么许多?
这话他没问出口,但江瑶镜看懂了他的眼神,点头,给出了非常肯定的回答。
岑扶光直直向后倒去,上半身都摔进了柔软的床榻,整个人都写满了生无可恋。
是,他知道父皇没那么容易指婚,也不会轻易让江鏖站到自己这边。
可父皇自己太了解了,对付他的法子不要太多,别的不提,就说江南查出的事,还有他不让自己上战场的事,这两件事就足够交换他给自己指婚了。
而且折腾父皇,比折腾小月亮简单多了,这个祖宗打不得骂不得的,连发脾气都束手束脚,生怕吓着她。
伸手捂住脸。
“……这次是真的想要后悔药了。”
“嘿嘿……”
江瑶镜一个飞扑也倒在他的身上,双眼依旧亮晶晶。
“现在也不晚,而且我们还有了团团和圆圆。”
“是,不晚。”
“但我憋屈!”
坏媳妇,太坏了。
明知时间不会倒流,明知说出来只会让自己扎心,明知说出来只会让自己满心懊悔,偏又要举例,还举例了两次!
岑扶光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低头,狠狠噙住了她那还在笑的嘴巴!
第153章 谁家好姑娘慕春之时能这般冷静?
见善从刑房出来, 衣摆血色浓重,一步一血印,他站在廊下抬眼看了一眼天际, 夜色依旧浓重, 晨曦尚未出现。
折腾了一晚上虽然累人, 但好歹有结果了,且结果还算不错。
他揉着已经开始胀痛的太阳穴,想着还能咪一会儿,也懒得回房了, 正要找个地儿随便咪一会,谁料耳畔突然传来了哒哒马蹄声。
恩?
正要招巡逻的侍卫来问, 却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的正大步流星向这边走来,衣袍滚滚,踩碎一地霜寒。
“爷?”
见善抹了一把脸, 小跑着迎了过去, “您怎么这个点就回来了?”
算上路上来回的时辰, 这是在山上呆了一会就直接回来了?
岑扶光径直大步往里走,见善依旧跟上, 见王爷直奔花厅而去,正要叫人掌灯, 岑扶光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慢了一步进去的见善就见岑扶光已经摔进了躺椅,双腿交叠搁在脚踏上, 正抬眼怔怔看着房梁不知在想什么。
屋内虽未掌灯, 但墙角窗台处的夜灯依旧, 正好, 岑扶光躺的这处椅子,旁边就是窗台, 烛色晕黄,一直被风吹得左右摇曳,却也让见善勉强能小心翼翼观察他的神色。
目下青黑,下巴青茬都是对的,连着熬了两个大爷,铁打的人也不可能没有疲色。
就是这眸色,怎么有点恍惚,甚至隐隐是惶恐之感呢?
瞧着也不像是和夫人吵架了,谁家夫妻吵架能吵出惶恐的?
“孩子们今夜可还安好?”
岑扶光突然的出声打断了见善小心翼翼的窥探,他心海一绷,随即低眉恭谨回话,“今夜江侯爷一直陪伴小主子们直到深眠。”
“刚才嬷嬷也来回了一次话,和在家里时一样,没有任何不适。”
“……恩。”
岑扶光含糊应了一声,忽地抬手横覆面颊,宽大的袖摆将他整张脸都隐入其中,喉结滚动,“说结果吧。”
见善:“不是京城的人,是目前暂居在平泰城的那些人。”
这个结果并不出岑扶光所料。
他在下午时就已经察觉到是这些人了,才回让见善不必留手。
半年过去,老三的腿才刚刚养好,而且李官女子的药也开始起作用了,据母后传来的消息,其实父皇有过两次心软想放她出来的。
偏她近期性情急躁了许多,和皇上吵了不止一回了。
腿伤才好,母妃那边又出了问题,和父皇的感情也需要修复,哪怕有刘问仙在一旁出谋划策,老三也是没工夫派人来这边找事的。
父皇就更不可能了。
他指着闽越这边给他赚钱呢,也等着大哥和他把汇聚到这边的人一网打尽,根本就不可能拖后腿。
应该是觊觎仙人墓的那些老不死的。
事实上大哥在着手布置仙人墓的时候,眼线也都埋下了,所有进入这方土地的人,除非他是从天而降,不然都会被记录在案。
那些方士,和为了钱财而来的江湖人士根本不重要。
各地世族,那些贪恋人世不愿意老死,甚至不惜献祭亲族也要求长生的老不死们,才是此行的重点。
亲自前来的只有几位,余下都是亲信在此,但他们离的也不远,就在临城等着呢。
“他们大概是想拖住我。”
是觉得单凭大哥一人无法守住和防备这么多人么?
他们也太小瞧大哥了。
大哥一人就可以守住,但自己必须出现在他的身旁。
因为只有这样的势在必得和重视才能让目前还在临城,还是不敢亲身来此地的那些人抛下一切过来。
只要他们过来,就能一网打尽了。
岑扶光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弓着腰,垂着头,极端活跃的思绪和已经疲乏至极的身体反复拉扯,让他整个人都有种如坠云端的不实感,缓了片刻,才沉着嗓音出声,“接下来,我会和大哥一起,呆在仙人墓那边,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让江鏖守着孩子,城内诸事都先不用管,等仙人墓那边解决了再说这边的事。”
“是。”
见善点头,顿了顿,又关切道:“具体事项,爷您可以等明儿太子殿下起身后一起商讨,现在时辰还早,去睡会儿吧?”
“恩。”
岑扶光没有拒绝,从躺椅上起身,从来挺直的腰背依旧微塌,大步回房后,不用人伺候,直接关上了房门。
关上房门后的他后背直直靠上了房门,也不掌灯,就在一片黑暗之中,抛却所有别事,只想着今日的江瑶镜。
自己又不是蠢货。
虽然今日她并未明言,但她的所作所为所思所念都非常清晰明确的告诉了自己。
她对你,动心了。
这是好事吗?
这当然是好事。
一直执着想要得到的天上月,忽然就真的坠入了掌心,自然是极好的。
可是……
她坠落得太突然了。
自己还在造天梯,她怎么自己就下来了?
她是因何下了凡尘?
是天穹太冷清想要感受凡事烟火?
还是被不停往上建造的登天梯所感动,只有怜悯和慈悲?
如果无关感动,无关日夜陪伴,仅仅是因为自己这个人。
可是为什么呢?
是哪个点触及到了祂?
忽然就理解了她当初对自己的抗拒,当时的自己,虽然手段不光彩,但自认是捧上了一颗真心的,她为何就看不见呢!
现在才明白了。
因为感情这个狗东西,看不见也摸不着。
盼它来,又怕它毫无预兆就来。
更怕它,和突兀的来时一样,去得也毫无预兆……
—— ——
虽然昨儿睡得有些晚,但江瑶镜还是按照往日的习惯睁开了眼,困意比往常浓重许多,稍不注意,眼一阖就又睡着了。
不行啊。
要调整作息。
今天再坚持一天,明天就能调整好了。
江瑶镜一鼓作气下了床,掌心撑在外侧,那里早已冰凉,神情一顿,看着空荡的外侧,也不知道那人几时走的。
是星光陪他下山,还是清晨的薄雾送他离开?
“姑娘,您醒了?”
听到动静的江团圆打着哈欠从外面进来,江瑶镜听到声音回头,一抬眼就看到了她黑了一圈的眼眶,“你昨夜几时睡的?”
“……子时就上了床,丑时过半才勉强睡着。”
说着又打了一个哈切,江团圆直接伸手给自己来了两巴掌,声音格外清脆。
江瑶镜:……
自己要调整作息,团圆也是如此。
看来今天注定要打着哈切过了。
“别打自己了,咱两一起去用冷水净面吧。”
主仆两一起在凉意十足的山中用冰水洗漱,冻得打了好几个冷颤,好在是有效果的,虽然依旧没有多少精神气,人也犯懒,好歹不再困意十足了。
早膳时程星月又过来了。
彼时恰逢朝阳初生,山间薄雾层层褪去,朝阳总是能让人心神宁静,正巧院中庭院有一缕霞光洒下,虽风声有些急,凉意也足,但江瑶镜还是决定在外面用早膳。
“怎么在外面吃饭,一会子就被风吹得凉透了。”
程星月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
江团圆一边布膳一边回她,“有火炉温着呢,不怕。”
程星月这才不再多言,提着食盒上前低头看姐姐今日的早膳,看了一圈确定和自己食盒里所装的吃食没有重复的,这才笑着打来了食盒。
“带的什么?”
江瑶镜也好奇探头。
“我喜欢吃的,觉得姐姐你应该也会喜欢的。”
风吹饼,鱼丸汤,海蛎饼,锅边。
这几样吃食,除了鱼丸汤,余下三样江瑶镜都没吃过。
海蛎饼的味道,对她来说,还是有点腥了,跳过,最后端起了锅边。
各种小海鲜荟聚的一碗片面汤?
锅边二字从何而来?
问了程星月,她也说不上来,反而就听别人这么叫的。
新鲜海产所成的一碗锅边,便是不放任何作料都是鲜味十足绝对好吃的,确实挺合江瑶镜的胃口,喝了大半碗,又吃了几块薄得轻风都能吹走的风吹饼,就有些饱了。
又用小勺舀了一颗鱼丸送进口中,一口下去,竟然有些弹牙,新鲜海鱼所制的鱼丸又韧又有嚼劲,还有区分河鱼的极致鲜味。
非常好吃。
江瑶镜愿意为了它打破自己一顿只用八分饱的习惯。
程星月带来的食盒就把江瑶镜给喂饱了,桌上准备的膳食自然也不会浪费,程星月用公筷夹了满满一碟,余下的待会儿江团圆和张妈妈会直接分食,不会浪费。
“你别在这伺候了,直接下去用膳吧。”
江瑶镜已经吃饱了,正在研究那碗自己没动过的海蛎饼里有多少海物。
江团圆伺候姑娘多年,知道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姑娘其实没那么讲规矩,反而更在意人情味。
现在没外人,姑娘这会子也不用自己伺候,她也不推辞了,直接笑道:“那姑娘坐着和二姑娘说说话,我去和张妈妈她们一起用早膳了。”
“去吧。”
“别吃太急,吃太急对胃不好。”
江团圆声音清脆地应了,带着已经装好的食盒下去了。
桌上只剩江瑶镜和程星月,程星月也吃得差不多了,正喝着鱼丸汤溜缝,见江瑶镜不抗拒海鲜,继续给她推荐美食。
“等到春末夏初的时候,姐姐坐了能在近海晃悠的船,钓上的鱼当场做了鱼生,和在京城吃得绝对不一样。”
江瑶镜从未碰过生食,“好吃吗?”
“好吃!”
程星月给出了极为坚定的回答,“还有生腌的虾蟹,也好吃。”
“生腌,活的就开始腌了?”
“对。”程星月点头,“还活着的时候就上烈酒泡了。”
“是什么味道?”
江瑶镜想象不出来。
程星月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生腌的味道都是看作料配得好不好,而其中的虾蟹么……
“滑溜,非常滑溜,都不用嚼,一吸就可以入喉。”
“反正爱的极爱,不爱的,吃不了一点。”
“姐姐你到时先沾一点试试。”
不过说起出海,程星月微微坐直身子,“我一直没下山,是想着姐姐你新居要整理,可能还要去海边走上一遭。”
这从中原来的人,不管是来做什么的,都要第一时间先去一趟海边看看大海的。
“姐姐你怎么没去?”
算着时间,不可能去过海边再回来的,时间根本不够。
为什么不去看大海?
这个问题江瑶镜和岑扶光讨论过。
虽然这边的冬日并不如何寒凉,但自己才出月子不久,且海边风很大,两人商量一番,决定夏初的时候再去海边。
这边的夏初时节温度就已经十分高了,可以玩水,而且那会子两个孩子也快一岁了,他两也能去玩玩沙子。
想到岑扶光,刚陷情动的江瑶镜话还没出口就已经带了三分甜笑,等话音再出,嗓音更是比平日甜了数倍不止。
听姐姐说完和他商量结果,却莫名觉得自己忽然有点心塞的程星月:……
突然不想接话了呢。
不敢再提海边的事,生怕又从姐姐口里听到蜜糖一般的,他的名字。
干脆换了茶农的事。
这个话题一出,江瑶镜总算不面含羞怯了,微微坐直身子,一脸正色和程星月说着有关茶山茶农的事。
等江团圆用过早膳再来伺候的时候,江瑶镜已经对自家这几十个茶农和此间的管事,有了初步的了解。
有人过来传话,江团圆听完后对着江瑶镜道:“姑娘,管事们已经在外院等着了。”
江瑶镜点头。
同样听到这话的程星月率先一步起身,“那姐姐我先过去了。”
刚才过来陪姐姐用早膳是自己私下的行为,但现在同样作为茶山管事的自己,该和其他人一起,等在外院才是。
江瑶镜也明白这一点,笑着颔首,“去罢。”
等程星月离开后,江瑶镜先是回房整理了一番穿戴,又等了片刻,才带着江团圆和张妈妈往外院走,而刚跨出内院的门槛,抬眼就看到了抱着长刀倚墙而站的囚恶。
江瑶镜脚步微滞,看了他一眼。
—— ——
来之前,对这边的管事已经心内有数,又有星月三言两语闲谈带出来的他们私下的品行,江瑶镜已经胸有成竹。
而她的十拿九稳在看到正厅廊外乃至延伸到院中都站满了的人时,她默了默,回身,直接看着了也同样跟着来外院的囚恶。
囚恶一直仰头看向天际。
江瑶镜:……
我们家有这么多人吗?
你以为两边人的衣裳穿戴一样,我就分不清谁家自家的,谁是王府的?
江瑶镜知道岑扶光也在这边圈了一些山,更清楚,这些事都是囚恶负责的。
她没想到囚恶这么狗,招呼不打一声就全部丢过来了。
囚恶:……
江瑶镜不动,囚恶也不动。
几息后,囚恶依旧不看江瑶镜,咣当一声直挺挺跪下,脑袋深深垂着。他一跪下,在场候着的人群中大半人也跟着跪下,动作整齐划一,就跟排练过的一样。
而剩下的一小部分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人尝试慢慢弯下腿弯,又被人眼疾手快地拽了起来,还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过去。
他们跪,你跟啥,你是自家人,分不清主子了是不是!
江瑶镜:……
行吧。
扶着嘴角已经快压不住的团圆的手,款款走向了高座。
张妈妈在门口引着他们一波又一波的磕头,江团圆也没闲着,盘中早就备好的一串一串铜钱也跟着分给了小丫鬟们赏了下去,同时在心里疯狂计算人数,今天的赏银备够了吗?
这王府怎么有这么多管事在这边?!
王爷这是要在这边占山为王了吗!
身后忽然窜出了一个高大身影,还没抬眼去看是谁,手中托盘猛地一沉,已经下去一盘的铜钱串又被填满了。
这一串一串的,和自家准备的赏银数目一模一样呢。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预谋啊。
江团圆头也不回,抬脚往后狠狠一踩!
脚尖忽然受到重击的囚恶:……
川蜀的婆娘果然凶得狠!
高坐上方的江瑶镜把下面的一切都收尽了眼底,自然也看到了囚恶投钱的动作,抽了抽嘴角。
今天这一出,是囚恶自作主张,还是岑扶光吩咐的?
接了今天这一滩,见善那个更精的,肯定马不停蹄的把王府的内事都往自己手里丢。
是,如今人都不在京城,秦王府的事都是管家在管,根本不会传到这边来,看起来很清闲,管管随行的侍卫们就是了,但别以为江瑶镜不知道,他私下里的事多着呢。
不仅在联系曾经的旧部,还在和太子暗戳戳搞一些小动作,那边更吓人,好在已经在私造兵器了……
这些事岑扶光虽然没有特意和江瑶镜说过,但也没有隐瞒,只从偶尔的碎语中,江瑶镜就已经可以拼凑全部。
但江瑶镜不想知道。
不是清高不想参与,这孩子都生了,两人早就在一条船上了,生死荣辱都是一处的,根本就分割不开。
论理,江瑶镜该帮忙的,就算不帮着出谋划策,也该出力一二。
但她始终念着一个人。
祖父。
是,祖父早就上交了兵权,即使他不愿,可能在皇上眼里,他也跟着倒向了岑扶光。
但其实没有。
江鏖从未帮过秦王和太子任何。
或许是忠君,或许是懒得折腾,反正别看江鏖和岑扶光相处时打打闹闹的,但确实没有提供任何助力。
而岑扶光和太子在和江鏖交谈时,也从未说过别事,都是围绕家里和孩子。
以江瑶镜对祖父的了解,倒也没这么忠心,但他不会主动背叛,除非皇上先刺了他的心。
江鏖不动,江瑶镜也跟着他的节奏走。
岑扶光大约也是了解的,所以从未主动提及关于‘大事’的任何,反正就是不咸不淡不明不白,凑合着过呗。
心内一声长叹,江瑶镜坐直了身子,将这些暂时无法里理清的思绪放到一边。
正好,管事们已经拜见完,赏赐也给了,该上巴掌了,这小一年的功夫,天高路远的,也不知道飘了多少人……
*
江团圆和张妈妈一行人都拉着一张脸。
蛀虫哪里都有。
这种主子一直不曾亲至,几乎过着土皇帝一般生活的管事们更甚,江团圆捆人的绳子都备了一麻袋。
果然,也确实查出了几个蛀虫。
既然心里已经有所预料,那为何还拉着一张马脸呢?
因为王府那边没查出来,人比自家人数多多了,一个蛀虫都没有!
两相对比,丢死人了。
“问清楚了。”
程星月从后面赶来,直接道:“囚统领认死理,只要账本对不上就直接拉人去刑堂走过一遭再说。”
天干无水也好,天冷护苗也好,总之只要你没有提前说就花超了银子,囚恶是辩解都不听的,先受一番皮肉之苦再说其他。
遇到这样认死理的上峰,王府的人,那是一个比一个老实。
江团圆:“……王府惩治的手段这么狠的吗?”
不管对不对,先打一顿再说。
“是呀。”
程星月也有些心有余悸,虽然她在这边,两边的茶山也是挨着的,但自家的山都没走完,是压根没心思注意到王府那边的动静的。
只偶尔碰到,发现他们一个比一个沉默,更没交谈的兴致了。
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过得这么水深火热!
“幸好他管不到咱们头上。”
“是呢是呢……”
一直沉默跟在身后的囚恶终于忍不住出声,“我还在这。”
现在背后蛐蛐人都是这么光明正大了吗?
江团圆和程星月都不带回头,还在继续大声叭叭,“我还好,反正我不会进王府做事,团圆你就惨了,你以后要跟着进去的!”
“是不是以后就要和王府定一样的惩罚了?”
江团圆嘶了一声,眼巴巴地挽着前方领路沉默不言的江瑶镜。
江瑶镜:“……不会。”
江团圆心满意足朝囚恶得意挑眉。
你管不到我呢。
囚恶:……
他的步伐在院门站定,最前方已经踏进小院的江瑶镜回头看了他一眼,眸色微沉。
“姑娘,我去找江风和江雨算账了。”
一进内院,只有自家人的时候,江团圆的小圆脸一下子就冷了。
管事贪墨,这本就是江风他们监管不力的责任,更有今日囚恶放了这么多人进来,甚至还早早备好了同样数量的赏银,江风他们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这太懈怠了!
江瑶镜也觉得他们是该紧紧皮了,点头,“去吧。”
江团圆领着一众妈妈,光明正大收拾江风去了。
程星月也没闲着,“姐姐,我现在去把茶搬过来?”
“好。”
江瑶镜依旧点头,程星月也跟着出去了,屋内还有张妈妈在一旁侯着,江瑶镜扭头看向她,“妈妈你今天嗓子都快说冒烟了。”
“别在这站着了,去喝杯茶歇歇吧,我这里不用人伺候。”
张妈妈张口就想要拒绝,却在看到江瑶镜微显凝重的神色后住了嘴,低声应了一声是,迅速出去了。
屋内终于只剩自己一人,江瑶镜身子往后一摔,整个人都窝进了躺椅之中,从今早起到现在的所见所闻,在脑中迅速汇聚整理,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怕是不止流寇山匪,还有其他自己不曾察觉的暗流在涌动。
怪不得今日王府那边来了这么多管事。
茶山的仅占了一小部分,剩下的,居然全是和武有关的,管火热,管兵器,甚至现在都还有人围着山茶趁夜挖战壕的……
知道自己这次上山有很多人跟随护卫,原以为囚恶的紧跟不离就已经足够夸张,但没想到,兵力这么多,照这部署,便是来几个营的人都是强攻不下的。
可为什么,他要这般谨慎的部署,自己有什么值得别人这样的大动静来强掳吗?
如今这方地界真正的搂钱路子还没开始,最为喧闹的,就是仙人墓那边。
江湖势力来得再多也不至于这样谨慎,有驻军在,他们翻不起风浪。
那就是其他人。
是什么人呢?
是觊觎长生,并且还想和太子争夺仙药的人。
既然都有底气和太子叫板,那这些人本身的底蕴就很足,但底气再足,也不可能单枪匹马就和太子对上。
最大的可能就是一致对外,先拖住太子再说。
可太子也不是孤独作战,秦王还在呢。
要拉下这两兄弟的步伐,必须要一击必中,还要拿捏住他们明显的软肋。
如今太子和秦王明面上的软肋,就是孩子和自己了。
可孩子就算没有认祖归宗,那也是板上钉钉的龙子凤孙,还是皇室从未有过的龙凤双胎,这样的吉祥之兆,他们不敢动。
是来求长生,又不是来找死的。
那么,就只剩自己了。
虽然江瑶镜很不想承认,但和他们一行人比,自己确实是最好捏的那个柿子了。
起身向院外走去,停在月洞门前,看着依旧站着抱着长刀守在外面的囚恶,直言问他,“他会有危险吗?”
“不会。”
简单得两个字,囚恶说得及其笃定。
皇上如今长成的皇子就这么几个,更别提在所有人心中,这岑家能得下江山,皇后嫡出的两位皇子功不可没,甚至可以说是至少半壁江山都是太子和秦王的功劳。
这两个人,任何一个在这里伤了残了,皇上会直接犁平这里。
查案需要证据,毁灭只需要名单。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江瑶镜也清楚这一点,但知道归知道,心里的担忧也是免不了的,只是还不等她再度出口,囚恶直接来了句,“现在最让人担心的,是您。”
所以别担心别人了,担心担心您自个儿吧。
江瑶镜:……
—— ——
虽然去岁采摘的野茶是卖不出去的,但也因为卖不出去,所以制茶的师傅们就可劲的嚯嚯,随便造。
因知晓这边的茶最好的法子就是日晒,用绿茶的精心炒制法子反而落了下乘。
师傅们光是晒茶都晒出了花样。
有就烈阳才晒的,也有阴阳和合的,还有的晒一半,剩下的一半在屋内用炭火焙的,也有就在屋子里烘干的。
这边的还算好,是在正常的基础上加上自己巧思的。
另一波自己随便发挥的才是奇葩。
有把茶当抹布搓的,还有和花一样制的,更有人不晒不揉,直接堆着发酵的……
总之,奇形怪状,各有各的颠。
程星月带着一群婆子抱了一堆盒子进来,每个盒子上都贴了纸条,纸条内写明了这茶的位置,制茶手法,时间,和制茶师傅的名字,全都堆放在正厅的墙角处。
江瑶镜换过衣裳从里面出来时,抬眼就看到了堆了半面墙的茶盒。
走上前去细看,扫了一遍后问,“从附近山民老乡家里搜罗来的茶,没送过来?”
“师傅们已经晒出胜过他们自制口感的茶了。”
江瑶镜点头。
茶虽好,但一日的饮量不能过多,江瑶镜又绕这堵小茶墙来回踱步了一番,最终挑了三盒同为日晒,但晒制时间不同的茶出来。
今日就试他们的口感了。
选好了茶,茶具也要选择一番。
江瑶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月白的素色无纹的袄子,今日品的又是日晒的白茶,遂挑了一套白瓷出来。
虽同是无花样的简色白瓷,但它可一点都不单调,因为它的色有点偏,近乎骨瓷又没它的浊色,拿在手中的时候,质感手感都是上乘,恍若微雨前的流云。
程星月已经在桌前等着了,还已经烧好了滚水。
她从前就觉得姐姐那一手茶艺功夫非常行云流水,一举一动都有莫名的韵味流淌其中,从前只觉的好看,如今来了这茶山,也认真跟着师傅学了茶艺,对茶有了一知半解的些许了解后,才算是真正懂得了姐姐品茶时的浑然天成。
不是规矩刻板,而是自成一派的风流。
如今定要仔细看,认真看,再能学得一二分,就更好了。
程星月目色灼灼,翘首以盼,摆明了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偷师,江瑶镜笑看了她一眼,自然也不会藏私,坐在她的对面,直接开始温杯烫盏。
程星月早就做好了偷师的准备,可是眼睛不听话。
看着看着,眼睛就不听话了,从比白瓷还要白嫩几分的纤纤素手上移,最后定格在了江瑶镜不施粉黛也没佩戴任何首饰的脸上。
完全没有打扮,发髻只是松松绾着,鬓见碎发下移,偶尔拂过眼角,穿得也是素雅,但清冷谪仙之感更甚了。
怎么有人,越素,越给人高不可攀之感呢?
而且,姐姐现在的状态,和晨起时,想到秦王就笑的甜蜜状态差别好明显。
那会子的姐姐满心爱恋,对秦王的相思之意自己就能看出来,但现在,才半上午的时间,姐姐就好似回到了从前的淡然沉稳。
这个状态,压根看不出来她有心仪之人。
姐姐的爱慕,持续这么短的吗?
秦王知道,姐姐她,这么快就把他抛到脑后了吗?
“咚。”
已斟七分茶汤的茶杯放在了程星月的面前。
声音让陷入自己臆想的程星月回神,抬眼就看到了江瑶镜正定定看着自己。
程星月:……
乖巧一笑,低头品茶。
这随时随地出神的习惯怎么还没改?
江瑶镜摇了摇头,看着杯中橙黄的茶汤,低头细嗅,有一股不太明显的花蜜香,再细细感受,又隐有苦涩的尾调。
光是闻就能闻出苦味的话……
江瑶镜浅尝一口,不出所料挑眉,花蜜香还在口中蔓延,都不至喉,涩味就已经跟着起来。
这样的口感对江瑶镜来说,自然是不合格的。
但她并非目下无尘之人,也知道自己平日喝的都是珍茶,这样微带苦涩的口感或许在百姓那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因为真的不能下咽,师傅们根本不会送过来。
还有人就喜欢苦涩的口感呢。
头汤品完,江瑶镜又直接开始第二泡。
“姐姐不觉得苦吗?”
程星月以为江瑶镜只喝一泡,因为这茶的口味真的,一般,且苦味有点重。
“品鉴一款茶,不止要喝满前三泡,还有喝到它无味,要清楚它的持香和后反口时的滋味。”
江瑶镜继续倒茶,想起了一件旧事,“曾经我喝过一款无名的茶,前面几泡,一次比一次苦味浓,结果到了最后一泡时,竟是满满的甜。”
“甜到过了半下午,喝寡淡的白水时,口里还似仍有蜜糖。”
程星月:“还有这么神奇的茶?”
江瑶镜肯定点头,“茶有千味,说不定咱们山上,就还有没被发现,滋味独特的野茶呢。”
“那下午的时候,姐姐跟我一起去巡山吧。”
“这几天暂时不行。”
“诶?”
程星月一脸疑惑,昨儿不是说好了,要好好丈量自家茶山么?
“这段时间情况不稳,你也不要去跑山了,就在这里和我呆着。”
既然知道出去危险,江瑶镜才不会头铁的非要到处逛茶山。
茶*7.7.z.l树就在那,早一天晚一天又没有任何区别。
反正岑扶光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不会持续太久,最多半个月就该有结论了。
有危险?
程星月不知是何等危险,但她不傻,她看到了囚恶一直抱刀守在院外,当即表示,“那咱们就不出门,就在院子里呆着。”
“反正这么多茶呢,一天品几种,也要喝好多天了。”
江瑶镜点头,接着品茶。
—— ——
茶山的这边,至少明面上还算岁月静好,那些暗地里的激流,目前还没有摸到茶山去,而仙人墓这边,就是水深火热了。
即使驻军牢牢围住,围得密不透风,但四处都是高山密林,岑扶光每每出营帐的时候,都能感受到山上林中传来的种种窥探之感。
都不用抬头去侦查就知至少有十多个眼线死死盯着这边呢。
他脚步都不带停顿的,面无表情快速掀开帘子,走进了岑扶羲的营帐。
“直接上火药。”
这五个字一出,正在给两孩子刻木质玩具的岑扶羲,手一抖,刻刀差点刻到自己手上,将刻刀放下,抬眼看着虽情绪没有外露,但莫名觉得很是急躁的岑扶光。
“发生什么事了?”
“你和弟妹,吵架了?”
“没有吵架。”
岑扶光简单回了四个字,继续自己的想法,“那个墓,光是昨晚,就新增了不少盗洞,虽然都没能真正进去,但也不能拖延太久。”
是,里面有珍品,可以诓骗到一些人,但那又不是真正的仙人墓,一进到深处就会被拆穿,万一就有人运气逆天刚好盗洞就打到最深处去了呢?!
“五天。”
“五天咱两就要进墓,不能再拖延了。”
“这个墓是你策划的,你清楚出路和生门庇护所在哪,提前躲进去就是了。”
“火药的爆炸不用担心,我有把握。”
弟弟是玩火的高手,岑扶羲一直信任他,根本没想过哑炮的可能,他只定定看着他,“你果然跟弟妹出问题了。”
“没有问题。”
岑扶光依旧是四个字回答。
怎么可能有问题,媳妇儿都对自己动心了,就算有问题,那也是好问题。
“那你急什么,你很焦躁,你知道么。”
岑扶羲再度指出重点。
今儿一整天不停回忆这段时间自己所作为所的岑扶光:……
近期的自己并没有改变任何行事作风,所以她是从哪点开始动心的?
是做了什么讨巧的事,还是哪天的衣裳格外合她的眼?
不停回忆细节,妄图找出江瑶镜动心的证据,不仅是宽自己的心,也是想要知道她动心的点在哪。
只有知道了缘由,才能更好的加深这来之不易的开窍。
但偏偏,没有。
茶山上的茶具墙吗?
可她看到茶具墙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想念自己了。
那就是更早之前。
可更早之前的时候,在家里的自己,和一年前的自己没有任何区别,也没送什么让她惊喜的东西!
因为找不到她动心的时刻,让岑扶光更加惶恐。
心中的气是怎么也平不下来。
“殿下,王爷。”
有侍卫从外面进来,双手捧着一只信鸽。
看到那只信鸽的时候,岑扶光原本焦躁的心忽地猛然加快,雀跃之色渐起,而当那侍卫目标明确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心中喜悦更甚。
侍卫:“是见善送来的信。”
岑扶光:……
心忽然就不会跳了呢。
等等。
是,从这里到茶山,跑马也跑几个时辰,但信鸽不是啊,只要江瑶镜愿意,她甚至可以早中晚都给自己送信。
昨夜的她,那般缠着自己,今日,也会满是思念吧?
惶恐仍在,但岑扶光已经在盼着天际再飞来一抹纯白,把她的思念带到自己身边来。
等啊等。
一路等到黄昏都过了,夜色笼罩大地之时,别说信鸽了,一根羽毛都没有!
岑扶光:……
昨天我在的时候你热情似火。
今天就当我死了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怎么,你的情动必须人在眼前才可以吗?
谁家好姑娘慕春之时能这般冷静?
江瑶镜,你到底有没有一点想我!
第154章 江家人都不正常,永安郡主有病,江鏖更是个疯子!
男人和女子的思维方式本就不同。
而且小月亮本就是沉稳淡然的性子, 她便是心内再欢喜,也不会表现得过于浮出表面,即使自己在她面前, 除非是两人单独处在一个密室内, 不然便是只有她那个小丫头守在一旁, 她也不会和自己过于亲昵。
女儿家,总归是要矜持些的。
而且才分离一天不到,纵然锦书心中存,也不会这么快就送到自己手里来。
所以, 明天就该收到了,对吧?
岑扶光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一时间哪怕身处简陋的营帐中,他也觉得天晴了,水蓝了, 本王又可以了, 就连不爱吃的蔬菜都吃得津津有味起来。
把他所有起伏跌宕的情绪都收入眼底的岑扶羲:……
刚才一脸怨气, 好似人人都欠他上百万两银子的是他。
现在一脸雀跃,好像生怕旁人不知他现在极度高兴的也是他。
岑扶羲别过脸, 无声的叹了一气。
这个弟弟废了,好想丢掉。
岑扶光不知道自家亲大哥此时心内对自己的嫌弃, 他迅速用过晚膳,兴致高昂, 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亢奋, “就按照我说得来?”
“一时间死那么多人, 你想好怎么收尾了吗?”
“为什么要我们收尾?”
岑扶光眉梢一挑, 理直气壮道:“这又不是我的江山,我一次性帮他扫除这么多毒瘤, 最大的力气我们都出了,他还不愿意扫扫尾?”
“而且,这需要收尾吗?”
岑扶光觉得这根本就不需要收尾。
是,这一炸会死很多人,还都是各地根基深厚的老不死。
但他们真的老了,也到了该死的时候了。
他们身后的家族,真的会为了一个本就随时要死的人,去霍乱朝政吗?
不会。
人老成精,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也没用,寿命天定,人人都要死,你再厉害,随时都可能亡故,没有人会为这样的人去拼命,哪怕他们曾经家族的镇山石。
岑扶羲自然想到了这一层,同时他还想得更深。
伪装成墓室坍塌的样子,不止他们,就连自己和扶光二人也被‘困’在其中,也无需多久,几天的功夫就足以。
知道老祖亡故的那瞬间确实会气愤难当,也有可能做出不理智的行为,但只要传出自己和扶光也深陷其中的消息,那这种愤怒至少会消除大半。
便是几日后自己和扶光平安的消息传出,他们知道自己上当了也没事。
因为很多事情,都需要一鼓作气。
在情绪最激动的关头都没有做的事,后面也基本不会再做。
“那就这样办吧。”
岑扶羲一锤定音。
上午已经偷懒补了觉,又自己把自己哄得很激动,岑扶光现在觉得一身牛劲都使不完,撑着膝盖站起身来。
“那我现在就去查探地形。”
这个仙人墓是岑扶羲一手造出来的,自然也留足了后手。
事实上这个扎营的地方就有入口。
岑扶光直接掀起角落的一处地毯,地毯一开,就露出了里面已经点满烛台,宽敞的甬道。
“我下去了。”
他说了一声,腿一弯,有台阶不走,径直跳了下去。
岑扶羲也起身来到甬道旁边,想了想,唤人,“安静。”
一直守在帐外的安静闻声入内,几步来到岑扶羲的跟前,“殿下。”
“传轿,孤也下去看看。”
从这里到仙人墓,还有非常远的一段距离,若让自己徒步过去,怕是半道上就已经累得想回头了。
“是,奴才这就去办。”
——
一身牛劲使不完的岑扶光已经迅速在甬道中疾行,很快就遇到了同样在甬道中穿行的侍卫工匠们。
因着盗洞的出现,那边的墓地一直都在‘修补’,光这几天的功夫就已经改了很多处机关,匠人手里的册子本来都在‘更新’。
江骁正是负责某一个区域的所有机关的。
他生无可恋坐在地道中,手里拿着笔,等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匠人来自己这里更新修改机关。
多日不见日光,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了鼹鼠,从未没有这般眷恋过太阳!
“……还要在这地下窝多久,我整个人都要发霉了,我要晒太阳!”
这一直在地下呆着,愣是把从来少言的江骁给逼得开始自言自语了。
“快了。”
坐在他旁边,来自秦王府,今天又去山里晃了一圈,抓了不少小可爱的蛊师随口应了他的话。
“真的?!”
江骁瞬间扭头,太过激动,忘记这位是干啥的,眼睛一垂就看到他罐子里密密麻麻的蜈蚣蝎子等物,嘶……
满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江骁迅速扭正脖子,速度太快,差点闪到了脖子。
伸手揉着脖子,耳朵往他那边高高竖着,眼睛却目不斜视。
“你得到什么消息了?”
“已经有准确下达的命令了吗?”
“我怎么没收到。”
蛊师撑着下颚,悠哉看着罐中正在厮杀的小可爱们,慢吞吞道:“我自有我的渠道,明后两日肯定会有命令下来的。”
“五天。”
还没从拐角走过来但耳聪目明把两人的对话都听进耳朵里的岑扶光出声,给出了准确答案。
江骁和蛊师对视一眼,纷纷站起身来,他两刚起身,岑扶光也从甬道拐角处走了过来,一身玄裳,黑金面罩覆面,只露出一双凌厉飞扬的眉眼。
两人跪下请安,“见过王爷。”
岑扶光抬手示意他们起身,伸手拿过江骁放在桌上的,记录这边机关变动的册子,垂眸翻看起来。
被久久不曾见到日光给逼得,江骁都会看人脸色了,他看一眼岑扶光,再看一眼,确定眼前这人目前情绪出于尚佳的阶段,直接出声询问,“王爷,您说的五天,具体章程是指?”
“五天后入墓,十天内结束。”
岑扶光给出大概。
十天,再熬十天,这暗无天日的日子就过去了!
江骁紧紧握拳,在心内给自己欢呼打气。
只要给出具体时间,江骁就能掰着手指头数希望,人也老实了,安静站在一侧。
他安静了,蛊师却激动了,看到岑扶光出现的那刹那,脸上繁琐神异的花纹好似都活了起来,叠声询问,“王爷,我的小可爱们,这次真的可以随便用吗?!”
岑扶光翻看的动作一顿,目光直直略过桌上的,他所谓的小可爱,看着蛊师的眼睛,点头,“恩。”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废物利用,随便用。
蛊师得到满意的回答也安静了,不过他安静之前又定定看了一眼岑扶光,眼波笑意流转,“王爷,同心蛊我已经制出来了,您真的不需要吗?”
江骁:?!
岑扶光:……
他忽略江骁瞬间警惕看过来的双眸,淡淡道:“本王和夫人已经心意相通,无需外物帮助。”
“可情爱二字,是天边的云,是山间奔流的溪,抓不住,更留不住。”
“不知何时,它就没了。”
“可我的小可爱就不同了,只要不解就能保证她永生永世都爱慕着您,王爷真的不试试吗?”
永生永世?
岑扶光眼睛一眨,似有意动。
蛊师见状,正要接着蛊惑。
“啪——”
江骁直接给他后脑勺盖了一巴掌,“永生你个头。”
“同心蛊你大爷。”
“你敢把这玩意用我妹妹身上,我就把你的同心蛊拿去喂狗!”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蛊师,这骂的是谁呢?
谁心虚就是在骂谁咯。
岑扶光摸了摸鼻子,跟眼前的大舅子保证,“我就是听着好奇,不用会的。”
江骁:呵,你猜我信不信?
后面的路程,不管岑扶光去哪,江骁都寸步不离的跟着他,还一杆子把蛊师给支走了,绝不让这两人靠近。
岑扶光挑眉,只能由着他跟咯。
真的没想用那劳什子同心蛊,真的只是好奇!
事实胜于雄辩,岑扶光也懒得解释了,只开始忙正事。
他在最深处来回的辨位查探,同样在军营里也擅长玩火的江骁自然也明了接下来是要做什么,这是在找埋火药的地点,要炸了这边?
也行。
一网打尽。
江骁觉得这样也可以,只是提醒了一句,“这件事,你跟瑶镜说了吗?”
岑扶光不解回头,“为什么要告诉她?”
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件非常简单的小事,没有任何危险,根本不值得特意告知。
江骁:……
“如果她从别处知道的话……”
你会死的很难看。
未尽的话江骁没说,但岑扶光诡异地看懂了。
正因为看懂,反而不解。
她为什么会生气?
江骁又为什么笃定她会生气?
怎么随便来一个男人都比自己更了解她?
江鏖也就罢了,程星回也算了,这江骁虽是江家义子,说是和小月亮青梅竹马,但其实两人并未有多少接触,只在年节才会碰见,和家里寻常亲戚无异。
怎么他也这么了解小月亮?
江骁一头雾水看着岑扶光。
刚才还拿着榔头干劲十足的到处敲敲打打,这会子虽然敲打的声音依旧,但明显有气无力起来,还时不时看自己一眼,看得自己毛骨悚然的。
他咋了?
江骁不明白岑扶光这是在闹哪一出,但这会子才慢腾腾让人抬过来的岑扶羲一看他这状态就知道,又犯病了。
从来清贵端方的太子殿下难得的啧了一声。
这个弟弟没用了,丢了吧。
—— ——
江瑶镜知道无需担心,不用多想。
那么多人护卫他的安全,就连皇上的人恐怕也是隐在暗处,他不可能出事的。
但理智是一回事,心中挂念又是一回事。
不行,不能让自己闲下来。
江瑶镜蓦地从蒲团上起身,迅速走到院门外,囚恶依旧安静守在门外,江瑶镜直接询问,“周景川,这个人你了解吗?”
囚恶听完,丢下四个字。
“夫人稍等。”
一阵风离开又一阵风似的回来,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翻开其中一页递给江瑶镜。
江瑶镜接过,低头看去,竟是周景川的生平。
这人确实是被家里人安排念书,也确实算有天赋,但这人自幼就向往大海,一直想去海上航行。
他这次来这边确实也是瞒着家里先斩后奏的,如今已经跟着制船的匠人开始修补以前的旧船了,而他在造船一事上也颇有天赋,一触即通。
这个册子里不仅记录了周景川来闽越后的所作所为,就连他曾经在周家时的事情也记录了大概,除了念书就是研究海图海船,还曾试图自己造船在江上试航,结果翻船了,被周家人下狠手打了一顿,修养半年后,刚能起身,又开始造船。
江瑶镜:……
行吧。
这大抵是个船痴海痴。
她之所以想知道周景川,是怕他藏了别的心思诓骗星月,如今看完他的生平,觉得这人有些奇葩,但不是坏人。
那就行了。
将小册子合上,还给囚恶。
看了他一会,又道:“如果那边开始动手了,记得提前告知我。”
“只要王爷传信回来。”
囚恶的话有所保留。
江瑶镜也没计较他这点保留,毕竟他本是岑扶光的人,自然那边传回什么话,他才能告诉自己什么消息,点头,回身,抬脚要往回走。
“夫人若想看海的话,可以上山顶。”
虽然江瑶镜什么都没说,但囚恶能察觉到她的忧心。
“在山顶遥望,能看到大海。”
这座山都可以被包围得严严实实,至少在这座山里,可以随意闲逛,不会出任何问题。
山顶就能看到海?
江瑶镜有一瞬间的意动,但随即又忍住了,摇头,“不急这几天。”
大海就在那,随时可以看,没必要冒风险就为了提前看一眼。
“姐姐!”
囚恶的性子也就只能提这一句话了,既然夫人不愿,那他就低头恭送她回院就是,谁知江瑶镜还没抬脚呢,程星月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既然姐姐说了有危险,这几天也不让跑山,程星月让花浓也在屋子里呆着,她不出去做事,也能照顾小丫。
程星月也就撒开了手,又怕江瑶镜无聊,安排好自己的事后,就过来找她说话。
江瑶镜这会子还真的需要人陪伴,尤其是程星月这种活泼话多的,一看到她就笑,“怎么又过来了?”
明明晚膳前才离开的。
算着时间,这是回去用了晚膳马上又来了。
“来找姐姐哭诉。”
程星月一下子挽住了她的胳膊,手里晃着几本书,“茶树的资料太难了,移栽树苗太难了,炒茶也真的太难学了!”
连着三个太难把江瑶镜给逗笑了。
两人手挽手回了屋子,这夜里也不能喝茶,免得晚上走了困,江瑶镜给她倒了一杯蜜水才道:“为何要学这些呢?”
程星月:“啊?”
“先不论你在茶之一道是是否有天分……”
“没有天分。”程星月一脸沉重,给出准确回答。
江瑶镜再度失笑,笑了好一会才接着道:“就算你有天分,你凭什么认为半路出家只草草看了几本茶书的你,能比得上积年常耕此道的茶农呢?”
“不要去挑战别人赖以生存用来吃饭的本事。”
“我也只会品茶,至于茶树的耕种和茶叶的炒制,我也只是纸上谈兵,甚至都没有亲自上手过。”
“你不应该和这些书死磕。”
江瑶镜把她手里的书拿开放到一边,“你该学的,是如何管理那些茶农,亦或者,可以想想后面的事情。”
程星月认真求教,“后面的事情,什么事情?”
她愿意学,江瑶镜自然愿意教她的,“茶山茶树茶叶都是茶农的事,你只需要做到了解就好,没必要在这上面好强。”
“你应该想的,是茶农研制出新茶后,出路在哪。”
“这些茶叶制出来,它的优点在哪,又能卖向何处,亦或者它凭什么和中原已经成熟的茶行竞争,它的优点在哪?”
“你该考虑的,该着重思考的,应该是这些。”
“现在是不是太早了?”
程星月虽然对茶道还是一知半解,但她在山上呆这一年也确实没有浪费光阴,“那些野茶树,茶农说了,便是今年春日现采嫩叶,依旧不太行,还要再养一年,至明年,大约口感就会好上很多。”
“移栽的小苗就更别提了,那边需要的时间更久。”
现在就考虑卖到哪,是真的太早了。
“哪里早呢?”
江瑶镜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只能看到中原吗?”
见她不明,只得再度提点。
“明年的海贸。”
那边已经在修补大船了,就算不能支持远航,但附近海域的小岛小国,是能到的,最多明年就可以开始了。
“明年就可以出海了?”
程星月满脸惊喜,马上又急了,“可是明年,我们的茶还没弄好……”
“为什么要弄好?”
“这附近这么多野茶树,全部采摘下去已是巨量,光用海贸一途,足够了。”
今天的三种茶江瑶镜已经品完,是,没达到自己的预期,但和普通茶已经相距不远,或许墙角还堆着的茶盒中已经有了口感还不错的。
在江瑶镜看来,既是海贸,是给别的国家东西,哪怕是去换真金白银的,她还是认为,不该拿最好的去卖,普通的就足以。
曾经某朝大肆奖赏周遭小国的行为她是真的一点都理解不了。
凭什么拿自家的钱去肥别国人?
想都别想。
钱是要挣的,好东西也是必须要留在自家的。
“正好你再这,咱两商量一下怎么花钱。”
程星月:“什么花钱?”
江瑶镜把桌面略微清理了一番,又铺了纸张上去。
“撒钱啊。”
“我是不懂茶树的栽种和新茶的炒制,但我知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只要研制出一种新茶,只要能喝,不管口感如何,都赏白银百两。”
“若是能研制出一款能和其他茶行对打的茶叶,白银千两。”
“更甚,研制出从未出现过的新茶且口感优越并备受大众喜欢的话,那我直接给他分成,一直分。”
程星月咽了咽口水。
“茶农们会疯的……”
疯狂的研制新茶。
“就是要他们疯。”
江瑶镜已经研磨提笔,“我是不会的,就只能极限催发他们的动力和热情了。”
看着已经开始落笔疾书的江瑶镜,程星月满心叹服。
自己在茶山呆了小一年,满心想着怎么超过茶农,同时心里也在着急,这茶如何才能形成规模,又要如何售卖出去才能一炮打响?
谁知姐姐一来,什么前路都摸清了,甚至希望就在前方。
这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江瑶镜:“呆愣着做什么?”
“我说的只是大概,你竟在这里呆了小一年,自然是清楚茶农的秉性的,快来给我提供细微之处的小准则。”
“来了!”
程星月双眼大亮,笑着凑了过去。
—— ——
翌日,仙人墓。
虽然有驻军打掩护,但周围的眼线实在太多,尤其是运送什么东西的时候,那窥探的视线,简直能把盖着厚布的物资给看穿。
虽然遮遮掩掩,但这又是大夫又是伤药的,还有精通墓地机关,甚至西南那边的蛊师都纷纷来了驻地。
显然,太子和秦王,这是要进墓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被人传了出去。
岑扶光坐在一块巨石之上,仰头看着无数飞鸽向往展翅,带着看似生机却满含毒药的消息,送到该去的人的手上。
静静看了一会儿,又瘪嘴。
这么多信鸽向外飞,怎么没有一个信鸽是向本王而来的呢?
这既是为自己求药,为表上心,岑扶羲不得不亲自处理很多事情,虽然是假象的忙碌,也确实动了起来。
许久不曾这般忙碌的他,看到在一旁偷闲就算了,还自怨自艾,满身怨妇气息的岑扶光,是真的不爽了。
“把他给孤薅下来。”
薅是不可能薅的,岑扶光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直接跳了下来。
“做什么?”
“做什么?”岑扶羲皱眉看他,“昨夜已经告诉过你,不管她为何生气,但都是因为在乎你。”
“若你只是无关紧要的人,便是你死在他面前,她也不会生气。”
昨天的岑扶羲实在看不过眼,开导了他一番。
明明昨晚就已经劝好了,今天怎么又丧起来了?!
“我知道。”
岑扶光微微垂着头,闷声闷气,“那她怎么还不给我写信?”
岑扶羲:……
他闭眼,不想看眼前这个扭扭捏捏期期艾艾的人,又长长舒了一口气,才道:“非得等弟妹给你来信吗?”
“你不能主动给她去信?”
“而且理由都是正当的,把这边的部署和你的打算告诉她,让她听到任何消息都不要担心。”
岑扶光眨了眨眼。
是哈。
为什么一定要等小月亮的来信呢?
我主动给她去信就好了嘛。
那为什么自己一直空等至今?
是察觉到被爱,马上就傲娇,矫情了?
岑扶光甩了甩脑袋,把矫情的自己给甩开,又狠狠抱了一下岑扶羲,欢天喜地回营帐给媳妇儿写信去了。
被他抱得肩膀都在疼的岑扶羲:……
一身牛劲使不完,送进山去挖矿好了!
然而,这封信已经没送出去。
事关这边的部署,飞鸽可能被截,书信也可能被夺,最后是见善亲自过去口述的。
送走见善后,岑扶光就一直翘首以盼的等,驻地每来一个人,他都眼前一亮,当看清不是见善时,又继续望着路口的方向继续等。
他的这个异常行为,也都被有心人收进了眼底。
秦王在等什么?
也恰好,今日营地来了许多人,都和军营无关,又和太子的安危有关。
这是藏不住了,打算直接光明正大进墓了?
而见善,正好是和一队医师一起进的营地,岑扶光眼光大亮地迎了回去。
这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就是妥了。
绝对是要进墓了。
而且秦王这般外露情绪,是确定了里面有能治好太子身体的仙药吗?
岑扶光压根不知自己的行为给有心人带来了多大的误判,他一把拽过见善进了营帐,叠声问他,“如何,夫人听完是什么表情,可有担心我?”
出门前就被抓着嘱咐了非常多遍的见善抽了抽嘴角。
“夫人没有跟我述说对您的关心。”
岑扶光:?
“但是夫人看您画的图,看了两刻钟。”
既然知道她会担心,岑扶光自然会明明白白告诉她,尤其是留出来的生路,不止岑扶羲早就准备好的密室,就连逃生的路他都留了三条出来。
就算炸错了,密室也跟着坍塌了,也绝对不会出生命危险。
两刻钟?
这三个字一出,岑扶光心海顿时星光大盛。
他自然是清楚自家媳妇儿的记忆力有多出众的,虽不至于过目不忘,但晃眼一看就能记住大致,一张图纸,哪里需要认真反复观看两刻钟呢?
见善别过头,不忍看自家王爷此时脸上的,十分愚蠢又诡异地带了一点儿娇羞的笑容。
岑扶光高兴够了,又问,“她没给我带什么话?”
见善还是摇头,又从袖口掏出一张折好的纸张出来,呈给了岑扶光。
岑扶光迫不及待打开。
纸上并没有他以为的关切担心之语,甚至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飞天舞。
飞天舞?
岑扶光把纸张来回翻转看了几遍,确定只有这三个字。
她要跳给我看?
小月亮还会跳舞呢?
岑扶光的脑子一时间飞速运转,忽而又想到了曾经壁画上偶尔见过的飞天舞女图。
啊,那衣裳真白,不是……
一想到小月亮会穿上满是异域风情的舞裙为自己翩翩起舞,岑扶光猛地垂下头,捂住了鼻子。
“爷,您怎么流鼻血了?”
见善忙忙伸手去扶他,岑扶光摆手,“是我自己下贱,不关她的事……”
见善:……
您这算不算,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止住喷涌的鼻血后,岑扶光整个人如同打了上百碗鸡血一般,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非常明显的亢奋之中。
他当然亢奋。
他恨不得今天进墓,明天出墓,明晚就去看小月亮跳舞!
在营地上蹿下跳,这边询问,那边催促,比岑扶羲还要上心。
而他这个表现彻底误导了有心之人。
确定了。
里面肯定有真药!
不然秦王为何会如何激动,虽然见善去茶山的行为并没有遮掩,但众人也没放在心上,这即将入险地,跟妻子报备一声是正常的。
肯定是为了太子才如今激动。
总不能是为了身体健康好端端待在茶山没有任何问题的永安郡主而激动吧?
快,再给老祖宗传信,让他老人家快点过来!
—— ——
江瑶镜是彻底静不下心来品茶了。
即使那张图已经在脑海中复刻了下来,甚至能做到倒背如流。
也很清楚,生路留得很多,而参与炸墓的人也不止岑扶光一人,还有许多用火药的好手,太子和秦王的两条命都在其中,便是岑扶光自己粗心大意了,其他人也一定会谨慎再谨慎,不会出事的。
她在心里这般劝诫自己。
但心跳依旧飞快。
不行。
江瑶镜一下子站了起来。
“姑娘?”
今天的程星月不知道干嘛去了,没有来陪江瑶镜品茶,江团圆就守在一边,她虽然不爱喝茶,但也能给出一点建议。
“静不下心,我现在是一点用脑的事都不能做。”
一开始思考,思绪就不由自主飘向了仙人墓的方向。
那就做点不用动脑子的事情。
江瑶镜侧头看向里面那个小花园,绿意仍存,枝叶繁茂,“如果我没记错,这个地界,除夕时就已经开始回暖了?”
“对的,老人是这样说的。”
江团圆也跟着站了起来。
“那你去帮我寻些花种来吧,可以开始育种了。”
如今距离过年,还有将近一个月的功夫,用来育种正正好。
从来就很爱侍弄家里的花园子。
杭州那边没动过是因为那是暂居的地方,生完孩子就要离开,而且也忙,确实没心思去折腾花园。
但这里不同。
这个地方是自家的,而且要在这里呆几年,倒是可以花心思布置一番。
“好。”
江团圆都不需要询问她要什么花种,对于江瑶镜喜好的花卉,她了然于心,花种还一直常备着,从杭州带到了这边来。
去里间的箱笼翻找一番,很快就找出了一堆花种出来。
江瑶镜没有伸手去接,示意她放在桌子上,又道:“我这里没事了,你出去玩吧。”
江团圆:“姑娘……”
“我没事。”
江瑶镜笑了笑,“我只是担心他,静不下心,也一时间不想听到其他动静,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没有任何事。”
“那好吧。”江团圆犹豫了一会儿,觉得这种事自己确实帮不上忙,到底是点头答应了,只是嘱咐道:“姑娘若是后面又不想一个人呆着了,记得叫我回来,我陪你说话。”
“知道了,你去吧。”
江团圆离去后,江瑶镜还是没去动那些花种,而是站在后面的园子内,站了片刻后,抬手,试探做了几个起舞的动作。
能做。
但是身子僵硬,这么多年下来,便是勉强记得动作,也跳不太出来了。
只在幼时学过一段舞蹈,已经很多年不跳了。
幸好说的是飞天。
幸好岑扶光很好被忽悠,只要摆足了架势,随便舞几下,他应该也看不出来吧?
反正他真正想看的又不是跳舞……
老夫老妻,太过清楚他是什么德行,岑扶光在第一时间就喷了鼻血,江瑶镜也很清楚他真正想看的是什么。
想到那个画面,俏脸一红,又赶紧双手合十,小声念叨:“佛主勿怪,只是借此名头而已,并非真的有意玷污……”
告罪了神佛之后,江瑶镜深呼吸一口气,开始回忆曾经夫子的教导。
老胳膊老腿了,还要再来一次开背下腰劈腿的痛苦,江瑶镜一边面色狰狞强忍疼痛下压,一边咬牙切齿。
岑扶光你个混球。
你要是敢伤了自己一星半点儿,老娘*7.7.z.l就给你也来一套,让你也体会一把这样的痛楚!
*
她确实是想偷偷练舞的,但这事绝对瞒不过江团圆。
好在江团圆知道自家姑娘这几日心不安宁,也没有打趣她,问过她打算跳什么舞就笑着去了库房一趟,拿了一堆颜色鲜艳的布料。
这是要亲自给她缝制舞衣了。
已经大汗淋漓正在榻上喘气的江瑶镜脑子已经全然空白,顾不上江团圆可能的调-笑,更顾不得还在仙人墓亢奋的岑扶光。
太难了。
要不是大话已经放出去了,绝对不会重拾昔日的痛苦的。
江团圆一边劈线,一边看着生无可恋的姑娘,“要不然,不跳了?”
“不行。”
“自己说出去的话,跪着也要做完。”
江瑶镜挣扎着起身,又继续练基本功,练得龇牙咧嘴,江团圆都不忍心看了,索性给椅子换了个方向,背对着自家姑娘。
恩,看不到就不心疼了。
“对了。”
江团圆想起刚才听到的话,“姑娘,就咱们这座山,山顶也被他们修整了一番,是可以直接上去能看到大海的,你要不要上去瞧瞧?”
江瑶镜掰腿的动作一顿,盘腿坐在地毯上,用棉帕拭汗,神情有些微妙,“这话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谁告诉你的?”
“江风跟我说的。”
江团圆听出了她话里的异样,又把椅子挪了回来正对着江瑶镜,“是出什么事了吗?”
江瑶镜再问:“江风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
“山民。”
江团圆给了一个她意料之外的答案。
这附近是有山民的,她清楚,甚至有几位茶农都是在附近的山脉里找出来的。
“江风怎么会和山民有来往?”
江团圆:“我昨儿不是去折腾他们么?还公报私仇了一番,让他们去巡山了,今天就在巡山的途中遇到了想要上山的山民。”
“说是亲戚来了,想看一看山海交界的地方。”
“这附近的山,就咱们这座山头看得最为明显,视野最好。”
江团圆索性从头说到尾,末了再问,“这有什么不对吗?”
听罢她说完缘由,江瑶镜挑眉一笑,“囚恶被打脸了。”
昨儿他还让自己去山顶,信誓旦旦不会出事。
今天居然有山民也想让自己上山,怎么就那么巧呢?
江瑶镜忍笑把事情给江团圆说了一遍,江团圆也瞬间明悟了,马上站起身来,“我去给囚统领说!”
哪里是去给囚恶说,分明是臊他去了。
江瑶镜也不练基本功了,目送江团圆小跑着出去,就盘腿坐着,等着她回来告诉自己囚恶的反应。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她就一脸茫然的回来了。
“囚统领直接调了几队人过来,把咱们这院子围得严严实实的,也没有去查探山民的打算?”
江瑶镜也有些懵,随即就是恍然大悟。
调虎离山。
囚恶固守原地才是对的,如果真是调虎离山,那就是中了计了。
“这几日别乱跑,你也在屋子里呆着吧。”
江团圆听完她的分析后,认真点头。
半下午的时候,消失了大半天的程星月出现了。
她也没有乱跑,就是一直呆在制茶房里看师傅们制茶。
“姐姐你可不知道,你那个公告发出去后,那些师傅们简直癫狂了,一个个全都往屋子钻,甚至为了争抢一个炕台还打起来了!”
财帛动人心。
只要银钱给的到位,他们自然是会拼命的。
江瑶镜并不意外师傅们的癫狂,也不嫌程星月话多,就听她手舞足蹈说着师傅们到底有多努力,直到口水都快说干了,才勉强停住了。
又灌了一杯水后,她又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姐姐。”
“有个这山里来的制茶师傅说,他家祖上是前前朝被牵连流放的罪臣,曾是宫里的御茶师,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曾经的札记还在。”
“如果姐姐你需要,他可以回家去拿过来。”
又是山民?
但今天才告诉了他们只要努力就有可能有巨财,而且闽越这个地方,曾经确实是很多犯人流放的地方。
不止流放,很多逃犯也是流窜在这里的,藏着藏着,就在此地生活繁衍了。
这个的真实性还比较高,但也不值得自己冒险,万一他送过来的札记上有隐秘的毒药呢?在这种风声鹤唳的关头,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不着急。”
“等年后再说吧。”
江瑶镜一杆子就支到了年后。
又过了一日,囚恶始终守在原地,警戒的侍卫越来越多,江瑶镜也是半步都不出门,就一直老实在屋子里呆着。
闽越城内,一间朴素平凡的小院中。
“还没出来?”
“……没有。”
“那还能再想什么法子么?”
“想不了,已经打草惊蛇了。”
“干,这永安郡主是属乌龟的么?这么能缩,还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没时间了,那边已经开始先行队伍进墓了,一旦他们摸准了,太子秦王进去,我们就彻底没戏了!”
“那,试试强攻?”
“试!”
这日夜里,各家的心腹都领了一队重金悬赏而来的亡命之徒们在城外汇合,浩浩荡荡一大群人,为了掩饰动静,临近茶山的时候,连马都弃了,直接小跑着继续往里。
谁知最前头的斥候刚跑过转角,就疯了一般的回身狂奔。
“江侯爷领着兵在山脚守着呢。”
“而且,而且他怀里还抱着那对龙凤胎!”
各家心腹:?
江鏖你有病吧?
那可是皇家的第三代的嫡长孙和嫡长孙女!
他两要是出了什么事,皇上一定会发疯的!
江鏖这边的斥候早就把那行人的动静报过来了,但他没拦,甚至还一手一个崽崽,就在路上大剌剌站着。
有本事你就来。
从老夫,从两个孩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来啊!
江鏖这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莫说各家心腹了,便是亡命之徒都打了退堂鼓,他们是来挣钱的,便是技不如人丢了这条命,那也就是自己一人。
但要动了那两还在吃奶的小娃娃,问题就大了。
亡命之徒也有亲人,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亡命之徒都打了退堂鼓,各家心腹背后的更是牵挂无数,他们更不敢动,双方就僵在了一个拐角,一个在里面守着,一个在外面站着。
僵持许久后,终于有人出来开了这个口。
“撤!”
有病吧这江鏖,两个皇室金疙瘩还没他孙女重要么,居然用两个孩子来守!
江家人都不正常。
永安郡主有病,江鏖更是个疯子!
第155章 我想她了
那些人离去, 江鏖也没动,只是侧头看一眼旁边,自有一小队斥候紧跟而去,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 斥候小队归来, 对着江鏖肯定点头。
江鏖这才松下了神色,周围警戒的士兵们也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脚。
“快点,快把孩子抱回营帐。”
姜照野不知从哪窜出来,看着江鏖披风里已经熟睡的两个孩子, 心疼催促。
江鏖自然也是疼孩子的,不用姜照野推搡, 当即转身,大步回了营帐,将两个孩子放进小床, 盖好被子后又让一直等着的太医上前。
两个太医交换看了两次, 都是点头。
小主子们的身体很好, 没受风寒。
江鏖心中的大石这才算落了地,低眉看着两个孩子安睡的小脸, 心中升起些许愧疚,已经苍老的眸正覆上浅浅的湿意, 姜照野的小声嘀咕就响了起来。
“这地简陋,干脆直接上山得了, 山上好歹有院子。”
“不行。”
江鏖毫不犹豫拒绝:“小月亮知道了肯定不会与我干休。”
“敢情被骂的不是你?”
姜照野:知道会被骂你还这么干?
不过既然干都干了, 后悔无用, 那就一条道走到黑。
“至少要在这里守两晚, 现在的布置还是简陋了些,再整整吧。”
江鏖点头, 他现在也需要为孩子们做点事情来分薄自己的愧疚之心,也没吩咐旁人,而是亲自出去参与了。
姜照野就在小床边守着,时不时看他们一眼,又晃晃摇摇床,让他两睡得更安稳。
山脚的消息,江瑶镜目前是不知道的,但瞒不过一直留意这边动静的岑扶羲和岑扶光两兄弟两。
听完江鏖所作所为的岑扶羲:……
行吧,知道江侯爷最爱他孙女了,谁都比不过孙女在他心中的分量。
岑扶光白日还在为媳妇儿的机敏而自豪,不愧是本王的媳妇,不像那些好奇心极度旺盛的人,明知有危险偏偏还稳不住自己的双腿,非要往外跑!
明知不可无还非要为之的,那是傻子。
媳妇这般谨慎就非常好!
而到晚上,知道江鏖干了啥事的岑扶光:……
唔。
不知道怎么评价,自己的身份,怎么评价,在哪一方都是错的,那就,给江鏖一朵小红花叭。
如果岑扶羲知道他此刻心里的想法,肯定会斥他这有鼓励有何异?
幸好他不知道。
不然他非得让岑扶光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还小红花。
孤让你变成小红花!
而岑扶光也幸好不知道他的亲大哥在想什么,他时刻都在按捺想飞奔去见小月亮的冲动,坐是坐不住的,听完在意的人都没有出任何意外的消息之后,他马上就起身接着去布局进墓所需的一切了。
也是阴差阳错躲过了一顿打。
——
江瑶镜一向都知道在什么样的时间做什么样的事情。
她清楚明白自己目前唯一能做,也是最应该做的,就是安安稳稳呆在这方被保护得密不透风的小院内。
既然脑子不听话,总想着飞跃这连绵的群山,去到也许是某个山坳里,又或许山间瀑布直流而下的,他正待着的地方。
那就不要动脑子,把自己累到一上床就能睡着,就不会多想了。
于是接下来的两日,江瑶镜算是疯狂去练去找回曾经早已丢掉的基本功。
当然,她也不会明知自己现在是老胳膊老腿还急功近利,也没想过短短几日就把曾经丢掉的一切都捡回来,反正就埋头苦练,到身体极限了,也不逞强,或去后院种花,或去书房练字静心。
总之,把自己这几日的生活安排得很是密集妥当。
程星月原本还怕姐姐无聊,几乎空闲时候都来找她说话,只是某一刻忽然发现自己的出现,好像打扰到姐姐了。
她看着姐姐每日似乎都在用尽所有力气夜里才能安枕,又看了一眼外面越来越多的侍卫,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也不再故作幼稚说些打趣的话语,只和江团圆一起,安静陪着一整天下来几乎不怎么言语的江瑶镜。
又过两日。
到了他们说好进墓的这一天。
没有新的消息传来,那就是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进行,既然他们已经进了仙人墓,那自己这边,危险性没那么高了吧?
既然想要从太子手里虎口夺食,那他们就该积蓄一切力量在那边,或煽风点火或留守接应,总之,不该再浪费人手在自己这边了。
江瑶镜看向囚恶,“今日能登山吗?”
“能。”
囚恶回得十分有底气。
山顶甚至附近山脉已经派人去查探过了,再出意外,自己就提头去见王爷!
“那我今天想去山上看看。”
“可以。”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江瑶镜回身换过一身适合爬山的简单衣裙,几乎小跑着往外走,程星月连忙跟了上去,慢了一步的江团圆扯过衣裳上的白狐披风拢在手臂上,“姑娘,等等我——”
这座山已经被大致修整过,虽然没有砌出一条小道来,但也和山脚至山腰的山路一般,都铺了长而宽的青石板,沿路两旁的藤蔓荆棘也被清理过。
江风领头,囚恶断尾,江瑶镜被人群簇拥在中间。
无心欣赏两侧风景,她只专心看着脚下的青石板,一步又一步,稳当而又坚定地向上攀登。
一个时辰之后,在江团圆的大声喘息中,前面隐隐传来了江风的声音。
“到山顶了。”
也跟着出了一层薄汗的江瑶镜终于抬起了头。
这座山确实是此处最佳的观海地点,所以最初来修整茶山的人还在最顶端弄了一处简单的露台出来。
刚从小道走到山顶的江瑶镜一抬眼就看到了那处露台,只要她的视线顺着露台向外眼神,马上就能感受到山海交界处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震撼。
但她没有。
她直接回身,定定看向队伍最末处的囚恶。
囚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江瑶镜的注视,加快速度来到她的跟前。
“夫人?”
“他们在哪个方向?”
“从这里能看到吗?”
所以,夫人今日登山,不是观山海,而是想要眺望王爷他们所在的方向?
他踏上最后一块青石板,在山顶踱步一圈分辨了一番方位,最后眯着眼远眺某个方向,不太确定道:“……应该是那边。”
江瑶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举目远眺。
怪不得他说得这般迟疑,绵延的青衫高低错落又郁郁葱葱,打眼看过去几乎全然一个样,也没个标志物件能做得标记。
举目四顾久寻不到,江瑶镜也没有述说失望,也只是安静地看着。
就是这天恼人,明明还是冬日里的太阳,竟有些灼人,便是以手为扇挡至额前遮住了,杏眸里也很快浮上了一层水汽。
囚恶却莫名觉得一阵酸涩,他心里想着,或许王爷该带着夫人一起的,本来就没有多危险的事,不是么?
留下的人,或许比上战场的人还要难熬。
“风大,姑娘把披风披上吧?”
江团圆还要问一嘴,程星月直接上手给她披上了。
江瑶镜看着为自己系上披风的程星月,对她笑了笑,“别担心我,我没事。”
“只是忽然一个念头而已,看不到就算了。”
不会因此而伤心。
她自然也不会自找苦吃在这山顶之上做痴情人久久不愿离开的模样,都看不到,有什么好守的?
“下山吧。”
转身之际余光瞥见一抹瑰丽粼光,定睛看去,远处的大海既和绿林接壤,又和蔚蓝的天际模糊了界限,云朵仿佛点缀在大海之上,舢板船晃晃悠悠离岸,海鸟划过一片霞光自在翱翔。
真好看。
江瑶镜唇边的笑靥渐深。
已经开始期待明年夏天了。
—— ——
“你太过分了!”
密室这边,江骁一遍抖落身上的小石子碎屑,一边指责一脸无辜的岑扶光。
能不指责他么?
突然被拉过去挡在前面,他都懵了。
而且这又不是什么危险的情况,就是火药的计量没有控制好,密室这边也被影响了些许,就门口处蹦掉了一些石块碎屑而已。
哪怕用脸接,也最多是划个小伤口而已。
这有什么危险?
就连见善都没动。
“而且见善不是在你旁边,你不拉他,拉我?”
“公报私仇是不是?”
江骁有绝对的理由怀疑他就是在公报私仇,因为刚才自己趁着一片混乱之际,非常精准地从蛊师身上把那装有同心蛊的小罐子给砸了。
这厮绝对看见了!
岑扶光慢条斯理取下蒙了一层灰色面罩,在手里抖抖,另一只手指着自己完好无损半分尘埃都不曾沾惹的脸,“这张脸你妹妹很喜欢。”
“你身为哥哥,不应该挺身而出为它规避一切危险吗?”
“我拉你一把,是为了你们的兄妹情义不出问题。”
“不用谢。”
江骁:……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我还得谢谢你是不是?
既是妹妹,又是哥哥,那就是家事,江骁已经顾不得太子还在场了,他要开始大逆不道了,然而脏话还没出口,耳边忽然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说,是不是你摔了我的蛊?”
江骁缓缓扭头,直直撞上了蛊师那张满是繁复花纹的脸。
江骁:……
岑扶光扯着嘴角笑了笑,没管这两人一个死活不认一个说除了你还能有谁的疯狂拉扯,脚步一抬,径直走向已经在最里侧已经躺着了的的岑扶羲。
“情况如何?”
岑扶羲没有回话,闭着眼,惨白着一张脸,眉头紧皱。
太医低声回:“殿下是被刚才的爆炸声给影响到了,要缓上一会儿才能说话。”
虽然早早就来了这密室,但这次进仙人墓既然是为自己‘求’药的,岑扶羲前面也是做足了找药的假象,虽然没到累倒的程度,也确实是‘尽力’了。
只他本就不喜聒噪,平日里恨不得周遭一点动静都没有,今天这惊天一炸,正常人都会恐惧几分,更别提岑扶羲这个本来就忍不得声响的人。
直接把人炸懵了,到现在都还没能回神。
岑扶光就在旁边守着。
密室中其他人说话的动静也渐渐低沉消失。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岑扶羲才算是睁开了眼,看着守在一旁的岑扶光,“你还不去补刀,站在这里做什么?”
既然做了就要做绝,今天进墓的人,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岑扶光低眉看了一眼他脸上渐渐缓过来的血色,又瞥了一眼太医。
太医隐晦点头。
岑扶光这才抬脚一踢,放在一旁的长刀凌空而起又稳稳落在他的手里。
“那你好好歇着,不用考虑任何事,一切交给我。”
“小心一点。”
岑扶羲侧头他离开的背影。
岑扶光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又伸手点了一队人,领着他们从早就预留出来的密道出去了。
*
本就阴暗的墓地被炸过一次后,烛光湮灭,碎石遍地,即使特意避开的甬道中也时不时有巨石拦路。
近乎全黑的甬道中,岑扶光手持长刀,精准地避开路上一路的崎岖,或跳或跨都是无声而又迅捷,他身后跟着的见善等人亦是如此。
出了甬道后,看着更为残破甚至好几处都堵死了的墓地,岑扶光抬手比了个手势,后面的人各自分散,奔向他们早就各自分割好的区域。
细碎的痛呼声若有似无,这个倒霉蛋大约是正好被落下的巨石砸了个正着,都不成人形了,还能喘气呢。
岑扶光手起刀落,尖刀没入他的心口处,给了他一个痛快。
而他身后的见善,在他另一边心口处又补了一刀。
见善:就算有人天生心房异处,也躲不过小爷的夺命刀,谁也别想在小爷面前炸尸!
主仆二人一路持刀前行,沿路遇到的所有人都是直接上刀,没有任何废话,便是已经昏迷假死过去的人也不放过。
补到后面,见善都补困了,打了一个哈欠。
耳畔隐隐传来其他方向打斗的动静,怎么自己这边都是残了的,废了的,一个能反抗的都没有,瞌睡都来了。
前方的岑扶光忽地停下,见善差点没刹住脚撞了上去,连忙停下步伐,低声,“爷?”
岑扶光顿了一会儿才道:“……没事。”
继续前行,血色一路蔓延。
见善这会子不困了,他瞅着自家王爷一如既往的高大背影,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今天的王爷好安静。
只是以前在战场上补刀时,遍地残骸,入目所及皆是人间炼狱,这种情况下,或笑或骂,总要把情绪发泄出去,哪怕都是敌人,但一直在深渊中沉默,也一定会被深渊拉进去。
王爷以前是点评。
点评他们各种不一的死法。
今天的王爷怎么不说话?
“噗——”
又手起刀落送走了一个倒霉蛋,见善正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一地的沉默,岑扶光却蓦地加快动作,衣袍翻滚,枪出如龙,血痕溅了满地。
见善一个出神的功夫,岑扶光差点就消失在他的眼前,他也顾不得插科打诨了,连忙跟了上去。
*
岑扶羲这次没有犯病,但也确实好不到哪里去,目送岑扶光离去后,他就用了太医煎好的汤药,没一会儿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墓中不知白天黑夜,等他再醒时,还是只有烛台那一片小小光影,和扶光离去时没有任何不同。
“醒了?”
不知何时回来的岑扶光,一直守在他的塌前。
也不需要岑扶羲的回应,直接看向角落守着药炉的太医,太医小跑着上前,跪地把脉。
知道太医给出还算可以的答复后,岑扶光也没闲着,又让人上一直温着的清淡药膳。
这间早就布置好的密事,能满足岑扶羲的一切所需。
而就在岑扶羲坐起来用膳的时候,岑扶光也不闲着。
“这次进墓的老家伙们都已经魂归地府了。”
“方士乃至三教九流的人,只要进墓的也都已经一网打尽。”
“外面的小部分叛乱,江鏖已经在领兵围剿。”
“这边的事情已经落定,至于这边的事情爆发出去后会是怎样的震荡,那是父皇该考虑并解决的事情。”
“你就在此地好好修养,几日后出墓也只管带着团团玩就是,不要思考任何事情。”
“能做到?”
声声冷语下都是密密的关切。
岑扶羲面色一软,心中软意淌过,目光微润地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岑扶光,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他一下子站了起来。
“行了,我要去见我媳妇了。”
“你这个孤家寡人,就在这好好待几日,我明儿再回来陪你。”
岑扶羲:……
感动个屁。
“……不用你陪。”
“你吃完就接着睡,等你睡醒,说不定我已经回来了。”
“不用太想我。”
“不想。”
“啧,年纪大了,怎么还口是心非了起来?”
“滚!”
——
“爷。”
见善一边给岑扶光收拾东西,一边犹豫着开口,“夫人已经知晓咱们会在这边呆几日,而且报平安的人已经出发了,您何必……”
在墓地的时候王爷就是主力,和那些人斗智斗勇,三两天的时间拢共就阖眼了几个时辰。
一切结束后又是补刀又是查漏补缺,把太子爷做的事也都包揽了。
现在正是歇着缓解疲乏的好时候,偏又要马上去见夫人。
而且这报平安的人才走,您这前后脚跟上,报平安的意义何在呢?
再有就是这会子王爷绝对不能出现在人前,那就只能绕路在密林中穿行,虽然王爷武艺高强不惧山间野兽。
但是,何必吃这份苦,就为了赶这点时间呢?
已经换过一身夜行衣,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隐在夜色之中的岑扶光,听到见善的话语,沉默片刻,一脸凝重吐出四个字,“我想她了。”
见善:……
他狠狠闭嘴,控制住全身的力气才没把收拾好的小包裹砸在脑子进了水的自家王爷身上。
双手高举上呈的同时狠狠弯腰。
“您慢走——”
嗓门拉得极长,跟上贡似的。
岑扶光斜了他一眼,一把扯过他手里的小包裹。
走了。
今夜虽无月色,但头顶璀璨银河倒灌,繁星闪烁,便是密林中也有星光指引前路,岑扶光孤身一人在林中穿梭,身体是累的,心却是飞扬的。
我想她了。
而且我还有一种莫名却十分笃定的直觉,她也在想我。
所以我要去见她,越快越好。
第156章 既盼她淡然无忧,又盼她牵肠挂肚。
如果一切顺利, 那报平安的人,该来了吧?这两日,囚恶都在山门前等着。
他不信这件事会出意外, 只是爷和太子这几日暂时不能出现在人前, 这报信的信鸽也不能送, 若是半路被人截了会生出许多麻烦来,只能人跑着来报平安。
算算脚程,该到了。
他刚如此想,夜色中就听到了哒哒马蹄声, 他的耳尖一动,站直了身子望向前方, 虽然依旧面色寡淡无外露情绪,但嘴角上扬了一分。
他听出来了。
这是自家王府的马蹄声。
而事实果然也不出囚恶所料,来的正是王府的人, 自他的身影出现之际, 囚恶就眯着眼去观察他的神色, 只夜色沉沉,直到人临近了, 才算是真正看清。
疲累,但不慌, 甚至看到自己后下马的动作还很从容。
妥了。
囚恶心中石头落地,抱胸站在原地。
“统领——”
“恩。”
从来人口里得知所有人都平安的消息后, 囚恶开始询问细节, 尤其是关于王爷的, 平安不等于没有小伤小痛。
夫人肯定会问的。
那人刚回王爷除了这几日没怎么休息外, 一直生龙活虎,两人的耳尖同时一动, 又齐齐看向了来路。
又来了马蹄声,这哒哒声听着,好像依旧是自家人?
已经来了人报平安,怎么又来人了?!
难道出什么意外了?
囚恶心神一紧,甚至小跑着迎了两步上前。
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家王爷驰骋而来的身影。
囚恶:?
报平安的人才到,王爷就紧随其后,那报平安的意义在哪?
岑扶光的速度不停,路过这两的时候扫了他们一眼,然后就直接略过,进山了。
囚恶:……
冲着也是一脸茫然困惑的侍卫摆摆手,有些心累道:“去歇着吧。”
肯定又是王爷一拍脑袋突然做出的任性决定。
都懒得问了。
反正自从王爷遇见夫人后,做出什么决定都不稀奇了。
确实如江瑶镜预测的一般,这种突然出现的‘大黑熊’,便是已经熟悉岑扶光的江团圆都会被吓一跳。
天知道,江团圆一个转身就看到门前那一坨漆黑模糊人形时,人虽然没有尖叫出声,但脑海里想的都是这几日看的山中精怪的话本,这种看不出人形又黑黢黢的,通常都是食人心的反派!
有些人看似还活着,但实际上已经走了有一会儿。
也幸好她在第一时间就被吓蒙了,而等她回过神来时,岑扶光已经走了进来,自然也就看清了他的面容。
虽然容色邋遢胡子拉碴,人也沧桑了不少,但好歹能认出人。
江团圆一个大喘气,正覆着狂跳的心口要请安,岑扶光一个抬手制止了她的请安,脚步不停,径直掀开帘子往里间去了。
这一路回来,虽然天穹星光熠熠,但岑扶光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如今到了内间,掀开了床帐,看到了床榻之上正在安睡的江瑶镜,岑扶光心里瞬间了悟,原来是缺了月色。
他没有上床,而是就地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抬眼看着独属于自己的那一抹月色,悄悄探进了被子里,本想握住她的手,却在触及之前停住了。
自己的手很冷,暖一暖再握她。
岑扶光知道不该这么着急忙慌的赶回来。
也清楚做出这个决定,便是江鏖都可能会觉得自己过于儿女情长。
甚至小月亮醒来后,也可能会‘责怪’自己。
但这并不是一个一拍脑袋就做出来的决定,而是深思熟虑后,依然觉得必须这样做。
是,江家一直尚武,小月亮出生在军人世家,她大约自懂事起就习惯了离别等待和担心,但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
习惯不代表不自苦。
更别忘了,她在等待中失去了她的父亲和母亲,而曾经的江鏖,也是大伤小伤不断,光是自己偶然听闻的重伤就有两次。
旁人知道只是唏嘘一二,可小月亮呢?
她很害怕吧。
在父母离去,江鏖也重伤生死不知的日子里,她一个闺阁女儿,不止要处理好家中的大小事务,恐怕还要击退那些明明是亲人,却巴着自家不停吸血的族人。
虽是亲人,但外人尚且还在犹豫之际,他们就已经率先咬了上来。
明为至亲,实是财狼。
那时候的她,一定很无助吧?
是,自己以后肯定还是会上战场的,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要回到曾经的旧日习惯里,等待,担心,但没用,只能等待。
可是至少,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内,都想第一时间让她看到自己。
旁人说再多都无用,让她亲自看着自己完好无损,这样,是不是就会好一些?
塞在被褥边缘的手已经由凉转温,但岑扶光没有再试图继续往里塞,而是反手抽了出来,站起身来,无声退了出去。
外面的江团圆已经不见踪影,但浴房里已经放足了热水,换洗的东西也已经备好。
岑扶光单手扯开身上的鹤羽大氅,很快衣裳就散落了一地,完美的身躯没入依旧热气十足的水中,热水拂面,水珠划过精致的眉眼,又顺着脖颈一路蜿蜒直下。
向后稳稳一靠,双臂自然舒展搭在两侧,放松状态下依旧鼓起的背肌和大臂,都在表明这是一个及其强壮的男人。
而此刻这个强壮的男人,脑袋也往后一搭,直愣愣地看着房顶,唇边的笑,怎么看,怎么都有些荡漾。
是,自己没有询问囚恶或者江团圆,这几日小月亮的具体生活。
但他不瞎,他有眼睛,他看得见。
小月亮从来不习惯有人守夜,江团圆那个丫头,只要夜里告退后,只会在晨曦时出现,半夜从不会过来查看。
但今天,寅时刚过半,远远不到她们主仆两起床的时候,但她披着衣裳过来了。
自己刚进门时,她正从里间出来,可里面的小月亮已然沉睡,说明并非熬到现在,而是身为贴身婢女的江团圆清楚,这些天,小月亮夜不能安枕,她才会一改往日做派,大半夜还披了衣裳过来查看。
现在这几天,能让小月亮这般挂念的,除了自己,没别人了。
两个孩子都得靠边站!
想到这点,岑扶光脸上的笑意就愈发明显。
人大抵都是矛盾的。
既盼她淡然自若不为别事忧心,又盼她时刻都挂念着自己。
若是再能牵肠挂肚,就更好了。
——
今日怎么睡得这么沉?
江瑶镜人已经醒了,但还没睁开眼,因为她觉得昨夜的自己好像睡得非常好,全然没了前面几日初初刚清醒时的头昏脑涨。
下意识地蹭了蹭。
恩?
这触感不对,不是枕头。
彻底醒神,睁眼的同时,熟悉的味道也从鼻腔传进了大脑。
他,回来了?
江瑶镜睁眼的动作一顿,抬眼就看到了平躺睡着外侧的岑扶光,自己则是侧身抱着他的胳膊在他肩膀上蹭呢。
手肘撑在床上,江瑶镜半抬起身子,看着近在咫尺的岑扶光。
看他眼下满是青黑,看他显然已经没有精力刮而愈发旺盛的胡渣,但江瑶镜不觉得他邋遢,因为就是这么个男人,日夜兼程向着自己奔*7.7.z.l赴而来,还能记得沐浴后再上来,这点胡子,竟然觉得很可爱。
江瑶镜就这么撑着下巴,看了他的睡颜好久好久。
久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江团圆已经在帘外来回踱步了几圈,正想着要不然进去偷看一眼,帘子终于从里侧被人掀开了。
江团圆一抬眼就看到了自家姑娘那双满是笑意的眼睛。
她顿了顿,把原本想说的话都如数吞了回去。
她本来想跟姑娘说昨天的自己被吓死了,还以为是山里的黑瞎子成精了下山了来吃人了,吓到灵魂都快出窍了。
但看着现在一脸欢喜的姑娘。
如果昨夜是姑娘看到突然出现在门外的王爷,她不会害怕的,她只会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他。
江团圆不由得想起了以前的旧事。
虽然那会子自己还没有近身伺候姑娘,但作为江家的家生子,她是一直在江家长大的,也清楚,每每家里的爷们出去后,家里的氛围是怎样的。
开战时还好,那会子所有人心里都有一股劲或者说一种祈求。
一定要胜仗,一定要凯旋而归,那会子留守在家里的人,不管是心里祈祷还是呼朋唤友一起去上香,虽然挂念,但有希望和盼望同存,至少整个人的气息都是往上走的。
最难的,是打仗结束后的艰难等待。
胜仗也好,败仗也罢,都要打完才能知道挂念之人的生死,而哪怕当时的老太爷是将军,是统帅,不会有人忘记给城里的江家通风报信。
但信上说得再真,都不及看到真人来得踏实。
没受伤,可这次鏖战许久,真的一点伤都没有?
受伤了,伤在哪里,可有大夫医治,可能回家养伤?若是不能,在战场上,有修养的时间吗?
而姑娘作为仅剩的主子,她不能倒,也不能表现出担心的神情,甚至还要凶悍,因为这样才能震慑住一旦老太爷有什么不对就蠢蠢欲动的江家族人。
可这些情绪,不说,不表现出来不代表没有。
而且这种种心绪,只有眼见为实,真真切切看到人了才能解。
平安信根本无用。
“姑娘。”
江团圆垂下眼帘,“大夫已经在外面侯了许久了。”
“对。”
“大夫!”
看到岑扶光出现在自己身边时的惊喜太过,竟忘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大夫给他把脉,江瑶镜连忙换了一身衣裳,又请大夫进来。
好在结果是好的。
累狠了,好好养一段时间就是了。
江瑶镜又亲自去了厨房一趟,根据大夫的建议给他炖上了滋补的药膳,又想着他肯定还要再赶回去那边,又叫大夫配好他接下来所需要膳食药材,又用油纸包了,等他离开时一并带过去,用瓦罐一炖也就好了。
做完这一切后,吩咐小丫鬟看着火候,站在原地想了想,目前没有其他事了,她又转身回了里间。
等岑扶光悠悠转醒之际,不仅错过了早膳,连午膳的时间也过了。
他眼睛刚睁开,还没聚焦了,手就有自我意识地伸出往里一探,没摸到人的瞬间,眼睛马上就有神了,正要起身,耳畔传来了满是笑意的熟悉声音。
“醒啦?”
岑扶光动作一顿,循声侧头,就看到小月亮正坐在脚踏上趴在床边,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呢。
昨儿是自己坐在脚踏上看着她的睡颜。
今天是她坐在脚踏上看自己?
岑扶晃竟有了时空错乱的恍惚之意。
“怎么了”
“还没睡够吗?”
江瑶镜撑着床边站起身来,伸手在他面前摆了摆。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问了。
岑扶光原本还想问她,对于突然出来的自己,会不会高兴。
她的行为,和刚睁眼时看到了灿烂明媚笑意,都已经给出了答案。
岑扶光的嘴角上扬,坐起身来,一把把嘴里还叨叨不停的她给抱进了怀里。
第157章 有点刺激,希望父皇近日身体不错吧
自从起床后, 不管是洗漱用膳,还是这会子在书房处理一点事情,身后都跟了一个小尾巴, 这对岑扶光来说, 是非常稀奇的体验。
也是小月亮用行为表达对自己彻夜赶回家行为的高兴。
岑扶光有手手肘抵着书案, 撑着脸颊,看着一侧的小月亮主动为自己研墨。
一手挽袖,一手研墨,极致的黑与白交汇, 柔嫩纤细的手腕轻轻转动,墨汁随着她手腕的韵动缓缓浸出, 墨香夹杂着女儿香,有种说不出的活色生香。
从前的自己对红袖添香嗤之以鼻。
如今的我不忍错过一丝画面!
白皙柔嫩的指尖一顿,手背似乎都覆上了一层粉色, 又渐渐向着手腕蜿蜒向上。
岑扶光微挑眉梢, 了然戏谑的目光顺着她白玉似的手臂一路往上, 果然,看到了一张含羞带怯, 与花齐颜的俏脸。
他依旧撑着脸颊,直勾勾地看, 毫不掩饰的一直看。
看得江瑶镜脖颈一紧,眼睫轻颤, 又等了片刻, 抬起眼皮, 水波潋滟的眸子回望了过来。
岑扶光已经做好挨骂甚至挨打的准备了。
或许这次的待遇会好一点, 娇嗔自己一眼?
然而出乎岑扶光预料的是,江瑶镜既没骂他也打他, 看了他一眼后,又继续面红耳赤的研墨,一副算了,由着你的看的乖巧劲儿。
恩?
岑扶光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一手握住她正在研墨的手腕,一手向后一把揽住她的柳腰,微微用力江瑶镜就整个人坐在了他的怀里。
她小小惊呼一声,下意识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还未抬眼,不知何时变得有些喑哑的声音就从头顶传来,“今天怎么这么乖?”
这般乖巧,只会让人更想欺负啊。
江瑶镜抿了抿唇,又过了几息才抬眼,杏眸中水光稍减,但眼尾的一抹红色泄露了她此刻强作镇定。
“乖点不好?”
“非常好。”
岑扶光迅速给出了高度认同的回答。
“但是——”
他一声轻笑,俯身低头,几乎和她鼻尖凑着鼻尖。
“你知道的,我最擅长得寸进尺了……”
“我知道啊。”
出乎意料的,江瑶镜也回得非常快。
既然知道你还?
岑扶光黝黑瞳孔中的疑惑一定,随即反应了过来,还不等他再开口,江瑶镜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脑袋也埋进了他的怀里。
“你休息好了吗?”
声音虽然有些颤抖,但说得非常清晰。
岑扶光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喉结一滚,瞬间起身,也把依旧躲在他怀里的江瑶镜打横抱了起来。
媳妇儿都主动委婉邀请了。
再忍就不是男人了。
“当然。”
*
当岑扶光再度出现在囚恶面前时,整个人都已经容光焕发,和昨日夜里那个邋遢甚至有些沧桑的男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囚恶:有媳妇的男人,这么快就能恢复精力吗?
不过他不是见善,心里好奇一句就已经足够,从来不会问出口,只抬眼看了一眼刚刚被夜色笼罩的大地,“要回那边了?”
岑扶光:“你怎么知道媳妇专门给我准备了许多药膳,而且是我一人独有的,其他人都没有,包括江鏖!”
囚恶:……
木着一张脸,视线移向别处,当着岑扶光的面,光明正大的无视他。
这个死鱼脸,跟你说这些真的很没劲。
找错了炫耀对象,岑扶光翻了个白眼,叹了一声,直接跳过这茬说起了正事,询问这些日子,江瑶镜在家里都做了些什么。
“不知道。”
囚恶回了三个硬邦邦的字。
岑扶光:?
囚恶理直气壮:“属下又没有近身伺候。”
“您要问夫人的日常,该去问江团圆。”
问我是真的找错人了。
问江团圆和明摆着告诉小月亮有什么区别?
那个小丫头压根不怕自己,她心里也只有小月亮一个主子,就算威胁她不能告诉小月亮,她便是当场答应了,只要一离了自己的视线,肯定马上就全秃噜给小月亮听,一秒都不带迟疑的那种。
“不过您进墓的那日,夫人登上了山顶。”
“不是去观山海,而是登高眺望仙人墓的方向。”
囚恶想起那日的所见所闻,明明夫人很安静,莫说歇斯底里,就连微红的眼眶都不知担心所致还是单纯的被太阳刺了眼。
但始终记得那个画面。
小月亮在自己进墓的那天,登山眺望自己所在的方向?
岑扶光是知道她有多谨慎的。
哪怕那些人被江鏖给逼退了,也确实积蓄了所有力量在墓里准备殊死一搏,但小月亮不该清楚这一点,因为江鏖肯定没敢告诉她,甚至小月亮怕是都不知道江鏖在山下守了几天。
但她还是登山了。
在那么谨慎的情况下。
囚恶认真想了想,既然无法忘记那个画面,那就顺从本心,该说就说。
王爷您以后若是不那么危险的任务,就别让夫人留在家里等待了吧?
只是他刚抬眼,就看到自家王爷正微微垂着头,纵夜色弥漫,但廊灯之下,他依旧看清了紧紧抿着的唇和微颤眼睫之下的那抹心疼之色。
不用多此一举了。
囚恶心里这般想。
——
大约是被岑扶光离去前孤家寡人这四个字给刺的,等岑扶光大包小包再回密室时,岑扶羲抬眉扫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阴阳怪气,“哟,咱们家的痴情种回来了?”
痴情种这三个字,岑扶光不仅不觉得丢人,还非常自豪。
“你羡慕?”
不等岑扶羲回答,岑扶光就自顾自摇头道:“你羡慕不来,你没遇到好媳妇,我遇到了。”
岑扶羲:……
想到还在京城汲汲营营甚至都没给自己来封信的太子妃。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两句话就把大哥打败,岑扶光非常满意,甚至还乘胜追击,把手里抱着的包裹往桌上小心一放,又迅速拆开。
“看,这是媳妇特意为我准备的东西。”
“亲自准备,亲自打包的。”
“我独有的,别人都没有。”
岑扶羲:……
“安静。”
他直接侧头看向一旁正死死抿唇忍笑的安静,“把弟妹前些日子特!地!给孤准备的炙金枇杷膏拿出来。”
“是。”
二夫人准备的一罐枇杷膏自己还真的带过来了,这个舀一勺泡水喝确实适合殿下。
安静点头答应,很快就从柜子里翻了出来。
岑扶光:?
为什么本王没有?!
他眯着眼看着安静在那泡水,泡好后恭敬呈给岑扶羲,又眯着眼看岑扶羲浅尝一口后那做作浮夸的享受模样!
岑扶光:“我媳妇一向周全。”
这次进墓地,他自然不会忘记前面江瑶镜给他准备的牛肉干,一直带着呢,正好,掏出一小包打开就往嘴里塞,嚼啊嚼,还不忘纠正岑扶羲的措辞。
“但你可不是特地,你只是顺带。”
岑扶羲:……
这点好像也没法反驳。
他憋闷片刻,明白了一件事。
不能和扶光讨论有关他媳妇的任何问题,因为一对上弟妹的任何问题,扶光他不仅攻击性十分强还底气十足。
放下手中已经喝了一半的饮子,岑扶羲面色一正,“外面的情况如何?”
“一切正常。”
岑扶光顿了顿,又补充,“大家演技都很好,江鏖也带着人和他们在互飙演技呢。”
事实上,岑扶光回来的时候,还隐在人群中悄悄瞪了江鏖几眼。
是,他承认。
今天主动的小月亮自己很喜欢,也很享受,甚至能清晰感觉到两人的灵魂都契合了几分。
但享受是真的,心疼也是真的。
她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感动至此,是因为她曾经等待了太久。
错不在江鏖,但就是迁怒了。
自己的媳妇当然是自己心疼,就是这么不讲理。
“互飙演技,演什么?”岑扶羲不是很明白。
思路被打断,岑扶光奇怪地看了岑扶羲一眼,“着急啊。”
“咱两都生死不知呢现在,外面的人能不急?”
“一个个的,演得都挺像,我在外面看着都觉得他们是真不知道呢。”
都跟天塌了似的,好像马上九族都要去地下团圆了一样。
听他说完,岑扶羲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腰背都挺直了,定定看着岑扶光,“这件事,你有跟父皇说,对吧?”
岑扶光明显一愣,也跟着坐直了身子。
“不是你跟他说吗?”
“我说什么?我这半年来都没有给他回过信。”
岑扶光:……
“我离京后,我就再也没和父皇通过信了。”
“我也是啊。”
岑扶羲:……
两兄弟你看我我看你,气氛忽然就尴尬了起来。
“没事儿。”岑扶光认真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大,“他的暗卫一直跟着咱们呢,就是没有通知他们,他们也该察觉到你我是有准备的。”
“暗卫是人又不是神。”
岑扶羲提出反对意见,“府邸宅院自然随处可以隐藏,但被驻军包围的营帐他们要怎么藏?便是乔装进了军队,也是不能近身的。”
“而且这次计划都是用的咱们自己的人,好像也没跟驻军那几个将领说过。”
“他们真的知道咱们的计划吗?”
岑扶光:……
他直接扭头看向安静,“你们会把咱们的计划告诉父皇的暗卫吗?”
“怎么可能。”安静马上摇头。
皇上的暗卫又如何?
皇上和太子的关系如此微妙,双方的暗卫不打起来就是好的了,怎么可能互相交流?
岑扶光不死心叫了见善进来,见善也是一样的回答。
不,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秦王府的暗卫和皇上的暗卫,已经偷偷摸摸打了好几回群架了。
给他们说自家的计划?
想屁吃。
岑扶光:……
“没事。”岑扶羲咽了咽口水,“还有江鏖呢,他知道咱们没事,会……”
“他在演戏呢。”
岑扶光想到先前在人群中看到的江鏖那副失魂落魄,甚至走路都有些踉跄的伤心背影,扯了扯嘴角,笃定道:“他肯定以为驻军那边在演戏,他不认输,跟人较上劲了。”
岑扶羲:……
一旁的安静和见善听明白了。
敢情这一出戏,皇上的人压根不知道呢?
“那属下现在出去给他们报信。”
见善说着就要离开。
“晚了。”
岑扶羲摇头。
一个太子一个秦王,这两谁出事都没人能承担这个责任,昨天墓地坍塌,出口都被堵死,他们便是一会子不能进来营救,也一定会第一时间把消息送回京城。
即使情况尚不明确也一定会送,因为没人敢承担这样的责任。
“大概昨儿晚上消息就送出去了。”
所以,父皇很快就会收到两个儿子生死不知的消息了?
岑扶光嘶了一声,又跟着笑得有些玩味,悠悠道:“有点刺激,希望父皇近日身体不错吧。”
第158章 江瑶镜:早知道不来了
真, 真就不管啦?
见善听自家王爷神色难辨甚至隐隐带着看好戏心态说完一句话后就自顾自低头继续整理行礼,他懵了片刻,又迅速扭头去看太子。
谁料太子爷顿了顿, 竟也是默认的态度, 低头翻阅手中资料。
见善:……
两位爷, 心都这么大的吗?
就不怕皇上大悲接大喜,心神激荡,来个雷霆之怒啊?
等等。
皇上纵然有雷霆之怒,也是冲着外面那些驻军和他自己的暗卫去, 这气也撒不到自己这些小虾米身上。
天榻下来是皇上自己的人去顶上,和我无关。
见善也安静了, 就半蹲在一旁给岑扶光打下手。
“殿下。”
门外的江骁看到岑扶光又补了一句,“王爷回来了。”
“恩。”
岑扶光抬眼看了他一眼,又襒了一眼他手中拿着的一沓纸。
“这是什么?”
江骁:“是这次进墓之人的所有名单。”
先前岑扶光带队出去的那一波是去补刀的, 江骁他们也没闲着, 虽然人都死了, 但有异心的人,自然要清楚他们背后是哪个家族的。
岑扶光站起身来, 接过他手里的资料快速翻阅,几乎过目不忘的他, 看完一次就记住了所有名单。
不出意外的,这里面都是‘熟人’啊。
将资料递还给江骁, 又问, “这就是全部了?”
“还有几位分辨不出来。”江骁摇头, “不排除那几人无关家族, 是江湖人士。”
见岑扶光没有别话,江骁点了点头, 上前几步去给岑扶羲禀告了。
岑扶光站在原地,想着那名单上的各个家族,熟悉的有,不熟悉的也有。
说不熟悉,但心里也有那些家族的资料。
他们只是从前朝末尾就察觉到了乱世将来,就这么蛰伏了下来,这几十年下来,除了在当地还有底蕴,中央确实把他们忽略了。
他们会借此机会‘出山’吗?
又会给现在的朝堂带来怎样的震荡?
“扶光。”
岑扶光从沉思中回神,几步走上前去。
岑扶羲将纸张都分开铺在案上,用朱笔圈了几家出来,下颚一点,示意岑扶光看。
岑扶光垂眸看了一眼,脑海中飞速略过这几家的资料,马上就找到了共同处,“这几家祖上都是从海上发家的?”
岑扶羲点头。
“他们大概会联系你。”
毕竟自从周家靠过来,秦王府这边找海船和工匠的动静并未掩饰。
“可以。”
在岑扶光眼里,出海和仙人墓是两码事,不会混为一谈,但如果那几家因此忐忑而主动送上好处,那也肯定不会放过。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出海这件事岑扶羲没有插手,海贸一旦恢复,庞大的利益又不是弟弟一人独得,大头最后也一定会归于国库。
等扶光试航后可行的话,父皇自己就会接过去,没必须插手。
“你真的不参一股?”
分钱啊。
送上门的钱,还有不要的?
我要钱做什么?带去墓里?
岑扶羲并未把这句话说出口,只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还有其他事。”
“你一人足矣。”
你能有什么事?
岑扶光其实知道大哥未尽的话语是什么。
无非就是觉得寿命不久,对钱财甚至权势的心都淡了下来。
是,大齐境内的大夫几乎都束手无策了,可这不是很快就要出海了么?海外仙山或许是假的,但海外那么多国家,就不信没一个好大夫。
多撞几回说不得就把大哥的生路撞出来了。
没事,还有小十年呢,不着急。
岑扶光忽然抬眼看向江骁:“她有抄佛经的习惯么?”
察觉到两兄弟气氛有点诡异连呼吸都放缓了的江骁:?
她?
很快反应过来秦王是在问谁,江骁偏头认真想了想,“没有。”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以前祖父率兵出征时,妹妹都会去庙里许愿还愿。”
岑扶光了然垂眸,心道果然如此。
是,自己和她的初见是在寺庙下的山脚,主动挑破自己的心思也是‘相约’在寺庙的后山里。
但真正跟她相处了两年,发现她其实并不信佛,家里没有供奉佛像,就连平日里练字都是随意从书架抽出一本抄写,还多为史料,佛经几乎没出现过。
但今天,自己趁她睡着后去书房办事时,发现她的书桌之上满是佛经,页页都是她的字迹,一撇一捺也从最初时的规章有序到后面的些许潦草,一页一页在书案上铺开,从头到尾,几乎可以完整的‘看见’她这些时日的心路历程。
开心么?自然是开心的。
被人念念不忘从来都是开心的。
但是——
明明不信佛的人抄了那么多佛经,因为那时的她已经没法办法,除了祈求神佛,什么都做不了。
迁怒江鏖是真的,但江鏖没错。
那日后的自己呢?
从前的自己在军营恣意撒欢的时候她还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可以后绝对避免不了。
现在迁怒江鏖,以后就会责怪自己。
怎么办呢。
不过,这可真是一个甜蜜的负担呀~
江骁一脸无语地看着兀自低头笑得有些荡漾的岑扶光,刚还一脸凝重,正忧心他和妹妹出了问题呢,都还没想怎么劝,他又开始幸福上了。
别过头。
算了,没眼看。
——
江瑶镜:“祖父目前做的事,可有危险?”
江鏖现在算是在平叛吧。
其实也不算平叛,只能说是小范围的闹事。
毕竟墓地里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家的老祖宗都折在了里面,不管他们带来的心腹心里如何想,至少面上都要表现出为老祖拼命的架势,不然回去后可不好交代。
再有煽风点火浑水摸鱼的,但别看人多势众,但真正想拼命的没几个,所以只能算是小骚乱。
“不会有危险。”
“最多麻烦了些,毕竟牵连涉及的人数太广。”
囚恶回答得很肯定。
江瑶镜也相信祖父不会在这件小事上翻车。
“那现在孩子们是外祖父在照看,在总督府吗?”
囚恶点头。
闻言,江瑶镜抬眼看了一眼天际,这会子正是半下午的时候,若此时出发,还来得及陪孩子们用晚膳。
一想到孩子,江瑶镜就有些坐不住了。
这几日都被岑扶光那边的动静牵走了所有心神,如今知他无恙,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又念着好几天没见到孩子了。
想做就做。
江瑶镜当即让收拾东西,下山去陪孩子两日。
江团圆当即响应她的决定,马上就去收拾东西,江瑶镜也没闲着,让小丫头去通知依旧在制茶房耗着的程星月,问她要不要下山一趟。
同时把张妈妈留在了山上,她年纪大了,没必要和自己上山下山的跑,反正没过几日自己就回来了。
又带着她往后院的小花园走。
张妈妈一看已经整理好分格出数个小格子的小花园,再看旁边已经在育种的一小块地,不用江瑶镜吩咐,直接拍着胸脯道:“姑娘放心,我心里有数。”
江瑶镜爱侍弄花草,下面的人自然有样学样,就算不是专业的花匠,长年累月下来也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出来。
育种移栽等事张妈妈早已胸有成竹,交给她,江瑶镜自然是放心的。
家里什么都有,江团圆只收拾了两个小包裹出来就说可以下山了,那边的程星月也过来了,手里同样提着包裹,她也下山去玩几日。
在山里劳作,穿着打扮都十分朴素,程星月几乎就是一身布衣,发间也只有一枝扁刀型篆刻牡丹花纹的银簪子。
“你这个年岁,用牡丹倒是有些不衬?”
江瑶镜斟酌着开口。
程星月抬手摸了一下发间的牡丹扁刀簪,“不是我爱牡丹,是从去岁年末开始,京城流行的风就刮到了这边来。”
“听闻好似是皇后娘娘培育出了一株世间罕见的珍贵牡丹,又专门调制和它几乎同色的口脂,一抹朱红,涂在唇上贵不可言,一看就知是正室夫人,很受人推崇。”
“在京城时兴得很,这风也吹到了边城。”
“现在想买不带牡丹图样的首饰都要特地去挑了。”
江瑶镜淡淡一笑,“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再如何备受推崇都是当得的。”
京城的风都吹到了这边。
看来皇后娘娘已经开始财源广进了,就是不知道皇上后悔放过女人家的‘小钱’没?
可皇后娘娘不止是一国之母,还是你的婆母呀。
程星月有心想八卦几句,又想到当初自己娘和嫂子那些暗地里的龌龊,想了想,还是没提这个有点敏感的话题。
只笑得一脸揶揄,“这既然都下山了,看完孩子后,姐姐不若顺带去看看王爷?”
“这么多天的相思,半日不够解吧?”
程星月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岑扶光回来,但她知道这人回来了,更知道他呆了大半日又下山了。
如今内院的侍卫已撤,姐姐也不再阻止自己去山上乱跑,那就是危险过去了。
也不知是下山累的,还是被程星月说中了心思,江瑶镜脸颊之上飞速晕了一层粉晕,嗔了她一眼,又哼了一声,“我忙得很,没空去寻他!”
这是被说中了心思,恼羞成怒了?
程星月和江团圆笑着对视一眼。
明儿姑娘/姐姐肯定会去王爷那边的。
——
墓地突然坍塌,出口被巨石碎石堵得死死的,便是能用火药来炸开,又恐里面的结构本就不稳,万一这边一炸又把里面摇摇欲坠的情况来个再度坍塌。
别到时候人没救出来,又给人添了新危机。
能被人力挪开的碎石都已经挪开了,剩下的巨石,要么炸开它,要么从旁边重新挖。
在场的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皇上的暗卫已经全部出现,三个在闽越驻守的将领也都在这,都是皇上的心腹,但愣是没一人开口做出炸石的决定。
是,他们也清楚,这仙人墓是太子爷一手策划的,应该可能也许大概率不会出问题。
但墓地坍塌这件事他们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是太子秦王故意的,还是偶然发生的意外。
若是两位祖宗故意的还好,哪怕现在已经把两位祖宗被困墓地的事传回去了,但只要他们平安出来,后面皇上也不会如何震怒。
就是怕是太子爷也没料到的意外。
他那个身子骨……
要是本来就苟延残喘了,这边再一炸波及到里面再起坍塌,万一就砸到了太子爷呢?
谁能担这个责任?
谁都不敢。
“江鏖呢,他真的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吗?”
“估计是真不知。”
有暗卫回道:“他便是一人独处时都一脸忧色,这几日水米都没进多少。”
“那让他来做这个决定?”
“那里面困着的可是他的孙女婿,他来做这个决定最好。”
“他精着呢。”
有人冷笑,“直接去平叛了,压根就不往这边凑。”
三位驻军将领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不约而同地把视线对准了一旁的暗卫首领。
“你才是皇上心腹,你时刻都能见着皇上。”
“你也最清楚,再拖下去,咱们都得死。”
暗卫首领:……
干你爹。
平日里一个个仗着官职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这会子想起我才是最能接近皇上的人了?
直接翻了一个惊天白眼。
但确实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他抹了一把脸,刚要开口,忽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随即地面也开始震动,巨石也从里面碎裂开来。
幸好用火药的人是个高手,量控制得极准,巨石只是裂开而非迸射出去。
不然站在门口的这群人,一个都躲不过。
“呸呸——”
灰头土脸的一众人正在擦脸上的灰尘碎泥,里面又是邦邦几下的动静,巨石彻底碎裂朝外滚落,他们连忙后退了好多步避开。
“哟,你们看起来,这几日过得不太好?”
“有点狼狈呢。”
率先领头的岑扶光放下踹石的长腿,一身华裳,满目骄矜,便是身处山野洞穴也丝毫不掩饰他天潢贵胄的气质。
此时笑容正灿,黝黑的凤眸中满是戏谑。
显然,他在看笑话。
他还不是偷偷看,而是光明正大讥讽出口。
驻军将领和暗卫们:……
不用问了,是故意的局,不是意外坍塌。
是。
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但秦王脸上的笑,怎么越看越让人手痒呢?
拳头捏紧了!
岑扶光目光一垂,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他们拳头紧握青筋直冒的手背,挑眉,慢条斯理道:“怎么?”
“我们平安出来,你们很不高兴?”
“高!兴!”
高兴得后槽牙都咬碎了。
岑扶光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这才施施然往外走。
紧随其后的自然是岑扶羲。
岑扶羲知晓这些人在闽越就是为了做父皇的唇舌,而且是旗帜鲜明的站在父皇那边,江鏖虽为总督,但调遣他们总是推三阻四,尤其是城内的驻军,竟连他们该做的巡逻都很懈怠,还堂而皇之的说什么总督的人手已经足够,不敢妄自插手。
他日因,今日果。
被收拾也是活该。
岑扶羲目不斜视地略过了这群灰头土脸的人。
后面的人自然都是跟主子学的,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们。
连嘲讽都懒得说。
驻军和暗卫们:……
戏耍又如何?被光明正大讥讽又如何?
不服也只能憋着!
好容易等这行人全部出了墓,牙龈都被咬出血的暗卫首领咬牙吩咐。
“快,再给皇上传信,告知太子和秦王都平安无恙的消息!”
岑扶光心情还算不错,尤其是自己一行人出现在驻地大营后,那些人惊恐和慌不择路去报信的行为,更是大大地取悦了他。
不过他看似灿烂实则冷嗤的笑意在看到囚恶时顿住了,随即双眼大亮,真实又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笑意在脸上浮现。
也不去问囚恶了,拔腿就往自己的营帐跑。
帘子一掀开,里面的佳人正好转身回望过来。
不是江瑶镜又是谁?
岑扶光带着狂跳的心声几步就来到了她的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柔夷,说得很是郑重。
“首先,媳妇儿你的出现,我很惊喜。”
“我现在心跳得都快蹦出来了。”
怕她不信,还一把把她的手摁在了自己的左心房之上。
确实心跳擂鼓。
“但是呢——”
“人要言而有信的。”
“惊喜归惊喜,说出的话也是要做到的。”
“飞天我是一定要看的。”
就算这次是大大的惊喜,但该有的福利我绝对不会忘记的!
这个色胚一本正经在说些什么狂词?
江瑶镜:……
早知道不来了!
第159章 媳妇,你是不是,喜欢我了?
若这人只是自己说说就罢了, 江瑶镜这些天对他的容忍程度无限拔高,兴许是能忍住他的口里花花的。
偏他自己说了狂词尤嫌不够,还目光灼灼地看着江瑶镜。
摆明了是在等她点头给出肯定的回应。
江瑶镜:……
你是真的不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
白玉覆粉霞, 不知何时有些水光潋滟的眸子一眼飞嗔, 顾盼神飞的同时二指禅再度启动, 掐住他腰间的软肉,狠狠一旋。
“嘶——”
“媳妇,媳妇儿!”
刚还天生贵胄一脸桀骜的人,立时呲牙咧嘴, 弯着腰舔着脸求饶,“错了错了, 真错了,媳妇快撒手,真的疼!”
江瑶镜又瞪了他一眼, 终是撒开了手。
又哼了声, 也不想看他此刻那张故作幽怨的脸, 转身就要*7.7.z.l往里走。
“我也有惊喜给你。”
一拽一拉,岑扶光又把人拢到了自己胸前, 目色依旧灼灼,迫不及待也想让她知道惊喜, “我以后上战场,我都带着你, 好不好?”
带着我, 上战场?
这是惊喜还是惊吓?
江瑶镜有些懵, 只看着岑扶光, 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其实她曾经上过战场的。
是陪着祖父去给父亲,敛骨。
那天的黄昏很红, 甚至战场的断壁残垣血痕遍地都不及天穹的红艳,她当时整个人都似灵魂出窍一般,不害怕,也哭不出来。
后来缓过神了,回忆起那日,依旧不生惶恐。
就像一个局外人,看着伤兵痛苦哀嚎,又看他们沉默送走同袍后哭得站都站不稳。
祖父还问自己怕不怕。
怎么会怕呢。
就算是那些看不出原本主人是谁的残肢,也是别人日思夜想的人。
“怎么了,你曾经去过战场?”
岑扶光可太清楚刚去战场的新兵蛋子是何种神情了,现在居然在小月亮脸上看到了相似的恍惚?
江鏖疯了?
带她去战场做什么?!
“去过。”
“去送父亲最后一程。”
江瑶镜抬眼看着岑扶光脸上的郑重,莞尔一笑,“你刚才不还说要带我去战场,这会子生什么气?”
送父亲最后一程?
这个确实不能怪江鏖胡来。
岑扶光别过眼睛,知道这会子不适合嬉笑,只道:“我又不会把你带去开战的地方,你在城里等我便是。”
岑扶光对自己有足够自信,他不认为自己会战死。
打不过本王还跑不过?
别说什么逃兵,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真到只剩自己一人时的惨烈状况,那就必须活着,活着才能为兄弟们报仇。
“不行。”
不等江瑶镜回话,他自己就改了口。
“临近城池吧。”
两座城池的距离。
就算真有万一中的万一,小月亮也是能够安全撤离的。
江瑶镜:……
隔了两座城池的距离,那带自己去战场的意义是什么呢?只为了更快一步收到平安信吗?
江瑶镜有些哭笑不得,却又想到那日他一脸胡茬沉沉睡在外侧的场景,这人睡觉也很是警醒,以前夜里迷迷糊糊起身如厕时,他总比自己先一步醒来。
可那日看了他那么久,还从他身上爬了过去,他都没醒。
显然是累狠了。
可累成这般,他还是回来了。
就为了让自己早一步看到他。
别人或许不理解,甚至可能会觉得他痴情上头,但江瑶镜很开心,真的开心,这种日思夜想的人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的开心。
没有经历过长久等待的人真的不会懂。
岑扶光:“不行,临近城池还是有点不保险……”
不然再隔一座城?
但这就离大营太过遥远了,自己空闲时想去找她都得算时间,不行不行。
那就在那边多布置一番在?
争取处处都有生路,即使某一条退路出了岔子,还有其他很多条生路可以走。
那要怎么布置呢?
诶?
岑扶光正在心里疯狂算计如何布置生路,衣襟忽然一紧,回神的同时人已经顺着她的力气弯下了身子。
下一刻柔软就主动覆了上来。
江瑶镜垫脚,主动蹭了蹭他的鼻尖,看着他黝黑的瞳孔属于自己的倒影,就连脸上的羞赧都是那么的清晰可见。
“我很开心,真的。”
无论是你突然的出现,还是已经在考虑带我一起去战场。
都很开心,真的。
可看着明显情动的江瑶镜,岑扶光却宁愿自己此刻是个瞎子。
只要看不见,就不会患得患失。
明明是渴望许久的珍宝,可当它真的落在自己掌心之心,第一时间竟然不是开心,反而有诸多猜疑。
是真还是假?
它为什么会主动出现?
它会一直留在这里,还是哪天又突兀消失?
明明在墓地修养的这几天,是打算好好回忆那段时间小月亮的异常动静的,想知道她为何心动,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努力向她动心时的自己去靠,哪怕自己扮自己。
但没用。
想不起来。
那些日子,和这两年的时光里的自己,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为什么会心动呢!
“外面还有事。”
岑扶光悄悄深呼吸了一口气,猛地退后一步,也不敢抬头看江瑶镜的眼睛。
“你先歇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就大步离开,背影满是急促和狼狈。
江瑶镜看着门帘骤然被掀起又放下的抖动,如烟的眉心缓缓皱起。
他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
不止江瑶镜一眼就看出了岑扶光的不对劲,岑扶羲也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突然来到自己营帐之中的弟弟很不对劲。
又认真看一眼,直接破案。
得,和前些日子神经兮兮患得患失的情况一模一样。
肯定又和弟妹有关。
看着也不像吵架,而且弟妹突然来了这边,这是惊喜,这个时间点,两人也不可能吵架。
所以,他又怎么了?
自己和太子妃只能算是相敬如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感情是有一些的,但更多是亲情,所以也无法询问扶光到底怎么了,因为给不出建议。
岑扶羲本来是想眼不见为净的,反正他只会一个人兵荒马乱,碍不着自己。
谁知刚这么想,缩在角落的一大坨不明物体忽然一声长叹。
叹息之哀怨,若是夜半听闻,怕是能吓死人。
岑扶羲咬了咬后槽牙,只当自己聋了,低头继续看竹简古籍。
谁知安静不过片刻,甚至还没翻过下一页,角落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而且这声音还绵延不绝,不停在岑扶羲的底线上来回蹦跶。
握住竹简的手一紧,又砰的一声放下,清棱棱的目光直直朝角落看去。
岑扶光正在吃牛肉干。
谁知吃着吃着就开始泪流满面。
岑扶羲:……
“怎么了?”
怎么还哭上了?
岑扶光:“这江骁的口味怎么比江鏖还重!”
辣死本王了!
岑扶羲:……
他自然是知晓那牛肉干不是扶光独有的,江鏖和江骁都有,同时也知道,这两人的分量要比扶光少得多。
原本以为是弟妹偏爱。
现在看来,这货肯定是偷渡了。
辣得眼泪鼻涕横流,还不停往嘴里塞,叫人又好气又好笑。
岑扶羲别开眼,不想看这邋遢的一幕。
可他不想看,那边的岑扶光好像更来劲了,或者他是在借着被辣哭一事正好发泄自己的情绪,明明都已经吃完了,还在那小声啜泣,还时不时醒下鼻子。
这个脏弟弟,不能要了!
岑扶羲一下子站起身来,亲自端了一盆水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他从角落拽了起来,帕子一拧往他脸上一盖就开始搓。
中途岑扶光有想过反抗的,但他看着大哥已经忍到极限的冷脸。
怂了。
老老实实站在原地。
岑扶羲大力搓了一通,脏弟弟勉强有个人样了,虽然眼睛还有点红,但没关系,可以见人了。
直接攥着他的小手臂就往外走。
岑扶光原本是由着他顺着他的力气往外走,直到他发现大哥的目的地好像是自己的营帐?
脚步一顿,死死站在原地,不动了。
拼力气岑扶羲自然是拼不过他的,岑扶羲也没想着用蛮力,直接回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确定你不进去?”
岑扶光别过头,站在原地不吭声。
岑扶羲直接松开手,继续抬脚往前,淡淡道:“那我去问弟妹。”
“问什么?”
岑扶光两步就追了上来。
岑扶羲:“问她把你怎么了。”
“她没把我怎么,是我自己的问题。”
“可你的异样,都是来自她。”
“你自己不能解决,就让她来解决。”
岑扶羲站在大帐门帘前,微微抬眼看着比自己高了许多的弟弟,本来想刺他几句,可看着他祈求的目光和泛红的眼尾,顿了顿,到底还是心软了。
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并未拥有灵魂相吸的伴侣,也不曾感受过情爱的炙热。”
“所以我不能解决你的问题。”
“但我清楚,夫妻的相处之道,最忌讳的一点就是不沟通。”
岑扶羲退开一步让开位置,直接伸手拉起帘子,“去和弟妹好好谈一谈,把你这些日子的不安,彷徨和患得患失都告诉她。”
“进去后什么都不要想,直接问。”
“很多事情一旦开了口,后面的事情很轻易就能够说出口。”
“去吧。”
他推了岑扶光一把。
直接问?
岑扶光顺着岑扶羲的力气真的就抬脚往里走了,可明明是脚踏实地,他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云端飘浮,恍恍惚惚的,没个真实感。
直接问就会有答案吗?
“媳妇。”
江瑶镜还坐在榻上思考,这人到底怎么了,真的很奇怪。
谁知他又回来了。
回来后更奇怪了,脸上全是茫然。
“怎么了?”
她连忙起身迎了过去。
“你怎么这个表情,是出了什么事吗?”
不要想,直接问。
“媳妇。”
岑扶光定定看着她,一鼓作气开口。
“你是不是,喜欢我了?”
“是啊。”
江瑶镜毫不犹豫点头,自己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那……”岑扶光喉结一滚,再问,“是哪天,是我做了什么事,让你忽然就动心了?”
哪天?
江瑶镜的神情有点奇怪。
“真想知道?”
就是这一榔锤的事了,既然问出口了,自然是要答案的。
岑扶光肯定点头。
江瑶镜抿了抿唇,移开了眼神,“你和我一起审程星回的那天。”
岑扶光:……
岑扶光:???
第160章 丢死人了,居然被亲晕了过去
这里面怎么还有那个讨厌的、厌烦的, 前夫的事情?
岑扶光是懵了又懵。
他认真看着江瑶镜,虽然视线移开不和自己对视,但显然她说得是实话, 因为她自己脸上都有一抹深深的无语。
所以, 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竭力回想当日自己的所作所为,这次的记忆没有蒙上浅雾,十分清晰明了。
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 审视那日的自己。
审视完毕后,困惑依旧没有得到答案。
“那日的我, 和从前的我,并无多大区别?”
他斟酌着开口,若真要较真和以前有什么不同的话, 大约就是因为程星回在, 让自己的醋意有些按捺不住, 一直游走在爆发的边缘。
“你喜欢我为你争风吃醋?”
江瑶镜:……
“如果我喜欢有人为我争风吃醋,那我就不该整日呆在家里, 我该去宴会,去闹市, 去结交新的男子。”
都没有新人,只有你这一个旧人, 怎么争?
“那为何……”
“一定要有一个理由吗?”
江瑶镜退后一步, 歪着头看他, 却又没看他, 仿佛也在回忆当日。
“或许是我觉得那日的风很和熙,又或许我觉得那日的天很暖。”
“又或是我真的很喜欢你这张上了脂粉的脸。”
“又或是你玩刀的手法吸引住了我。”
她笑了笑, 柔柔道:“忽然就动了心,没有理由,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
就恰如当初的我,对你一见钟情,也没有理由。
没有理由不也坚持到了现在?
其实依旧没有得到答案。
不明白她为何动心,也惶恐她何时又厌了自己。
如今她自己本人都给不出理由。
明明没有得到答案的,但偏偏,自己这段时间上下乱窜的这颗心,忽然就停在了该停的地方,即使依旧上不着天下不触地,甚至四周依旧隐约可见荒芜的沙丘,但遥远处的那抹绿意忽然就出现了。
它很远,也很稀薄,但却是那么的生机勃勃。
沙丘已经出现绿荫,鲜花还会远吗?
岑扶光忽然有点想哭,又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本来就红的眼尾更添数分潋滟。
看着巧笑嫣然的她,上前一步,骨节分明的大掌覆在她的脸颊之上,拇指正好落在朱唇的边缘处,轻轻摩挲,和她脸颊绯红同时出现的还有他眼尾那一抹更艳丽的红。
俯身低头。
看着近在咫尺的朱唇,颤着的飞睫一顿,不知为何,又抬起了眼皮,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睛。
“我可以亲你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平铺直叙,没有任何颤抖,但江瑶镜不知道为何,敏锐地抓住了深藏其中的惶恐。
为何惶恐?
不理解他为何惶恐。
但我可以主动奔向你。
江瑶镜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伸手攥着他的衣襟,垫脚,主动贴了上去。
柔嫩相贴的那一刹那,岑扶光恍惚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
胡来自然是不会胡来的,即便此刻的岑扶光非常迫切想要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但这只是简陋的营帐,他不会在这里唐突了她。
是没有唐突,甚至衣裳都是完好的。
但江瑶镜已经累极睡过了。
她从不知道原来光是接吻也可以这般激烈!
岑扶光坐在小榻旁,看着江瑶镜安静的睡颜,和从前不一样的是,这次的她眉宇失了宁静,微皱的眉心即使睡着后也有几分羞恼,而异常艳丽红肿的唇瓣似乎说明了一切缘由。
他在看她,又没有看她,眼神早已失焦。
小月亮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动心,那我以后能抓住她动心的点吗?
不然把程星回弄回来?
虽然很不待见他,但如果他在一旁,小月亮就能更爱自己,也不是不能忍耐。
不过既然已经动心,那大婚是不是就可以准备起来了?
岑扶光一下子站了起来。
必须准备起来!
岑扶羲觉得弟妹不是会逃避问题的人,只要扶光真的问出口,她一定会给出答案。
不管这答案对扶光而言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比他一人胡思乱想神经兮兮来得好。
他也做好了万一是错误答案又要安抚弟弟的准备,只当他再度看到岑扶光的时候就知道妥了。
肉眼可见的春风满脸春心荡漾春色满园。
好了,不用安抚他了。
岑扶羲正要继续研究古人古籍,竹简还未拿起,岑扶光一个飞扑过来。
“大哥,你是我亲大哥,对吧?”
岑扶羲:“你脑子落在弟妹那边了?”
这说得是什么话。
“那你亲弟弟大婚,你是不是也要出一份力?”
岑扶光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小眼神一下一下地瞟岑扶羲,“我当初得的那些战利品,只要是文人相关的,那些雅致的小玩意,我都送给你了。”
“现在你弟妹也喜欢这些。”
“你能不能还我一些?”
岑扶羲:……
脸呢?
他皮笑肉不笑道:“那你这些年从我库房里拿出去的,是不是也要还给我?”
是,他那边文人相关的东西都给了自己,可自己这边只要沾了武字边的,不也都予了他?
“江湖救急啊大哥!”
岑扶光自己也不想的。
“是,皇子成婚宫里会备好聘礼,但那些东西再好也是按着规章制度来,一点新意都没有,且定川侯府也不缺那些上贡的东西。”
“人生只有一次的大婚,我自然要给她最贴心的聘礼!”
这话倒是没错。
江鏖肯定不会留下聘礼,会随着弟妹的嫁妆一起送进秦王府。
确实要送弟妹喜欢的才好。
岑扶羲:“何时大婚?弟妹松口了?”
他也跟着站起身来,“那现在就要给父皇母后去信了,皇子大婚前期也要筹备许久的……”
“还没松口啊。”
“定不下婚期的。”
马上就要给母后去信的岑扶羲:……
那你现在激动个什么劲儿?
什么都没定好就来打劫我?
虽然他一言不发,但岑扶光只看他的眼神就知道,骂的很脏。
对此,他抿唇一笑,顶天立地的秦王殿下愣是做出了扭捏之态,半是害羞半是炫耀。
“她都对我动心了,大婚还会远吗?”
“自然是要提前准备的。”
岑扶羲:……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别开眼不忍看岑扶光此刻十分辣眼的作风,手一抬直直指向门帘处,言简意赅,“滚。”
滚自然是可以滚的。
岑扶光麻溜滚了,但滚出去之前丢下一句,“我先开始挑了哈,我挑中的你都给我留着,我以后再补给你。”
亲兄弟确实不怎么分你我,不止太子随时可以开秦王府的库房,岑扶光亦是,东宫的库房他就跟回家似的,想怎么进就怎么进。
“啪。”
“滚!”
那份本该十分珍惜的古籍竹简到底没能保住,岑扶羲顺手就砸了出去。
岑扶光撒腿跑了。
出了太子的营帐后,站在门帘外,岑扶光一时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大哥这里不能呆了。
媳妇还在休息。
现在的自己很是亢奋,一种自己解释不了但甘之如饴的亢奋,让他总想折腾点什么,是片刻都安静不下来。
站在人来人往的驻地中,举目四顾,岑扶光很快就确定了人选。
虽然事情已经做完,但收尾还有很多工作忙得脚不沾地的见善莫名一寒,总觉得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警惕环顾四周。
谁,谁要暗害小爷?
视线一转,他就看到自家王爷正大步向着自己走来。
见善:……
这祖宗又要闹啥?!
——
江瑶镜醒来后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愤愤锤床。
被亲晕过去的,古往今来也只自己一人了吧?!
一定是自己今晨醒太早了。
绝对不是被亲晕过去的,绝对不是。
江瑶镜不能容忍自己这么没用,找了一堆理由妄图把这件事遮掩过去,谁料听到动静的团圆进来后第一句话就是打趣,“姑娘,您以后不然接着老太爷练练?”
身为贴身侍女,江团圆自然清楚先前发生了何事。
明明王爷没有越界,姑娘身上的衣裳也是完好,居然还晕了过去。
那就只能是……
她的视线明晃晃地停在了江瑶镜小憩一番后依然有些红肿的唇瓣之上。
江瑶镜:……
“闭嘴。”
她恶狠狠道:“忘掉这件事,你失去记忆了!”
明明已经生了孩子,年岁也快二十有四了,但因为照料的好,曾经的清冷依旧在,却又添了几分童真,鼓着脸颊威胁人时,竟让人觉得奶凶奶凶的。
不觉害怕,只觉可爱。
江团圆忍笑,一本正经敷衍,“恩,我失忆了,忘掉您被亲晕过去的事了。”
江瑶镜:……
算了,团圆是自己人,其他人不知道就没事。
她选择自欺欺人。
“他现在在何处?”
“在老太爷的营帐那边呢。”
江团圆:“老太爷回来了,刚才也打发人来说,要一起用晚膳,时辰也不早了,可以开始收拾打扮一番了。”
这是驻地,外人非常多,不能像家里那般穿戴随便,只顾着自己舒适就行。
江瑶镜也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当即起身,梳洗换衣,描红打扮。
而江瑶镜在忙着拾掇自己的时候,岑扶光正在‘舌战群儒’。
事情的开头是他折腾完见善后尤觉不够,正巧江骁过来了,他顺嘴就是一句,“你的口味太重了,吃太重对身体不好,以后清淡些。”
江骁:?
我吃得重,与你何干?
但不知从哪窜出来的江鏖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货眼里只有小月亮,就算老夫跟他一起用膳了许多次,他也从不曾记老夫的口味,骁儿就更扯淡了,他从未和这厮同桌用过膳。
他如何知道骁儿口味重?
他能知道骁儿的口味,必然是从牛肉干上知道的。
“就是你偷了老夫和骁儿的牛肉干!”
“老夫当然就说了,小月亮不是有了夫君就忘了家人的性子,果然是生了家贼!”
岑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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