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忠勇侯府的下人们就早早起来忙碌了。
阮韵知被婢女们细碎的说话声吵醒,她习惯性地睁开眼,迷蒙地盯了会床帐。
片刻,猛然清醒。
差点忘记自己已经嫁人了,阿娘嘱咐过得起早些,莫让旁人以为新妇是个懒惰的。
实际上阮韵知在自己家中十分自律,每日按时早起,先是一杯清茶醒神,然后再看一会书。
现在,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估计才卯时。
阮韵知打了个哈欠,打算下床,转头瞧见陆思蘅睡在脚踏下。他整个人裹在被褥中,像一只蚕蛹,也不知怎么就滚到了这儿。
她用脚尖踢了踢:“陆思蘅?陆思蘅?”
“别吵小爷!”陆思蘅不耐烦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阮韵知不动了,过了会,跨过他径直走去穿衣裳。
门外婆子们一直候着呢,听得里头的动静,悄声问:“夫人醒了?奴婢们这便进来服侍。”
阮韵知正欲应声,但想到什么,赶忙跑去栓门。婆子们在外推了两下没推动,狐疑得很。
好险!差点就要被下人们看见了。若是被外人得知她跟陆思蘅分床睡岂还得了?
当即,阮韵知彻底清醒了,走到脚踏旁就去摇晃陆思蘅。
“陆思蘅,起了!”
“我再睡会!”
“快起!一会庄妈妈得来了!”阮韵知把陆思蘅的被褥扒拉开。
“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
陆思蘅原本要发脾气,一见是阮韵知,涌在喉头的那股怒意又压下去。
他呆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成亲了。遂一骨碌爬起来,却又不慎把阮韵知撞翻。
阮韵知“哎呦”一声,捂着鼻子,疼得眼泛泪光,陆思蘅又赶忙去扶她。
“撞着哪了?我哪知道是你啊,还以为是......”
“还以为是谁?”阮韵知瞪他:“这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不成?”
陆思蘅讪笑:“我以为是哪个胆大的小厮,还疼吗?”
阮韵知没好气:“快起吧,还得去敬茶呢。”
闻言,陆思蘅又倒回去,翻身一滚,把自己滚进被褥中。
“那你起早了,”他闭着眼说:“我祖母少说得辰时才醒。”
阮韵知:“陆思蘅,现在不早了,卯时已过,该起了。”
“阮三,”陆思蘅睁眼:“我在我自己家还不能睡了?”
“........你要睡到何时?”
“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起吧。”
闻言,阮韵知蹙眉。
她最是看不得旁人惫懒的,尤其是早上大好的光阴就这么浪费在被窝里。
忍了忍,她说:“陆思蘅,一寸光阴一寸金你可知?圣人不贵尺之碧玉却重寸之光阴,实在是因为时难得而易失。你这般躲在被褥中酣睡浪费光阴,不觉羞耻?”
她大早上的说教,陆思蘅一脸抑郁地拉开被褥:“阮三,你嫁过来第一天就想造反?”
“我这是学乐羊子妻劝夫,要你图强上进。”
“你光学乐羊子妻,怎么不学学孟光给夫君洗脚?”
“............”
陆思蘅“嘁”了声,拉上被褥继续睡。须臾,察觉气氛过于安静,又缓缓掀开。
阮韵知不说话了,背着他也不知在捣鼓什么,忙忙碌碌走来走去,就是不理他。
陆思蘅抬脚一蹬,把被褥蹬开,心情也不大好。
他往常睡觉可没人敢打搅,想睡到何时就睡到何时,现在成了亲反而要被人管着。
没多久,婢女婆子们进来服侍。阮韵知坐在镜前梳妆,而陆思蘅站在柜子前换衣。
柜子侧边也有一面衣装镜,他不动声色地透过镜子去看阮韵知。只见阮韵知板着脸,手里拿着书,任由婢女给她梳头。
没多久,一个婆子来禀报,说老夫人醒了,请两人去元寿堂用早膳。
陆思蘅“嗯”了声,再次去看阮韵知,见她也放下书起身。
他走到门口,故意等了等,想着一会跟她搭讪说两句。哪曾想,阮韵知略过他,一声不吭地走了。
陆思蘅:“.........”
“阮三你站住!”
阮韵知停下来。
陆思蘅三两步追上去:“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我是你夫君,我该走前头,你还有没有规矩了?”
说完这话,陆思蘅在心里给自己扇了一巴掌。
他原本是想好好说话来着,蹦出来的却一句比一句不好听。但话说出口了收不回,只能撑着脸面把气势做足。
原本以为阮韵知会跟他吵一架,没想到阮韵知态度很是平静。
“陆思蘅,”她说:“我想过了,我确实不该跟你说那些话。”
陆思蘅满意点头。
“你什么样的芯子全京城皆知,我费那个心思做什么?况且过两年我们就.......总之,以后你行你的,我做我的,只要不碍着我,我不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
.
元寿堂,陆老夫人早就拾掇整齐坐在那了。见两人一前一后进门来,脸上各有郁色。
她笑眯眯地问:“哎呦!乖孙孙,孙媳妇,你们这是怎么了?吵架啦?”
阮韵知抿唇,不知如何回答这话。
恰好庄妈妈叫人铺上两个蒲团,又送来两盏茶,她利索地跪下去喊了声“祖母,您吃茶。”
陆老夫人听见这声“祖母”顿时眉开眼笑,连说“好好好”,接了茶,递给她一个大封红。
那厢,陆思蘅也跪下来:“祖母,您吃茶。”
陆老夫人高兴,同样也递了个大封红给他。
少男少女齐跪,又皆是出挑的好颜色,瞧着就令人欢喜。
“真是一对壁人啊,跟花儿似的招人喜欢。”陆老夫人说:“府上许久都没这么热闹了,如今多了知知,祖母也有伴咯。”
阮韵知原本因改口喊祖母而有些羞臊呢,但听得这声“知知”莫名觉得亲切起来。
她由衷地说:“孙媳家中无祖母,时常羡慕旁人家与长辈其乐融融,往后孙媳定多陪着祖母,祖母莫嫌孙媳烦就是。”
陆老夫人笑起来:“我巴不得你常来,还怕你嫌老婆子烦呢。”
她把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拍了拍:“成亲容易相处难,知知啊,思蘅的性子有些燥,但是个通情理的人,有事好好说,他一定会听的。”
阮韵知点头:“孙媳谨记祖母教诲。”
“思蘅啊,”陆老夫人对陆思蘅道:“前头你不是还承诺祖母往后好生听媳妇儿的话吗?怎么忘啦?以后不能再这般了啊,不准惹你媳妇儿生气,要好好听媳妇儿的话,知道不?”
陆思蘅瞥了眼阮韵知,也点头:“祖母,孙儿知道啦。”
因着陆老夫人在一旁调节,一顿早膳下来倒还算和谐。期间,陆老夫人给阮韵知夹菜,问她可否习惯,又问在家中爱看什么书,又嘱咐了些旁的。末了,让人送了好些有趣的玩意儿给他们,这才打发两人离去。
出了元寿堂,阮韵知原本打算回屋看书,不料走在前头的陆思蘅忽地转过身来。
“有事?”她问。
陆思蘅背着手,不大自在地咳了咳:“阮三,你还生气?”
阮韵知不想理他:“有事说事。”
“那个.......有个地方景致不错,你去不去?”
“不去。”
“若是你喜欢的呢?”
“我没空,也不喜欢。”
“你可千万别后悔啊。”
“我阮韵知从不会后悔。”
“嗯。”陆思蘅点头:“既然如此我更要带你去了,就想看你后悔的样子。”
说着,未等阮韵知开口,他拉起她的手就跑。
阮韵知没法子,只得跟着他跑。
“陆思蘅,你到底要带我去何处?”
“去了你就知道了。”
忠勇侯府颇大,陆思蘅拉着她拐过几道回廊,又穿过一座花园才来到湖畔旁的假山楼阁。
陆思蘅带她站定在阁楼门前,说:“就这了,你喜欢吗?”
阮韵知环视了一圈,阁楼南面临湖,西面是层峦叠嶂的假山,四周还种了许多风雨竹,看着倒是颇为幽静。
只不过,这样的景致阮家也有,阮韵知并不稀奇。
她不耐烦开口:“陆思蘅,你到底带我来这做什么?我还得回去........”
说到这,阁楼大门打开,露出里头一排排的书架来。而书架上摆满了书,浩如烟海。
阮韵知不可思议:“这些是?”
陆思蘅面色得意:“啧啧,现在后悔不?”
阮韵知瞪他,他却嬉皮笑脸。
“这些........你准备的?”
陆思蘅骄傲:“我跟岳父商量的,听说你在家中有间宽敞的书房,我就给你修了间更大的。你看,楼上楼下都是,你不进去看看?”
阮韵知惊喜,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她不错眼地往书架上看,越看越吃惊。
“陆思蘅,这些书你上哪弄的呀?我瞧着怎么还有孤本?”
对于酷爱读书的人来说,能看到孤本是再兴奋不过的事,许多手抄本错漏不全,但孤本就不一样了,获得的知识精确。
她忍不住加快脚步,一排排地看过去,越往里走,发现里头宽阔得很,且全是书架。过了会,她提起裙摆噔噔噔地跑上楼。
片刻,楼上响起她欢快的笑声。
“陆思蘅,我太喜欢这里了。”她从栏杆处探出头来,脸上带着欢喜:“这里的书许多都是我没读过的,你上哪弄得这么多书?”
陆思蘅昂着下巴上楼,边说道:“我去宫里借的,我跟舅舅说了,等你看完了就还回去。哦,不过你别担心,就算看完了我还能再借别的书回来,保准你有看不完的书。”
其实他没说的是,他还去东宫搬了好些,东宫太子那一半的书都被搬来了,彼时太子殿下无奈得很。
待上了楼,陆思蘅没脸没皮地凑过去问:“阮三,今早是我错啦,你还生气不?”
阮韵知噘着嘴,眼里却含笑:“陆思蘅,你当初不是说娶我回来好生折磨吗?”
陆思蘅不大自在地挠头:“说这些做什么,反正来日方长,以后慢慢折磨就是。”
阮韵知轻哼了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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