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心计


    天色依旧阴沉, 太阳被层层堆叠的云层所掩,暗淡无光,仿佛笼罩着巨大的灰色天幕, 无端的让人有些沉闷。


    清晨刚刚停歇的寒风,再次席卷而来。街上行人匆匆, 都裹紧了身上的棉衣,帽檐下露出冻得通红的脸颊。寒风呼啸着, 卷起一阵阵尘沙,将枯叶吹得满地都是。


    吕掌柜今日也在店里,见李大成过来,立时兴奋的拉着他去喝茶,李大成推托不掉,只能跟着进了前厅。


    两个衣着单薄的外邦女子,正在圆形的舞台上练舞。曼妙的身姿,随着乐曲轻轻摆动,缀着珠翠的衣摆摇曳生姿。


    此时还不到营业的时候, 好多伙计都明晃晃的将眼神投在那两名女子身上,直至吕掌柜进来,才有所收敛。


    李大成眉心轻皱, 偏过头去, 目光始终不曾落在那两名女子身上。


    吕掌柜今日高兴, 左右也还没营业, 便也没计较伙计们的疏懒。本想着李大成若是有兴致, 他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反正这两女子也不是清白之身了, 在他买来前就不知道转过多少手。


    他虽知道李大成有夫郎,还颇得看重, 但男人偶尔在外面吃酒玩乐,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见人脸上似有不悦,便没有提及,直接引着人近了二楼的雅间。


    店里这几日,日日客满,别说雅间了,连大堂的位置都早早的预定出去了。这间还是特意空出来的,为的就是招待那些临时过来的贵人们。


    室内布置雅致,两边都有窗子,一边面朝着街巷,推窗便是繁茂的街景。另一边则挂着纱幔,望出去视线正好落在楼下的舞台上,实属绝佳的观看视角。


    桌上已经布好了茶点,想来是提早备好的。李大成在凳子上坐定,便听吕掌柜吩咐伙计上茶。吕掌柜满脸的喜色,一派春风得意的模样,不用问也知定是有喜事。


    吕掌柜确实心情大好,三天布施下来,原以为又是陪跑,不过是做些面子功夫罢了。没成想最后一日,知县大人亲临,见他的桌案后高悬着布旗,上面整齐的列出了布施的品类和每人领取的数量,清晰明了,别有新意。


    当着众人的面,便连连夸赞不已,还在府里设晏褒奖,更奖了一块牌匾。那可不是普通的牌匾,上头可有官府的印记。布施的商户众多,这份殊荣可只有一份儿,却落到青竹阁的头上,让他怎么能不欢喜。


    他一个商户,平日里就算是想巴结,都找不到门槛,何况知县大人,还热情款待,一丝架子都没有。


    这等好处,还多亏了那日李大成给他出的主意,要不然这等好事自然不会落到他身上。如今青竹阁挂上了官家的赐下的牌匾,何愁生意不好!


    不仅如此,以前那些明里暗里嘲笑他生意不好的人,见他拔了头筹,差点没气吐血。却不得不暗暗压下气焰,假惺惺的同他道喜。


    这般扬眉吐气,怎么不让人心里畅快!


    吕掌柜早就觉得李大成绝非常人,如今得了实打实的好处,对李大成更加不敢慢待,早就备好了谢礼。他在生意场上混了那么多年,深知驭人之术,这样的人即使不能为己所用,也不能轻易得罪。


    听完吕掌柜所述,李大成起身道了贺,却并不居功。三日布施下来,吕掌柜银子没少花,他哪能揽到自己身上。况且,如此大肆褒奖,是福是祸还很难说。


    清河镇虽相较周边的几个镇子还算是富庶,但下属的村子也有贫瘠的,甭管是干旱粮食减产,雨涝受灾,都少不得要布施。官府一句话,底下的商户哪敢说个不字,即使再也怨言也只敢放在心里。


    布施年年都有,官府从未有人到场,何故今年破例了。


    如今知县亲临,恐怕与布施场发生的暴动有关,灾民和民巷里的人炒打起来,连官兵都出动了,知县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不仅亲自到场,还奖下牌匾。一来,为了激励商户们,更加尽心尽力。毕竟布施不止这一年,往后还要办。二来,恐怕就是明褒暗贬,褒奖了吕掌柜的青竹阁,那些办事敷衍,甚至连真正的灾民都分不清的的商户,自会警醒。


    更有甚者,有机灵的趁着这个机会,打着陪罪的名头,往衙门里送点礼,也不失是一个攀附的机会。


    这些话李大成并没有出口,吕掌柜行商多年,行事老道,这里面的门道不会看不清。他只是个平头百姓,既无权势也无财富,也只想过自己的安稳日子。


    吕掌柜手执茶壶,笑眯眯的给李大成倒了茶,掀开一边的托盘,里面是明晃晃的银子,目测有三十两。许是考虑他日常没有什么大开销,贴心的全准备的是五两一锭。


    财帛动人心,白花花银子谁能不喜欢!


    “大成兄弟,当日若不是你给我出的主意,我也得不到知县大人的青睐,特意备下一点薄礼,还望大成兄弟莫要推辞。”吕掌柜将托盘递过来,虽不可否认他是存了示好拉拢的心思,但也是真心实意的感谢。


    商户地位低下,官府什么时候把商户放在眼里,他能出入知县大人的府邸,同知县大人同桌用餐,怎么说也混了个眼熟,日后有什么事自也比旁人好开口些。也不枉他备下厚礼,旁人就是想送礼还找不着门槛呢!


    吕掌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李大成,见他脸上并未见贪婪,甚至连一丝惊喜都没有,倒也不吃惊,脸上依旧挂着笑。


    李大成伸手将掀开一半的红布盖上,将装有银子的托盘推了回去,拱手道:“吕掌柜太客气了,能得知县大人赏识,都是您亲力亲为,布置得当,我岂敢居功。心意我领了,银子却愧不敢受,还望吕掌柜见谅。”


    三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所谓无功不受禄,李大成可并不认为吕掌柜能拔得头筹,全是倚赖着他出的主意。


    布施的地点就在长平街,他几乎每天都会经过,许多商铺都是派了伙计或是家里的小厮在那盯着,充其量再加上一位账房先生。有的伙计小厮也是识字的,便连账房先生都省了,像吕掌柜这样亲力亲为的几户没有。


    灾民们多是衣衫褴褛,更有甚者腌臢不堪,那些东家掌柜的怎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自然是使唤手下人出面。本就是为着官府的号召,这些商户们不敢不听令,无非面子功夫罢了。主家如此,下面的人更不尽心,这才有这场暴动。


    这么浅显的道理,知县又怎会不知。正因为如此,亲力亲为的吕掌柜才成了褒奖的对象,既是褒奖,同样也是给其他商户立个榜样,至于会不会成为其他商户嫉妒的对象,知县大人自不会过问。


    若不是如此,官府赏下牌匾就足够了,何必要设宴呢,即使知县真的是欣赏吕掌柜,只需私下宴请便好,大可不必这样大张旗鼓。


    毕竟同商户往来过密,真要传出去,于知县大人的官声也无益。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他们这位知县又一贯是打着官声清廉的名头,他不信知县大人会不爱惜羽毛,生怕旁人不知的亲近一名商户。


    旁人是杀鸡儆猴,这位知县大人是反其道而行之,奖鸡敬猴,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调动清河镇的商户,均为己用,还尽心尽力,也算是好手段。


    只是对于吕掌柜,是不是捧杀便很难言。经商多年,总有树敌,如今大出风头,会不会招妒,眼下吕掌柜风头正盛,等这风头过了呢!


    若是没有惊动官兵,想来这位知县大人也不会莅临,那即便是布旗做的再漂亮,恐怕也无用,最多是起个广告的作用,招揽些散客罢了,眼下一切纯属机缘巧合。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况且他这个主意,给吕掌柜代来的是福是祸还很难评,他自然是不好再收这么一大笔谢礼。


    几番接触下来,吕掌柜知道李大成不是贪财之人,见他面对这么多银子都不动心,也没过多意外。多番礼让之下,看李大成没有一点要收下的意思,吕掌柜也只好打消念头。


    吩咐伙计拎上来一个竹盒,一张红笺上书着酥荷斋三个小字,乃是镇上最出名的糕点铺子。他家的荷花酥乃是一绝,每月只有双日才会售卖,去晚了根本就买不着。这一盒两层,想来都是酥荷斋出名的糕点。


    吕掌柜该是一早就猜到他不会收银子,早早的就使唤人去买的糕点。他不知是该叹吕掌柜心思缜密好,还是该叹吕掌柜识人有方,只是这份心思用在他身上属实是有些浪费了。


    点心李大成收了,他再推脱便太生分了。吕掌柜本想着晚上设宴款待,李大成以夫郎身子不适为由婉拒了。


    出门的时候,吕掌柜仍旧一脸喜色,李大成顿了顿,还是开口提醒了一句。借用王六子为由头,只说近来不太平,望吕掌柜多加防范。


    第142章 努力赚钱中


    寒风不时地穿过街道, 卷起阵阵尘埃,裹挟着在空中打卷,铺子的门帘也被吹的来回摆动。偶尔有行人经过, 也只是匆匆瞥一眼便继续前行,似乎连进店询问的意愿都没有。


    从青竹阁出来后, 李大成便直奔福宝楼,与其他铺子的冷清不同, 福宝楼的生意依旧红火。门前的空地上早就停满了马车,有些甚至排进了巷子里。


    伙计们穿着统一的厚棉衣,站在门前迎客,脸上都堆满了笑。即使无需入内,也能闻见里头弥漫着的浓郁酒香和菜香。客人们或举杯畅饮,或低声交谈,好不热闹。


    李大成来过一次,知道这里面的规矩,直接拉着板车奔了后巷。福宝楼的生意着实好, 送肉的汉子,扛着整扇的猪肉正往里搬运,后面还排着好几两板车, 想来都是送菜肉的。


    后门大敞着, 李大成礼貌地扣了扣门, 院里的伙计上前询问, 他将来意说了, 伙计不加思索便回绝了,虽然言语还算客气, 但面上的不屑却懒得不掩饰。


    早就料到会是这样,李大成也不恼, 客气的道了谢,便出了后巷。


    这条街上,除了福宝楼还有四五家食肆、酒楼,虽不至于门庭冷落,但客人也不多。时值饭点都如此,想来平时生意更差。


    一家一家的看过去,李大成找了家生意最差的。


    两层的铺面,但店面却不大,大堂里只有六七张桌子,一眼就可将店里的情况看清。


    大堂里冷冷清清的,一个客人都不见,两三个伙计却不耐其烦的擦着干净的桌子,不见丝毫懈怠。进门处的桌案后,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正翻看着账目无声叹气。


    李大成抬头,瞧见梁下悬着的牌匾,边角处的黑漆已然掉了,露出里面的的底色,显然是有些年头了。上面书着合生楼三个大字,字迹俊逸洒脱,到应了这三个字。


    “合生楼”李大成默默念了一遍,倒是个不俗的好名字。


    伙计见他进来,立时喜出望外的迎了上来,热情的招呼道:“客官,您里面请,小店菜色齐全,量大实惠,包您满意,不知您要吃点什么?”


    “小二哥误会了,我并不是来用饭的,不知掌柜的可在,在下有事想劳烦掌柜的?”李大成见伙计满脸的期待,罕见的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话毕还歉意的笑了笑。


    伙计显然没料到这个结果,好不容易来了个人还不是吃饭的。愣了一下,便打量起李大成,见其身上是簇新的棉衣,瞧着倒是不像穷苦人家的。


    他在这做了好几年了,从来没见过有这么个人来找掌柜的,疑虑的同时,把目光移向了桌案后的老掌柜。


    李大成顺着伙计的视线望过去,老掌柜已然合上了手里的账簿,打量着他的眼神里,也有几分疑惑。李大成客气的打了招呼,说明了来意。


    老掌柜并未说话,只是捻着胡子沉思,似顾虑颇多。半晌,才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年轻人,着实不是我要驳你,只是我这的情况你也看见了。眼下正是饭点,我这一个客人都没有,就算应了你,也是徒劳。年轻人,你还是去别问问吧!”


    “掌柜的,严重了。眼下生意不好,怎知以后都如此呢?”李大成微微一笑,语气虽然淡淡的,但面上却带着胸有成竹的笃定。


    老掌柜不由得重新打量面前的年轻人,李大成一脸坦荡,任由几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后生,你可知这街上生意最好的是哪家?”老掌柜扶着桌子站起身来,语重心长道:“年轻人有冲劲是好,可更要脚踏实地。”


    “这条街上生意最好的当属福宝楼,掌柜的既问了,我也不隐瞒,有冒犯的地方还望掌柜的见谅。”李大成微微躬身,施了一礼,才道:“福宝楼生意红火,自然看不上我这点微薄小利。掌柜的说我退而求其次也好,只是成不成的总得闯闯才是,要不怎知结果呢?”


    “也罢,你这个后生倒是执着,你拿进来看看吧。不过提前说好了,我这生意冷清,若是卖不出去,你还得原封不动的拉回去,可一个铜板都没有。”


    “那就多谢掌柜的了!”李大成道了谢,转身将板车上的食盒卸了下来。


    一共十五只兔子,整只卤制的一共是八只,除去有两只他留下送人以外,食盒里还有六只。其余的兔头和兔腿,分别做了麻辣和五香的两个口味。余下的兔肉,李大成在辣炒兔肉的基础上做了改良,冷着吃味道更加。


    又找掌柜的借了纸笔,将每种品类的价格都一一写上,他的字算不得好看,但乡下人能认字就不容易了,写不好也没人会起疑。


    既然是在酒楼里售卖,价钱便可稍微上提一些。整只的兔肉八十文,兔腿十五,兔头十八文,冷吃兔肉三十文一份,正好是一碟的量。他买的兔子肥,一只兔肉便可以出两碟。这些全卖了的话,也能进账一两四钱多。


    除去给掌柜的二成,再刨除本钱,到手的也有不到七钱,维持家里的开销足够了,到了月底还能剩下不少,同家里的银子一并攒着。将来甭管是买地或是买房都好,手里有钱,日子过起来才更踏实。


    临走时,李大成给了伙计二十文钱,托他晚饭时分,拿两份冷吃兔肉做试吃,来招揽客人。伙计痛快的答应了,左右店里也不忙,这点活儿也不用费什么功夫。二十个铜板呢,他一个月的工钱才一两多银子,这都能抵他多半天的工钱了。


    风比早上小了些,天依旧灰蒙蒙的。既然事已经办妥了,李大成也不欲在镇上多呆,买了肉,再去趟首饰铺子便想回去。


    天气寒冷,鑫平街后巷的气味也淡了许多,李大成赶到的时候,韩老三正在给人切肉。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掩面站在一旁,脸上的嫌弃都要溢出来了。


    “大成兄弟,先进来歇会儿,我这还得会儿。”韩老三招呼李大成进来坐,切肉的手更加利落。


    一旁的案板上已经堆了不少肉,想来是个大客户,李大成想着他还得忙会儿,便想先去买兔子。


    “韩三哥,先忙着,我先去郑大哥那拉兔子,一会儿再回来。”


    韩老三应了一声,见中年男人脸上的不耐越发明显,只能将剩下的肉尽快的分好。


    两家铺子本就挨着,李大成也没拉板车,只拿了那只卤好的兔子和提前备好的一小坛酒。


    郑宏依旧躺在竹椅上,许是听见他们的交谈,见李大成过来,不等他开口,就起身问道:“要几只?”


    李大成微愣了一下,才开口:“二十只,劳烦郑大哥了。”


    郑宏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转身就往后面去了。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三个竹笼,每个竹笼里都有六七只兔子。


    “还按上次的价钱,三十五文一只,二十只一共是七百文。”


    李大成答应着,付了七钱银子,见郑宏随手将银子扔进钱箱里,便又在竹椅上坐下。心下觉得此人有些意思,一副冷脸,偏偏一副热心肠,给他挑的兔子每一只都很肥。


    郑宏见他还没走,以为是还有什么事,随即又坐直了身子,面上却并没有不耐烦。


    李大成将被油纸包着的兔子和一坛子酒放在桌上,笑了笑,缓缓道:“我自己卤的兔子,拿给郑大哥尝尝。”


    郑宏似乎有些意外,脸上罕见的有了一丝变化,很快又恢复成了那张冷脸,“下不为例。”


    李大成也不恼,笑着应下,拎着竹笼出了铺子。韩老三已经忙完了,这么难缠的客人,虽然给的银子多,可他还真不愿意伺候。


    见李大成过来,帮着一起把竹笼绑在板车上,省的路上颠簸掉了。兔子胆小,受了惊吓便不易养活。


    韩老三早就将他需要的肉准备好了,正帮着往板车上装,李大成听了数目,又追加了五斤。青竹阁的生意好,要的数量自然有所增加。


    “大成兄弟,你这生意是越做越好了。”韩老三高兴的往里走,准备去切肉。李大成生意好,连带着他的生意也好,心里自然欢喜。


    李大成也跟着进了铺子,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也不客套,“我自己卤的兔子,韩三哥尝尝,就当加个菜了。”


    韩老三随手擦了擦手,凑了过来,见着桌上的东西,豪不见外,憨笑了两声,“那就多谢大成兄弟了,正好我想喝酒了,连下酒菜都有了!”


    韩老三是性情中人,非要留李大成晚上一起喝一杯,李大成推脱不掉,只有如实道来。他住在村里,还拉着一车的东西,最快也得半个多时辰。等吃完酒天都黑了,耗时更多不说,夜路也难行。


    韩老三这才作罢,只说哪日得空了一定坐下喝一杯,李大成应了,这才得以出门。


    出了鑫平街,已近未时三刻,中午没来的及吃午饭,此时腹中早已饥肠碌碌。见街边有卖馅饼的,李大成便买了两个。找了个背人的街角,三口两口就吃完了。


    第143章 不如小桥细细查验一番


    从徐富那拿了定好的猪肉, 李大成便直奔东边,清河镇东边有好几家首饰铺子,样式自然也更多些。他不擅长这些女子小哥儿的物件, 只有多逛逛。


    长长的街巷,车马交错, 车辙声伴着马匹偶尔的嘶鸣声,倒是比集市那边还热闹不少。街道两旁店铺林立, 侧目望去首饰铺、文玩铺、布庄、成衣铺子,应有尽有,可谓是清河镇最繁华的地方。


    几步之外,便是一家名为珮玉轩的铺子。首饰铺子的受众多是女子小哥儿,虽也有男人前来光顾,但相对较少。因此,这家店的伙计全是小哥儿,娇小的身量,耳后的红痣, 让人一眼便能认出。


    李大成还没同沈桥以外的小哥儿有过接触,少见的有几分慌乱。与伙计始终保持着四五步的距离,将自己的诉求说了。


    伙计都是经过培训的, 虽平时接待的多是女子小哥儿, 可也有替夫人来选购首饰的, 自然什么人都见过。见他这般, 也体贴的没有离得太近。


    “客官, 这边都是发簪,您可以自己看看。若是拿不定主意的话, 也可以告知我您夫人的喜好,我帮您推荐。”


    李大成一一扫过, 却没有特别合眼缘的,这些发簪大都工艺繁复,以长长流苏珠翠点缀,虽也好看,他总觉得更适于女子,与沈桥并不相配。


    “有没有适合小哥儿的,样式简单些的。”李大成始终将目光落在面前的柜台上,可谓是目不斜视。


    伙计听他如是说,立时改了口,“有的,您跟我来这边,若是喜欢素雅的,这边还有好些款式清雅的,您看看有没有相中的。”


    这边还有两个小哥儿选中了心仪的首饰,正准备去付钱,李大成顿在原地,等着两人过去,才靠近柜台。


    这边的发簪果然样式更加简洁,李大成一眼便从一种簪子中,相中了一支双枝芙蓉花簪。簪子由两股攒成,到了中间慢慢分开两枝,顶部均雕成芙蓉花的样子。花心以钿珠装饰,最下面一朵芙蓉花下,连着两三根细链,尾端缀着几颗小银珠,摇曳摆动间,别有意趣,


    伙计极有眼色,顺着他的目光,将那只簪子拿起来,递了过去。李大成避开伙计的手,小心的接过来,放在掌心里,越看越满意。


    “您眼光真好,这个簪子是前几日新到的,虽然素雅,却不失俏皮,您夫郎一定会喜欢的。眼下价钱也合适,只要二两六钱,等近了年下肯定会长一些。您要是相中了的话,我就帮您包起来。” 伙计见眼前的男子似是选定了,态度也更殷勤能进他们铺子的,兜里都是揣着银子的,他观男子的穿着,也是有固定营生的。


    李大成点点头,淡淡道:“包起来吧!”


    伙计满脸喜色,接过他手里的簪子,仔细的包好,引着他往桌案前的账房先生那走。李大成付了银子,接过用木盒装好的簪子,揣进怀里出了门。


    街角有家杂货铺子,货架上琳琅满目的货品,其中一个红漆彩画的拨浪鼓,格外显眼。想着后日的赵家的喜宴,李大成进店买了一个拨浪鼓,还有另一个木制玩具,一共花了不到一百文。


    天色愈加阴沉,还未至申时,天空已经被灰色的云层覆盖,阴翳非常,也不知是不是又要下雪。


    李大成加快了脚步往家走,街上全是步履匆匆的行人。赶到河谷村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黑云如连绵不散的浓墨,寒风骤起,发出“呜呜”的轰鸣。


    天色压的灰暗,村口不见一人,车轮在地上碾过,仰起一阵尘土,卷在风里,模糊了视线。


    刚拐进巷子,就见门口有个单薄的身影,正是沈桥。眼看着变了天,沈桥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回来,索性出来迎迎。


    正巧碰见前院的孙家嫂子,拉着他说了会儿闲话,又提及王六子,沈桥对这个人没有印象。可孙家嫂子的话却像个惊雷,在平地炸开,他怔了一会儿,才又确认了一遍。


    孙家嫂子见他这反应似是不知情的,自觉说错话了,讪讪的随口应付了两句,便匆匆离开了,独留沈桥站在原地。


    寒风吹在身上,似乎都觉不出冷,崽崽似是察觉到不对,叫着去扒拉沈桥的裤腿,沈桥罕见的没有理会小家伙。


    瞧见李大成的瞬间就迎了上来,悬着的心才落到了实处,“你怎么才回来,是路上出了什么事了吗?”


    “去买兔子耽搁了些时间,等急了吧,下次别出来了,外面太冷。”李大成本能的去握沈桥的手,连指尖都凉透了,也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


    “先回家,天太冷了。”他拉着人往回走,被握着的手有些发抖,刚开始李大成还以为沈桥,是在外面站的时间久了冻的。两人离得近了才觉出不对,垂眸便对上人泛红的眼眶,“怎么了,小桥,谁欺负你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李大成见人摇摇头不语,心里着急可,可也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迅速将肩带搭在右肩上,揽着人往家走。


    崽崽卧在门口,见他们走近了,才闪身进了院里。许是察觉出氛围不对,也不闹人,乖乖的卧在垫子上烤火。


    李大成也无暇顾及板车上的东西了,匆匆的关上院门,便领着沈桥回了屋。两人都被冷风吹透了,身上尽是寒意。拉着人进屋坐下,拿过桌上的手炉,见还热着,连忙塞进人的怀里。


    “王六子的事,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刚刚只顾的上担心,此时见人安然无恙,沈桥堵在喉咙里的话才问出来。


    小夫郎眼角泛红,含着雾气的眸子望着他,开口的声音都带着颤音。李大成心疼坏了,忙伸手将人搂进怀里,却被一把推开。


    看着男人愣住的样子,沈桥只觉得喉间一梗,想好的话再也说不说来。他垂下眼,眼泪不要钱似得落下,染湿了一大片衣襟。


    “小桥,是我不好,不应该瞒着你,乖,咱不哭了。”李大成抬手给人擦眼泪,泪珠却似没有源头般的,越擦越多。他闭了闭眼,蹲下身子,左膝点地,对上沈桥被泪水浸湿的眸子,“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小桥不生气了,是我思虑不周。光想着怕你担心,却没想过你要是从别人嘴里听见,会更忧心。”


    沈桥抽噎着,胡乱的抹了把眼泪,将手搭在男人肩上,“你要是有事·······”


    “以后无论什么事,都不会再瞒你。小桥,信我。”拉过沈桥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不生气了,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沈桥抽咽着,点点头 ,略有些哑的嗓音带着泣音,“那·····那日你伤着了吗?”


    他不敢想,在偏僻的小路上,若是真的出了事该怎么办,连个人影都不见,就算要呼救都找不到人。只觉的越想越后怕,惧意如同被冰冷的毒蛇盯上一般,四肢百骸都是寒意。


    低头见半跪在地上的人,沈桥伸手想将人拉起来,却跌进一个宽厚的怀抱。李大成一手环肩一手环腰,将人紧紧的固定在怀里。下巴埋在沈桥的颈窝处蹭了蹭,眸底泛起一抹殷红,再次睁眼的时候又悄然隐去。


    “小桥,不是说我打架很厉害吗?我自然没事,就算再来两个人,夫君也对付的了,别怕。”低头吻去沈桥眼下的泪痕,李大成压下心疼,温声哄人,“若是还不信的话,不如为夫脱了,小桥细细的查验一番。”


    李大成说着还贴心的覆着沈桥的手,放在自己的衣襟处,大有一副任君所为的架势。


    沈桥还红着眼眶,怎么也想不到刚刚还好好说话的人,下一瞬就变得轻浮起来。手下传来有力的心跳,隔着衣服似乎都能感觉到皮肤的温度。他飞速将手撤回来,羞红脸道了一句“不正经。”


    “好好,我不正经,夫郎最正经了,敢问夫郎还生气吗?”李大成收紧了搂着腰的手,不让人离开。


    沈桥拧着身子挣脱不开,索性也不动了,将头埋在男人肩上,不再理人。


    李大成在人红透的耳尖上亲了一下,给人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发丝。似是想到什么,轻轻拔下沈桥发间的木簪。


    一头青丝顿时散落下来,似光滑的绸缎,柔软的长发披在单薄的肩上,遮住了小半张脸。沈桥泛红的眸子略带惊讶,抬眸便对上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睛。


    李大成自怀里拿出木盒,放在沈桥的掌心里,柔声道:“打开看看喜欢吗?”


    沈桥小心翼翼的捧着盒子,抬眸看了李大成一眼,在男人期待的目光中,掀开盖子,入目是一个精致的发簪。


    “小桥,我给你带上。”见小夫郎本就泛红的眼眶,又泛起泪花,李大成拿起木盒里的簪子,想帮人带上。


    他手忙脚乱的忙乎了好半天,结果原本柔顺的发丝也变得毛躁起来,簪子松垮的别在头上,两人目光交汇,眼中尽是笑意······


    第144章 盼你长命百岁


    呼呼作响的寒风足足刮了一夜, 伴着漫天飞雪,给天地都染上了一抹白色。屋檐被一层薄薄的冰霜轻轻覆盖,在日光的映衬下熠熠生光。


    昨夜两人均过了子时才睡下, 早上便有些起不来。饶是李大成的生物钟一向准时,也比以往晚醒了半个时辰。


    风雪歇了, 倒是个难得的晴天,暖暖的日光透光窗棂洒进来, 打在沈桥白皙的侧脸上,眼下的一大片青色格外明显。


    想到昨儿有些固执的人,李大成无奈的叹了口气。


    昨儿回家本就晚了,收拾兔子又是个费功夫的活计,家里又只有一口锅,等全部卤好后,都快半夜了。


    他进屋才发现本该安睡的人,不知何时醒了,正强撑着等他, 即使困的脑袋一点一点的,也硬生生的扛着。


    屋里一片漆黑,伴着窗外锐利的风声, 也不知道沈桥等了多久。他快速的洗漱好, 将人揽进怀里, 一股凉意立时袭来。李大成原本想说不必等他的, 可眼下除了心疼, 哪里还说的出别的话。


    小夫郎本就胆小,乍闻王六子的事, 一定后怕的紧。这事本是他想的不周到,本想免人忧虑, 却不知更添了烦忧。


    李大成将人搂的紧紧,好一会才将怀里的人暖热。


    这一夜沈桥睡的并不踏实,一直陷在噩梦里。好几次,他听见耳边细小的抽泣声,立时惊醒。将人揽在怀里,哄了又哄,好不易才搂着人重新安睡。


    折腾的次数多了,李大成干脆让人枕着他的胳膊,两人直到后半夜才睡熟。此刻,即便胳膊已经麻了,李大成都没敢动,生怕惊醒了好不容易睡熟的人。


    崽崽醒了,玩了一会儿,见没人搭理它,便用两只前爪扒开一条缝,挤进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低声呜呜了两声。李大成怕他吵醒沈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知是没有默契,还是小家伙不给面子。


    又或许是他们这边的动静太大了,沈桥动了动,下意识的抬手去揉眼睛,李大成握上那只手,轻轻的拍着人的后背安抚。


    “嗯······哼······” 怀里的人轻哼了两声,李大成低头在人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转瞬对上一双水波流转的眸子。


    “醒了?”


    沈桥没说话,额头蹭了蹭李大成的下巴,又把头埋进男人怀里,搭在男人背上的手也慢慢收紧。


    小夫郎如此依赖,李大成一颗心都让人磨软了,两人又在被窝里亲昵了一会儿,虽未做什么,可那份亲近劲儿,熨的两人心里都欢喜。直到崽崽的叫声再次响起,两人才依依不舍的起身。


    “又下雪了?”


    李大成添柴回来,见沈桥正坐在窗前往外看,一身天青色的衣裳衬的人冰肌胜雪,转头间,鬓间的银珠相碰,发出清脆响声,清雅又烂漫。


    他不由得看呆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雪不大,一会儿我扫了,堆在院里就成,给崽崽玩会儿,也就不剩多少了。”


    “下过雪路上不好走,今日早些出门吧,省的路上耽搁了。我先做饭,你把院里的雪扫了,再去孙婶儿那看看有没有用帮忙的。”沈桥从炕上下来,在崽崽身上揉了一把,便准备去灶房做饭。


    却在擦身而过的时候,被人抓住了手腕,沈桥不解,回头的时候,正瞥见李大成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之色。


    李大成微微用力,将人带进怀里,“小桥给夫君安排的这么明白,连点报酬都不给吗?”


    “你想······想要什么报酬?”沈桥声音闷闷的,强撑着没有错开视线,泛红的耳尖却将他心底的慌乱,出卖的彻彻底底。


    李大成没说话,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意图明显。


    屋里很静,只有微不可查的呼吸声。腰间的力道让人不容忽视,沈桥只觉得全身都变得滚烫,因为紧张双手都止不住发颤。


    本就是夫妻间逗趣,他自然也没想把人怎么样,刚要松开环在人腰上的手。一双带着凉意的手便攀上了他的脖子,他本能的低头,瞬间唇上便被一抹温软覆盖。


    许是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沈桥没向上次那么慌乱,却也只是浅尝辄止。在分开的一瞬间,后脑被一双大手扣住,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哼,余下的声音便被被淹没在唇齿间。


    李大成搂着人的手紧了紧,含住人娇软的唇瓣细细勾勒,随即加深了这个吻。良久,他才将人松开,喉间滚了滚,脸上尽是餍足。


    垂眸浅笑,看着一脸绯色的人,又意犹未尽地在人唇角轻啄了几下。


    “我·······我去做早饭。”沈桥扔下一句便跑,生怕再在屋里待下去,青天白日之下便会发生更羞人的事。


    李大成正在兴头上,上前一步从背后将人抱住,下巴搭在沈桥的肩上,蹭了蹭,开口的声音很带了些委屈,“小桥,怎么占完便宜就想跑?一点情分都不念。”


    沈桥被他倒打一耙的本事惊到,又羞又气连话都说不出来,忿忿的回身。李大成也不是真的要拘着人,腰间的手并未十分用力。


    气鼓鼓的小夫郎着实可爱,尤其是红着脸的时候,李大成脸上的笑意更盛。


    看着笑吟吟的人,沈桥就算有气也散了,看了眼在一旁看热闹的崽崽,总觉得李大成耍赖的样子,和崽崽有些像。这话他本是在心里想想,不知怎么的就说了出来。


    见李大成瞬间瞪大的眼睛,倒也不愧疚,只觉的更像了,脸上也带了笑。


    李大成故作恼怒将人扑倒,两人滚做一团,笑声伴着讨饶声在屋里炸开。


    “好啊,小桥敢笑我。”


    “别,别挠·····哈哈·····痒······”


    早饭最终还是李大成做的,两人一番厮磨,沈桥出了一层薄汗。他身子骨本来就弱,李大成也怕他吹了冷风,又染上风寒,便没让人出屋。


    索性雪下的不大,清理起来也费不了多少功夫。李大成先将粥煮上,才着手扫院里的雪,全部扫完也只有一小堆,堆在墙角也不碍事。


    孙家的院子也不大,李大成过去时,孙母正在柴房里收拾着。他帮着把院里的雪扫了,连带着把门口的路都清了,好方便进出。


    回家的时候粥也熬的差不多了,再将切好的肉和菜放进去,煮上一个开,淋上香油也就可以出锅了。竹篓里还有昨儿剩的馒头,架上笼屉热热就成,炒个鸡蛋再配上一小碟咸菜,就能开饭了。


    沈桥先给崽崽弄了吃的,才洗了手上桌吃饭。他胃口本来就不大,又因为以前饿的狠了,落了病根,吃不了多少,尤其是早饭。


    在李大成的注视下掰了半个馒头,拿在手里小口的吃着,不时的喝口粥,两人偶尔聊上两句,倒也惬意。


    饭后,沈桥拦住收拾碗筷的人,“放着我收拾吧,你早些出门,今儿是集市开市的日子,你早些走,路上也热闹些。”


    见李大成应了,但手上的动作没停,沈桥抓着他的袖口晃了晃,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人看。


    李大成到底妥协了,不愿意让沈桥跟着担心。无奈的放下碗筷,转而握上那只莹润白皙的手,“好,听小桥的,我这就出门,锅里还有粥,中午别忘了热热喝了,堂屋里的糕饼想着吃。”


    沈桥站在门前,直至看着人出了巷子,连影子都看不见后,才转身关好院门,回了屋里。村里人白天都习惯敞着门,他们家里有崽崽,怕小家伙跑出去,便每每都把门关上。他们门户单薄,在村里并无亲戚,除了相处的好的几家,平日过来的人也不多。


    他陪着崽崽玩了一会儿,才将碗碟都洗了,又将灶台都收拾干净。把屋里屋外都收拾了一遍,又给火炉里添上柴,便回了里屋。他本就是安静的性子,独处倒也不觉得闷。


    明日赵家要办满月,沈桥从柜子里拿出提前做好的小衣裳,又拿过昨日李大成买的小玩具,想着包在一起,省的明儿过去的时候落下。


    拨浪鼓做的十分精细,轻轻晃动便发出“咚咚”的响声,上面的彩绘色泽艳丽,又富有童趣。沈桥轻轻抚过,不禁想到日后若是他有了自己的孩子,该是什么样子,长的是像他还是李大成,也不知是个小哥儿还是个儿子。


    这么想着,脸上都带了笑,下意识的抚上小腹,却只有无声的叹息。他这副身子不争气,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那一天。


    两个人的日子虽然也很好,可若是家里有个奶娃娃,怎么也热闹些,日子也更有奔头。以前他没想过有一日还能嫁给人做夫郎,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有自己的孩子,现在的日子他想都不敢想。


    老天对他太好了,沈桥私心的希望能有个他们两人的孩子,想了想又觉得有些贪心,便悄悄的把愿望换了。


    比起孩子,他更盼望李大成平平安安,无病无忧,长命百岁·····


    第145章 合生楼


    远处的林间披着轻薄的雪衣, 目光所及均是一片白色,枝头也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晶。一阵山风吹过,枝条摇曳, 发出沙沙的声响,抖落一树的冰霜。


    昨夜的雪下的并不大, 路上积雪不厚,只有薄薄的一层铺在地面上, 积雪少的地方隐隐露出下面的土色。


    路上遇见不少樵夫,有推着板车的,也有挑着扁担的,瞧着都是奔着清河镇去的。雪后柴火正是好卖的时候,价钱也比以往高些。冬日,地里没有那么多农活,闲下来的汉子砍了柴去卖,也能补贴补贴家用。


    脚程快些的多跑上两趟,一日就能赚上百使来文, 可比去码头上干活要强。后山有的是树,只要出把子力气,便能拉去换钱, 拿着银子给家里老小, 买些吃食儿, 也能给家里添个喜气。


    行至官道, 人明显多了起来, 形色匆匆的货郎、挎着篮子准备去集市的妇人夫郎,还有带着山货要去镇上售卖的。


    人一多, 便走不快,尤其李大成还拉着板车。他压着速度, 慢慢的跟着人流往前走。偶然抬头,在嘈杂的人群里,见着一个眼熟的人影。虽然只有侧影,李大成还是认出那人是何春兰。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并不能看清何春兰脸上的表情,但从她急促的脚步,也能看出定是有急事。何春兰没看见他,推开前面几个搭伴的妇人,匆匆而去。


    李大成不愿同沈家人再有牵扯,便全当没有看见。赶到了镇上,才刚过巳时,街边许多卖早食的小摊刚刚收摊,各种食物的香气混在一起,诱人垂涎。见难得有卖栗子糕的,想着沈桥爱吃,他便买了几块。


    随后直奔青竹阁,今日事多,送完卤肉还得去趟合生楼,看看昨日送过去的那些兔肉卖的的怎么样。两地相距不近,一去一回少不得耗费些时间。


    答应了小夫郎天黑之前肯定回去,他不想食言。沈桥胆小,路遇王六子等人的事,还让小夫郎心有余悸,他自然舍不得人再跟着担心。


    只是合生楼一贯冷冷清清的,也不知那些兔肉是否卖的完。若是没卖完,加上今日卤好的这些兔肉,恐怕他得走街串巷卖到天黑,都不一定能卖完。


    不是没有想过其他的酒楼饭庄,只是生意好的酒楼食肆,看不上他这点小利。而合生楼虽然生意不好,但所处位置并不差,附近几乎全是饭庄食肆,人流量并不少。


    若说饭菜真的难吃,也不尽然。能经营这么多年,总归是有些本事的。


    昨日,李大成便注意到旁的酒楼食肆,伙计无一不站在门口,招揽客人。只有合生楼门前空无一人,而店里即使没有客人,伙计也不曾懈怠。所以他给了那个伙计一些幸苦钱,试吃也是招揽客人的方法。


    不远处的鞭炮声,伴着嘈杂的人声,打断了李大成的思绪。


    胡阳街上今日热闹非凡,李大成借着身高优势,瞧见吕掌柜正满面红光的站在台阶上,同身旁的官差说着什么。


    身后还有两名官差,抬着被红布所遮的牌匾,官府给商户送匾额,这还是头一遭,自然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吕掌柜红光满面,拱手同周围道贺的人寒暄,面上是难掩的得意,料定此后青竹阁的生意会更上一层楼。


    李大成直奔后巷,将卤肉卸下来,并没有多呆,恭贺了几句,同账房先生对好帐,便匆匆离开。看今日的情景,吕掌柜并没有把他的提醒放在心上。


    物极必反,有些事表面看着繁花似锦,实则内里暗潮汹涌。有些事看似凶险万分,其实最多是些唬人的荆棘丛罢了。他已然进了提醒的义务,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眼下还不到饭店,街上人并不多,更多的是拉着牛车送货的货郎。雪后初晴,日光穿过云层洒在高高的屋脊上,熠熠生辉。


    还未至合生楼,远远的就看见门前有个身影正东张西望,走进才发现是昨日那个伙计。伙计见了李大成立时兴奋的迎上来,还帮着推车,倒是给李大成弄了一头雾水。


    “您可来了,昨天您放我们店里的那些兔腿、兔肉全都卖了,掌柜的正让我在这迎着您呢,生怕有事不过来了!”伙计一脸的笑,看的出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都卖了?昨儿天不好,寒风又降雪,李大成原以为能卖出一半就不错了,没想到竟然卖光了。


    “您不知道,昨天试吃的时候,有好些人尝了都说味道好,连带着我们店里的生意都比平常好了不少。”


    他们说是伙计,其实都是赵家的旧仆,赵家是做生丝起家的,后又开了绸缎庄,生意也是一时无两。


    这合生楼本是赵家少爷赵衡的产业,赵家只有一个独子,少时年轻心气盛,不愿意接手家里的产业,总想着另立门户,这才有了合生楼。


    为着这事,赵家父子还有了分歧,大吵一架后,赵衡离家,坐船南下,路上遇了水贼,一船的人都没能幸免。


    赵家二老一朝丧子,可谓悲痛不已,赵夫人不堪失子之痛,一病不起,很快便不治身亡。一家三口只剩老掌柜一人,生意再好也没了奔头,纵使万贯家财,没了传承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许是对儿子有愧,又或是心灰意冷,老掌柜处理完丧事,就变卖了家里的产业,独独留下这合生楼。虽然生意一直没有起色,但赵家最不的就是缺银子,即使赔钱也耗得起。


    伙计帮着李大成把板车停好,引着他往里面走,冲着柜台里恭敬的喊了一声:“掌柜的,昨日那位先生来了。”


    李大成微微欠身稍行一礼,老掌柜自柜台后起身出来,比昨日初见精神了几分,前额和眼角的皱纹,因为笑意都扯平了几分。


    “年轻人,来这边坐。”老掌柜在前,引着李大成往走廊旁的包厢里走,回头朝着伙计吩咐了一句,“小七,沏壶茶来。”


    伙计应了一声,便往后头去了,轻快的脚步,不难让人看出他的好心情。


    李大成等老掌柜落了坐,才在对面的位置坐下,“不知掌柜的唤我进来,是有何事?”


    老掌柜捋了捋胡子,略微斟酌,才开口:“年轻人,我也不瞒你,我这合生楼一直不温不火,后厨的人也换过几波了,一直也没有起色。要是把这后厨教给你,你可有把握?”


    “先谢过掌柜的抬爱,我并无意于此,还望掌柜的见谅。”李大成歉意的拱了拱手,面上带着礼貌的浅笑,眉眼间却淡淡的,无惊无喜。


    老掌柜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却一转即逝,“若是薪酬的事,我们好商量,店里生意好转的话,给你分成也不是不可。”


    他开出的条件无论对谁,都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见这个后生穿的虽然还过得去,可既卤制肉食出来售卖,想来家境也不殷实,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几两碎银来回奔波。而他这合生楼绝不是被找上的第一家,既是为利便好办。


    “掌柜的误会了,并非是薪酬的事,实在是我家中不便,为家中杂事牵绊住手脚,这才想放在您这寄卖。”李大成神色无异,出口的话也是实情,并无隐瞒的意思。


    听闻此话,老掌柜面上有些恍惚,半晌点了点头,似说给李大成听,更像是喃喃自语,“家中不便,是啊,有家的人,家里总有各种杂事,倒是牵绊人啊!”


    李大成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还不等他答话,伙计便推门进来,听见这话手一抖,端着的托盘晃了晃,茶壶一偏撞到茶盏,发出清脆的响声。


    “掌柜的,掌柜的·····”


    老掌柜被唤了两声,才回过神来,脸上带着难掩的落寞,费力的挤出一抹笑,却怎么瞧都带着一丝凄凉。


    “罢了,罢了·····”


    伙计将托盘放在桌上,朝着李大成鞠了个躬,“实在抱歉,先生,我们掌柜的身体不适,还劳烦您在这稍候一下。”


    李大成点点头,目送伙计扶着神情有些恍惚的掌柜的出了雅间,心里虽有些不解,却也没有开口。


    不多时,门被敲响了,随即进来一个文雅的中年男人。


    “不好意思,我们掌柜的这两日劳累过度,又上了年纪,身体有些吃吃不消。我是合生楼的账房,您有什么事同我说也是可以的。”


    对于这番说辞,李大成并没有探究的意图,人生在世,难免有不可对人言的事,谁身上还能没点秘密,就连他自己都有不能对旁人袒露的隐秘。


    中年男人对李大成的知情识趣很满意,将昨日的银子结了,又言以后再有卤肉都可以拿到这来代卖。言谈间看似随意,却将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是个人情练达的。


    李大成应下,他本意就是如此,道了谢,由着这位账房先生做陪,一直送到门外,绝口没提刚刚的插曲。


    第146章 宽衣解带


    傍晚, 疾风骤起,卷落了屋脊上的雪花,混着层层沙尘, 混沌一片,刮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今儿回来的早, 又恰逢天晴,李大成便趁着得空, 想在院里起个灶。单一个灶台实在是不够用,尤其是赶上饭点的时候,锅里正卤着肉,想炒菜还得等卤肉出锅才行。


    砖块和黄泥都是现成的,锅也早就买好的,他自小在山里长大,这点活儿干着一点不费劲。


    原本想趁着这两日天晴,把灶台垒好,晒晒等明后天就能用了。不料天色瞬息万变, 天边的那抹残红,瞬间便乌沉沉的云层遮蔽,变得灰暗不清。


    李大成正清理灶台上残留的黄泥, 沈桥忙招呼他进屋。堂屋的门没有关严, 被吹的“咣咣”作响。


    两人急匆匆的跑回屋里, 皆是一身狼狈, 李大成身上全是的泥, 手上脸上也没能幸免,沈桥的头发也被吹的凌乱不堪。


    李大成想帮沈桥理理散乱的发丝, 手抬到一半,瞧见手上的泥渍, 无奈停在了半空。两人的视线交汇,继而男人清朗的笑声,混着少年银铃的笑声在屋里响起。


    “快洗洗吧,都是泥了。”沈桥端着盆过来,放在架上,招呼他过来洗手。


    手放进去的瞬间,盆里的水就变的浑浊一片,李大成足足换了两盆水,才彻底将手洗净。堂屋的门一打开,冷风瞬时灌进来,泼出去的水用不了多会儿便会结成冰。好在院里是土地,即使结了冰也不用担心回滑倒人。


    崽崽被扰了好梦,抖了抖毛,不满的来蹭沈桥,喉间发出细小的呜呜声。沈桥在小家伙头上揉了一把,火炉上有烤着的肉干,他给崽崽喂了一根,才把小家伙哄好。


    因着李大成的营生,家里每日鲜肉都不断,总有些边角料的碎肉。扔了可惜,李大成便简单的调了味,卷成肉手指粗细的肉卷,放在火炉上烤着,等烤干了正好给崽崽做磨牙棒。小家伙得了吃的,也不吵人,乖乖的趴在垫子上咬的嘎吱作响,罕见的连碎渣都没浪费。


    沈桥自柜子里拿出干净的衣裳,李大成倒完水进屋,目光落在油灯下昏黄的人影上,如一副淡雅宁静的水墨画。


    “衣裳换下来吧,这身新做的要厚实些,你试试,哪不合适的话,一会儿吃完饭我改改,不耽误明儿穿。”沈桥说着,又从柜子底层拿出双新鞋,同样是厚实的棉鞋,鞋面上用同色的丝线绣了暗纹,鞋口还有一圈兔毛,瞧着就是用了心思的。


    鞋子是提前做好的,这圈毛是后加的。自那日见李大成买了兔子,沈桥就动了心思,只是想到皮料难以鞣制,便没有开口。


    本来李大成就够累的,早上去送货,下午回来就卤肉,连歇歇都顾不上。天那么冷,即使洗肉的时候加了热水,但日子久了,手上也难免有些创口。


    沈桥想着帮忙,可李大成怕他沾上血污,从让他碰这些,。


    若是不取皮料,兔子直接宰杀便可,省去好多时间。要是想要皮毛,便得费些功夫,除了保持皮料的完整,还得刮去油脂和碎肉,再行硝化,着实麻烦。


    沈桥还以为自己的小心思没被发现,却没想到转天,李大成就买了鞣制皮料所需的粗盐和皮硝。


    兔皮一共鞣制了六张,除了做衣裳鞋子用去的四张,还余下两张他都收在柜子里。想着过两天得空儿了做对护膝,李大成整日来回奔波,有对护膝好歹也能挡挡风。


    沈桥把鞋也放在炕上,转身准备去灶房里把饭菜端过来,等李大成换好衣裳,正好吃饭。两人擦肩而过之时,手腕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握住。他秀眉轻挑,还未开口,耳畔就传来男人带着浅浅倦意的声音,“累了,小桥帮我好不好?”


    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顾虑着身上的泥污,李大成并没有把他往自己这边拉,只是握着人的手不松,慢慢地来回摇晃,与撒娇耍赖的崽崽倒是有几分相似。


    说完,李大成还适时的打了个哈欠,沈桥明知他是装的,可也狠不下心拒绝。虽说服侍夫君是做夫郎的本分,可素日沈桥没做过这样的事,衣食住行李大成都不让他动手。他搭在男人侧腰上的手,颤了颤。


    李大成长臂横陈,一副任君所为的样子。他一低头,视线正好落在一截修长莹润的脖颈上,许是小夫郎太瘦了,顺着衣领的缝隙,能窥见后背的一大片白皙的肌肤。


    他凑近,轻轻的在人脖子上亲了一下,立时染红了一大片肌肤。沈桥被吓了一跳,手下的力道过大,连里衣都被扯得松垮,男人前胸敞露,他下意识的闭眼。


    两人虽有过肌肤之亲,但大多都是夜里的,就算偶尔有一两次是在白天,沈桥也是羞的不敢睁眼,哪里敢看。


    小夫郎的反应着实可爱,李大成没忍住轻笑出声,换来沈桥一个奶凶奶凶的眼神。沈桥松开抓着他衣摆的手,转身便想走。李大成伸手带了一把,将人揽进怀里,顾及着袖子上的污渍并没有搂实。


    沈桥只觉得脸上像着火一般的烧起来,眼前是肌理分明的胸腹,他睁眼也不是,闭眼也不是,羞的很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着人近在咫尺的唇瓣,李大成低头覆上,极尽温柔,似冬日里的一抹暖阳,温暖却不灼人。


    “小桥,不帮我了吗?”


    李大成身材很好,并不是空有其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锻炼,虽赶不上前世,却也差不了多少。一番折腾,里衣已经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衣带半系不系,紧实流畅的线条一直延伸到腰腹。


    “你·····你自己穿。”沈桥慌张的转过头去,不看他,开口的声音却抖的厉害。


    “好,既然小桥不帮我,那我只有自己换。”李大成弯了弯唇角,一脸餍足松开环着人的手,随意的扯下挂在身上的衣裳。


    沈桥转过身去,不看他,丢下一句话就忘外跑,好似这屋里有什么洪水猛兽。


    “我去灶房里端饭,你慢慢试。”


    关门声伴着男人沉沉的笑声,同时响起,看着落荒而逃的人,李大成脸上的笑意更深。随意的除去身上的衣裳,拿起干净的衣裳。


    鸦青色的衣裳,以同色的丝线绣了团花云纹,前襟和袖口均缀了一圈灰色的兔毛,沉稳又不失雅致,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乡下人穿衣裳没有那么讲究,能蔽体御寒就很好了,哪里会在衣裳上花这么多心思。汉子大多是简便的粗布麻衣,也就只有女子小哥儿爱美,会在衣角,绣上朵花。


    穷苦些的人家,冬天只有一身破棉衣,连换洗都不能,冬日里洗了好几天都干不了,连门都不能出。


    李大成也是沾了沈桥的光,他以前也是粗布麻衣,袖口衣摆处还经常刮破。自从娶了夫郎,日子才越过越好。


    晚饭只做了两个菜,就算是沈桥再磨蹭,最多两趟也端完了。他偷偷地往屋里瞄了一眼,见李大成衣着齐整,正坐在炕边穿鞋,才松了口气。


    李大成本就俊朗,又生的高大,可谓是行走的衣裳架子。沈桥在布庄第一次见到这匹布时,自然而然地脑海中浮现出李大成穿上的样子。李大成以前穿惯了藏青、黑色的衣裳,虽也好看,但到底有些沉闷。


    察觉到身上隐隐的视线,李大成快速的穿好鞋,还特意在沈桥的面前转了一圈,夫郎想看,他自是得满足。


    李大成自认也是成熟持重的,怎么说也是活了两世的人,可对上沈桥时,竟不由自主地涌起一种恍若青春年少的悸动。


    “吃饭吧。”沈桥将筷子摆好,连头都不敢抬,生怕刚刚降下去的热度,又会回温。


    “小桥,不帮我看看吗?”说话间李大成一直盯着沈桥,目光没有移开半分,像只开屏的孔雀。


    沈桥被盯的不自在,侧身准备走开,李大成哪里肯让他轻易的避开,轻轻一揽便将人拥进怀里。


    “小桥。”李大成抵着沈桥的额头,低声唤着他d的名字,声音轻哑,带着显而易见的蛊惑。“不是说吃完饭,要改衣裳吗,你都没看,怎么改呢?”


    “你······你欺负人!”沈桥被逼的眼尾都泛红,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半委屈半控诉的看着李大成。


    软软糯糯的的人窝在他怀里,委委屈屈的样子,磨的李大成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乖,小桥不生气了,没有想欺负你。”


    沈桥也不是真的生气,可是想到李大成每每知道他招架不住,还要一再的逗他,就气鼓鼓的想推开男人揽着他的胳膊。奈何两人力量实在悬殊,折腾半天除了给自己累的气喘吁吁,一点都没有挣开。


    越想越气,沈桥索性破罐子破摔,垫起脚在李大成脖子上咬了一口,却舍不得用力,只留下一圈浅浅的牙印。


    “不气了?”像小奶狗磨牙般的力度,一点都不疼,李大成心情大好,低头蹭了蹭沈桥的鼻尖,近在咫尺的唇瓣还带着水光,他没忍住低头覆上。


    两人呼吸交织在一起,直到身子发软,沈桥才被放开,连脑袋都是晕晕乎乎的。


    第147章 想要点睡前运动吗?


    窗外, 月色无光,仿佛被厚重的云层所囚。墨色的天幕上,只余几点微弱的星光。寒风呼啸, 带着刺骨的寒意,打上窗棂。


    沈桥如往常一样, 侧身依在李大成怀里,却不知怎么的睡意全无。睁着眼睛看着窗子上偶尔晃过的树影, 打发时间。


    身处黑暗,感官被无限放大,对时间的感知却变得模糊不清。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沈桥才轻轻地动了动胳膊,小心的换了个姿势。


    夜深人静,思绪如同飘渺的烟雾般游走不定。傍晚那些让人脸红耳热的画面,一幕幕在他眼前重现,被触碰过的地方似乎还隐隐发烫。


    他原本以为李大成会做些什么, 却不想真的只是抱着他睡觉,他刚刚明明感觉到······


    顾及着他的身子,他们房事一向不太频繁。可自从他上次生病以后, 两人间除了偶尔的亲近, 再也没有更亲密的事了。这种事, 他不好意思开口, 可也不愿意李大成一直忍着。


    虽然熄了灯, 但枕边人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李大成哪能睡着。本想着他不说话, 等会儿沈桥应该就睡了,却不想小夫郎一直看着他, 还不时的长嘘短叹,虽然声音极轻,却也让人没法忽视。


    “小桥,怎么还不睡?”李大成索性侧过身,两人面对面躺着,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沈桥还以为他睡着了,偷看被抓包,有些窘迫,好在黑漆漆的,看不清彼此的神情,这么想着他才镇定些。


    “睡不着,现在·····现在还早。”


    这话也不算撒谎,有时李大成忙完都快半夜了,沈桥就算再困也会等着,自然睡的晚。今日回来的早,早早的忙完了,天寒地冻的,也没旁的消遣,才早早歇着。


    沈桥自以为毫无破绽,李大成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一抹心虚,两人朝夕相处这么久了,怎会听不出话外之意。更何况眼下夫郎的手,正状似无意的搭在他的腰上,若是这点小心思都瞧不破,李大成岂不白活了三十多年。


    “小桥不睡觉,是想要来点睡前运动吗?”知道这话一出,他脸皮的薄的小夫郎,定会从他怀里挣扎出去。李大成先发制人,翻身将人压在身下。


    那个“要”字咬的极重,轻扬的语调,带着几分勾人的意味。


    “你······你·······”沈桥支吾着说不出话,无论再来多少遍,他也学不会改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


    好在李大成没给他太多害羞的时间,唇很快便被覆上,断断续续的声音,全被堵住,溢出来的只有两人的喘息声。


    “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又惊起几声犬吠。


    这种事被打断,任谁也没有好脾气。李大成在沈桥额上轻轻吻了一下,给人掖好被角,才胡乱的套上衣裳,“乖,小桥先睡吧,我出去看看。”


    崽崽立起耳朵嗅了嗅,似是没什么威胁,便又趴会垫子上去睡觉,连叫一声都懒得叫。小家伙一贯机灵,就是懒得很。


    敲门声一直没停,想来是有急事,要不然也不会这个时候在叫门。李大成也没耽搁,鞋都没踩实,就出了屋。


    院门打开,赵大顺正一脸焦急的在门口来回踱步,“顺子哥,快屋里坐,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若不是逼不得已,赵大顺也不会这个时候来叫门。他见屋里的灯已经熄了,再观李大成身上的衣裳一看就是临时套上的,想来人家小两口定是已经歇息了。他也是过来人,哪好这个时候往人家屋里去。


    可这站在冷风中说话也不像样,瞧着赵大顺欲言又止的样子,想来一句两句的也说不清楚。李大成从灶房里拿了油灯点上,引着赵大顺进了厢房。


    赵大顺坐下,才气狠狠的骂刘厨子不是个东西。


    半个月前赵大顺就和刘厨子商量好了,满月宴他过来掌厨,他也一口应下。赵大顺不仅付了一百文的订钱,还送了一坛子好久,就为了把满月宴风风光光的办好。


    赵家日子过的不容易,这几年才慢慢的好起来,赵大顺好不容易成了婚,眼下又生了儿子,自是想好好操办一场。


    谁知道早早就定好的是事,刘厨子临时反悔,说是有亲戚过世了,要出趟远门,忙乎两天。死者为大,出了这样的事,赵大顺也不好揪着不放,便点头同意了。


    刘家做事还算厚道,不仅退回了定金,还送了一只鸡,说是赔礼。都是同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赵家又是喜事,自然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僵。


    可这喜宴就在明日,到时候亲戚邻居都会到场,这席面没有操办可怎么好。别的村子,倒是也有几个厨子,可时间这么赶,很难请到人。赵家父子三人一家家的去问,足足折腾到天黑,可人家早就有了别的主顾。


    但凡体面些的人家,宴客的席面都会请人,过来掌厨。白事还好说,实在找不着人,家里的女眷帮着操持一下,也没人挑什么理。可喜宴要是操办的不行,不仅落人口实,主家面上也无光。


    赵老爹急的嘴上起了水泡,明天儿媳妇的娘家人也会过来,这席面要是没办好,可就不仅仅是丢点面子的事了。


    赵大顺也着急,可生老病死也不挑时候,他也没法怪刘厨子,谁家也不愿意摊上这样的事。


    本以为是事赶上事了,实在错不开。却没想到,竟是刘厨子诓骗他们,所谓亲戚过世,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实则是清源村的大户家里纳妾,抬的还是春水楼里的姑娘,听说还有了身孕,这才急匆匆的要把人取回家里,喜宴也定在明日。


    想必是清源村那边给的银子多,刘厨子才抛下这头。同行消息都是互通的,其中一个人听他这样着急,便多问了两句,听了刘厨子的名字,也不瞒着将细里都说了。


    赵大顺越说越气,又骂了刘厨子一顿,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他也不会这么晚过来麻烦李大成。家里本来女眷就少,平时做些家常菜还行,操办这么大的席面,还是为难。


    他把相识的人都想了,能帮的上忙的也只有李大成。李大成做饭他吃过,那手艺比刘厨子可强多了。只是李大成每日都得去镇上,固定的营生耽误不得,这才犹豫到现在。


    赵大顺一脸的为难,双手交叠在一块不住的搓着,“大成,若是你忙不过来,我再找别人也成,你不用犯难。”


    “没事儿,明日儿我早些出门,尽量在巳时前赶回来。顺子哥既然信的过,我肯定把侄儿的满月宴办的圆圆满满。”


    赵家父子都是好人,又多番帮他,这个忙李大成自然得帮。明儿只得早些出门了,好在现在是冬天,早送会儿卤肉也不会坏。这要是夏天,还真不好办。


    送走赵大顺,关好院门,在火炉旁烤了烤,等凉气散了李大成才回屋。


    沈桥听见是赵大顺的声音,便放下心来。被窝里少了个人,很快便冷下来,即使有汤婆子,也总感觉到凉气从四周渗进来。


    他把自己蜷成一团,缩在被子里,强撑着抵挡着困意。听见开门的声音,意识才慢慢回笼,只是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怎么还不睡?”李大成脱了衣裳,一一叠好,放在炕桌上,将困倦的人重新抱在怀里,用腿给沈桥暖着冰凉的脚。


    “顺子哥,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沈桥又往李大成怀里缩了缩,就着漆黑的夜色,大胆的搂着男人的腰。


    黑暗中,李大成勾了勾唇角,眼底是不加掩饰的爱意。若不是眼下晚了,明儿还要去赵家吃席,他还真想来点睡前运动。


    罢了,来日方长。


    小夫郎脸皮薄,明日还要吃席,真让人瞧出端倪,还不知得怎么难受呢!


    “顺子哥本来找了刘厨子掌厨,操办明日的满月宴,刘厨子临时反悔,顺子哥便托我炒几个菜,把宴席顺顺利利的办完。”李大成装作全然不知沈桥的小动作,贴着人的额头,小声的说着话。


    “可你明天不是还得去镇上吗,宴席在中午,来得及吗?”平时一去一回,最快也得中午才能回来,眼下又添了新的营生,时间更赶了。沈桥着急,说话间抬起头,他一动,凉气便顺着缝隙钻进被窝里。


    “小桥,躺好,一会儿着凉了。”李大成搂着人躺好,又重新掖好被角,“没事儿,明儿我早走会儿,来得及。再说了洗菜切菜自然有别人,我只是帮着炒几个菜,用不了多少功夫。”


    自出了王六子的事,李大成出门的时候,沈桥都免不了担忧。只是怕给李大成添负担


    ,从来也没说过。


    现在听他说要早走,便有些紧张,早上清净,去镇上要路过一大片没有人的地方,路旁都是密林。真要是有坏人埋伏着,呼救都没有人应。


    一下下轻轻的拍着夫郎的后背,李大成知道人的忧虑,轻声地哄着。沈桥虽然有些不放心,可听李大成这么说,还是乖乖的应下,只是搭在男人腰上的手,不仅没有收回,反而搂的更紧了。


    李大成任人搂着,轻柔细碎的吻落在夫郎的眉心······


    第148章 早安吻


    夜幕尚未褪去, 晨曦未至,天边泛起一层淡淡的灰白。远处几声模糊的鸡鸣,透过晨雾划破了寂静。


    因着今日事多, 得早些出门,李大成早早的就醒了。身侧的人还安睡着, 粉扑扑的脸颊枕在他胳膊上,睡的香甜惬意, 绵长的呼吸扑在他胸前,温温痒痒的。


    温香软玉在怀,要不是急着出门,谁舍得这个时候起身!


    低头在人的额上亲了一下,李大成想把胳膊抽出来,又怕把人惊醒,只得放轻了动作,连呼吸声都压的极低。


    沈桥睡觉并不沉,心里又记挂着事儿, 稍有动静便醒了。迷迷糊糊的想坐起来,却被一双大手揽住,他睡眼朦胧的过了好一会儿, 视线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还早, 再睡会儿。”李大成重新掖好被角, 将人搂住, “不急, 你再睡会,等天亮了再起。我先去镇上, 等我回来,咱们一起去顺子哥那就行。”


    家里并无其他女眷, 小夫郎胆子又小,这个日子赵家自然是忙的不可开交。李大成怕沈桥一个人过去,没有相识的人不自在,想来想去还是等他回来一起过去的好。


    “我煮碗面,你吃了再出门吧。”沈桥撑着身子想起来,横在他腰间的手一用力,他便猝不及防的跌在男人身上。


    “不用,到镇上我买两个包子吃就行,今儿来不急做早饭了,小桥要是不想做饭,堂屋里还有那么些糕点,垫一口也行。”


    刚醒来的缘故,李大成的声音有些闷,他侧头低语,搂着人的手却一点不松,染红了小夫郎颈间的一大片肌肤。


    “先松开。”沈桥动了动,腰间的手箍的紧紧的,根本挣脱不开,抬头便对上李大成含笑的眸子,低头就是一大片裸露的胸膛,羞的他整个人都快烧着了。


    “不松。”李大成轻笑开口,在小夫郎错愕的目光中,在人脸上酌了一下,“小桥好狠的心,为夫就要出门了,不说给个早安吻,连抱一下都不让!”


    沈桥对他颠倒黑白的本事没办法,凶凶的瞪了过去。僵持了一会,到底妥协了,闭着眼晴小心的在男人唇上印了一下,“好了,快松开吧,一会儿该晚了。”


    “小桥就是这么敷衍我的吗,真让人心凉。”李大成偏过头去,一脸的委屈,掩盖了眸底一闪而过的那抹狡黠。


    “你······你······还想怎么样。”沈桥锤了一下李大成的肩膀,随后破罐子破摔的趴在他身上,连头都不抬。


    两人肌肤相贴,灼的沈桥的脸烫的厉害,耳边是“咚咚”的跳动声,一时间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如此剧烈。


    李大成浅叹了一声,翻身将人压在身下,覆上夫郎的唇瓣,与沈桥刚刚蜻蜓点水般的轻酌不同。他抬手扣住沈桥的后脑,另一只手箍住沈桥的腰,一寸寸攻城略地,滚烫的气息交织,吞噬了沈桥含糊不清的话。


    沈桥没有退缩的余地,也抵抗不了,直至呼吸混乱,才被放开。


    安静的屋里,回荡着两人粗重的呼吸声,绮靡非常。


    “小桥,小桥·····”李大成抵上沈桥的额头,轻声唤着怀里人的名字,平复着心里的躁动。虽然他极力克制,但不可否认刚刚还是有些失控,恨不得立时就把人要了。


    怕把小夫郎吓着,李大成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再睁眼时,眸底的神色已与往常无异。


    爱怜的在人额头上亲了一下,给沈桥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李大成起身披上衣裳,便要出门,“再眯会儿,我把门从外面关上,等暖和暖和再起。”


    沈桥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上李大成的手,慢慢的捋着他的指节,顿了顿才开口:“路上慢点,我等你。”


    若是换做以前刚刚那样的场面,沈桥心里难免害怕。可一日日的相处下来,他也熟知李大成的脾性。虽说李大成身上有难掩的锋芒,却在对他的时候,全部隐去。对一个人好容易,克制压抑自己,对一个人好却不易,尤其是在关键的时候。


    透过窗户的逢隙,目送李大成出门后,空荡荡的的屋里只剩他一人,沈桥也没再睡,拿过床尾的衣裳穿好,见崽崽扒着炕沿,探出一个小脑袋,便和小家伙玩了会儿。


    许是冬日需要保暖的缘故,小家伙又胖了些,圆滚滚的身子,厚厚的皮毛,缩在垫子上好大一只。


    “过几日得给崽崽做个大点的垫子了,我们崽崽又长大了不少。”他原想说崽崽又胖了不少,对上小家伙一双漂亮的眼睛,这话就说不出口,只能改成又长大了不少。


    崽崽对沈桥的按摩表示很受用,趴的四仰八叉的,候间还发出舒服的呼呼声。


    陪着崽崽闹了会儿,外面天色才慢慢地亮起来。沈桥清理了火炉里燃烧的木灰,又添了新柴,才去灶房里做饭。


    给崽崽特意煮的棒骨还有两根,沈桥放在锅里热了热,又掰了两个馒头,一并放在食盆里,等晾凉再喂给小家伙。


    早饭,只有他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沈桥也就没另开火。热馒头的时候再锅里煮了个鸡蛋,加上一小碟腌菜,再掰上半个馒头,就能吃的饱饱的。


    他们家里没养鸡,鸡蛋都是买的,刚开始是在村里买,村里有户姓孙的人家养鸡,在靠近后山的位置,开辟了块空地,做养鸡场,里头养着百十来只鸡。


    村里几户家家都养着些鸡鸭,虽然不多,但也够一家人吃的,自然不会去买鸡蛋吃。况且鸡蛋是个金贵物,即使是自家养的,也舍不得日日吃。最多隔上几天,给家里老人吃一个,补补身子,或是给孩子吃了解解馋。


    孙家每隔两三日,便拉着鸡蛋去镇上卖,倒是比单纯种田收入要高。李大成本想着鸡蛋易碎,从镇上带回来,多有不便,既然村里就有卖的,正好可以图个方便,就一直都在孙家买。


    谁知孙家有个阿婆,是个心不正的,无事便与一帮婆子拉闲话,说李大成是个傻的,娶了个夫郎回来,整日娇养在家里不说,还日日鸡蛋肉菜的吃着,到头来连个蛋都没生。


    李大成去后山砍柴回来,正好撞上,他当场就发作了。那婆子本来是不服的,说些闲话罢了,又不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哪犯得着这样计较,还不许旁人说些家常话了,这管的也太宽了!


    可见李大成生的人高马大,又冷着一张脸,动了真格的,那婆子到底有些发怵,还是孙家的当家的出来赔礼道歉,这事才揭过。


    沈桥对此并不知情,还是赵婶儿来说与他听的,赵婶儿一个劲儿的夸他命好,嫁了好男人。不仅能赚钱,会料理家事,还知道护着夫郎。


    其实本来就是妇人间说嘴的小事,要是换在别的汉子身上,根本不屑于和妇人呈口舌之快,也许不咸不淡的就过去了。更有甚者回家还得打骂夫郎,毕竟让他们丢了面子。


    就是因为知道这些,李大成这样护着他,沈桥心里才更感动。


    呜呜的叫声,打断了沈桥的思绪,崽崽拱了拱他的裤脚,小眼神却瞄着桌上的食盆。


    “小机灵鬼儿!”沈桥点了点小家伙头上那一撮深色的毛,还是将食盆放在地上,又贴心的给小家伙在水碗里加了水。


    一人一狼吃完早饭,沈桥把院里扫了一遍,屋子也收拾干净后,陪着小家伙在院里玩了会儿,才回屋把早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搁在堂屋的桌上。


    估摸着李大成还得半个多时辰才能回来,沈桥便把那两张兔皮拿了出来,他没做过护膝,皮毛贵重,虽是兔皮,可若是去铺子里买,这两张皮子也得几两银子。这样的金贵物,沈家自然用不起,他连见都没见过,只是知道个大体的样子。


    将两块皮料修剪到尺寸相称,皮料不易清洗,沈桥琢磨着,得在皮面外再覆上一层深色的布,这样既美观,又禁得住磨损。还可以绣上些花样,增添几分意趣。


    再折个双层的布条包个边,缝上几根绑带,大体也就是这样了。


    想着容易,真的动起手来,才发现并没那么轻松,皮料本就厚实,又加了衬布缝起来由为吃力,好一会儿他才缝了小半圈。


    崽崽玩够了,趴在他身边撒娇,沈桥给小家伙喂了一块花生酥,得了吃的,崽崽也不闹人了,枕在他的脚上,一副惬意的模样,看的人心里软软的。


    从前家里总是他一个人,虽说他性子安静,独处也不会无聊。但有了崽崽后,日子总是更充实些,想李大成刚抱它回来时,小小的一个毛绒团子,一只手就抱过来了,如今一晃眼,已经长成半大的狼崽了。


    一点点养大的小家伙,又这么乖巧懂事,沈桥难免疼它些。


    门外响起车辙声,知是李大成回来了,沈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迎了出去。


    第149章 满月宴 一


    日光里, 一道身影缓缓出现在视线中,车轮在地面上碾过,带起一片尘土, 在空中轻盈跳跃。


    “回来了。”沈桥将院门敞开,小跑着迎了上来, “路上还好吗,今天镇上人多不多?”


    “还行, 过几日有个庙会,咱们一起去看看,给你买好吃的。”今日从胡阳街出来,便听好多人说码头那边要办庙会,正在搭架子呢,听说还有从府城请来的杂耍班子。李大成听了,就想着带沈桥去看。


    沈桥还没去过庙会,小时候有戏班子来村里演出,怕遭人嫌弃, 他只敢远远的躲在角落,偷偷的看。听李大成这么说,虽然还没去, 可心里也高兴。


    “好, 正好咱们顺道买年货。”


    这是他们成婚后, 过的第一个年, 沈桥自然是期待着。老人都说, 第一个年得过的和和美美,往后的日子才能平和顺遂。


    他盼着与李大成岁岁安好, 年年如意,日子如细水长流般恒久绵长。


    李大成转头, 便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微微仰头看他,柔情缱绻。他忍不住,低头在沈桥脸上亲了一下。


    院门虚掩着,虽然并没人瞧见,沈桥还是不好意思,大白天的真要让人撞见,羞也要羞死了。


    “你别闹了,咱还得去顺子哥呢,小心误了事!”沈桥往后退了两步,怕李大成再缠着他胡闹。


    “好,听小桥的,晚上回来我们再闹。” 李大成把板车停在前院,麻利的把肉往灶房里搬。


    先前灶房里就有一口矮缸,也是储水用的。李大成想着家里已经有两口缸了,装水足够用的,那口矮缸正好拿来放肉。盖上盖子,再拿石碾压上,就算有老鼠也进不去。


    沈桥帮着把竹笼放进柴房,又拿出早就切碎的干草,往每个笼子里都放了些,才带好柴房的门出来。


    崽崽会开门,沈桥怕他进去吓着兔子,特意在门上加了一道锁。


    李大成洗了手,掸了掸身上的灰,也没换沈桥给他准备的新衣裳。在灶房里忙乎,难免沾上污渍,就算在小心,油烟味也是避免不了的。


    衣裳是夫郎一针一线的做的,手指都扎了不止一下,他自然舍不得糟蹋。反正快过年了,留到过年穿也好。


    沈桥推门进来,见他没换衣裳,也是想到了这一层。原本是吃席,自是该穿的体面些,眼下李大成得炒菜,穿新衣裳就不合适了。


    礼物早就备好了,拿上就走,也不耽误时间。沈桥给他理了理衣领,两人便出了门。沈桥低头瞧了眼两人交握的手,耳根发烫,却没有挣开。


    今儿天气不错,碧空如洗,也没什么风,倒是个好日子。


    刚踏进巷口,还未及行至赵家,喧嚣声已涌向耳畔。嘈杂的人声里,不时伴着孩童的嬉闹声,好不热闹。


    赵大顺正在门口张望,吃席的人都来了,掌厨的人还没到,他多少有些不踏实。虽然知道李大成不是那般不靠谱的人,可若是镇上有什么事,绊住了手脚,那也说不准。


    直到看到李大成夫妻,他提着的心才算放下。


    “大成,你可过来了。”赵大顺小跑着迎了过来,见两人握着的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清了清嗓子,因着有沈桥在,说话都细声了不少,“快进屋吧,从镇上赶回来幸苦了,先进屋喝杯茶,歇歇。”


    赵大顺嗓门大,他这一嗓子,门口已经探出好几个脑袋,瞧着这边的动静。


    喜宴上人杂,除了自家的亲戚,还有平时交往好的人家,也少不了帮着忙乎的妇人夫郎。这么些人瞧着呢,就是为了沈桥的名声,李大成也得做做样子。


    “路上耽搁了会儿,让顺子哥久等了。”李大成告了歉,朝着赵大顺使了个眼色,才拱了拱手道:“还没恭贺顺子哥喜得麟儿,日后必定人丁兴旺,家宅和顺。”


    沈桥也跟着说了句祝福的喜气话,浅浅的梨涡在脸上绽开,瞧着就喜庆。


    赵大顺回头看了看,也心领神会的客套了两句,引着他们进了院。


    院里已经摆上了桌椅,连屋檐下都置了矮桌,瞧着有个十来桌的样子,堂屋里也支了桌子,赵家的几个长辈正坐在桌前喝茶。


    里屋单独设了一桌,是特意用来招待赵家嫂子娘家人的,桌上的瓜果点心都已经备齐了,人还没有入席,想来是还在赵家嫂子屋里,看奶娃娃。


    赵家只有父子三人,赵家嫂子又刚出月子,还带着个奶娃娃,自然操办不了这么大的席面。主事的是赵大顺的大伯娘赵何氏,见他们两口子过来,赵何氏亲切的上来挽着沈桥的胳膊,没口子的夸赞,直把沈桥夸的都不好意思。


    赵家门户不小,各房也算是齐心,赵大顺这一辈都以赵家大伯为首,平日里有什么事,互相帮衬一把,也从没有诸多计较。


    赵何氏心疼这两个侄儿早早的丧母,往常也是多有关照。知道李大成与赵大顺交好,那日侄媳妇难产,也是李大成给找的大夫,对他们两口子自然更亲近些。


    李大成笑着逗了两句趣,不动声色的把脸皮薄的小夫郎,从困境中解救出来,末了还冲着沈桥眨了眨眼。


    大庭广众之下,沈桥哪里好意思和他眉来眼去,只得低头错开视线。


    好在桌案前终于没人了,他跟着李大成将带来的喜礼入了帐。虽然村里人吃席,带不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可也是要记账的,方便日后主家还礼。


    像满月宴,亲近些的亲戚有的拿红布、红糖这种金贵物。一般的亲戚或是带只鸡,或是带一小篮鸡蛋,估摸着十几个的样子。邻里间,有的捧一碗小米,有的带些自家种的菜或是果子。


    主要是图个热闹,来的人多了,才显着在村里人缘好。谁家有喜事,也不会真的盼着收多贵重的礼。毕竟礼尚往来,今儿收了人家的,总有还回去的一日,倒不如简便些,大家伙也更自在。


    他们的礼已经算是重的了,负责记账的是赵大顺的堂弟,幼时念过几年书,如今在码头上当个小管事,记记账,也算是极体面的营生。


    沈桥手巧,小衣裳小帽子都做的十分精致,瞧着就是费了心思的。赵家大伯娘免不了拉着沈桥又是一段夸。


    村里的妇人夫郎做身衣裳还成,绣花多是绣个简单的花样,能绣这么复杂图案的不多。一来,家里那么些活干呢,哪有时间整日的绣花。二来,买彩线不得花银子,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哪舍得花在这上头。


    上了礼,李大成也不耽搁,想着先去灶房里看看,虽说备菜自有人管,但他早些过去看看总归是安心些。有些需要提前炖煮的,也好先准备上,免得误了时辰。人家把这么大的席面,托付给他,他也得尽心不是。


    引着前院的位置不够,便在后院新垒了两口灶,置了桌子,便充作临时灶房。沈桥本想跟着李大成打打下手,帮帮忙的,两家关系不错,他自该搭把手。


    李大成轻轻的摇摇头,拒绝的态度明显。操办席面不比在自家做饭,累人的紧,他哪舍得让夫郎跟着受累。


    赵何氏经了那么多事,哪会看不透。单看沈桥的穿着打扮,也知道在家里是极受看重的。人家在家里兴许都没怎么下过厨,哪好到了他们家白白让人家受累的。再说他们也早就找好了帮厨的人,人手是不缺的。


    赵何氏笑着客气两句,特意找了四婶家的秋哥儿,陪着沈桥。赵大顺知道李大成看重中夫郎,等人走了,才笑着打趣了几句,李大成笑了笑,也没反驳。


    后院俨然已经忙乎起来了,好些菜都洗好了,有两个妇人在切菜,刀落在案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显然是做惯了活儿的。


    还有两个小哥儿正在剁肉,桌案边上另有一个老妇人正在剥葱、蒜。灶台已经收拾干净了,李大成取过一旁的襜衣系在腰间,便生火准备先把猪肘炖上。为着今日的喜宴,赵大顺还特意借了一口小郭,倒是够用。


    “顺子哥,快去前院待客吧,这交给我就成。”正日子,哪里都是事,自然不好让主家在这陪着,李大成见赵大顺一直在这陪着,便开口让他去忙。


    “我也不会说啥客套话,你今儿幸苦了,回头我请你吃饭,咱好好的喝上一顿。”赵大顺是从心里感激李大成,又觉着说出来太矫情,说出口的话便成了请人吃饭。


    “成,哪天咱好好聚聚。”李大成痛快的应下,拍了拍赵大顺的肩膀让他先忙。


    李大成烧了水,等着水开了把肘子焯了水,就先炖上,再准备别的菜。他粗略看了一下,备好的菜肉,心里默默的搭配着菜单。


    墙角的木桶里还有两桶鱼,条条鲜活,这个时节河面都结冰了,抓到那么多鱼不容易,看的出来赵家的重视。


    满月宴一般就是十个菜,四道全荤的,两道半荤的,再来两道素菜,两道凉菜也就是了。


    赵家办的大,每桌都是十二个菜,肉也备了不少。李大成看了一圈,心里有了成算,即是食材足够,便备上六道荤菜,六六大顺,寓意也好。余下两道凉菜,四道炒菜正好。


    村里人除了年节吃肉不多,也就只有坐席的时候,可以敞开肚子吃。平日里自家做饭,舍不得多放调料,席面上更偏爱重油重盐的菜,有滋有味不说,也下饭。


    一道红焖肘子、一道红烧肉、一道红烧鱼,一道辣炒兔肉,这就是四道肉菜。鸡有两种做法,鸡肉做一道炒鸡,骨架可以熬鸡汤,最后做一锅鸡汤面,也应景。


    余下的肉,李大成打算剁成肉馅,做一道四喜丸子,吉利又好吃。再炒四个素菜,拌上两个凉菜便可以开席了。


    第150章 满月宴 二


    秋哥儿比沈桥小两三岁, 许是被家里养的极好,一副天真烂漫的性子,有点婴儿肥的脸上总是挂着甜甜的笑。


    “小桥哥哥, 我带你去看奶娃娃,白白胖胖的, 眼睛又大又圆,长得可好看了。”赵秋本来就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家里一贯都宠着他。自从哥哥姐姐都成家后,便没人跟他玩了。初见沈桥,便觉得投缘的很,拉着沈桥的手聊个不停。


    沈桥虽然也有两个哥哥,可沈平、沈安从未把他当成是一家人,整天非打即骂。秋哥儿性子活波,即使他话不多,相处起来也很自在。


    秋哥儿拉着沈桥往赵大顺住的屋子走,想到赵家嫂嫂的娘家人都在屋里, 沈桥怕打扰人家,便有些犹豫。


    “秋哥儿,嫂嫂屋里有人, 我们过会儿再去吧。”沈桥拉住兴冲冲的秋哥儿, 有些迟疑。


    秋哥儿拉着沈桥的手晃了晃, “没事儿的, 小桥哥哥, 三嫂人很好的,再说我娘也在屋里呢。”


    沈桥拿他没办法, 只能跟着进了屋。赵家嫂子正倚在床上,陪着屋里的女眷说话, 一旁的摇篮里躺着个粉嘟嘟的奶娃娃,正睡的香甜,一点都没被说话声所扰。


    “三嫂,娘。”秋哥儿喊了一声,便拉着沈桥,向坐在椅子上的妇人走去。


    被唤道的妇人,抬头呵斥了一句,向着众人解释道:“这孩子让我惯坏了,没有规矩。”虽是指责,可脸上的笑却没收。


    “这是······”妇人抬头,见自家哥儿身旁还站着一个年轻哥儿,眼生的很,一时有些拿不准,没敢称呼。


    “婶子好,嫂嫂好·····”沈桥打了招呼,还没来的及介绍,就被秋哥儿拦过了话头,“娘,这是大成哥的夫郎。”


    妇人一听立时站起身来,牵起沈桥的手,给他让座,“是大成夫郎啊,这生的也太好看了。快坐快坐,我们刚还夸你呢,你这手太巧了,瞧这花样绣的,活灵活现的。”


    说完,瞧见赵秋,又忍不住叹了一声,“我家这个不成器的,别说衣裳了,连条帕子都还绣不好呢!”


    被点名的秋哥儿,虽然不服气,可想想自己那拿不出手的针线活儿,没敢吭声。


    “婶子过誉了,秋哥儿还小呢,过两年大些就好了。”沈桥客套了两句,又替秋哥儿解了围,却并没有坐,长辈站着,他自不好独坐。


    “还是小桥哥哥好,哼!”秋哥儿晃着沈桥的胳膊撒娇,还不忘冲着他娘哼了一声,惹得屋里人都笑出声来。


    赵大顺媳妇挽着沈桥的胳膊,让他的坐在床边上,笑着道:“我生产那日多亏你们夫妻二人,还没来的及当面感谢,竟没想到是这般标志的人物。”


    “大成真是好福气,娶到这么俊俏的夫郎!”


    “就是,不仅相貌好,手还这么巧,大成真是好命的!” 旁边人也跟着夸赞,倒是弄的沈桥有些不好意思。恰好摇篮里的奶娃娃醒了,发出洪亮的啼哭声,这才止住了话头。


    刚满月的奶娃娃,张开了许多,不似刚出生时皱巴巴的样子,哭起来小手在空中乱抓,可爱的紧。沈桥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只觉得哪里都好,不禁多看了几眼。


    奶娃娃许是饿了,被大人抱在怀里哄了好一会儿,哭声依旧响亮。沈桥见秋哥儿被她娘说教的脱不开身,便说了一声,从屋里退了出来,不耽误赵家嫂嫂喂奶。


    院里的差不多已经坐满了,连小孩子都不再跑闹,乖乖的坐在桌前等着。村里的孩子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平时自然没什么零嘴,因此就盼着家里大人带着去吃席,可以敞开了肚皮解解馋。


    边上有一桌,围了十几个汉子在掷骰子,叫喊声响亮。大喜的日子,也不会赌得多大,无非是添个喜气罢了。


    沈桥过门还不足一年,算是新夫郎,没有家里长辈带着,也没有相熟的的人,虽然强撑着,还是有些局促。他也不想给人家添麻烦,便独自去后头寻李大成,想着帮忙干点活儿,也总好过闲着。


    李大成正在调顿鱼的料汁,一抬头就见沈桥从前院过来了,目光还在四处搜寻,直到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温润的眸子一下子就亮了。


    “小桥。”李大成唤了一声,见地上杂乱,又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小心脚下。”


    赵家的后院也不大,这人一多就施展不开了。洗菜、洗肉、切肉便都在院里,地上洒了不少水,刚刚杀鸡弄的鸡毛血污还没来的及收拾,都堆在了一角,远远的就能闻见腥味。


    这个场面实在是算不得好看,李大成拿抹布擦了擦旁边的凳子,招呼沈桥坐下,“怎么过来了,再有半个多时辰就能开席了。”


    沈桥拿帕子给他擦了擦汗,感觉到有几道视线落在他身上,小声地开口:“刚刚看了小宝宝,白白胖胖的可爱的紧,从屋里出来,便想过来看看你。”


    “我这再炒几个菜就成了,费火的都炖上了,余下的要不了多少功夫了。”李大成将拌好的料汁放在一边,想帮沈桥理理鬓边的发丝,见自己手上不干净,又无奈的止住了。


    院里帮厨的妇人,怒了努嘴,冲着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


    “瞧瞧,人家小两口,这才是恩爱夫妻的样子。”


    “大成的夫郎也是个标志的美人,这要是不说,我还以为是镇上的公子哥儿呢!”


    “还是大成知道疼夫郎,这么一比,我家那个都不能要了!”


    “你要那么说还真是的,人家大成又能挣钱,又知道疼人,你家那个趁早扔了吧!”,


    院里虽然嘈杂,可几个人并没有压低音量,这话传进沈桥耳里,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妇人夫郎,平日里说话也没什么忌讳,见了面皮薄的新媳妇新夫郎,难免的逗上两句,却也没什么恶意。


    李大成垂眸看着小夫郎的耳尖慢慢染上颜色,笑着开口解围,“各位婶子嫂子再逗我,我可连锅铲都要拿不住了,还望各位婶子嫂嫂放过。”


    笑声在后院荡开,说笑一阵,干起活儿来也不无趣,见他如此护着夫郎,到底没人再打趣他们。话题又转向了别处,谁家要娶媳妇了,谁家两口子打架了,谁家孩子又淘气了等等。沈桥虽然插不进嘴,但静静听着,也觉得有趣的紧。


    红烧肉炖的差不多了,李大成往灶膛里添了根粗柴,压压火。拿过一边的大盆,将肉盛了出来,肉香混着袅袅白烟,在院里荡开。


    “真香啊,老远就闻见香味了,大成这手艺一点都不输镇上的馆子。”前院的人差不多都来齐了,没什么忙的,把这一摊子都交给李大成也不合适,赵何氏便想过来搭把手,刚拐过来,香味就直接往鼻子里蹿。


    李大成谦虚了两句,手下的动作却没停,见赵何氏过来,便知是要开席了。一般的宴席都是先上凉菜,凉菜他都备好了,倒是是不急。炖鱼不费功夫,再炒几个菜也就齐了。


    灶房油烟大不说,人来人往的也忙乱,李大成招呼人把凉菜端出去,顺带让沈桥先入席。


    赵何氏见他们小夫妻难舍难分,笑着调侃了两句,便拉着沈桥去了前院,给沈桥安排在赵家小辈那一桌。


    秋哥儿也在其中,见了沈桥冲他招招手,沈桥坐下,才瞧见桌上还有一个认识的人,正是赵家嫂子生产那日,一起在灶房烧水的那位夫郎。


    他也认出了沈桥,隔着桌子冲着沈桥点了点头,不知怎么的突然掩面作呕,似是身体不适。


    秋哥儿拉过沈桥,神神秘秘的贴在他耳边说:“小桥哥哥,五嫂有身孕了,只不过还不满两个月,知道的人不多。”


    怔了一下,沈桥才轻轻的点了点头,有了身孕真好。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小腹,说不羡慕是假的,他也吃了小半年的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天也能眷顾他。


    鞭炮声霹雳吧啦的响起,打断了沈桥的思绪。秋哥儿给他碗里夹了一筷子凉拌笋丝,招呼他吃饭。


    帮忙的人两个人一组,给各个桌上菜,一人端着大木盆,另一人往桌上的空碟子里添菜。不多时,就摆了满满一桌子。


    村里人坐席没那么多讲究,都是同村的,不是亲戚就是邻居,也用不着谦让。汉子们喝酒,桌上的菜动的还慢些。有孩子的桌,几乎是上一道菜,用不了三下两下就被分光了,尤其是肉菜。好在赵家备的菜多,菜量也大,大人们吃些旁的菜,倒是也够吃。


    安排座位的人,也是动了心思的,将年龄相仿的孩子安排在一桌,家家都有孩子,便是吃了,谁也说不出什么。


    沈桥他们这一座,只有两个三四岁的孩子,菜倒还是全的。


    秋哥儿见他没动筷子,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因为嘴里嚼着东西,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小桥哥哥,快吃啊,大成哥做菜也太好吃了。“


    第151章 满月宴 终


    席间就没有不开口夸赞的, 更有甚者直接找赵大顺打听,是从哪找的厨子,做菜也太好吃了, 这手艺可比村里的刘大厨强多了。


    “就是,尤其是这道四喜丸子, 咸鲜软糯,我在别的地方从来没吃过。”


    “这鱼炖的也好, 一点土腥味都没有,比我上次在刘地主家吃的还要好吃。”


    “顺子,你可不能藏私啊,过完年我儿子娶亲也要办酒。有这样的好厨子,我家就不请别人了,就算多花些银子也行!”


    李大成来的早,打来了就一直在后院,没露过面。因此好些人都不知道是谁掌厨。赵大顺应承了几句,卖了个关子, 只说一会儿大厨现身,大家就知道了。


    至于有人提及刘厨子,赵大顺心里虽然气的很, 但想着大喜的日子, 到底也没将刘厨子的事抖落出来, 这笔帐等办完了满月宴, 他再找刘厨子好好说道说道。


    不等李大成现身, 席上有去过后院的,此时又喝了点酒, 正在兴头上,大声的嚷嚷出李大成的名字。生怕旁人不信, 还一遍一遍的重复。


    赵大顺见此,也不再卖关子,将李大成过来帮忙的事说了,有人不太相信,碍于主家的面子,也只是很旁边的人小声说上两句。毕竟在村里这么多年了,也没听说李大成有这样的手艺。


    有几户就挨着李家住,直言过去在李家时,都是李大成做饭,手艺自然不差。李庆夫妇在村里闹了几场,已经彻底坏了名声,这样一说倒是合情合理。


    人家大喜的日子,人们聊了两句便止住了话头,省的平白给主家添堵。赵大顺端着碗,挨桌敬酒,这事也就没人再提。只是一开始开口的人,还不死心,想托赵大顺给问问,李大成还接不接活儿,银子自然不会少给。


    赵大顺知道李大成平时忙的不行,这都是挤时间过来的,平时哪里来的这么多功夫给人操办席面。便只说是李大成是给帮忙的,并不是以此为营生,委婉的回绝了。那人似还有些不甘心,却也没再多说。


    沈桥他们这桌都是赵家人,对着他难免多夸赞几句,说他好福气。沈桥应承了几句,李大成在他心里一直都是最好的,这话他不好说,但从别人口里出来,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没反驳。


    这桌上除了秋哥儿还小,都是嫁了人,通晓人事的,见他眉目间的光彩,也知他们夫妻感情极好。


    嫁了人就是柴米油盐,整日不是围着灶台转,就是带孩子,家里家外的一堆活儿,自然不能像在家的时候一样,有时间打扮。见沈桥衣着亮丽,发间别着的簪子,手腕上的镯子,心里哪有不羡慕的,这嫁人谁不盼着有个人疼。


    席上也有几个李家人,算起来是李大成叔婶、堂哥堂嫂,他们与李庆一家并不亲厚,但好得是同一个李,自然少不了往来。


    过去,对李大成也从未看中,如今听人们纷纷夸李大成,又见有人瞧着他们,面上有些搁不住。连这么好的菜,都没夹上几筷子,白白的浪费了他们带过来的东西。早知道李大成也在,还出这么大的风头,他们就不会过来,何必触这个眉头。


    沈桥时不时的便朝后院望上一眼,桌上的菜都上得差不多了,料想李大成也快忙完了,应该也快过来了才对。


    秋哥儿嘴里嚼着一大块肘子肉,见上了一大盆鸡汤面,眼睛都圆了。沈桥起身给他盛了一碗,鸡汤熬的香醇,上面还飘着油花。


    “谢谢,小桥哥哥。”秋哥儿的声音含糊不清,又张罗着让沈桥多吃,“小桥哥哥,你多吃些,大成哥做饭也太好吃了。”


    沈桥夹了几筷子菜,有些心不在焉,频频望着后院,直到宴席结束,都没见李大成过来来。他本想去后院看看,秋哥儿在,他一时没有脱开身。


    酒足饭饱后,人们又说了几句喜气话,便纷纷离开。沈桥同秋哥儿说了一声,往后头去寻李大成。


    满月宴是中午开席,但总有人中午不得空,等晚上闲了才会过来,因此还得多备出两桌。


    虽说只两桌席面,赵家自己也能操办,但李大成想着他既然来了,索性帮着把晚上需要炖的菜做出来,多留些汤,晚上稍微热一下,味道也不会太差。余下的菜不多,无论是谁炒都不费劲。


    沈桥寻过来的时候,李大成正在灶台前忙乎着,烟熏火燎的热气烤着,即使是冬日里,额前也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沈桥拿帕子给他擦了擦汗。


    “吃饱了吗?”李大成怕热气熏找沈桥,拿起立在一边的锅盖盖上,才转过头看他。


    沈桥点点头又摇摇头,“你饿了吧,忙了半天了,也没顾上吃饭。”


    “不饿,回来的时候在镇上买了两个馅饼。”此时除了他们,后院只有两人,均在埋头刷洗席上撤下来的碗碟,席上的碗碟都是找左邻右舍借的,明儿得压上吃的,给人家还回去。


    借着灶台的掩映,李大成握住沈桥的手,小心的包裹在掌心里,便是有人看过来,也瞧不出什么端倪。


    沈桥有些害羞,却也没有挣开,任由李大成握着,余光撇见没人注意他们,才自在些。


    “一会儿忙完了咱就回家,今儿我买了羊肉,晚上咱涮锅子吃。”毕竟是在外面,李大成也没有太过分的举动,只握了一会儿,便松开了。


    听到涮锅子,沈桥的眼睛亮了亮,上次他们吃过一次,那滋味他到现在还记得。热气腾腾的锅子,配上煮的微微打卷的肉片,让人食欲大动,吃完全身都热乎乎的,冬日里吃这个最是合适了。


    李大成眉心微动,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目光一直没从沈桥身上移开,“路过杂货铺的时候,还买了口小锅,正好晚上用来刷肉。”


    一直想买口小锅的,恰好今日路过一家杂货铺要闭店,价钱比平时低了几成,已经围了不少的人,李大成只买了一口小锅和一面铜镜,便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赵大顺送完客,紧着过来,见他们夫妻在亲亲热热的说话,站在屋后等了一会儿,才过去。沈桥见有人过来,便往后退了两步,方便他们说话。


    李大成刚放完盐,用锅铲搅拌了几下,同赵大顺打了招呼,顺手将灶下的火熄了。也不必出锅,等着晚上开席的时候添上把柴,热热就成。


    他随手解下腰间的襜衣,搭在身后的木架上,“顺子哥,菜都炖好了,就在锅里放着就成,等晚上来人时直接热热就好。凉菜我也拌好了,想着还得放置上两三个时辰,便没放这么多盐,省的到时候咸了,若是到时候口轻了,再加上点盐便可。”


    “今儿多亏了你,大成。忙乎了多半天,也没吃上口饭。我在堂屋备好了酒菜,先垫上一口,晚上咱再好好喝一杯。”赵大顺是真心感激李大成,今日的满月宴能办的这么圆满,多亏了李大成,要不然这当口他上哪去找人。


    “顺子哥,我从没把你当外人,有话我就直说了。回去真的还有事,酒菜就不吃了,等哪日得空了咱们再聚。”赵家对他帮助良多,赵大顺与他关系亲厚,李大成也没找别的理由推辞,如实所言。


    家里的肉买回来还没收拾,再加上还有三十只兔子呢,这会儿回家收拾,到天黑都卤不完,再耽误会儿,又得到夜里了。他不愿让沈桥强撑着等他,尽量早些回家,日日熬到半夜,对身子不好。


    赵大顺闻言,迟疑了一下,也知道李大成下午还要忙,心里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也没勉强。掏出怀里的红包递了过去,这个红包本是为刘厨子预备的,当是谈好的价钱是两百六十文,除去一百文订金,红包里是一百六十文。


    李大成扔下自己得事,幸苦帮他,赵大顺哪里能不念着这份情,又添了两百文进去,一共是三百六十文。


    “也行,等你得空了咱再聚,饭不吃,可不能让你再白忙乎。咱村也没这个规矩,红包你收下,就当是添点喜气了,来年也生个大胖小子。”赵大顺说着,将用红纸包着的喜钱,递了过去。


    李大成没接,本就是救急,过来帮忙的,又不是冲着钱。再说两家也总有往来,他们没有田地,家里的秋菜都是赵家送的,帮着炒几个菜,哪能收钱。


    “依着咱们两家的情分,犯不这样。顺子哥再推让,那往后可就没法往来了。”


    赵大顺见李大成神色严肃,叹了一声,也没再推辞,找人给拿了两个肘子,大有李大成要是不收,也要断道的架势。这回李大成痛快的接了过来,半点没推辞。


    北风卷着枯枝落叶在空中打着卷,迎面袭来丝丝寒意。冬日里就是这样,一旦起风,瞬时便会冷下来。


    李大成牵着沈桥的手,加快了脚步往家走。路上偶然遇见人,两人的手也没松开。李大成一脸的坦荡,他牵着自己的夫郎,虽不觉着有什么,但小夫郎脸皮薄,他便不动声色的将人护在身后,不细瞧的话也看不出来。


    第152章 夜里可要好好努力哦


    冬日的天色, 时晴时阴,天色渐渐沉下来,厚厚的云层遮挡住了日光, 呈现出一种独特的灰调。


    院门一开,崽崽就扑到沈桥身上, 半天没见,小家伙格外的兴奋。半大的狼崽子, 力气不小,李大成怕他摔了,在后面虚扶了一把。


    “没事儿,崽崽有分寸的。”沈桥在在小家伙头上揉了一把,又沿着脊背给它顺了顺毛,才给小家伙哄好。


    倒不是沈桥夸嘴,崽崽真的很懂事,似乎知道自己的力量,玩闹的时候会收起牙齿和爪子, 刻意收着力道,就算是家里有生人过来,也从没有要攻击人的迹象。


    崽崽除了懒和贪吃, 没有半点缺点, 可谓是一头完美的小狼。


    李大成在院里忙乎着烧水、焯肉, 沈桥拿铁钩把燃尽的柴灰清了清。走的时候怕功夫太长, 火炉熄了, 他压了几根粗重的木柴,现下燃尽的柴灰, 堆了满满一竹筐,得清干净才能添新柴。


    家里若是有牲畜的, 柴灰可以留着垫圈舍,省的还得扔出去,他们家没养牲畜,就只能背出去扔了。李大成抬头见他正在清理积灰,洗了洗手上的血污,帮着把装满柴灰到竹筐,放在院门旁边,等会儿同收拾完的兔皮血污一起扔出去。


    火炉里添好了柴,眼下也没什么要紧的活儿做,沈桥便搬了矮凳坐在李大成旁边,帮着打打下手。


    “累了就去歇会儿,不用在这陪着我。”灶膛里的火苗,在冷风的侵袭下来回摇曳,发出“噼啪”的响声。这阵儿比起中午冷了好些,李大成不愿意沈桥在这陪着,冬日里的风又冷又硬,吹多了到了晚上难免头疼。


    “不累,都没干什么活儿,只是去坐席,哪里会累。”沈桥摇了摇头,见锅里的水开了,帮着把切好的猪头放进去过水。


    猪头、猪肝腥味大,得清理好几遍,以前都是在灶房里烧开了水,再端到院里来洗。一来一回的着实麻烦,等都清洗干净了少说也得跑上十多趟。有时为了图方便,李大成索性就拿凉水洗了。


    偶然间,沈桥出来抱柴火,见他双手通红才发现,打那沈桥总是在灶房里烧水,盯着给他添热水。如今院里垒了灶方便了许多,省去了一趟趟跑的功夫。


    小夫郎看似乖巧听话,实则在某些事上颇有原则,李大成早就发现了,尤其是关于他的事情。虽说有夫郎管着,李大成心里慰贴,可也不愿让人一直曝露在冷风中。


    他抬手将人圈在怀里,因着腰间系着围襟,并没有把人搂的太紧。积年累月的在灶房里忙碌,围襟上难免沾上油污,小夫郎爱洁净,李大成自然也得体贴些。


    院门虽关着,可到底还是白日,沈桥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先松开,锅里的猪头差不多好了,一会儿水烧干了。”


    “无妨,小桥既然不累的话,那夜里可要好好努力哦······”李大成顺势将人拉到腿上坐下,矮凳受到冲撞,发出吱呀的响声。


    寒风划过沈桥的侧脸,都无法削减他脸上那抹炙热,两人贴的极近,男人的视线不加掩饰的落在他的身上。虽眉眼带笑,可那深邃的眸光代表着什么,他哪里不清楚。


    青天白日的,李大成总是逗他,偏偏他明知男人根本不会做什么,可还是招架不住。沈桥试着想推开揽着他的大手,可两人力量悬殊,男人有心困着他,他哪里挣脱得了。


    搭在沈桥后腰的手有些不老实,他慌得往后退了些,紧张的吞了吞口水,一贯温顺的人被逗的狠了,也说不出什么狠话,“你······你坏,你轻浮······”


    李大成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里又暗暗觉得有些好笑,明明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夫郎,怎么生出一种欺负良家小哥儿的错觉。


    “小桥既然这么说了,我不做点儿什么,岂不是······”对上小夫郎有一丝错愕的目光,李大成低头在人唇上轻啄了一下,随后附在沈桥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沈桥只觉的脑中如烟花绽开,待听清他的话后,从脸颊到耳后,再到脖颈迅速蹿红,瞪大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反应过来后,立时从李大成怀里逃开。李大成本就不是为了拘着他,顺着他的力道松手,看着逃似得背影,无奈的叹了一声。


    沈桥将整个人埋进松软的床褥里,半晌,急促的呼吸才慢慢平缓。


    院里炸起噼里啪啦的响声,肉块在滚热的锅里翻滚,不住的溅出油花。他撑起身子,透过窗扇,瞧见李大成往锅里加了热水,一时间白烟涌起,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崽崽围着灶台转了几圈,似是知道里头的肉还没熟,也没吵着要吃。安静趴在灶膛前烤火,寒风阵阵,火星子时常会迸出来。


    李大成怕溅到它身上,拍了拍小家伙,崽崽“嗷呜”了一声,虽有些不满,还是乖乖的往旁边挪了挪。


    “小没良心的,忘了谁把你捡回来的!”李大成在它头上敲了一下,虽然习惯了小家伙的双标,偶尔还是忍不住逗它。


    沈桥见一人一狼,谁也不让谁的斗气,不禁眉眼一弯,浅笑出声。本来他见着旁人都有孕生子,心里还有些低落,被这样一搅合倒是散了不少。


    脸上的热度好不容易降了些,想起李大成那句大胆的话,心还是砰砰跳的厉害。往日两人亲近时,他多是以手掩面,虽偶尔也有被迫对视的时候,但碍于夜深,想着什么也瞧不真切,还霍的出去些。


    若真是要像李大成说的那样,只想想,他都要羞死了。


    院里灶头上卤着切分好的猪头、猪耳朵,灶房里的灶也燃着,正卤着牛肉。猪肝、猪心腥味重,得等着单独起锅料理。至于兔子耗时不久,等锅腾出来,有一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


    李大成给两个灶里都添上柴,卤肉不能急,文火慢炖最好,入味又软烂。柴都是选的粗柴,一时半会的烧不完,只要偶尔翻动,看着别糊锅就成。


    他刚刚把人惹恼了,这会儿得了空,自然得把人哄回来。回家时急着去赵家,买的铜镜还没来的及拿出来,现在正好做添头来哄夫郎。


    听见门响,沈桥从窗边移开,慌得不知怎么办,脚步声越来越近,他顾不了许多,赶忙拽过枕头躺下,装作熟睡的样子。只是紊乱的呼吸,将他出卖的彻底。


    李大成挑帘进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番光景,小夫郎蜷着身子,躺在里侧,抛开急促的呼吸声不提,因为紧张轻微抖动的双肩,将装睡的人暴露不疑。


    想是刚刚说的话,把人吓着了,他也没拆穿装睡的人,“小桥,醒醒,晚间再睡吧,这会儿睡多了夜里该睡不着了。”


    沈桥根本就没睡着,若是李大成稍微侧身,就能瞧见他一双浓密的眼睫,一直紧张的轻颤。此时听见李大成唤他,揉了揉眼睛,便撑着坐了起来。清澈的眸子里,哪有一丝睡意。


    李大成心里暗笑,明面上还是要顾全小夫郎的面子,没有再提及刚才的事,将手里的铜镜递了过去。


    “杂货铺正好要闭店,东西比往常便宜不少,家里的镜子旧了,都是划痕,我便买了个新的,小桥看看喜欢吗?”


    铜镜打磨的很光亮,轻轻晃过人影清晰,正面边缘可刻了一圈回字团花纹,背面雕着整面的蝶戏牡丹团花图样,虽然比家里那个旧要小一些,却精巧了不少。


    女子小哥儿没有不爱美的,在杂货铺时,李大成想起沈桥对镜梳头的画面,一眼就相中了这面铜镜。


    沈桥爱惜的摸了摸背面的花纹,喜欢得紧,一双似水般的眸子清亮亮的,望着李大成,星光流转,情意满满。


    妆匣铜镜这些原都该是娘家陪嫁的,何春兰一贯当他是家里的瘟神,既然得了银子,又能把他赶出家门,一举两得,哪里会给他配什么嫁妆。


    昔时,沈平也有一铜镜,是十六生辰时,何春兰送的,沈平爱惜的紧,平日里都收在柜子里。那面铜镜只在把手上雕了两朵花,还要不到一两银子,他手里这个两面都是雕花,价钱肯定也要更贵。


    他们成婚短短半年,他已然添了不少东西了,李大成曾提及要去镇上买房子,他们两个人的房子,听着都有奔头。


    买房子需要一大笔银子,思及此,握着铜镜的手,便有些迟疑,小声的开口询问:“贵吗?”


    “不贵,那家杂货铺掌柜的不做了,正好在清货呢,没多少钱,好些人都在抢。我拉着板车不方便,只挑了一口小锅和一面镜子。”李大成说着,从怀里掏出钱袋,将今日的赚的银子一股脑的倒在炕上。


    “今日赚的银子都在这了,小桥一会儿收起来。”


    炕上堆着二两碎银子,还有一堆铜板,这会儿没事,李大成也拿了棉线,和沈桥一起穿,一百枚一串,一共穿了六串,还余下六十多枚铜板。


    柜子里有个装钱的小箱子,李大成还特意配了一把小锁。原本都是直接放在抽屉里的,后来银子多了,放在抽屉里就有些不便,李大成就找人打了一个小钱箱。


    一共三层,最下面一层放着家里的房契和户籍单子,中层放着碎银,最上边一层放的都是铜板,方便日常取用,攒多了也可以能到镇上去换成碎银。


    加上今日的这二两银子,就整整二十两了,沈桥怕数错了,又数了一遍,确认是二十两。


    二十两银子呢,在村里都算比不小的数亩,沈桥又把穿好的铜钱,放在钱箱的上层,才小心翼翼的和上,重新上了锁,放在柜子深处。


    李大成最爱看沈桥数钱的样子,被那样满足欣喜的目光望着,总觉得一日疲惫都消了,生活都更有奔头。


    第153章 火锅


    窗外寒风凛冽, 无情地拍打着窗扇,发出阵阵刺耳的呼啸声。屋内却是一片温馨宁静,锅里水气翻滚, 热气腾腾的烟雾里混着肉香,勾的人直咽口水。


    堂屋里, 桌上置着泥炉,炉内火苗跳动, 锅中汤时不时溢出,轻轻碰触锅沿,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泥炉一旁是两盘色泽鲜亮的肉片,李大成刀工不错,羊肉片切得薄如蝉翼,肉色鲜红,夹带着诱人的香气;另一盘牛肉片则纹理清晰,肉质鲜嫩,微微透出牛肉特有的质感。两盘肉片堆得满满当当, 宛如两座小山,引人垂涎。


    只可惜这个时节,没有新鲜的绿叶蔬菜, 只有一碟子秋菜和切成片的冬笋。因着太晚了, 来不及去买豆腐, 好在李大成做了蛋饺, 添个趣不至于太单调。


    因着沈桥不太能吃辣, 此处又没有鸳鸯锅,锅底李大成便只煮了菌汤锅。家里还有些晒干的松蘑, 配着香料熬煮后,鲜美醇厚。


    李大成将调好的蘸料递给沈桥, 上次涮肉比较仓促,这次他特意买了芝麻酱,醇香的芝麻酱,辅以少许酱油、糖和香油,再加上花生碎和芝麻,咸香诱人。


    “尝尝,好不好吃?”鲜红的肉片在锅里转了几个圈,打着卷微微发白,李大成夹了一筷子,放在沈桥的碗里。


    肉片染上棕色的酱汁,光看着就诱人的紧,沈桥夹了一片沾着酱汁的肉放进嘴里,香味在唇齿间荡开,香的他眼睛都亮了。


    “好吃。”沈桥连连点头,嘴里嚼着东西,开口的声音有些含糊,“好好吃,又鲜又香,你也快吃,一会儿肉煮老了。”


    沈桥给李大成也夹了一大筷子肉,因着夹的太多的,肉片颤颤巍巍的,瞧着就要落下,李大成怕溅起汤汁烫着他,连忙拿碗过来接着。


    “好吃就多吃些,还剩了一斤多羊肉没切,不够了我再去切。”


    小夫郎嘴里含着肉,腮帮子圆鼓鼓的,像只藏食的小松鼠。大大的眸子弯成月牙的形状,笑起来一双清浅的梨涡,陷在圆圆的脸颊上,甜美又可爱。


    泥炉里的柴烧的通红,时不时便传来炸裂声,李大成淋了些水压了压火苗,才重新将锅放上。沈桥还没吃过蛋饺,黄色的外皮,形状与普通的饺子无异。一口咬下去外皮绵软,还吸满了汤汁,馅料咸鲜,再配上蘸料口感更加丰富。


    “喜欢的话咱们下次还吃,等开春了,我去小溪里抓些虾,做成虾滑,拿来涮锅子更鲜。”李大成见沈桥碗里空了,便又给他夹了些牛肉。


    虽还没有吃到虾滑,但光听他这么说,沈桥也高兴,“我和你一起去,咱们先去河里摸些小红虫,剁碎了抹在竹筐里,放在碎石多的溪水里,用不了多会儿,就能抓到好些小清虾。”


    昔时沈桥饿的狠了便这么干,抓的虾放在竹篓里,找个避人的地方,生火烤烤,等到虾肉变红,就能吃了。虽然没有什么调料,但有吃的就不错了,况且鲜虾带着淡淡的甜味,即使不放调料,也好吃。


    李大成见他兴致勃勃,高兴的应下,这顿饭两人都吃的很满足,碟子里还剩了些肉片,还有冬笋。涮肉的肉片切的极薄,不适合炒菜,况且放上一夜,到明天肯定就不新鲜了。


    他刚要开口说都煮了吃了,就见沈桥摸着肚看着他,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李大成明知故问,“小桥,吃饱了吗?”


    沈桥忙不迭的点头,看了看桌上的肉,又有些犹豫,“我还吃得下,咱们都煮了吧,别浪费了。”


    李大成垂眸瞧着一脸认真的人,薄唇挑起浅浅的弧度,抬手覆上他的小腹,一贯平坦的软肉,此时紧实还微微凸起,一瞧就是吃撑了。


    “你不许笑!”沈桥捂着自己的肚子,凶巴巴的瞪着李大成。像只没断奶的小奶猫,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好好好,不笑。”李大成揉了揉沈桥的头,手抚过耳后,给他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安抚着这炸毛的小猫,“剩下的肉,我一会儿腌上,明早上煎一煎,再烙两张饼,做个大饼卷肉,也不浪费。”


    屋里正是情浓,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沈桥被吓了一跳,幸亏李大成揽着他的腰,要不然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天都黑了,谁会这个时候过来?”


    “我去看看,你先回屋。”刚吃完热气腾腾的火锅,沈桥鼻尖上还有细密的汗珠,这个时候吹了冷风,人最容易生病。李大成便让沈桥先进里屋,省的一开门让冷风冲了。


    见人听话的回屋,他才开门出去,还没行至院门,便听外面传来压印不住的哭声。李大成心里一紧,打开院门,便瞧见孙母站在门外,一双眼睛通红,不知是哭了多久。


    “婶儿,出什么事了?”


    孙母见李大成出来,匆忙了抹了把眼泪,极力的想抑制住哭腔。还有十几天就过年了,但凡还有办法,她也不会再这个时候登门,给人家添堵。


    李大成见孙母抽噎着说不出话,知家里定是出事了,忙让人先进屋,“婶儿,您先别急,咱先进屋坐,有话慢慢说。”


    堂屋的桌子还没收拾,沈桥把人让到了里屋,沏了热茶,“孙婶儿,您喝点水,暖一暖。”


    孙母点头间,两行浊泪又顺着眼眶流了下来,她慌忙擦掉,哆嗦着开口:“这么晚打搅你们了,实在是·····我没有法子了,我那个可怜的儿子出事了·······”


    孙大壮跟着贩茶叶的去了西边,这才去了不到一个月,该是还没到目的地才是,不知哪来的消息。


    “婶儿,您先冷静了一下,大壮该是还没到西边,您不用过分忧虑。”李大成安抚着孙母,见孙母抖得厉害,想来是没顾得上吃饭,又在寒风中奔走了不知多久。他给沈桥递了个眼神,沈桥连忙拿了桌上的果子点心,递到孙母手里。


    “婶儿,您先吃块点心,别急,您慢慢说。”


    孙母捏着点心的手微颤,“大成,孙茂说······说商队在山上遭遇了劫匪,都不在了,我可怜的儿子,大成能不能劳烦你,帮着·····帮着打听一下。”


    “您别急,大壮都走了快一个月了,粗略的估算着,如今也该进了雍宁府了,雍宁府一向太平,鲜少有山贼作乱。山高路远的,没准传回来的消息有误呢。再说了,他们一行除了商队,还有不少护卫,身手都不错,一般人在他们手底下也得不了好处。”


    孙母听里大成这么说,灰白的脸色有了一点缓和,“大成,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大成点点头,“婶儿,一人之言,难免偏颇,明日我去镇上打听一下,咱们再商议,您先别太焦急。”


    李大成的话像一剂强心剂,让孙母有了主心骨,一颗慌乱的心总算是有了归处。


    既然答应了孙大壮,帮着照看寡母,李大成自得尽心,孙母的状态不好,李大成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便留孙母在家里住上一宿。


    两间厢房都在院里,当时就是建了给黑子成婚用的,新欢小夫妻正是亲热的时候,因此厢房离着堂屋稍远。


    孙母毕竟上了年纪,夜里若是有什么事,离得太远,恐有不便。李大成便同沈桥商议,安排孙母住在西屋。


    他们还未成婚前,李大成在西屋住过几日,后来便再也没住过人,沈桥换了新的被褥,都是晒过收起来的,展开还带着淡淡的香味。


    想着孙母还未吃饭,李大成又去灶房里煮了碗面。孙母坐在堂屋里,看着人家两口子,为着她一个老婆子来回奔忙,心里过意不去。


    此时静下来,才觉得有些莽撞,孙茂是孙家四房的幼子,平日里游手好闲惯了,他说的话倒也未必就是真的。眼下还得烦李大成去镇上帮着打探一下,他一个孤老婆子,实在是有心无力。想到生死未卜的独子,孙母不禁又要落泪。


    “婶儿,您吃碗面,早些歇着吧,大壮他吉人自有天相。若是大壮回来,见您伤心坏了身子,岂不是难受!”李大成将筷子递到孙母手里,好言规劝着。


    孙母连连应是,看着热气腾腾的面条,心里五味杂陈,这些年家里的亲戚都没有这么关照过他们母子,她守寡多年,可谓是看透了人情冷暖,才更知这份情意难得。若是大壮能平安回来,他们母子得好好报答人家。


    沈桥铺好床出来,见孙母一直道谢,心里也不好受,他是吃过苦的,最知道馅在泥沼里时,有人拉一把的感受,跟着宽慰了几句。


    火炉只通着里屋的炕,西屋因为不长住人,便没有盘炕,只有一张木床,怕夜里冷,沈桥又点了个火盆放在西屋。


    夜深,两人相拥而躺,原本的那些小心思,因着孙大壮的事也散了。


    李大成轻拍着沈桥的后背,压低了声音哄着,“睡吧,明日我要早走,孙婶儿在这,可不能赖床哦,小桥。”


    沈桥想说他没有赖床,到了嘴边的话,又觉得没有说服力,糯糯的哼唧两声,在温暖的怀抱里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趁着人睡着了,李大成在人脸上亲了一下,低声道:“晚安吻。”


    第154章 清河镇波折


    屋檐下, 几株枯枝在寒风中摇摆,层层薄雾压下来,衬的天色灰暗不明。


    李大成心里记过着孙大壮的事, 睡的并不安稳,天未亮便醒了。默默盘算着该去哪里打听, 他只知道孙大壮是跟着贩茶的商队走的,具体是哪家字号的商队, 却并没有明言。


    清河镇盛产茶叶,因此镇上有好多家茶铺,外出行商的也不再少数,想要打探孙大壮具体跟的是哪家商队,恐怕得费些功夫。


    孙大壮遭遇不测的消息,是孙茂所言。孙茂此人,李大成并不熟识,素日也没打过交道,一时也不好判断消息的真假。但孙母守寡多年, 孙家人从未帮衬,单从这点来看,想来这孙茂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不过, 若是真的像孙茂所说, 整个商队都遭了匪徒的毒手, 想来这么大的事, 不会没有一点消息传回来。他从这里入手, 顺藤摸瓜,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沈桥还未醒, 枕着他的手臂好眠。李大成低头在人脸上亲了一下,才柔声唤道:“小桥醒醒, 今儿我得早些去镇上,得幸苦小桥做早饭了。肉昨天我都腌好了,你起来煎一下,再烙两张饼卷上就行,晚上我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孙母还住在家里,沈桥睡的并不沉,耳边一有声音便醒了。迷迷糊糊的打了呵欠,往窗外看了一眼,见天还没大亮,揉了揉眼睛,又往李大成怀里蹭了蹭。


    “这么早就走吗?”


    李大成蹭了蹭沈桥的面颊,指尖穿过他柔软的发丝,轻轻的绕着圈。刚醒的人还带着一丝迷朦,比平时更加软糯粘人,若不是有急事,李大成还真舍不得的从这温柔乡里出来。


    “清河镇茶商众多,我并不清楚孙大壮跟着哪家茶商去的西边,早些去好多打探些消息,若消息属实,也好早作打算。”


    孙大壮只是个跟着压车的,并不归属于哪家商号,想来是商队人手不足,才在外面雇的人,这查起来恐怕不轻松。


    沈桥对清河镇不熟,又一向信重李大成,听他这么说,也醒了神,帮着收拾东西。


    巷子里安静的很,好些人家还没起呢,冬日里难得清闲,大伙儿也乐意多歇歇,等开了春又是一整年活儿,再想歇歇可就不容易了。


    沈桥送李大成出门,不放心的多嘱咐了两句,越到年下越是不太平,若真遇见穷凶极恶之徒,切不可逞强。


    李大成一一应下,趁着天刚亮,巷子里没人,偷偷的在人脸上亲了一下,在沈桥炸毛又不敢喊的小模样中,心情大好的出了巷子。


    沈桥本来因为孙大壮的事,有些忧心,被李大成一搅和到是散了些。


    他回屋的时候,西屋里还没有动静,想来孙母惦记着儿子,一夜都没怎么安睡。崽崽呜呜的围着沈桥撒娇,他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一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家伙心领神会,放轻动作跟着沈桥来了灶房。


    “等会儿,一会熟了给你吃肉肉。”沈桥揉了揉小家伙的头,生火把昨日李大成卤好的软骨放在锅里热了热,崽崽食量渐大,总跟着他们吃,饭菜便有些不够,李大成隔几日便会买些肉骨卤好了,配上馒头喂崽崽。


    早饭好做,肉是昨日腌好的,直接煎就好,想着孙母年纪大了,和面的时候沈桥便多放了些水,面和的软些,烙出的饼也松软。再煮上锅粥,捞上一小碗咸菜,早饭便齐了。


    端着早饭回屋时,孙母已经醒了,正一脸拘谨的坐在椅子上,见沈桥进来忙站起来。


    “大成夫郎,给你们添麻烦了。”孙母身型有些佝偻,因常年劳作粗糙满是裂口的手,有些局促的捋着衣服下摆。


    “不麻烦,婶儿,您先坐。”沈桥将托盘放在桌上,扶着孙母坐下,“婶儿,您别急,大成已经去镇上了,咱们先吃饭,大壮哥热心,人又好,一定没事儿的。”


    孙母连连应是,看见桌上的饭菜有些不好意思。这些日子李大成没少帮着家里,干活儿不说,更是没少送吃的,送的还都是白面馒头和肉菜。如今又给人家添这么多麻烦,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沈桥盛了碗粥,放在孙母面前,又给老人家拿了一个卷饼,孙母推辞不过,才接下。想到他那生死不明的儿子,眼眶又泛起酸涩。


    清晨,石板路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雾水,寒风卷过长街,吹散了雾气,也将街巷中的各种食物香气混合。两旁各种小摊排列,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包子、云吞、馅饼、面条应有尽有,品类繁多。


    不少夫人夫郎挎着竹篮,在街巷中穿梭,议价声、吆喝声、不绝于耳。李大成买了两个馅饼,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几口吃完。


    才盘算着该往哪走,清河镇茶铺众多,且分散较广,若是一家家的找过去,怕是天黑都找不完。想来能够外出贩茶的商铺,定是有些家底的大商铺,若是这样,那范围就缩小了不少。


    他车上还有一车卤肉,拉着一家家的问,多少有些不便。还得半个时辰,青竹阁才会开门,不如等会儿把卤肉送了,再去打听商队的消息。


    这里离着胡杨街不过三四条巷子,一刻钟也就到了,因着时间充裕,李大成索性放慢了步子。胡杨街这片全是茶楼、酒馆,这会子还不到营业的时间,因此要清净许多。


    车辙声在安静的街巷里格外明显,李大成刚拐进后巷,就见一个头戴兜帽的男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似是躲避什么,可街巷中空无一人,连个人影都没有,与其说躲人,倒更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这条后巷是条死巷,因着以前发生过偷盗,便封了另一个口,眼下进出都只有一个口。一共有六家商铺,其中一家并未设有后门,那个男人是从后面跑过来的,最后一家是家茶楼,其次就是青竹阁。


    不知怎么的,李大成总觉得刚刚那人,就是冲着青竹阁来的。他靠墙将板车停好,细细的查看了一番,却并没见异常。


    不知是他想多了,还是那人确实没做什么,又或者是没来的急做什么。怎么想都觉得最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知道这个点后巷无人,想来是算准了过来的,只是没想到会遇见他。


    总觉得这事不简单,李大成还来不急多想,后门就被打开了,伙计打着哈欠,懒懒散散的,嘴里还骂骂咧咧,显然对这么早起来上工,颇为不满。没料到外面有人,见李大成在门外吓了一跳,讪讪开口:“大成哥,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李大成只当没听见他刚刚的抱怨,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伙计满脸堆笑的帮着把卤肉搬了进去,态度比平时更殷勤。


    他询问了吕掌柜是否在,伙计听见吕掌柜的名字,垮了一下脸,才笑着答掌柜的恐怕得中午才过来,账房先生也不在,恐怕无法结算钱款。


    此时,后院里只有几个伙计正在洒扫,厨娘也在忙乎着清理昨日的余料,脸上均有疲色。李大成摆摆手,表示无碍,正好他在镇上办点事,中午再过来即可。


    伙计送他出门,虽然李大成并未提及刚刚的事,可伙计还是有些心虚,免不了旁敲侧击的替自己辩解几句。


    自从得了官府的赏识,青竹阁的生意是越来越好,原本不到戌时就闭店的,现在延长到了亥时二刻,伙计们虽未明说,可私底下难免抱怨。


    掌柜的是挣到钱了,可他们都是些跑堂卖苦力的,拿的都是死工钱,干的活儿却多出不少,回到家到快半夜了,第二天还得早早的起来开铺子,哪里能高兴的起来。


    李大成随口应了几句,又道了幸苦,状似随意,却透露出并无告状的念头。见伙计松了口气,才道别出了后巷。


    从这往合生楼,还有一段距离,此时已然过了赶早食儿的时候,街上行人并不多。好些铺子早早的已经在梁下挂上了大红灯笼,瞧着喜庆的很。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已是岁末。想他刚来的时候,还身处破屋,一片渺茫,如今已然成家立室,有了爱人。


    收起感怀,往合生楼走,路上均是赶车送货的,年前这十几日正是生意好的时候,各个店家都想趁着这个机会,多赚些银子,好过个好年,伙计都比以往卖力。


    李大成到的时候,合生楼已然收拾的窗明几净,一尘不染。门口的伙计见了他,热情的迎了上来,“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一会儿有点事要办,怕耽搁了,就早出来会儿。”


    老掌柜依旧坐在桌案后,不过神态缓和了好些,见他进来,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模样。结了昨日的货款,老掌柜还随口问了一句,今日为何这么早就过来了。


    商队遭遇劫匪,算不得什么好事,又赶上要过年了,大家都愿意听个吉利话,况且老掌柜上了年纪,又遭丧子之痛,如今好不容易有所缓和。李大成不愿再惹老人家情绪波动,便随口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第155章 卧虎藏龙


    淡淡的日光, 洒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留下一圈圈的斑点,街角的茶馆里烟雾升腾, 渲染着浓浓的烟火气。


    行了一路了,李大成早已口感舌燥, 快走了两步,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他抬头瞄了一眼梁下挂着的茶牌, 要了一壶茶,因着想要问话,便又要了一碟子茶点,点的均是店里最贵的。


    此处说是茶馆,其实与茶棚无异,面积不大,只有一层。除一面实墙外,剩余三面均是活动的门板,此时正全部敞开, 招揽着过往的行人客商。


    此间茶馆与高档的茶楼不同,接待的多是过路歇脚的行人货郎,要一碗茶, 歇歇腿脚, 不过三四文钱。因着少有点整壶茶配茶点的, 老板听他点的多, 面上立时露出喜色, 上了茶和点心,也没急着离开, 而是站在原地和他闲聊了几句。


    别看这只是个小小的茶馆,且里面的人鱼龙混杂, 却是个打听消息的好地方。能在这经营的长久,自然有些独有的门道。


    一壶茶一碟子点心,共计是七十六文,因着要打听事,李大成也不吝啬,直接拿出一百钱,置与桌上。


    老板是个人精,显然已经猜出他的意图,李大成也没端着,抬手请老板坐下,又给人倒了杯茶,才慢慢的开口:“敢问老板,清河镇盛产茶叶,想来光镇上的人是用不了这么多,免不了要销往外地,不知老板可否知道,哪家茶铺有这样的门路?”


    老板以为他是要寻人或是寻些乐子,没成想开口问的竟是这个,一瞬间看向李大成的眼神便带了几分探究,一时有些摸不清他的路数,刚端起的杯子又放下了。


    见老板如此,李大成哪里还不明白,这是问对人了,但人家警醒,想来不会如实相告。其实镇上有名得茶铺并不难打听,但他一连问了两家,伙计都是一脸警惕,声称并无外出贩茶,摆明了这里面有问题。


    若真是如此,那也能解释得通,为何商队遭了劫匪,却没什么消息传回来,想来其中定有猫腻。


    李大成双眸微闭,再睁眼时,已换了一副悲痛的神情,“不瞒老板,一个月前我弟弟从镇上回来,说是找了个好差事。只跟着往西边跑一趟,运送茶叶,回来就能拿到十几两银子。我们全家都高兴很,欢欢喜喜的送了弟弟出去。可前几日我们村里有人,不知打哪得的消息,说商队一行都遭了山匪,无一生还。”


    李大成说着掩面,装作伤心欲绝的模样,连声音都刻意压低了两分,“哎,我这一大早就来镇上,想着打探一下消息,我可怜的弟弟还未成婚,这活要见人,就算是人真的没了,我也得把尸首带回去,总不好叫他流落在外!” 老板听他这么说,心下松了口气,又见他悲痛欲绝,不似作假,这才左右瞧了瞧,见并无人注意,冲他伸手比划了一下,“若想寻人,怎么也得有些·····”


    李大成会意,这是要银子,看来打听事是一个价,若想找人就是另一个价了。他自怀中摸出一两银子,递了过去,有些为难的道:“家里日子艰难,便只有这些,还望老板帮帮忙。”


    老板见着银子,狭长的双眼亮了亮,见没人瞧着这边,放在嘴里咬了一下,上边留下一个清晰的齿痕,这才满意的将银子揣进了怀里,连带着桌上那贯钱也没落下,随后小声道:“你跟我来。”


    李大成抬手抹了把脸,仍旧是一脸的伤怀,没有半分对银子的不舍,做戏做全套,眼下他是寻找弟弟的兄长,自然得装装样子。


    只不过,看老板这架势,一定不是第一次干这事,想来茶馆只是副业,这才是主业吧,毕竟这可比干茶馆要来钱快。


    他默默的起身跟上老板,出了茶棚,七拐八拐的进了一条小巷,小巷狭长,地上满是脏污,还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见老板进了一处院落,李大成也跟着进去,不大的院里住了十几户人家,杂物堆的乱七八遭,勉强留出个可以过人的通道。


    “你别见怪,住这的都是些穷人家,可也得过活不是,这虽然条件差点,但价钱便宜呀。要我说啊,这镇上还真不如你们乡下,好歹地不要银子,就算再穷也是独门独院的房子,可比我们这强多了。”老板扒开前面被竹筐挡住的,路,还不忘回头和李大成聊上两句。


    “哎,我们乡下也不容易,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要不然也不能让弟弟冒这么大的风险,拿命换银子。”李大成没接他的话茬,既是要诉苦,自然是大家都不容易才好。


    老板听他这么说,连连点头,“是啊,咱老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 这院子还有个后门,推开以后,外面是条死巷,巷子不长,两头均被人刻意堵死。前面倒是有另一道门,只是不知是何处。


    老板关好门,又拿出随身携带的一把小锁,将门锁住,似是不放心,还上手拉了拉,确认打不开。才前行两步,小心翼翼的敲响了另一道门。


    “我跟你说,一会儿到了里边,你少说话,一切都得听我的。”老板低声的嘱咐了李大成几句,听到院里传来脚步声,才止住了话头。


    来开门的是个彪形大汉,身量与李大成相当,却比李大成魁梧的多,估摸着得顶李大成两个,瞧着就是个不好惹的。


    老板见了来人,连忙点头问好,“海哥好,不知虎哥可在里面,我这带了个小兄弟,有点事想求虎哥给帮个忙。”


    “虎哥在里面呢,你们跟我进来吧。”彪形大汉打量了李大成一眼,并未为难,转身领着他们进了门。


    李大成不动声色的环顾四周,这该是个二进院,此处该是后院,布置的虽然简洁,但面积却不小。一旁的厢房里房门大开,六七个魁梧的汉子,正在里面耍钱,叫喊声伴着骰子撞击碗壁的清脆响声,响彻后院。


    穿过回廊,便来到了前院,院里有个鱼池,只是此时池水已然结冰,周边的翠竹也已枯败,瞧着有些颓色。


    “呐,虎哥就在里面了,你们进去吧!”彪形大汉冲着前厅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自己过去,转身就又回了后边,想来是惦记着赌桌上的输赢。


    茶馆的老板给李大成递了眼神,示意他谨言慎行,便先一步,跨进了门里,脸上尽是谦卑之色,“虎哥,虎哥好,您这些日子可还安好?”


    正中的圈椅上坐着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正半眯着眼睛品茶,茶盏在手里慢慢地转动,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他见虎哥没有说话的意思,又把视线转向了虎哥身后立着的男子,一脸的谄媚,“沈先生,您看?”


    虎哥并为睁开眼,只微微点了点头,被唤做沈先生的男子应了一声,领着他们去了偏厅。茶馆老板点头哈腰的给沈先生奉了茶,“沈先生,实在是我这位小兄弟他遇上点难事,要不然也不会来麻烦虎哥,还得劳烦沈先生多帮忙!”


    沈先生端着茶杯,抿了一口,捻着胡子轻笑开口:“骆老板,有事直说就好,无需这般客气。”


    “是是,劳烦沈先生了。”骆老板拱了拱手,客气道:“沈先生,我这位小兄弟他弟弟,一个月前跟着贩茶的商队,往西边去了,如今有消息传回,说是遭了山匪,这不想着打听打听,家里也好安心。”


    “既是骆老板开口,在下自然得帮忙,不知这位小兄弟要寻之人的名字?”沈先生放下茶盏,目光落在李大成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才淡淡的开口。


    骆老板兴奋的拍了李大成一下,催促道:“还不快告诉沈先生,你弟弟叫什么,沈先生事多人忙,能费心帮你,是你的福气。”


    “在下的弟弟名叫孙大壮,劳烦先生费心了。”既是求人办事,自是得放下姿态,李大成欠身施了一礼,告知了孙大壮的名字。


    “二位,且在此稍候,人员冗杂,得容我些时候。”沈先生点头应下,交代了一句,便起身离开。


    骆老板见人走了,才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同李大成解释,“你不知道,这镇上的人员流动,谁想找个来钱多的活儿,或是哪家商铺要找人跟着压车走镖,都越不过虎哥去。”


    越说越渴,骆老板拿另一个杯子,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才得意道:“我跟你说,你这一两银子花的不冤,你这也就是遇着我了,要不然你就算把整个清河镇翻一遍,也包管寻不到你弟弟的踪迹。”


    李大成点头称是,奉承了几句,面上是一片即将找着弟弟的高兴,将好哥哥的人设扮演的十分到位。至于银子,他倒是不心疼,求人办事,花点钱是难免的,若是真能寻到孙大壮的信息,这银子花的也不亏。


    只是这清河镇,倒不真的如面上一般政通人和,民风淳朴。


    第156章 孙大壮无恙


    偏厅不算宽敞, 一侧安置着一个博古架,上面摆着些瓷器,李大成对古玩并无研究, 也看不出好坏。另一侧墙上,挂着装表精细的四扇画屏, 描绘的都是山水写意之景,颇有几分意境。


    “你小心些, 这可都是名家精品,要是碰坏了,别说你了,我都赔不起。”骆老板将茶盏放在桌上,上前两步,左右瞧了瞧,才压低声音道:“今日的事到了外面,可不能到处乱说,我这也是看你不容易, 这才出手帮你的。”


    “骆老板放心,我心里有数,骆老板尽心尽力的帮我, 我自然不会给您添麻烦。”李大成拱拱手, 语态真诚, 让人挑不出毛病。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我见你第一眼, 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这次咱们也算是认识了,今后要是有什么事, 尽可以去茶馆寻我,我办事绝对靠谱。”骆老板拍了拍胸脯, 一脸的自信。


    这个骆老板还真是敬业,在别人的地盘上,还不忘招揽客户,“先多谢骆老板,日后若是有事,定然少不了来麻烦骆老板。”


    不多时,院里就传来脚步声,两人对视了一眼,均默契的住了口。


    “二位久候了。”沈先生冲着二人微微点头示意,随后在桌前坐下,慢悠悠的饮了口茶,继续道:“这位小兄弟,你所说的都是误传,并没有商队遭遇劫匪一事,不过是山路难行,在山里多耽搁了几日罢了。”


    “你且放宽心,再有几个月,你那兄弟也就回来了。”沈先生捻着胡子笑眯眯的答道,说出的话却有些敷衍。


    在山里耽搁了几日,这话听起来着实没有可信度,李大成不信,但既然孙大壮无事,他也安心不少。至于这其中的关键,若是由他来问,恐怕问不出来。


    “多谢沈先生告知,既然人没事就,我放心了,给您添麻烦了。”李大成道了谢,给骆老板递了个眼神。


    骆老板心领神的点点头,笑着上前打圆场,“得了这回你放心了吧,还给沈先生添这么大的麻烦,这里没事了,你先去外面等我吧,我好好和沈先生道个谢。”


    顺着骆老板的话头,再次道了谢,李大成才先行离开。开门的依旧是一开始那个彪形大汉,骂骂咧咧,一脸的烦躁,显然是手气不佳,在赌桌上没少输。


    那汉子把他送出来,就着急的关了门回去,明显心思还在赌桌上。箱子里只有他一人,李大成无聊的来回踱步,依稀可以听见里头传出的吵嚷声,看起来这些人正在兴头上。


    这个地方够隐秘,若是无人带领,恐怕很难找过来。里头那些人一个个都身材魁梧,看起来像是打手。这个虎哥养这么多打手,料想也绝非善类。


    来不及多想,院门再次打开,骆老板满脸堆笑的的从里头出来,连连的给开门的人道谢。直到院门再次合上,骆老板才收起笑脸,给李大成使了个眼色。


    两人再次穿过来时的院落,顺着原路返回茶馆,那院子鱼龙混杂,进出的人不少,并无人注意他们。


    在桌前坐下,骆老板也不讲究,丝毫不顾茶水已经凉了,连茶盏都不用,直接捧起茶壶,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哎呀,渴死我了。”直到将茶壶里的茶水饮尽,骆老板才放下茶壶,抹了抹嘴,朝四下张望了下,见茶馆里仅有的两人,也距离他们甚远,才低声开口:“我跟你说,接下里的话,你听过便烂在肚子里,千万不能出去乱讲。”


    “骆老板放心,您这么帮我,我自然不会给您惹麻烦,不过求个明白。既知弟弟安然无恙,回去也有了交代,至于内情,我连家人都不会透露半个字,您尽管安心·。”李大成言辞恳切,又合情合理。


    骆老板料想他不会惹祸上身,便也没瞒着,人家花了银子,怎么也得了解清楚不是。


    “我知道你是个靠谱的,要不然也不会和你讲。”骆老板说着,打了个手势,等李大成凑近,才开口:“商队除了贩卖茶叶,还夹带着些其他的物品,虽不违法,但若是真被官府发现了,也难免惹上麻烦。”


    “商队一行在云川行商时,因为价格问题,与当地人发生了些分歧。云川本就地形复杂,群山环绕,这才传出遭了山匪的消息,实际上全是没有的事。虽遇上些麻烦,但现下已然解决。你也不必过分担心,这只商队乃是清河镇最大的三家商号,合力而为,实力可想而之,你弟弟出不了什么事。”


    “多谢骆掌柜如实相告,既如此,我就安心了。”李大成道了谢,正要告辞,却被拦下。


    “恕我多嘴一问,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不知告之你的人,是从哪得的消息。当然,若是不便你也可不说,只是回去还是要警告那人两句,此事切勿声张,若是真闹大了,对他也不好。”


    李大成并未供出孙茂的名字,只说告之他的人是村里的一个无赖,随口编了个名字,蒙混过去。此人整日在镇上厮混,结识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酒后失言也是有的。


    到不是他刻意替孙茂隐瞒,只是一开始,他用的就是假身份。乃是以孙大壮兄长的身份,过来打听弟弟下落的,如今也只能将错就错。


    幸而孙大壮登记的时候,也只登记了姓名,并未登记籍贯。同名同姓的何其多,就算要查,也不容易。可若是提起孙茂,便又多了层信息,若真的有人要咬着孙茂不放,费些功夫查证,便可知孙大壮与孙茂才是堂兄弟,而他不过是个冒牌的兄长。


    李大成不愿惹事上身,好在骆老板也并未追问。


    冷风夹杂着冬日里的独有的寒意,吹的街道两旁的枯枝沙沙作响。从茶馆出来,李大成便直奔合生楼,孙大壮的事有了着落,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算是落下了,回去对孙母也算是有个交代。


    至于孙茂,此人他并不熟,回去后还得打听一下。如果真的如骆掌柜所言,商队真的借着贩茶之名,私自夹带违禁品,那如此私密的消息,孙茂从何得知,又知道多少。为了免遭牵连,这事他还得盯着些。


    到合生楼时,已近午时,瞧着店里的生意不错,虽未坐满,但比起以往也是有了些人气,不至于冷冷清清。伙记见他过来,知他是来取板车的,放下手托盘,便陪着他过去。


    自从店里的生意好了,掌柜的精神头都比以往要足,他们本就是赵家的旧仆,见着主家好,他们自然也高兴。这日子愁苦也要过,笑着也要过,当然是笑着过更好。


    况且赵家对他们不错,不仅月银从不克扣,更不曾像别家那般随意打骂下人,不把下人当人看。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家老爷够苦的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寄托,他们心里也欢喜。


    连带着对李大成也是感激的,虽说他们是各取所需,可若不是有这个契机,店里的生意也不会有起色。


    板车上盖着毡布,罩的严严实实,显然是他走后,伙计帮着盖上的。李大成道了幸苦,自怀里掏出二十文钱,递给伙计。


    伙计没接,他做这么点事,费不了什么力,哪里好意思收钱。李大成好歹也多活了一世,哄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三言两语的便让伙计高高兴兴的收下。


    人情最是难欠,人家尽心尽力的帮忙,收些幸苦钱也是应该的。


    他赶到青竹阁的时候,吕老板依旧不在,说是知县大人相邀,过府做客去了。账房先生给他结了货款,今早的事李大成并未隐瞒,细细的同账房先生说了,账房先生虽应下,但瞧着并未十分往心里去。左右他已尽到了告知义务,至于后续如何就不归他管了。


    孙母还在家里,为了孙大壮的事是寝食难安,如今既然有了消息,自然得尽快回去,也好让老人家安心。


    买好了所需的各种肉和兔子,李大成便往回走,路过长平街的时候,有挑着着担子的货郎,正在沿街叫卖,“秋水梨,秋水梨喽!”


    “梨怎么卖的?”停下板车,李大成叫住卖梨的商贩,问了价钱。


    “八文钱一个,我这可是正宗的秋水梨,皮薄水分足,甜的嘞,包您尝了不会后悔。”


    冬日水果本就不易得,这个时节的梨都是从外地运过来的,贵一点倒也正常。况且小桥喜欢甜的,买上几个也好哄夫郎高兴,“来四个吧!”李大成自怀里掏出三十二枚铜钱,递给商贩。


    商贩整日走街串巷的,什么样的人都遇得到,能遇见这么痛快的客人不容易,接过铜钱,收进贴身的钱袋里,一脸的欣喜,热情的招呼着,“我给您挑几个大的,您瞧这梨多水灵。只要是别磕了碰了,您拿回家一时吃不完,搁上两三日也不碍事。”


    李大成应下,把梨收进板车边上挂着的竹筐里,往家里走。


    第157章 憧憬


    小路上覆着一层枯黄的落叶, 车轮缓缓驶过,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打破了林间的宁静, 惊起了栖息在树梢上的一群飞鸟。


    过了前面的土坡,离着河谷村便不远了, 隐约可以看见错落有致的房屋。正值下午,村口坐着几个穿着厚的棉衣, 聊着家常的妇人夫郎。


    都是熟面孔,少不得停住脚步,打个招呼,村里人都知李大成日日往镇上去,见他拉着满满的一车东西,更是不住的嘴的夸赞。


    自从赵家满月宴后,村里人对李大成更是和善,谁家都备不住有个红白事,这手艺好的厨子, 可不能轻易开罪。要是真的筹措不开,找不到人手,求上门去, 都是一个村的, 总有两分情面。


    直到李大成走远了, 一个微胖的妇人, 才略带惋惜的开口:“早知道大成有如今的出息, 就该把我家姑娘嫁给他,这近水楼台的也能帮衬一把, 总好过嫁去下河村,这日子也是苦啊!”


    “谁说不是, 瞧着现如今的样子,咱村年轻一辈的,还就数人家大成能赚钱。这才从李家分开多久啊,已经置办了房子,又娶了夫郎,这份本事旁人哪个有。这要是有前后眼,别说你了,我早就把我家哥儿嫁过去了。”


    “你们啊,光想美事呢,也不看看自家姑娘和哥儿的模样,你再瞧瞧大成夫郎的样貌,咱村哪个比得上,那水灵劲儿,我瞧见都忍不住都看两眼。”


    其中一个瘦高个的夫郎,往四周瞧了瞧,见没人路过,压低了声音道:“你们知道大成娶夫郎,花了多少银子吗,说出来吓你们一跳,足足十两银的彩礼呢!”


    “十两银子!”先前我说的是开口的微胖妇人,不自觉地拔高了声调,反应过来后,连忙捂着嘴,“我的天爷啊,十两银子,这真是娶了个天仙啊!”


    村里人的闲话,李大成并不知道,他回家的时候,院门开着,还传出阵阵香味。沈桥正在灶前忙乎着,抬头看见李大成,脸上立时露出甜甜的笑,“回来了。”


    “回来了,做的什么这么香。”李大成把板车停在院里,都顾不得卸车,就凑了上来,“孙婶呢?”


    沈桥放下锅铲,在围襟上擦了擦手,指了指屋里,小声道:“孙婶儿惦记着儿子,一夜都没怎么睡,吃完午饭实在是熬不住了,赵婶儿也在,我们两人劝了好久,孙婶儿才同意进屋歇会。”


    “怎么样,大壮哥的事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


    李大成握着沈桥的手,安抚道:“他没事儿,云川本就群山环绕,商队不过在山里耽搁了几天,并没有遭遇山匪。”


    “没事儿就好,孙婶儿一直为这个事悬心,吃不下睡不着的,如果知道大壮哥平安无事,一定会很高兴的。”沈桥替孙家高兴,他笑起来的时候梨涡清浅,眉梢舒展,清澈的眸子似含着万千星光。


    李大成捏着沈桥的指骨轻轻地揉捏,眼底的柔情满的都要溢出来了,“一会儿等孙婶儿醒了,咱就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孙婶儿也能宽宽心。”


    “嗯,嗯。”沈桥点点头,有些害羞的想把手抽出来,“先松开,我看看锅,一会儿糊了。”


    “我来,我看看小桥做的什么好吃的。”李大成并没有松开沈桥的手,牵着人上前两步,掀开锅盖,锅里是炒的金黄软烂的番瓜,散发着浓浓的香气。


    “赵婶儿给了一个番瓜,这会儿正好得空,就想着炒成馅,留着过两日蒸花馍。”沈桥拿过他手里的锅铲,挑了一点儿,放在唇边尝了尝,还未放糖,已然有甜味了,是番瓜独有的清甜味,一点儿也不腻人。


    他们这有腊月二十蒸花馍的习俗,所谓花馍其实就是馒头,无非是做些花样,再点上红,比白面馒头瞧着喜庆些,过年嘛无非就是图个吉利。


    李大成整天在外面忙,倒是把这个事给忘了。这蒸完花馍,就算是正式进入年下了,家家户户忙着打扫家里、备年货、做新衣裳、剪窗花,这就开始忙起来了。


    今年是他们成婚后的第一个年,沈桥格外重视,早早的便准备起来,就怕忙中出错。花馍他并未做过,以前在沈家的时候,从腊月二十开始,何春兰便不让他上手。一来,嫌他命数不好,晦气,生怕克着沈家的运势。二来,白面金贵,沈家也只有过年时,才会吃上几顿白面,何春兰生怕他糟蹋了好东西,不放心他上手。


    他便只有远远看着的份,安坪村日子不如河谷村富裕,别说沈家的日子穷的叮当响,就算是家里有壮劳力的,日子过的也仔细。


    蒸花馍不过是图个好兆头,宽裕些的人家,蒸上六个花馍,留着腊月二十三的时候祭灶王爷。日子紧巴的人家,提前攒上些精面,蒸上两个花馍,也能把年过了。


    李大成哪能不知道沈桥的心思,他的小夫郎过去受了苦,如今他得把以前缺失的,都给沈桥补回来。


    “不用急,过两日我们两一起做,往年过年总是冷冷清清的,如今有了你,咱们多备上些年货,热热闹闹的过个年。”他从身后揽住沈桥,将下巴搭在夫郎的肩上,心疼的蹭了蹭。


    沈桥听他提起过往,心里同样泛起密密的心疼,李大成的过去,与他相比也好不到哪去,明明是这么好的人,却也受了那么多苦。


    “往后有我陪着你,咱们备上多多的好吃的,再买些烟花,好好的过个年。”


    李大成偏头在沈桥脸上亲了一下,“好,有小桥陪着,每天都像过年。”


    “油嘴滑舌。”孙母还在屋里,沈桥不好意思和他太亲近,任人搂了一会儿,才拿胳膊碰了碰他。


    即使不能有亲密的动作,李大成也乐得围着夫郎转,沈桥被他缠的没法子。趁着进灶房里拿糖的时候,被哄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才把人哄顺。


    炒好的番瓜馅又香又甜,吃起来一嘴的清甜味,一点儿都不腻。家里的面粉充足,沈桥盘算着多蒸些花馍,回头放到后院冻起来,能吃一个正月呢。


    崽崽凑近嗅了嗅,似是不喜欢番瓜的味道,破天荒的没有讨要,还有些嫌弃的叼着竹球跑远了些。


    “小家伙,还挺挑剔!”李大成正弯腰刷锅,番瓜馅又软又黏,粘在锅上不好刷,他便没让沈桥动手。见着崽崽好玩,忍不住逗它。


    沈桥瞧着眼前长的敦实的狼崽,有心想替它解释两句,但看着那圆滚滚的小肚子,辩解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他虽然没见过其他狼崽,可也知道狼都是身材矫健的,也不知他们家崽崽,照着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会不会长成独一份的小胖狼。


    李大成见沈桥望向崽崽的目光有些无奈,无声地笑了一下,出言安慰,“胖点胖点吧,左右它也不用外出捕猎,只要健康平安就得了,胖点还更结实。”


    堂屋的门被推开,发出“吱呀 ”的响声,两人的的视线回转,均落在孙母身上。孙母从得了消息,眼泪几乎就没停过,她守了半辈子寡,唯一的指望就是儿子。孙大壮要是有个好歹,她一个孤老婆子,还活个什么劲儿啊。


    “大成,大壮可有消息?”孙母红着眼睛,一头乱蓬蓬的灰白头发顾不上收拾,开口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婶儿,大壮没事儿,您放心吧。”李大成安抚着孙母,隐去了商队夹带违禁品的事,只说是在云川耽搁了几天,如今已经往西边行进了,过完年用不了多久也就回来了。


    “好,好,没事儿就好·······”孙母蜡黄的有些发白的脸色,难得的有了一丝血色,眼泪在深陷的眼窝里打转,抬手抹了一把,浑浊的泪水还是从指缝里渗出来。


    “婶儿,小心身子,大壮哥没事儿,您该高兴才是。”沈桥拿出帕子,帮孙母擦了擦眼泪,见老人家这样,他心里也不好受。


    “哎,是该高兴,是该高兴啊。”孙母拍了拍沈桥的手,“谢谢你大成,谢谢你们两口子,老婆子不会说话,不知道·····”


    “婶儿,用不着道谢,大壮在家的时候没少帮我,咱们都在一条巷子里住着,搭把手都是应该的,您不用往心里去。”李大成将孙母安抚住,旁敲侧击的打听着孙茂。


    只可惜,孙母对孙茂知道的也不多。孙家日子过的紧紧巴巴,亲戚们嫌贫爱富,平日里并不走动,碰见都恨不得啐一句晦气。


    那日孙茂也是喝醉了酒,出言奚落,才透露出孙大壮遇难的事。孙母也不知孙茂如今做何营生,他的消息又是从哪来的。


    这个孙茂,看来还得找别人打听一下。李大成压下没再提及孙茂,孙母得知儿子无事,便不肯再打扰他们小两口,执意要回家去。


    沈桥劝了几句,但老人家坚持,李大成便把人送了回去。一夜没住人,屋里冷冷清清的,他帮着生了火盆,又帮着扫了扫院子,嘱咐孙母晚上不用做饭,好好歇着才离开。


    第158章 满室春情


    暮色渐沉, 天边最后一抹余辉散尽,空气中的寒意增添了不少。冬日里,没了绿色, 草木枯败,莫名的有些萧瑟。


    趁着天还没黑, 李大成端着碗碟,出了家门, 给孙母送饭。孙家节俭惯了,只有孙母一人在家,便连油灯也不点。


    他过去的时候,孙母正坐在门口,借着微弱的天光摘豆子。豆子是捡的别人不要的豆杆,庄稼人种点东西不容易,都仔细着呢,自家已经筛检过一遍了,便是还有残存的豆子也有限。一大捆豆杆也挑拣不出多少豆子, 好不容易豆荚里是鼓的,摸出来一看却是一粒碎的豆子。


    好在只要不坏,碎的留着自家吃, 也不打紧。只是不能拿去换豆腐, 有些可惜。可人穷也没有办法, 总得多盘算些, 多出些力气, 要不然真的活不下去。


    李大成幼时也有过苦日子,里头的心酸与无奈自然明白。辍学去城里打工的前一晚, 他一夜都没睡,那种滋味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形势比人强, 他既无退路又无靠山,若想出人头地,能靠的的也只有自己。所以,孙大壮来找他的时候,他一口答应了,都是苦过来的,能搭把手,便不会断别人的生路。


    孙母见李大成过来,忙扶着门框站起来,弯腰久了身子有些佝偻,好一会儿才慢慢的直起腰,招呼他,“大成过来了,快屋里坐。”


    李大成将手里的碗碟放在堂屋的桌上,转身回来扶孙母,“婶儿,先吃饭,昨夜没睡好,一会儿吃完饭,早些歇着吧!”


    “哎,好,又给你们添麻烦了。”孙母摸索着点了油灯,李大成去灶房拿了大碗,将自家的碗碟替换下来。


    村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别家给送了吃食儿,自不好让人家空着碗回去,好歹得压上些东西。李大成没想着要孙家的东西,每次都会把自家的碗碟带回去,省的孙母为难。


    从孙家出来后,正巧遇见赵婶儿出来倒水,闲聊中,李大成随口提起孙茂,想问问孙茂的情况。


    孙茂是孙家四房的幼子,四房住在村西头,要过去得兜一个大圈。两家平日里并无往来,赵婶儿对孙茂也知道个大概,只知道孙茂好像也在镇上做工,但具体做什么却不清楚。看来还得找别人问问,此人瞧着就是不安分的,还得尽快解决。


    小巷里昏暗,只有天上的一轮弯月,投下微弱的光线,勉强可以看清脚下的路。


    李大成进屋的时候,沈桥已经将饭菜都摆好了,许是怕凉了,每盘菜上都另外盖着一个碟子。听见关门声时,沈桥才将盖着的碟子撤下来,摞在一边,最上面的碟子上,还残存着蒸汽凝结成的水珠。


    “快洗手吃饭吧,一会儿凉了。”沈桥往盆里倒了热水,蒸汽升腾,试了试水温正好,忙招呼了一声。他转身拿布巾的功夫,腰突然被一双大手揽住,男人手上的未擦干的水珠,洇湿了他的衣裳。


    “衣裳都湿了。”脖颈间围绕着男人呼出的热气,熏的那块儿痒痒的。沈桥拧着身子动了动,男人似乎有些不满,腰间的力道慢慢收紧。


    李大成将下巴搭在沈桥肩上,轻轻的蹭着夫郎的侧脸,“这个时候,小桥还想着衣裳,真让人寒心啊!”他这模样活像只撒娇的大狗狗,低闷的声音怎么听都透着些委屈。


    沈桥拿他没办法,明知道他是装的,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只不过收效甚微,只能任他这样抱着。好一会儿,耳畔才传来男人的叹气声,“下午,在灶房说的话,小桥打算食言了吗?”


    这话让沈桥呼吸一促,顷刻间脸上就布满了红晕,那话原是随口应下的,一忙起来,连他自己的忘了,哪成想李大成还记着。


    李大成扣着夫郎的腰,微微用力,将人往怀里一带,改成面对面的姿势。垂眸瞧着面若桃花的人,覆上他柔软清甜的唇瓣。


    熟悉的气息,让沈桥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直至温热的触感消失,他羞的都不敢睁开眼睛,索性把头埋进男人怀里,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


    瞧着怀里的人儿,如同炸了毛的小猫,李大成没忍住笑出声,胸膛震动。转瞬,他便得到了一双盛着水光的眸子,凶巴巴的望着他。


    一番嬉闹,晚饭自然是晚了,却丝毫不妨碍饭桌上的两个人浓情蜜意。沈桥本也不是真的生气,李大成哄起人来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他连忙给人递给了筷子,生怕再听到些肉麻,又让人面红耳赤的话。


    香喷喷的大米饭,配上色泽浓郁的红烧排骨,一口下去排骨酥软入味,满口留香。两个人都吃了不少,饭后沈桥洗碗,李大成也没抢,拿了小刀,蹲在灶前削梨。


    民间有俗例,二人不可分食一梨,分梨同分离,虽无根据,但总是不吉利。李大成虽不迷信,但跟沈桥相关的,不敢不避讳。他只削了一个梨,切成小块,放在碗里,插上竹签,喂给一旁正在洗碗的人。


    梨子很甜,汁水丰沛,一口咬下去,那份甜意便如涓涓细流,滑过舌尖,冰冰凉凉的,沁入心脾。


    咽下口中的梨子,沈桥将洗好的碗碟放进橱柜里,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也拿竹签扎了一块梨,喂给李大成。


    “两个人吃一个梨,不吉利。”李大成没张口,伸手接过来,又递到沈桥唇边,自己则从旁边的竹篮里另拿了个梨,咬了一口。


    那一小碗梨便都进了沈桥的口中,晚饭他本就用的多,又吃了一整个梨子,腹中便有些饱胀。隆冬时节,也不便出去遛弯,沈桥就在堂屋里来回溜达,全当消食了。


    李大成打柴房里拎了一筐柴进来,瞧见人揉着肚子踱步,抿了抿嘴,眼底晕开层层笑意。他凑近,附在沈桥耳边低语了两句,瞧着小夫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没忍住笑出声来。


    沈桥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反应过来后,又羞又恼的锤了李大成一下,便捂着脸跑回了里屋。


    看着落荒而逃的人,李大成脸上的笑意慢慢放大,他只不过是推荐了一种更好的消食方法罢了······


    夜色渐深,月影横斜,昏黄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倒映出淡淡的光晕。


    沈桥坐在炕沿上,露出一截白皙莹润的小腿,脚腕被热水熏的微微泛红,连着脸颊都染上一抹绯色。


    李大成坐在矮凳上,泡脚的木桶就这么大,容纳两个人有些局促,他微微一动,木桶里的水便顺着边溢出来,打湿了一小块地面。


    “水洒了。”沈桥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衣裳,低头瞧着木桶里泛起的水花,一不小心脚尖点到男人的脚面。


    “没事儿,一会儿我收拾。”李大成拿起凳子上搭着的布巾,给沈桥擦干脚,把人塞进被窝里,俯身在人脸上亲了一下,“小桥,胆子大了。”


    沈桥背过身去,不看他,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他抱着汤婆子,强装镇定,红透了的耳尖,将他的心慌泄露无疑。


    李大成倒水回来,目光落在床上那缩成一团的人影上,只余一个圆圆的后脑勺露在外。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探入被窝,指尖轻轻触碰沈桥的侧腰,不轻不重地挠了几下。


    见人转过身来,李大成才停下了作乱的手指,四目相对,沈桥被男人眼底的涌动着的沉欲灼着,身子有些发软。


    细碎的吻落下,从眼尾一直到唇角,沈桥轻咬着下唇,开口的声音有些发颤,“灯,把油灯熄了······”


    油灯还尽职尽责的燃着,暖黄的光线,照的人昏昏沉沉,连思绪都变得断断续续。


    沈桥本就姣好的面容,此时愈加的明媚,眉眼间似羞又娇的神态,别有一番风情。李大成将人散乱的发丝,别在耳后,露出圆润小巧的耳垂,将那处含在口中反复研磨。


    小夫郎被欺负的眼尾泛红,大大的眸子里满是水光,出口的声音都变了调,“不要这样,把灯熄了······”


    身下的人羞的都快要烧起来了,从头到脚都红透了,虽舍不得如此绝美的画面,碍于小夫郎的要求,李大成还是起身将灯熄灭了。


    屋里一片昏暗,只有月光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四周一片静谧,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小桥,可以吗?”李大成一贯清朗的嗓音有些沙哑,显然已经是压抑到了极致。


    沈桥迷迷糊糊的,好像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不答,李大成也颇有耐性。钳着他的手腕,将他两只手推高至头顶,细密的吻便又落了下来。与刚刚饿柔情相比,带着一丝不可反抗的力道。


    沈桥不知什么时候点的头,随后便如湍流里的一艘小舟一般,或随波逐流,或在浪涛里翻覆·····


    夜色正浓,屋里一室春情,连寒意都驱散了几分。


    第159章 晨起


    晨雾还未退去, 白雾笼罩着村庄,四周都是朦胧一片,瞧不清天色。空气中的水汽颇盛, 导致屋里有些潮湿。


    沈桥正枕着李大成的胳膊睡的香甜,面若桃李, 唇色嫣然,阖上的眼尾还有一抹未消的淡红。李大成抬手轻轻的抚过小夫郎的侧脸, 给人理了理贴在鬓边的发丝,又忍不住低头,在人脸上亲了一下。


    昨夜,虽情动难耐,但上次的教训李大成还记着,哪敢太过分,只要了一次。事后,给小夫郎清洗干净,摸了摸额头, 确认并没有发热,才松了口气。


    他轻轻的起身,抽出手臂, 熟睡的人许是累了, 只翻了个身, 轻哼了一声, 便又睡了。李大成拿起一旁的软枕, 垫在沈桥腰后,才轻手轻脚的拿了衣裳起身。


    崽崽听见声音, 支起脑袋瞧了一眼,又打了个哈欠, 趴回了垫子上。


    火炉里的柴灰积了厚厚的一层,李大成将柴灰清理干净,又续上了新柴,炉火跳动,暖融融的火光照在崽崽身上,皮毛泛着健康的光泽。


    他把重新灌好热水的汤婆子,塞进被子里,小夫郎依旧睡着,连姿势都没变。


    这个天气又冷又潮,他们家里有火炉还好些,火炉连着里屋的炕,只要燃着,屋里便暖融融的,倒是不冷。没有火炉的人家,若是单单靠火盆,定是难挨的。


    孙家不仅没有火炉,孙母更是连火盆都舍不得点,上了年纪的人比年轻人更畏寒,冬天更是难熬。李大成想着今日回来的时候,买个汤婆子给孙母送去,真要把人冻坏了不值当的。


    李大成生火烧水,架上笼屉给崽崽热了两个馒头,转身拿扫帚把院里扫了一遍,崽崽出来溜了一圈,许是不喜欢水汽沾在身上湿漉漉的感觉,抖了抖身子,就又回了屋里。


    天寒早饭就得吃些热乎的,李大成在大碗里打了两个鸡蛋,加了小半碗水,点上些盐,放在锅里温着。水蒸蛋好熟,也用不着再添柴火。


    自从家里买了小锅,做饭便利了不少,两个人的早饭做不了多少,用小锅更放方便。昨天的米饭和排骨都还有剩下的,排骨还有一小碗,李大成没动,中午他若回不来,沈桥一个人热热吃正好。


    米饭还余小半盆,正好够两个人吃,他切了跟秋菜,又自梁下取了灌好的腊肠,一并切成丁。起锅烧油,金黄的蛋液,慢慢的鼓胀,散发出独有的香味。将炒好的鸡蛋捞出,下入葱花,爆出香味,放入切好的配菜,淋上些酱油,将米饭倒入,翻炒均匀,再放入鸡蛋炒散,香喷喷的炒米饭便做得了。


    李大成又做了一小锅疙瘩汤,拿了托盘,一并端着进了堂屋。崽崽闻见饭香,难的围在李大成脚边晃了一圈。揉了揉小家伙的头,他又任命的把食盆给它端了过来。


    屋里的人还睡着,清浅的呼吸声,熏的半张小脸都是粉嘟嘟的,李大成俯身在人前额上亲了一下,才轻声的唤着,“小桥,醒醒,先吃饭,吃了饭再睡,好不好?”


    沈桥揉了揉眼睛,小声的嘟囔了两句,声音糯糯的,因着刚醒有些含糊,并不能听清说的是什么。好一会儿,才打着哈欠,坐起身来,脸上还带着几分困意。


    李大成把软枕给他垫好,瞧着还有迷糊的人,温言浅笑,“醒醒盹,吃了饭再睡。”


    早饭是在炕上吃的,沈桥的头发只用发带简单的绑着,松散的搭在肩头,身上只套了一件夹袄,腿上搭了一床白日午休的小被子。


    沈桥本想着去堂屋里洗漱,却被男人拦下了,李大成得了甜头,自然得更尽心的照顾着。沈桥拗不过,他腰腿还是有些发软,便任由男人照料。


    简单的洗漱后,他捧着碗小口的吃着蛋羹,蛋羹滑嫩,入口即化,上面又点了香油,一口下去,嘴里都是香味。


    李大成又给他盛了碗炒米饭,香糯的米饭混合着蔬菜的清甜和腊肠的鲜美,让本来不怎么饿的人,都被勾的咽口水。


    两人正在吃饭,院门不知被谁推开,随后便传来妇人的吆喝声,“大成啊,在家吗?”说着便往里面进,也不等主家出来人。


    院门是刚刚李大成扫院子的时候开的,只虚掩着,白日里也没上门闩。平时来家里的都是熟人,知道沈桥身子不好,胆也小,少有这么莽撞的。


    虽说村里人没那么多讲究,串门推门就进也是常事,但往外瞧了一眼,李大成似乎并不认识进来的这对母子。


    他起身出去,把人拦在堂屋门口,还不待说话,周恒夫妇便从外面跑了进来,喘着粗气,“三婶,您怎么话都不让人说完,就往人家家里闯。”


    家里来人,沈桥自是不能这样待客,他麻利的拿了衣裳换上,解下脑后的的发带,将头发挽好。站在李大成身后,瞧着眼前陌生的两人,从周恒的三言两语里也猜出,这是周恒的亲戚,看在周恒夫妇的面上,也不好让人站在门口说话。


    沈桥拉了拉李大成的衣袖,侧身往他身后让了让。


    “进屋说吧。”李大成拍了拍沈桥的手,不情不愿的开口。


    “哎,好。”那妇人自来熟的抓着沈桥的手,就往屋里走,“瞧瞧,大成真是有福气啊,娶的夫郎这么俊,跟个天仙似的。”


    周恒媳妇一把拉过沈桥,她性子直爽泼辣,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早就看不惯周家三房了。


    平日里三房没少打着亲戚的名号占便宜,来家里坐上一会儿,临走的时候,那眼睛一直往灶房瞄,桌上要是有什么稀罕物,你不开口,她都得转上几个圈,明里暗里的讨要。


    偏偏她那公婆全是好脾气的人,就算是心里有些不满,也说不出什么回绝的话。如今落在她手底下,绝不能叫她们讨到好处。


    “三婶,您也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合该要些脸面,平日里您在我家连吃带拿的就算了,如今还跑到别人家想着算计,这叫什么道理!”


    沈桥看了李大成一眼,两人均有些闹不清状况。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周恒三婶被一个晚辈这么顶撞,面子上下不来,当即也不干了,指着周恒媳妇的鼻子就骂。


    “好你个小贱人,嫁到我们家才几年啊,就敢对长辈不敬,在家里作威作福还不够,还想管到我头上,反了你了。” 眼看着两人就要撕扯起来,周恒忙上前打圆场,“三婶,她这两天身子不舒服,您是长辈,多担待些,咱别在大成这吵,有什么事回家说。”


    “不好意思啊,大成,给你添麻烦了。那个我们先回了啊,回头说啊!”周恒拉着自家媳妇往外走,见他三婶还要说什么,周恒紧着拉了一把,对着李大成歉意的笑了笑。


    周恒的三婶还有些不甘心,被周恒拽着,一时也挣脱不了,就这么被拖了出去。


    这么一通折腾,饭都凉了,好在两人都吃的差不多了,只剩汤没喝了。李大成安抚住沈桥,把汤端去灶房热了,两人一人喝了一碗。


    大早上不知原由的来了这样一出,两人都没心情再嬉闹,李大成收拾收拾便出了门。路过周家时,见大门敞开,院里并无争吵声,才扣了门。


    周恒刚将自家媳妇哄顺,忙冲着李大成做了个手势,直到出了巷子才开口:“刚才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媳妇是刀子嘴豆腐心,她真没坏心,就是脾气急了些。”


    “我们没事,刚刚是怎么回事?”李大成寻了个僻静的地方,把板车停下,才问出口。


    “哎!”提起他这个三婶,周恒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媳妇多次同他抱怨,顾及他爹和三叔,又不好把关系闹的太僵,这不就出事了。


    眼瞅着到了年下了,又到了走亲戚送礼的时候,旁人还好说,岳家和他两个舅舅却不能怠慢。往年都是买上三四斤猪肉,外加两个大肘子,他两个舅舅都喝酒,还要分别再加上一坛子酒。


    这礼已经不算轻了,可这些年两个舅舅没少帮衬家里,他盖房子、娶亲的时候都是出钱出力,他们自然不能薄待了,让舅舅们寒心。岳家就更不用说了,他老丈人只有一个姑娘和一个小哥儿,如今都嫁人了,对他们小辈是真心实意的疼,每每过去,从来没有空着手回来的时候。但凡家里有的,都恨不得让他们带回来尝尝。


    今年家里的收成不错,周恒便和媳妇商量,在原有的基础上多加上些礼。李大成灌的香肠是一绝,灌好了上锅蒸一下,等吃的时候只需要放在锅里煎煎,就香的满嘴流油。


    现在天冷,香肠又蒸过,也不怕放不住。他们本来商量着过几天村里有人杀猪,便买上半扇猪肉,除了送人和自家吃,剩余的托李大成给灌成香肠,也好给舅舅们和岳家送一些,尝个新鲜。


    他们夫妻本是在自家院里说闲话,不巧被他三婶听了去,话里话外的说他们厚此薄彼。他爹娘还在屋里,听了这话,也没办法反驳,开口周旋,可哪里说得过他三婶,最后只能顺着话头应下。


    谁知道他三婶变本加厉,生怕送礼的时候把他们三房落下,便撺掇着周恒今日就把这事定下来。周恒不肯,他三婶也不是省事儿的,自说自话的便往李大成家走,说是要替他们谈谈价,这才有了一开始的那场闹剧。


    如今一闹,周恒自己都不好意思开口了,生怕再给李大成带来麻烦。李大成看出周恒脸上的不好意思,闲聊了两句,让他买好肉直接拿过来,只说自家也要灌香肠,顺手的事罢了!


    第160章 埋头搞事业


    年关将至, 街上热闹了不少,街道两旁的商铺早已挂起了大红灯笼,行人商贩络绎不绝, 叫卖声、谈笑声不断。


    桥下还多了几个卖艺的摊子,杂耍的、舞枪的好不热闹, 其中一对父女跟前围的人最多。父亲拉着胡琴,年轻的姑娘歌声婉转清丽, 吸引不少路人驻足观看。


    胡阳街上行人不多,与旁的街巷相比,显得冷清了几分。毕竟这条街上都是茶馆、酒肆,这类相对于高雅的场所,少了些市井烟火气。


    李大成赶到青竹馆的时候,吕掌柜依旧不在,听说是知县大人相邀,去伏流山参加诗会了。


    诗会?李大成心里有些疑惑,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账房先生脸上俱是笑意, 这笑意里夹带着几分春风得意,显然这段日子青竹阁的生意越来越好。


    昨日他所说之事,账房先生并未提及, 李大成也没开口询问, 结了帐便告辞出来。


    账房先生送他出门, 遇见旁边的铺子伙计, 声音洪亮道:“真是不巧啊, 掌柜的又陪着知县大人去了伏流山,我家掌柜的说了, 这些日子店里生意好,还多亏了大成兄弟, 等得了空一定好好的与大成兄弟喝上一杯。”


    这话虽是对着他的,但目光却是瞄着一旁铺子的伙计,有几分炫耀的意味。


    李大成淡淡的看着,这台子都搭上了,他不跟着做戏都不行,只得随口应付两句。昔日还以为吕掌柜是个审时度势的人,如今却不好评判。左右他已经尽到了告知的义务,余下的便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商户本就地位低下,平时见了官府中人,少不得遭受些刁难。如今吕掌柜好不容易得了知县的赏识,想着好好的维护着这份关系,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有些事情光用眼睛看,是看不透的,任何事情都有两面,一面瞧着山体伟岸,是座坚实的靠山,殊不知另一面,也许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接连两日受邀,外面人瞧着是吕掌柜是入了知县大人的眼,将他看作知己,实则怎样,恐怕只有这位知县大人自己清楚。


    诗会相邀的都是文人墨客,最差也得是个秀才,清河镇向学之风浓烈,便是举人也有不少。这些读书人最看不上的就是商户,嫌弃商户地位低下,满身铜臭,整日只知道算计,失了做人的风骨。


    吕掌柜虽然识文断字,写字记账也不在话下,可若说通晓诗文,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却也不见得。这般场合吕掌柜过去,想来少不得遭人奚落。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李大成也没法左右旁人的想法,吕掌柜经商多年,自然不是全无心计手段的,只不过被眼前的利益迷了眼,若想抽离,宁可损失些银子,自然也有法子,只不过看个人的选择吧!


    长长的街巷混合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店铺两旁的门板被蒸汽浸润的油亮,灶炉里火光跳动,时不时的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蒸笼里水汽蒸腾,一家不大的店面里,两夫妻忙的脚不沾地。李大成买了三个包子,两个肉的,一个素的,见蒸笼里还有糖三角,便又要了两个。


    刚出锅的糖三角还带着热气,他没让老板给他包上,怕闷的表皮湿嗒嗒的,影响口感。直接拿油纸垫上,放在了竹篮里。这个竹篮不大,就是专门用来盛吃的,没放过肉,也不怕沾染上其它气味。


    他成日在街上转,留夫郎一人在家,心里总有些愧疚,若是遇见什么好吃的、新鲜的,便想着带回去,给沈桥尝尝。因此特意在板车的侧面,系了一个竹篮,既不占地方,也不怕路上颠簸掉了。


    合生楼的生意渐渐的有了起色,即使已经过了饭点,店里也坐了个六七成。喧闹的人声,给店里也添了几分生机。


    赵掌柜坐在柜台后,拨着算盘,精神头也比前阵子好,见李大成进来,笑着朝他招了招手。伙计帮着卸了车,李大成与老掌柜闲聊了几句。


    无意中得知,官府要办春岁宴,所谓春岁宴便是以衙门牵头,组织商户们相聚的宴席。说得好听些,是官府体恤商户,组织大家聚聚,来年也好协力进取。事实呢,就是又到年末了,无论是年底的政绩,还是明天开春的各项事宜,都需要商户们出一份力。说白了,就是变着法的要银子。


    由官府牵头,谁敢不去,但凡家中有点儿产业,还想在清河镇继续经营的,哪个敢不到场。赵家的产业虽然都处理了,只余这合生楼,可家底丰厚,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无非是花些银子,左右家里也只有一人,赵掌柜倒是无所谓,钱财乃身外之物,如今他孤身一人,就算有金山银山,又有何用啊!


    伙计帮着卸好了车,各式卤味都称好了数量,将数目报给了掌柜的。老掌柜将银子与他结了,李大成没数,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数目不对。


    “赵掌柜,您这是?”他没接,他送过来的卤味数量他心里有数,眼前的银子多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虽不是什么君子,也绝非小人,账目上还事得捋清楚的好。


    赵掌柜将银子又往他面前推了推,徐徐道:“那日你过来时,说要把卤味放在我这寄卖,收入的两成给我,我见你这个年轻人,身上有股子冲劲便答应了。这些日子以来,你弄的试吃,不仅兔腿、兔头这些卤味卖的不错,连带着我店里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说来,还是我占了便宜,咱们这是共赢的事,这两成利你便拿回去吧!”赵掌柜说着叹了一声,眼底闪过一抹纠结,低头沉思一会儿,才继续道:“不过,往后这卤味你还得送到我这卖!”


    老掌柜言辞恳切,李大成还是从中察觉出一丝反常,他刚一进来就发现了,伙计虽如往常那样帮着卸车,但神色却不如平日自在,眼神在他身上扫过,似乎想探究什么。


    商人逐利,这条街上食肆酒楼,比比皆是,谁家生意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如今合生楼有了起色,就算赵掌柜并没有与旁人争的打算,经营着合生楼只是一份寄托,却也免不了遭人忌惮。


    该是有人打听到合生楼生意好转的因由,准备挖墙脚了,赵掌柜才有了此举。


    财帛动人心,在商场上呆久了,人心难免会变,有时候守住心里的底线,比把生意做好更不容易。


    李大成没再推让,将银子收了,赵掌柜见他收了,一颗心才安定下来。这事说到底,也是他占了便宜,就是去集市摆摊还得收个市金,更何况是在酒楼里,怎么也道句谢。


    客套了两句,李大成眉眼低垂,盯着手中的茶盏,半晌才再次开口:“赵掌柜,我心中有一想法,不知是否可行,想说出来与您参详一二。”


    “你说。”赵掌柜知他是个有手艺又有主意的,听他这么说,便招来了在后堂理账的赵增。


    李大成对这个中年男人还有印象,交谈才知账房先生也姓赵,乃是赵家的旧仆。见人到齐了,他也不卖关子,将心里的构思说了。


    “掌柜的既说这卤味卖的不错,现下又赶上过年了,人们走亲戚少不得备上些礼品,我们可以趁机出几款卤味礼盒,您二位看是否可行?”


    “卤味礼盒?这闻所未闻,后生,你展开说说。”赵掌柜听着新鲜,觉着似是可行,便催促李大成细说。


    “卤味礼盒,顾名思义就是用礼盒装上各式卤味,除了现有的卤味外,还可以加上灌好的香肠、熏鸡等。每日我做好了,送过来再装盒,眼下天冷卤味也搁得住。礼盒也可以分成几档,咱们可以多备上几款,高档些的实木礼盒,一般的竹木礼盒,最末等的用竹篮盛也可。礼盒更可做成大中小号,大号的便装的卤味全些,剩下的以此类推,也可以照顾到不同要求的食客。”


    李大成话落,赵掌柜二与赵增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亮光,此法可行啊!


    镇上有钱人不少,如今他们店里的生意已然有了起色,也有不少吃完了,还会打包些卤味回去的客人。若是依李大成所言,做成礼盒,再好好的推销一番,生意绝对会火。况且还有不同的价钱,即使普通百姓,买个最末等的礼盒,也是买得起的。


    只是不知这账目怎么算,赵增不愧是经管账目的,赵掌柜还沉浸在喜悦里,赵增已然反应过来了,“掌柜的免了您寄卖卤味的两成利,不知这卤味礼盒该怎么分算?”


    “各式卤味我按现在的价格卖给您,至于购入礼盒,如何装订,装订后的售价均有您来定,售出的银子自然也入合生楼的账,我只提一成,算做是出谋划策的幸苦钱。”将茶盏至于桌上,李大成朗声开口,面上的随意,让赵掌柜与赵增,均是一怔。


    谁都瞧的出这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原本以为李大成最差也会与他们五五分账,没成想却是只要一成。


    李大成也不是傻,他这个提议随,虽是为了回报赵掌柜免了他那两成利钱,也想攒些银子好过年。他将卤味卖给合生楼,已然收回了成本还有的赚,要的那一成,一是为了买赵掌柜一个心安,二来,装入礼盒,价钱便会翻长,一成利已然不少了。他虽想赚钱,却也不是个贪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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