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别吵81
贺尘晔这一走就是五日。
盛怀宁原本打算在医院待上一晚再回家,突然没了兴致,立刻让罗稚收拾东西,手续都没办,只是给Uncle打了声招呼就急匆匆走了。
用Uncle常说的那句话就是:真把他那里当成了菜市场。
回到明隽的公寓,盛怀宁下意识就乘电梯到了十五层。
迈过入户门的那一刻,她才反应过来,贺尘晔不在,就连溪溪都被带走了。
真的不是在躲她吗?
虽说贺尘晔给了她否定的答案,说工作是董事长临时委托他去代劳,不得不从。
盛怀宁心里还是止不住地会失落,她准备了一大堆的话想要问贺尘晔,可这人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让她连安慰的机会都没有,更让她恍惚到怀疑那场闹剧是不是她的幻觉。
等待贺尘晔回来的这几天,盛怀宁原先谈好的那些工作陆陆续续全都取消了。
期间罗稚劝过她好几次,让她找爹地妈咪撒撒娇服服软,说不定什么事就没有了。
说话间,似是怕她误会,罗稚挑明了解释,说自己的意思不是认为盛董盛太在从中作梗,只是觉得这些合作方之所以陆陆续续地出通告,也是因为顾忌着盛怀宁身后的背景,岂料盛家根本无人过问,便胆子大了起来。
盛怀宁摇了摇头,索性直接给罗稚、小祺还有司机放了假,打算在家里舒舒服服地躺几天。
她不禁在想,与家里那两位斗智斗勇,比当年一腔热血要学大提琴还要累。
就在盛怀宁在家里百无聊赖地混日子时,远在沪市的贺尘晔终于忙完了工作。
落地港城的那一刻,贺尘晔边跟盛怀宁聊着微信,边往地下停车场去。
上车后,安特助回身瞧了一眼正熟睡的溪溪,特意压低声音道:“贺总是要回公司还是…”
“回公寓。”
他头都没抬,指尖哒哒哒敲着手机键盘,猛然补充了句,“先去尖沙咀的那家食樂烧鹅。”
安特助了然,无意识出声,“盛小姐最近都没工作,恐怕也在家里盼着您回来。”
话落,贺尘晔指尖一顿,撩眼望向后视镜,撞上里面安特助的视线,满脸惊诧,“她没工作?”
安特助脑中嗡的一声,暗暗觉得自己应该是说错话了。
这几日媒体可是相当热闹,恨不得要把未来半年的工作指标都攒在这次做完,让盛怀宁在版头足足待了快一周,硬生生把港城某两家豪门联姻的新闻挤了下去。
他原本是打算多问上两句,可贺尘晔一门心思都在工作上,而且还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便一时踌躇起来,最后选择了缄口不言。
眼下这种情况,非常显而易见,是贺尘晔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
默了默,安特助惊愕道:“贺总,您是…真的不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贺尘晔问。
思忖时,安特助忽然被自己的笨嘴拙舌吓到了,跟了贺尘晔这么久,他也学会了巧舌如簧,可偏偏在这会儿是半点也发挥不出来。
下一秒,在后排传来贺尘晔耐心告罄的啧声后,他支支吾吾、磕磕绊绊,“因为公司门口的那场风波,盛小姐跟着受牵连,这段时间很多公司都取消了与她的合作。”
贺尘晔的喉间忽然被梗得呼吸不畅,是他草率了。
跟一位风评不好的人谈恋爱,是定会掀起一场民众的热议,那些公司为了挽回自己的品牌形象,自然会选择退避三舍。
他长舒了口气,顿觉鼻间酸涩。
按照以往,有关于盛怀宁的所有消息,他绝对会第一时间就知晓。
可从港城离开,准备去沪市的那天,他不幸将手机遗落在了车上,直到下了飞机才在附近重新买了一部。
那些可以随时关注到盛怀宁的APP,一直未有空去安装下来,再加上这几天他与盛怀宁一直都有联系,或是怕他担心,这人疯狂营造出来一副自己很忙的样子,才使得他的消息滞后了这么久。
贺尘晔摘掉眼镜,丢入储物盒,摁了摁眉心,“直接回公寓吧,稍微快一点。”
得了他的话,司机发挥出了自己年龄该有的驾驶技术,将一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缩减到了四十分钟。
车子刚一停下来,贺尘晔就从后备箱拎出溪溪的那个小行李箱,是一句话都没给安特助和司机留,就抱着女孩子头也不回地回了家。
贺尘晔放好手里的东西,安顿好溪溪,转而马不停蹄乘电梯下到了十四层。
几乎是半分犹豫都没有,将指腹搭上了识别区,门只拉开一条缝,里面霎时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嗓,“哪位?”
他没吭声,轻车熟路地在玄关处换鞋,视线一瞥,一双擦得锃亮的男士德比皮鞋吸引了他的注意。
动作不由自主一顿,慢悠悠地直起了腰背,下意识朝着客厅的方向望了过去。
碍于有入户屏风的遮挡,贺尘晔只能听见愈来愈近的脚步声,片刻后驻足几秒,接而又加快步伐朝他奔了过来。
盛怀宁雀跃的情绪在这时达到顶峰,双脚瞬间离开地面,跳到了他的怀里,语带埋怨,“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我好想你。”
说完就要凑近吻他,只是唇刚刚覆上,客厅就响起一阵很急促的咳嗽,声音闷哑,想必正是那双德比鞋的主人。
大概是在暗暗较劲的缘故,贺尘晔在察觉到女孩子要脱离怀抱时,不由收紧了力道,而后继续完成刚才只进行了开头的那个吻。
盛怀宁心里虽一直顾忌着不远处沙发上坐着的人,但还是情不自禁沉沦其中,费劲诠释着这个代表着想念的吻。
不久,她隐约觉得身后有道灼热的视线在紧盯着她,让她如芒在背,赶忙伸手拍了拍贺尘晔的脊背,发出唔唔的声音。
贺尘晔不满她乱动,将吻转移到她最敏感的地方,收着劲儿轻咬了下。
盛怀宁摸了摸发烫的耳垂,红着脸提醒,“你…你先放我下来,有…有客人在。”
面前的人无动于衷,她只好又补充,“是…是我舅父,你快松手。”
话音甫落,贺尘晔从她的颈侧抬起头,入眼的是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看着应该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头发梳得很干练,望向两个人的眼神晦涩不清,隐约带了点看热闹的意思。
说时迟,那时快。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了盛怀宁,还帮着整理了被他揉乱的衣服,强装镇定说了句,“您好,我是…我是…”
“舅父,他叫贺尘晔,是我的男朋友。”盛怀宁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带着他朝客厅走去。
贺尘晔隐约觉得面前的男人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直到相隔的距离只有一臂宽时,他才堪堪想起来,滨市开设的所有赌-场,有一多半都来自于德盈集团,不管是在船务运输,还是酒店餐饮,都是佼佼者,而这些真正的掌权人,全名为沈濠德,有一段时间经常在各大财经新闻上轮番出现,颇为风光。
他有幸拜读过几篇采访,时间一久,模模糊糊还有点印象,只是这种浅显的印象,在见到真人的这一刻,不由自主浮现,加深了不少。
思绪收回之际,男人稍作颔首,算是回应了他,转而轻笑着睇了眼盛怀宁,问:“跟我一起回紫澜山庄?”
“不要。”
在沈濠德的面前,盛怀宁更加任性妄为,想也没想就严词拒绝。
“还在跟你爹地妈咪冷战?宁宁,你有点小气。”沈濠德点了点她的鼻头。
盛怀宁瘪瘪唇,牵着贺尘晔落座在沙发上,然后冲着一旁的单人沙发示意,沈濠德无奈摇头,跟着坐了下来。
除了爹地妈咪,还有贺尘晔,她最亲近的人就只剩下了舅父。
这会儿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她顿时觉得不吐不快,三言两语就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告诉了沈濠德。
沈濠德探究的目光掠过正襟危坐的贺尘晔,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就变成了意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原来是这样。宁宁,你好有本事,我还以为…”
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消失。
盛怀宁耳聪,平时时快时慢的反应,在这会儿是完全没给她拖后腿,蹙紧眉头,急道:“以为什么?舅父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沈濠德迟疑短瞬,双手搭握在膝上,“你这位男朋友的舅父舅母,他们的儿子在我的赌-场欠了别人一屁股债,让我十分头疼。”
只这短短的几句话,习惯发散思维的盛怀宁,顿时联想到了许多离谱的事情。
她低下头,小声嘀咕,“所以你在知道他们的外甥是我的男朋友后,告诉了爹地妈咪。或许你只是好意提醒,可爹地妈咪借着这个机会,帮助他们来到港城,想让我知道我男朋友隐瞒的所有事情,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他。我说的对吗?舅父。”
“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让我连半点提防的机会都没有。”盛怀宁声音发紧,听着很是委屈。
“宁——”沈濠德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盛怀宁不顾贺尘晔的阻拦,腾地起身,怒喝了句,“爹地妈咪真的是太过分了。”
她瞥了眼坐在右手边的人,心里霎时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情绪里全都是抑制不住的愧疚与心痛,转瞬就抓过茶几上的手机,又在路过玄关时拿上了车钥匙,跟着就夺门而出。
“宁宁。”
后知后觉的两个人同时唤了一句。
贺尘晔这会儿是完全顾不上面对长辈该有的基本礼仪,急忙就追了出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电梯已经阖上并缓速下降到了地下停车场,他止步在原地,一时踌躇不安,颤抖的右手疯狂按着电梯的下行按钮,心里祈祷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驾车离开明隽的盛怀宁,庆幸之前去楼下拿信件时,碰到舅父一同回家后没来得及换掉鞋子,使得她在理智所剩无几的时候,很顺利就循着脑海中的路线到了紫澜山庄。
在上山的路上,正门处的保安处就得到了消息,早早就打开了门等着。
盛怀宁丝毫要减速的意思都没有,脚下的油门踩到底,不久停靠在主楼前的那片草坪边。
她大力甩上车门,三步并作两步,途中鞋面上的流苏跟旁边茂盛到探出来的绿植勾缠在了一起,后又在弯腰下去解的时候,迅速没了耐心,只好松开搭扣赤脚继续朝里走。
刚从厨房出来,准备回旁边的副楼休息的秋姨,一看见她,忙揉了揉眼睛,久久都回不过神,还是认为自己是眼花。
毕竟在她的印象中,大小姐虽然有时任性又跋扈,但永远都是一副乐天派的小天使模样,像方才那般阴鸷的神态,是从未有过的,她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盛怀宁始终面无表情,纵使脚下被路上的小石子硌到痛,都是一声不吭。
走过长长的连廊,果然在客厅看到了刚用完餐,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
盛銮敬手里抱着厚厚的一沓杂志,沈诗岑则翻着那本她曾经见过的食谱大全。
两个人在听见这颇显怪异的脚步声后,同时抬眸,然后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在视线触及到她身后略微带着血丝的脚印时,不自觉拧紧了眉头。
盛怀宁视若无睹,拔高声调直接进入正题,质问:“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诗岑保持着翻书的姿势,“宁宁,我跟你爹地从小教你的礼数,是半分都没了吗?好几天不回来,电话短信更是没有,现在又用这种态度来责问我们,你是真的谈恋爱谈昏头了。”
闻言,她扯唇溢出一声笑,“贺尘晔的舅父舅母是不是你们找来的?为了让我主动离开他,又或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你们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将他的身世添油加醋地公之于众,你们觉得伤害的人是他吗?”
顿了顿,“那些异样的眼神,还有不堪入耳的话,贺尘晔从小到大承受过无数次,他根本不在乎这些。自始至终,他如此煞费心机地隐瞒,只是怕我这一个人知道,他怕我嫌弃,怕我不要他。”
“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喜欢他,你们却让我跟他承受这样的无妄之灾,把我抛到公众的面前被人笑话。你们这么聪明,难道没想到我只要一日姓‘盛’,丢人的就永远是你们,我——”
啪——
偌大的空间顿时闪过很清脆的一声。
盛怀宁还欲发泄的话,被一记巴掌打断,止在了酸涩的喉间。
眼泪迅速夺眶而出,她偏过头,白皙的颊边霎时变得绯红如血,掌印很快浮现了出来。
贺尘晔经过与保安长时间的交涉后,姗姗来迟,恰好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被骇到驻足在原地,垂在身侧的双手蜷握成拳,咬紧的牙关让他不由自主就红了眼眶,浮了层朦胧不清的水雾。
远处本就娇小纤细的身形,在这一刻单薄到好似会随时被风吹走的羽毛,忍不住抽泣的时候,又好像是已然破碎的陶瓷娃娃。
盛怀宁觉得自己像是失了灵魂的傀儡,被操控着发出刺耳又难听的笑声。
她怔然着转身,在看到贺尘晔后,仿佛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慢悠悠伸出手,刚挪出一步,便头晕眼花地瘫倒了下去。
好累啊,在失去意识的这一秒,她只在心里感慨了这么一句。
第82章 别吵82
眼皮颤动的时候,如羽扇般轻盈的长睫,在眼下投落出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盛怀宁在梦中挣扎了许久,才成功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画面,让她觉得颇为好笑,不由扯了下唇。
盛怀宁从小到大,总听身边的人说一些比较奇怪的道理。
读书时,好多小伙伴只要不想上课,但凡请假就会用爷爷去世、奶奶生病等当借口。
那会儿她就听到自己的同桌咕哝了一句,这种谎一旦说出来,就会以别的方式真实发生。
眼下,回想起来,盛怀宁还真是不得不赞同。
从Uncle的医院离开还没多长时间,这就又回来了。
熟悉的装修、熟悉的气味,就连病房都还是之前的那一间。
刚在客厅打完电话的罗稚,一进卧室就看见病床上的人,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认真到完全没察觉到她的存在。
不多久,盛怀宁看累了,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罗稚短叹了一声,将散落在茶几上的个人物品收入包中,拎着出了病房。
脚步一顿,余光瞥了眼靠墙摆放的那排软椅,说:“睡了,你进去吧。”
“谢谢,辛苦了。”男人埋着头,说话时有气无力。
罗稚摇了摇头,声音不自觉柔了下去,多了点不忍心,“客气了,你比我辛苦。”
她原本是想要阴阳怪气地讽上两句,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盛怀宁住院这三天,眼前的这个人几乎是没怎么阖过眼,一开始是巴不得寸步不离地守着盛怀宁,岂料过了没两天,就变成了只在盛怀宁沉睡时才进去待一会儿。
在罗稚的固有印象中,像贺尘晔这样的精英人士,是最在乎自己的形象,不管是衣着还是仪表都时刻要求得体完美,一丝不苟到半点瑕疵都找不出来。
可此时此刻,恐怕用“蓬头垢面”来形容才比较合适,尤其是身上的这套西装,好像跟昨天的没什么区别。
似是察觉到她打量的眼神,贺尘晔慢悠悠抬头,下巴处冒出来的青色小胡茬,硬生生给自己增添了几分颓丧。
他无声弯唇,下意识嗅了下自己身上是否有异味,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打理一下再来,后又反应过来,盛怀宁白天都睡不久,他已经有六七个小时没见过里面的人了。
下一秒,贺尘晔腾地起身,绕过罗稚进了病房。
舒适宽敞的大床旁,一直放着一把深棕色的皮椅,他稍稍调整了下角度,便毫不犹豫地坐了下去,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不敢再往前挪动分毫。
盛怀宁今天的气色好了不少,只要想起那天的场景,他还是觉得一阵后怕。
从紫澜山庄到医院,是贺尘晔经历过最煎熬的一段时间,直到检查结果出来,医生说出“无大碍”的那一刻,才悄然松了口气。
头一次,他如此懊悔,不该因为工作忽略盛怀宁。
在沪市那几天,他陪着客户吃了不少当地的美食,看遍了当地许多有名气的景点,可他万没想到,女孩子每一次发来的微信,打来的电话,都是刻意强装出来的雀跃。
想想还是挺气的,盛怀宁不该拉大提琴,应该直接去演戏。
那些拍摄的场景,诱人的美食,都是女孩子往常随手拍下的旧图片,为了糊弄他,全都翻出来发给了他,只为了让他放心。
明明平时是半点饿都受不了,有时候他因为工作耽误了回家的时间,女孩子就会很委屈地埋怨他,说他要是再晚五分钟,就会损失一位漂亮可人的老婆。
那时他会很迅速地先做出一份靓汤,让女孩子先稍稍填一下肚子。
有些事情根本不敢多去回忆,贺尘晔清晰记得,以往在杂志、演奏会现场,还有荧幕上出现的盛怀宁,都是光鲜亮丽、耀眼夺目的样子,哪儿会像现在这般,面色惨白,身形更是纤瘦到了极致。
他,好像真的让她受了不少的委屈。
两日前,贺尘晔在盛怀宁昏睡之际,回了趟明隽,帮女孩子收拾了许多生活用品。
再回到医院,刚推门而入,就跟迎面出来的沈诗岑碰上了。
毕竟是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女儿,沈诗岑在失控甩出那一巴掌后,就已经后悔了。
但碍于骨子里的偏见,她还是无法接受盛怀宁跟面前的这个男人在一起。
贺尘晔深吸口气,欠身打招呼,“盛太太。”
沈诗岑颔首,回身带上卧室的门,低声,“方不方便找个地方聊两句?”
港嘉私立医院,不管是医疗团队,还是内外部环境,都称得上是顶尖。
住院部的右后方,有一小片区域,是特地开辟出来用来休闲的,里面快餐店、咖啡厅等,是应有尽有。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去,挑了个靠角落的位置。
等着咖啡一送上来,沈诗岑主动开口,“有一件事情,我觉得我有必要解释清楚。你的舅父舅母,确实是我找来的,但我的初衷只是想让宁宁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然后主动离开你。至于后来,宁宁工作受阻,我跟她的爹地并未从中推波助澜,但也选择了袖手旁观,还有你的那些私事,也并不是出自我跟我先生的手笔。”
“就像宁宁说的,那些事情一旦传播出去,就会把她丢到风口浪尖上面,我还没狠心到让她去承受这些,”她保持着冷静,再次一本正经补充,“贺总,换位思考一下,可怜天下父母心。在你出现以前,纵使宁宁的爹地不同意她将大提琴作为自己的事业,但也从未闹到这般难堪的境地。”
贺尘晔上半身前倾,五指拢上微烫的瓷杯,低垂着视线,听得很认真。
这一次相较于之前,沈诗岑身上是半点养尊处优的痕迹都没有,字字句句听起来都有点苦口婆心的味道。
她松了眉头,有着十足的耐心,“宁宁性子很拗,自我知道你们恋爱后,她每次回来,都免不了会有一场争吵。贺总这么聪明,怎会猜不到她心里有多为难?但如果只有同意你们继续在一起,才能终止这场僵持不下的闹剧,我暂时还做不到。”
“你们之间,一开始就存在着许许多多的问题。我跟宁宁的爹地是商业联姻,虽说现在感情稳定,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利益上,我不信这个世界上有纯粹到什么都不奢求的感情。”
“长痛不如短痛,希望贺总能好好考虑,还我们盛家一片安宁。”
不知不觉间,贺尘晔掀眸,乖巧躺在病床上的人拽了拽身上轻薄的棉被,看着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
他怔忡着,想起半个小时前托安特助定了后天去京市的机票,明天又约了蒋昀在公司谈事情,结束后还要回明隽收拾行李,能与盛怀宁独处的机会就只剩下了现在。
目光流连在女孩子身上的每一处,为了能加深记忆,看得尤为认真。
贺尘晔用指腹揩掉眼角的泪珠,思索再三,终是忍不住在盛怀宁的唇角落下轻浅的一个吻,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病房。
或许是因为风波过后精神紧绷的缘故,盛怀宁虽睡得断断续续,但每一觉都极其昏沉。
再醒来已日暮西沉,她微阖着眼,探出手去床头的边柜上摸手机。
本想拿过来看一眼时间,谁知侧边键按了好几次,屏幕都不见亮起。
盛怀宁浑身软绵绵的,很艰难地坐起身,连唤了好几声,“贺尘晔…”
无人应,她只好改口,“妈咪…稚姐…”
话落,房门从外边被人打开,罗稚手上拎着个藏蓝色的便当包,探头进来时先冲着她笑,“睡饱了?”
盛怀宁蹙起眉,“但是饿了。”
罗稚将便当盒晃了晃,“这不是巧了,我刚好给你带了晚餐。”
闻言,盛怀宁做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来,喉头不自觉吞咽,“你不会是想毒死我吧?”
“你…”罗稚脏话都到嘴边了,看在她是病号的面子上,又咽了回去,“你放心,保证合你胃口,中菜馆里打包的。”
盛怀宁眼底瞬间亮堂了不少,招招手示意她赶紧拿过去。
床边桌支起,饭菜摆好,她一手执筷,另一手将手机递出去,“稚姐,帮我充一下电,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都快忘了玩手机是什么滋味了。”
说完,她夹起一块煎牛肉塞进嘴里,刚嚼了一下,便顿住不动了。
罗稚充上电,转过身,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忙问:“怎么了?是不合胃口,还是说又哪里不舒服了?”
一时间,盛怀宁味同嚼蜡,却还是逼着自己又吃了好几筷,几乎每一道菜都尝遍了。
她摇了下头,“很合胃口。这是…贺尘晔做的,对么?”
罗稚一噎,后又很爽快地承认,还没忘了打趣她,“这都能吃出来?舌头这么厉害。”
“他在外边吗?”她问。
“刚走。”罗稚答。
下一秒,盛怀宁推开面前的桌子,侧身下了床,快步到了落地窗前。
很凑巧,男人高大颀长的身影刚刚走出住院部的大楼,步子迈得很小,直至埋头走到第一个花坛前才止步,而后如有感应般回头望了过来。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盛怀宁不受控地往前挪了一步,彻底抵上透亮的玻璃。
距离不远,她很清晰看见贺尘晔垂在身侧的双手,很克制地蜷握了起来,静静看了她许久,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盛怀宁顿时心慌起来,没来由地,她隐约觉得如果就这样放贺尘晔走了,自己有可能会永远地失去他。
眼睁睁看着那身影越来越小,而后彻底消失。
她跑到茶几前半蹲下去,连续拨了好几通电话给贺尘晔,关机,关机,只有这一个结果。
住院的这几天,盛怀宁怎会不知道贺尘晔是在有意躲着她。
但凡睡醒,她就没见过贺尘晔,可她心里知道他有来过,起码病房里那些她之前放在贺尘晔那套房子里的生活用品,就是很好的证明。
她屏了会儿气,神情并无任何异样,冷静开口,“稚姐,帮我个忙。”
入了夜的住院部,即使灯火通明,无形中还是透着几分森冷的气息。
贺尘晔在家里收好盛怀宁的家居服,再送到医院,时间刚走到十点的位置。
他在客厅看到了正忙工作的罗稚,手提袋放下,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罗稚说了句,“她睡着了,你不进去看看吗?”
贺尘晔的视线直冲着卧室的方向,傍晚与盛怀宁遥遥对望的画面,恰时浮现在眼前。
他点了点头,说:“好。”
门推开,里面的光线十分昏暗。
床上的人睡得并不踏实,只翻了个身,棉被就滑落了半边下去。
他瞧了会儿,才提步进去,先是调高了点室内恒温的温度,才去帮着盛怀宁掖了掖被角。
期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极近。
贺尘晔能听见很平缓的呼吸声,不自觉就停留在不足二十厘米的位置,怔怔地凝着。
下一秒,原本熟睡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趁他不备,将双手攀到他的颈后,借力抬身好方便自己能吻上他的唇。
湿滑的舌头很顺利就探了进来,与他的纠缠在一起。
盛怀宁压根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很熟练地就扯出了他束在西裤里的衣摆,然后又用纤长的右手包裹住一片棉质。
就在他察觉到即将毫无阻碍地触碰到时,才彻底醒过神。
贺尘晔很蛮横地止住这愈演愈烈的行为,猛一撩开眼,面前的女孩子正哭得梨花带雨,连连颤声,“别拒绝我。”
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咬咬牙,又重新吻了上去。
顾忌着外间有人,他只在边缘处浅尝辄止,直到束缚被褪去,女孩子指尖捏着不知何时拆出来的措施用品戴上的那一秒。
贺尘晔才堪堪明白了过来,自己上当了,可为时已晚。
女孩子十分大胆,推着他倚靠在床头,坐下来的那一刻,额间满是轻薄的细汗,哼出的调子又难-耐又柔媚。
末了,他抱着大汗淋漓的盛怀宁,气息还未喘匀,就听女孩子用着嗔怨的口吻,说:“贺尘晔,你是胆小鬼。”
第83章 吵到了83
翌日早,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一室明媚。
贺尘晔面上倦容明显,长指划过手机屏幕,微阖着眼大致扫了遍上面的文字内容。
下床的动作不自觉变轻,他用棉被将床上的人拢好,顺带着理了理身上满是褶皱的衬衫和西裤,才放心出了卧室。
想想昨晚,用放-浪-形-骸来形容最为恰当。
他被罗稚忽悠到医院,后又被盛怀宁三言两语就打乱了所有的思绪,竟真陪着胡闹到了深夜,女孩子一早准备的一小盒措施用品,是用得干干净净。
之后,他几乎没合眼,脑子里有无数个念头疯狂闪过。
直到天微亮,他给自己的生活助理,还有安特助,分别发了条短信。
这会儿,特地跑了趟明隽,将生活助理提前准备好的商务西装带来的安特助,就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着。
贺尘晔走到门口,回头瞧了眼还在熟睡的盛怀宁,扯唇轻柔一笑,才带上门出去。
安特助在察觉到一旁有阴影压来,便急忙站起了身,“早,贺总,您要的衣服。”
“多谢,”贺尘晔接过来,“进来说吧。”
不多久,做了番简单打理的贺尘晔从洗手间出来,边拿起放在客厅茶几上的腕表戴上,边对安特助说:“先去公司。”
安特助一懵,因提前知晓这几日贺尘晔的所有行程安排,急道:“我提前有问过,董事长晌午十点落地港城,下午一点到公司。”
贺尘晔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接着说:“我在网上约了九点去公证处,先回公司整理证明材料。”
公证处?
安特助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但面对上司的决定不好过多询问,只能点了点头。
蓦地,想起什么,他慢吞吞说:“贺总,您和溪溪小姐明天去京市的航班,定在下午三点。”
闻言,贺尘晔打领带的动作一顿,缓缓撩起眼,语气无波无澜,“暂时取消,目前没有要离开港城的计划。”
安特助很罕见地反应迟钝了短瞬,不免有些感慨,恋爱的人果然都很善变。
从公证处出来,贺尘晔马不蹄停回了公司,稍作休息,就去了蒋昀的办公室。
推门而入的那一刻,蒋昀刚将身上的西装外套,递给身后跟着的助理,猛一回头,瞧见是他,扯嗓散漫一笑,“我这也就前脚刚刚回来,是有多着急的事情,竟半分都不愿意等?”
贺尘晔面露歉意,提步朝里走,还没开口,蒋昀就又接着说:“你昨天提的那个请求,要不要再多考虑一下?不过…你若执意想回内地工作,我会吩咐下去,你可以随时过去就职。”
说话间,身后的玻璃门从外边叩响,助理端着托盘,用水晶杯盛着的威士忌,经由走动的动作闪烁着琥珀色的光泽。
蒋昀捏起其中一杯,伸直手臂递给他,在他刚要接住时又急忙收了回*去,“抱歉,忘记你过敏了。”
贺尘晔越发觉得歉疚,声音往下压了几分,埋着头的样子,还真有种小辈做错了事的感觉,“董事长,我考虑过了,还是留下,不走了。”
话音甫落,蒋昀意外瞥过去一眼,摘掉袖扣后开始往上挽着衣袖,语气淡然,一丝不耐都没有,“这次不会再变卦了?你们小年轻谈起恋爱来,都这么喜欢瞻前顾后么?”
贺尘晔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无地自容到了极点。
面对盛太的那番话,他居然真的开始自省,竟在心里做起了假设。
如果他安安分分地待在国外,那么盛怀宁就不会为了他受这么多的委屈;如果他现在及时离开,那么盛怀宁的人生就会恢复到以前那般精彩,工作同样也会变得顺遂。
可转念一想,盛怀宁曾跟他许诺过无数次,让他不要害怕,她永远不会离开他。
而他却自作主张,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将这份感情轻易舍弃,这根本谈不上是为她考虑,跟自私无异。
沉默须臾,贺尘晔的墨眸里,满是对自己颇为不屑的情绪。
三五秒过后,他略微耸了耸肩膀,神情放松了许多,声音里是难以压抑的笑意,“给您添麻烦了,以后不会了。”
见状,蒋昀悠哉着挪到他的面前,很随意地用手背拍了拍他心口的位置,眼角弯起,“臭小子,难得见你铁树开花,我还等着吃你的喜糖呢。”
说完,忙摆了摆手,“出去吧,以后再用这些小事来烦我,你就给我滚蛋。”
贺尘晔没再多话,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往侯梯厅去的这一小段距离,他从口袋摸出手机,想要给盛怀宁打个电话,岂料指尖还没碰上,屏幕就随着一声声振动亮了起来。
顿了下,他滑动后贴到耳边接听。
听筒里传来罗稚焦急的声音,“Dita是跟你在一起吗?”
反应几秒,他回:“没有。我在公司,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罗稚不由语无伦次起来,“刚才我来给她送午餐,就没在病房看到人,然后我足足等了快一个小时,还是没等到她回来,我就去找Dita的Uncle查了监控,画面显示她九点钟就离开了医院,主要的是,她没带手机。你们是吵架了吗?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这会儿,出去用完午餐的员工正陆陆续续回来。
一时间,宽敞的侯梯厅变得无比热闹,所有人在路过贺尘晔时都会很拘束地微微欠身,低低地唤一声贺总。
昏黄的灯光下,贺尘晔的脸色显得尤为苍白,大脑更是一片空白,在面对这一声接着一声的打招呼,只会愣愣地点头。
直到周围再度恢复安静,他赶忙迈入自己的那部专用电梯。
驾车离开地下车库,去医院的路上,贺尘晔说服自己,定是因为他不打招呼就走,惹得盛怀宁不开心,才伙同罗稚把他往医院骗,就像昨晚那样。
途中,路过食樂烧鹅,他特地买了半只,想着这样应该就能逗女孩子开心了。
贺尘晔瞥了眼丢在副驾的打包盒,眉尾轻挑,不自觉就加快了车速。
好不容易到了病房门口,里面挤着的七八个人,除了罗稚还有盛怀宁的助理,其余皆是医院的医护人员。
这时,罗稚刚好发现了他的存在,忙问:“你怎么现在才过来?你快想想,她到底会去什么地方。”
贺尘晔眉头拧紧,难以置信地偏了偏头,怔然着出声,“宁宁她…”
“傻愣着干什么?这里的所有人都急疯了,你怎么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罗稚恨铁不成钢地推搡了他一下。
他骤然回神,右手不由松了劲,打包盒哐当一声砸在了地板上,抄进口袋摸手机的动作变得不自然,掌心里都是汗水。
罗稚的视线时刻追随着他,“你要做什么?Dita根本就没带手机。”
“报…报警。”贺尘晔说话磕绊。
罗稚:“没用,时间不足,警署根本不会立案。”
眼前的人实在过于淡定,再出声,她不得不加重了语气,“别再这样耽误时间了,去…去找啊。我跟在Dita身边这么多年,她绝对不是会意气用事的人,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她突然这么任性?”
贺尘晔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走出医院的,又是如何驾车在偌大的港城漫无目的地寻找盛怀宁的下落。
他开始懊悔,就应该在昨晚女孩子抱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好好地安慰她,并主动承认错误,不该在这几天躲着她,更不该产生要离开她的念头。
倏然间,半敞的车窗外闪过一抹熟悉的颜色,促使着贺尘晔下意识将车停靠在了路边。
他缓步靠近,抬眸望向头顶那超级粉嫩的门头招牌,脑海中顿时百转千回。
恰时,老板出来送客,迎面和他撞上,“盛小姐刚打电话预定了一盒糕点,也没说什么时候来拿,原来是托您直接过来。再等等,我刚包了一半。”
贺尘晔心里一个咯噔,赶忙拦住,惊愕出声,“你说她有打电话过来?方不方便给我看一下号码?”
老板茫然一怔,但还是回到店里将号码翻了出来。
贺尘晔拿着仔细瞧了会儿,是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这通来电是从共用电话打出去的。
他将老板的手机递回去,转而接过包好的糕点,目光不禁在那精致的包装盒上多停留了下,伸出的指尖轻而慢地捻过嵌在上面的鲜花。
接下来,贺尘晔循着记忆,几乎跑遍了港城内,与盛怀宁曾一起去过的所有门店。
只是巧的是,每一位老板都接到了盛怀宁打来的电话,没多久,车子的后备箱就被塞得满满当当,从包装盒上拿下来的鲜花,更是在副驾上堆积成了一大束。
不知不觉间,夜色来临。
贺尘晔停好车,站在楼下环顾四周,才发现来港这么久,竟从未有机会如此认真地瞧过明隽的每一处。
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他还是不知道盛怀宁去了哪里。
贺尘晔只能寄希望在这里,女孩子也许一早看见他不在,便着急忙慌回了家。
至于预订的这些东西,只是被他捷足先登,先她一步拿了。
想到这里,贺尘晔不敢再多耽搁,快步进了电梯,望着那不断跳动的数字,心里做了无数个幻想。
按照以往,他刚迈过入户门,女孩子就会像只翩然起舞的轻盈蝴蝶,自远处扑入他的怀里,会攀住他的肩膀,主动撒娇求吻。
很快,随着“叮”的一声,梯门朝两边缓慢打开。
贺尘晔驾轻就熟解锁入户门,果然有轻快的脚步响起,接而才是女孩子雀跃的声音。
“哥哥。”
刚扬起的笑霎时凝滞在嘴角,贺尘晔强装自然,拔高音量应了一声。
溪溪手上抱着刚组好的小幅拼图,笑意盈盈地展示给他看,“哥哥,今天晓阳姐姐陪我组好了两幅,你看漂不漂亮?”
他点头,问:“晚饭吃了没?”
“吃了牛腩面。”溪溪答。
话落,一位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收完厨房的卫生,朝两个人这边走了过来,说话时顿时严肃了不少,“贺总,需要帮您热点东西吃吗?”
贺尘晔扫了眼搁在玄关的大包小包,而后紧盯着那束开得娇艳欲滴的花束,漠然启唇,“不用了,你今天就先下班吧。”
等客厅内只剩下他与溪溪,才慢吞吞问:“溪溪,你今天有没有见过嫂嫂?”
女孩子眼睫耷下,看着很难过,“我已经好久没见到嫂嫂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她会不会以后再也不来找我玩了?”
贺尘晔微屏呼吸,抬手摸了摸女孩子的发顶,安慰道:“不会的,可能…可能晚一点她就回来了。”
果然,溪溪听完就笑了起来,面上是藏不住的喜悦,拽着他的袖口左右摇晃,“哥哥,刚才晓阳姐姐说码头今晚有人求婚,可能会有烟火表演,你带我去玩好不好?”
贺尘晔本没什么心情,看到女孩子满眼期待地望着他,不由一愣,根本不忍心拒绝,很小声地说:“可以,你去带件外衫,码头那边会比较冷。”
溪溪眨了下眼睛,往卧室迈得小碎步,都很欢快。
门刚阖上,又很快拉开,将站在玄关一动不动的人,仔仔细细从上往下打量了好几遍。
哥哥身高腿长,是很标准的衣架子身材,用她在网络上看到的那句话来形容,那就是披个麻袋都好看。
她能察觉到哥哥这几天情绪不太好,穿搭不再像以前那样讲究,此时身上穿着的衬衫西裤,就像是从衣柜里随手拿的,怎么看怎么别扭。
刚才离得近,她好像还看见了一点点未打理干净的小胡茬。
静默顷刻,溪溪慢吞吞开口,“哥哥,你要不要稍微打扮一下自己?”
贺尘晔离开玄关,与她遥遥对望,笑着问:“为什么?”
溪溪觉得这笼罩过来的目光极具穿透力,她不自觉就偏开了视线,支吾了几秒,才慢慢说出口,“你看着有点邋遢,我想待会儿烟火表演的时候,跟你多拍几张照片。哥哥,我们已经很久没拍合照了。”
怔了几秒,贺尘晔哼出一声很短促的笑,“好,我去换。”
眼瞅着女孩子终于进了屋,他将那些打包盒收入冰箱,才不紧不慢地去了衣帽间。
衣橱拉开,指尖自左往右轻轻擦过,最终停留在一套用防尘袋包着的靛蓝色英式西装上。
方才溪溪说码头今晚会有人求婚,求婚?
贺尘晔慢条斯理地探入防尘袋,从西装口袋里摸索出了一个做工精巧的丝绒首饰盒,指腹碰上暗扣。
恍惚间,打开阖上,如此循环往复了许多次。
贺尘晔冲完澡出来,换上了一早备好的衣服。
带着溪溪出门时,途径玄关,女孩子忽然顿足,眼巴巴地说:“哥哥,我可以带着这些花吗?嗯…用做拍照的道具。”
贺尘晔伏身下去,从抽屉扯出以前拆下来的丝带,将散乱开的鲜花拢好扎成一束。
动作间,有几片已然蔫了的花瓣掉落下来,惹得一旁的溪溪心疼不已,忙捡起来放在了玄关柜上,又生怕会被保洁阿姨清理掉,还用装糖果的透明小盒子收纳了起来。
步行前往码头的路上,碍于心系已经消失了快十个小时的盛怀宁,贺尘晔依旧情绪不佳,注意力都集中在口袋里的手机上。
半个多小时前,他联系罗稚询问是否有盛怀宁的下落,对方告诉他,盛董盛太已经插手,但凡有消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到达码头时,岸边果然停留了不少人,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都在讨论今晚的烟火表演,似乎对参与这场求婚的男女主角都不甚在意。
这会儿,有好几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手上拎着的竹编篮子里放了许多种类繁杂的糖果,依次分发给来围观的所有人。
溪溪兴高采烈拿了三颗,而后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那艘豪华游艇,说:“哥哥,我想去那上面看烟花,可以吗?”
跟着女孩子手指过去的方向,贺尘晔定睛一瞧,从外观来看,极像是私人所有,并不对外开放。
唇瓣翕张,他刚准备解释给女孩子,之前分发糖果的其中一个女孩子去而复返,笑着对他们说:“那艘游艇的主人今晚要求婚,所以只开放今天这么一天,免费的。”
“真的吗?哥哥,我要去。”
还没等到他答应,溪溪就拽着他的手臂往游艇停靠的地方去。
贺尘晔怀里抱着花,不费吹灰之力就被带到了游艇的面前,女孩子满脸兴奋,搓着手用眼神示意他先上去。
他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抬脚迈了上去。
岂料他回过身准备搭把手拉溪溪上来的时候,游艇竟意外启动,而后缓速驶离了码头。
脚下的海水不停地起伏波动,在灯光的照耀下泛起层层金色的涟漪。
贺尘晔霎时懵了,待反应过来,已远离码头足有七八米。
他猛然抬头,本担心将溪溪一个人丢到岸边会不适应,会害怕,会受激,岂料女孩子是半点波澜都没有,眸光闪烁不定。
下一秒,闯入眼帘的,是罗稚还有盛怀宁的助理小祺,一左一右站在溪溪的身边,扬起的嘴角让他一度觉得是自己昏头了。
维港夏天的海风很舒适,贺尘晔沉浸其中,不久才参透这个中蹊跷。
他抬头看向顶层的甲板,因着挥散不去的好奇心,缓步踩着内部的楼梯爬了上去。
花纹美观的柚木甲板上,摆放了大片的玫瑰花,跟贺尘晔此时怀里抱着的是同一品种,只是要更新鲜更馥郁。
他环顾四周,除却栏杆扶手上系着的粉色丝带,这会儿将宽敞的甲板分为两个空间的,用的也是同色的丝质纱帘。
蓦地,周围霎时亮了起来,许多精细的小灯泡散发着昏黄而温暖的光线,映得甲板上如梦似幻。
耳边的声音十分复杂,有路过游轮轰鸣的汽笛声,还有带起的水流拍打船体的声音,还有海风拂起纱帘的猎猎声响,便显得忽然响起的钢琴声非常莫名其妙。
贺尘晔提起一口气,屏息往前走,隔着纱帘,能看到里面朦胧的人影。
披肩长发,身姿曼妙,双臂和身体都跟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摆动。
他终是按捺不住,长臂一伸,拨开遮挡视线的纱帘。
钢琴前坐着的人,彻底坦露在面前,身上洁白如雪的软纱长裙,经海风一吹,飘扬在空中,轻盈如羽毛。
贺尘晔无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究竟是何心情,倒像是失而复得。
他眨眨眼,将眼泪强行逼了回去,站在一步远的位置,静静等着面前的女孩子弹完一曲。
不多久,周围终于沉寂下来。
贺尘晔不自觉拢紧抱着那束花的手臂,不紧不慢地低唤了一声,“宁宁…”
闻言,女孩子挪开身后的琴凳,慢悠悠转过身。
四目相接,贺尘晔看清了女孩子眼底闪过的一丝狡黠,仿佛在对他说,笨蛋,我厉害吧。
他愣了足足有三秒,终于想明白了今天所经历的这些,究竟是什么情况。
确实厉害,为了忽悠他来这里,居然请了那么多的托,而且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到了。
盛怀宁抿住上翘的唇,心里隐隐还带着气,面前的这个人躲了她好几天,昨晚将她从里到外吃了个遍,一大早就提着裤子跑了,活脱脱是骗身骗心的臭渣男。
她轻轻一咳,将男人的注意力叫过来,柔着声进入正题,“贺尘晔,你又想退缩了是么?”
贺尘晔没应声,因为确实萌生过这个念头,才更觉无地自容。
盛怀宁咬咬唇,觉得委屈,下一秒又因为眼前的人窘然的表情,心软到一塌糊涂,小声安抚,“你别怕,我不会怪你。”
说完,她无可抑制地勾起明媚的笑,“你不敢,那就换我来。你往后退一步,那我就往前追一步。”
很快,她颇为无奈地耸耸肩,“没办法,谁让我喜欢的人是胆小鬼,不敢表白,更不敢…求婚。”
求婚?
这两个字眼毫无阻碍地传入到贺尘晔的耳朵里,他抬眼一觑,神情不禁慌乱了几分,右手下意识抄进了口袋,摩挲着顺手带出来的那只丝绒首饰盒。
还没来得及掏出来,女孩子往前一步,堪堪抵上他的鞋尖,乘胜追击继续娓娓道来,“我漂亮吗?”
他张了张嘴,后被抬手止住。
盛怀宁根本没打算要听他的回答,视线一垂,扫了眼自己身上的裙子,“你知道我身上的这件衣服叫什么名字吗?”
贺尘晔听见这句,再次认认真真看了一遍,是很宽松的版型,两条长而宽的肩带上饰着几朵玉兰花,正式又不失俏皮灵动,极像是纯净又妖娆的梦中仙。
盛怀宁看清了这已渐渐入迷的眼神,无意勾勾唇角,“是晨袍,只在一些特定的场合穿,结束后就该换嫁衣了,最后是…婚纱。”
“贺尘晔,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以后,你再有半点想要离开我的想法,我都不会再要你了。”
话音将落未落,贺尘晔一直垂在身侧的手,终于抬起,就停在她的眼前。
五指摊开,掌心里的丝绒首饰盒随着咔哒一声打开,里面硕大无暇的浓彩粉色钻石戒指,差点晃瞎她的眼睛。
盛怀宁记得这枚戒指,是她曾经为了试探贺尘晔时,提起的那枚在苏富比秋季展场里展示的十五克拉的粉钻。
她木讷了好一会儿,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因为真的喜欢,她有好长时间去刻意关注过这枚戒指的去向,最后只知道被一位私人买家以八千多万港币买走,那会儿还暗自失落了许久。
原来…在这里。
贺尘晔直愣愣地望着她,用着无比认真的口吻,“你说完的第二天就买了,一直留着没敢送。我知道送钻戒的含义,那时我没那个底气,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若是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会不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我。”
“我没什么多大的雄心抱负,以前的梦想是认识你,后来我渐渐不知足,我希望你能爱上我,更希望…能娶你为妻。”
盛怀宁睫毛颤了下,猝不及防发出茫然的一声。
贺尘晔往前一靠,以额抵额,声音莫名变得温柔又缱绻,“我很幸运,你给足了我底气。”
“所以,现在是我问你,盛怀宁,你愿意嫁给我吗?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盛怀宁头一次发现贺尘晔的眼睛,居然温柔到能掐出水来。
她凑近吻了一下,眼前瞬间浮起一层水雾,晶莹的泪珠终是控制不住全滚落了下来,一时间又是哭又是笑,“贺尘晔,你可不许骗我。”
最终,在烟花升起炸开之际,
盛怀宁听见贺尘晔伏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不敢,我那骄纵蛮横的大小姐。”
真好。
——你终于看到我了。
【正文完】(翻页看一下作话)
第84章 吵到了84
游艇停靠在码头,是在清晨时分,香江上薄雾弥漫。
盛怀宁窝在贺尘晔的怀里,香肩半露,是丝毫感觉不到冷。
她下意识动了动,很是不满地瘪唇,仿佛身上的不适还在。
昨晚所发生的种种,如电影片段般,在脑海中一帧一帧地快速闪过。
盛怀宁搞不明白,自己辛辛苦苦准备了那么多,就是为了用求婚在贺尘晔的心里打一针定心剂,让他以后乖一点,不许再作天作地。
谁知她准备的戒指还没送出去,就被这家伙捷足先登,怎么想都觉得亏。
那会儿她沉浸在无尽的喜悦里,根本没时间去想这么多,后被贺尘晔抱着回到卧室,都还觉得晕乎乎的。
房间内她也一并差人做了装饰,都是她喜欢的朱丽叶玫瑰。
被贺尘晔丢上柔软的床面时,铺了厚厚的一层花瓣随着惯性扑起来大多数,落在她的脖颈、手臂,带起一种很怪异的酥麻感。
盛怀宁想抬手揩去,却被贺尘晔桎梏住按在头顶,而后低身靠近,衔咬住她身上连衣裙的肩带缓慢褪去。
期间又有少许花瓣扬起,轻柔地飘洒在她的身上,像是雪地里绽放的红梅,耀眼夺目到让贺尘晔不由呼吸一滞。
目光时不时会碰撞在一起,使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盛怀宁静静地看着,唇瓣一动,刚吐出一个音节,就被身前男人的举动骇到抿紧了唇。
她双颊酡红,视线落在贺尘晔的发顶,微微垂下的睫毛颤动得越来越快。
男人用舌描摹着她身上花瓣的轮廓,一片接着一片,痒意一路往下蔓延,最后抵入她的最深处。
“贺尘晔,你…”盛怀宁眯着眼睛,全身的肌肉绷到最紧。
她真的有很多话想要问贺尘晔,可是…可是这家伙竟然将床头托盘里放着的奶油蛋糕,尽数用指尖抹在了她的身上,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就立刻凑上去品尝了起来。
盛怀宁忍得很痛苦,觉得这种黏腻的感觉直达心口,让她是一丁点呻出来的力气都没有。
贺尘晔浓眉一拧,不满她如此,并着的两指很有技巧性地挑衅她故意抗衡的理智,舐弄着囫囵开口,“宝宝,我好想你,出声好不好?”
盛怀宁本就禁不住他这般称呼自己,再加上一天未见,还有这家伙在这段时间一直躲着她,各种情绪堆积在一起,让她情不自禁就哭出了声。
贺尘晔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很是心疼地吻了吻她的耳尖,“怎么哭了?”
盛怀宁摇摇头,抱着他的脑袋,附耳埋怨:“贺尘晔,啊啊啊——你真的太烦了!”
她急切地需要一个来宣泄情绪的出口。
接下来,两个人不知疲倦,疯狂地用行动倾诉着对对方的想念,直至刚刚,才彻底停歇下来。
盛怀宁闭了闭眼,摒弃掉这些杂念,可是那明显的不适让她根本没法忽略,不自觉扭了扭,“好了,我累了。”
“不要,”贺尘晔揽着她的腰,用着乞求的口吻,“宝宝,不够。”
“你给我闭嘴。”她没好气地主动往前挪。
然而身后的人很快就追了上来,再度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贺尘晔有种生怕以后没机会了的感觉,立刻拢抱住了她。
盛怀宁哼得很小声,不由自主沦陷其中,加剧了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末了,两个人汗涔涔地抱在一起,盛怀宁眼睫慢慢敛下去,浑身上下跟散架了一样,是半点劲儿都提不上来。
脑子里一团浆糊,但心里的委屈却只增不减。
她垂着眼袋,眼神没有焦点地盯着从窗帘泄进来的一隅晨光,声音弱到几不可闻,“贺尘晔,你可得想清楚,我没有离婚的打算。”
贺尘晔身形一颤,很是难为情地啄吻着她耳后的软肉,唇一动,热息全拂进了她的耳朵,“对不起。”
盛怀宁真的很想立刻昏睡过去,猛一听到这话,强忍着身上的酸痛翻过来跟他面对面,“你居然道歉?难道你有这个打算?”
闻言,贺尘晔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女孩子眼圈红红的,大概是被他吓怕了,听风就是雨,完全不给他说完的机会。
他凑近吮上红润的唇,不再拐弯抹角,用词很新潮,“我惦记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有这种逆天的想法?”
微顿,补充,“宝宝,以后别再像昨天那样了,我是真的担心。”
盛怀宁不以为意,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这滋味不好受吧?你也该尝尝。”
“所以是为了报复我?”贺尘晔抓住她散落在身前的长发,在她的颊边轻扫而过,惹得她不由皱了皱鼻子。
她拨开他的手臂,并牢牢地压到棉被里,“我才没有你那么小气。”
倏地,两相静默。
贺尘晔能感知到盛怀宁心头挥散不去的火气,或许用委屈来讲会更贴切。
他有意想要分散女孩子的注意力,拉过搭在床头的真丝睡袍包裹住盛怀宁,抄过膝弯抱进了浴室。
这艘豪华游艇,还是盛銮敬在与沈诗岑结婚三十周年时,送沈诗岑的礼物,那会儿可谓是轰动一时。
媒体连连称赞两个人情深意切,打破了之前为了利益逢场作戏的所有传闻。
有人称赞,自然有人眼红,圈内盛传沈诗岑好手段,不知施了什么妖媚狐术,将盛銮敬迷得团团转,还造谣沈诗岑读书时就跟风尘女差不多,不少青年才俊为了她大动干戈。
因为这个,沈诗岑还跟盛銮敬闹了不愉快,明明是这家伙女友不断,在遇到她以后才慢慢转了性,结果反倒变成了她的不是,当晚就收了行李回自个儿家,盛銮敬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哄回来。
至于那些在背后生事的人,听说被盛銮敬整治得很惨。
这些都是后话了,虽说是送沈诗岑的礼物,但没多久就被盛怀宁占为己有,那时盛銮敬生怕沈诗岑不高兴,又偷摸着订了一艘,现如今还没到货。
进了浴室,贺尘晔将盛怀宁放入浴缸,自己才贴着边坐了进去。
他环抱着身前的人,小心翼翼地擦洗着,期间盛怀宁是一声不吭,只认真玩着漂浮在水面上的泡沫。
后来渐渐没了动静,就在他以为对方可能睡过去的时候,下一秒就冷不丁被忽然传来的女嗓吓了一跳。
盛怀宁伸了个懒腰,顿觉神清气爽,小声问:“贺尘晔,你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贺尘晔自知躲不过,更清楚按照盛怀宁对自己的了解,恐怕早就猜到了这段时间他突然反常躲着她的具体缘由。
他将女孩子抱出水面,仔仔细细地拭干净身上的水珠,还应着女孩子的要求做了护肤,良久才放平和语气,说:“你住院的第二天,我跟盛太太单独聊了会儿。”
闻言,盛怀宁猛然抬头,迎上他无甚波澜的一双眼,“我妈咪这次说了什么,居然这么轻易就让你动摇了。我猜,要不是我让稚姐骗你来医院,你这会儿是不是已经不告而别了?打算去哪儿,纽约?”
“你真狠心,贺尘晔,连分手都不愿当面对我说,学别人断崖式分手?”
说完,她自己裹好浴袍转头出了浴室,堵着气爬上了床,捂上棉被闭眼酝酿睡意。
贺尘晔光着膀子,只下半身着了条柔软的家居裤,一掀被进去就从身后抱住了她,知道她没睡着,考虑片刻,才慢吞吞说:“我没想到盛太太竟那么早就知道了我们在一起的事情,你之前每一次从家里回来都很不开心,我问过你,你说是因为他们不同意你拉大提琴所以争吵不断,我信了你的话,并且是半分怀疑都没有,直到那天,我才知道,居然都是因为我。”
“宁宁,你懂那天我赶到你家,看到你被打时的心情吗?我很后悔,如果我安安分分待在纽约,别回来费尽心机接近你,这些就都不会发生。如果这样的生活要一直持续下去,我怎么忍心你左右为难,或者说再为了我受其他的伤害。”
“我没经历过亲情的温暖,断不能让你陪着我一起失去。”
盛怀宁叹气,依旧闭着眼睛,说话时带着若有似无的哭腔,“你觉得长痛不如短痛,说不定等你离开后,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放下你,然后跟别人双宿双飞?贺尘晔,你甘心吗?”
话音甫落,贺尘晔无可抑制地深吸了口气,胸腔因为酸涩的情绪起伏不定,不由自主就收紧了环着她的那只手臂,“不甘心,但我好像…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现在呢?你何不直接拒绝我,总好过你后面再犹豫不定,又要离开我。”盛怀宁开始破罐子破摔。
贺尘晔怔住两秒,后将脑袋埋到她的颈后,耐着性子回答她的话,“宁宁,你相信我,我不会再犹豫,也不会再生出要离开你的念头。”
隐约间,能听见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在寂静昏暗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突兀。
盛怀宁睫毛很长,阖眼耷下时衬得模样格外温驯。
或是因为有了他那句极具安抚性的许诺,终于舍得翻身过来,娇声咕哝,“万一我妈咪再来找你呢?或者说我又受委屈,再被打呢?”
贺尘晔眸底闪过一丝慌乱,转瞬就换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保证,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这么说,你是有办法搞定他们了?”
“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吧。”
盛怀宁语气欢快了不少,“是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贺尘晔说得很郑重,“我总该为我们之间付出点什么。”
“很抱歉。宁宁,以前都怪我,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盛怀宁受不了眼前的人这般讲话,毕竟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而不是为了事后被发现让贺尘晔愧疚。她扬起笑,脱口而出,“你乖一点,我就不觉得委屈。”
贺尘晔:“信我,会很快好起来的。”
第85章 吵到了85
公证处的工作效率极高,不出一周贺尘晔就接到了电话,告知他可在工作日期间随时前往领取公证书。
贺尘晔不敢多耽搁,免得夜长梦多。
他在接到电话的次日一早,先是回公司吩咐安特助代劳一些推不开的工作,而后就乘电梯前往地下车库。
岂料,车门刚打开,人还没坐进*去,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贴耳接听后,蒋昀示意他去一趟董事长办公室,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同他谈。
他只好作罢,转头又进了专用电梯。
直升至次顶层,刚迈出去,就看见夏铭灰头土脸地从一旁的走廊绕了出来,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然后愤愤然地迈入员工电梯,让他是一头雾水。
按道理,夏铭作为公司高层,是有使用专用电梯的权限。
贺尘晔慢悠悠收回视线,迎面撞上蒋昀的秘书,显然是过来接他的。
热情得有点反常,他很少有如此懵懵然的时候,此时只好埋头跟着往前走。
进入办公室,蒋昀一如往常,右手握着水晶杯品酒,抬眸看见是他以后,很是爽快地笑了好几声,勾手招呼他,“快进来,坐。”
贺尘晔颔首问了声好,心里忽然就没了底。
虽说蒋昀对他的态度一向如此,但这般殷勤还是在游说他离开纽约的公司,就职百信证券那一次。
他坐得非常规矩,还显得有点拘束,语气是强行压抑后的平静,“董事长,您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蒋昀本打算徐徐图之,不料面前的人还是这么没耐心。
他先是放下手里的酒杯,示意助理进来将茶几打理干净,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之前我说过,等你从沪市回来,会给你一个交代,没成想这件事实在有点棘手,所以晚了一段时间,希望能够挽回你跟盛小姐的损失。”
贺尘晔木讷了好一会儿,表情渐渐阴沉下去。
半晌无声,脑海中闪过方才夏铭瞧见他以后,那带着怒意的眼神,还有不带遮掩的敌意,他霎时明白了过来,“您是想说,幕后指使人是——”
蒋昀有点自惭形秽,点了点头,截断他的话,“是夏铭。归根结底,也有我的责任,之前与IRS的合作也是他在从中作梗,只不过那时他是受人所托,想必你也能猜到是谁,但这次是他自作主张,将全公司上下所有人的心血视如草芥,只为能拉你下水,这些已经触及到我的底线。”
“公司内部已经讨论过,会在公众面前还你清白,同时也会给予夏铭辞退的处罚,并扭送警署,他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点代价,当然,这也是他应得的。”
其实自那日盛太跟他单独聊过以后,贺尘晔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
只是那会儿他忙于盛怀宁的事情,脑子里都在无休止地思考对于这段感情,他到底该何去何从,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的。
沉默了会儿,贺尘晔情绪没什么起伏,但还是觉得蒋昀言语间有些过于严肃,几不可闻地短叹过后,才道:“董事长,因为我的私事,差点给公司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我难辞其咎,其实——”
话没说完,蒋昀抬手止住,似是知道他会说什么,便索性不再拐弯抹角,“尘晔,你不必感到于心不安。从一开始,我器重你,就是欣赏你的工作能力和行事作风,百信需要你这样的人,再者,损失你已经利用自己的人脉填补完整,功过相抵,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从百信大楼出来,贺尘晔从未这般轻松过。
这种惬意的舒爽还来不及过多感受,就被待会儿还要面临的事情给敲打清醒了。
公证处知道他要来,早就将公证书妥帖收好了。
递给他的时候,再三叮嘱他不要着急,可以坐下来仔仔细细地核对。
贺尘晔眉眼一扬,露出释怀的笑,只翻看了一遍,就急急忙忙驾车离开了。
再停下来,是在半个小时后。
地点是——紫澜山庄。
这一次,贺尘晔并未多费劲就直接将车开到了主楼外,并在一下车就看到了盛怀宁的随身管家,秋姨。
相较以前,完全是两种待遇。
他把一早备好的礼物交给跟在身后的几位佣人,后在引导下到了之前短暂停留过的主客厅。
工作日的时间,贺尘晔原本以为只会见到盛太,岂料盛董事长同样等在家里。
他微微欠身,用的不再是以前冷冰冰、毫无温度的称呼,柔声打招呼,“叔叔,阿姨,好久不见。”
沈诗岑与贺尘晔接触过许多次,闻言面露诧异,忙不迭抛给身旁的盛銮敬一个茫然的眼神。
盛銮敬没什么表情,做出平常在公司里,或是忙公事才有的严肃模样,故意拿腔拿调,“嗯,坐吧。”
贺尘晔颔首,落座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冲着送茶水过来的秋姨道了声谢,然后在左手边两个人的注视下,有条不紊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好几沓文件,整齐摆放在茶几上。
沈诗岑依旧是一头雾水,转而跟盛銮敬对视一眼,才倾身过去稍稍翻了几页。
只短短几行字,就明白了贺尘晔此番前来的目的,这些都是她曾经在与盛銮敬结婚前经历过的。
财产公证、婚前协议,那会儿她跟盛銮敬是非常斤斤计较,生怕自己会吃亏。
可是贺尘晔,不仅将自己的所有财产全都进行了公证,还拟定了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协议,那就是——不管是婚前婚后,一半财产归属盛怀宁个人所有,另外一半则归属贝溪,但债务方面自行承担。
不近不远的距离,盛銮敬只需瞟过去一眼,就能看清沈诗岑翻开的那几页。
他不由拧紧眉头,暗暗觉得贺尘晔是来挑衅的,晚一点等到无人时,沈诗岑定会找他扯旧账,这几天恐怕都要睡在客房了,然后用餐只能吃素。
回想一下,当初婚前他和沈诗岑签的那份协议,将两个人的每一毫每一厘都算得清清楚楚,哪怕是婚后,都有一整年的时间,两个人在经济上始终是井水不犯河水。
果然,盛銮敬已经感知到了沈诗岑抛来的一记眼刀。
他强装镇定,攥拳到嘴边,低低地咳了一声,说:“如此大费周章,你的目的是什么?”
贺尘晔沉思半刻,声音很轻,有着别样的郑重与认真,“叔叔,阿姨,我知道这些,于你们而言,只是冰山一角,可这是唯一能证明我对宁宁感情的方式了。在出身方面,我这辈子都没法与她相配,但我从来没想过借由她,或者盛家,来获取一些本不该属于我的东西。”
稍顿几秒,他无声弯唇,“我喜欢她,自然不想让她受任何的委屈。之前我确实有考虑过就这么算了,可在知道她因为我跟你们闹了那么多次不愉快后,我只觉得自己挺窝囊的。这段感情,她做了那么多的努力,而我却只想着当缩头乌龟,现在,也该轮到我了。”
“叔叔,阿姨,我希望可以得到你们的认可。”
盛銮敬一时哑口无言,反倒是沈诗岑就自在了许多,戴着大颗翡翠戒指的那只手搭上那沓文件的边缘,在光滑的茶几上缓缓往前推,“时间不早了,我打电话叫宁宁回来,留下来一起吃晚餐吧。”
话音刚落,贺尘晔无法抑制地愣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沈诗岑和盛銮敬前后脚起身,怔然着出声,“我——”
沈诗岑接过盛銮敬递来的披肩,唇角勾着淡笑,“宁宁最喜欢惊喜了,我怕你没钱给她买礼物。”
只这一句,他终于反应了过来,话中难掩激动,“阿姨,谢谢。”
咳——
盛銮敬心生不满,假模假样地连续咳嗽着,在努力增强自己的存在感。
贺尘晔松了口气,瞬转话锋,“叔叔,我托朋友带了盒特级珍藏的Cohiba,希望可以合您的口味。”
盛銮敬虚眯了下眼,脸上终于挂起了笑,“离用餐还有段时间,我先上楼换件衣服,你再来书房陪我聊会儿。”
他挑了下唇,应:“好。”
靠维港,明隽。
“溪溪,有甜点吃,快出来。”
盛怀宁解开丝带,冲着书房扬起声调喊了一句。
“嫂嫂,等一下,我看完这一段。”
女孩子自进了书房,已经快三个小时没出来了。
罗稚盘腿坐在地毯上,左手握着盛了小半杯果汁的琉璃杯,右手捏了个洒满糖霜的甜甜圈,逮着空儿感慨了好几句真用功。
盛怀宁窝在沙发角落,笑得有点娇羞,抱着手机聊得不亦乐乎。
期间时不时会用点心叉扎一小块糕点塞入嘴里,然后又立刻将注意力放在与贺尘晔的微信聊天框上。
客厅朝阳,这会儿阳光泄进来,暖洋洋一片。
罗稚埋着头,刚准备抬起找盛怀宁搭话,不料被一道刺眼的光芒晃了下眼睛。她托腮,紧紧盯着盛怀宁的左手,中指上那枚工艺精湛的粉钻戒指,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盛怀宁回完一条消息,伏身去拿糕点,恰好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先是将自己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才茫然着问:“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求过婚看着就是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罗稚掰着手指,“稳重了不少,温柔了不少,亲切了不少,成熟了不少。”
“衰老了不少。”盛怀宁补充。
“哪有,你永远十八,”打趣完,罗稚忽然沉默了下来,面上难掩失落,“不过,你真打算就这样一直…”
盛怀宁目前,用待业在家来形容非常合适,她足有快一个月没工作了。
如果不是罗稚提起,她万不会主动去聊这个话题。那些原本谈好的品牌合作见风使舵,为了及时止损,和平解除了合同,让她并无多余的损失。
半晌,她不假思索,说:“稚姐,当初签约公司时,我对你说过,我热爱大提琴,但这并不是我的职业目标。有些东西我已经享受过了,所以不觉得遗憾,只是连累了你,我很抱歉。”
听完,罗稚怔忡着。
她甚少会见到盛怀宁如此一本正经地讲话,这让罗稚很不习惯,不得不偏开脑袋,错开视线,“说什么连不连累。巧了,那也不是我的职业目标,现在多好,乐得自在。”
三五秒后,两个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举杯相碰。
盛怀宁一直拿着手机,长久没收到回复的贺尘晔拨了通电话过来。她丢下点心叉,腾地站起身,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再接。
罗稚瞧着她,问:“谁的电话啊?这么鬼鬼祟祟的。”
盛怀宁抿唇笑,故意道:“我老公,你要听吗?”
“走开走开。”罗稚摆摆手。
“好嘞。”
盛怀宁耸耸肩,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
电话接听后,聊了还没两分钟,房门就从外边推开了。
罗稚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对她说:“Dita,你跟你老公又上热搜了!”
第86章 吵到了86
[百信证券]
[处罚通知]
[关于夏铭处罚通报]
[据调查了解,此前港城总部公司楼前寻衅滋事系公司内部恶意竞争所导致,我司员工夏铭利用违法手段对同公司员工贺尘晔进行造谣诽谤,给公司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与损失,同时引导舆论对同公司员工贺尘晔进行人身攻击,使其名誉受损,严重违反公司规章制度与纪律。
为杜绝此类违法乱纪的现象再次发生,经公司研究决定,给予夏铭辞退处理,并移交至警署,交由法律制裁。
特此通告。]
罗稚抱着手机,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全读了一遍。
没静半分钟,瞠目望着盛怀宁,不由感慨,“我记得百信证券之前没有进行微博认证,短短一天就上V,这是为了发通告联系官方紧急加上的啊?”
盛怀宁思绪纷乱,呆愣着不动,根本无暇去理会罗稚。
原来不是爹地妈咪,她一时懊悔不已,那晚在紫澜山庄脱口而出的话,这会儿回想起来,还真有点大逆不道。
当时她急火攻心,一心只想替贺尘晔,还有自己讨个公道,实在不满爹地妈咪的独断专行,只能选择剑走偏锋。
此时此刻,这篇通告里的文字仿佛变成了会伤人的利器。
盛怀宁顿时难以呼吸,忙从通讯录里翻出沈诗岑的联系方式,毫不犹豫就拨了通电话过去。
接通的那一刻,她冷不丁沉默了下来。
明明以往她最会在爹地妈咪的面前撒娇、耍赖,可这会儿真犯了错,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那端的人虽耐心告罄,但语气还是十分柔和,“晚上有空吗?回来吃饭?”
盛怀宁低敛着长睫,面上闪过一瞬难为情,声音软糯,极像小猫呜咽,“有空的,我现在就回去。”
“是宁宁。”
沈诗岑将手机搁到茶几上,复又拿回杂志翻阅,扫了眼一旁正在下水晶象棋的两个人。
盛銮敬头没抬,嘴上招来管家,“去备番薯糖水,宁宁回来刚好可以吃。”
“她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喝不了冰的。”贺尘晔适时补充。
盛銮敬:“那就备热的。”
沈诗岑怀里抱着那只通体白色的小猫,翻书的动作很不自然,闻言没好气低笑了一声,“你们就惯着她吧。”
偌大的客厅内灯火通明,冷气原本打得很低,下一秒就因为盛怀宁的即将到来,硬生生往上调高了好几度。
沈诗岑看书看得没了趣味,对不远处候着的佣人说:“我记得早上我有一封国际快件,帮我找找,忽然忘记丢哪里了。”
三五分钟过后,秋姨穿过连廊回到客厅,手里拎着一个黄色包装的快件,“太太,是不是这个?”
恰时,沈诗岑正在看盛銮敬和贺尘晔下棋,战况激烈,到了最焦灼的时候。
她很随意地应了一声,接过后就急急忙忙拆开拿了出来,视线收回只在上面停留了几分钟,浑身上下就不自觉微微颤抖了起来。
盛銮敬离得近,很快就发现了异常,刚拿起的水晶象棋又放了回去,忙侧过身揽住沈诗岑的肩,“你这是怎么了?”
沈诗岑说话同样哆嗦,“我好像误拆了宁宁的信件。”
话落,盛銮敬乐出了声,安抚道:“嗐,拆就拆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只间隔了一臂,贺尘晔不似盛銮敬那般火急火燎,思维较集中,稍一抬身就瞧见了信件上的寄方地址,是港城的某家心理诊疗机构。
他霎时就反应了过来,想必此时捏在沈诗岑手里的那几张纸,是盛怀宁现阶段的诊断书。凭着眼前这人的表情和神态,看来对于盛怀宁生病的事情是毫不知情。
盛銮敬嘴角的笑在看清纸张上的内容后很快消失,一开始还琢磨着误拆了盛怀宁的信件该如何帮着解释,下一瞬就从沈诗岑的手里夺了过来。
平时翻阅文件才会用到的一目十行,在这一刻发挥出了作用,不到一分钟就全部看完了。
他的双手同样抖动不停,目光抬起,瞧向贺尘晔坐着的位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贺尘晔循声,略作思忖过后,将自己知道的所有实情,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
一时间,窝在盛銮敬怀里的沈诗岑早就哭成了泪人,嘴上不停反省自己平时对盛怀宁疏于陪伴,才使得自己以为被关怀备至长大的女儿,连如此大的事情都瞒着。
说完,转头又去埋怨盛銮敬,怪他只知道工作,又气他除了去反对女儿将大提琴当做职业,其余的竟然一概不知。
目睹了全过程的贺尘晔,忽然觉得如坐针毡,待安静下来才出声宽慰,“她现在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不再依赖隔音耳塞,在雷雨天气也能一觉到天亮了。你们不必自责,她瞒着你们,只是怕你们担心,并无其他的意思。”
沈诗岑在啜泣声中询问:“真的吗?”
贺尘晔颔首,眼底挟着一丝诧异。
平时传闻中凛不可犯的盛氏夫妇,原来也会有这般脆弱的时候,尤其是在与沈诗岑碰面过那么两次过后,他不禁怀疑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盛太太,是否是他幻想出来的。
说话间,管家着急提醒,“大小姐回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沈诗岑迅速从盛銮敬的怀里直起身,边抹眼泪边招来秋姨把茶几上散落着的文件全都收拾了起来,顺便叮嘱了一句别忘记藏好了。
等盛怀宁迈着小碎步到了客厅,看到的画面十分其乐融融。
贺尘晔正和爹地边说笑着边下棋,妈咪在旁边偶尔会搭话一两句,转而又去翻杂志。
她不由顿住,看了小半晌才觉出哪里不对劲。
这里是紫澜山庄没错,可是贺尘晔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半分客人的样子都没有,倒像是与爹地妈咪相识了许久。
沈诗岑佯装自然地抬头,与她撞上视线后,一脸笑意盈盈地冲她招手,“宁宁回来了,快过来,这番薯糖水刚刚做好,你吃一点。”
盛怀宁很短促地“啊”了一声,又应:“哦,好。”
她慢吞吞挪步,落座在沈诗岑旁,右手边恰好就是正埋头认真下棋的贺尘晔。
趁着其余两个人的注意力暂时不在自己身上,她悄摸着拽了拽贺尘晔腰侧的衣料。
等人侧头望过来,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贺尘晔压低声音,回:“提亲。”
“结果如何?”她又问。
“你觉得呢?”贺尘晔刚说完,就听见盛銮敬催促他赶紧落子。
盛怀宁始终惊愕不已,视线逡巡而过,后知后觉来了这么久,爹地竟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她,让她不由好奇自己跟贺尘晔究竟谁才是盛家的人。
她愤愤然跺脚,脚上的鸵鸟毛拖鞋磕出极为不满的脆响,“爹地,我回来了!”
“嗯。”盛銮敬淡然应了一声,又接着思忖面前的棋局下一步该如何走。
盛怀宁不高兴了,腾地站起来,“没意思,我走了。”
“坐下。”盛銮敬沉声喝了句。
“我不。”她欲要继续提步离开,后被旁边的沈诗岑拽住了手。
沈诗岑笑着,“他就是装腔作势,这番薯糖水还是他差人给你准备的。”
盛怀宁傲慢地冷哼了下,偏过头,不再去理会一边还在棋盘上厮杀的两个人。
只是视线刚落到沈诗岑的脸上,就蹙紧了眉头,“妈咪,你怎么眼睛红红的?”
“有点困,打了个哈欠。”沈诗岑僵硬扯唇,张口胡诌。
盛怀宁不怎么信,“你——”
没说完就被打断,沈诗岑拍拍她的手,“你跟小贺目前有什么打算?先订婚,还是直接筹备结婚?”
小贺?订婚?结婚?
盛怀宁认为自己的脑子一定是生锈了,不然为何好端端转得这么慢。
不久前还不由分说地命令她必须与贺尘晔分手,今天就突然花好月圆了。不仅亲昵到不再称呼贺尘晔的全名,还催促着她跟贺尘晔再往前迈一步。
“都…都行。”她断断续续,答得很迟钝。
“怎么还是这么没主见?”沈诗岑气笑了,收着力道拍了拍她的脊背,“那我就自己张罗了,先挑个好日子去注册结婚。”
盛怀宁终于回神,“注…注…注什么?”
“结婚啊。”沈诗岑伸手探了探盛着糖水的瓷碗的温度,语气很随意。
她眨眨眼,满脸不高兴地揪着裙子上的钉珠,“爹地妈咪,我是你们捡来的吗?这么着急就要把我往外泼。”
盛銮敬失笑,“动用我的关系运来那么多自己喜欢的玫瑰,又从医院偷偷跑出去,在我送你妈咪的游艇上不害臊主动求婚的人,难道不是你?”
盛怀宁瞬间就红了脸,嗔怨着白了眼一直在憋笑的贺尘晔,气急败坏道:“啊啊啊啊——爹地你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取笑我!”
候着周围的管家佣人想笑不敢笑,脸蛋憋得通红。
她完全没了用那碗番薯糖水的心情,头也不回地跑上了楼。
盛銮敬打乱棋盘,深深地看了贺尘晔一眼,催促:“快上去哄哄,小丫头记仇着呢。”
“好。”贺尘晔从鼻间溢出一声浅笑。
他边将半挽的衣袖薅下来,边在秋姨的引导下到了盛怀宁的房间门口。
叩了叩门,未有人应,贺尘晔不得不自作主张推门进去。
在尤为宽敞的房间里找了半刻,后在靠楼下花园的一处小露台找到了人。他脚步微顿,多瞧了会儿,在确定女孩子并未真的生气后才提步过去。
他弯腰下去,揉了揉盛怀宁的发顶,故意问:“真生气了?”
盛怀宁睁开眼睛,从躺椅上抬身,一把抱住了他,“没有,故意吓吓他们。”
贺尘晔顺势坐在了她的旁边,借着这个姿势偏头吻上了她的唇。
一吻毕,他用指腹揩去她眼角因为动情漫出的泪花,说:“真不想跟我注册结婚?”
言及此,盛怀宁双手捧上他的颊侧,眼底亮了许多,“你单枪匹马杀来我家,就不怕我爹地揍你吗?还有还有,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我感觉我有点不认识他们了,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贺尘晔凑近,又啄吻了下她湿润的唇瓣,故作神秘,“我威胁他们,如果不同意,我就带着你私奔,或者把你藏起来,你这辈子都是我的。”
闻言,盛怀宁双目圆睁,居然真的信了,“啊?我爹地那个臭脾气,真的没打你吗?”
贺尘晔任她将自己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噗嗤一声笑了,“宝宝,你真好骗。”
“你怎么也学坏了?快告诉我啊,不然我会因为好奇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她晃着他的胳膊。
他趁机提条件,“叫声‘老公’听听。”
“不要。”
“快一点。”
盛怀宁抬起胳膊,遮在眼前,很小声地咕哝:“老公。”
“真乖,老婆。”
那日过后,贺尘晔始终没告诉盛怀宁是如何得到盛銮敬和沈诗岑的认可。
他知道女孩子一定会骂他笨,或是说他的这个做法过于冒险。
贺尘晔不以为然。
毕竟,如若没了盛怀宁,他万不会拥有现如今所有的一切。
更不会,跟她相爱。
第87章 吵到了87
明隽,盛怀宁自己的公寓。
室内冷气咝咝运转,餐厅内冒着袅袅热气,桌上的电热锅时不时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十来个人围坐在桌前,边吃边谈天说地,气氛很是热烈。
盛怀宁抬了抬下巴,顺其自然使唤,“贺尘晔,我还要吃嫩牛肉,帮我下。”
“好。”
贺尘晔穿了套宽松舒适的居家服,袖口高高挽起,自己是一口没吃,一心只照顾着盛怀宁和溪溪,还有盛怀宁工作室里的其他人,俨然一副男主人的做派。
嫩牛肉刚放,又跟着给每个人的玻璃杯中倒果酒。
轮到小祺,女孩子急忙一饮而尽,而后主动端起了酒杯,方便他添酒,嘴上还跟着念念有词,“嘿嘿,谢谢姐夫。”
贺尘晔眯起眼睛,因这罕见的称呼微蹙了下眉头,让人分辨不出来究竟是何情绪。
小祺一愣,右手娇憨地搭在颈后,语带歉意,“我是叫早了吗?”
盛怀宁吃得满头大汗,又因为锅中鲜红的辣油,被刺激到双颊通红。她仰着头笑,露出一口雪白的漂亮牙齿,不假思索,兀自戳破,“不早,他心里爽死了。”
贺尘晔无声浅笑着,夹了片毛肚放入她的碗中,大有要用吃的堵住她的嘴的意思。
“我还要吃,你接着下。”她哼了声,冲着不远处的那盘黄喉示意了下。
目睹着两个人打情骂俏的所有人,顿时味同嚼蜡,有种硬生生被狗粮喂饱的感觉。
其中一位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子,年纪不大,说话娇嗲,可爱但不会惹人厌烦,托腮瞧着瞧着,不自觉出声,“宁姐未来一个月都在内地,你们岂不是很快就要异地恋了?”
周围霎时安静下来。
自那日跟贺尘晔在紫澜山庄用过晚餐,盛怀宁的所有行程全都莫名其妙回来了,之前那些着急跟她撇清关系的合作方,一时间全变了副嘴脸,不止将原先的酬劳提高了两倍,还附加了许多让人根本无法拒绝的条件。
盛怀宁不相信自己有如此大的魅力,更不信这些人是因为贺尘晔之前被造谣诽谤的事情已经被澄清才忽然反悔,思来想去,只可能是爹地在背后施压了。
她半分犹豫都没有,直接答应了下来,对方愿意做低伏小,她没必要逞一时之快跟大把的钞票过不去。
毕竟——
想到这里,盛怀宁瞥了眼身旁的贺尘晔,视线慢悠悠落到执筷的那只手,暗暗觉得,为了回礼,她很有必要也买一枚戒指送给贺尘晔,太普通的不行,太便宜的也不行,必须要够独特才配得上他。
直愣愣盯着自己的目光过于热烈,贺尘晔想不发现都难。
他伸手扯了张纸巾,帮着擦了擦盛怀宁嘴角的油渍,附耳,“宝宝,你克制点,不能因为马上要异地了,就不分场合一直冲着我放电。”
盛怀宁气笑了。
身边这家伙,从她主动求婚,再到后来得到爹地妈咪的认可,是完完全全变了个人。
以前那个没安全感,患得患失的贺尘晔,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如今,逮着机会就会油嘴滑舌地打趣她,不对,应该是调戏。
盛怀宁动了动唇,不服输道:“老公,我听说异地是婚外情高发的原因之一,外边诱惑那么多——”
贺尘晔听不下去了,及时打断,抢话道:“我永远不会。”
“我怕我——唔——”
盛怀宁睁大眼睛,视线下垂,睇了眼捂住自己嘴巴的大掌,眼珠子转动了好几圈,忽又颤动眼睫,想让他松开手。
“你不可以。”
贺尘晔五指微拢,捏着她的颊边,一双眼紧紧地凝着她,仿佛在用眼神警告她:你敢出轨,我就把你绑起来,让你哪儿都去不了。
她拧起眉,冷不丁被吓到激灵了下,拨开他的手,装作无事发生,拿起筷子埋头苦吃起来。
罗稚连连摇头,忽然间觉得眼前的两个人,还是之前躲躲藏藏的时候比较让人舒服,
虽说这个想法有点缺德,但起码不会像现在这般随时随地把人骗进来杀,秀恩爱秀到人头皮发麻。
下一秒,转念一想,又不由感慨盛怀宁跟贺尘晔磕磕绊绊快一年,才苦尽甘来,终于修成正果,实在是不容易,那么逮着机会就腻歪也是情有可原。
迟疑半晌,她按捺不住好奇心,问出了众人都想知道的一件事,“Dita,不知道方不方便告知一下,你俩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你爹地妈咪突然就催着你们去登记结婚了?”
盛怀宁没抬头,这个问题她也想知道,可她缠着贺尘晔问了一周,都没问出个所以然,便彻底作罢,只等着以后有机会从妈咪那边入手,总能撬出些东西来。
她沉默着,直到桌对面有人伸脚过来碰了碰她鞋尖,才牵强地扯出一抹笑,把话头抛给了贺尘晔,努努嘴,说:“你问他喽,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收买了家里那两位。我现在终于明白了那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话音甫落,好几道视线齐刷刷投落到了贺尘晔的身上。
贺尘晔刚用公筷夹起一片毛肚,还没放入盛怀宁的瓷碗中,便顿住一动不动。
他泄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左手拿起玻璃杯,递到嘴边,遮掩着胡诌,“一哭二闹三上吊。”
盛怀宁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毕竟这段时间,这人用这句话敷衍了她无数次。
她大致能猜到,想要说服爹地妈咪绝非易事,贺尘晔不愿意说,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否则也不会如此辛辛苦苦地想要绕开这个话题。
脑袋一歪,盛怀宁兀自扯开话题,开始有商有量地跟罗稚说:“稚姐,我可不可以不那么早去内地?在哪儿排练不是练,我想待在港城。”
“可以是可以,不过…”罗稚拖长语调,“可能要晚回来三天,下半年巡回演奏会的海报要提前拍。”
“为什么?”她问。
罗稚也很无奈,“Cybele要准备设计展,Tido过段时间要出国,只有那几天能跟棚。”
“设计展?我不是听说他要订婚吗?”说完,盛怀宁侧身望向贺尘晔,“你最近有跟傅庭肆联系吗?”
“没,怎么?”贺尘晔摇头。
“你的消息这么滞后吗?我听说他在自己的某套别墅里出了事,刚装修没多久的新房子被烧得干干净净。”盛怀宁聊到八卦就很容易手舞足蹈,眼睛都跟着亮了不少。
这些算是圈子里心照不宣的秘密。
贺尘晔只知道他跟盛怀宁回港没多久,傅庭肆便跟自己的女朋友分开了,但是多余的,他一概不*知。
聊到这里,工作室里不知晓内情的几个人,目光灼灼地瞧着盛怀宁跟贺尘晔两个人。
其中一个胆子比较大,在听到盛怀宁主动在自己男朋友的面前提及之前的联姻对象,不禁在心里默默竖起了大拇指,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傅庭肆是谁呀?”
小祺嘴里塞得满满的,笑着囫囵道:“你这什么记性,就是宁姐那个联姻对象呀,之前新闻爆出来,你们不是在群里讨论过吗?还说宁姐跟——啊!”
话没说完,就被身旁的人用手肘杵着叫停了。
大家索性不装了,径直问了出来,“Dita,你在姐夫面前提其他男人,真的没事吗?待会儿打起来,我们可不劝架。”
盛怀宁懵着,撞上罗稚的视线,“你没告诉她们吗?”
“什么啊?”大家异口同声。
罗稚咳嗽一声,脱口而出,“新闻里那些都是假的,全是演戏。”
“啊?”又是一声惊呼。
盛怀宁觉得吵,压了压耳根的位置,好言相劝,“不许再提了哦,我怕待会儿真打起来误伤到你们。”
所有人不约而同做出噤声的动作来,开始默默吃起饭来。
蓦地,有人低低出声,“九点了,Dita在滨城的演奏会是不是今天开票?”
“对对对。小祺,快上工作室的微博看一眼。”
一群人一旦放松下来,就很容易变得懒惰起来,工作上的事情能瞬间抛到九霄云外。
自盛怀宁深陷舆论至今,足有快两个月的时间,期间不管是公司、工作室,还是盛怀宁自己,都未在公众平台上多说一个字,加之这么久没通告,再出现就是宣发演奏会的时间与地点,大家都难免有些心里没底。
小祺拿着手机的手抖动不止,触进微博的过程十分煎熬。
她驾轻就熟地找到主办方的微博,后又去看工作室定时发送的那条内容,不过三五秒的时间,紧绷的神经霎时松了,笑容跟着渲开。
“五秒售空!!!”小祺开心到要跳起来,一冷静下来就跟旁边的溪溪击了个掌。
“真的吗真的吗!”
其余人都跟着摸出手机,接下来大概安静了快十分钟。
网络上十分热闹,主办方为了给演奏会造势,买了好几条热搜。
许多人为了看热闹,一时之间,有关于盛怀宁的许多话题全都被顶了上来。
小祺滑动屏幕的手倏然间停下,一个大V营销号半个小时前发了条微博爆料,转赞评早就破了万。
[不知名网友:近日有网友在港城旅游,在维港码头偶遇盛怀宁。期间盛怀宁着一身纱质白裙,一直在码头与一艘豪华游艇之间来往,差人运送了许多价值不菲的玫瑰,听闻维港当晚有人求婚,还准备了烟火表演。据网友透露,晚上八九点钟,早前那位疑似盛怀宁圈外男友的男子同样登上了那艘游艇,直到翌日下午两个人才离开。]
[模糊不清的gif图三张]
恰时,其余几人也刚好刷到了这条爆料。
盛怀宁察觉到气氛变得古怪,不再跟旁边的贺尘晔说笑,偏头觑过去一眼,“怎么了?”
她下意识拿起一旁的手机,点进微博就在文娱榜前列看到了。
那几张图完全不需要点开,仅凭轮廓就能猜到是她。
盛怀宁那天敢在众目睽睽下做这些,就已经做好了被拍的准备。
只是她没想到,有人会将她之前与傅庭肆的那些假新闻翻出来,重新做文章。
有不少人在下面说她见异思迁,只是这些舆论没几分钟就被扭转了。
盛怀宁越看越不对劲,总觉得那些帮着澄清的账号莫名有种人机的死板,刷新得极快。
[媒体一通瞎拍就说两个人在谈恋爱,是一丁点实质性的证据都没有。]
[新闻爆出这么多次,两个人一没暧昧,二没任何肢体接触,正直到像是去谈几个亿的生意。]
[每次热搜都没上,就被迅速撤掉,这澄清的还不够明显吗?]
…
翻了没多久,盛怀宁忽然看到了好几个比较眼熟的id,是往常常在她微博下面活跃的那几个人。
其中一个人贴出了一段让她无比熟悉的视频,就是那天她与傅庭肆第一次出入香榭酒店的画面,纷乱的一群人里,有一抹高大的身影被圈了出来。
盛怀宁知道,这个人是贺尘晔。
那时公众们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她跟傅庭肆的身上,根本没发现混在安保人群里,穿得花枝招展的贺尘晔。
此时此刻,整整五分钟的视频,不止有盛怀宁差点被推搡摔倒,让贺尘晔扶住的画面,还有贺尘晔绕过车头从司机手里接过钥匙,跟着钻入驾驶位的那一段。
风向霎时变了。
[啊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豪门千金与帅气保镖的戏码!]
[终于有人发现了,新闻爆出的那一天我就看见了,这么帅的保镖,还兼职司机,想想就不可能嘛!而且仔细看,Dita踉跄那几步,旁边的太子爷表情着急,其实完全不敢帮忙扶,肯定一早就知道身后跟着的人和Dita是什么关系。]
[还真是正直到去谈生意啊!]
[罪过罪过,还真是嗑错了。]
[媒体听风就是雨,但凡同进同出酒店,就一定是在谈恋爱,麻烦下次请拍进出同一个房间。]
[喂喂喂,别扯开话题,重点不应该是求婚吗???]
…
一时间,小祺的手机响铃不停,吓得赶紧调到了静音模式,用求救的眼神先看了眼盛怀宁,转而又挪向罗稚。
罗稚发出一声叹息,说:“等我给大老板打个电话。”
几分钟后,罗稚去而复返,冲着盛怀宁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段总说你做决定。”
盛怀宁颔首,转头与贺尘晔四目相对,弯唇发出肆意的笑,“以后都不用遮遮掩掩了,开心吗?”
贺尘晔语出惊人,“意思是,我可以随时随地吻你了,是么?”
咳——
“注意影响,注意影响。”
“我们不是透明人。”
…
围观的人都义愤填膺,纷纷发出抗议的声音。
在与贺尘晔恋爱后,盛怀宁每时每刻都幻想着要将两个人的关系公之于众。
一开始是怕爹地妈咪知道,后来又怕因为自己职业的特殊性而影响到贺尘晔的私生活,那时她做了许多言不由衷的事情,说了许多让贺尘晔患得患失的话。
现如今,这一刻终于来了,她却突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有种置身梦境的感觉。
正思索着,一只大掌包裹住她垂在身侧的左手。
她猛然抬头,眼睁睁看着贺尘晔低身伏在耳边,轻声,“宝宝,你该给我一个名分了,真的很不想再被别人用‘疑似盛怀宁圈外男友的男子’来称呼。”
[盛怀宁Dita:有了最喜欢的钻戒,是某疑似盛怀宁圈外男友的男子送的,我爱他。]
[配图戒指全貌。]
第88章 吵到了88
[呜呜呜…我的宝贝明天就要办婚礼了。]
[楼上别哭,看似明天办婚礼,实际已经结婚一周年。]
[Dita太忙了,前半年足足开了快二十场演奏会。]
[大家快去围观啊,待会儿晚上九点,工作室要在微博抽1999人送伴手礼。]
[啊啊啊啊啊啊——杀啊,谁也不许跟我抢。]
…
奥诗归属德盈集团,是港城数一数二的顶奢酒店,独家经营权却在沈诗岑的名下,在去年盛怀宁与贺尘晔登记结婚当天,被当做新婚礼物送给了盛怀宁。
九月八日,距离两个人登记结婚已过去整整一年。
盛怀宁为了配合婚礼的筹划与举办,在六月份前就将积压在一起的工作紧赶慢赶全都忙完了,十几个城市日夜连轴转,让贺尘晔是心疼不已。
本就是暑假旅游高峰期,奥诗酒店为了布置婚礼场地,提前一个月就选择了暂停对外营业。
盛怀宁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将婚礼全权交给了沈诗岑。
二十多年前,沈诗岑与盛銮敬的那场婚礼,称得上是空前绝后的世纪婚礼,不管是从场地的用花,还是到后面婚宴的餐饮,都让人心驰神往。
一比一copy是不可能的,可沈诗岑还是吩咐盛銮敬去联系当年的那个设计团队。
当年非常小众的团队,现如今已经为不少大牌,或是顶流明星打造过尤为吸睛的舞台。
只是场地布置的草图刚出来就被盛怀宁驳回了,后被突然来过问进度的贺尘晔知晓,想都没想便叮嘱所有人按照原计划进行。
婚礼前夕,盛怀宁破天荒地宿在了紫澜山庄,静等着翌日清早从明隽公寓出发的贺尘晔来接亲。
明明是睡了足有七八年的房间,盛怀宁竟然有点失眠。
她翻来覆去到凌晨,后因一阵轻缓的敲门声彻底清醒了过来,简单应了句,“进来吧。”
房门从外边打开,沈诗岑穿了件过膝的睡裙,外披一件针织长衫,先探头进来,借着床头昏暗的灯光,撞上她的视线,问:“睡不着?”
“嗯,”盛怀宁点点头,“妈咪,你怎么也没睡?爹地呢?”
“他啊,坐在楼下客厅借烟消愁,”沈诗岑没好气溢出一声笑,带上房门后走到床边坐下,“我们好像很久没有好好地坐下来聊聊天了。”
盛怀宁身形一僵,从大学毕业至今,已有四年的时间。
刚开始因为大提琴,她常跟爹地闹到不欢而散,连带着与妈咪独处的时间就少了许多,再到后来,她跟贺尘晔在一起,又因为妈咪的反对与阻碍,更是一分一秒都没法待在一起。
想到这里,她倾身抱住沈诗岑,哭腔说出就出,“妈咪。”
沈诗岑一怔,半夜跑来,她原本的目的是找盛怀宁聊聊天,好打发这入睡困难的一夜,岂料面前的人竟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开始哭哭啼啼起来。
她抚了抚怀里人的脊背,无奈叹息,“哭什么?不怕明天眼睛肿了,化妆都救不了?”
“妈咪,我情绪刚到位,你就逗我笑,太讨厌了。”盛怀宁忍不住又啜泣了下。
为了转移注意力,沈诗岑瞬转话锋,“你不是一直问我跟你爹地,为什么这么轻易就同意你跟小贺在一起,现在还想知道吗?”
意料之中,盛怀宁倏地从她怀里起来,双手乖巧地搭在膝上,坐得十分端正,眸光明亮,“妈咪,你终于愿意告诉我了!”
接下来,短短十分钟的时间,沈诗岑将那天贺尘晔跑到紫澜山庄,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全都毫无保留地叙述了出来。
盛怀宁好不容易止住的情绪,霎时如决堤的洪水般,全都宣泄了出来。
犹记得,当时她跟贺尘晔刚在一起不久,这人将自己所有的财产全都罗列出来,给足了她随意支配的权利,可那些称得上是傍身的东西,贺尘晔竟愿意分毫不留,将一大半都给了她。
这一刻,她先是在心里埋怨贺尘晔就是个傻子,后又庆幸贺尘晔遇到的人是她。
但凡是个有私心的,只要签了贺尘晔准备的那份具有法律效力的财产转让协议,后半生就可以衣食无忧了,跟发了笔横财没什么区别。
盛怀宁微微仰起头,眼泪啪嗒啪嗒地疯狂往下掉,全砸在了大红锦缎提花面料的床单上,就像是一朵朵迅速氤开的海棠。
她只是在年幼的时候随口挑中了贺尘晔作为资助的对象,于她而言,那些钱财全部加起来,连她一只限量款的包包都买不起,却值得贺尘晔牢记至此,并对她半分戒心都没有。
沈诗岑右手捏着纸巾,力道很轻地帮忙擦着眼泪,心脏揪成了一团,窒息到闷痛。
她想起刚才在卧房里,跟盛銮敬聊了没两句,这人就烦躁地一根接着一根抽烟。那会儿她悄然偏头,隐约看见盛銮敬眼角红通通的,眼泪悬而不落,却还是强装平静地说:“宁宁也才二十六,怎么大学毕业还没几年就结婚了呢?”
沈诗岑怒极反笑,怨怼地抛下一句,“我跟你结婚的时候还不到二十二岁,那时你怎么不哭一哭?”
闻言,盛銮敬捻灭手中的烟,站在露台散尽身上的味道,才回来环抱住她的腰,“我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给我哭的机会,可宁宁不一样,虽说贺尘晔那臭小子确实很不错,但我总怕她嫁过去会受欺负,她连生病这么大的事情都瞒着我们,纵使受了委屈也会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沈诗岑一阵怅惘,实在不想大好的日子,跟盛銮敬一起抱头痛哭,莞尔一笑,下意识安抚着说:“你放心吧,宁宁比我幸运。”
话落,盛銮敬不乐意了,急忙抹掉了眼泪,依旧抱着她不撒手,“老婆,你这是什么话,我可从没欺负过你。”
思绪拉回,沈诗岑一时皮笑肉不笑,很是优雅地拍了拍盛怀宁的手,将纸巾塞给她,说:“宁宁,你也知道,我跟你爹地是因为商业联姻才在一起的。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所有的感情全都是建立在利益之上,再加上贺尘晔从一开始就隐姓埋名,还刻意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去接近你,我只能觉得他动机不纯。”
“你是我跟你爹地从小呵护到大的,你善良,对任何人都没防备心,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逼迫你跟他分开,直到那日他那样毫无保留地愿意将自己这么多年辛苦打拼的所有转让给你,妈咪才知道自己错了。面对这样一个人,我跟你爹地还有什么反对的理由?”
一时间,盛怀宁的眼泪越流越多,根本止不下来。
她牢牢抱住面前的人,回想在外人口中听到的有关于爹地妈咪刚结婚那会儿的事情,只知道那时的沈诗岑是有一位稳定交往的恋人,后来在联姻的消息传出来后,那人竟瞒着沈诗岑私底下联系了盛銮敬,狮子大开口要了一百万,从此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那日后,沈诗岑变得嚣张乖戾,自掏腰包将那一百万还给了盛銮敬,隔日就带着律师跑去太和集团,要求盛銮敬陪自己去做财产公证,老一辈的利益纠葛她管不着,但自己的还是盛銮敬的,需得分清楚。
盛怀宁忽然间不知道是该心疼贺尘晔还是妈咪,只能靠哭来宣泄自己的情绪。
时隔一年多,她都快忘了,自己一直欠爹地妈咪一声“对不起”,当时她因为那一丁点讯息,就认为贺尘晔的那些私事被抛到公众面前,还有自己事业受挫,全都是爹地妈咪一手造成的。
她不分青红皂白,在那天说了许多未经大脑的话,定是让爹地妈咪伤心坏了。
思索了会儿,她声如蚊蚋,故意口齿不清,“妈咪,@#对*%不~¥起。”
离得近,沈诗岑仅凭只言片语就猜到了,呵笑出声,开口,“好啦,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妈咪就是舍不得你,所以来找你聊聊天。时候不早了,快睡吧,再熬明天就不漂亮了。”
眼睁睁看着沈诗岑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口,盛怀宁急匆匆道:“妈咪,我会经常回来看望你和爹地的。”
沈诗岑止步,面上装得很严肃,“好,快去睡。”
“晚安妈咪。”
卧室内再度恢复到安静。
盛怀宁依旧是一丝丝睡意都没有,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正上方那盏璨耀奢华的水晶灯。
几秒钟后,她从床头摸过手机,本是抱着试试的想法,没成想电话刚拨出,那端的人就分秒不隔地接听了。
“还没睡?”男人低沉的声音里带了点沙哑,隐隐还能听到一点点的鼻音。
时间忽然滞住停摆不动。
刚经历过爹地消沉,妈咪沮丧,还有自己哭泣不止的盛怀宁,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格外大胆的猜测,悠悠然问:“贺尘晔,你该不会因为跟我分居一晚,就在哭鼻子吧?”
说完,她又听到贺尘晔吸了吸鼻子,显然是强忍不住溢出了一声啜泣。
盛怀宁顿时乐了,继续打趣,“贺尘晔,你果然在哭,看来我对你的了解还是不够全面,你不止是小醋包,还是小哭包。”
听了她的话,贺尘晔用指腹揩掉眼泪,附和着她一起笑,良久才道:“是,独守空房,很辛苦的。”
“那怎么办?你寂寞啦?”盛怀宁侧身躺着,紧紧抱住身前的棉被,声音压得极低,“老公,明晚算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还想跟你在车上做一次。”
“嗯?”贺尘晔懵住,不懂话题怎转得如此快。
盛怀宁浑然不觉,继续乐此不疲地撩拨,“你记不记得去年圣诞节,我们在拉斯维加斯,那晚你很兴奋,让我都有点不认识你了,后来你伏在我的耳边,你说你好喜欢在车上,很后悔之前没试过。”
“宁宁,你再多说一点。”贺尘晔喉咙发紧,手不自觉下探,握住。
盛怀宁同样觉得煎熬,指尖隔着棉质触上。
蓦地,眼前浮现方才妈咪说过的那些话,促使着她抖着语调说:“贺尘晔,我说过,我会永远对你好的。”
“你要记得,我们是双向奔赴,不存在谁高谁一等。”
…
盛怀宁不知道自己在贺尘晔的诱哄下,说了多少没羞没臊的话,直到一声愉悦的闷哼从电话那端传递过来,她才渐渐消停下来。
而她也在差不多同一时间,跟着攀上云端,这种飘忽的感觉让她既兴奋又疲惫。
她扫了眼手机状态栏上的时间,距离化妆还有造型团队来紫澜山庄,只剩下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
当下,盛怀宁急需去洗手间冲个澡,洗掉浑身的燥热与指尖上那湿哒哒的一片晶莹。
她深吸口气,说:“该睡了,呜…我好困。”
话音落下,贺尘晔无声弯唇,半刻后用着余韵未散的迷人嗓音,让她一度觉得那热气是拂在她的耳边。
“明天见,我的新娘。”
第89章 吵到了89
清晨五点,紫澜山庄早早点亮了所有的灯。
所有人有条不紊地往来各处,手上拿得满满当当,面上皆是一副笑意盈盈的喜庆模样。
盛怀宁端坐着,身上的薄纱晨袍跟之前在游艇上求婚贺尘晔的那件是同款,但不同色,看起来很是温婉可人。
姗姗来迟的罗稚,望了眼一旁衣架上挂着的伴娘服,后又环顾四周,问:“陶小姐没来?”
盛怀宁一直在强打精神,闻言打了个哈欠,才慢悠悠说:“航空临时管制,可能只赶得上晚上的party了。”
“那你岂不是没有伴娘了?”罗稚放下手上拎着的包,一抬头迎上镜子里盛怀宁阴森森的眼神。
“不然你来顶上?”盛怀宁坏笑着。
罗稚觉得这话有些骇人听闻,用食指指向自己,“我?你说我?感谢抬爱,我还是别去丢人现眼了。”
时间在说说笑笑中,过得格外快。
盛怀宁再抬眼,已过了六点,往日圈子里稍稍交好的姐妹陆陆续续到齐,将盛怀宁团团围住,像在看什么了不得的稀世珍宝,全都两眼放光。
“这个凤冠也太好看了吧。”
“有…有点眼熟,好像…好像在哪里见过。”
“拍卖会?博物馆?”
“救了个大命,是贺先生准备的?”
盛怀宁这会儿已经换上了嫁衣,蓝金鱼尾的款式,配色大胆,极具浓郁的南洋风,从胸口到裙摆手工缝制的彩凤和祥云,用精美珠钻勾勒,与外搭的拖尾长褂相得益彰,都同样贵气满满,妥妥的人间富贵花。
或是因为浑身上下繁琐复杂的穿着与配饰,她一改平时活泼好动的性情,举手投足间都变得端庄起来。
她眨眨眼睛,长睫上点饰的细闪,使得她瞬间灵动了起来,许久才勾着唇,笑道:“是我爹地妈咪准备的,他们…”
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出口,靠右手边的一位千金大小姐觉得她古怪,忙抢话道:“什么?快说。”
盛怀宁双颊绯红,是在旁一直负责整理的小祺,兴冲冲地替她说了出来,言简意赅,总结得很到位,“宁姐的妈咪在跟贺先生较劲,因为贺先生给宁姐准备了一顶珍珠王冠,特别华丽。”
“快拿出来看看啊。”
“别藏着了,小气鬼。”
…
耳边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盛怀宁抬了抬手臂,压耳根的时候,腕上戴着的鸳鸯囍字金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视线往旁侧挪动,候在一边的秋姨接收到她的示意,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方桌上的丝绒盒。
倏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一处。
华丽璀璨的王冠,最中间镶嵌的那颗心形钻石,重达十克拉,周围环绕点缀的巴西钻石,足有四百多颗,而最最引人注目的还得是那一颗接一颗的野生珍珠,在这一刻宛如清晨晶莹剔透的露珠,散发着独特迷人的光芒。
“啊啊啊啊啊绝了。”
“跟之前纽约佳士得拍卖会上的那顶好像,但看着好像要更精致一些。”
…
盛怀宁窃喜,昨夜贺尘晔托人送来时,她足足看了快半个小时。
从小到大,她见过不少珠宝,更是拥有了许多,但如此赋予了特殊意义的,却是头一件。她知道这是贺尘晔为了能与她的婚纱相配,特地找品牌设计师按照她的喜好制成的,颇费工时和人力,十分罕见名贵。
她望向丝绒盒底部的小夹层,那里面摆放着一张精致的卡片,上面的字迹一看就是贺尘晔的,只不过被做成了鎏金的样式,写着“晨野”二字。
盛怀宁知道,这是这顶王冠的名字。
不多久,走廊突然一片嘈杂,许多人嚷嚷着。
“新郎来接亲了。”
“完了完了,我们会不会拦不住?伴郎团看着都是猛男啊。”
“不管,撒泼打滚也要多要几个红包。”
“什么?你太容易被收买了。”
…
屋内,秋姨收好王冠,转而去拿那顶凤冠,冲周围的几个造型师招呼,“快快快,把这个小心戴上,然后扶小姐去卧室。”
盛怀宁不自觉吞咽了下喉头,碍于唯一的一位伴娘无法及时到场,伴郎团那边跟着做了调整。
李维还有贺尘晔的几个大学校友,都只陪着贺尘晔来接亲,并且表示会在遇到所有的刁难时,无条件地接受与顺从。
这会儿,已从外间挪到卧室的盛怀宁,忍不住担心起自己的塑料姐妹团会不会过于为难贺尘晔,时不时会倾身朝门外张望。
她一手扶着头顶沉甸甸的点翠金制龙凤冠,另一手拨开眼前的流苏面帘,侧耳仔细听着外边的所有声音。
此起彼伏的呼声,大致能猜出来贺尘晔面对所有的接亲关卡,应该是都完成得很是游刃有余。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捏着好几个红包。
长久的混乱中,盛怀宁恨不得将手中的团扇贴到自己的脸上,收紧的双手指节泛白,垂着的眼眸隐约看到了自远处缓步过来的人。
她实在紧张,忍不住往后挪动,直到那双牛津皮鞋止住,才慢悠悠挪开了团扇。
四目相接,贺尘晔接过李维不知从哪儿翻找出来的高跟鞋,很是规矩地单膝跪下,轻轻抓握住她的脚踝,慢条斯理地帮她穿好。
期间,盛怀宁根本舍不得眨眼。
她发现,贺尘晔望着她的眼神,尤为熟悉。
曾许多次,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他都是这般虔诚,就像是臣服在她裙下的骑士,好似守护她是他奢望了一辈子的事情。
恍神之际,盛怀宁后知后觉,贺尘晔突然离自己近到了咫尺。
一只大掌悄无声息地探了过来,将她勾缠在头发上的步摇,不紧不慢地拆离出来,而后便一瞬不瞬地继续望着她。
这一刻,偌大的空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就连耳边的所有声音也跟着消失了,寂静到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盛怀宁的视线,从衬衫的盘扣到不断吞咽的锋利喉结,最后才是扑了淡妆的英俊面庞。
她看得很仔细,隐约发现贺尘晔眼下的遮瑕比她的还要厚,再往上,不由诧异到睁大了眼睛。
贺尘晔原本澄亮无比,如黑宝石般的一双墨眸,只一晚的时间,就变得格外疲惫,里面的红血丝看着尤为骇人。
昨晚临睡前的那通电话,让她脑中霎时警铃大作,心里名为“心疼”的情绪再次疯狂滋长,略弯的腰背紧绷到酸痛。
盛怀宁自然知道贺尘晔那句轻飘飘的话,只是借口,怎会因为独守空房就难过到流眼泪。
爹地妈咪是因为舍不得她出嫁才那么伤心,而贺尘晔,是因为终于要娶到她了。
盛怀宁短暂垂眸,为了掩饰自己动容到快要落泪的狼狈模样,下一秒伸出右手揽至贺尘晔的颈后。
只需稍稍施力,就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到分毫空间都没有,唇瓣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这个流程是原计划里没有的,贺尘晔无法避免一怔,总觉得昨晚已经流干的眼泪,好似又要卷土重来,决堤一次。
他呜咽一声,然后配合着闭上眼睛,任由女孩子探舌进来,与自己的纠缠在一起。
哇——
尖叫声顿时响彻在周围,不少人纷纷起哄再亲久一点。
在这整齐划一的呼声中,只有罗稚在暗暗担心,忙道:“我的祖宗啊,妆要全花了。”
闻言,两个人不情不愿分开,盛怀宁蹭了下嘴角晕出来的一点点口红,赧然一笑,说:“干森莫!新郎太帅了,有点没忍住嘛。”
所有人不约而同哄笑出声,罗稚没好气地甩给她一记白眼,刚收好化妆工具的造型师又被唤进来给她还有贺尘晔补妆。
末了,贺尘晔把捧花递到盛怀宁的手里,然后伏身靠近,抄过膝弯将她抱了起来。
盛怀宁很是乖巧,偎在他的怀里,目光灼灼,随之不受控地缓慢贴近,还没吻上就被罗稚用团扇挡在了她与贺尘晔之间。
她瘪瘪唇,伸出搭在贺尘晔身后的那只手,“早知道就不让你帮我拿了,还我。”
罗稚的表情是相当嫌弃,用手中的团扇轻拍了拍她的掌心,“能不能管住你的嘴?让Cathy多休息一会儿。”
Cathy是盛怀宁的御用化妆兼造型师,此时忙附和着点了点头,看起来惨兮兮的。
盛怀宁只好暂时消停下来,沮丧的样子极像是受了委屈耷拉着脑袋的小猫。
贺尘晔忍不住想笑,一股脑把过错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说:“是我不知检点,用眼神勾引她。”
话落,女孩子在他的怀里开始折腾了起来,双腿小幅度摆动着,双手齐齐攀住他的肩膀,“对,没错,一直跟狐狸精似的在冲我放电,我能不上钩吗?”
“呜呜呜…还想亲,怎么办?”
咳咳——
几声急促的低咳传来,盛怀宁顿时偃旗息鼓,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楼下,盛銮敬和沈诗岑正襟危坐在沙发上。
敬改口茶时,盛銮敬面上非常严肃,很官方地叮嘱两个人在以后的日子里,一定要相互理解,相互包容。
说着说着,话头忽然就转到了盛怀宁的身上,嫌弃着哼出声,“没出息。”
盛怀宁知道面前的人是在说她方才缠着贺尘晔求亲亲的事情,刚准备不甘示弱地理论回去,眼皮一撩,入眼的是盛銮敬欲哭不哭的样子,话顿时就咽了回去,瞬转话锋,“你不一样也没出息,快擦擦你的眼泪。”
旁边的沈诗岑笑了声,示意眼前还跪着的两个人赶紧起来,而后将手里的帕子气冲冲地扔到盛銮敬的怀里,压低声音说:“哭哭哭,昨晚哭了那么久,怎么还不够?”
盛銮敬眨眨眼睛,把眼泪强行逼了回去,站起身假模假样地郑重其事说:“好了好了,时辰到了,快出门。”
从紫澜山庄到奥诗酒店,劳斯莱斯车队浩浩荡荡地驶过每一条街道,车上装饰着的朱丽叶玫瑰宛如明艳迷人的小精灵,随风飘荡摇曳。
等到达,两个人前后脚进了休息室,盛怀宁换好衣服,做完造型,就窝在沙发里把玩手中的捧花。
之前接亲的那束已经换掉,现如今的这束,是贺尘晔在设计师的帮助下diy出来的。
品种不同的花朵用钻石镶嵌,叶片由深邃的祖母绿点缀,花茎则由黄金制作而成,十分花俏华贵。
她用指尖戳了戳花蕊处的珍珠,转而又碰了碰头顶的王冠,不由自主就出了神*。
又是王冠,又是珠宝捧花,还有那身为她量身定制的嫁衣,再到这会儿身上穿着的这件婚纱,贺尘晔会不会破产啊。
“老婆。”
“嗯?啊?”
热息拂在耳边,盛怀宁一时慌乱不已,转过身时没稳住扑到了贺尘晔的怀里,蓬勃的心跳声带动着她的一起失了频。
她被扶着站起身,原本堆叠在一起的裙摆散开,皎白珍珠铺满裙身上面的网纱,在头顶水晶灯明暗的交错下,泛着粼粼水光。
贺尘晔不禁入了迷,这件婚纱是在将近五十张设计图纸里挑出来的,与今日的婚礼场地很是相配。
正是因为有了这件婚纱,所以在得知盛怀宁驳回场地布置的设计草图时,才着急忙慌拨了通电话给设计团队,挽救了这套差点沦为垃圾的设计方案。
他知道女孩子是怕麻烦,明明那么喜欢华丽还有奢华的一个人,在遇到他以后就突然由奢入俭,这不是他想要的。
在贺尘晔的心目中,盛怀宁就该是风光的,不管到了哪里都应该是人群中的焦点。
神思被盛怀宁拽着衣袖唤了回来,女孩子仰起头,得意地冲着他笑,“我漂亮吗?贺尘晔。”
“很漂亮。”他点头。
刚答完,盛怀宁歪了歪头,嘴角挑起,又问了句十分难为情的问题,“贺尘晔,我在想,这捧花,还有王冠能二次出售吗?”
贺尘晔一怔,“为什么这么问?”
“我其实也没很喜欢,用完摆着多浪费啊。”她偏开脑袋,不敢再看他。
贺尘晔霎时顿悟过来,为了打破女孩子这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稀奇古怪的念头,“是不喜欢,还是在为了我省钱?”
“你…”盛怀宁小声咕哝,“你也才三十岁,工作根本没几年,哪儿有那么多钱给我糟蹋,我…我怕以后跟着你吃榨菜。”
贺尘晔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对她说:“说出来也许有点可笑,这么多年,在意识到喜欢你的那一刻,我所有的努力全都是为了你。”
“嗯?”盛怀宁懵住,不懂两者之间有何关系。
贺尘晔慢悠悠,郑重出声,“如果跟我在一起,需要你做这么多的改变,受这么多的委屈,那爸爸妈妈如何放心大胆地把你交给我?”
“宁宁,我能养你一辈子。”
第90章 吵到了90
九月八日办婚礼,是盛怀宁非要的。
原本沈诗岑找人算了时间,往后推三天才是绝佳,终是拗不过盛怀宁,不得不点头答应。
年轻人不太重视这些,一心只想找个自己内心觉得有意义的时间。
盛怀宁去年会选择这天来领证,是因为她依稀记得之前与贺尘晔错失见面机会的开业酒会,就在这一天。
她想换个方式,弥补贺尘晔。
要让他每每想到这个时间,不止有遗憾,还得有一种得偿所愿的满足感。
秋意阑珊,日暮柔风。
婚礼场地在奥诗酒店后边的庄园,室外草坪偌大无比,足以容纳上千人。
本就是花草树木皆会逐渐凋零的季节,此时此刻却摆放了许多郁郁葱葱的钢草,草尖的位置手工悬坠了一颗颗硕大的澳白珍珠。
从入口的位置,到舞台,又用上万朵朱丽叶玫瑰堆簇起来,再搭配白花紫藤,微风拂过,仿若能听到悦耳的扑簌声。
现场有贺尘晔斥巨资请来的管弦乐队,他们用最优美动听的音符将这个庄严肃穆的婚礼变得更加神圣而浪漫。
贺尘晔不知道自己等了有多久,手心都出了层薄汗,如鼓动的心跳声在看到盛怀宁从一扇扇拱门穿梭而过时,渐渐失拍。
盛怀宁腰背挺直,握着捧花的那只手在看清场地的布置后,不自觉收紧。
为什么?她明明pass掉了这个设计方案的,而且设计团队后面还做了新图纸给她看,所以,她这是被贺尘晔这个坏家伙,伙同其他人忽悠了?
诧异顿时变为愤懑。
盛怀宁遥望过去,仿佛在用眼神询问贺尘晔:这么多澳白珍珠,品质最差的市场均价都在两千元左右,真的不会破产吗?
贺尘晔微微一笑,自然明白远处的女孩子心里在想些什么,不再坐以待毙,阔步过去,毫不犹豫地牵上了对方的手。
盛怀宁很不情愿地挽上他的胳膊,小声咕哝了句,“大骗子。”
婚礼流程冘长且复杂,好在并未出任何差错,直到司仪握着话筒,望向两位刚交换完戒指的新人。
比起新娘的淡定,新郎倒是哭成了个泪人,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后笑着打趣,“想必新郎一定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吧。”
闻言,贺尘晔低笑着抹眼泪,与盛怀宁四目相对,低沉的嗓音实在迷人,说:“娶到你,是我日日夜夜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盛怀宁不想哭的。
她垂着的那只手,指腹不停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鲜彩绿钻被做成了叶片藤蔓的形状,将一颗稀世粉钻托在中间。
个头不如贺尘晔求婚的那枚大,看起来也挺平平无奇,只是方才男人从丝绒盒拿出来的那刻,她清晰看到戒圈与戒托连接的部分,被改成了猫尾。
与当初刚跟贺尘晔在一起后,她收到的那条钻石手链,内圈里的纹饰一模一样。
盛怀宁大颗滚落的眼泪,与周围散发着光泽的珍珠差不多,同样珍贵。
她记得当初给Bubblu设计那个玩偶的时候,罗稚用着调笑的语气,说她自己有那么多小猫形状或者图案的首饰就算了,怎么给别人设计思想也这么单一。
当时,她颇为得意地说:“怎么啦?我就喜欢,等以后结婚我也要设计这个图案的戒指。”
罗稚听完,继续打趣她,“呦呦呦,母胎单身的人,一天天幻想这么多,害不害臊啊?大小姐。”
她恶狠狠地怼回去,“你管我!”
思绪到这里,盛怀宁任由贺尘晔用指腹很轻地拭去眼泪,而后盯着那翕动的唇瓣,吐出:“不好意思,宝贝,收买了你的经纪人,晚上回去轻点打我。”
盛怀宁明明早就哭得梨花带雨,却还是强装出不受动容的样子,用哭腔说:“榴莲还是键盘,选一个。”
贺尘晔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下面坐着的人开始起哄。
“别愣着了,快亲一个。”
“新娘还不抓紧机会,新郎这么帅,能忍这么久?”
“亲一个,亲一个…”
盛怀宁嗔怨着白了下面一眼,自己说出去的话,就得自己买单。
不料,贺尘晔拿过司仪手中的话筒,抢过话头,“是新娘太美了,我有点忍无可忍。”
话刚说完,就倾身往前,一手扣在她的后颈,另一手揽住她的细腰,贴上唇舌由浅入深,吻得她几近喘不过来气,将“忍无可忍”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吻过后,贺尘晔附耳,“酒宴结束带你去个地方。”
她一顿,说:“啊?去哪里呀?你最好能诱惑到我,我可是很期待在After Party上穿我那件花卉贴饰的高定礼裙,而且青梧——”
食指贴上她的唇,止住未说完的话,男人字正腔圆,低声,“车-震。”
车子弯弯绕绕驶入中西区,停入地下一层的独立车库。
盛怀宁坐在副驾,环顾四周,懵头转向了许久。
原本闷沉无比的空间,由于开了通风,此时完全不觉得压抑。
她推门下去,不禁沉浸其中,暗暗感慨:贺尘晔是变魔术的吗?
周围做了装饰,仿佛将婚礼场地瞬移了过来,珍珠看着大了许多,玫瑰看着也更新鲜。
盛怀宁从草尖拽下一颗,摩挲着珍珠光滑的表面,光泽深邃高级,肉眼看无暇,约莫每颗在两万港币左右。
她转过身,“老——唔——”
盛怀宁身上的鎏光羽礼裙,三两下就被贺尘晔剥了下来。
她手里还捏着那颗珍珠,男人的大掌从她的颈后缓慢往下挪,途径光滑的肩膀,再到漂亮的腰线,最后顺其自然地接过她不受控松开的珍珠。
很柔和的灯光,加重了氛围中的旖旎。
盛怀宁被贺尘晔托抱到了越野车前的发动机罩上,本做好了被凉意侵袭的准备,岂料上面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铺了件柔软的薄毯。
后背挨上的那一刻,她浑身的肌肉都跟着绷紧了,嘴巴不自觉跟着哆嗦,“贺尘晔——”
“叫错了,老婆。”男人好意提醒,手上动作没停,碾过胸口,落在最湿润的地方。
盛怀宁双眼微阖,长腿因为这尤为陌生的环境紧紧勾着他的腰,说出的话带着淡淡的鼻音,“老公,换个地方吧。”
贺尘晔略弯唇,悄无声息地将指换成了唇,高挺的鼻尖不时会碰上让她濒临窒息的临界点。
不久,趁着她战栗不断,意识半昏沉之际,伏在她耳边低语,“放轻松,宝宝,你该提早熟悉熟悉这里。”
盛怀宁调子掐得很软,眉头下意识皱起来,不解,“为什么啊?你好烦,至于借别人的车库玩情趣吗?”
话落,男人小心翼翼将她抱了起来,揽着她的腰肢面对面坐进了车内宽敞的后排。
期间,两个人浑身上下都严丝合缝地连接在一起,只是较方才又入得深了不少,盛怀宁短暂呜咽了两声,攀着她的肩膀,动作很是缓慢。
过于轻浅,贺尘晔受不了这种隔靴搔痒的感觉,忙按住她夺回了主动权。
末了,一颗沾了不明水渍的珍珠,自下往上滚过盛怀宁细腻的肌肤,流下点点暗昧的痕迹。
她低着头,察觉到那蓬勃的滚烫好似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忙道:“老公,回家再做好不好?”
贺尘晔低声一笑,拨开她额前被汗氤湿的发丝,回她,“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啊?什么?”
下一秒,男人长臂一伸,从前排的扶手箱翻出一串钥匙,塞入她掌中,“婚房,老婆。”
盛怀宁蓦地睁开眼,抬起下巴,很是享受这种居高临下望着贺尘晔的感觉,反应迟钝了半刻,小声咕哝:“婚房?你什么时候置办的?”
贺尘晔保持着懒散倚靠的姿势,右手在她的身后轻捻慢按,慢条斯理回:“登记结婚的那天。”
她顿住两秒,开始仔细回忆起来。
去年的今天,贺尘晔一改往日的习惯,吩咐司机载着他们两个人去婚姻登记处,沿途拐着弯儿问了太多问题,几乎都与装饰喜好有关。
那时她觉得奇怪,便多问了两句,这人告诉她打算重新装修一下明隽的那套公寓。
听完,她顿时来了兴趣,直到登记完结婚返程的路上,都还在拉着身旁的人聊个不停。
想到这里,盛怀宁作势就要起身,被贺尘晔握着腰又牢牢按了回去,让她不由惊呼了一声,如此强烈的存在感实在过于折磨人。
她不得已换了个较为舒服的姿势,再次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双手捧在他的颊边,水光潋滟的瞳眸一瞬不瞬地瞧着,“大骗子,说什么重新装修,一天天就只知道套路我,你这是对婚姻不忠诚!”
怀里的人义愤填膺,看着很是认真。
贺尘晔放低声音,直呼冤枉,“宝宝,如果我事先就告诉你,你还会让我买吗?”
盛怀宁不喜欢这种被戳破心思的窘迫,暗自深吸了口气,下一刻倏地扯唇,故意做出不甘示弱的姿态来,“买!为什么不买?买它二十套,啊——”
她狼狈咬唇,指尖狠狠抓在他的肩膀,再开口,语调都在抖,“贺尘晔,你别顶我。”
贺尘晔抬头迎着她的目光,下颌绷得极紧,嗓音是难以描述的低哑,顺着她刚刚说的话答了句,“可以,明天我就吩咐安特助去置办。”
她微微一惊,用视线描摹着他的眉眼,经过一天的时间,内里原本不健康的红已经褪去了大半,不由自主就转移了话题,“好可惜啊,没亲眼看到你哭鼻子的样子。”
“眼睛痛不痛?”她很轻地吹了下。
贺尘晔条件反射地眨了眨眼睛,知晓她接下来要问什么,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宁宁,我今天言不由衷,说了句谎话。”
“什么?”
“我从来不敢想能娶到你。”
——娶到你,是我日日夜夜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盛怀宁的脑海中不受控地回响起这句话,心中霎时被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填满,梗到她几乎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只能一字一顿,“贺尘晔,现在你可以放心大胆地想了。”
安静须臾。
男人扣住她的后脑勺,借着她目前跨坐的姿势,将她压到真皮座椅上,望着她笑,说:“那我想再来一次,贺太太。”???
盛怀宁无声狂怒,白莲花卖惨的本事还真是炉火纯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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