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大比报名这天,我来到正殿广场。
只要是金丹期及以下的修士都可以报名参加仙门大比,许多外出历练的玄清宗弟子都回宗报名了。
我环视一圈,没看见几个自己脸熟的人,无论是尹问崖,还是那位曾经路过景山千洞山顶的同宗弟子。
或许是我来得太早了,他们还没来吧。这种赛事我是第一次参加,来得早一些,没有坏处。
“个人赛报名请排左边队伍!往届参加过个人赛的弟子不得再次报名,每个人都只有一次参加个人赛的机会。”队伍末端有人举着扩音法器提醒前来报名的弟子。
我记得上一届的仙门大比个人赛魁首就是尹问崖。那他这一次是要参加团体赛?
我转头看向另外一边排队的队伍,相比有且仅有一次参赛机会的队伍,团体赛这边就热闹得多。
他们有的是做悬赏任务时的固定队伍,有的是和宗里的朋友组的队伍,还有一些有过人的领袖能力的弟子,三两句话就当场组好了队伍。
我和那位队长对视了好几眼,但他的视线都非常精准地擦过我,看天看地,看树看草,就是不看我。
在一般情况下,我可能有些迟钝,但在这种时候,我迅速领会到他的意思。
他是不会找我组队的。
尽管他们缺人,也不会找我。
而我也不会这么没有眼色,明知道对方不想找我组队,还要觍着脸上去问他们缺不缺人。
我虽然练剑,但我又不犯贱。
就像我师父喜欢直钩钓鱼,我相信总有人的眼光够好,主动邀请我入队。
于是我撩起衣摆,和其他等待组队的弟子们一样,在正殿广场的一角打坐。
一个时辰过去了,我身边的弟子都陆陆续续有人来询问,偏偏我这里却是无人问津。
我奇怪,他们难道不知道我打破了最快筑基和最快金丹记录的修士吗?我虽比不上天才,但在修为和进阶速度这方面,我还是挺强的吧,为什么连筑基期修士都不来问我?
我闭着眼睛,假装在认真打坐,实际上在捕捉他们谈及到我的对话。
“苍晓挺厉害的,刚进阶金丹,就能一个人抵挡全部蚀骨石花的毒雾,而且能舍己为人,肯定不会背后捅刀子,要不我们邀请他入队吧?”
“他肯定是去参加个人赛的。能在青史留名的天才修士都是从个人赛打出名堂的,更别说他是我们这一辈进阶最快的修士了,他还这么年轻,前途无量,说不定还能打破尹问崖最年轻的个人赛魁首记录,我们就别耽误人家了。”
原来是怕耽误我吗?我们玄清宗的弟子就是太过体贴。也罢,我主动一点。
我抬起手,学着隔壁的弟子,用灵气在空中幻化出两个黑字:“组队。”
想了想,又补充:“一缺三。”
耳边关于我的讨论突然多了起来。
“怎么样?要问吗?”
“别了吧,我怕他看不上我们。你我都才刚刚筑基,让他一带二也太难了吧?”
其实我并不介意这个,一带二,或者一带三都无所谓。只要你们勇敢地向我发出邀请,我就会立刻点头。
“那不是隐微真人的徒弟吗?听说他在秘境里只凭一个人就打倒了黄阶妖兽耶!要不要找他组队?”
“哎,算啦。他一个人就能干完全队的活,最后按表现分结算队内最佳,得到的奖励也全归他,哪里还轮得到我们?”
“你说得也对。同是金丹,他比我们都年轻,评分时肯定会有偏向。更何况他没什么阅历,还指不定会在队里闹出什么矛盾呢。”
我雀跃的心情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更凉的还在后头。
“……无情道很麻烦耶。没见过飞升的,倒见过疯魔的。他们虽然进阶快,但是入魔也容易啊。先前有位无情道前辈,就因为别人说了他一句话,道心破碎,入魔后追杀那人到天涯,还屠了对方满门呢!”
“而且无情道修士一个比一个冷漠。整天冷着一张脸,好像别人欠了他百八十万似的。修为强大又怎么样?反正我是和无情道修士处不来。先说好,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放心,怎么也不会为了一个外人把自己人踢出去。”
……
没关系,被别人排挤是我的命运,我了解。
我闭眼沉默着,正要抬手擦掉刚幻化出来的字,准备去报名参加个人赛。
这时,落在我眼皮的光线暗了下来。
鼻间萦绕着墨水的苦涩和清甜的梨香。
我睁开眼。
来人是位穿着土黄色法衣的姑娘,她额头贴着一张黄底黑墨的符箓,身后背着一把重剑,手里还捏着半个梨子,正在看我还没擦去的“组队,一缺三”。
周围的讨论声都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和我的身上。
这谁?
没有人讨论一下她的名字和身份吗?
她撩开面门上的符箓,重重地啃了一口梨子。我因视角问题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我听到我身后和侧边的弟子们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屏住呼吸,更加安静了。
她蹲下身,和我对视。
我看见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同时,我反应过来,那日师父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变回他原本的年轻面孔。
人大多数是爱美的,美丽的事物能让人心向往之。
但这不代表我就一定会因此动念。
“你是断袖?”她突然开口。
我心下一惊!
她怎么知道?!
我因短暂的愣神,甚至都没注意到那道熟悉的剑气已经悄然来到我的身边。
剑柄从她的脑袋敲下,她面门上的符箓被这道剑气压了下来,再次盖在脸上。
“姜久思,给苍晓师弟道歉!”是尹问崖的声音,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尹问崖用这样严厉的语气说话。
姜久思是清影剑尊收的第二个徒弟,也是尹问崖的师妹。
她乖乖站起身,对我拱手,礼貌道歉:“对不起,原来是修无情道的苍晓师弟。我说怎么会有人初见我都没什么反应呢。喔!再次对不起,我没有说你不是人的意思,我是说,不动心的人不是断袖就是修无情道。哈哈……”
尹问崖按了按太阳穴,很头疼的样子。
我心下稍定,起身,顺手把头顶幻化出来的字消去。
为了不被人看出来我对尹问崖的心思,我假装不在意的样子,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转头看向姜久思。
“师姐,有什么事?”我问。
姜久思直言:“喔!我师兄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都快一个时辰了,都没人来找……唔……呜?!呜呜!”
她面门上的符箓在她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彻底贴在了她的脸上,原先底端还能飘起来,现在完全封住了她的嘴,尽管她再想揭下来,也是徒劳。
我视线转移,看向收起驱动符箓手势的尹问崖,眼神疑惑。
尹问崖咳嗽了一声,向我解释:“师尊有令,她一天只能和别人说十句话。”
我点了点头,没问为什么会有这个怪命令。
尽管姜久思后面的话都被禁言符箓吞进去了,但我至少听见了前半句。
她说,尹问崖看了我一个时辰。
我抿了抿唇角,以免上扬的幅度过于明显。
他是不是也在找队友,所以关注了我一个时辰?
我心里打鼓,好像怀揣一只兔子,扑通扑通,想要从我的胸膛跳出来。
勇敢点,苍晓!他都看了你一个时辰了,你还不主动点吗?
问他!快问他!
周围的弟子见姜久思被封口,都散尽了。这个角落只剩下我们三人。
我垂着双手,捏住拳头,按捺住疯狂跳动的心脏,鼓起勇气,和尹问崖对视。
“尹……”
“尹问崖!我刚找你和久思师妹半天了。”从我的身后越过一阵风,百里泽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曲着手臂,手肘搭在尹问崖的肩膀上。
我垂下视线,把话咽了回去,盯着百里泽转向尹问崖的鞋尖。
百里泽,我恨你。
“我们队报名了吗?”百里泽问尹问崖。
啊……原来尹问崖已经和百里泽组队了。
是啊,他们同期入门,关系好到可以自然地称呼对方姓名。百里泽喊他“尹问崖”,这个直呼全名的行为,一般只有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关系亲近到一定程度才能有这种资格。
不是“问崖”,这种为了显得亲密而故意只叫后面两个字。他们根本不用“显得”,他们本来就很亲密。
我恨。
“没呢。我们队还差一个人才齐。”尹问崖的鞋尖不偏不倚,一直对着我,像是在和我说话。
我知道我又自作多情了,可是爱情就是这么毫无道理,我也很难控制自己的想法,只要尹问崖全身上下,有任何一个动作,稍微可能表现得和我挨上一点边,我都会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对我也有点在意。
不过,我也只是幻想,不会沉沦这种虚假的错觉,只需稍一眨眼,便能清醒过来。
他没那个意思。
“差一个?”百里泽又说话了,我只觉得厌烦。
其实他的声音并不难听,或者说正好相反,他有着低沉浑厚的嗓音,震得我耳膜发颤。
他应该庆幸我修的是无情道,所以我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我讨厌他,以免我现在甩脸,他会尴尬。
百里泽说:“这不是正好吗?苍晓师弟,我刚才看到你求组队,你要加入我们队吗?”
百里泽。
我讨厌你!
但你是个好人,我允许自己停止讨厌你一瞬。
我抬起头,与尹问崖四目相对,郑重点头。
“好。”
另外,我要声明一点,我才没有“求”组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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