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给周康宁说亲
秦家今非昔比, 喜宴的规格,和秦劲叶妙那时相比,明显上了一个档次。
秦劲叶妙成亲时, 秦家只买了半头猪,连骨头带肉, 加一起也才六十多斤。
现在秦方成亲,秦兵买了头重达一百八十来斤的大肥猪,喜宴上十二个菜, 其中六个都是肉菜!
而且, 还上了硬菜扣碗:
小酥肉扣碗。
大肉皮扣碗。
大肉皮扣碗类似梅菜扣肉, 但只有肉, 底部没有菜。
这是东阳县喜宴上的经典硬菜,秦劲叶妙成亲时, 仅有的几十斤肉得去搭配其他素菜,就没有做这道菜。
今日肉多,村宴厨子就将大肥猪身上的五花肉全做成了大肉皮扣碗。
秦劲特意贡献出了豆腐乳,教村宴厨子拿豆腐乳给大肉皮上色, 这么一来,今日喜宴上的大肉皮就格外诱人, 看得人口水直流。
麦收累了半个月,猛的瞧见这种硬菜,真叫人顶不住。
大肉皮一端上桌,每人的筷子都朝着大肉皮伸去, 盛着大肉皮的陶碗瞬间就空了。
叶妙作为陪客,坐在新娘子娘家人那一桌。
这一桌除了他和赵囡, 余下的全是李家的内眷。
为了招待贵客,这一桌除了大肉皮还上了一个猪肘子。
这俩年, 秦家日子好了,过年时都是直接宰自家养的猪。
可秦家人多,像是肘子、猪蹄等部位,都是砍成块,一家子分着吃。
叶妙这会儿瞧见完整的大肘子,立马悄悄咽口水。
好诱人。
他没有夹瘦肉,而且夹了块皮,他将手中的玉米饼子掰开,将肘子肉夹进去,然后美滋滋开吃。
嗯……香是挺香的,也特别软烂。
但此时若是配上辣椒或者来个小料汁,那滋味定然更好。
一旁的李家人,瞧着这大肘子,脸上的笑绷不住。
去年秦方与她们家李娇相看时,李娇嫌秦方年龄小。
虽说秦方当时的个子不像小孩子,但十四的年纪,确实小了些。
因此,李娇有些不情愿。
她们就轮番上阵劝说,最终劝得李娇改了主意。
秦方这孩子不错,秦家人也不错,而且,秦家有凉粉这门生意,在乡下这是难得的殷实人家。
瞧瞧这大肘子,一般人家真舍不得上一整个!
家底厚是一回事。
舍得用在自家人身上,不抠门,那是另一回事。
对比一下朱二红,秦兵宋来娣夫妇可真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公婆。
况且,现在桌子上坐着的还有秦方的堂婶赵囡。
她男人可是县衙的捕快。
至于东阳县的捕头,这会儿就在院子里坐着。
那一桌除了谷捕头,还有郭厚这个员外之子。
瞧瞧秦家这人脉!
她们家是真的好起来了,与县衙里的官爷结了亲。
她们男人更是给谷捕头敬上了酒。
真真是好一门好亲啊。
这一场婚宴,李家人满意,来吃席的其余宾客也满意,秦家自个儿也满意。
家里添了人口,大喜事!
宴席结束后,秦劲让叶妙、周康宁回家,秦家人多,轮不着他们俩来收拾锅碗瓢盆。
叶妙、周康宁就真回了家。
今日何家过来,将秦劲之前定的扭扭车和滑板车捎来了。
叶妙下午时只试了车子,还没来得及玩儿。
今晚月色明亮,院子平坦宽敞,他到家之后,立马将放在灶房里的滑板车拎了出来。
滑板车轮子是木制的,说实话,噪音挺大。
秦劲哪怕是在老院,都听到了木头轮子滑动的声音。
不过,他心里却是带着笑,这小夫郎,怕是心痒了一下午了。
能让小夫郎稀罕成这样,看来滑板车生意的确大有可为。
今个儿下午,何家人来了之后,何木匠和何虎找上他,想让李铁一家子也打扭扭车与滑板车。
何、李两家一起动手,等扭扭车、滑板车如小推车那般风靡全城时,出货的速度会很快。
秦劲能分得的银子也会更多。
这种好事,秦劲当然没意见。
不过,他也明白何家的心思。
如今李娇嫁了过来,他与李铁成了亲戚,这下子何家成了外人了。
他若是再有了奇思妙想,八成是去找李铁。
与其他主动找李铁,不如此时就让李铁参与进来,这样今后再有生意了,那就不好撇开何家只让李铁做。
不只是李铁会做人。
何家也一直很会做人。
说实话,何、李两家离得这么远,在客户群这块,根本交叉不了。
因着何虎爷爷将木工传给李铁这个女婿,何虎他阿爹就生了这么多年气,这事儿吧,没发生在自家身上,他也不好评判。
但现在因着秦、李结亲,两家重修于好,这倒是一件美事。
将老院收拾利索,秦劲与周立、周延年一起回了家。
这个天气,已不用烧洗澡水了,将大木盆里装满水放在太阳底下晒一日,晚上用时,水热得烫手,得加些凉水才能往身上倒。
当然,现在家里人多,秦劲今年又添置了三个大木盆。
周康宁和郭信恳的房间都已经熄了灯,赵丰屋子的窗户还亮着,门也半敞着。
秦劲就抓紧时间洗澡,而后回了卧房。
卧房里,叶妙躺在炕上,头发垂了下来。
他翘着二郎腿,手里还摇晃着大蒲扇。
听到秦劲进门的动静,就道:“劲哥,我头发快干了。”
“刚才宁哥儿也想玩滑板车,我就将车子给他,我去洗澡,顺便洗了头发。出来后我又玩了会滑板车,结果头发一下子就被吹得半干了。”
“以后晚上时洗头不怕头发不干了。”
他声音里透着高兴。
又能玩又能吹头发,一举两得啊。
秦劲听得好笑,在炕边坐下,接过他手中的蒲扇,为两人摇了起来:“滑板车好玩吗?”
“好玩!”叶妙答的有力。
他说着双手撑着炕坐起身来,眸子亮晶晶的看着秦劲:“咱们再买两辆吧?一辆根本不够玩。”
“刚才我洗了澡出来,竟看到郭小公子在看宁哥儿玩滑板车!”
“郭小公子一定也想玩滑板车!”
要知道,之前郭信恳洗漱之后回房,都是关了房门直接睡觉的。
可今日,郭信恳洗漱之后,竟拿着把蒲扇坐在屋子门口看宁哥儿玩滑板车。
这么好玩的东西,郭小公子肯定也被吸引了!
秦劲闻言有些诧异。
但仔细想想,郭信恳才十八岁,见到新鲜玩意难免好奇。
于是他就道:“明个儿我收了摊就去何家一趟。”
滑板车构造精巧,一个就要一百二十八文,比小推车还贵。
今日的滑板车和扭扭车算是样品,何家没收钱。
但明个儿他可得多带些铜板。
“对了,今个儿席上的大肘子可真好吃,就是没放辣椒,不够味。”叶妙又道。
秦劲闻言笑:“那明个儿让阿爹去买个大肘子回来,咱们自己炖了吃。”
“别。”叶妙摇头。
“明个儿还得买滑板车,大肘子过几日再买吧,不然阿爹肯定又要唠叨了。”
刚吃了席,就又想吃大肘子。
他可太馋了。
秦劲就点头:“好,那过几日再买。”
“劲哥真好。”叶妙见自己说什么他都应好,不由嘟着嘴巴要去亲他。
秦劲挑眉,身子往后一仰,倒在了炕上。
叶妙就往前,趴在他身上去亲他。
他将蒲扇放下,与小夫郎接吻。
吻着吻着,两人都挪到了炕里边。
很快,俩人将身上的衣服全扒了,烛光下,他们抱在一起,叶妙已经调了方向,趴在秦劲腰下,认真的让秦劲体会什么是愉悦。
秦劲自然也伺候着他。
室内的温度一点点上升,不一会儿,秦劲捞过蒲扇,给两人扇风。
天热,但还不到三伏天。
夫夫俩最爱这个时节。
因为做那事时,俩人不用再裹着被子,脱得光光的也不担心会染上风寒。
他们可以仔细欣赏对方的身子,不错过自己带给对方的任一表情。
正屋五间房,只有他们二人。
怎么胡闹都可以。
叶妙今个儿拿到滑板车,格外兴奋,心里对秦劲的情意也浓得他不知该如何表达。
仅仅是因为他需要,秦劲就真整出了这么好玩的东西。
他又高兴,又感动,当然,还有得意。
他劲哥好喜欢他啊。
多重情绪交织,他含着秦劲的唇,在秦劲怀里扭来扭去。
秦劲只得抱紧他,动作的力度比往日更大。
但这反而令他更兴奋。
因为身子太愉悦了。
他抱紧秦劲的脖子,嘴巴轻轻咬着秦劲的耳朵,一边往秦劲耳朵里吹气,一边催秦劲再快些。
秦劲真是爱极了他这勾人的模样,等最后交代时,双臂犹如铁钳一般将他摁在怀里,唇也咬着他的唇。
这极致的体验,令两人都有些失神。
待回过神来,两人不自觉的又吻到一起,舌勾着舌,像是吻不够似的,一连接了好几个吻,心里对对方的浓烈情意这才平息。
俩人脸都有些红,也很累。
但谁都舍不得放开对方,就这么抱在一起,不知不觉的,他们竟睡了过去。
今个儿上午秦劲依旧出摊,这么忙了一整天,临睡了又来了场身子和情绪的双重剧烈运动,等情绪平静下来,疲倦瞬间席卷了他们。
凌晨时,强大的生物钟令他们准时醒来。
身上一片狼藉,昨晚没来得及收拾,意识到这一点儿,他们都有些心虚。
以往秦劲交代在小夫郎身子里时,事后都会导出来,昨晚忘了,但愿不会怀孕……
时间仓促,俩人的心虚未持续太久,他们穿衣下炕,洗漱之后就开始干活。
家里花销真的太大了!
又是滑板车又是大肘子的,不麻溜干活,哪里买得起?
秦劲、周延年出摊后,叶妙、赵丰就回屋子里补觉。
麦收之后,田地里的活计并没有少,得赶紧将秋玉米种下去。
因此,早饭后,周立、周康宁、郭信恳拎上玉米种子下地种玉米。
叶妙一觉醒来,先在炕上打了个滚儿,等初醒时的懒劲过了,这才下炕出门。
他找出大木盆摆在院子里,准备晒些洗澡水。
这时,院门被拍响,秦方的声音响了起来:“妙叔?妙叔。”
大壮、小壮汪汪了几声。
“哎!”叶妙应了一声,忙走过去开门。
当他和赵丰补觉,其他人都下地时,他会从里面将院门插上,免得有人进来而他们不知道。
秦方站在门口,见院门开了,就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妙叔,你现在玩那个滑板车吗?”
“我现在不玩,我待会要洗衣服。”叶妙见他这样,心里有了底:“是娇娇要玩吧?”
“……是我看她无聊,就想给她找点事儿做。”
秦方忙解释。
其实,他们家也要种玉米。
但他们家还不至于今个儿就让新娘子下地干活,为此,连他都留在了家里,好陪一陪李娇。
刚才李娇将他们俩昨个儿的喜服洗了,之后就没了事。
喂猪、喂鸡这些活儿已经被王秀芹做完了,俩人大眼对小眼的坐了片刻,他想起滑板车,就找了过来。
叶妙闻言,笑着道:“那你让她过来玩,家里铺的是青砖,比老院的地面平整。”
“好。”秦方被他笑得脸红,忙跑了。
秦方刚走,赵丰也起了床。
不过,赵丰要去放羊,这会儿气温不算高,出去遛一遛,他不远走,就在河边放。
他去后院将五只小羊一只母羊牵了出来,刚出了门,就撞见了秦方和李娇。
他同这对新婚小夫妇打了声招呼,而后牵着羊走了。
秦方领着李娇进了院门。
李娇模样生得极美,圆盘脸,肤色白,稍稍有些丰腴。
她见了叶妙,笑着喊了声妙叔,之后就看向了秦方,脸上显出求助之色。
叶妙看得想笑。
得,也是个腼腆性子。
他不等秦方开口,就指了指灶房门口的滑板车:“你们俩去玩吧。小方,灶房里有蛋卷,拿出来给娇娇吃。”
秦方就哎了一声,先进灶房拿了几根蛋卷递给李娇,之后才将滑板车拎到院中。
这东西极好上手,他试了几下,就换李娇玩。
李娇对这种玩具不是很爱,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后就不想玩了。
看叶妙在洗衣服,她走过来打算帮忙,叶妙忙制止了她:“你坐着歇会儿吧,没多少,我几下就洗完了。”
她就在小板凳上坐了下来。
也没话。
秦方自己在院子里转了两圈,也不玩了,搬了个小板凳过来,坐在她身旁。
两人就这么看着叶妙洗衣服。
叶妙心里直乐,但乐完了,又有些纳闷。
秦方以前可是很爱玩爱闹的,时常领着秦圆去朱二红家看热闹。
可自打定亲,性子一下子就稳重了,瞧着跟大人似的。
但看他与李娇的相处,哪有大人的从容,分明还是小孩子嘛。
小夫妇看叶妙洗完衣服,就回了老院。
叶妙去菜园子摘了些豆角,打算做午饭。他刚把豆角择好,周康宁回来了。
周康宁洗了手,开始和面,准备擀面条。
今日的面条是两掺面粉做的,他往面盆里加了些玉米面。
玉米面面条虽不如纯白面的好吃,但滋味也不差。
再加上叶妙做饭舍得放料,美味的菜卤子足以弥补口感上的小小差别。
午饭还未好,秦劲就回来了。
不一会,赵丰也回来了。
周立、周延年、郭信恳回来的最晚——周延年从大集上回来,直接去地里种玉米,没回家。
众人洗手,盛饭。
大热天的,每个人都是端着碗坐在屋檐下。
郭信恳在灶房门口坐下,他早已经习惯这种吃饭方式,干了一上午活,哪怕中间吃了些蛋卷充饥,他也早饿了。
他夹起一大筷子面条,哧溜哧溜两下就扒拉到了嘴巴里,再无一开始的斯文和矜持。
今个儿的菜卤里有腊肉丁、豆腐丁、豆角碎、千张碎、鸡蛋碎,多种食材混在一起,再配上玉米味的面条,滋味十分好。
他大口大口的嚼着,视线不由往对面的周康宁身上瞄。
周康宁也埋头吃得认真。
他暗暗哼了一声,将口中的面条咽下,正准备再夹一筷子,院门口传来了说话声:“正吃着呐。”
他看了过去。
门口站着王秀芹的老姐妹,秦家的鸭货原料供应商——王小桂。
赵丰笑着道:“桂嫂,吃了没?没吃的话,坐下吃些吧。”
他说着进灶房拎了个板凳出来。
其他人也纷纷和王小桂打招呼。
王小桂笑着接过板凳:“我是特意吃过才来的,你们吃。”
“婶子,今个儿怎么有空过来?”秦劲问。
王小桂就笑,看向了不远处的周康宁:“我这是来给我娘家侄孙说亲呐。”
“嗯?”秦劲惊讶,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周康宁。
其他人也都意外。
给周康宁说亲?
郭信恳眸子大睁,俊美但比从前黑了一个度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给小结巴说亲?
这么一个随身带刀还敢砍人的小结巴,还真有人看得上啊?
王小桂笑呵呵的道:“我那个大侄孙,上次想说给安哥儿,结果安哥儿不愿意,如今他已成家,也有了个好姻缘。”
“我今日要说的是我另一个侄孙,今年十六,与宁哥儿年龄一样。”
周康宁的确说话不利索。
可干活利索啊。
除了口吃这一个毛病,余下的处处都是优点!
而且,周康宁现在是秦劲的继弟,以秦劲的性子,就算周康宁出嫁了,那以后该帮扶还是会帮扶。
所以她想趁着旁人嫌周康宁结巴不肯登门,她先提一提自己的侄孙。
秦家可真富啊。
昨个儿那喜宴,快比得上地主老爷家的喜宴了,每个人都吃得满嘴流油。
若周康宁出嫁,那嫁妆绝对不会少。
周康宁听完王小桂的话,终于从震惊中回神。
他并没有如寻常小哥儿那般羞得躲回屋子里,他起身走向王小桂,摇头道:“不、不不,不。”
他才不成亲。
他现在的日子好得跟掉进福窝里似的,他干嘛主动从福窝里跳出来?
他又不傻!
他虽还没完全将秦家当做自己的家,可他若嫁了人,那绝对没有待在秦家自在。
他才不要去旁人家当儿媳、孙媳。
他自小就主意大,当家做主惯了,不愿嫁出去受制于人。
当然,这些话他不能直白的当着众人的面讲出来。
他只是眼巴巴的看向周立和周延年,结结巴巴的解释:“不、不想,分开。不、想。”
他难得示弱,周立心中一软,忙道:“桂嫂,宁哥儿还小呢,从前他吃了不少苦,我想多留他一年,让他享享福。”
王小桂只知周家从前的日子不好过,但不知具体情形。
可周家一家三口都来了五里沟,其中有多少心酸,她一个外人也能猜到几分。
唉,她娘家离得太远了,若她娘家就在五里沟,那这个问题不就解决了?
而且,到那时,周康宁甚至还能每日来秦家做工拿工钱。
多好的事。
可惜轮不到她。
王小桂没有多待,很快就走了。
秦劲对这个事上了心,午饭后,他让叶妙去探探周康宁的口风。
同时,也让赵丰探探周立的意思。
周康宁今年十六,这个年纪的确该说亲了。
郭信恳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在窗前坐了一会儿,觉得心中烦躁,便躺床上准备午睡。
但他刚才看到叶妙进周康宁的房间了。
也不知这俩人现在正在说什么。
秦家墙壁太厚实,他听不到一点动静。
不过,想到周康宁从前的经历,他有些信周康宁刚才的话语。
周康宁好不容易能和亲爹生活在一起,一家子团聚,他定然舍不得这个时候嫁人的。
况且,昨晚周康宁玩滑板车时,笑声比车轮子碾在青砖上的噪音都大!
真成了亲,哪还有空玩滑板车?
叶妙这种待遇,在乡下,一万人里也就这么一个。
这么一想,他心中踏实了。
……
他眉头紧锁,眼睛狠狠瞪着青砖墙壁,拳头也紧握。
该死的,这个小结巴嫁不嫁人,关他什么事?
他想这么多,是犯了什么病?
郭信恳暗骂一声,赶紧闭上眼睛睡觉。
下午还得下地干活,他得养足精神!
但王小桂只是个开始。
秦方李娇的婚宴,让村人知晓秦家如今到底有多富足,秦兵都能操办这种规格的婚宴,那秦劲得富成什么样子啊?
周康宁是他继弟,嫁妆肯定不会少。
五里沟本村的,有适龄男娃的人家,纷纷上门说亲。
甭管成不成,先登门。
万一成了呢?
万一周康宁就和自家小子看对眼了呢。
郭信恳冷眼瞧着这一切,只觉得见识又涨了不少。
周康宁这个小结巴在乡下如此抢手,他从前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但他心中一直散不去的淡淡烦躁是怎么回事?
拧眉。
沉思。
第092章 郭信恳自个儿理顺了。可跳
郭信恳还没琢磨出一个答案, 他爹便又来了。
郭员外下乡收租子去了,不在县城,郭厚就带着夫人还有郭信恳的弟弟妹妹来了秦家。
他还在醉仙居打包了几个好菜, 准备给自己的好大儿补补身子。
之前郭员外在县城,他不敢拖家带口的过来, 怕郭员外骂他扰秦家清静。
现在没人盯着他了,他就立马跑来了。
沾了郭信恳的光,秦劲、叶妙包括赵丰周家父子三人, 可算是尝到醉仙居的饭菜了。
大鱼大肉, 香!
不过, 刚把饭桌收了, 就又有人来给周康宁说媒。
郭厚大吃一惊,惹得所有人都多瞧了他几眼。
郭厚自知失态, 但他也没什么急智,总不能说他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给宁哥儿说媒吧,这话有影射宁哥儿不配的嫌疑。
不能说。
最终,他只是笑着说这是好事, 让周立一定要好好把关。
而后他就领着一家子进了郭信恳的房间,做出一副不扰秦家正事的样子。
但秦劲多聪明, 联想到此前郭员外托他在乡下打探适龄姑娘/小哥儿一事,他心中有了底。
怪不得要将郭信恳送到他家来历练呢。
原来郭翁之意不是郭信恳的科举之路,而是郭信恳的终身大事。
送走村人,他和叶妙回了屋子。
周家父子三人和赵丰也各回各屋。
叶妙手中抓着几个黄杏, 家里的杏熟了,果子还算甜。
刚才郭厚一家子来了之后, 他让周延年上树摘了一些。
当时马上要开饭,摘下来的杏无人吃, 他这会儿正好吃几个解一解午饭的油腻。
醉仙居的酱肘子一个就有三斤多重,皮糯糯的,瘦肉也不会发硬,很软烂,味道比村厨做的好吃许多。
他一连夹了三块皮,又吃了一大块烤鱼,还喝了碗鸽子汤。
真真美死了。
就是吃完之后才觉得有些油腻。
“劲哥,你也吃。”叶妙在炕边坐下,捏起一个黄杏递到秦劲嘴边。
秦劲接了,几口啃完,他将杏核放到桌子上。
杏核里的杏仁是好东西,因此这杏核得先留着,不能乱扔。
他抓过蒲扇,为两人扇风,并将自己的猜测告诉给叶妙。
叶妙大吃一惊,眸子睁的老大,反应快赶得上刚才的郭厚了。
“郭员外怎么想的呀?”
宁哥儿与小洁癖?
好大胆的凑对!
秦劲摇头,他也搞不懂郭员外的想法。
但郭家人不错,家里也富足,若郭信恳同意,那这的确是一门好亲,周康宁可以考虑一下。
叶妙见他摇头,就道:“宁哥儿不想成亲,他一是不想离开周叔和延年,二是想自个儿当家做主。”
虽然都是当家做主,可周康宁的情况和安哥儿不一样。
安哥儿从前是被压迫的太狠,想体验一下子自己做主的畅快。
周康宁则是自在惯了,不愿去给人当孙子。
而且,安哥儿对成亲有向往,他想体验从前没经历过的快乐事。
但对周康宁而言,如今的日子就已经好得不能更好了。
他不盼望什么。
也不期待什么。
维持现状即可。
“看看吧,这事……八字没一撇呢。”秦劲道。
这事儿得郭信恳先点了头,那才算是迈出第一步。
不然的话,只能是郭员外自个儿一头热。
另一边,郭信恳的屋子里,郭厚一家子正在叙旧。
郭厚夫妇有三个孩子,郭信恳是老大,下边一个女儿,一个小哥儿,一家子分别几个月,难得团聚,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一直到半晌,觉得秦家人该下地干活了,郭厚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
但等自己夫人孩子坐上牛车,他却是将郭信恳拉到安哥儿的院子门前,低声问:“怎么有人给宁哥儿说亲啊?”
对郭信恳而言,这话问得不仅莫名其妙,还令他烦躁。
他不耐烦的道:“村里人的想法和咱的不一样。在村里人看来,那周康宁是个香饽饽。”
“你瞧瞧你。”郭厚一听,不由伸手戳他脑门:“是你的想法和村里人不一样吧?我看宁哥儿挺好的啊。”
此话一出,郭信恳略有些狭长的眼睛瞬间瞪为铜铃大眼了:“爹,你也觉得那个小结巴好?”
“什么小结巴?”郭厚一听,立马又戳他脑门。
五里沟的人都有识金眼,旁人都登门提亲了,他这好大儿还小结巴小结巴的喊,愁死他了。
想将周康宁娶回来,首先得征得周康宁本人的同意啊。
就他儿子这态度,周康宁会喜欢才怪了。
自己老父亲远在乡下,一时间也没个可讨论的人,但又怕周立真让周康宁嫁到五里沟——对周康宁而言,嫁到五里沟最合适了。
不用离开父兄,还能来秦家继续做工!
想到此,他咬咬牙,低声又道:“我给你说实话吧,你爷爷之所以让你到秦家来,为的就是让你和宁哥儿熟识,好培养一下感情。”
“你爷爷去年就相中了宁哥儿,想让他嫁到咱家来!”
“什么?!”
此话对郭信恳而言,无疑是头顶响炸雷。
他蹬蹬往后退了几步,五官因为过度震惊失了原本的俊美。
他爷爷想撮合他与小结巴?
……
他呆在原地,脑子僵住。
郭厚见状,愁得拍脑门。
瞧瞧,瞧瞧,他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反应!
“你小子给我冷静些,至于吓成这样么?此前你爷爷逼你娶乡下的小哥儿,你又在秦家待了三个月,这期间你就完全没往宁哥儿身上想过吗?”
“……”
笑话。
谁会想这种事啊?
他天天累得要死,每天晚上挨着床就睡死过去了。
再者,小结巴说和他不熟,不熟!
他又怎会上赶着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
郭厚看他不说话,就上前一步,低声解释为何他爷爷相中了周康宁。
说来说去,就是因为郭家子孙无能,撑不住场面,他爷爷没办法,这才想要娶一个强势的孙媳回来。
“你爷爷不是乱点鸳鸯谱,也不是针对你,只是恰好你适龄罢了。他都是为了郭家啊。”郭厚说道最后,已是一脸羞愧。
但郭信恳却是听得脸色铁青。
县试考了五次都未过,他的确不是天才。
他的确没能给郭家争口气。
可他才十八好不好,怎么就断定他科举无望非得给他娶一个小结巴?
而且,仅仅是因为他适龄。
如果不是大房的郭信勤已经定了亲,那是不是就要撮合小勤与小结巴了?
心中憋闷,他不由道:“爹,回去告诉爷爷,等回了家,我会用功读书,明年二月继续考。”
“那宁哥儿呢?”郭厚立马问。
“与我何干?”
“好,好好好。”郭厚不由又戳他脑门:“宁哥儿哪里不好?你说。”
“他好我就得娶么?”
“没错,他好,那你就得娶,谁让你姓郭?”
“要不然,你明年考个秀才回来。三年两次的院试就在明年秋,你明年要是能连过县试、府试、院试考中秀才,那你爷爷说不定会改主意。”
郭信恳:“……”
他咬紧牙关,双手握拳,脸一会红一会青的。
科举哪有这么容易啊!
他这个样子,郭厚又心软了。
拍拍他的肩,郭厚语重心长的道:“为了郭家搭上你的一生,这是我们自私。你爷爷是担心若他去了,家中无人震场,如今的家业会被咱们这些无用的给败干净。”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唉,你年轻气盛,你爷爷如此,的确伤人。可宁哥儿是无辜的,你万不可将火气发在他身上,知道吗?”
这话一出,郭信恳又委屈了。
他是那种人么?
怎么把他想的这么不堪?
他闷声应道:“我知道。”
“旁的我也不多说了。”郭厚看向秦家门口。
不止他夫人和孩子在瞧着他们父子,秦劲叶妙赵丰周家父子三人也在瞧着他们父子。
不能多耽误,他就道:“我是真觉得宁哥儿不错,你多想想他的好嘛。”
说完,他就扯着郭信恳走向众人。
来到牛车跟前,郭二夫人虽有些担忧,但什么都没问,一直到离开五里沟了,这才询问他和郭信恳说了什么。
郭厚搬出早就想好的理由:
科举。
这个理由太好用了,郭二夫人立马信了,并开始犯愁。
自家孩子要在秦家待上半年,学业荒废这么久,也不知明年县试的结果如何。
另一边,秦家众人准备下地干活。
秋玉米已经都种上了,今个儿的任务是浇水。
众人推上小推车出了家门。
郭信恳落在最后边,他视线装作不经意一般在周康宁背上扫来扫去。
这一整个下午,他视线都不住的往周康宁身上瞧。
秦劲在一旁看得想上前提醒他。
甭瞧了,再瞧周立就要察觉出异样了。
秦劲无法,只得没话找话,好将郭信恳的注意力转走,省得真被周立给察觉了。
虽说郭家对周家父子三人有大恩,可牵扯到周康宁的一生,若郭信恳不愿,周康宁也不愿,那周立定然是不能答应的。
郭信恳这个模样,到底起没起心思啊?
秦劲猜不透。
郭信恳自个儿也搞不清楚。
晚上洗漱之后上了床,他难得没有立马睡过去。
屋子里炎热,窗户是开着的,他摇晃着大蒲扇,只觉得身下像是有火在烤一般,心中烦得厉害。
他爷爷的轻视。
给周康宁登门说亲的那些人。
以及周康宁的那句不熟。
当然,还有过不去的县试。
这一切加起来,真真是令他烦透了。
他在黑暗里睁着眸子,毫无睡意。
第二日清晨,他起晚了。
秦劲站在他门口喊了他好几声,他这才醒来。
他肤色虽然比从前黑了些,但总体还是白的,所以一旦有了黑眼圈,那就比较明显。
秦劲瞧着他的黑眼圈,立马关心询问:“小恳,昨夜没睡好么?”
“……天太热了,有些睡不着。”他立马寻了个理由。
“那今个儿你留在家里补觉,甭下地了。”
“没事,不耽误下地,我中午再睡。”
秦劲闻言,脸上显出几分不好意思:“乡下没有冰块消暑,是热了些。这样吧,你若是不介意,今晚在院子里铺上草席,你躺院子里睡。”
“不用不用。”郭信恳忙摇头。
但秦劲却是上了心,收摊之后,特意去买了两张崭新的草席。
回来后,他拎来一些土砖铺在院中,又铺上麦秸,最后将草席放上去,一张还算柔软的床就做好了。
郭信恳自小还没在院子里睡过,夏日若是热,他可以在房间里放上冰块。
他不肯躺,于是这床就让给了周延年。
周家的土砖屋子年岁久了,挺阴凉,夏日里睡在里面并不炎热。
秦家的院子是新盖的,房间白日里被太阳给晒透了,里面闷热闷热的,晚间很是难熬。
如今有现成的床铺睡,周延年就美滋滋的挪到了院子里。
其实周康宁也觉得屋子闷热。
见自家哥哥舒舒服服的睡在院子里,他眼馋的很,就找上叶妙,表示他也想睡在院子里。
叶妙立马就与他一道在周延年的麦秸床旁边又铺了土砖,给他也搞了一个麦秸床,正好新席子有两张,这兄弟俩一人一张。
晚间,洗漱之后,兄弟俩脑袋挨着脑袋的躺在麦秸床上。
周延年小声的讲述大集上的见闻。
虽说他每日只是帮着将货物送去大集上,到地方后就回村,但夏季天亮的早,那会儿大集上已经有行人了,很多摊子也已经开业了。
因此还算热闹。
郭信恳躺在床上听得无语。
就只是在大集入口瞥几眼而已,能有什么新鲜的?
还值当特意讲给小结巴听?
哦,不,是小结巴讲给小结巴。
这兄弟俩凑一起时,话总是挺多。
哪怕只是说些鸡又肥了、羊多吃了几把草之类的废话,这二人的语调也总是昂扬的,声音、脸上都带着笑。
而且,他们俩有独属于他们之间的语言。
兄弟俩交谈时,常常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他根本没听明白那一个单字是何意,这兄弟俩就已经意会甚至笑了起来。
就如现在。
周延年说了个高字。
只听外边有窸窸窣窣的响动,这兄弟俩也不知又做了什么,片刻之后,周康宁的笑声响起:“高!”
“……”
如果换了旁人,他定然要说一句有毛病吧。
可这兄弟二人吃了太多苦,他讲不出这话。
他只是觉得莫名。
心中的烦躁比前两日更浓。
浓烈到想让他冲出去抓着这兄弟二人的肩膀大声问你们到底在讲什么!
他骤然坐起身来,几乎要压不住这股冲动。
他明白这兄弟俩为何这般亲密,他们本就是双胞胎,自幼又一起受了无数苦楚,他们相依为命,互为支撑。他们是世界上最亲最亲最亲的人!
可他好烦。
真的好烦。
他想冲出去将周延年扒拉开。
这么大年纪了,就是双胞胎又如何?
不知道男、哥儿之间七岁不同席么?!
但他理智尚在。
他不能这样发疯。
也无立场发疯。
他又不是周康宁的什么人。
甚至在周康宁看来,他们不熟,连询问他晚饭想吃什么都得找个中间人。
明明干活时他们配合了那么多次,相视一笑也笑了那么多次……
……
他弯下腰来去,双臂抱住了脑袋。
心中苦的厉害。
他明白他这些时日的烦躁从何而来了。
或许,他是喜欢周康宁的。
不然他为何会因为旁人给周康宁说亲就烦躁?
为何此时妒忌周延年想要发疯?
……
他怎么就喜欢上这个周康宁了?
他扯着头发,想不明白。
论好看,他见过比周康宁更好看的。
论家境,那周康宁更是排不上号。
可偏偏他就对周康宁在意的紧……
可能是因为反差?
他此前一直将周康宁当做凶悍的母夜叉,可见了真人,才知道其实是一朵可怜兮兮的小白花。
这种巨大的反差,令他下意识将注意力放到了周康宁身上。
而他从前没干过体力活,但偏偏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他比不得周延年,就只能和周康宁比较。
于是,他在周康宁身上放了双份的注意力。
他如此在意周康宁,可周康宁却觉得他们不熟,这一置气,就是三份的注意力了……
他揪着头发,缓缓倒在了床上。
理顺了。
他原来是这么动心的。
他瞪着屋顶,房间里漆黑一片,他什么都瞧不见。
一如他此刻心中的茫然。
接下来怎么办?
直接求娶吗?
不不不。
周康宁一定会拒绝的。
不行。
他自个儿也没做好成亲的准备。
再者,他对周康宁的喜欢,真的到了要相守一生的地步么?
周康宁从前过的苦,他没做足准备前,万不可去招惹他。
第093章 叶妙怀孕
郭信恳并未想过成亲一事。
此前他一心扑在读书上。
虽说读书并未读出什么名堂, 但即便是郭员外让他下乡、娶亲二选一时,他也没想过成亲。
他才十八,读书人成亲都晚!
但要说他想借着读书之名攀龙附凤, 那倒也没有。
他也没想过高中之后迎娶高门贵哥儿或世家千金。
他就单纯没想过这方面的事儿。
此时,察觉到对周康宁的心思, 一时间他心中的苦更多些。
其实,不仅仅他爷爷轻视他,秦家人周家人, 应该都觉得他百无一用吧……
他在秦家待这么久了, 秦家人周家人在背地里都客客气气的称呼他为郭小公子。
这种疏离, 本身就是一种不认可……
但他从前并不在乎, 因为他很快就会回郭家,他会继续读书, 今后与秦家人周家人不会有太多交集,也就是逢年过节送个礼。
当初来秦家是迫不得已。
可他在秦家所知所学,会令他受益终身。
因此,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可现在, 他对周康宁起了心思,那这种不认可就太折磨人了。
在世人眼中, 他家富、人和气,绝对是难得的良婿。
可周康宁一不图他家富贵,二不图他和气。
周康宁都敢拎着刀砍人了,那和气在这朵小白花跟前算个什么优点?
说不定周康宁会觉得他软蛋, 还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
头疼。
当然,最最最重要的一点儿, 他是非周康宁不可吗?
郭信恳又失眠了。
翌日醒来,脸上又挂了黑眼圈。
神色瞧着也颇憔悴。
秦劲不由旧话重提, 若是夜间睡不着,那可以躺到院子里。
郭信恳原本想要拒绝,可想到昨晚周康宁与周延年仿佛加了密一般的交流,鬼使神差的,他点了头。
哼,他倒要看看,这兄弟俩晚上到底干嘛了。
之前秦劲花钱买了两张草席,王秀芹得知,颇为心疼。
因为秦老头会编草席。
秦老头不仅会编草席,还能编背篓、篮子等物件。
秦劲买草席的当日秦老头就去河边割了许多蒲草回来,如今已晒了几日,正好拿来编草席。
秦劲特意去老院了一趟,拜托秦老头今日编个草席,之后才和周延年一道出发去大集上。
如今秦兵三兄弟已不卖凉粉了,改卖大拉皮。
去年大拉皮的售价是十文钱一斤,这价格赶得上毛猪了,一般人家真不舍得买。
因此,这大拉皮不零售,只出售给固定的几人。
而且,还得提前一日预定。
天热,这玩意不好放,顾客预定多少秦家做多少。
今年虽然淀粉充足,但售卖方式照旧。
这是“奢侈品”,走的就是少且贵的路子。
他的几位客人当中,方老板买得最多。
方家的汤饼铺生意旺,此前一日就能卖掉几十斤凉粉,如今改为大拉皮,一日卖掉二十斤也不在话下。
方老板每日最少买二十斤,在此基础上,时常会增个几斤。
郭府每日固定买五斤,一日不拉。
吴雷每日固定买二十斤。
他的小摊子面向平民,但谁让大拉皮太过爽口,舍不得买一斤的,可以花六文买半斤——他的售价是一斤十二文,比进价高了二文。
半斤也不少了,切成小块,加上黄瓜花生米蒜末香醋辣椒油随便拌一拌,那滋味就胜过无数菜肴。
陈掌柜偶尔也会买上两斤三斤的,有时候是自家食用,有时候是放在客栈里出售。
牛掌柜亦是如此。
还有一些熟客,嫌方老板铺子里的凉拌大拉皮卖得贵,也嫌吴雷涨的那二文跑腿费太高,于是就找到秦劲这个源头供货商预定。
这些散客,零零碎碎的,一日最少也有五斤的订单。
因此,大拉皮每日的固定销量最低是五十三斤,多了能有六十斤。
一斤的利润是八文。
五十三斤便是四百二十四文。
秦劲只占一成,可得四十二文四厘。
秦兵三兄弟每人可得一百二十七文二厘
一个月下来,就是三两八钱。
这只是按照每日最低销量得出来的数字。
实际上,三兄弟的月收入能达到四两。
一个月四两,看似只比卖凉粉多了几百文,但凉粉一日得做二百多斤才能有这个收入,大拉皮只需五六十斤就能达到。
不仅省时间省力气,还能省下许多淀粉。
省出来的淀粉,能让这门生意持续到今年秋红薯成熟。
头一年没经验,三兄弟准备的淀粉不够,去年夏日卖完大拉皮,淀粉就断了顿。
三兄弟将近两个月没有收入,白白损失了六七两银子。
而且,秦劲“发明”出大拉皮时,三兄弟的淀粉只剩下二百来斤。
那段时间,三兄弟每日只做十几斤、二十斤大拉皮,算下来,一日一共才挣一百多文,分到每个人身上,只有几十文。
因此,三兄弟的真实损失,还得加上只卖大拉皮这些时日的。
两项相加,去年三兄弟的损失接近十两。
今年淀粉能续到红薯成熟,那不仅能将这十两挣回来,还能多挣不少。
大拉皮生意能做四个月,一个月四两,四个月就是十六两。
对秦力而言,差不多是秦锦三年的束脩了。
对秦劲而言,一日多四十来文,一个月下来就是一两多,足以买好些个大肘子回来了。
真真是一门好生意啊。
秦劲、周延年、秦力秦锦到大集上时,吴雷已经在了。
等吴雷取走他那二十斤大拉皮,秦力将小推车放在秦劲的摊子旁,他送秦锦去私塾。
周延年去刘老板的包子摊前将秦劲的遮阳伞取来,趁着这几步路的功夫,他左看右看,想记住入眼的每一幕。
这几眼的热闹,便是他的“谈资”。
从前他们兄弟俩很少去赶集,因此,这几眼的热闹,足以让他和周康宁唠几句了。
将遮阳伞交给秦劲,他没有多留,快步回家。
秦劲则是开始切试吃品,准备吆喝。
很快,方老板、牛掌柜来了。
一个取大拉皮,一个取小蛋卷、锅巴。
两人走后不久,秦力回来了,秦力推上小推车回家,摊子前只剩下秦劲一人。
如今他只卖小蛋卷和千张、豆腐乳,只要小蛋卷、千张卖完,那甭管豆腐乳卖了多少,他都会收摊回家。
遮阳伞上虽然铺了干草,但他的这把遮阳伞并不算大,伞下热浪滚滚,他才不愿为了那点豆腐乳在大集上受罪。
今日运气不错,不到两个时辰,小蛋卷和千张就都卖完了。
算下来,这会也才不到十点钟。
他将遮阳伞收起,准备回家。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滑板车的声响——木头轮子甭管是在青砖上,还是乡下的土路上,快速滑动时产生的噪音都挺大。
这声音秦劲很熟悉,他日日都听。
于是他朝着声音来源看去。
只见牛家欢踩着一辆滑板车,正快速朝着他的摊子而来。
他轻轻咦了一声,滑板车已经开始出售了么?
他之前找何家买的那两辆何家还没交货呢。
这滑板车造型奇异,但偏偏跑的还挺快,从自家门口到城门口,牛家欢一路上收获了无数惊讶、羡慕的视线。
而他!
只需要一脚踩在滑板车上,一脚蹬着地面往前冲就行了。
这种堪比骑马——他没骑过马,但想来骑着骏马狂奔就是这种感觉吧,迎着风向前,超酷超帅气哦。
至于沿途产生的噪音,这不重要。
他美滋滋的在秦劲摊子前停下,笑着道:“秦劲老弟,你琢磨出来的这车子可真好,从我家到你这里来,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对,这车子还算实用,不算是玩具。”秦劲也笑。
牛家欢拍了拍滑板车的把手,笑嘻嘻的道:“刚才我去何家打箱子,一进何家的大院子就瞧见三辆这种车子,我一眼就喜欢上了。”
“何木匠说其中两辆是你的,我就将余下这辆买走了。”
“结果刚回了家,我爹说有客人明日订了十斤锅巴和一百根蛋卷,他让我来找你传个话,我就骑着这车子来了。”
“秦劲老弟,大生意哇,明日可要多做十斤锅巴和一百根蛋卷。”
这的确是大生意。
这顾客家里应是要举办宴席。
他点头道:“没问题,不会误了这生意。”
“那成,我就先走了,有空再唠。”牛家欢说着拎上滑板车调了个头。
咳,这车子拉风归拉风,但价钱也高。
一百二十八文一辆,他将打箱子的钱买了这车子,刚才是担心秦劲收摊,因此他爹顾不上骂他。
现在回了家,绝逃不过一顿骂。
唉。
秦劲这家伙,聪明是聪明,但折腾出来的物件也忒贵了!
若秦劲知道牛家欢心中所想,一定会喊冤枉。
这价格是何木匠定的,不关他的事。
他与滑板车目前的关系也就是坐等着数钱。
刚才牛家欢一路过来,引起的回头率比小推车问世时还要高。
而且,小推车只有一种规格,但滑板车却分为成人版和儿童版。
嘿嘿,小钱钱要来啦。
秦劲没有去何家取滑板车,此刻就他一人,还要推着小推车,就是取了滑板车,那他也带不回去。
不过,等回了家,他立马就向家人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叶妙正在盛绿豆汤,闻言立马道:“那明个儿就买大肘子吧?”
他说着看向一旁的赵丰:“阿爹,明日你去大集上送货吧?”
赵丰正端着大拉皮往饭桌上放,闻言道:“好。”
他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直接应了下来。
叶妙笑:“阿爹,你这次怎么没说我馋?”
“家里暂时不缺这个银子,该吃就吃。”赵丰道。
谁不爱大肘子?
他也爱。
只是从前日子苦成胆汁了,没银子时没得吃,乍然有银子了舍不得吃。
但现在家里的日子一日好过一日,那偶尔奢侈一把也无妨。
而且,人家郭小公子每月交着十两的伙食费,家中饭菜不能太差。
“阿爹说的是,反正家里人多,一个肘子不够吃,嗯……能买几个买几个吧。”秦劲道。
他想让叶妙独享一个完整的大肘子。
但赵丰听了此话,吃了一惊。
这时,周康宁端着一个小筐子进了灶房,小筐子里盛着十几个黄杏,他刚洗黄杏去了。
听见秦劲的话,他也睁大了眼睛。
秦劲笑着解释:“就当是庆贺家里又有新进项了。阿爹,放心吧,滑板车肯定会比小推车销量高的。”
购买小推车的人,主要是看重了小推车的实用。
中产家庭买的多。
真正的大户人家,家中有仆人伺候,根本用不上小推车。
可滑板车不同。
滑板车的玩具属性,绝对能吸引富人、贵人。
它的实用属性,也能吸引到如牛家这般的中产家庭。
因此,他能断定,滑板车一定会比小推车更火爆。
赵丰听了这话,咬咬牙,道:“成吧。”
这一段时日,家中每个人都辛苦了。
周立因为麦收瘦下去的肉,得养回来。
嗯,明个儿的大肘子,他出一半的钱。
赵丰点了头,那此事就定了。
周康宁高兴的晃了晃身子,大肘子!
恰巧,这时郭信恳进了灶房。
见周康宁犹如异族舞女那般摇晃着身子,他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
这小结巴还有这种技能啊?
别说,还挺好看。
周康宁不知身后多了个人,他口里喊着:“香!香!”
叶妙立马道:“没错,大肘子香!明个儿你别下地了,咱一起炖肘子。”
周康宁嘿嘿笑着点头,口里应了几个好。
郭信恳这下子听明白了。
他抬手摸了摸下巴,小结巴喜欢吃大肘子?
那用大肘子能把小结巴拐回郭家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因为周康宁转了身。
周康宁瞧见他,就将手中的黄杏往他身前递了递,清秀的脸上带着安静的笑,丝毫瞧不出刚才摇晃身子的兴奋。
他不由暗生闷气。
果然是不熟。
他捏了个黄杏,道了声谢。
将黄杏几口啃完,他去端饭。
今个儿的午饭依旧是捞面条,菜卤子里的鸡蛋和肉丁都挺多。
面条过了凉水,吃着挺清爽。
还有一小盆凉拌大拉皮,谁想吃了,可以往自己的碗里夹。
当然,还有消暑的绿豆汤。
他端着一碗面条,夹上两根大拉皮,而后坐到了灶房门口。
但今日周康宁没有坐在对面,今日周康宁和叶妙凑到一处,两人商议着明日如何炖大肘子。
想要将大肘子炖得软烂,最起码得炖上俩个时辰。
郭信恳听着他们的话,心中虽憋闷,却又忍不住乱想,小结巴对大肘子的兴趣这么浓,那到底能不能用大肘子将他拐回去?
午饭后,该午休了。
夏日起得早,天也热,不午休的话,下午干活会犯困。
周延年没有回屋,他抱来一堆今上午刚割的青草铺在院门口的果树下,而后将草席铺了上去。
在果树下睡可比在屋子里睡凉爽。
周康宁有学有样,也拿着草席睡了过去。
郭信恳不由抓心挠肺。
他的草席还未好!
傍晚,秦老头将草席送了来。
知道郭小公子爱干净,他将草席编好之后,特意拿到河边洗了洗,又挂在绳子上晒干,这才送来。
于是,郭信恳终于如愿睡在院子里了。
他的麦秸床与周延年周康宁兄弟俩的隔了五六米。
洗漱后,他摇晃着大蒲扇,坐到了草席上。
不一会儿,周延年来了。
周康宁要洗刷锅碗,因此洗漱的晚,好一会儿之后才过来。
兄弟俩并排躺下。
周康宁只小声说了句明天吃肘子,兄弟俩傻笑几声,而后就不说话了。
兄弟俩很快睡着了。
郭信恳这下子郁闷坏了。
好好好,果然他是外人,有他在跟前,这兄弟俩都拘谨客气。
肘子肘子。
哼,他明个儿一定要多吃几块肘子,他倒要看看这小结巴会不会多瞅他几眼。
三个少年人睡在院子里,这可有些苦了秦劲叶妙、周立赵丰。
秦家院子大,墙壁也厚,若大家都关了门,那就算是折腾出一些动静,旁的人也听不见。
可如今三个少年人就躺在院子里,各个都耳朵灵光,这种情形下,不管是秦劲叶妙,还是赵丰周立,都不好意思做那事了。
因为做完还得再出去洗澡,天热,稍一运动就是一身的汗,不洗根本睡不着。
当着三个少年人的面,多不好。
秦劲抓着叶妙的手,心里头也是郁闷的,明晚他还是打盆水提前端到屋子里吧。
翌日,秦劲照样出摊。
赵丰到了大集上后,直奔菜市场。
逛遍菜市场的所有肉摊肉铺,他买下了七个大肘子,还有一大块猪板油。
用小推车推着,他回了家。
到家之后,将这些交给叶妙、周康宁,当然,还有剩下的那一半银钱。
今日的大肘子,他出一半的钱。
叶妙不明所以,拉着他询问为何如此。
他扛不住叶妙的追问,只得说实话,昨个儿他想到补身子时,他的侧重点是在周立身上——妙哥儿虽也辛苦,可抵不过周立辛苦。
他想给周立补身子,怎好全让女婿掏钱?
叶妙听了这个解释,不由笑。
“阿爹,周叔也是我们的长辈,孝敬长辈是我们小辈该做的。”
“而且,你不用觉得愧疚,如今除了我,你有了第二个想为其花银子的人,我其实挺高兴的。”
这说明他阿爹成亲之后过的特别愉快,对周立特满意。
他阿爹高兴他就高兴。
而且,这也证明他和他劲哥没有瞎撮合。
“阿爹,你别老想着我,你不是为我而活,你有自己的乐子嘛。”叶妙笑着晃了晃赵丰的手臂。
赵丰被他笑得有些害臊,忙道:“既然你不生气,那我下地了。”
“好!中午可要早些回来。今个儿咱们也过一把肘子的瘾。”叶妙叮嘱。
赵丰应了声好,拎上背篓下地。
叶妙回了灶房,和周康宁一道仔细收拾大肘子,先将表面的毛刮一刮,而后放入铁锅里,加葱姜蒜焯水,焯水之后炒糖色,炒完就可以用大火猛炖了。
炒糖色其实是个辛苦活,七个大肘子一同放入锅里,两个人合力翻来翻去,等将锅盖盖上,身上都出了不少汗。
但辛苦是值得的,很快,院子里就飘了肉香。
他们又捏了一些玉米饼子贴在锅壁上。
等秦劲、赵丰周立周延年郭信恳回来时,正好开吃。
一共七个大肘子,秦劲给隔壁老院送去一个,还剩下六个。
秦劲给叶妙单独夹了一个放在小盆里,夫夫俩只吃这一个,余下的五个让其他人吃。
赵丰拿出一个小盆,也盛了一个,与周立一起吃。
还剩下四个。
周延年、周康宁见状,兄弟俩合吃一个。
于是锅里还剩下三个。
赵丰将这三个盛到一个大盆里,放到了饭桌上。
打算多吃几块肉的郭信恳对着三个大肘子,有些懵。
他就算敞开肚子吃也吃不完呐。
而且,旁人都是合吃一个,只有他形单影只!
这样吃起来还有什么趣味?
但旁人这会儿都高兴着,没注意到他的郁闷。
大肘子诶,活这么大,除了秦劲,叶妙、赵丰周立周延年周康宁,还都是第一次这么畅快的吃大肘子!
每个人手里都抓着玉米饼子,一口饼子一口肉,吃得嘴巴油乎乎,心中极满足。
秦劲只是意思性的夹了两块瘦肉,将软糯的皮都让给了叶妙。
但以叶妙的耐腻量,哪怕配着清爽小料汁,也只能吃一半的皮,多了就会腻。
于是,他也不管旁人还在场,夹起一块软糯的皮就送到秦劲嘴边。
看秦劲吃了,这才满意一笑,又去夹大肘子上的皮。
其实,因为炖的时间不够久,皮不是特别软糯,滋味比不上醉仙居的。
但毕竟是大肘子,而且他手艺也好,因此味道还是不错的。
嚼着口中的大肘子皮,觉得有些腻了,他准备去夹一筷子凉拌豆角换换口味。
但就在这时,胃里突然翻滚了起来,一阵阵的往上涌,涌得他脸色一变,忙从饭桌旁站起身来。
他想吐!
决不能吐到饭桌旁。
他朝着院门口跑去。
秦劲惊讶极了,忙也起身追了过去。
赵丰身为过来人,见状心中一喜,将手中的筷子和饼子放下,立马起身朝院门口而去。
门口,叶妙蹲在地上,只觉得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涌。
涌得他一阵阵干呕,但却吐不出什么东西。
秦劲在他身边蹲下,一手扶着他,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很难受么?要不咱们去看看大夫?”
叶妙已经被折磨得双眼涌出生理性的泪花。
他原本还在难受着,但大夫两个字一出,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之前安哥儿给他讲的一开始怀孕时的症状。
他懵了。
抬起脑袋呆呆的看着秦劲。
他这是怀了?
他怀孕了?
第094章 怀孕日常
瞧着泪眼汪汪的小夫郎, 秦劲心疼坏了。
他忙道:“也不一定是怀了,别担心,咱们去瞧瞧大夫就知道了。”
跟在后边的赵丰听到此话, 快被气笑了。
成亲两年,终于怀上了, 这俩人倒好,竟希望这是个误会。
他无奈道:“怀了有什么不好?早晚都得生。现在还难受不?”
叶妙闻言,瘪瘪嘴巴:“想吐。”
“那先别吃东西了, 缓一缓。待会套上牛车去医馆看看。”赵丰道。
听了这话, 叶妙一张小脸顿时拉得老长。
好不容易能痛快吃一次大肘子, 结果他竟吃不了了。
他不由瞪向自己的肚子。
早不来, 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小坏蛋!
秦劲看他表情就知他心思, 忙道:“想吃大肘子的话,下次再买就是了。以咱现在的家底,随时都能买给你。”
他们家正常出摊的话,一个月保底就有十七八两的收入呢。
这么大一笔银子, 还吃不起大肘子吗?
吃!
想吃就吃!
痛痛快快的吃!
叶妙被秦劲一哄,心情立马好了许多。
不过, 他还是忍不住瞪向自己的肚子,除了耽误他吃大肘子,还耽误他与他劲哥亲亲我我!
但很快又想到是他们俩没有做好善后,因此才怀了, 他又有些心虚。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肚子。
这小娃娃来得虽不是时候,却是他与他劲哥搞出来的, 怎么也怪不到肚中娃娃身上。
他看向秦劲,示意秦劲扶他起来。
见周家父子三人以及郭信恳都来到了院门口, 关切的看着他,他忙道:“没事了,你们回去吃饭,我在门口坐会儿,待会和劲哥一道去县城。”
周立问:“豆角不腻,能吃么?”
叶妙轻轻摇头:“不想吃,还是有些想吐。”
这时,周康宁飞快的进了院子,片刻之后,他搬着一个小板凳出来了。
他将板凳放到叶妙跟前:“坐!”
叶妙不由笑了一下,推着他让他回院子:“我没什么事,你快回去吃大肘子。我现在吃不了,你可一定要多吃些。”
周康宁带着几分担忧的点头。
“行了,大家都回去吃饭,去了医馆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秦劲招呼众人进院子继续吃饭。
他自个儿也进去,不一会儿端了一个大陶碗出来。
里面盛着几块肘子瘦肉,凉拌豆角,玉米饼子。
他夹起一块瘦肉送到叶妙嘴边,香味一钻入鼻子,叶妙小脸立马皱成一团,忙摇头。
“劲哥,你自己吃吧。”小夫郎蔫蔫的道。
秦劲无法,只得快速吃完碗中的食物,而后放下碗筷去老院套牛车。
他没说真实缘由,而是说要去何家将那两辆滑板车带回来,老院的人没怀疑这话。
他牵着牛车来到自家门口,回屋拿了钱袋子以及雨伞、斗笠,而后让叶妙上车,他赶着牛车晃晃悠悠的朝着县城而去。
乡下的土路有些颠簸。
好在牛车是敞篷的,空气清新,因此叶妙的呕吐感没有加重。
俩人去了此前检查身子的医馆,那老大夫一号了脉,立马就笑着恭喜他们二人。
这下好了。
还真是怀了。
秦劲询问了一大堆孕期应注意的事项,之后夫夫俩拎着几包药出了医馆。
叶妙身子没什么问题,干呕是正常现象,很多孕夫都经历过,喝几包药就好了。
站在牛车前,秦劲晃了晃手中的药:“咱们买些蜜饯吧?药太苦了。”
“不用,咱家有点心。”叶妙摇头。
“真不用?”
“当然不用。我不爱那些蜜饯。”
秦劲只得点了头。
大不了,他做些新点心给小夫郎吃。
“嗯……要不,咱们去买个首饰?”秦劲又道。
“买首饰做什么?”叶妙问。
“让你臭美,省得因为这意外怀孕不开心。”
叶妙闻言立马笑了起来:“不用买。”
他自己能做发带编头绳,买什么首饰啊。
不过,他心中那一点点不开心,倒是真的彻底散了。
他劲哥真的好疼他。
心里美了,呕吐感虽还在,但叶妙精神了不少。
大热天的,没什么逛的。
至于那两辆滑板车,如今叶妙怀了孕,短时间内玩不了,只能玩一玩扭扭车,因此两人没有去何家,而是按照老大夫的话,去买了些板栗干枣之类的干货,而后赶着牛车回家。
到了老院门口,夫夫俩一同进了院子,向众人宣布这个好消息。
王秀芹喜不自胜,盯着叶妙的肚子看了又看,成亲两年,终于怀上了!
她这四儿子都二十一了,她总算不用愁了。
其他人也都高兴不已,围着夫夫俩问了许多话,这时,赵丰在隔壁听到动静,忙来了老院,一同来的还有周康宁。
确认叶妙真怀孕了,两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在老院坐了好一会儿,四人这才回家。
到家之后,午时的燥热已经过去,其他人该下地干活了。
秦劲今日没有下地,他翻出小砂锅给叶妙熬药,顺便做了一碗鸡蛋蔬菜疙瘩汤。
这道吃食不油腻,也没什么腥味,一碗汤喝下去,蛋白质蔬菜碳水都有了。
很适合叶妙食用。
先让叶妙喝了碗疙瘩汤垫垫肚子,之后秦劲才让他喝药。
药很苦。
秦劲本以为叶妙会各种撒娇不愿喝,可谁知等药凉了,叶妙竟是端起碗一饮而尽。
这么痛快的干了一碗药,小夫郎脸蛋皱得厉害,秦劲忙将小蛋卷递到他嘴边,他咔嚓咔嚓吃了两根,这才将嘴里的苦味给压下去。
“还吃不?”秦劲打量他的神色,又捏起一根递到他嘴边。
“不吃了。”叶妙摇头。
“真厉害,竟能一口气喝完。”秦劲立马送上夸赞。
“慢慢喝会更苦,长痛不如短痛。”叶妙说着,轻轻拍了拍肚子,又道:“正如阿爹说的,反正都是要生的,既然现在他来了,那咱们应欢迎他。”
他已经想通了!
秦劲闻言将小蛋卷放下,伸手抱住了他。
“好妙妙,让你受苦了。若我能帮你怀就好了。”
“……”
叶妙睁大眸子,立马从他怀里直起了身子。
“看什么?不信我这话吗?”秦劲笑着捏捏他鼻尖。
“信!”叶妙心里美得要死。
他伸手戳了戳秦劲的心口:“劲哥,你到底有多稀罕我啊?”
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很稀罕,稀罕到我宁愿你不要生。”秦劲说着叹气,抓住他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这才道:“咱们俩这样快活到老,也没什么不好。”
他上辈子时,孕妇还有出意外的呢。
更何况是大晋。
可此刻说这话,又有些假惺惺,当初爽的是他,没好好善后存着侥幸心理的也是他……
他又将人拥在怀里:“好妙妙,以后哪里不舒服了,或者心里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告诉我。别怕折腾我,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我早说过,我想接住你的一切情绪。如今你怀着孕,从今日起就开始受罪,我分担不了你的痛苦,只能为你做些其他的。”
“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叶妙闻言,扑闪了一下纤长的睫毛,心中虽感动,但又存着疑惑。
“劲哥,你怎么突然说这话?”
而且,仔细想想,从中午到现在,他劲哥竟然没有狂喜这种情绪。
一般来说,男人知道自己夫郎怀孕,不都特高兴吗?
就像是谷捕头,在郭家茶馆碰到他时,他嘴巴都要笑歪了。
可他劲哥没有这样……
“因为做的时候咱俩都爽到了,可现在受苦的只有你一人。我觉得对不住你。”
秦劲解释道。
此话一出,叶妙恨不能在他怀里扭成麻花,原来如此。
他劲哥对他的心疼,远远超过了因小娃娃到来而产生的喜悦。
他劲哥不是不高兴。
他劲哥只是更心疼他。
他高兴极了,也得意坏了,伸出双手捧着秦劲的脸,带着几分感慨的问:“劲哥,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相公啊?”
他敢断定,其他男人绝不会这么想,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那你喜不喜欢?”秦劲避重就轻,反问道。
“喜欢死了。”叶妙说着凑到他跟前蹭了蹭他的鼻尖,蹭完又去亲他。
他张口,勾住叶妙仍留着苦味的舌。
两人交换了一个苦甜交加的吻。
一吻结束,叶妙脸蛋红扑扑的,人也已经坐到了秦劲的腿上,若是搁以前,他八成会催着秦劲回卧房里闹上一闹。
可现在,他只能轻轻啄着秦劲的唇,觉得不过瘾,干脆又咬住秦劲的嘴巴。
秦劲明白他的意思,张口去亲他,等两人的舌交缠在一处,他才满足的闭上眼睛。
嘿嘿。
怀孕也没什么不好嘛。
第二日凌晨,由周康宁起床去做小蛋卷,叶妙休两日。
其实昨晚喝了药之后,他的呕吐感就消了,可秦劲不放心,非让他歇两日,他只能歇了。
周康宁凌晨起床,吃了早饭后回屋子补觉。
这么一来,他上午就不能下地干活了。
睡醒之后他还得做家务。
他与郭信恳的作息错开了。
郭信恳有些烦恼。
叶妙这个主人怀了孕,他这个外人,该不该继续留在秦家?
这种时刻,正常来说,他这个外人不该留下来添乱。
可若是回郭家,那就不能时常见到周康宁了……
烦恼两日,第三日傍晚,趁着晚饭还未好,他将秦劲叫到院门口的果树下,询问秦劲的意思。
秦劲听完他的话,立马道:“你安心住着,别见外。再者,等秋收时,你妙叔什么农活都不能做,到时家里可离不了你这个壮劳力。”
这话着实有理,想到秦劲对叶妙的重视,他就点了头:“好。”
他虽称不上是壮劳力,但也的确能帮不少忙。
他还是等秋收之后再回郭家吧。
将话说开,两人就进院子吃饭。
晚饭后,郭信恳照旧先洗漱,而后他回房间坐了一会儿,估摸着众人快洗漱完了,这才抓着大蒲扇拎着草席来到他的麦秸床旁。
不一会儿,周延年也躺了过来。
很快,周康宁也来了。
但今日兄弟俩没什么话,只简单交流了一下明早要吃什么,而后就睡了。
郭信恳心中又闷了。
怎么自打他也睡到院子里,兄弟俩就不说那些加密的话了?
净说些他也能听懂的!
秦劲回卧房之后,不等坐上炕就吹熄了油灯。
油灯燃烧时有味,而且还热。
窗户是开着的,月光撒了进来,他摸索着上炕,而后拿起大蒲扇给两人扇风,顺带将刚才郭信恳的话告诉给了叶妙。
叶妙听了,不由道:“劲哥,我觉得郭小公子人还成,虽然娇气了些,可本性极好。”
是个善良的少年。
“我也这么想的。”秦劲道。
而且,他估摸着,郭信恳应该对周康宁起了一些心思。
不然郭信恳老偷偷摸摸瞧人家干啥?
能对周康宁动心,可见这小子真的还行,并不会因为家境的差异以及周康宁从前的行径而否认周康宁自身的优点。
但可惜的是,现在周康宁无心嫁人。
这小子想将人娶回去,那难度可太大了。
在心中同情了郭信恳一把,秦劲便将此事暂时搁到一旁,他摸索着去摸叶妙的额头,摸到一些汗珠,他就道:“要不明个儿咱也躺院子里睡吧?反正现在咱们也做不了旁的。”
叶妙摸了把身下热乎乎的竹席,点头道:“好。”
屋子里的确闷热。
他随手抓过另一把蒲扇扇了起来。
他劲哥不说他还不想,现在说了,他瞬间觉得屋子里又热了不少。
迷迷糊糊睡到凌晨,醒来时,他脑门上都是汗。
身下的竹席也潮乎乎的。
他抓过蒲扇用力扇了几下,而后和秦劲一道起床。
他的身子已无任何不适,如今月份尚浅,他不可能从现在起就什么活儿都不做,因此,小蛋卷的活计依旧是他的。
当然,做小蛋卷时,他会放慢速度,不能再跟从前似的毫无顾忌。
出了屋门,他和秦劲放轻动作,免得吵醒院子里躺着的三个少年人。
从井里打了水,他捧着水往脸上泼了几下,整个人这才清醒了。
夜风不凉。
跟睡前一样,是热风。
这时节就该睡院子里。
秦劲与赵丰去拎豆腐脑,他进了灶房,开始调做小蛋卷所需的面糊糊。
有这门生意在,上个月刚收下来的麦子,只能撑到下个月。
当然,也是因为家中有个小洁癖,不能一日三顿都是玉米面。
做完小蛋卷,他回屋休息。
这时院子里的三个少年人都已经起床,周康宁和赵丰做早饭。
吃了早饭,他回屋补觉。
醒来时,他阿爹已经醒了,正要出去放羊。
等他阿爹走了,他就没什么事做了。
因为秦劲交代过,除了小蛋卷和发绳发带,他无需做第三样活计。
做饭、扫院子、喂鸡放羊这些,由赵丰、周康宁负责。
他与秦劲每日换下来的衣物,由秦劲洗,他不能动手。
甚至连打扫卧房、擦擦桌柜这些,秦劲也都接了过去。
至于他能做的绣发带,编发绳这活儿,他也不能花费大量的时间,秦劲怕累着他的眼睛与颈椎。
将院门关好,他回了卧房,翻出书稿开始看书。
别说,不怪郭厚想去京城摆茶摊,他自个儿也想催郭厚赶紧去京城了。
东阳县还是太小了,这才多久,就有不少雷同的故事了……
还没看一会儿,周康宁回来了。
今个儿的活计是除草,周康宁先将背篓里的青草扔去后院喂鸡,而后进卧房询问他中午想吃什么。
如今全家都顾着他的口味,他想吃什么,那全家今日就吃什么。
想了想,他道:“吃些爽口的凉拌菜吧。”
他目前还是吃不了太油腻的。
周康宁应好,转身出去,准备做午饭。
午饭是玉米饼子,猪油渣凉拌大拉皮,绿豆粥。
还有一份他独享的凉拌鸡丝。
鸡是昨个儿炖的,一共炖了三只,家里人多,少了不够吃。
他吃不了油腻,赵丰就将三只鸡的鸡腿和鸡胸挑了出来,撕成丝,又拿调料凉拌一下,而后才端到饭桌上。
他一日吃不了那么多鸡丝,昨个儿的鸡丝就留到了今日。
午饭后,周延年、郭信恳拿上草席,躺在了果树下乘凉加午休。
不一会儿,洗刷了锅碗的周康宁也去了。
虽然风依旧是热的,但好歹不会闷,比待在屋子里强。
叶妙虽也想躺过去,但秦老头还未把草席编好。
下午,等其他人都下了地,他将柜子里的针线筐端出来放到了炕上。
不过,今个儿他不打算编发绳,他打算做几件小衣裳。
土棉布其实有些硬,现在将小衣裳做出来,多洗一洗,多揉一揉,把小衣裳揉软了,那将来娃穿上后就不会磨皮肤。
他家目前的家底,还不能让自家小娃穿柔软的绫罗绸缎。
傍晚,秦老头将两张草席送了来,秦劲在他们的屋檐下铺上土砖、麦秸,最后将两张草席放上去。
两张麦秸床就做好了。
头一次睡在院子里,叶妙有些兴奋,但不远处三个少年人都没声响,他也不好一直与秦劲说话。
闲聊两句,他便闭上眼睛睡觉。
这一晚,他睡得颇为香甜,凌晨醒来时,脑门上没有汗珠。
从草席坐起身,看了眼头顶的繁星,他不由伸了个懒腰,新的一日开始了!
如此这般过了一个月,等这一胎稳了之后,叶妙终于能去县城了。
这日下午,他和秦劲套上牛车去探望安哥儿。
安哥儿月份大了,他虽早就知道叶妙怀了孕,但谷栋不让他回村——乡下的路太颠簸了。
他只能等叶妙上门。
许久未见,两人都很是高兴,叶妙一把挽住安哥儿的手臂,俩人亲亲热热的进了屋子。
秦劲就与谷栋坐在杂物棚下闲聊。
屋子里放着冰块,凉凉的,但叶妙一路走来,哪怕戴着斗笠打着伞,脸蛋也热得红红的,因此,这一丝凉意不足以消去他身上的汗。
他摇晃着手中的蒲扇,口里道:“住城里的确好,可以用上冰块。”
“那明年你们在县城买铺子不?若是银钱不凑手,我可以借给你们一些。”安哥儿道。
“暂时不。”
叶妙摇头。
“为何?”安哥儿问。
“现在家里人多,住县城的话,那得多大的铺子?”
咳,他劲哥说了,等娃出生了,那照顾娃的活儿,肯定要麻烦赵丰和周康宁,不会让他独自带娃。
再者,若是在城里开了铺子,那就要失去大集上的老顾客了。
还会和牛掌柜争抢生意。
因此,未来三年内,他们不准备在县城买铺子。
“先在乡下住着吧,够宽敞。”叶妙说着嘿嘿笑了起来,将他怀孕以来秦劲的种种看重笼统讲了一遍。
安哥儿一边听一边诧异。
待听完了,不由感慨,论温柔,秦劲还真是独一份的。
细心到这个份上,怪不得妙哥儿瞧着和从前没有任何不同,眸子还是那么亮,人还是那么明媚。
“对了,云哥儿呢?”叶妙想起许久不见的云哥儿,忙问。
安哥儿闻言笑了:“他出去玩滑板车了。拿到滑板车都一个月了,他是一点儿都没腻。”
“一开始,只有他自个儿有,周围的小孩子只能眼馋。渐渐的,不少人都有了,一帮小孩子就整日不着家,在附近几个巷子里乱跑。”
叶妙了然,道:“我和劲哥从城门口到你家,只这一段路,就看到好几辆滑板车,大人小孩都有。”
“是的。这个滑板车比小推车更受欢迎,不仅小孩子喜欢,大人也喜欢。”
其实他也喜欢。
但他肚子真的大了,他只敢在院子里慢慢的踩着玩。
而且,谷栋还得在一旁瞧着,省得他真摔了。
叶妙不由笑:“这感情好。”
何家和李家卖出去的滑板车越多,那他们分到的银子就越多。
只可惜,他和安哥儿现在都玩不了。
瞧着安哥儿的肚子,他不由问起了安哥儿的怀孕心得,两人交流了一番,一直到傍晚了,他这才和秦劲离开。
不是谷家不留饭,而是秦劲担心饭后天色暗,路上瞧不清,牛车会颠簸。
他们赶着牛车离开谷家所在的巷子时,恰好撞见了满头大汗的云哥儿。
云哥儿在外边疯玩一下午,这会儿才回家。
和云哥儿打了招呼,牛车继续往前走,叶妙道:“劲哥,明个儿买大肘子吧?我想试试能不能吃大肘子。”
“而且,滑板车这么受欢迎,咱家能分不少银子。”
吃起大肘子来,真真毫无负担。
秦劲闻言笑:“好。明个儿让阿爹去买。”
小夫郎想吃,那就安排!
再者,怀着身孕,是得多补补。
第095章 郭信恳表白
翌日, 赵丰将货送到大集后,他快步去了菜市场。
这一次,他无需跑遍菜市场的肉摊肉铺, 他去了离菜市场门口最近的那家肉铺,买了两个肘子, 又买了五斤后腿肉,然后匆匆回家。
他回来得快,肘子也少, 因此, 两个肘子很快就被炖下去了。
一直炖到秦劲、周立周延年郭信恳都回来, 这才停了火。
五斤后腿肉, 也和韭菜一起剁成馅,包了饺子。
人多, 包饺子麻烦。
但家里许久未吃过饺子了,因此,今日赵丰和周康宁都没有下地,而是留在家中炖肘子、包饺子。
肘子端上桌, 叶妙与秦劲独享一个。
其余人吃另一个。
叶妙在饭桌旁坐下,先凑到小陶盆前嗅了嗅, 浓厚的香味钻入鼻中,但他的胃里没任何不适。
他高兴了,一手拿起筷子,另一手拿起玉米饼子。
饺子馅里放了油, 他怕油腻,因此他拿玉米饼子就肘子。
先谨慎的夹了一小块褐色的肘子皮放入口中, 皮炖得软糯,他先品了几秒, 这才咬了口饼子,饼子混着肉一起咽下去,肉的油腻感大减。
连吃好几口,他胃里依旧平平静静,没有如上次那般翻腾。
秦劲很高兴:“那你尝个饺子。”
家里真的很久没吃过饺子了。
难得吃一次,他可不想小夫郎错过。
而且,今日这饺子馅味道调的好,猪肉配着韭菜,很鲜。
于是叶妙从秦劲的碗里夹了个饺子。
饺子皮薄,馅又多又鲜,整个饺子胖乎乎肉嘟嘟,他吃完一个,忍不住又夹了一个,一连吃了五个,筷子这才又伸向了肘子皮。
赵丰也很高兴,对他道:“沾着料汁吃。”
担心叶妙吃不了,他特意调了一碗小料汁,以蒜和醋为主,里面还飘着芹菜丁,很清爽。
叶妙嗯了一声,将肘子皮放到料汁碗里涮了下,这才吃下去。
赵丰见状移开了视线。
桌子上还有一个肘子,不过,没人动这个肘子,大家都在吃饺子。
而且,郭信恳根本没往桌子旁坐,他搬个小板凳坐在他的老位置上。
赵丰就起身进灶房,拿了双干净的筷子,将那个肘子的皮和肉都剔下来,而后端到郭信恳跟前,让他自己夹几块。
郭信恳道了声谢,只夹了块瘦肉,就摇头不肯夹了。
肘子并不是他的心头爱,他嫌油腻。
而且,他少吃一口,那周康宁说不定就能多吃一口。
赵丰也知他不爱肘子,就将陶盆放回桌上,让周家父子三人夹着吃。
周立伸出筷子夹了块肘子皮放到他碗里:“你别忙了,坐下来吃。”
赵丰就笑,先给周康宁周延年各夹了一块,这才坐了下来。
周康宁夹起碗中的肘子皮,咬了一口,之后满足得眼睛微眯,香!
不远处的郭信恳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
他眉头微皱,就这么爱吃肘子?
叶妙大半注意力都在肘子和饺子上,肘子是他期盼已久的,但今日的饺子又的确好吃,最终,他吃了半个肘子,一个玉米饼子,一碗饺子,最后还喝了半碗酸酸辣辣极其开胃的饺子汤。
他的饭量较之从前,大了一些。
一下子吃这么多,这下子是真的饱了。
也满足了。
他将碗筷放下,转身回了屋子,吃的太饱,得躺一会缓缓。
屋子里闷热,他进屋之后立马就将身上的短打脱掉,躺在竹席上,他随手拿过周延年还回来的《搜神记》翻了几页。
上面的故事早就烂熟于心,他很快就将书放下,抓过大蒲扇摇晃了起来。
不一会儿,秦劲进来了,瞧见他这么躺着,就笑:“要不去院子门口躺着吧?”
“不用。”叶妙说着拍了下肚子。
他是平躺着的,以他这个角度,能明显看到肚子鼓起来了,圆圆的。
他咦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而后笑着看向秦劲:“劲哥,我这样看,肚子好像是西瓜啊。”
秦劲听得笑,在他身边坐下,接过蒲扇:“是不是想吃西瓜了?”
“嘿嘿,一般吧。”
叶妙又轻轻拍了下肚子,越看越觉得肚子圆,他眉毛拧了起来:“劲哥,我要长胖了。”
“长胖好啊,摸起来肉乎乎的,舒服。”
秦劲说着伸手在他腰间捏了一下。
过去这里只有薄薄的一层,真真是纤腰如柳。
现在这里多了层肉,他摸了几下,又道:“生孩子太遭罪了,身上多些肉,能扛一扛孕期的各种不适,省得还没怎么样呢就瘦成皮包骨头了。”
这话听得叶妙心情愉快,也不知他劲哥的嘴巴到底是如何长的,总能说出他爱听的话。
不过,他还是道:“你真这样想?肉多了就不好看了。”
“你底子好,即便脸蛋圆乎了,那也不会难看。再者,你安全度过这个鬼门关才是最重要的。”
叶妙挑眉:“我还以为你会说我不管怎样都好看。”
秦劲闻言点了点他鼻尖:“若我有一日变得膀大腰圆,你会嫌我难看吗?”
叶妙被膀大腰圆这四个字逗得乐不可支,笑完了,才摇头道:“不会。”
“我也一样。生娃的罪全让你一个人受了,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又怎会觉得你不好看。”
听了此话,叶妙嘿嘿一笑,抓住了他的大手:“那过几日咱还吃大肘子吧?”
大肘子可太香啦!
秦劲闻言一乐:“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另一边。
郭信恳抓着把蒲扇,躺在石榴树下乘凉。
石榴树上的石榴已经有婴儿拳头那么大,想当初,院门口的这四株果树还是他与他三叔一起送来的。
那时的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只过了一年,他就会大剌剌的躺在树下乘凉。
盯着头顶的石榴看了一会儿,周康宁拎着草席过来了。
周康宁躺在了杏树下。
杏树在门口的另一边,他不由举起蒲扇遮住脸,好挡住脸上的闷气。
之前只有他、周延年、周康宁三人在院门口乘凉时,周康宁会与周延年挨着,他们三人躺在同一边。
但叶妙怀孕后,也爱往门口躺。
秦劲这人特别疼夫郎,虽然青草堆比较柔软,但青草堆不是正经的床,秦劲就去何家打了一张简约、没什么花样的美人榻。
秦劲将美人榻放在了杏树那边,周康宁也搬了过去。
于是他与周康宁离得就远了。
郁闷。
自打搞清楚自己的心意,他就爱偷瞧周康宁,比从前更关注周康宁的一举一动。
周康宁虽是个泡在黄连汁里长大的小白花,但性子很开朗,不管是行事、还是神色,都不带苦味儿。
有好吃的,会高兴的摇晃身子。
还有些爱玩,每日都要在院子里玩滑板车,有时候去张家买个豆腐,也会踩着滑板车去。
总之,在周康宁身上,瞧不出从前的磨难。
而且,周康宁讲话时语调爱往上扬。
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时,会加重那些字的音量,听着便振奋人心,给他浑身都注入了力量。
一开始,他不确定自个儿到底愿不愿意与周康宁走入婚姻。
他怕他是一时新鲜。
可现在想来,以后若天天都能听到周康宁加了重音的单字,那也挺好。
最起码每日都是精神抖擞的。
还有,看多了秦劲与叶妙的相处,甚至还有周立与赵丰的相处,他也想娶个夫郎,日日恩恩爱爱……
他爹娘感情虽也好,但在他的记忆里,他爹娘吃饭时不会互相夹菜。
当然,他爹娘也没一起干活的经历,不会如周立、赵丰那般,遇见重活累活脏活,周立全揽过去,不舍得让赵丰劳累。
而赵丰则在一旁为其擦汗揉肩。
这些接触,搁从前他不觉得有什么。
但现在心里有了人,那对他而言就有些煎熬了。
他也想干了一天农活之后,有人给他捏捏肩,揉揉腰——其实,麦收最累的时候,周延年会过来给他松松筋骨。
唉,若是换成周康宁就美了。
他闭上眼睛,来回翻身,死活睡不着。
罢了罢了。
他再冷静一下,牵涉到周康宁的一生,他不能冲动。
嗯……定在秋收后吧。
若那时他还是想日日都能听到周康宁极有力量的单字,那他就迈出实质性的步子。
心中有了打算,郭信恳总算睡过去了。
但还没睡一会儿,秦家就来了客人:何虎来了。
何虎是来送上个月滑板车的分成的。
滑板车的分成与双桶小推车、儿童推车一样,每卖出一辆,秦劲可得十文钱。
此次是何、李两家一起做滑板车,俩家提前囤了些木料,到目前为止,木料还充足,无需花钱购买。
上个月,成人、儿童滑板车加一起,共卖出去了四百三十二辆。
两个规格的滑板车在价格上一致,都是一百二十八文。
儿童滑板车虽小,可也更精巧,为了保持平衡免得摔倒,它是四个轮子的,比成人的多了个轮子。
而且把手上还有一个小背篓,可以放些小物品。
一辆十文钱,四百三十二辆便是四千三百二十文。
四贯钱,另外三百二十文也串在一起,拎在手中,沉甸甸的。
叶妙笑开了花,这下子吃起大肘子来是真的毫无负担了,何家的订单,已经排在半个月后了,火爆程度比小推车翻了一番!
因为东阳县的达官贵人、富商下单了!
县令大人以及县丞、县尉、典史三位大人,全都遣人去何家下了单子。
这四位都下了单,衙门里的那些个衙役、书吏,还有富商,一蜂窝的涌了来。
何虎又将他妻舅请了过来帮忙,不然的话,根本忙不过来!
除了本地人买,一些外地的商贾、旅人见识到了滑板车的有趣,也会找上他家,出高价购买。
这些商贾、旅人在东阳县停留的时间有限,想快些拿到货,那只能多塞钱好让他家起早贪黑的赶工。
卖去外地的滑板车,肯定会被人仿制,这是他们控制不了的。
但在本地,那个张木匠此次安安静静的,不敢再出仿品。
秦劲人脉通着郭员外和谷捕头,张木匠哪个都惹不起,只能选择老实。
按照何虎的估计,这滑板车还能再火爆俩个月,俩个月后订单才能趋向平稳。
这么一来,靠着滑板车,秦家能多十几两的收入。
只隔了三日,赵丰就又去买大肘子了。
就这么一周吃两次大肘子,吃了一个月,待天气稍凉,叶妙的小脸成功圆润了。
他的体重和从前相比,涨了快二十斤。
以秦劲的审美来说,此时的小夫郎依旧是极好看的。
这不到二十斤的肉,真正长到叶妙身上的,也就十斤出头,因为还有胎儿的重量呢。
才胖了十来斤,影响不了小夫郎的美貌。
但为了小夫郎的健康着想,秦劲不能放任他这么吃下去了。
秦劲怕胎儿太大,生时不好生。
前日他们又去看了大夫,跑遍县城几家医馆,每个大夫都说叶妙怀的是双胞胎。
双胞胎!
这可比怀一胎辛苦多了。
风险也大多了。
秦劲不得不将买肘子的频率降为一周一次,饭后也催着叶妙多多散步。
叶妙自个儿也担忧。
他本以为肚子里的小娃娃乖巧听话,只一开始让他难受了两日,之后再没折腾过他。
谁知道是要憋一个大的!
不用秦劲劝,他自个儿就将大夫的话记得牢牢的,并严格执行。
可他真的好馋……
他饭量又大了些,一顿饭光是吃玉米饼子,他就能吃四个,还能再喝一大碗汤。
东阳县地处北方,饭食以碳水为主,家中顿顿都是碳水炸弹,秦劲便想法子给他补充蛋白质。
鸡蛋、瘦肉、各种豆制品,秦劲让赵丰、周康宁变着花样做给他吃。
摆摊时,秦劲也会关注大集上的各个摊子,凡是有卖鱼的,他都会买一些,拎回来给叶妙做鱼汤喝。
日子一天天的往前走,一场雨落后,天气真的凉爽了。
该秋收了。
最近叶妙爱上了美人榻,躺在美人榻上瞧着树上的果子,顺便再翻几页书,叶妙真真觉得他这小日子美坏了。
秦家往左是安哥儿的院子,再往左是荒地,再加上秦劲也不在自家零售小蛋卷和千张,因此,他家门口挺清净,很少有行人经过——
把五里沟家中有适龄男娃的人家拒了一遍之后,也无人上门说亲了。
总之,门口安静,还有果树。
和煦的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也有枯黄的叶子落下。
此景配着美人榻,叶妙寻得了田园乐趣,每日都要在门口的美人榻上躺一会儿。
他肚子大了之后,周康宁就不下地了。
秦劲不放心他一人留在家中。
这日中午,周康宁做好午饭,来到院门口,正要喊叶妙回院子,却见摆摊回来的秦劲蹲在美人榻旁,正捏着片落叶轻轻扫着叶妙的鼻尖:“妙妙?妙妙,该醒了,要吃午饭了。”
原来叶妙不知何时竟睡着了。
他身上还散落着几根发绳。
与他睡时相比,树荫已经转移了方向,他一半的身子都沐浴在午时的阳光下。
秦劲的声音比春日的风都温柔,叶妙睫毛颤了几下,随后睁开眸子,瞧见秦劲的笑脸,他下意识伸出了双臂。
秦劲也伸出双臂,坐在美人榻上抱紧了他:“这么困吗?”
叶妙懒洋洋的嗯了一声,眸子又闭上了,还打了个哈欠。
秦劲就揉揉他的背:“那回屋子里睡,一会儿阿爹周叔他们就该回来了,会吵着你。”
叶妙哼哼两声,没说话。
“好好好,我抱着你回屋。”秦劲轻笑,说着起身,一手揽着他的背,一手伸向他的腿窝。
瞧到这里,周康宁忙往后退了几步,同时放轻动作快步进了灶房。
莫名的,他脸颊有些红。
其实平日里秦劲、叶妙当着家人的面,也会有肢体上的接触,但如刚才这般亲密的,却是头一次。
可确切来说,这也算不得极其亲密。
他小时候他爹经常抱他呢。
但刚才那一幕的确令他脸红心跳,不敢直视。
他怔怔的瞧着灶台,不明白为何这样。
难道,他想汉子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忙拍了拍脸颊,不害臊!
他跺跺脚,将这个念头丢出脑中。
不可能!
他才不想呢。
现在的日子千好万好,他不想有什么改变。
他干脆又拿起抹布,开始擦拭灶台、碗柜、饭桌等,干活!
将这些地方都擦得干干净净的,等郭小公子回来了,心情定然会好些。
现在天气凉爽了,午休不必特意跑到院门口,因此,吃了午饭,将灶房收拾了,他便回了自个儿的房间。
他并不需要午休。
现在他将小蛋卷的活接了过来,每日早饭后他会补觉,因此中午无需再睡。
他翻出针线筐,开始编发绳。
以前他不怎么会针线,来了秦家之后,叶妙教了他许多,但他的手太粗糙,不适合绣发带,只能编发绳。
赵丰、周立也没有午休。
赵丰在做针线,入秋之后,天气说凉就凉,他打算给周立做套棉衣。
当然,少不了周延年周康宁兄弟俩的。
周立也没有睡,明个儿就要收黄豆了,他蹲在水井旁磨镰刀。
周延年在呼呼大睡。
郭信恳坐在书桌前,双手托腮,眸子虽瞧着对面的灶房,但思绪早已经跑远了。
秋收后,他就该回郭家了……
秋收也忙碌,不管是收红薯、豆子还是掰玉米,秦家人都会忙碌到深夜。
好在红薯、玉米都省事,收回来的红薯,先堆在水井旁,无需再碾啊扬的。
玉米掰回来,先堆院子里,院子里堆满了,那就堆到屋子里,日后再慢慢扒掉玉米皮。
豆子稍稍麻烦些,但豆子种得少,现在家中干活的劳力多,因此豆子很快就装袋入仓了。
只大半个月,秦家的秋收便结束了。
老院那边忙的热火朝天的,秦兵三兄弟跟去年一样,将红薯收回来后,一半的人做淀粉,另一半的人继续秋收。
因此,老院那边的秋收进程很慢。
周立周延年赵丰一忙完自家的秋收,立马就去老院那边帮忙了。
当秦劲恢复摆摊的第二日,郭厚夫妇便带着一车子礼品笑呵呵的来了秦家。
他好大儿劫期已过,可以回城啦。
感谢秦家。
也感谢他的好大儿没有退缩,一日一日实实在在的熬了过来。
郭厚已提前和秦劲打了招呼,因此,这一日下午,周立赵丰周延年都没有去老院干活,而是留在家中。
郭信恳的行李不多,他一上午就收拾好了。
至于他屋子里的桌啊床啊柜啊,他不准备带回去,全留在秦家。
郭厚知道秦家人忙碌,只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要起身告辞。
众人将他们一家三口送到了院门口。
今日郭厚夫妇乘坐的不是牛车,而是马车。
这是郭员外特意交代的。
郭信恳踏踏实实的在秦家干了大半年活儿,不愧是郭家最出众的子孙,有资格乘坐马车。
郭信恳将装着自己衣物的箱子放到马车后的牛车上,周延年、秦劲跟在他身后,这俩人怀里抱的是他的书箱。
行李装了车,那就该启程了。
郭厚笑呵呵的想要开口,谁知郭信恳突然转过身去,在众人当中寻到周康宁,他深吸一口气,喊了一声:“宁哥儿。”
“我有话与你说,能借一步说话吗?”
此言一出,震惊众人。
周康宁有些愣,不明所以。
周立微微皱眉,但脸上的疑惑更多些。
郭厚则是脸色一变,忙道:“你小子有什么话?”
他知道自家的小子不会为难周康宁。
但这小子此刻叫住周康宁,肯定是打算将他老父亲的打算挑明。
如此仓促,还不与自家长辈商议,分明是想坏事!
“爹,你不必如临大敌,我不做什么,只是有几句话要对宁哥儿说。”
郭信恳脸色平静,他指了指院子另一边的石榴树,看向了周康宁:“可以么?宁哥儿。”
周康宁就点了头,抬步朝着石榴树走去。
这么多人瞧着,他不会拂了郭小公子的面子。
郭厚急得跺脚,想张口叫住周康宁,但这时,秦劲拉了下他的袖子,而后对他摇了摇头。
他一愣,有些懵。
秦劲这什么意思?
而这时,郭信恳跟在周康宁身后,两人站到了石榴树下。
瞧着周康宁清秀的脸,郭信恳暗暗握拳,脑中回想起周康宁激昂的语调,勇气瞬间充斥他全身。
他一脸认真的道:“宁哥儿,我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冒昧,但我不是一时冲动。”
“我从麦收后思虑到现在,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皆出自真心。”
“我知道你不想嫁人不想离开父兄,但我想告知你一件事,我喜欢你。”
“今后你若是有嫁人的念头,能不能先考虑我?”
第096章 郭信恳:我只心疼他
周康宁歪了下脑袋, 脸上罕见的出现呆愣之色。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郭小公子喜欢他?
周康宁没反应,郭信恳又深吸了口气。
别慌!
他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了。
之前他又没表现出丁点儿苗头,两人家境差的也大, 周康宁会懵,实属正常。
他就又道:“我并非玩笑。”
“你性子好, 内敛,安静,又爱笑。”
“讲话时也总是铿锵有力度, 听到你说话, 我浑身都有劲儿。”
周康宁:“……”
等等, 他真不是在做梦吗?
五里沟的人不知他的过往, 可郭小公子知道啊。
竟然觉得他安静性子好?
还有他的口吃,在郭小公子眼里, 却是能提神醒脑?
要是换个人说这话,他八成会觉得这是在玩笑,甚至是反讽……
见周康宁脸上显出困惑来,郭信恳心中苦涩。
他说了这么多, 周康宁却一点羞涩都没有,这是真不喜欢他啊。
不, 都不配提喜欢。
只能说是好感。
周康宁身为一个妙龄小哥儿,与他这么一个俊美少年相处半年,竟是一丝春心都未萌动。
真的笑不出来。
可还有流程未走。
为了眼前这一场景,他已经在脑中排练了无数遍。
稳住!
扬起嘴角, 他扯了个笑出来,口里道:“反正我觉得你很好, 特别好,好到我思虑了几个月, 还是想娶你。”
这话一出,周康宁眼睛睁大了一些,除了困惑和震惊,终于有第三种情绪了。
他有些高兴。
来自旁人的肯定,这个旁人还是难伺候的郭小公子,他很难不开心。
而郭信恳见他终于有反应了,心中稍松了口气。
还好。
还好。
能有些高兴,说明对他并不是特别排斥……
心酸。
他好卑微。
但别气馁,这才是第一步。
他才迈出了第一步而已!
表露完心意,接下来该夸自己了。
五里沟的人对周康宁虎视眈眈,哼,一群鼻涕刚擦干净的男娃,也敢肖想周康宁,这可是个曾经废过男人子孙根的主儿!
他就不同了。
他即便知晓周康宁的过去,依旧愿意将人娶回去。
他才不觉得周康宁彪悍。
他只会心疼。
只这一点儿,他就赢了!
想到此,他刚才的气馁一扫而空,他直视着周康宁的眸子,认真道:“我从前的确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眼高手低,不知民生疾苦。”
“可我已经改了,我虽比不得村里那些壮劳力,但也能干活。”
“另外,我性子也算温和。虽有些爱干净,但这个毛病也改了许多。”
“综合来看,我不比五里沟那些小伙子差。”
摸着良心说,他真觉得他还成,比五里沟那些适龄的男娃好多了,绝对值得托付终身。
“至于家境,我家没分家,每个人都是领月钱,我年纪大,也读书,因此月钱比兄弟们多些,一个月有二两。”
“我没什么不良嗜好,这些年的月钱存下来了大半,如今有一百多两。”
“我将来还能继承点家业,旁的不敢说,但大肘子还是管够的。”
“你愿不愿嫁?”
“……”
周康宁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大肘子是很香,他超爱,可这根本不是大肘子的事儿啊。
他这般几次,看得郭信恳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郭信恳不由又道:“我知道,我没什么挣钱的本事,和秦叔这样白手起家的才俊没法比。我读书也没什么天赋,读了多年却读得一塌糊涂。”
“但好在我本性不坏,你嫁给我,今后不会受什么苦,离你父兄也没有太远。”
“这样的日子,不好么?”
周康宁:“……”
他睁大眼睛。
好什么好。
他一个乡下的野蛮小哥儿,用尽这辈子的好运气,这才掉入秦家这个福窝。
秦家院子大、地多,人和善,还是在乡下。
真真是他梦中的居所。
让他从秦家转入郭家,那他内心不会如现在这样宁静。
他会惶恐。
他不配!
郭家那可是深宅大院,什么正院跨院的,那不是他能待的地儿!
深吸一口气,他摇头:“我、配,配不上。”
这三个字一出,郭信恳立马道:“咱们俩家境上是有些差异,但你本人出众,你自身的能力,足以弥补这个差异了。”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好答案了!
他不能将自家爷爷的打算扯出来,省得周康宁有压力。
而且,他想凭借自己本身的魅力让周康宁心甘情愿的嫁给他。
但周康宁闻言有些意外。
郭家小公子真觉得他好?
都夸他两次了。
他怔怔的瞧着郭信恳,好一会儿之后,才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想,想想。”
这个回答,在郭信恳的意料之中。
但心里还是难受的。
周康宁对他真的没有任何男、哥儿私情。
不过,他没有表露出分毫,只道:“这是自然,你好好想。”
“一辈子的事儿,得慎重。”
“可我今日一旦离开,再见你就难了。我能时常给你送大肘子吗?”
“……”
周康宁眸子又大睁。
郭信恳忙道:“我知道咱们不该私相授受,我会借着给秦叔送礼买给你。即便你将来不愿嫁我,我也想买给你吃。”
“我就是想让你吃,痛痛快快的吃。”
“从前你受太多苦了,我要是早些遇见你就好了。但我从前的性子不讨喜,即便遇到你,也只会惹你厌烦。”
“还是现在遇见比较好,我改了一些毛病,也能给你买大肘子,能将你过去十几年里没能尝到的份额,全补回来。”
“……不。”
虽然感动,十分、特别的感动。
但周康宁还是摇头。
他都没决定要嫁,怎么能收人家的大肘子。
“反正我要送的,你只管吃。”
“我走了,你好好考虑我刚才的话。”
怕周康宁再拒绝,郭信恳说完这话,转身就走。
他几乎是跑着冲向了马车。
但很快瞥见周立眉头紧锁的盯着他,他深吸一口气,放慢了脚步,待来到周立跟前,他笑着开口:“周叔。”
这称呼有些乱。
他喊秦劲为叔。
喊周立也为叔。
其实秦劲只比他大了三岁,但他老爹见着秦劲就喊好兄弟,那他只能喊秦劲为叔。
至于周立,在他爷爷跟前是小辈,与他老爹是同辈。
他自个儿也想娶周康宁,因此也只能喊周叔。
周立的视线有些犀利,他下意识要逃避,但这会儿可不能逃。
他得让周立相信他的诚意。
因此,他勇敢的望着周立,继续道:“周叔,不要怪我孟浪,登门说媒的人家那么多,多我一个也无妨。我也适龄,我也有资格求娶宁哥儿,对吧?”
“从前我没做过逾矩之事,今后也不会做。”
“但我希望你和宁哥儿能认真考虑我的心意,我喜欢宁哥儿,很喜欢,我想娶他做我的夫郎。”
“这是我个人的请求,你们不要有压力,你们也都知道,我当初是不肯娶乡下的姑娘、小哥儿,这才来了秦家。”
“我现在想娶了,那我爷爷必定不会反对。他本来就是要在乡下为我挑一门好亲。”
“至于我爹娘,也是没意见的。”
说罢,他看了眼郭厚与郭二夫人:“爹,娘,你们不反对吧?”
郭厚已经傻了。
石榴树离得远,他听不到自己的好大儿与周康宁说了些什么。
但看两人的神色,他隐约有了猜测。
可他不敢信!
他上次将话挑明之后,一直到今日,他这好大儿可没向他透露过丁点儿心思。
他每每劝说,这小子都一副与我何干的倔强样子。
可万万没想到,这是装出来的,装出来的!
这小子早就盯上周康宁了!
瞒得他好苦哇!
可此刻,他想咧开嘴巴大笑,这小子自己想通了,那他和他的老父亲不用再费口舌了。
他努力压住嘴角,免得笑得失了态:“对对对,对,我家老爷子本来就想在乡下给他选一个出挑的小哥儿,现在他自个儿有那个心思,我们肯定不反对。”
“周老弟啊,你们父子别多想哈,我和老爷子都不反对的。你们只管考虑这小子就成了。”
“但不是我夸耀,这小子除了爱干净这一点,身上没其他大毛病,完全值得托付终身,对吧?”
“良配,良配啊,哈哈哈。”
忍到最后,他还是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郭二夫人也笑。
她一开始只是心疼周康宁过去的经历,可听说她公公选中了周康宁给她当儿媳,那几日,她很是不情愿。
连带着对周康宁的印象都差了不少。
她的好大儿能读书,还俊美,她理想中的儿媳,自然是与她的好大儿门当户对,娴静贤惠。
可后来她想通了。
她们家的人,的确都是面团性子,郭家需要一个强势的来镇场子。
再者,现在是她的好大儿自个儿动了心,不是被勉强,那她当然要支持。
周立有些懵。
他刚才也没听到周康宁与郭信恳的对话,只是心有猜测。
谁知郭信恳来了他跟前,直接对他挑明了。
更令他震惊的还是郭厚夫妇的反应。
这夫妇二人竟这么开心?
“郭二哥,这……”一时间,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答应不是。
不答应也不是。
他此前从未往这方面考虑过。
村中其他人家前来说媒,他可以毫无负担的当场拒绝,可现在眼前站着的是郭家人,对他们父子三人有着大恩的郭家。
郭信恳见状,松了口气。
还好,周立没当场撅他。
他又道:“周叔,我知你是想多留宁哥儿几年,我明白的。我选此刻挑明心意,只是想让他将我纳入择婿的备选名册里。”
“但我不会勉强。我虽喜欢他,可也不愿勉强他。他从前过的苦,我只想顺着他的意,让他如现在这般日日都高高兴兴的。”
这话说得实在。
周立更不知该如何答了。
他盯着郭信恳,没言语。
郭信恳就继续道:“周叔,那我们便启程了。”
说着,他没去看周康宁,当着周立的面,不能多瞧。
他对着秦劲几人挥了挥手,而后就上了马车。
郭厚也笑着摆了摆手,嘿嘿。
今个儿真高兴哇!
郭家三人离去,秦家门口的众人面面相觑。
还是秦劲先打破了沉默,他对周立道:“周叔,郭家人都和气,没仗势欺人过,你不用想旁的,只审视郭信恳本人即可。”
“遵从自己的心,别勉强。”
周立:“……”
他好乱。
他需要静静。
秦劲就让他回屋,今个儿别去给老院帮忙了,留在家里扒玉米皮吧。
于是周立就皱着眉进了院子。
周康宁、周延年跟了上去。
父子三人进了周延年的小房间。
赵丰想了想,没过去,他搬上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扒玉米皮。
秦劲扶着叶妙回了卧房。
其实现在叶妙可自由行动,走路无需旁人搀扶,现在月份还早呢。
但秦劲这会儿就是想触碰一下自己的小夫郎,因此,他扶着人回屋。
一进了屋子,他便忍不住感慨:“这小子平日里闷不吭声的,可谁知今日憋了个大的。”
村中的男娃,都是让自己的家长过来。
这小子是自己亲自上。
很有勇气!
年轻真好哇。
叶妙点头:“我也没想到他这么虎。”
“不过,听他的话语,倒是挺心诚的。这下子宁哥儿该头疼了。”
其实,周立也做不了周康宁的主。
在终身大事上,全看周康宁自个儿的意愿。
现在郭信恳来了这么一出,哪怕郭信恳强调不要有负担,不会勉强,可郭家的恩情摆着,周康宁势必要考虑这一层的。
“我明日去茶馆探探郭二哥的口风。”秦劲道。
他一直疑惑,郭员外为何会挑中周康宁。
叶妙也疑惑这一点,就点了头。
下一瞬,秦劲手臂转到他肩膀上,扶着他肩膀让他往后躺。
“干嘛?”他问。
“躺好,亲亲你。”秦劲道。
叶妙闻言,环住了他的脖颈,笑道:“为啥?”
“少年人莽撞又沉稳,还热烈真诚,我有些被触动。”秦劲道。
这话说得老气横秋的,引得叶妙笑了好一会,明明他才十九,只比郭信恳大了一岁!
而他劲哥也才二十一。
不过,笑完了,他嘟起了嘴巴。
的确,看少年人谈感情,他也会想到他劲哥身上。
秦劲吻住他的唇,他张开口,两人的舌缠在了一起。
郭厚夫妇带来了醉仙居的枣泥酥,刚才他吃了一个,这会儿嘴巴里还留着甜味。
秦劲不由加深这个吻,似乎要尝遍他口中的每一处。
若是搁从前,两人吻着吻着定然要身子紧贴,但现在他肚子鼓鼓,秦劲便只能虚搂着他,免得不小心压着他的肚子。
这有些不尽兴。
叶妙哼哼了几声,他以前可是特别爱在他劲哥怀里扭来扭去的。
也极享受与他劲哥四肢紧缠的亲昵。
可现在,这些做不了!
秦劲就揽着他,让他往自己怀里靠。
但两人根本不敢紧贴,因此,他这动作安抚不了叶妙的不满。
他干脆蹬掉鞋子,上了炕,他靠墙而坐,让叶妙坐在他腿上,他双手在叶妙背上轻抚,像是撸猫那般,口中的动作也更温柔。
叶妙这下子满意了。
怀了孕,肯定不能如从前那般自在。
只要他劲哥接住他的情绪,那他就没什么不满。
心中也生不出什么委屈。
其实,自打怀了孕,他劲哥就比从前更爱亲他,查出他怀了双胞胎后,更是想时刻与他黏在一起。
每日摆摊回来,他当时若是在院子里,那就会笑着抱抱他,丝毫不顾及院中有没有其他人在。
若他当时是在屋子里,那就会对他又抱又亲。
将他搂在怀里问一些上午舒不舒服,都干了啥,想不想他之类的话语。
他劲哥,每时每刻都要让他感受到浓浓的情意。
说实话,他一开始的确会想七想八。
什么脸不好看了。
身子走形了。
这些话虽是以玩笑的形式讲出来,但他心里的确是担忧的。
可他劲哥的答案永远都是心疼他独自一人遭罪,只求他安全度过这一遭鬼门关。
有这答案在,好看不好看的,也不那么重要了。
当周家父子三人从小房间里出来,秦劲、叶妙依旧在亲亲我我。
其实两人已经亲完了,但叶妙趴在秦劲怀里不愿动,秦劲就抱着他,两人漫无边际的说着闲话。
现在家中的主要活计是给秋收扫尾,不繁重,不忙碌,因此秦劲也就安安稳稳的坐着。
算起来,他凌晨起床,一直到中午才回来。
这一天里,他只有一半的时间能陪着小夫郎。
听说怀了孕的人情绪容易有起伏,而小夫郎从前就爱黏他,想跟着他一起去摆摊。
现在怀了孕,肯定更黏他,可他要出去摆摊,一去还那么久。
因此,在家中时,他要尽量陪着小夫郎。
他的好妙妙,真的受罪了。
院子里的四人,都在扒玉米皮。
周家父子三人已经平静了下来。
赵丰就问:“宁哥儿是怎么想的?”
周立道:“嫁了人就没现在自在了,我想多留他两年。他自个儿也这么想。”
至于郭家。
既然郭信恳说不会勉强,那他们父子就装糊涂吧。
能糊涂一日便是一日。
等时日长久了,还见不着面,那这小子说不定就转心思了。
简单来说,一个字:拖。
不是周立忘恩负义,主要是宁哥儿自己对郭信恳没有异样的感觉。
刚才他仔细问了,周康宁喜欢个高的、壮的、乡下的。
郭信恳一条都不符合!
既然宁哥儿不喜欢,那他这个当爹肯定不会劝宁哥儿应下来。
赵丰就道:“是这样的,郭家那样的大户人家,即便规矩不多,可人多。总归不如现在自在。”
宁哥儿又不是嫁不出去了。
宁哥儿的选择多着呢。
最好给宁哥儿挑一个如他女婿那般的好相公。
郭小公子虽好,可双方家境差的太大了,郭小公子回去后要继续读书,若以后真中秀才、举人了,那差距会更进一步拉大。
先拖着吧。
郭家父子三人回家之后,郭厚领着郭信恳直奔郭员外所在的正院。
郭信恳此刻虽仍觉得郭员外的做法有些无情,但他心里是感激自家爷爷的,若不是他爷爷强逼他去秦家,那他肯定发现不了周康宁的好。
因此,见着郭员外之后,他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
没有一丝一毫的赌气。
郭员外瞧着黑了一些,但很是精神的乖孙,老怀大慰。
待听说这乖孙刚才竟当着众人的面对周康宁表明了心意,他更是笑得不住的拍桌子。
好哇,好哇,虽然莽,但这才是少年人嘛!
喜欢了,那就讲出来!
无需顾及太多。
不过,周家父子的反应,有些不妙。
他不由捋着胡须思虑,怎么办呢?
郭信恳见自己爷爷沉思,忙道:“爷爷,这件事您暂时别干涉,交由我一人,成么?”
郭员外闻言掀起眼皮看向他:“你有什么打算?”
“先借着给秦家送礼,给他送些吃的喝的。我不想勉强他,也不想落人把柄坏了他名声,我不急,只要他一日不成亲,那我就有希望。”
“……”
哈?
搁这演戏文呐?
扮什么绝世痴心好男人?
郭员外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这方式磨磨蹭蹭的,只送一些吃的喝的,什么时候才能将人娶回来?
郭信恳的话还在继续:“爷爷,我明白您的心思,可我此番成长了不少,不需要强势的夫郎,我自个儿便能撑起郭家的门楣。”
“我娶他,不是想让他为咱们家打理家业。我是想让他来咱郭家享福。”
“他从前的日子太苦了,我不想再累着他。”
“你是真心的?”
郭员外吃惊。
“自然是真心的。爷爷,我相信您对他也是怜惜的,不然当初也不会那么帮他。”
“不要逼他,将这件事交给我,好吗?”
郭信恳语气恳切,已经带上了祈求的意味。
“……你先试试吧。”
郭员外心情复杂。
没想到自家出了个情种。
但只要能将人娶回来,那他可以不干涉。
或许,这小子真的长进了?
若是有旁的选择,那他又怎会去做恶人逼迫周康宁?
他虽同情周家,可郭家的家业更重要啊。
唉,愁。
第二日,秦劲收摊之后,去茶馆寻郭厚,想知晓郭员外为何会选中周康宁。
说实话,若是秦劲昨日问,那郭厚会心虚。
可秦劲今日问,他虽心虚,但也骄傲。
他的好大儿真的长大了。
而且,对周康宁的心是真的!
他的好大儿根本舍不得周康宁受苦,只愿让周康宁享福!
秦劲得了想要的答案,心情也有些复杂。
待回了家,他只将答案告诉给叶妙,没让周家父子三人知晓。
他怕周康宁为了报恩,脑子一热就应了下来。
少年人的情感虽然纯粹,但来得快,去得也快,因此,最起码要拖到过年,没了日夜相对,不知郭信恳的心思会不会淡。
第097章 送大肘子
郭信恳回家之后, 如从前那般,日日在私塾与郭家之间打转。
不过,现在他多了样爱好, 除了读书,他会去自家的菜园子逛一逛。
他家没有花园, 有菜园。
里面不止种着各种蔬菜,还养着鸡。
至于猪这种大体格的牲口,则是养在了郭家庄。
猪圈味道大。
而且, 牛棚、马厩也在菜园子那里, 家里实在是没地方养猪了。
深秋, 绿叶蔬菜不多, 只有韭菜、蒜苗、萝卜缨、白菜叶、菠菜是绿的,蔬菜不多, 也用不着他浇水,这些事都是家中厨子在忙活。
他通常是抓把玉米喂一下鸡,或者是给耕牛、马匹添点草料。
这活儿实在是简单,也就是抬抬手的事。
从他书房走到菜园子喂了鸡、牛马再返回来, 也只是花费一盏茶的功夫。
这种劳动强度,令他的思绪不住往周康宁身上飘。
从前不觉得有什么, 现在想想,他的日子像是一张白纸。
衬托得周康宁那铿锵有力的话语是那么鲜活,比春日树枝上新抽的嫩芽还要生动。
可没有正当理由,他不能去秦家。
他也不能搞私相授受那一套。
周康宁对他没有一丝情意, 他连“一寸”都没有,自然也进不了尺。即便送了物件过去, 也定然会给他退回来。
他只能借着给秦劲送节礼,好将大肘子送过去。
离得最近的节日是下元节。
南边的人重视这个节日, 但东阳县这边没过此节日的习俗。
掰着手指数一数,在过年之前,唯一大点的日子是冬至。
冬至这一日,家家户户都会包饺子。
他借机给秦家送些吃的,完全说得过去。
可现在离冬至还有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里,他要不吭不响,只默默思念?
不可!
万万不可。
周康宁本就不喜欢他,他不主动一些,那如何讨佳人欢心?
这日傍晚,他刚从私塾回来,他爹也回来了。
父子俩前后脚到了家。
于是摆饭。
一家五口坐在饭桌旁吃晚饭。
平平无奇的一顿饭很快吃完,他爹照旧回书房整理今日的稿子——他爹白日里主要是为传统神话故事润色,晚间回了家,这才有空整理当日的稿子。
他跟了过去,也进了他爹的书房。
茶馆开业大半年,攒下来的书稿已经堆满好几个书柜,还有一部分被塞到了箱子里。
他站在书房门口,视线左右一扫,而后指了指那几个书柜:“爹,这么多稿子,上面的故事你都有印象吗?”
郭厚刚在书桌后坐下,闻言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而后道:“差不多吧。大致上都有印象。但重复的太多了。”
见自己的好大儿竟主动关心自己的宏图伟业,郭厚有些高兴。
但又忍不住大倒苦水:“你不知道,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套路,很多故事我都已搞混了。”
东阳县还是太小了。
虽说这大半年来,也有过路的商贾、旅人出于好奇跑去喝茶,可商贾、旅人来去匆匆,跑去茶馆看热闹的终究是少数。
最近这一个月里,一日下来,能收集到三五个故事便是好的了。
今日他回来时,掌柜的只给了他三页纸。
他翻了翻,上面就记了两个故事。
愁死他了。
郭信恳闻言,就道:“既然一时间搜集不到更多故事,那为何不将现有的编纂成册然后刊印出售呢?”
“秦叔所讲的那个聂小倩,故事长,还精彩,本就可独立成册。但一篇太单薄,你可以从这堆书稿里挑几个不太输给聂小倩的故事,与聂小倩一起集成册。”
“这么一来,或许成书明年就能放在书铺出售了。”
郭信恳话音落,郭厚的眼睛立马亮了。
明年就是他写书的第十年了。
在第十年里,他终于向他的老父亲,也向他自个儿交出了一份答卷。
妙啊!
他猛的拍了下桌子,一脸激动:“你这主意好,我明日就整理这些手稿,争取在年前将稿子定下来。”
“嗯……”
年前?
太久远了!
他想让周康宁明日就吃上大肘子。
于是他道:“要不,你去问问秦叔?看他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郭厚闻言立马点头:“你说的对,此事是得知会秦劲一声。”
“那你是亲自登门?还是让秦叔去茶馆?”郭信恳问。
“我亲自去一趟,毕竟是求人指点。再者,他现在每日收了摊,恨不能背生双翅飞回去,我怎好耽搁他回家陪夫郎。”
“那带些礼品吧。秦家人爱吃大肘子。”
“用我的银钱买,我在秦家这大半年,所学所感,终身难忘。我银钱有限,买不了太贵重的,但肘子还是买得起的。”
郭信恳没让心中的笑意流露出来,只一副对秦家颇为感激的样子。
郭厚并没有怀疑,他很欣慰。
他的好大儿的确长大了,办事稳妥!
“明日中午,我去秦家走一趟。”
“爹,那我现在就回房将肘子钱送来,明日买醉仙居的肘子。”
郭信恳说着转身离开书房。
郭厚没有阻拦。
嘿嘿,明个儿他要特意讲明,这肘子是他的好大儿买的。
他已经拜托秦劲,让秦劲在周家父子跟前多讲讲他儿子的好话。
真的是良配嘛。
天造地设。
天作之合!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呐。
翌日,郭厚一大早就给秦劲打了招呼,等秦劲收摊时,他便让小厮赶着牛车——上回他是蹭的他好大儿的马车。
如果是他自个儿出行,那还是只能乘坐牛车。
牛车就是光秃秃的板车,四面八方全是风!
夏日还好,可马上就要入冬,到时候铺天盖地全是小寒风,光是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他得早些将成书拿出来,好换取乘坐马车的资格!
秦劲乘着郭厚的牛车回了家。
郭厚手里拎着一个大食盒,里面是四样菜,其中的酱肘子是郭信恳买的,余下三样是郭厚自个儿买的。
郭厚第一次在秦家留饭时,因为不熟,且是外男,因此分桌而食。
现在双方关系亲近,那就没必要分桌了。
秦劲将饭桌搬到堂屋,一家子全在饭桌旁坐了下来。
今个儿秦家的午饭是千张炒肉、蒜苗炒鸡蛋、大米饭。
郭厚带来了酱肘子,鸽子汤,糖醋鱼,素炒香菇。
这些饭菜摆满桌子,颇为丰盛。
其实秦家前日才吃了一周一次的肘子,今日又吃上了,叶妙又是高兴又是担忧。
醉仙居的酱肘子比他自家做的好吃,不仅肘子皮软糯,瘦肉部位也不干硬。
这么美味的肘子,难得吃一次,他不可能不伸筷子。
但他不能多吃。
多吃一口他都担心将来生产时不好生。
因此,他只吃了一块肘子皮,便恋恋不舍的去夹鸡蛋、千张、鱼肉这些。
周康宁坐在他左侧,赵丰在他右侧,秦劲在郭厚身边坐着。
他余光一扫,见周康宁只对着蒜苗炒鸡蛋这一道菜猛夹,他就伸出筷子,夹了块肘子皮放到了周康宁的饭碗里。
周康宁顿了一下,随后对他扬起了一个笑脸。
但没说话。
他就道:“这么多菜呢,别只吃鸡蛋,都夹一些。”
“好。”周康宁小声应下。
他盯着碗里的肘子皮,咬咬牙,他夹起这块肘子皮放入嘴巴里。
明明很香。
难得吃到。
但他却是有些食不知味。
那日他与郭信恳的对话,他并未告诉旁人,当日他爹问起时,他只笼统的说郭小公子喜欢他、想娶他。
至于给他买大肘子的承诺,他瞒了下来。
刚才在灶房将食盒里的饭菜装盘时,瞧见酱肘子,他浑身都不自在。
虽不知这肘子是谁买的。
但就当是郭小公子买的。
他不愿嫁给郭小公子,那自然不能吃肘子。
待坐上饭桌,他只夹离他最近的蒜苗炒鸡蛋。
可没想到,叶妙主动给他夹了块肘子皮……
哎。
他是真的对郭小公子无意。
这肘子皮吃起来,真真味同嚼蜡。
郭厚其实在悄悄打量周康宁。
见周康宁吃了肘子皮,他松了口气。
很好。
回家之后,他可以向他的好大儿交差了。
接下来,他专心致志的和秦劲讨论成书的事儿。
秦劲其实有些无语。
但也理解郭厚的心急。
蹉跎十年,一事无成,现在得见曙光,自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成品。
因此,他也尽可能的出主意。
想要书籍大火,说到底,还是要靠故事本身。
故事之外的一切手段都是虚的。
作品本身的质量才是立身之道。
因此,他让郭厚多选一些故事,而后让自家人或关系亲近之人投票,票数最多的那几篇,便是郭厚的重点关注对象。
郭厚要对其加工润色。
故事嘛,最怕平平淡淡,想要吸引人,那必然得有一个突出的特质。
要有名场面。
狗血的,那就得天雷滚滚。
破案的,那就要突出主角的机智。
纯爱的,那必须让所有人都明白主角的痴情。
他巴拉巴拉讲了一大堆,郭厚又高兴得抓着他的手不放,一个劲喊好兄弟,亲兄弟,听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饭后,郭厚还特意与他去了书房,翻出纸笔,将他刚才所言全记了下来,而后才兴冲冲的离去。
当然,离去前,郭厚特意讲明,今个儿的大肘子是郭信恳买的。
郭厚走了,秦家众人便该干嘛就干嘛。
秦劲与叶妙回屋午睡。
赵丰和周延年搬出上午淘洗好的玉米,准备去村口磨玉米面。
老院的石磨是用来做淀粉的,整日湿漉漉的,没法、也没空磨玉米。
周康宁收拾灶房。
周立去老院牵出耕牛,准备下地砍玉米杆子。
其实今个儿本是周立的教学时间,被郭厚一打岔,教学就挪到了明日。
如今秦家的孩子都识字,他们又不考科举,因此,周立的教学任务算是完成了大半。
他的课堂,便好似高中生的体育课,随时都可为其他事情让路。
忙活一下午,他拉回来两大板车玉米杆子。
第二车拉回家时,晚饭还没做好,他就抱了一捆玉米杆子放到院门口,拿出斧头切碎,再拌上麦麸,那今晚家中几只羊的晚饭就有着落了。
中午的剩菜还有一些,若是搁从前,赵丰就不准备新菜了。
但现在家中有孕夫,他就用菠菜拌上鸡蛋,煎了一些菠菜鸡蛋饼。
还拿南瓜干配着蒜苗炒了盘菜。
叶妙就着菠菜鸡蛋饼,吃了半碗南瓜干蒜苗,又吃了些中午剩下的猪肉,喝了碗红枣豆浆,之后他便放下筷子不吃了。
晚上不宜吃太多。
他吃饱了,但秦劲还没吃完,他就坐在一旁等秦劲。
待秦劲放下筷子,两人起身去茶水间洗漱。
他现在行动自如,可秦劲宝贝他,不舍得他干活。两人进了茶水间之后,秦劲拿出他的木杯子,从锅里舀了热水,又掺了些凉水,确认水温合适,这才将木杯子递给他。
他端着杯子漱口。
漱口之后,秦劲将沾了牙粉的猪毛牙刷递给他。
他接过牙刷开始刷牙。
刷完,他便回屋。
秦劲端着盛着热水的木盆跟在他身后。
进屋之后,两人开始泡脚。
秦劲如今已经不怎么管家中的事,心思都在他身上,只要人在家中,那就恨不能时时与他待一起。
泡完脚,等他上了炕,秦劲这才去洗漱。
说实话,这种待遇很难有乱七八糟的情绪。
他天天都美得很。
不过,想到刚才洗漱时秦劲的话,他原本摇晃着的脚丫子渐渐不摇了。
刚才他劲哥说,中午的大肘子是郭小公子买的。
可他中午时给宁哥儿夹了块肘子皮。
他虽觉得郭信恳人不错,但谁让宁哥儿不喜欢呢。
再者,郭员外是想让宁哥儿去郭家受苦受累的。
因此,他的态度与宁哥儿一样:拖。
今日宁哥儿一口都不尝郭厚带来的饭菜,可他却让宁哥儿吃了块肘子皮。
这显得是他帮了郭小公子。
烦恼。
正烦着,秦劲进来了。
他忙拍拍身边的位置,催着秦劲上炕:“劲哥,你说我明日要不要找宁哥儿解释一下?”
“可以。”秦劲点头。
郭厚实在是奸诈,明明回村时便可告诉他大肘子是郭信恳买的,但非得临走时才说。
不过,见小夫郎的眉心微微蹙着,他便抬手揉了揉:“别想太多,这不算大事。郭信恳这小子还算讲理,不会觉得吃他一口大肘子就成了他的人。”
其实吧,郭信恳也挺难的。
这时候讲究一个不可私相授受。
有这条规矩在,郭信恳怎么追人?即便有钱,那也使不上什么手段。
如今,郭信恳借着郭厚送来一个大肘子,只要不影响周康宁的名声,那就不必计较。
吃一口咋了?
郭信恳又不会凭此将周康宁强行抢走。
叶妙听了秦劲这话,眉头立马舒展开了,他笑嘻嘻的环住秦劲的脖颈:“劲哥,还是你想的明白。”
秦劲在他鼻尖上点了点,笑道:“本来就是小事。这小子本性不坏,不难应付。”
怕就怕郭员外铁了心想让周康宁做郭家的孙媳。
不过,这个担忧,他并未讲出来。
没影儿的事,不必说出来让小夫郎忧虑。
这么想着,他大手捧着叶妙圆润一些的脸蛋,先揉了揉,而后才亲了过去。
叶妙笑,随后满足的闭上眸子。
翌日凌晨,秦劲准时起床。
叶妙的生物钟已经养成,也跟着醒了,等秦劲下了炕,他在被窝里翻腾了一会儿,这才又睡去。
再醒来时,早饭已经做好了。
秦劲匆匆吃过早饭,和周延年出门去大集上摆摊。
他没事做,便回房编发绳。
周康宁、赵丰将灶房收拾了,而后回去补觉。
醒来后,赵丰去放羊。
周康宁则是拎上扫帚,准备打扫院子。
叶妙将手中的发绳放下,慢步出了堂屋。
“宁哥儿。”他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周康宁闻声放下扫帚,走了过来。
待周康宁来到跟前,他抓着周康宁的手,有些内疚将昨日之事讲明。
“宁哥儿,我不知那肘子是郭小公子买的,若是知道,肯定不会夹给你。”
他和他劲哥觉得这是小事,可宁哥儿才是当事人。
宁哥儿觉得这事小,那才是真的小。
周康宁摇头:“没、没事。都吃、吃了。”
已经吃了,还能吐出来不成?
反正那人离去前说了,以后要多多的送。
防得了这一次,防不了下一次。
就看那人什么时候对他失了兴趣吧。
他不信这人能一直惦记着他。
周康宁如此想,叶妙就放了心,摇着他的手道:“那就将此事丢到一旁,不想了。你纳了一半的鞋底拿过来,我帮你纳。”
周康宁闻言立马摇头:“不!你,歇、歇着。”
说完,他将手从叶妙手里抽出,转身就跑。
秦劲将叶妙当眼珠子一样疼,纳鞋底这种需要一点点力气的活儿,哪能交给叶妙做。
不就是误给他夹了一口肘子。
小事!
真要怪,那该怪处心积虑的郭小公子。
瞧着眉清目秀的,谁知道这么不老实!
被周康宁认定不是老实人的郭信恳,此刻正坐在私塾里专心致志的读书。
在乡下待了半年,再瞧见与农事有关的句子,他的理解比从前深刻了许多。
民生多艰这四个字背后,是总也擦不完的汗水。
是累到酸痛却不敢停歇的腰。
是倾尽全力却填不饱的肚子。
是明明扎根大地,却似飘絮的命运。
他从前的确错了。
错的离谱。
想得多了,他脑中不免又想到了周康宁。
他能猜到周康宁此刻在做什么。
深深吸了口气,他将脑中的周康宁轻轻捧起,放到角落里。
现在不是想念心上人的时候。
他说要撑起郭家的门楣,这不是一句空话。
他现在不努力。
那将来只能由周康宁努力。
这怎么成。
万万不可!
读书再苦,能有干农活苦?
这般想着,他注意力又回到了书本上。
可下了学,安安静静待在角落里的周康宁立马又回到了他脑子的正中间。
他想见周康宁。
他想给周康宁送大肘子!
让他想想,还能寻什么理由……
这一日,秦劲正要收摊,一抬头,只见郭信恳在他跟前站着,手中还拎着一个大背篓。
他有些意外:“小恳,你怎么在这里?”
正常来说,这个点郭信恳应该在私塾啊。
郭信恳笑得腼腆,他将手中的背篓举起来:“今个儿私塾休假,不上课。秦叔,之前我无意中听到,明日是你的生辰。”
“在秦家时,我得你照顾,如今你生辰,我既知道,那就不能无视。我去买了几个肘子,你带回去吧。”
秦劲:“……”
这句话槽点可太多了。
不管是郭信恳记着他的生日。
还是郭信恳这么一个美少年亲自去买猪肘子。
但此刻,他下意识看向背篓。
背篓里放着几个生肘子,上面还挂着一丝血水。
果真是大肘子!
“秦叔,你可不能拒绝,我在你家吃了那么久的饭,若是你不收下这几个大肘子,那可太生分了。你可是长辈呀,不能欺负我这个小辈。”
见秦劲不言,郭信恳就笑着将背篓往秦劲跟前递了递。
肘子带着大骨头,本就重,他还买了好几个。
这加一起得有二三十斤。
现在他举着这么重的生肘子,脸上还带着笑,一时间,秦劲脑中不由想起第一次见他的场景。
不吃。
不喝。
不坐。
不怎么说话。
一副高冷小仙男做派。
可现在为了周康宁,小仙男坠入凡尘,不仅亲自去闹哄哄的菜市场买大肘子,还由社恐强行转为社牛,与他玩笑起来。
十八岁的少年人,为了心上人做到这一步,的确令他刮目相看。
他伸手将背篓接了过来:“你有心了。我明白,该说的,我会说的。”
此前郭厚托他在周康宁跟前多为郭信恳说说话,他嘴上应了下来,但实际上啥也没干。
可现在,他有必要和周康宁念叨几句了。
郭信恳见秦劲接了下来,不由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谢谢秦叔!若以后事成了,那你可一定要坐主桌。”
“你小子,八字没一撇呢,先别乐。”
秦劲也笑了起来。
语气熟稔中透着亲昵,真真将他当做晚辈看待。
郭信恳一听,大喜。
狂喜。
好家伙。
他秦叔这语气,有门!
郭信恳喜滋滋的走了。
秦劲将大肘子放到小推车上,快步回了村。
第098章 周康宁想开了
秦劲进家门时, 周康宁正在水井旁打水。
他喊了一声:“宁哥儿。”
周康宁闻言抬头,瞧见他,哎了一声。
“明日是我生辰, 刚才小恳送了我好几个大肘子,吃了午饭, 你和阿爹收拾收拾,下午就炖上吧。”秦劲指了指小推车上放着的大背篓。
“……好、好。”
周康宁顿了一下,随后才点头。
这时, 叶妙恰好从堂屋里出来, 他听到了秦劲的话。
“大肘子?”
“对, 刚才我正准备收摊, 小恳突然来了……”
秦劲一边解释,一边朝着他走过去。
待来到他跟前, 先抱抱他,这才牵着他往小推车跟前走:“你瞧瞧,皮粉肉红,一个个肥嘟嘟的, 还挂着血,一共八个。”
“八个啊。”叶妙惊讶。
他不由瞥向拎着水桶准备进灶房的周康宁:“宁哥儿, 你看……”
周康宁笑:“吃!都、都吃。”
已经吃过一口了,那就不矫情了。
但他强调:“吃了,也、也不嫁。”
秦劲忙点头:“只凭着几个大肘子,自是不能让他将你拐走。”
“但今个儿他亲自去菜市场买了肘子, 又给我送来,他的诚意, 并不只是体现在嘴巴上,他有实际行动。”
周康宁低下脑袋, 沉默不语。
秦劲立马又道:“宁哥儿,我不是要催你嫁人,说句实话,我巴不得你在家里呆一辈子,这么一来,我和妙哥儿就能轻省许多,俩个娃,我们俩肯定顾不过来,到时候你得过来帮忙。”
“可这对你不公。”
“你的大好人生,怎能浪费在给我们俩带娃上?”
周康宁闻言,眉心微微拧起,他将手中的水桶放下。
还是不语。
秦劲的话还在继续:“从前家里苦,所以吃饱是头等大事。现在日日、顿顿都吃得饱吃得好,那心中必然会生出新的渴望。”
“整日在家中、地头之间转悠,待日子久了,你肯定会腻。”
“宁哥儿,在你与他之间,我和妙哥儿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咱们虽无血缘关系,但却是一家人。”
“身为继兄,我之所以说这番话,是觉得你该为自己打算一番,免得将来想法改了,却已错过良人。”
“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真诚,周康宁心中感动,不由抬起头来。
他轻轻点头。
他知道秦劲与叶妙都是好人。
此番劝他,不是因为拿人手短,纯粹是为他考虑。
其实,看多了叶妙与秦劲的相处,他自个儿可能真的有些想汉子了……
最近一段时日,他不时就会琢磨他将来会碰到一个怎样的人,能不能如秦劲这般将他宠上天。
当然,他纯粹是白日做梦。
他这辈子的好运气,全用在掉入秦家这个福窝里了。
秦劲这样的,他长这么大,只见过、听过这一个。
他也不奢求对方如何好,只有一点,若成亲之后日子过的不如留在秦家,那他肯定不嫁。
于是他开口:“我、我会认、认真想。”
他这么答,秦劲就又道:“一辈子的大事,是得认真琢磨。不过你放心,若你真对他无意,我和妙哥儿肯定不会勉强。”
“这里就是你的家,不要多想,只管安心住着,住多久都成。”
至于那郭信恳,瞧着真长进了不少,若郭员外想强娶,郭信恳应该能摆平郭员外……
周康宁不知秦劲的未完之语,他重重的嗯了一声,笑着道:“好!”
叶妙也笑了起来,走过去挽着他的手臂:“将水拎进去,趁着阿爹周叔延年还没回来,咱们来收拾大肘子。”
八个大肘子呢,光是刮毛清洗炒糖色就得花不少时间。
秦劲一听这话,立马道:“我来,你歇着。”
叶妙摇头:“我不,我想动手。”
整日啥事都不做。
他闲的无聊。
“好好好,你也动手。”秦劲顺着他,改了口。
叶妙满意了,晃了晃周康宁的手臂:“宁哥儿,快把水拎进灶房。”
周康宁就弯腰拎起水桶进灶房。
秦劲则是将装着大肘子的背篓拎到水井旁。
小夫郎说的对,这大肘子是蹭的周康宁的,可不能让周康宁一人忙活,他们夫夫也出点力气。
不过,刚把大肘子倒入大木盆里,赵丰就赶着羊回来了。
很快,周立、周延年也拉着玉米杆子回来了。
今年种的玉米多,玉米杆子也多,砍了好几日还未全拉回来。
周立瞧见大肘子,脸色不太好。
秦劲就将刚才那番话重复了一遍。
周立听完,叹了口气,而后不再说什么了。
他自个儿是不看好郭信恳的,郭信恳从前接触不到宁哥儿这样的乡下小哥儿,觉得新鲜,就起了兴趣。
可这点新鲜经不住一日又一日的朝夕相对,待漫长、无聊的日子磨掉此刻的新鲜,那等待宁哥儿的又是什么?
对着周定这一家子,宁哥儿可以拼命。
但对上郭家,宁哥儿哪有资格拼命,人家郭员外靠山硬着呢。
晚上,周立啃起大肘子来,没滋没味,食不下咽。
但周康宁想开了。
这肘子是郭小公子非得送的,他们父子三人欠郭家的早就数不清了,现在多几个肘子,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长这么大,他第一次独享一个大肘子!
坐在饭桌旁,他面前的小陶盆盛着一个大肘子。
午饭后,叶妙秦劲以及他一起动手,很快就将八个大肘子收拾一番然后炖进锅里了。
足足炖了两个半时辰,中间的大骨头已经与皮、肉分离,轻轻一拉就能抽出来。
但他没有把大骨头抽掉。
抽掉就没啃大肘子的氛围了!
他右手拿着筷子,左手拿着玉米饼子,面前还放了一碗解腻的小料汁。
他先猛吃了几口,将一半的肘子皮吃下肚,这才细嚼慢咽了起来。
香,真香啊。
痛快!
他不再跟从前似的,每次只夹指头肚那么大的小块。
他嘴巴里塞满了肘子皮,又香又糯又大口,他满足的恨不能摇几下身子。肘子皮在料汁碗里涮过,上面带着蒜末和香醋,因此不腥不油腻,美死了。
一顿饭下来,他将那个三斤重的大肘子全吃完了,一点儿都没剩。
吃完之后,他仍有些意犹未尽。
太香了。
大肘子一多半都是骨头,肉根本没多少,要是肉更多一些就好了。
那样的话,无需配着饼子,他只吃肘子就能吃饱!
有小料汁在,他根本不觉得肘子油腻。
瞧着锅里剩下的四个大肘子,他拎上水桶,脚步轻快的去水井旁打水,好洗刷锅碗。
他没让赵丰动手收拾灶房,今晚吃撑了,他得多活动一下。
于是赵丰就打了热水去洗澡间洗澡。
他下午去砍玉米杆子,累出了汗,他得洗洗。
洗漱完毕,他回了屋子。
坐在炕上,他翻出针线筐,准备编发绳。
和做针线比起来,这个不怎么费眼睛,夜间也能编一会儿。
编了有半尺长,周立这才进来。
他抬头看向周立,问:“怎么这么久?”
“刚才和宁哥儿说了会话。”周立在炕边坐下,他身上带着水汽,他刚也擦了擦身子。
“说什么了?”赵丰问。
“他今晚吃那么畅快,我总得问问他是如何想的。”周立说着蹬掉鞋子上了炕。
赵丰闻言笑:“你怕他被大肘子拐跑?”
“对,郭家不只有大肘子,高嫁的艰辛,他得明白。”
周立在赵丰身旁坐下,他不会编发绳,他就伸手抱住了赵丰,并将周康宁那套反正欠郭家已很多、多欠几个肘子也无妨的理论说了。
赵丰靠在周立怀里,原本手中的动作没停,但听了这话,他笑得身子一颤一颤的,无法再编下去。
他将发绳放回针线筐里,抬手抱住了周立的腰,道:“还是宁哥儿通透,郭小公子肯定不会因为这几个肘子就让宁哥儿以身相许。”
“……”
周立瞧着他,无言以对。
赵丰笑得更厉害了:“反正吃也吃了,别多想。宁哥儿总是要嫁人的,就如我一般,我从前也只想守着妙哥儿过日子,不想再成亲去伺候男人。”
“可遇到了你,我着急忙慌、迫不及待的就和你成亲了。”
“成亲快一年,咱们俩不也挺好?”
“……不一样,咱俩都是乡下的,人家郭小公子自小锦衣玉食的,和宁哥儿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真到那一日,宁哥儿算是乡巴佬进城,谁知道会遭受些什么。
“你呀,别多想,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再者,有郭员外在呢,他既不反对郭小公子求娶宁哥儿,那宁哥儿真嫁了过去,他肯定不会让宁哥儿受欺负的。”
提到郭员外,周立不由想起了郭员外的神秘靠山。
当然,还有郭员外对宁哥儿的态度。
郭员外待宁哥儿的确很和气,郭小公子当众表露心意,这么久过去,郭员外却不站出来阻止。
这说明他老人家是不反对这门亲事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赵丰的话的确有理。
他脸上显出笑容来:“你也通透。”
“你是关心则乱。”赵丰将脸靠在他肩头,手握住他的左手,与他十指交缠:“先拖着吧,拖到明年这时候,若郭小公子心思不改,那就到时候再说。”
一年,少年人的心动,在无法见面的情况下,能持续一年吗?
周立叹气。
如今除了拖,的确别无他法。
他抱着赵丰倒在了炕上,两人抱了一会儿,院子里渐渐没了动静。
刚才周立进来时,周康宁还在刷牙,这会儿刷完了,回了房间。
寂静无声。
片刻之后,周立右手抬起,放到了赵丰肩头,去解赵丰的扣子。
夏日时,三个少年人夜间躺在院子里睡觉,担心动静太大会被他们仨听到,他和赵丰每晚都是老实睡觉。
实在想了,就在午饭后,趁着孩子们在院子门口午休,他们尽量没什么动静的做上一次。
赵丰总担心会被发现,再加上是白日,于是他每次都急匆匆的,没有尽兴。
夏日刚结束就是秋收,忙碌程度不亚于麦收,因此两人没心思也没精力。
好不容易秋收结束,郭信恳临走时却扔下了一道天雷,劈得他全无心思。
可这会儿,他脑子里转着赵丰刚才那句着急忙慌的嫁给他,他心中不由起了愧疚。
这段时日,他的确忽略赵丰了。
他现在不只是宁哥儿的父亲,还是赵丰的相公。
而且,莫名的,他自个儿也想。
很想很想。
他想忘掉缠着他多日的烦恼。
于是,他动作由不紧不慢转为了急切,他两只手都用上了,但油灯昏暗,扣子也多,心急之下,他放弃扣子,双手往下。
腰带容易解,他很快就将赵丰的裤子脱掉。
赵丰刚洗了澡,那里清爽干燥,他便低下头去。
不过,只略略伺候一番,他便又直起身去解自己的腰带。
将腰带拿下来,而这时,心有灵犀一般,赵丰往他怀中贴得更近。
两人成亲这么久,早已经有了默契。此刻无需多言,也不需要言语。
熟悉的愉悦一点一点扩散到全身,他抱紧赵丰。
许久未做,他思绪很快被久违的愉悦占满,而且,愧疚加发泄,两种情绪结合在一起,令他比过往都激烈。
赵丰的感觉比他的更强烈,担心自个儿的声音太大,赵丰不得不捧着他的脸去亲他。
但赵丰的吻无法准确落在他唇上。
下巴,嘴角,甚至鼻尖,这些位置被赵丰亲了个遍。
动作剧烈,结束的也就比正常时间快一些。
交代在赵丰体内之后,两人都下意识的张大嘴巴,好平缓呼吸。
周立出了不少汗,他长长呼了口气,手在赵丰背上轻轻抚着,片刻之后,他开口道歉:“丰哥儿,是我不好,之前忽略了你,现在又胡乱发泄……”
赵丰慢慢从他身上滑下,侧躺着,口里说道:“你对我客气什么,咱们俩是夫夫,你心情不好时,我肯定要包容。谁还没个难受的时候。”
一句话,说得周立更愧疚。
他也侧躺着,见赵丰笑盈盈的望着他,心口一热,他将人紧紧揽进怀里,然后对着赵丰的唇亲了下去。
这一次,他亲的缓慢、缠绵。
亲着亲着,他的手往下,让两人的身子重新相连。
赵丰闭着眼睛,享受这一刻的愉悦。
他真的不介意周立这些日子的“忽视”,因为他有妙哥儿,他理解周立的烦恼。
但两人的上衣都穿得好好的,周立不由怀念皮贴着皮,肉贴着肉的触感,他停了下来,极有耐心的将赵丰的扣子一一解开。
很快,两人抱在了一起。
滚烫,烫得厉害。
但两人却满足的闭上眼睛,又亲在了一起。
这一场很是漫长,但结束时,两人都不觉得疲累,心中只有满足。
他们舍不得放开对方,又抱在一起亲了许久,周立这才下炕去打水。
等收拾好了,再躺到炕上,两人都神采奕奕的。
翌日凌晨,赵丰起床,哪怕睡眠不是很充足,但他的精气神也极好。
今日是秦劲的生辰,但清晨忙碌,因此今日的早饭和平日里一样。
早饭后,秦劲去摆摊。
今日和往日并无不同。
郭信恳今个儿没来,应是回私塾读书了,临到中午,秦劲收摊回家。
路过老院门口时,王秀芹叫住了他。
王秀芹专门为他炖了只鸡,在陶罐里盛着,让他端回去。
从前家里穷,但原身生辰时,王秀芹也会给他做碗长寿面,再加个鸡蛋。
他和叶妙成亲后,长寿面就由叶妙做。
但王秀芹这个亲娘依旧有表示,会给他做些好吃的。
他笑着对王秀芹道谢,换来王秀芹一个瞪眼,他嘿嘿笑着,推着小推车回了自己家。
叶妙坐在院子里编发绳,见他进门,就站起身来。
“劲哥,快洗手,长寿面已经做好了。”
是他亲自做的,擀面时他多擀了几遍,劲道极了。
农家人过生辰,没那么多讲究。
吃碗加了鸡蛋、肉的白面面条,那就是一顿好饭食。
秦劲却道:“来,先抱抱。”
说着小跑着来到他跟前,与他抱了一下。
叶妙笑,推了推他的肩膀:“哎呀,快去洗手,一会儿面就坨了。”
“好好好,辛苦妙妙了。”秦劲这才放开他,转而去洗手。
周康宁从后院出来,刚好瞧见这一幕,他见怪不怪。
一开始见到类似的场景他还会移开视线,现在他已经懒得躲了。
他拎着篮子进了存放玉米的房间,也就是正屋最西边的那一间。
他刚才喂鸡去了。
很快,赵丰、周立周延年都回来了。
周康宁将午饭端上桌。
昨日的肘子没吃完,今个儿又摆了出来。
一共四个。
周康宁面前放着一个,余下三个摆在桌子中央。
王秀芹炖的鸡汤也摆了上去。
另外还有蒜苗炒腊肠,四喜丸子。
腊肠是赵丰自个儿做的,味道还不错。
四喜丸子其实就是狮子头,但今日叫四喜丸子,寓意着福禄寿喜四大喜事。
主食除了玉米饼子,还有大米饭。
这些饭菜摆满桌子,丰盛的堪比年夜饭。
众人在饭桌旁坐下,热热闹闹的吃起了午饭。
秦劲今日的主食是长寿面。
面上盖着一个荷包蛋,碗边上缀着几根绿色菠菜和几根瘦肉丝,汤色清亮,飘着小葱花,只看卖相,极其诱人。
至于滋味,那更是没得说,小夫郎的厨艺一向很好。
这么多好菜,叶妙却是不能多吃,他吃了个丸子,吃了些腊肠、鸡肉,啃了个玉米饼子,之后就不吃了。
若是下午饿,他会吃些干果加餐。
周康宁依旧美滋滋的独享大肘子,不过,今日他没能吃完整个肘子,因为他还吃了腊肠,喝了鸡汤。
一顿午饭,每个人都极满足,也都吃得有些撑。
饭后,叶妙先在院子里站了会儿,站完又溜达两圈,然后才和秦劲回房。
进了卧房,他笑眯眯的从衣柜里取出了一双棉鞋,交给秦劲让秦劲试穿。
棉鞋里缝着兔皮,可暖和了,穿着它去摆摊,双脚肯定不会冰冰凉。
秦劲换上新鞋子。
鞋子很合脚,自打成亲,叶妙已为他做了好几双鞋子,在尺寸上绝对不会搞错。
而且,兔毛的确舒服,也很保暖,他在屋子里走了几圈,竟觉得热了。
回到炕前,他一把抱住叶妙,笑着道:“好妙妙,辛苦了,等下个月你生辰,我给你做道新点心。”
“你又琢磨出新点心啦?”叶妙闻言惊讶。
“只是有想法,是我听来的,不一定成,等真做出来再说。”秦劲捏捏他鼻尖。
叶妙嘴上应好,但心里已经开始期待新点心了。
他劲哥既然把话放出来了,那肯定八九不离十了。
想了想,他道:“不如,你早些将点心做出来吧?下个月月初安哥儿就要生了,咱们带着新点心去看他。”
安哥儿是去年十二月初怀上的,十月怀胎,下个月月初就该生了。
秦劲就点了头:“好。”
小夫郎想让惊喜提前,那就安排。
其实,他口中的新点心是老式鸡蛋糕。
这个糕点不需要牛奶,甚至连油都不用,只需要将鸡蛋蔗糖打发,再倒入面粉,最后放入烤箱烘烤就行了。
唯一复杂些的步骤是打发鸡蛋。
他原本不想做蛋糕,省得惹来一些麻烦。
但现在小夫郎怀孕,他便想给小夫郎做几个,让小夫郎感受一下鸡蛋糕的美味。
可谁知小夫郎想让安哥儿先尝到,既如此,他还是换一道点心吧。
他做个、做个……做个沙琪玛吧!
很安全。
很美味。
于是,秦劲开始“试验”,毕竟他之前说了,这道点心是他听来的,从前没做过。
“试验”了两日,他将沙琪玛做了出来。
每一块都方方正正的,有些酥,有些软,口感很独特。
叶妙尝了之后,一个劲的夸好吃。
家里其他人吃了,也是赞不绝口。
秦劲松了口气。
很好,可以交差了。
日子一天天的往前走,很快就到了安哥儿生产的日子。
安哥儿这虽是头一胎,但生的挺快,早上发动,中午就顺利生下一个八斤重的男婴。
谷栋高兴坏了。
笑得嘴巴都要咧了耳后根。
他终于有儿子了!
安哥儿生产的第三日,洗三,秦劲和叶妙乘着牛车去了谷家。
秦劲带上了沙琪玛,这是他昨晚做的。
两人到谷家时,谷家的巷子里已经停了许多牛车、马车,位置不够,他们只得将牛车停到了巷子口。
秦劲有些感慨,前来道喜的人真多啊。
不过想来也是,谷栋年近三十才有了无需外嫁的儿子,谷栋来给他报喜时,笑得嘴巴就没闭上过。
谷栋这般重视,想巴结谷栋的人自然也重视此事。
第099章 小苞谷洗三
今日来得人虽多, 可与安哥儿熟悉的并不多,这些不亲近的,全由谷南和邓氏招待, 一帮人待在谷南的房间里说笑聊天。
叶妙与赵丰、王秀芹、宋来娣、李梅、宋欣、李娇进他的屋子时,房间里只有赵囡在。
在他们进谷家时, 云哥儿刚出去。
他一个小孩子,也帮不上什么忙,他拎上滑板车和他明志、致远两个表哥玩滑板车去了。
赵囡在安哥儿生产那日就来了, 期间一直未回家。
忙了三日, 瞧着有些憔悴。
但赵囡的精气神儿挺好, 一瞧见他们就笑。
安哥儿瞧见叶妙几人, 忙对着他们招手:“快来,坐下, 都坐下。”
叶妙径直来到炕边,他先认真打量安哥儿。
他已有俩月未见着安哥儿了。
这才第三日,安哥儿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睛明亮有神。
叶妙就放了心, 在炕边坐下:“身子恢复的如何?”
“挺好的,不怎么疼了, 叫大夫看过了,一切都好。”安哥儿笑着答。
“真好。”叶妙这下子彻底放心。
赵丰王秀芹宋来娣李梅宋欣也都关切的询问几句,他们是过来人,有经验, 叶妙没什么经验,只能笼统的问一句, 他们却是问的极为详细。
叶妙安安静静的听着,就当是攒经验了。
不过, 他眼睛不住的往炕里边瞄。
今日的小主角此刻正躺在炕里边呼呼大睡呢。
小小的人被包得只露出一个小脸,小脸粉粉的,只有他掌心那么大,五官也小小的,精巧极了。
他第一次见这么小的人儿,不免多瞧了几眼。
安哥儿就笑:“喜欢吗?你很快就能有两个。”
一句话,说得赵丰、王秀芹皆眉开眼笑,赵丰抬手拍拍叶妙的肩:“多看看。”
这傻孩子,之前竟和他女婿搞什么避孕,刚怀上时,也不是很开心。
对娃娃完全不期待。
也没什么爱。
现在真见着了小娃娃,这下子心里总该多些想法了吧。
叶妙就睁大眼睛,伸着脖子往炕里边瞧。
安哥儿看的好笑,弯腰将苞谷——这是谷栋今早才定下来的小名。
苞谷,也就是玉米,好养活还高产,正好谷栋姓谷,于是就起了这么一个小名。
小苞谷刚吃了羊奶,此刻睡得正香,被安哥儿抱起后,他小嘴吧嗒几下,小手臂似乎想挥舞。
可他整个小身子都被小褥子包得严严实实,小手臂根本挥不动。
他眉心拧了一下,看得叶妙不由担忧,下意识放轻了呼吸,该不会要哭吧?
但小苞谷没哭,他小脸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叶妙这才拍了拍心口,还好。
“你捏捏他脸蛋,特别软。”安哥儿笑着道。
叶妙闻言抬手,不过他先搓了搓,确认手不凉,这才用食指小心翼翼的在苞谷脸蛋上碰了碰。
小婴儿的肌肤极其柔软,他明明没用力气,但苞谷的小脸蛋立马凹下去一个小浅窝。
他惊讶的眸子睁大几分。
小孩子这种生物,好神奇。
“是不是也想要一个?”安哥儿问他。
“嗯……”略一思索,他还是点了点头。
赵丰这下子是真的开心了。
另外几人不知内情,但瞧着这一幕,不由也笑。
安哥儿看向站在最后边的李娇,笑着将话转到了李娇身上,李娇与秦方成亲也几个月了,但他今日是第一次见李娇。
成亲那日,他没回去,只谷栋一人去了五里沟。
李娇性子腼腆,他也不是多健谈的人,不过,李娇容貌实在是出众,他有些惊叹,多夸了几句。
当然,少不得要夸秦方,李娇听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了脑袋。
“娇娇这几日在跟着我编发绳呢,手可巧了。”叶妙道。
老院的秋收拖拖拉拉的,忙到上个月月底才算彻底结束,没参与做淀粉的,可以猫冬了。
但秦方要做淀粉,一日下来,也就饭点、晚上能和李娇待一起。
李娇每日除了帮王秀芹做些家务活,就没其他事了。
王秀芹就让她过来帮叶妙做发绳,她自小没吃过什么苦,手上没什么茧子,既能编发绳,也能绣发带,短短几日就与叶妙混熟了。
“这感情好,这下子你的叶氏发饰又壮大几分。”安哥儿道。
“可不是,总算有人帮我分担绣发带的活儿了。”叶妙道。
当然,他也不让李娇白做工。
李娇到底与他们家隔了一房。
而且,她与秦方吃在家里住在家里,小两口也没个进项。
因此,他给李娇发工钱,好叫李娇攒些私房钱。
每编一根发绳、绣一根发带,李娇可得一文钱。
不是他不肯多给,是李娇不要。
李娇的针线是她娘教的,技艺平平,现在李娇也算是在跟着他学针线,因此李娇不肯多收钱。
有了李娇的帮忙,发带的产量总算是能上去了。
“好孩子。”安哥儿听完叶妙的话,对李娇笑着道:“辛苦你了,待会儿回去时带上匹棉布,年前给自个儿做套新衣裳。”
“不用,她不缺这个。”宋来娣忙道。
“反正家里不缺布料,就带回去一匹吧。”安哥儿道。
此次洗三,大部分人都送了布料。
虽说没有整匹的,都是些几尺几尺的布块,但小苞谷满月时,又能收一大堆。
而且,满月酒比洗三隆重多了,到时候宾客们会送的更多。
他们家就这么几口人,反正也穿不完,不如分出去给自家亲戚。
他诚心要给,宋来娣就没有再拒绝,李娇赶紧道谢。
一屋子的人正说着话,一邻居家的婶子掀开门帘进了来。
该吃午饭了。
按照习俗,今日的午饭是面条。
甭管是谁,来了统统都是面条。
这道饭食简单,无需找饭馆的厨子来做。
而且,自家的院子小,来的宾客却多,谷栋就找上了左右邻居,拜托她们帮着做面条。
洗三是在午饭后,因此一听说要吃饭了,众人也不耽误,立马就出去了。
安哥儿的饭食是从醉仙居买的,叶妙留在屋子里,和安哥儿一道吃午饭,没出去吃大锅面条。
他将秦劲昨日做的沙琪玛拿了出来,让安哥儿尝鲜。
安哥儿捏了一块,吃完后赞不绝口。
不过,他瞧着炕桌上的四菜一汤,不由感叹:“还是你享福,瞧瞧这日子美的。”
“也不是天天这么吃,我是知你要来,特意让当家的从醉仙居买的。”
“再者,有劲哥源源不断的新点心在,你还担心吃不上醉仙居的饭菜么?”
安哥儿笑着道。
他虽没具体打探,但心中也有个大概的数字。
叶妙秦劲一年的进项,即便没超过他们家,那也能持平。
谷栋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每年从衙门分得的银钱不会有太大起伏,可叶妙秦劲这才刚起步,未来能攒下的家底,绝对比他们家厚多了。
他们家除了这院子和存银,没旁的家产。
可秦劲叶妙光是田地就有二十亩了。
“这不还没吃上嘛。不过,谷捕头竟没有天天给你买吗?”叶妙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入口中,有些疑惑。
“饭都一样,吃什么不是吃?他舍得我舍不得。”安哥儿道。
叶妙就笑:“有银子就花嘛。”
那还是他馋。
换他住在县城,也不缺钱,那他必定换着花样吃各种好吃的。
怪不得安哥儿一点没变,哪像是他,距离生产还有几个月,他的脸就圆乎了。
“家里饭食也不差,我挺喜欢。”安哥儿说着拿起勺子喝了口鸡汤。
鸡汤鲜美,没有肉腥味,上面飘着红枣,还有黄芪这味中药。
黄芪炖鸡能补气血,很适合产后食用。
他咽下去后,便让叶妙也喝。
叶妙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的确美味,比他自己炖的好喝。
他不由连喝了好几口。
安哥儿还给他夹了个鸡腿,他没客气,直接用手抓着啃。
“宁哥儿怎么没来?”安哥儿问。
叶妙闻言,视线看向了门口:“你等等,我去门口瞧瞧。”
他放下鸡腿,穿鞋下炕。
安哥儿一脸疑惑的看着他走到屋门口,他将帘子掀开,只露出脑袋往外瞧。
院子里的人都在吃面条。
凳子不够,不少人或站或蹲,还有很多人是蹲在门外的巷子里。
但秦劲就坐在谷栋、安哥儿的屋门口,因为叶妙在屋子里。
此刻,叶妙一探头,他就瞧见了:“妙哥儿?”
叶妙也瞧见了他,立马笑了笑,而后挑着眉问:“来了么?”
秦劲点头:“来了。和他堂哥郭信锄一起来的,两人没有多留,放下礼品就走了。”
今日洗三不算隆重,再加上谷家院子狭小,三间青砖屋子都住着人,连个正经待客的地儿都没有,因此,不少人家将礼送到,没留饭就走了。
郭信锄郭信恳兄弟俩便是如此。
“明白。”叶妙点头,看向他手里端着的大陶碗。
粗陶大碗里,面条还有半碗,碗边还有几块炒的碎鸡蛋,卖相不是多好,但又是白面又是鸡蛋的,都是好东西。
叶妙就催道:“快吃,都凉了。”
不等秦劲开口,他说完就将脑袋缩回去,并将门帘遮好。
周康宁之所以没来,还不是怕碰见郭信恳。
之前赵丰、周立成亲,郭员外让大孙子郭信锄走了一趟。
今日这场合,比不得谷栋安哥儿成亲,郭员外应该还是会派孙辈过来。
担心郭信恳会来,周康宁就留在了家里。
周康宁吃大肘子时颇痛快。
但他并不想见郭信恳。
回到炕上,他拿筷子夹起鸡腿,一边啃一边将郭信恳求娶周康宁的事儿说了。
这事秦家人瞒得紧,连老院那边都没告诉,因此,久不出家门的安哥儿更是不知。
此刻听完他的话,安哥儿不由诧异。
这俩人,身份差的有些大啊。
比他和谷栋都大。
捕头之位虽风光,但谷栋是贱籍,年纪大,还是个鳏夫。
可郭信恳才十八,青春年少,容貌俊美,还是个书生,未来有着无限可能——郭员外靠山硬呢。
这样的少年郎,竟喜欢宁哥儿?
“他别是一时冲动。”安哥儿脸上显出几分担忧。
“我们也怕他是一时兴起,因此宁哥儿干脆避而不见。”叶妙道。
安哥儿就点了头。
不错,先拖着吧,少年人心性不定,选择也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转了心意。
两人就又说起了其他事,很快,午饭吃完了。
洗三也就开始了。
已经入冬,院子里冷,洗三的地点定在谷南的屋子。
洗三就是给新生婴儿洗澡,洗的时候接生姥姥会念一些吉祥话。
这期间,亲朋好友会往木盆里加些钱币,这叫“添盆”。
按照习俗,亲朋好友是直接往新生儿的浴盆里扔铜钱,但刚才安哥儿听叶妙讲了郭家小公子的洁癖,他就赶紧让谷栋又准备了一个浴盆。
的确,每一枚铜钱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实在不宜往小苞谷的浴盆里扔。
谷栋不是迂腐的人,听了他的话,立马就又准备了一个浴盆。
扔到浴盆里的银钱,按照习俗,不会留给主人家,而是被接生姥姥拿走。
因此,叶妙没有多准备,他将十文钱放到了浴盆里。
这是他第一次围观洗三,津津有味的看了全程,待结束时,他有些不舍。
但小苞谷已经哭起来了,而且天气凉,不能多耽搁,接生姥姥将小苞谷身上的水珠擦干净,又包得严严实实,而后送回安哥儿身边。
最要紧的流程结束,宾客们也就各回各家。
叶妙和秦劲多留了一会儿,赵丰、王秀芹等人先乘着另一辆牛车回家。
冬日天黑得早,虽不舍,但叶妙和秦劲得在太阳没落山前回家。
乡间小路颠簸,夜路不好走。
叶妙坐上马车时,身边多了两个大包裹,这是谷南和赵囡刚才收拾出来的布块、布头,安哥儿让他带回去做发绳、发带。
另外还有四背篓鸡蛋。
今日来的宾客,几乎每人都拎了鸡蛋,这么多鸡蛋,只靠着谷家那几口人,怎么着都吃不完。
安哥儿就让他带回来一些做小蛋卷。
入冬后,天冷,母鸡下蛋不如夏日勤快。
现在几十只母鸡每日所下的蛋堪堪能供上小蛋卷所需,等进入寒冬腊月,那就得买鸡蛋了。
两人到家时,太阳刚落山,夜幕降临。
周康宁已将晚饭做好了。
秦劲中午没吃饱,大铁锅在邻居家,他不想走开,就只吃了一碗。
而且,面条这东西,若是没鸡蛋、肉之类的蛋白质在前面顶着,那会饿得很快。
他与叶妙洗了手,在饭桌旁坐下。
叶妙也有些饿了,他是孕夫,饿的也快。
晚饭是凉拌萝卜丝,小米粥,猪油渣炒白菜,还有叶妙独享的蒸蛋羹。
旁人可以不吃肉不吃鸡蛋,但叶妙的蛋白质必须得跟上。
秦劲一边吃饭,一边将见着郭信恳的事说了。
今日郭信恳一进了谷家院子就四处打量,见着他,忙过来打招呼。
得知周康宁没来,倒也不失望,只是说马上就是冬至了,到时会再送大肘子过来。
“小劲,你劝劝他,别让他送了。”周立皱眉道。
“我劝了,但他说是给咱一家子送的,除了肘子,还会送些点心,冬至算大节日,他不能失了礼数。”秦劲道。
“……”
周立重重的嚼了几口玉米饼子。
这小子,真被他寻着正当理由了,拒都不好拒。
周康宁神色如常。
送就送呗。
只要送,那他就吃。
他吧,虽不喜欢郭小公子,但也不至于排斥。
顺其自然吧。
晚饭后,叶妙秦劲洗漱回房。
今日的运动量不算大,叶妙就在屋子里散步,等身上略微出汗了,这才上炕。
炕上暖烘烘的,家中已经开始烧炕了。
躺在被窝里,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他不由回想起今个儿碰到小苞谷脸蛋时的触感,他抓着秦劲的大手,让秦劲摸他肚子。
“软么?”
“肯定不如小苞谷的脸蛋软。”秦劲笑。
“好神奇。”叶妙像是摸西瓜那般在自己肚子上比划,他这圆圆的肚子,几个月后就能生出如小苞谷那般精巧的小娃娃。
不可思议。
“父爱爆棚了吗?”秦劲将手移到他脸上,捏了捏他的脸,脸上带着笑。
“有些。我现在盼着他们来了。”
之前,他盼着生产,是因为怀孕事事不便。
但现在,他迫不及待想知道俩娃娃长什么模样,甚至要取什么小名。
当然,还有一丝丝的烦恼。
因为照顾新生儿太费神了,一夜要起好几次,根本睡不了囫囵觉。
他怀的还是双胞胎!
秦劲听他讲着这些,慢慢将他揽进怀里。
他肚子大了,面对面躺着时,他已经依偎不到秦劲怀里了。
可秦劲还是伸出手臂搂着他,摸摸他的脸,捏捏他的耳朵,不时再亲亲他。
小夫郎有父爱了。
他的妙妙长大了。
叶妙从各种想象里抽离,见秦劲的眼神不同往日,就道:“干嘛这样看着我?”
“有些感慨。当初的美貌小夫郎真心盼着当小爹爹了。”
“……爹爹就爹爹,怎么还加了一个小字?”叶妙不解。
“因为你在我眼里也是孩子。”秦劲道。
叶妙挑眉:“感情你觉得咱们差着辈啊?”
秦劲被这话逗笑,但这也算是实话,初遇时,小夫郎才十七,算是高中生,而他大学毕业都两年了。
可不就是差着辈。
“既然你觉得咱们差着辈,那你以后得更让着我宠着我。”叶妙立马道。
“当然。”秦劲答的很快。
叶妙就认真想,但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他劲哥还有哪里做的不到位。
莫名的,想到秦方、李娇,他又有些庆幸。
秦方、李娇这对小夫妇成亲的时日也不算短了,但两人跟新婚第一日似的,平日里处得客气,看上去有些不熟。
他本以为等时日久了,这种疏离会被消磨掉。
但几个月过去,两人的相处竟没有一丝改变。
秦方年纪小,思虑的不周全,而李娇腼腆,话少。
真不知这小夫妻何时才能蜜里调油。
幸好他劲哥觉得他们差着辈,如果他劲哥也是个毛头小子,肯定不能如现在这般面面俱到。
这么一想,他就笑了起来,朝着秦劲嘟起嘴巴。
秦劲意会,大手先揉揉他长了些肉的脸蛋,然后才凑过去吻他。
现在两人只能搞错身吻,他无法趴秦劲怀里,秦劲也不敢压着他,这样亲的不痛快,他抓着秦劲心口的衣服,不由在心中催促。
日子还是过得快些吧,他想早些生娃!
翌日,叶妙吃了早饭,他将昨日带回来的大包裹打开,将里面的布头、布块全堆到了炕上。
这些布料大多是棉布的,也有一部分是丝绸。
不一会儿,李娇来了。
两人合力将这些布头、布块整理好,之后就坐在院子里绣发带。
今日天好,有太阳。
半晌时,赵丰、周康宁醒了。
一个出去放羊。
一个做家务。
现在路边的草快枯了,这羊也放不了几日了。
临近中午,秦方拉着一板车红薯从院门口走过——秦兵三兄弟收下来的红薯,很多都放在了安哥儿的院子里。
李娇就放下手里的针线:“妙叔,我该回去帮奶奶做午饭了。”
“好,你去吧。灶房里有一些千张,你带回去一半。”叶妙道。
李娇哎了一声,进灶房拿了千张,快步回了隔壁。
周康宁也开始做午饭。
日子平淡,又如流水,不知不觉就到了叶妙的生辰。
今日的长寿面,由赵丰给他做。
秦劲做了沙琪玛。
沙琪玛提前亮相,已不算惊喜,秦劲就去买了个纤细的银镯子。
他现在不做家务不干活,日常可以带银镯子。
虽说家中的银钱由两人共同收着,但收到银镯子后,叶妙还是乐得小脸开花,戴在手腕上站在太阳底下臭美了许久。
他乐,秦劲也跟着乐。
并在心中暗暗发誓,早晚将银镯子给换成金镯子。
很快,冬至到了。
这算是个大节日,习俗是吃饺子。
今日大集上颇为热闹,鲁屠户特意跑来摆摊卖猪肉,今日买肉的人多,他凌晨时杀了猪,一上午就能全部卖完。
买点心的也不少,过节嘛,总得吃些好的。
秦劲快收摊时,郭信恳来了。
此次他带了个小厮,小厮手里拎着点心,他手里拎着大肘子。
跟上次一样,也是八个肥嘟嘟的生肘子。
“小恳,下次少买些,买这么多吃不完。”秦劲就道。
“一顿吃不完那就分几顿吃。”郭信恳道。
他又见不着人。
除了拿大肘子刷刷存在感,他没有其他办法。
而且,每次送大肘子,数目一定要多。
一是秦家人多,送的少了,周康宁绝不会吃独食。
二是送得少了,与他的家境不符,会让人以为他不舍得送。
他舍得。
他特别舍得。
他愿意将自己攒下的月钱全换成大肘子。
只求周康宁肯见他。
上次周康宁竟没去谷家,那么满月宴时,肯定也不会露面。
愁死他了。
第100章 又是过年
冬至, 大集上人多,点心卖得快,秦劲收摊回家时, 周康宁、赵丰、叶妙、周立都坐在灶房包饺子。
秦劲将小推车推到灶房的屋檐下,他将大肘子和点心从小推车上拎下来, 抬步进了灶房。
见人这么齐全,就笑着道:“又有大肘子了,还有点心, 醉仙居的枣泥酥。”
此话一出, 周立虽已有心理准备, 但还是叹了口气。
周康宁探头, 瞧见白生生的大肘子,笑了:“炖了!”
“那你们包着, 我去水井旁收拾了,收拾完就炖上,炖一整个下午,绝对软烂。”秦劲道。
众人没意见。
大肘子就是得炖的久些, 越久越好。
不过,秦劲出去前, 也不管叶妙双手都是面粉,揽着他肩膀抱了他一下,又问他上午如何,确认小夫郎心情愉快身子无恙, 他这才拎着大肘子去收拾。
灶房里的四人继续包饺子。
今日的饺子有三种馅料:白菜猪肉。
鸡蛋、木耳、千张、干菜混的素馅。
胡萝卜羊肉饺子。
四人一起动手,大陶盆里的饺子馅很快就只剩了个底儿, 周康宁起身,准备烧水下饺子。
这时, 周立突然来了一句:“要是郭小公子肯和小劲一般无微不至,倒也不是不行。”
他之所以反对,一是怕宁哥儿小乡巴佬进豪门,有隔阂,还受欺负。
二是怕郭信恳新鲜感没了变了心。
但郭家对他们家恩重如山,现在又吃人嘴软,若郭小公子能如秦劲这般体贴入微,那就算将来心思转了,宁哥儿好歹也算是享过福。
说实话,在乡下寻一门亲事,除非对方做上门女婿,不然的话,宁哥儿嫁过去,不仅要伺候公婆,还要家中、田地里的活儿双手抓。
当然,即便招上门女婿,那该干活还是要干活。
若嫁去郭家,即不用下地干活,家中也有奴仆伺候。
如叶妙这般幸运的,实在是不多。
只看宁哥儿本人愿意受哪种苦了。
叶妙、赵丰、周康宁都听得一愣。
赵丰意外:“你想开了?”
“想开了,世上难有两全事。”周立道。
于是叶妙和赵丰都看向周康宁。
周康宁眨了眨眼:“拖、拖着。”
他又不是没得选。
叶妙闻言笑:“那就先拖着,快烧水。延年怎还没回来?”
“肯定快回来了。”周立道。
周延年领着秦圆秦芸几个去挖老鼠洞了。
田里的老鼠挺多的,这些老鼠爱偷粮食,因此,冬闲时,农人会带上铁锹麻袋去田里寻老鼠洞。
但周延年几个今日纯粹是没事做跑去玩了,周立不指望他们能挖出来多少粮食。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了秦劲的声音:“延年回来了,咦?收获不错嘛,竟有这么多。”
只这一句,叶妙的好奇心就被勾起来了。
他站起身,不打算包了,反正也没几个饺子皮了。
他走到灶房门口,正好看到周延年将手里的麻袋放下,他惊叹道:“这么多!”
周延年手里的麻袋,已经快满了!
周延年笑:“运、运气好。三、个。”
他伸出三根手指头比划。
今个儿竟找到了三个老鼠洞,其中最大的那个藏着三十多斤玉米,再加上两个小的,这一上午他挖了六十多斤玉米,还有一些花生。
“运气的确好,能喂好几天鸡了。”叶妙也笑。
从老鼠洞里挖出来的粮食,讲究一些的人家都不会吃,而是拿去喂家畜。
他又道:“快歇歇,一会儿就该吃饺子了。”
周延年摇头,指了指水井旁的秦劲,他进灶房拿了把小一点儿的菜刀,去帮秦劲收拾大肘子。
叶妙干脆也走了过去。
大肘子肥嘟嘟,皮白,肉红,他越看越喜欢。
可惜他不能多吃。
咳,希望小洁癖持之以恒,待明年他生了之后,还继续送大肘子……
很快,饺子煮好了。
秦劲、周延年也将大肘子收拾好了。
赵丰、周康宁先给大肘子炒糖色,把大肘子炖上之后,这才端着碗去盛饺子。
这一顿饺子特别香,三种馅,每一种都美味,还皮薄馅大,口感紧实。
特别是羊肉饺子,家里吃的次数少,叶妙新鲜,还不怕羊肉的膻味,光是羊肉饺子他就吃了一碗半。
另外的白菜猪肉和素馅,加一起他也吃了一碗半。
最后还是秦劲不让他吃了,他这才停了下来——他饭量真的增了很多!
一下子吃这么多,饭后他躺了会儿,等饱劲过了,就赶紧在院子里散步。
不过,今日刮着小风,冷飕飕的,秦劲怕他出汗之后受凉,就让他回卧房散步。
就在这时,院子外传来蹬蹬蹬的跑动声,秦圆秦语秦芸几个人的声音响起:“延年哥延年哥!快走快走,挖老鼠洞去!”
几个人一阵风般进了院子,周延年的小房间就挨着院门,他们跑着进了周延年的屋子。
周延年躺在炕上消食,他也连吃了三大碗饺子,吃撑了。
但瞧着面前兴冲冲的几人,他笑着下炕穿鞋。
很快,他拎上铁锹、麻袋,带着一帮孩子出发了。
叶妙心动。
他还没看过挖老鼠洞呢。
低头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他慢吞吞的回房。
生,赶紧生!
这一下午,秦家的院子里始终飘着肉香。
傍晚,周延年回来了。
下午运气不是很好,只找到一个老鼠洞,挖出来了十多斤玉米。
大肘子炖好之后,给老院送去一个,余下的七个,一连吃了三日才吃完。
这期间,周延年每日都领着秦家的孩子出去挖老鼠洞。
每日或多或少都有收获。
第四日,他们不挖了,改为上山砍柴捡柴。
哪能天天跑着玩,家里用柴火的地方多,得多存些干柴过冬。
周立、赵丰也没闲着,存干柴、存干草,忙忙碌碌中,第一场雪飘了下来。
又到了一年当中最艰难的时候。
夏日虽热,但好歹能正常出摊,可冬日下雪,那就真出不了摊了。
好在现在多了个发饰的进项,不出摊时,秦劲就帮着编发绳。
叶氏发饰的小招牌虽然跟过家家一般,但挣的钱真不算少,没有本钱,卖来的银子全进了叶妙的小钱箱。
攒了大半年,小钱箱里已有三十多两了。
这还是叶妙没认真搞,当然,他也不让叶妙全心全力的搞,绣发带多累,只能当副业,不能当主业。
算下来,一年挣个四十来两,赶得上秦兵三兄弟的凉粉年收益了。
谁能说这生意小。
天晴之后,小苞谷的满月宴到了。
这日飘着小雪花,挺冷,秦劲不太想让叶妙出门,但叶妙非得去,目前他肚子大的不是很夸张,秦劲就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和赵丰、王秀芹等人去了谷家。
安哥儿出了月子,容光焕发,身材依旧,丝毫瞧不出刚生了崽。
小苞谷长大不少,眼珠子黑亮有神,叶妙逗他时,咧着小嘴巴一个劲的笑,看得叶妙心软软,恨不能明日就生产。
今日的宾客比洗三那日多,谷家的院子不够宽敞,就将饭桌摆在了巷子里。
大冷天的,坐在院子里、巷子里吃满月酒,这体验不是很好,一张嘴,入口的除了饭菜,还有雪花和寒风。
而且,饭菜从大铁锅里盛出,端上桌,只这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就凉了大半。
秦劲随意挑了几样感兴趣的,吃了个大半饱就放下筷子。
郭信恳过来露了露脸,没见到周康宁,就匆匆走了。
他还得回私塾上课。
明年二月的县试,他还要下场试上一试,能耽搁的时间不多。
小苞谷的满月宴之后,很快就进了腊月。
今年腊月,叶妙干不动了,少了他的参与,秦劲也没干劲。
若是一整日都在大集上摆摊,那只有晚上时才能见着叶妙,不值当,太不值当,又不是能挣来金山银山,有那个功夫,不如多陪陪小夫郎。
最近两个娃娃不老实,在叶妙肚子里拳打脚踢的,反应在叶妙身上,那就是有些疼。
这种关键时刻,秦劲自然得多陪陪他。
秦劲不肯拼,赵丰没勉强。
但他让周立和秦劲一起摆摊,好叫周立锻炼一番,提前适应。
明年叶妙生产、坐月子时,秦劲肯定不愿出去摆摊,可家中生意不能真停了,他便琢磨着到时候就由他与周立去摆摊。
周立自是没意见。
家中生意的确不能停。
而且,除了周立,赵丰让周延年也参与进来了。
沙琪玛也需要油炸,正好他要炸锅巴,两样可以一起炸。
他让周延年做前期、后期的工作,他只负责炸。
豌豆糕暂时就不卖了,改卖沙琪玛。
沙琪玛味道好,秦劲还给它取了个新名字:丰糕。
丰收时吃的糕点。
味道好,名气寓意也好,其受欢迎程度并不输给豌豆糕。
多了一项沙琪玛,秦劲的确需要有人帮忙:小蛋卷、千张、锅巴、豆腐乳、沙琪玛。
足足五样,占据三个小推车六个大背篓。
只他一人,的确应付不来。
有了周立的帮忙,他不必跟之前那般劳心了。
还能开个小差跑去茶馆与郭厚唠唠。
郭厚已经将最终的故事定下来了,目前正对其修改润色,其中重中之重便是聂小倩。
他需要秦劲的意见,不时就来找秦劲,大冷天的,大集上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两人就挪去茶馆。
但到了中午,甭管还余下多少点心,秦劲都会回家,留周立一人在大集上。
他得回家陪叶妙!
胎动得厉害,但除了疼,叶妙并没有其他难受之处。
总体来说,俩娃娃还算乖,叶妙的日子不难捱。
这个腊月,最大的事是又有人登门要说亲。
这一次,说亲的对象换成了周延年。
周延年是男娃,不跟周康宁似的,只需要嫁妆厚,其他都可以不考虑。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但周延年只有两亩田地!
算上郭家庄的那两亩,也才四亩。
而且,周延年的户籍在郭家庄。
他若是将户籍迁到五里沟,那可以免费得一块宅基,可宅基光秃秃的,得在上面盖院子才能住人。
这又是一笔银子。
因此,周延年在外人眼中,没田没家,还结巴,实在不算好人家。
不过,他也有长处,他干活勤快,人老实,模样也不错。
再者,虽然现在啥都没有,可吃住都在秦家,真成了亲,秦劲必然不会赶他,他还是可以留在秦家。
这么一来,嫁给他,等于嫁进秦家,住的是大院子,吃的是白米白面。
这怎么不算是好日子呢。
秦劲还月月给他发工钱,等将来攒够银钱可以自己盖院子了,那就搬出去,有秦劲这个继兄在,日子怎么都不会差。
这一年来,秦劲待他可好了。
这些登门说亲的,周延年全拒了。
他不傻。
人家看上的可不是他,人家看上的是吃住都在秦家。
他不能给秦家添麻烦。
他是男娃,年纪不算什么,就是拖到二十岁,只要手中有银子,那也好说亲。
再者,他自己也没什么成亲的心思。
周康宁偶尔还会想想未来相公是什么模样,他是一次都未想过媳妇/夫郎。
刚过上吃得饱穿得暖的日子,他还没享受够呢。
他何必娶个媳妇/夫郎分他的饭、占他的炕。
以后再说吧。
很快到了腊月底,该过年了。
叶妙肚子更大了,不过,俩娃娃消停了不少,不再时不时的踢他。
这个新年依旧肥肥的,四兄弟凑钱买了两头猪宰了,每人分得四分之一。
秦劲额外又买了些猪下水、猪头猪蹄等,这些部位的味道一点儿都不比五花肉差,叶妙不能吃太肥腻的,但吃些猪大肠猪肝之类的绝对没问题。
郭信恳搞的挺正式,竟在年前送来了年礼:半片猪。
他送的突然,没提前打招呼,于是这个新年,秦劲家储备的肉空前的多。
多了这半片猪,秦家就多忙活了一日,该炖的炖,该炸的炸。
东阳县不是极北之地,冬日室外的气温并非是一整日都在零度以下,这么多肉不好存放,得收拾出来,免得坏了。
周立不由又叹气。
郭家富贵啊。
忙了一整年,大年初一,秦劲搂着叶妙,理所应当的赖床。
两人睡到日上三竿,起床之后,先吃了早饭,然后去老院给王秀芹秦老头拜年,再给小辈发压岁钱。
发完小辈的,又给周延年、周康宁这两个平辈的发。
去年秦劲给他们兄弟发了一百文,今年涨到五百文。
去年时,周康宁见到一百文的压岁钱,不敢接,特意问了周立,得周立同意,这才收了。
今年见到秦劲递过来的沉甸甸的铜板,两人笑嘻嘻的接了,口里说了好些吉祥话。
等秦劲回屋陪叶妙,周延年将自己的五百文给了周康宁,他们父子三人的钱,都是由周康宁收着。
大年初二,按照习俗,这是出嫁的媳妇、夫郎回娘家的日子。
秦劲家无人可回娘家。
但郭二夫人得回娘家,郭信恳也得跟着去。
因此,他只能大年初三来秦家拜年。
他在秦家住了大半年,把秦劲当自己长辈看待,大过年的,他亲自来一趟,这合情合理。
郭厚陪着他一起来了。
他到底还算孩子,有郭厚这个家长陪着一起来,那就更正大光明了。
反正郭厚也没少来。
父子俩是巳时到的,郭厚是想和秦劲唠唠书籍的事,郭信恳是想多看一会儿周康宁,因此父子俩早早来了。
到秦家时,秦劲、叶妙、周康宁、赵丰都坐在院子里编发绳。
周立在教周延年读书。
他们父子来了,众人就停下手里的活儿,笑着去迎他们。
周康宁神色如常,无视了郭信恳过于灼热的视线,只瞧着郭厚。
等打了招呼,他快步进了灶房,拎出茶壶为二人泡茶。
郭厚则是将几个礼盒递给秦劲,年前已经送了半片猪,今日他们父子带的礼品不多。
没瞧见大肘子,秦劲松了口气。
这个年肥的有些油腻了,真不能再送大肘子了!
他将几个礼盒放回堂屋,招呼父子俩也进屋坐下。
叶妙、赵丰露了个脸就回屋了。
周康宁将茶水端上来,也进了叶妙的卧房,一抬手就将屋门关上。
郭信恳心中失望,收回了视线。
不过,周康宁和赵丰没在屋子里久待,郭家父子俩要在家里留饭,他们得准备饭食。
父子俩也算是贵客,饭桌上不能只摆些年前就炸好的鸡啊鸭啊鱼的猪的,最起码得现宰一只小公鸡。
周康宁在灶房,郭信恳只觉得屁股下的凳子有钉子,让他坐不住,让他只想直奔灶房。
可周立一直问他读书上的事,他心中清楚,周立是要拖着他,于是只能耐着性子坐下。
等啊等啊,午饭终于做好了。
他松了口气。
可算能见着宁哥儿了。
不过,瞧着周立防贼一般的眼神,他心中一惊,可别分桌啊……
不是他多想,他真怕周立搞这一手。
“劲叔,桌子摆在哪里?堂屋么?我去搬来。”他对秦劲说道,眼神里带上了祈求。
秦劲笑着道:“在灶房,你去搬来吧。”
此话一出,他努力压住嘴角,省得笑出声来。
他没去瞧周立的脸色,立马就抬脚往灶房去。
宁哥儿在灶房里!
灶房里,周康宁在刷碗,见他进来,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来。
不脸红。
不躲闪。
他就主动开口:“秦叔让我来搬饭桌。”
周康宁闻言,点点头,算是回应了。
他不觉失望,有对话、有接触,这就算是进步了!
总比之前日思夜想却见不着人强!
他搬起大方桌,脚步轻快的去了堂屋。
他没有就此坐下,而是又回了灶房,打算和周康宁、赵丰一起将饭菜一样一样端到堂屋去。
此前他在秦家住了大半年,从未干过这个活儿,倒不是说,他坚守“君子远庖厨”那一套,当然,他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他纯粹是眼里没这活儿。
他未真正融入秦家,他把自己当客人,哪有客人干这事儿的。
但这会儿,他嘴角含笑,一趟一趟的从灶房端出饭菜,恨不能饭菜再多些,能让他端上半个时辰。
宁哥儿也在端饭菜呢。
哪怕只能与宁哥儿擦肩而过,那他也高兴。
饭菜很快端完,一群人在饭桌旁坐下,他坐在秦劲左边,与周康宁正对着。
但有周立在,他不敢太放肆,只能借着夹菜、说话的功夫,状似无意一般将视线落在周康宁身上。
周康宁一口馒头一口菜,吃得香甜。
他不由在心中笑。
胃口真好。
饭桌上无人喝酒,因此这一顿饭就吃得很快,饭后,一帮人移步到院子里闲聊,周康宁、赵丰收拾满桌的碗碟剩菜。
郭信恳想去帮忙,但秦劲叫住了他。
没必要。
真没必要。
郭厚还在一旁呢!
秦劲怕郭厚看得难受,自家的小仙男,哪能如此殷勤。
郭信恳只得坐下。
周立在一旁瞧着,心情复杂。
就这么喜欢宁哥儿么……
但郭信恳实在是坐不住,见周康宁拿着玉米饼子从灶房出来朝院门口走去,他不由也抬步过去。
这一次,秦劲没叫住他。
周立也没拦他。
他顺利来到了大壮小壮跟前,周康宁在喂狗。
狗窝被周延年的小屋子挡着,秦劲、周立等人瞧不见他们。院门口右边这个小胡同里,一时间只有他与周康宁。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开了口:“这几个月,过的好么?”
周康宁闻言,本想下意识回一个铿锵有力的好,但突然想到郭小公子爱听,他忙也咳了一声,换了个温和的语气:“好、好的。”
没听到标志性的回答,郭信恳也不觉失望,刚才还只是擦身而过呢,这会儿就说上话了。
有进步!
“我这次没带大肘子,怕你腻,我带了块云锦,很好看,你与妙叔一人一半。”
年前,他家位于京城的远亲送来了丰厚的年礼,里面有一匹云锦。
云锦是贡品,其色彩如天边晚霞一般瑰丽,极为漂亮。
因此,每年流入民间的极少,一般的富贵人家根本买不起,也买不到。
那远亲只送来了一匹云锦,他爷爷分成三份给了三房。
他这一房的,也一分为三,他弟弟平哥儿一份,他妹妹一份,余下的那一份,他今日带来了。
在秦家住了大半年,他知道周康宁其实也爱臭美,因此他投其所好,送来了珍贵的云锦。
周康宁眨了眨眼:“不、不……”
后边的需要二字还未出口,郭信恳就道:“我想送。大肘子,好料子,我都想送。”
“从前你缺的,我都想补上。”
“不管你将来答不答应,我都要补上。就当是此刻的不讨人嫌的我,在资助年幼的周康宁。”
“你只管安心拿着,对外就说是我娘送给妙叔的,旁人不会怀疑。”
周康宁:“……”
他嘴巴翕动几下,最终闭上。
但心里涌出有些陌生的情绪。
此刻的郭小公子,资助幼年的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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