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秦书礼卖地,可跳


    “当家的, 放我起来,一会儿妙哥儿还有小劲就该起了。”


    虽然不舍,但赵丰还是开了口。


    可谁知他话音落, 周立不但没有放开他,手还不老实的乱摸起来:“别喊当家的, 就咱们二人,喊立弟。”


    “……”


    赵丰羞赧不已。


    昨晚周立喊丰哥儿的时候,一时嘴瓢, 喊成了丰哥, 他也不知怎么的, 就接了一句“立弟”。


    结果周立就跟受了刺激一般, 不仅动作愈发激烈,也一直在他耳边喊丰哥, 他稀里糊涂的,也跟着发疯,真就搂着人回喊立弟。


    不好意思接这个话,他索性转了话题:“我该起了。”


    “咱先来一场。”周立已经彻底醒了, 想到今日忙碌的行程,心中惆怅, 抱着他不肯撒手:“你现在下了炕,我得到晚上才能再抱着你。”


    他们两个人的作息,不一致。


    赵丰炸锅巴得炸到天快亮,之后吃早饭, 饭后回屋补觉,等睡醒了, 就要将豌豆糕甜甜圈送去大集上,下午收摊回家, 直接吃饭。


    吃完就睡觉。


    瞧瞧这行程,跟急行军似的,这叫他怎么舍得放手。


    他满是依恋的与赵丰贴着脸,手开始往下,说话间呼出的气儿全喷在赵丰耳边,令赵丰颤栗不已:“好丰哥,好哥哥……”


    赵丰身子软了,脸烫得厉害,他气息不稳:“那你快、快些。”


    周立见他同意,心里头欢喜,立马将他压在了炕上。


    两人都没有穿衣服,倒方便周立动作,时间紧,周立便没有搞什么花样,况且,今个儿赵丰得辛劳一整日,因此他不舍得让赵丰自个儿动。


    待身子相连,他闷着头,只动作,不发一言。


    恰好这时,堂屋那边有了动静,堂屋门开了,叶妙和秦劲的声音传来,赵丰一惊,身子立马就有了反应。


    这体验过于愉快,周立死死咬住牙关,这才没哼出声。


    但他明白赵丰这会儿肯定又惊又怕,于是他将人搂得更紧,加快了动作。


    等外边叶妙、秦劲洗漱完毕,他也做完了这一场。


    接下来,秦劲该出门去拎豆腐脑了。


    赵丰顾不上回味,当即就要坐起身,但这时,院子里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秦劲小声的喊延年。


    秦劲打算让周延年帮他拎豆腐脑。


    赵丰:“……”


    周立:“……”


    黑灯瞎火的,他们瞧不见对方的脸,赵丰只抬手推了下压在他身上的周立,小声道:“明日可不会和你胡闹了。”


    周立苦笑:“的确不能尽兴。”


    明个儿他定然不撩拨了。


    院子大,若他放轻动作,那声音肯定传不到对面的灶房。


    可这般急吼吼的只撞击,不调情,那滋味就少了一半,心里空落落的。


    他一边服侍赵丰穿衣,一边将这话说了,赵丰听得心里甜,脸上红,但等下炕时,蓦地想到这两日他们的胡闹,不由道:“今个儿我去买副猪腰子回来,给你补补。”


    周立闻言笑:“不必,守了这么多年,这才几次,等我四五十岁了,你再给我补。”


    赵丰听了,觉得有理。


    其实他们也没做几次……


    至少,他不觉得他身子虚,周立比他年轻,那肯定更没事。


    他放了心,让周立继续睡,他打开屋门出去。


    进了灶房,油灯昏暗,他兀自拎上水壶倒热水洗漱,叶妙只当他是起晚了,就说周延年和秦劲去拎豆腐脑了。


    他心虚,只得尽量装作无事,说明个儿定然不会起晚。


    叶妙闻言嘿嘿笑,一连声的说理解,非常理解。


    他被叶妙笑得不好意思,洗漱之后,立马撸起袖子开始做锅巴。


    不一会儿,秦劲和周延年回来了。


    秦劲让周延年回去补觉,他自个儿开始做千张,等千张控水时,他又帮着叶妙做小蛋卷。


    两个平底锅被叶妙占用,他就用上最原始的办法,在大铁锅里做小蛋卷。


    小蛋卷这吃食,利润高,还畅销,牛掌柜现在已经将每日的数量涨到四百根了,他忙活半个时辰,也能做一百多根,等卖了出去,那几十个大钱就到手了。


    这般辛苦,日收自然喜人。


    一日光是小蛋卷就能挣差不多五百文。


    千张一百三十文。


    锅巴除了牛掌柜的货,他们自己也零售,一日能卖出去个六十多斤甚至七十斤,至于沈金城隔三差五买的那些,可以忽略不计。


    锅巴一日差不多也能挣个三百文。


    再加上十斤豌豆糕的六七十文,还有豆腐乳的一二十文——豆腐乳的利润偶尔会暴增,这道吃食有固定受众,临近过年,像是陈掌柜,一买就是五斤。


    因此,光是吃食,日利润就已经达到了一千文。


    另外还有发绳、发带,因为款式新颖,这玩意儿供不应求,不只是赶集的农家小姑娘、小哥儿买,一些住在城北的人家都跑来买。


    他售卖各项吃食,忙活一年半,只积攒了小小的名气。


    可叶妙的发绳发带一出,这才一个冬天,名气就传到城北去了。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蛋卷锅巴糖铺中有售,城北的人家不必到大集上来。


    但不管如何说,名气大,买的人就多,前一日做多少第二日就能卖多少,算下来,一日可以挣百文。


    也就是说,他们一家子不是瞎忙,他们一日的利润最低也有一千一百文,若是运气好了,还能再多个一百文。


    这几日睡前,他和叶妙都会拿麻绳串铜板,串够一贯,就放箱子里。


    他和叶妙已经打算好了,这个月的利润,就拿来还安哥儿,虽说安哥儿目前不缺这份银子,可他们欠钱的应提早还。


    这么大一笔银子还出去后,他们家的存银也有百两。


    家底终于厚了。


    因着叶妙不在摊子前也能将发绳、发带顺利卖出去,因此,今个儿叶妙也没有跟着秦劲出摊。


    有那个功夫,他可以留在家中补觉,好养足精神。


    不过,今日留家,倒是让他瞧了一场热闹。


    秦方自打订婚,整个人就沉稳不少,而且,他还需做淀粉,就无法再跟从前一般时常去趴朱二红家的大门。


    秦圆接了这个看热闹探消息的活儿。


    因着秦锦过了年就要去私塾读书,因此周立就成了秦锦的私人辅导,不再教导秦家的其他孩子。


    他不用读书,也无需做淀粉,于是他就带着秦家的孩子四处跑着玩。


    这一跑,就被他撞见了大热闹。


    原来,秦书礼不知何时染上了赌瘾,不仅悄悄将自家几十两的存银全部输完,还欠了赌坊二百两银子!


    他还不上,就缩在家中不出来,但人家赌坊的人认得他,毕竟他在砖铺当了十余年账房,于是就追到他家里来了。


    赌坊的打手放了话,今日必须拿出银子来,不然的话,就剁了秦书礼一条腿!


    十多个打手,各个都是壮汉,手里还拿着一尺多长的棍子,为首的那个还是个独眼龙,一只眼睛被黑布蒙着,露出来的那一只闪着凶光,他手中抓的可不是粗棍子,而是一个一尺多长的砍刀!


    这帮人凶神恶煞的往院子里一站,登时将秦思学秦克己这两个孩子给吓哭了。


    岳珍也吓傻了,连哭都不会哭。


    秦思学秦克己被惯坏了,而且年纪小,尚不明白二百两的含义。


    可她懂啊!


    二百两,这是要将自家的田地全部赔进去!


    朱二红也吓傻了,一动不敢动,她心里头透亮,明白这些人所说可能是真的。


    之前秦小存催着她家书礼去县城寻合适的活计,她家书礼推三阻四,能不去就不去。


    可这半年来,倒是往县城跑得勤。


    问他去干嘛了,他只说散心去了。


    但腊月之后,突然又不去了,而且,连家门都不出了。


    古里古怪的。


    之前她只当是她家书礼心情不好,所以行为反常,谁承想是去赌坊赌博了!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站不住。


    秦小存到底是男人,遇见事了,比岳珍和朱二红坚强些,心中虽然又怕又怒,但脑子还能运转,他壮着胆子搬出了他的二儿子:


    秦书达。


    他那二儿子可是县城的衙役!


    还有他那女婿,可是县城的捕头!


    这帮人虽拿出了欠据,可谁知道那欠据是不是真的!


    二百两,二百两!正常情况不该是一发现没钱了就撵出去吗?怎么愣是让他大儿欠了二百两!


    那独眼龙听完秦小存的嚷嚷,哼了一声,解释说欠据是真的,上面的手印是秦书礼亲自摁的,秦书礼赌光了钱想翻本,就向赌坊借钱,抵押物是家中田地。


    赌坊干的就是此等生意,秦书礼要借,赌坊怎么可能拒绝?


    而且,秦书礼还想耍诈,用的是假名假信息!可惜,赌坊的人认得他!


    之前赌坊已经给了秦书礼时间让他筹措银两,但秦书礼不识趣,非得逼得他们亲自登门取,这怎么能怪他们无礼?


    分明是秦书礼不讲信用!


    至于秦家的俩儿子,他们自然也打探过了。


    哼,秦书达和谷捕头根本不会管这事儿!


    就算管,那欠据也是实实在在的,赌坊是真把二百两银子交到了秦书礼手中,别说是这二位了,就是更有脸面的人物来了,那也不能不认账!


    他们赌坊背后也是有靠山的!


    独眼龙一番话,将秦小存好不容易聚起来的胆气给吓破了,他慌里慌张的喊秦书礼,强行将秦书礼从屋子里扯了出来。


    但秦书礼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只低着头,不发一言。


    这可把秦小存气得浑身哆嗦。


    而这时,那独眼龙将手中的长刀耍得虎虎生风,要秦小存拿田契去换银子,不然的话,今日就真的剁了秦书礼一条腿!


    秦小存无法,只得让俩孙子去请严祥和赵囡过来,这算是村中最有头脸的人物了。


    他想确认那欠据的真假。


    而且,他幻想着能让秦书达谷栋通融一番,二百两!


    这定然得把家中田地全卖了!


    秦小存摇人,这下子村里人知道了,秦圆也知道了,他跑着回家,将这个大消息告诉给了自家人,自家人若是想看热闹,那赶紧去!


    秦老头王秀芹听得眉头紧皱,他们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计,打算去瞧瞧情况。


    叶妙也将针线放了下来,跟着两人去看热闹。


    他必须得看,这样才能向安哥儿转述嘛。


    待到了秦书礼家,瞧见那十几个打手,他暗暗吃了一惊,长的好凶!


    秦书礼抱头蹲在地上,朱二红坐在地上抹眼泪,岳珍没哭,只面无表情。


    不一会儿,严祥来了。


    严祥一个村长,见了这些打手,那自然也是要赔笑脸。


    那独眼龙倒也客气,没对严祥耍横无礼,只是又拿出欠据让严祥瞧,并讲述经过。


    真不是赌坊讹人,赌坊真借给秦书礼二百两银子,秦书礼自个儿运气不好,输光了,那是秦书礼的事儿,但欠赌坊的钱得还上啊。


    赌坊又不是善堂,欠债必须还钱!


    而且,他们已是看在秦书达和谷捕头的份上,没收利息。


    若是换了旁人,二百两借出去一个月,那定然要还回来二百一十两!


    严祥听完这一番话,在心中将秦书礼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事儿哪是他一个小小村长能管的?


    得找秦书达和谷栋!


    他便赔着笑脸,让这十几位好汉先等一等,就算要卖地,可村中无人家能一口气拿出二百两。


    他都没敢说让这些好汉先回赌坊明日再来,他只说让这些好汉稍等,而后就吩咐严胜利套上牛车赶紧去县衙寻人。


    他吩咐完,赵囡来了。


    秦书达名义上没和朱二红秦小存断亲,发生这种事,她这个做儿媳的,肯定是要过来露露脸的。


    但她一个妇道人家,可拿不了什么主意。


    她同意严祥的安排,拜托严胜利往县衙走一趟。


    牛车走得慢,短时间内赶不回来,叶妙便先回家做午饭。


    在大集门口摆摊的秦劲,无意中瞧见了神色匆匆的严胜利,他叫住严胜利,询问发生了何事,待严胜利说完,他不敢多耽误,道了声辛苦,然后催严胜利进城。


    中午,他去买了一些包子,和赵丰凑合着吃了午饭。


    刚把包子吃完,他和赵丰就又瞧见了严胜利的牛车,秦书达坐在牛车上,谷栋不见身影。


    他上前问了两句。


    原来谷栋听完严胜利的来意,不但不怒,反而笑了起来,只说他要回家向夫郎道贺,而后就走了。


    严胜利哪里敢去拦他,秦书达也不拦,于是此时只有他们二人回家。


    秦劲拉着秦书达嘀咕了几句,然后才让二人回村。


    秦书达、严胜利到了朱二红家,院子门口依旧围着一堆人,朱二红秦小存瞧见秦书达,像是见了主心骨,立马就凑上去哭着喊着让他帮帮秦书礼,救救这个家。


    秦书达心中厌烦。


    到了这一步,一张口依旧是让他帮秦书礼。


    他帮个屁!


    他帮了二十余年,他早帮腻了!


    而且现在他和秦书礼断亲了,他没这个义务帮!


    他黑着脸,只说他也惹不起赌坊。


    为避免村人说闲话,他着重强调了赌坊靠山的强大,好叫村人知晓,不是他冷血不帮,而是他真帮不了。


    人家赌坊大掌柜一个不高兴,就能直接扒了他身上的衙役服!


    这也是秦劲刚才向他强调的,一定要突出他自个儿的弱小,好叫村人知晓他根本无力与赌坊抗衡。


    所以,此事他真的无能为力,赶紧卖地筹措银两吧。


    而且,秦思学秦克己马上就能分田地了,即便没了秦小存、秦书礼的二十亩田地,那这一家子也饿不死。


    秦书达说完这一番话,朱二红立马哭天抢地。


    岳珍面露犹豫。


    村人虽议论纷纷,但更多是在看热闹。


    是啊,虽然卖了现有的田地,可还有秦思学秦克己呢,这一家子饿不死,人家秦书达肯定要先保自己的衙役服啊,怎么可能为了秦书礼断送前程。


    想来也是,赌坊诶,能开这种铺子,背后没靠山能开起来吗?


    一个普通衙役怎么惹得起!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了朱二红的哭声,那独眼龙不耐烦,大声制止她,要她赶紧卖地,不然的话,今日真要卸掉秦书礼一条腿!


    秦书达抱着手,不说话,任由独眼龙恶声恶气地对朱二红叫嚷。


    笑话。


    朱二红现在受的气,全是秦书礼惹来的,秦书礼都不心疼自己的老母亲,他心疼个屁。


    朱二红看哭嚎无用,便想骂一骂秦书礼,她平日里对秦书礼再看重,此时心中也有了气。


    但谁知一直装哑巴的秦书礼突然开口,说如果拜托秦劲去找郭员外,那事情应会有转机。


    员外嘛,在官府那里挂了号,能量的确比秦书达一个小小衙役大。


    站在院子外看热闹的叶妙被这话气笑了,让他劲哥找郭员外?


    大白天的做什么梦!


    这种人就该遭雷劈!


    不愧是能将安哥儿给卖了的坏种,脑子里整天琢磨的全是攀关系,有此下场,活该!


    但朱二红像是得了救命稻草,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叶妙和王秀芹一直在她家门口站着!


    可谁知她一动,秦书达立马抓住她的胳膊,让她老实点儿,别去干这些只会让秦劲更烦秦书礼的事儿。


    秦书礼又不是明日就要砍头了,找秦劲干什么?


    再这么不知轻重,他现在就去揍秦书礼,而且今后再不会管她和秦小存。


    这个威胁颇有成效,朱二红怕了。


    她又不是真的傻子,大儿不争气,败光了家底,而二儿子如今是衙役,那个一脸凶戾的独眼龙见了他也要喊一声官爷。


    今后她能指望谁,这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她转身回屋,拿了田契出来。


    大晋给百姓分田地,一向是上等田、中等田、下等田混着分的,她家一共有五亩上等田,其中三亩是秦小存的,余下二亩是秦书礼的。


    随着人口增多,近几年再分田地时,一人只能分到一亩、甚至是半亩上等田了。


    唉。


    朱二红脸色灰败,她将田契给了严祥,让严祥帮着换成银子。


    一亩上等田是十五两,五亩便是七十五两。


    八亩中等田,一亩十两,一共是八十两。


    七亩下等田,一亩是七两,一共是四十九两。


    二十亩田地加一起,一共是二百零四两。


    还了赌坊,还能剩下四两。


    可关键是,村中没人能一口气拿出二百两。


    这二十亩田地,肯定得分给众人。


    严祥抓着手中的田契,询问看热闹的村人是否愿意购买。


    叶妙忍不住大声问,真若买了,那今后朱二红会不会纠缠?会不会耍赖说那田地是她自家的。


    这话听得朱二红牙痒痒,但被严祥盯着,她只得发誓她定然不耍赖。


    叶妙听了她的话,也没说信不信,只是不吭声了。


    其他心动的村人,见状心中也敲起了小鼓,是啊,就朱二红这个脾性,真买了她的田,谁知她会不会作妖?


    秦思学秦克己明年才能分田地,在拿到田地之前,朱二红无所事事啊。


    一时间,众人沉默。


    朱二红急了。


    秦书礼也急了。


    竟然没人买?


    朱二红赶紧举手发誓,她真不会耍赖,卖就是卖了!


    而这时,那独眼龙竟朝秦书礼走去,再耽搁下去,天都要黑了,他们还要回赌坊复命,若是回得迟了,那他们也要挨训斥。


    他一把揪住秦书礼的领子,抬拳就揍。


    妈的,快些,磨磨蹭蹭的!


    秦书礼挨了打,朱二红更急了,求独眼龙手下留情,秦书礼则是叫着他愿意降价,只要给他二百两银子,那么这些田契全拿走。


    叶妙有些意动,但他家的存银才一百两,就算加上周立的——周立一直想给周延年置地,那也拿不下这么多田地。


    他站着没动。


    而独眼龙继续暴揍,秦书礼受不了,就喊着再降五两。


    可还是没人动。


    毕竟他已经开始降价了,若是大家一直不出钱,那他肯定还会降,现在挨打的可是他,那独眼龙碗口大的拳头肯定不好受。


    果不其然,秦书礼脸上很快就见血了,他再也受不住,叫着一百九十两,他没办法再低了,因为再低就凑不够二百两了。


    而他降下来的十两,他打算拿岳珍的银镯子去抵!


    好家伙,这话一出,一直犹豫的岳珍彻底怒了。


    把家底败光了不说,竟然还打她首饰的主意,这日子没法过了,和离!


    岳珍当即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娘家。


    秦书礼急得大叫,一会儿求严祥,一会儿求秦书达,让他们俩发发话,给他留一条活路,他知错了,以后绝对会改掉。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最终,严祥向村人开了口。


    主要是吧,现在秦书礼真拿不出更多的银子了,也无人敢借给他银子,所以,村人若一直僵持着不肯买,那秦书礼还真没活路了。


    难道要卖粮食卖家中一切能卖的东西吗?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因为到了那时,秦书达得养朱二红和秦小存。


    还不如废物利用呢。


    因此,严祥也有要求,那就是今后秦书礼每个月免费教导村中孩子五日。


    不然的话,他绝不会开这个口。


    秦书礼被揍的浑身都疼,只想结束这痛苦的折磨,听了严祥这要求,他没有一丝的犹豫,赶紧应下。


    严祥这才向村人开口,让大家帮帮忙。


    叶妙立马举手,他可以帮!


    他走到秦书达跟前,询问他秦劲是否让他带了话。


    秦劲还真让秦书达带了话,既然朱二红卖地成了定局,那自家肯定要分一杯羹嘛。


    得了秦书达的话,叶妙心中有底了。


    他要买四亩上等田,若是其他乡亲无意,那余下的那一亩他也买了。


    五里沟这边的确没多少无主的上等田了,现在秦书礼的价格比官府的低,那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时能拿下多少就拿下多少!


    第082章 过年了


    买田地是个大支出, 即便是下等田,一亩也得七两银子。


    对农家人而言,那自然是三思之后还要加上全家商议。


    可今时不同!


    二十亩地, 一共便宜了十四两,平均下来一亩地是便宜了七百文!


    多难得的机会!


    而且, 秦小存秦书礼的田地分得早,离村子近,下地干活时能少走不少路, 遇见拉麦子玉米这种活计时, 那更能省不少力气!


    像是秦方秦圆分得的田地, 离村子老远了, 每日下地干活,光是走到田里就得花不少时间。


    所以, 不管是看价格,还是看地理位置,这二十亩田地都是香饽饽。


    在场的村人都蠢蠢欲动,想要分一杯羹。


    叶妙反应快, 一张口就是要买四亩上等田,余下的村人见状, 就歇了与他争的心思。


    现在秦家不同往日啊。


    瞧瞧那大院子,看看红红火火的生意,更别说刚才秦书礼直言秦劲搭上了能与赌坊老板对话的郭员外!


    所以,现在叶妙一口气买去四亩上等田, 村人并没有反对,也没有与他争抢。


    众人的想法很简单, 人生无常,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求到他和秦劲跟前了, 这会儿何必为了四亩田地与他坏了关系。


    再者,上等田还余下一亩,他并未完全占去。


    不过,不少人难掩羡慕。


    明明去年夏天叶妙与秦劲成亲时,穷得所有花销都是秦兵三兄弟出的。


    结果这才一年半,就能一口气买下四亩上等田了……


    张齐在心中羡慕了一通,随后立马对着严祥开了口,他要买一亩上等田和二亩中等田。


    此话一出,在场的村人都看了过去,脸上也都涌上惊讶。


    一亩上等田是十四两三百文,一亩中等田是九两三百文,三亩加一起是三十二两九钱!


    张齐家只靠着卖豆腐,竟悄无声息的攒下如此家底?


    有与张齐关系好的汉子,玩笑一般开口:“张齐,你是不是卖的黄金豆腐?平日里真看不出来你家底厚成这般啊。”


    张齐迎着数道打量的视线,笑得一脸憨厚:“这是攒了多年才攒下来的家底。卖豆腐能挣几个钱?平日里全靠省,这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话音落,不少村人立马嘘他。


    若是搁从前,那村人多半会信这话。


    可现在张齐搭上了秦劲!


    千张供不应求,那豆腐能卖得少?


    一日指不定能挣几百钱!


    张齐挠挠头,坚决不认这话,因为他们家目前的日收只有一百文出头,远远达不到几百钱。


    自打秦劲的千张生意稳定了,若无意外,他们夫夫每日都要做二百斤豆腐。


    正常情况下,一斤黄豆三文钱,可出三斤老豆腐,豆腐两文钱一斤,三斤豆腐可得六文钱,减去黄豆的成本,余下的有三文。


    但做豆腐得用石膏,因此这三文得减去石膏,之后才是他们能到手的利润。


    平均下来,一斤豆腐的利润是八厘,二百斤的利润就是一百六十文。


    不过,卖给秦劲的那份得换算成豆腐脑,而且还有优惠。


    卖给沈金成的三十斤,一斤也只挣五厘。


    但总数字二百斤在那儿摆着,抛开给秦劲和沈金成的优惠,他家一日也能挣一百文出头。


    而且,秦劲不摆摊的日子——农忙、雨雪天时秦劲不出摊,但这种时候他们家依旧做豆腐,他们在家中就可以售卖豆腐。


    还有,他们家每年都种不少黄豆,把自家种的黄豆消耗完了,就在乡下购买黄豆,价格比在粮铺中购买便宜些。


    这么一来,成本就低了些许。


    换算下来,他们家一个月能挣三两多。


    一年就能将这一亩上等田和二亩中等田给挣回来了。


    可这种事哪能承认。


    他家无权无势的,哪能露富。


    况且,这也不算富嘛,和秦劲的大生意比起来,他们哪能算富。


    因此,此刻他坚决不认乡亲们的话。


    村人也未多打探,很快就转了注意力,叶妙买去四亩,张齐买去三亩,还有十三亩呢。


    严祥晃着手中的田契,让村人快些做决定。


    依照大晋的规定,村人私底下购买了田地之后,还得去官府走一趟,请书吏重新登记鱼鳞册上买卖双方的资料,今后好核对赋税。


    天色不早了,若是再耽搁下去,那得明日才能去县衙。


    为避免夜长梦多,还是今日就将事情办妥吧。


    严祥的话音落,叶妙便又开口,若是其他乡亲拿不定主意,那他愿意再买五亩中等田。


    一共八亩中等田,张齐买了二亩,只余下六亩,现在叶妙一张口就是五亩,这下子只剩下一亩了!


    当即,其他村人顾不得感叹叶妙的富有,也不再犹豫,纷纷叫喊了起来。


    赵囡将余下那亩中等田买了下来,她一张口,其他村人就闭了嘴,转而去买下等田。


    下等田也行,好歹离家近,价格也低。


    倒是秦书礼岳珍还有朱二红、秦小存纷纷瞪向她,目光不善。


    她一一瞪了回去,神色不善。


    这四人一接触到她的视线,立马怂了,纷纷低下头来。


    今时不同往日,她是衙役娘子,这四人招惹不起。


    她见状暗暗哼了一声,没有多言。


    于是十三亩田地很快就被分完了。


    严祥让众人回家拿银子。


    叶妙小跑着回了家,不是他霸道,连中等田都不给乡亲们留,而是这五亩中等田里,他打算分给周立两亩。


    周立和周延年都想给周康宁攒嫁妆,将置地排在了攒嫁妆之后。


    可今日的田地每亩足足便宜七百文!


    这哪能错过呢。


    定要先买下来,等以后给周康宁置办嫁妆时,若银钱不凑手,那大不了再把这二亩中等田卖掉,一转手就能挣一两四钱,多好的生意。


    因此,他就做主先将这二亩中等田买了下来。


    不过,等周康宁出嫁时,这父子三人应已攒下足够的嫁妆。


    虽说周立与他阿爹成了亲,周延年周康宁都成了他继弟,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因此,父子三人每个月依旧拿工钱。


    不过,在周立的强烈要求下,这父子三人的工钱都减半。


    其实,周立是不想再拿工钱的,他都和赵丰成亲了,一家人,给什么工钱。


    但秦劲却觉得,若是不给工钱,那他家可就占大便宜了,只靠着一个成亲,就白得了三个壮劳力,其中一个还能教书,还能给赵丰提供情绪价值。


    如此,显得秦家将他们父子三人给活吞了似的。


    而且,今后周康宁要出嫁、周延年要娶亲,没银子怎么成?


    赵丰每个月也拿五百钱呢!


    若是觉得工钱这两个字太冰冷,那就换个花样,给周立的,改为孝敬钱。


    给周延年周康宁两兄弟的,改为零花钱。


    双方商议了好几日,最终决定将工钱减半。


    周立与赵丰等同,一个月五百文。


    两兄弟的,周延年一日是八文,周康宁一日是六文。


    算下来,父子三人一年能有十一两。


    三人吃住在家中,没花银子的地方,这十一两可以攒下来,攒够两年,那就是一份丰厚的嫁妆了。


    而且,到时候赵丰肯定也会贴补。


    所以,这二亩田地,不管从哪个方向考虑,都该买下来。


    果不其然,待叶妙回了家,将此事告诉给周立和周康宁,父子俩都很是高兴。


    此等大热闹,周康宁虽心痒痒,可他选择留在家中编发绳,因此刚才不在现场。此时听了叶妙的话,他立马回屋拿银子。


    他们父子三人的银钱,由他收着。


    没来秦家前,周立就攒下了二十两,如今父子三人每个月都有工钱,因此,两亩中等田他们买得起。


    叶妙也取出了银子,四等上等田,三亩中等田,一共是八十五两一钱。


    其中一半都是铜板,颇为沉重。


    不过,周立的户籍还在郭家庄,他身为户主,今日置地,他需得去县衙走一趟,于是他就背上满背篓的钱,和叶妙一起去了朱二红家。


    这时,其他买地的人也将银子送了来。


    一共凑了一百九十两。


    叶妙回家取银子时,岳珍想收拾行李回娘家,但秦书礼立马让朱二红秦小存去拦她,甚至还求独眼龙去拦她。


    余下的那十两,得由她的银镯子凑,不然的话,秦书礼一文钱都拿不出来。


    岳珍首饰被抢,气得直哭,却无可奈何,最终只收拾了几件衣裳回家。


    独眼龙拿到银钱,没多纠缠,立马招呼他们这帮人离去。


    严祥也招呼秦小存上牛车,好去县衙更改田契信息。


    叶妙没有同行,反正秦劲就在县城门口,路过大集时让秦劲去即可。


    秦劲和赵丰、周立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晚饭已经做好,他们洗了手,直接坐下吃饭。


    叶妙特意炖了只鸡,好庆祝今日置地,今日他们家一共购得九亩地,一亩便宜七百文,九亩就是六两三钱!


    好大一笔银子,妥妥喜事,应当庆祝。


    他还开了一坛米酒,甜甜的米酒没什么酒味,也不醉人,就着炖鸡喝下去,滋味真真好。


    晚饭后,众人各忙各的。


    周立不胜酒力,虽是米酒,但连喝两碗,他有些晕乎。


    勉力洗漱完,一回了屋子,他就倒在了炕上。


    不一会儿,赵丰进来了。


    赵丰要先洗刷碗筷,而后才能洗漱,因此晚他一步进屋。


    见他躺在炕上,就关切的问:“当家的,怎么躺下了?把衣服脱了,躺被窝里去。”


    周立得了这话,摸索着去解扣子。


    他动作有些迟缓,赵丰这下子察觉到不对,立马在他身旁坐下,摸摸他的脸,问:“你这是喝醉了?”


    “不算醉,就是有些晕乎,但脑子是清楚的。”周立笑,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丰哥儿,我终于买田地了。”


    这些年,他家只有卖田地的份,虽然他一直盘算着要给延年置地,可在从前,希望太渺茫了。


    但来了秦家后,喜事当真是一件接着一件,俩孩子吃饱穿暖,他也成了家,现在更是买回来了两亩中等田!


    与其说他是不胜酒力,不如说是喜事醉人。


    赵丰听得此话,心中一动,在他身边躺下,也抱住了他。


    又摸摸他的脸,这才道:“苦日子都过去了,以后还会买更多的地。”


    周立轻轻嗯了一声,赵丰不喜他说感恩的话,他便没有说,只是由平躺改为侧躺,而后抱紧赵丰。


    先是与赵丰贴着脸蹭了一会儿,而后寻到他的唇,慢慢亲着。


    这个吻温柔极了,周立懒洋洋的,动作似乎随时都能停下,但却始终没停下。


    赵丰知他心思,随着他的节奏,与他慢慢接吻。


    炕外边凉,两人很快转到了被子中。


    虽然衣裳褪了,但两人只断断续续的接吻,眼睛瞧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瞧着瞧着就笑,随后又忍不住吻在一起。


    他们也没旁的话,只偶尔喊一句丰哥,丰哥儿,或立弟之类的。


    但二人觉得心贴得比身子相连时还紧。


    赵丰周立这边一室温情,另一边,叶妙洗了脚之后,秦劲出去倒洗脚水,他就盘腿坐在炕上,一边等秦劲,一边拿羊油膏擦手。


    片刻之后,秦劲进了屋子。


    他眉梢一挑,扬起下巴,双手叉在了腰间。


    今日要不是他提出朱二红以后可能会耍赖,那秦书礼肯定不会降价!


    “劲哥,虽说我今日没有绣发带,可我省了六两三钱,我厉不厉害?”


    他这幅得意的小表情,看得秦劲心痒不已。


    秦劲连走几步来到炕前,大手捧着他的脸颊,先是温柔的揉了几下,然后才对着他的唇亲了下去。


    这个吻一触即离,亲完了,他道:“厉害,妙妙最厉害,又机灵又擅持家,我运气真好,娶了个无双小夫郎。”


    叶妙被这话逗笑。


    什么无双小夫郎,听着怪羞人的。


    不过,心中到底是得意的,他扭了两下,笑着拍拍身边的位置:“那快上来,好好抱抱你的无双小夫郎。”


    这话说得有些不经大脑,说完之后,他自个儿也觉得羞耻,于是干脆往后一滚,扯过被子钻进了被窝。


    秦劲被他可爱到,立马蹬掉鞋子上炕,连被子带人一起抱住,而后连着喊了好几声无双小夫郎,直喊得叶妙脚趾痒痒,只想抓炕。


    “你快进来!”他隔着被子喊道,声音有些闷闷的。


    秦劲就将身上的衣服脱了,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他还没躺好,他的无双小夫郎就滚到他怀里来,他脱完了,但小夫郎身上的小袄还没脱,他便直接从衣服下摆将手伸了进去。


    只挠了两下,小夫郎就痒得直笑,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像是一条活力满满的鱼。


    口中还喊着:“别挠!”


    “那你把衣服脱了。”秦劲手脚并用的将人按在怀里,轻声道:“今晚咱们做一次。”


    叶妙咦了一声:“你不累么?”


    “谁让你太招人,而且,你今个儿省了六两银子,明日晚一会儿出摊也无妨。”


    秦劲振振有词的道。


    一提到六两这个数字,叶妙心中就又美了起来,可不是,省了六两,就等于赚了六两,明日的确可以晚一会儿出摊。


    虽说年前的确特殊,可也得劳逸结合嘛。


    今晚放松一下,明日才能精神饱满地继续摆摊。


    唉,今日一口气花出去八十多两银子,这家子家底又空了。


    他一边心疼骤然空掉的家底,一边麻溜的将自己扒光光,然后往秦劲怀里扑。


    不管了,今晚先舒服了再说!


    秦劲搂着他,一边与他接吻,一边大手往下。


    自打进了腊月,两人就清心寡欲,别说做了,连摸摸都没有,睡前只亲亲。


    隔了二十余天,两人的感觉比往日强烈不少,叶妙一边吮着秦劲的舌,一边在秦劲怀里扭来扭去。


    他的手也没闲着,顺着秦劲的心口往下。


    一时间,被窝里的温度直直往上。


    当秦劲叶妙增进感情时,谷栋与安哥儿也在庆祝今日的喜事。


    今日严祥领着一帮人去县衙登记时,谷栋也在,准确来说,谷栋一直在衙门里等着。


    见秦书达和严祥真来了,他松了口气,不错,秦书礼那畜生真将田地给败完了。


    他心中笑眯眯,但面上冷飕飕,然后领着这帮人去找书吏登记,有他出面,这些人便能省去乱七八糟的规费。


    他露了面,秦小存却是不敢攀关系,一声女婿都没敢喊,只是脸色灰败,背也佝偻着,一日之间像是老了十岁,彻底没了精气神儿。


    谷栋盯着他仔细看了几眼,回家后,立马将他的状态转述给安哥儿听。


    安哥儿中午得知了消息,等了一下午,终于将秦书礼卖地一事等来了,他心中也颇高兴,晚上时一连炒了四个菜,还提议让谷栋喝酒。


    谷栋自是不喝。


    和亲亲夫郎比起来,酒就是个屁!


    晚饭后,将云哥儿哄睡,他立马拉着安哥儿洗漱,洗漱完了,就将人拽到了炕上。


    经过一个冬日的调养,前几日他们去看了大夫,那大夫说,安哥儿身子恢复的不错,可以慢慢增加房事了。


    于是,他就由七日一次,改为了三日一次。


    虽说昨晚才做了一次,可今日情况特殊嘛,应当啪啪庆贺!


    安哥儿没有反对,他心中也激动得紧,上了炕,一边和谷栋接吻,一边与谷栋互助,但只亲了几下,他就主动推倒了谷栋,而后身子调了个方向,趴到了谷栋腰下。


    谷栋甚少见他这般主动,心中高兴,忙也伺候他。


    先将他伺候舒服了,这才将人搂在怀里开始了动作。


    搁从前,谷栋最爱将满屋都弄得全是声响,他觉得这种方式最尽兴,但如今他的安哥儿身子虚,于是他就真温柔了起来,只抱着人慢慢动作。


    对安哥儿而言,不管怎样都是舒服的,他坐在谷栋腿上,身后围着被子,被子里,他和谷栋抱在一起。


    他圈着谷栋的脖颈,心口也贴着谷栋的心口,谷栋火力旺,身子烫得厉害。


    似乎一路烫到他心里去。


    他满足的闭上眼睛。


    真好。


    真好。


    秦书礼遭了报应,他受过的苦,秦书礼终于也要受一遍了。


    就是不知今后朱二红秦小存会如何对待秦书礼。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今后等着他秦安的,只有好日子。


    安哥儿猜得不错。


    家中田地一日之间全无,存银也全飞了,大过年的,朱二红真想直接吊死。


    这日子还如何过?


    头一次,她狠下心肠,没有给秦书礼请大夫治伤。


    而且,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催着秦书礼出门去县城门口摆摊,给人写信、写对联,好挣几个银钱。


    实在不行,就去书铺抄书!


    总之,她之前供秦书礼读书,现在秦书礼必须给她挣钱去。


    反正家中没田地了,今后农忙时她家也清闲,她就盯着秦书礼了,不给她挣钱,她绝对不依。


    但是,朱二红的算盘被那两个学生家长给打乱了。


    人家交了四两银子送自家孩子过来读书,结果这个夫子竟是个赌徒!


    真真要把人吓死了。


    听说赌徒赌瘾上来,不仅卖田,还会卖妻卖儿女!


    今后他们可不敢再让自家孩子过来读书了,秦书礼还钱!


    当然,他们也知道秦书礼根本没有钱,所以,威胁了秦书礼一通之后,他们要求秦书礼将做账的本事教给他们孩子。


    不然的话,他们就学那独眼龙,直接开揍!


    秦书礼被逼得无法,只得开始教真本事。


    现在正是冬闲,那两个学生的家长,日日都过来亲自盯着,朱二红不敢赶,也赶不走,心里当真是吃了黄连,苦死了。


    这么下去,秦书礼还怎么挣钱?!


    转眼到了年三十,秦劲、赵丰中午时收了摊,今日飘着小雪花,两人一路走回家,衣裳上布着寒气,但内里却是走出了一身汗。


    防止染上风寒,周立立马抱来干柴,点上火堆给他们驱寒。


    叶妙早就煮了姜汤,等他们衣裳热了,就让他们喝姜汤,而后回各自的屋子里躺着。


    炕已经烧好了,正暖和。


    在炕上躺到下午,整个人彻底缓过来了,一家子就开始包饺子,准备年夜饭。


    很快,冬日的小风送来了鞭炮声,整个村子都热闹了起来,他们也忙下饺子,将丰盛的饭菜摆上饭桌。


    一顿饭吃完,每个人都肚子圆圆。


    周延年、周康宁心里美死了,这么丰盛的饭,他们长这么大,头一次吃!


    满桌子的肉,有鱼还有鸡鸭,真真是不知该夹哪个。


    晚饭后,一家子只聚一起说了会儿话,而后就各自回屋。


    这个腊月着实累,先睡觉,养足精神,明日还要去郭家的茶馆送故事,得早起。


    第083章 茶馆开业


    郭家的茶馆位于城南, 紧挨着县城南门。


    也算是紧挨着大集。


    郭家的砖铺在城北,按照郭员外的意思,应在砖铺附近寻个店面, 这样自家人来往也方便。


    可砖铺周围最近无店铺出租出售。


    而郭厚这个逆子又日日在他耳边催促,他听得心烦, 便在城南寻合适的铺子。


    恰好城南有人家要出租店面,郭家就租了下来,拾掇一番, 大年初一正式开业。


    昨个儿飘了小雪, 但雪不厚, 只到脚脖子那里。


    就是天气阴沉沉的, 还伴着风。


    吃了早饭,秦劲叶妙先给秦老头王秀芹拜了年, 又给秦家孩子发了压岁钱,而后秦劲套上牛车,带上一家子和一帮小孩子前去县城。


    人多,就套了两辆牛车。


    秦劲叶妙赵丰周康宁秦芸秦语思哥儿一辆。


    周立周延年秦方秦圆秦康秦昌秦锦一辆。


    他们出门不算晚, 但路上的积雪已经被踩瓷实了。


    一些心急的人家想早些去县城看热闹,一大早就出门了, 这来来往往的,于是雪就被踩实了。


    有积雪填补路上的小坑洼,坐在牛车上,颠簸感比平日里大减。


    叶妙头戴雷锋帽, 身穿棉大衣,连小脸都被兔皮围巾遮住, 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眸子。


    秦劲坐在车辕上赶车,他就紧挨着秦劲, 怀里揣着一个油纸包。


    油纸包里是蛋黄酥。


    秦劲去铁匠铺打炉子时,顺便定制了一个和炉子配套的铁盒子,也就是简易版烤箱。


    烤箱小,一次只能烤六个蛋黄酥。


    秦劲没拿它做蛋糕,只靠着小蛋卷,自家生意就红红火火,他担心将蛋糕做出来了,秦家保不住这门生意,因此他索性就不生这个事儿。


    他平日里只拿这个小烤箱做饼干,比用平底锅方便。


    此次郭厚虽明言不必带实物贺礼,只送故事即可,可自家一大帮人去看热闹,怎好空着手。


    于是昨个儿他就指点叶妙做了些蛋黄酥,用来作贺礼。


    蛋黄酥味好,外形也可爱,圆圆的,还金灿灿的,今早上秦劲给秦家孩子发压岁钱时,还发了蛋黄酥,一人两个。


    当然,大人们也有。


    也是一人两个。


    王秀芹拿到蛋黄酥,先是仔细打量了片刻,而后才咬了一口,见里边又是豆沙又是蛋黄,不由心疼秦劲的银钱。


    刚买了地,怎仍这般大手大脚。


    一人一个尝尝味得了,还一人两个。


    不过,可真好吃啊,外皮酥酥的,豆沙和蛋黄甜咸中和,且都有些软糯,好吃!


    蛋黄酥得了所有人的一致好评,叶妙就包上二十个,拎去茶馆当贺礼。


    郭家人也多,少了不够分。


    不过,今日也忒冷了,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应拿个小被子出来盖在身上。


    他缩了缩脖子,与秦劲靠得更紧,眸子一转,对身旁的赵丰道:“阿爹,待会儿咱们到了大集上,先买根烤红薯暖手吧?”


    赵丰看向牛车上的周康宁、秦芸、秦语、思哥儿,每个人都缩着身子,紧紧挨在一起,于是就点了头:“好。”


    谁知秦芸却道:“丰姥爷,我想喝羊汤,我带上了压岁钱。”


    她说着抬手拍了拍心口,那里放着一个小钱袋。


    从前,过年时她娘只给她两文钱的压岁钱。


    去年家中开始做凉粉,压岁钱涨到了五文。


    今日则是涨到了十文。


    而且,去年她四叔给了十文钱的压岁钱,今日则是涨到了二十文!


    再加上她奶奶以及大伯、三叔给的五文压岁钱,只今日她就收到了四十五文压岁钱!


    这个钱是不必上交给她娘的,她就带了二十文出来,打算买些吃的喝的。


    其实刚吃了早饭,她一点儿都不饿,但如果真的要用食物驱寒,那她想选择喝羊汤!


    从前偶尔跟着她娘去大集上赶集,羊汤的香味可浓了。


    但那时家贫,喝不起。


    现在有钱了,她就想尝尝味道。


    “好呀。”叶妙立马点头,他也没喝过大集上的羊汤呢。


    “那待会儿咱们都去喝羊汤。”


    说着拿手肘碰了下秦劲:“劲哥,咱们喝羊汤去吧?”


    “成。”秦劲没意见。


    腊月之后,他全天都在大集上摆摊,碰到冷天时,他就会买羊汤驱寒。


    其滋味不说顶好,但也在及格线以上。


    得了秦劲的话,秦芸、秦语还有思哥儿都笑了,对于农家孩子而言,羊汤的吸引力可比烤红薯大多了。


    周康宁也暗暗摸了下心口,他今个儿也带了银钱。


    今早上,秦劲给他和周延年发了一百文的压岁钱。


    叶妙还给了他一匹棉布和几斤棉花,让他做新衣裳。


    腊月太忙,来不及做新衣,只得年后做。


    夫夫俩的这份压岁钱,可把他给吓了一跳,出手也太阔绰了!


    而且,他们兄弟与秦劲是平辈,平辈之间怎好收压岁钱?


    他不敢接,先问过他爹,他爹点头了,他这才收了。


    于是刚才出门时,他揣上了一百文。


    原想着若是遇见好玩的小玩意,就买下来送给叶妙当回礼。


    正好,待会儿要去喝羊汤,那就由他付钱吧。


    牛车摇摇晃晃,很快来到大集上。


    今个儿大集上的人可不少,城里的更多,为防止拥堵,官府今日不许牛车进城。


    于是就催生了替人看守牛车这个活儿。


    但闹出过监守自盗或看守不认真丢了牛的事,官府就派人将这活儿接了过来。


    今年轮值的刚好是秦书达,昨个儿秦劲就给他打了招呼,因此,到大集上后,秦劲和周立径直去了官府开的停车场。


    将牛车停好,又从秦书达手里接了对牌,而后一帮人进了城。


    郭家的茶馆位于主街左边,且是第一间。


    秦劲入了城,抬眼往左边瞧,入目的是一面夺目的大幌子,绿底,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茶字。


    再往地上瞧,门前散落着鞭炮的红色碎屑。


    已是放过鞭炮了。


    他又整体扫了一眼茶馆,门面不大,有两层。


    这原是一家饭馆,经营不善,倒闭了,郭家接手之后,无需大改,稍微拾掇一番便可开业。


    此刻,有两个伙计正笑盈盈的站在门口揽客,口中吆喝着“好故事换茶”、“免费喝茶”等话语。


    秦劲不由笑。


    免费喝茶这四个字可是涉嫌虚假宣传,想免费,需得拿好故事换。


    他领着秦家众人来到茶馆门前,其中一个伙计迎了上来,笑呵呵的引着他们进店。


    店里人声鼎沸,每张桌子上都坐着不少人。


    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正站在店中央,详细的给众人解释茶馆以故事换茶的规矩。


    他们东家喜鬼狐神魔,谁若是有这方面的故事,可讲给东家听。


    若是精彩,那便可免了今日的茶水钱。


    若是最后刊入正册,那便可免费喝一年茶水。


    郭厚站在二楼,身边还有郭言、郭信锄、郭信勤等郭家小辈。


    他们原本正一脸期待/兴味的望着满室的客人,秦劲等人一进门,他们立马就瞧见了,于是郭厚笑着下楼,大步来到秦劲跟前,而后引着众人登上二楼。


    二楼的茶座比一楼少,其中一半还被布置成了书桌。


    一楼太嘈杂,讲故事、记故事的地点便放在了二楼。


    “怎不见员外他老人家?”秦劲没发现郭员外的身影,有些奇怪。


    “他老人家先回家了,这里太吵,天也冷。”郭厚道。


    天冷这个秦劲颇为理解,他将手中的油纸包递过去:“这是新做的点心,郭二哥,你们拿去尝尝。”


    “你看你,太客气了,说了只需带张嘴,干啥还拎了点心。”


    郭厚语气中含着一丝责怪。


    但郭言直接将油纸包接了过去,笑着问:“你家许久没出新点心了,这是什么?”


    “蛋黄酥,用来配茶正好。”秦劲道。


    “哎呀,还是你贴心,我这就让人上茶。”


    郭言说着拍拍额头:“怪我,竟没有招待你们坐下。快,都坐下都坐下,咱们喝茶。”


    说完,他喊了个伙计上来,让给每个人都安排一碗好茶。


    秦劲忙阻止,自家人根本分不出茶的好赖,来一碗普通茶水暖暖身子即可。


    郭言则是一摆手,让伙计赶紧端好茶上来:“好茶才能配好点心嘛。”


    郭厚也在一旁点头,是啊。


    而且,茶馆的主意是秦劲出的,他没给秦劲谢礼也就罢了,现在秦劲亲自登门,怎么能连一碗好茶水都不舍得奉呢。


    瞧瞧一楼的行人如织,他有种预感,此次他即便写不出能传世的巨著,也能写一部脍炙人口的名作。


    郭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万丈豪情,正要询问秦劲此次带了什么好故事,而郭言已经叫了起来:“这点心精巧,秦劲,可真有你的。”


    他闻言忙向身后望去。


    瞧见金灿灿的蛋黄酥,他也有些诧异,不禁走了过去。


    只看这点心外形,说是出自醉仙居都没人怀疑。


    秦劲笑道:“和油炸糕一个原理,只是一个表皮用糯米,这个用面粉。”


    “那也真有你的。能做的这般招人,你只在大集上摆摊,可真屈才了。”郭言忍不住,也不等茶水上来,捏起一个便送入口中。


    视线一扫,见几个小辈在一旁瞧着,便嘿嘿一笑,招呼他们也上手尝尝。


    郭家只有郭信恳一人有洁癖,若是郭信恳在此,定然要拒绝。


    但郭信恳此刻正在家中苦读,没来瞧热闹,余下的几个小辈没他的臭毛病,听得此言,甭管是出于好奇,还是真爱吃点心,纷纷如郭言那般,直接捏起一个送入口中。


    甜而不腻。


    酥且软糯。


    绝了。


    郭言睁大眼睛,朝着秦劲竖起了大拇指:“我爹不在,若是在,瞧见我们这几个不争气的,肯定又要生气。”


    只凭这道点心,足以撑起一家店铺。


    再对比一事无成的他们,嗐,人比人,气死人。


    一边叹气,郭言忍不住又捏了一个。


    唔,好吃!


    郭厚也捏起一个,品尝完毕,心中也生了几分感叹。


    好在茶馆已开业,他离他的梦想又近了一步,因此,他极快收拾心情,在秦劲跟前坐下:“好兄弟,你此次带了什么故事?”


    正好茶水端了上来,他示意伙计给其他人倒茶,他拎起茶碗,亲自给秦劲斟茶:“这是毛尖茶,汤清,味浓,你尝尝。”


    随着热水注入茶碗中,干巴巴的茶叶被搅动,片刻间便舒展开来。


    茶香味扑鼻而来,秦劲不由吸了口气。


    的确是好茶。


    一旁的叶妙,也深深吸了口气,这可比他家买的粗茶香多了。


    郭厚瞧见他二人的反应,不由笑:“待会走时,给你们包上一些,你们带回去随意喝。”


    “郭二哥客气了,此时喝上一碗即可。”秦劲道。


    “这个待会儿再说,你快尝一口,而后告诉我你带了什么好故事。”郭厚催促。


    秦劲笑,笑得心虚。


    他哪里会编故事。


    而且,若说女鬼,最出名的应当是聂小倩了。


    他此次所带的故事,便是倩女幽魂。


    非《聊斋》里的原著版本,而是后世人编造的那些电影电视剧。


    于是,尝了口茶水,他便将倩女幽魂的剧情梗概讲了一遍。


    他口才不行,平白直述之下,原本精彩的剧情被他讲得干巴巴的。


    但对在场的众人而言,主剧情已足够精彩,而玄心奥妙诀、斩天拔剑术、蓝魔之泪等设定,更是称得上惊艳。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待一楼的掌柜讲完规矩,有人要上楼说故事,郭厚便打发自己的大侄儿郭信锄拎着纸笔下去记述。


    这个倩女幽魂的故事如此精彩,他走不开!


    郭信锄:“……”


    委屈。


    但不敢反驳。


    他蔫头蔫脑的拎上纸笔下楼。


    他这一下去,等秦劲叶妙一帮人要离开时也没上来。


    因为要讲故事的人太多了!


    虽说刚吃了早饭,一帮人肚子并不饿,可这事儿有趣啊。


    只是动动嘴巴而已,说不定能占上这个小便宜了呢。


    郭厚站在店门口,他拉着秦劲的手,依依不舍,满脸感激——至于郭言郭信勤几人,则是在楼上奋笔疾书,好将秦劲刚才所讲记述下来,省得忘掉细节。


    郭厚道:“好兄弟,真真是好兄弟,你的帮助我记下了,今后只要郭家茶馆开一日,那你就有一日的免费茶水喝。”


    “一定要多来坐坐。”


    “一定要来!”


    秦劲干笑,想将自己的手抽出,结果却抽不动。


    郭厚握的太用力了!


    他只得道:“这是我在梦中听来的,那两个说书人,一个叫蒲松龄,一个叫陈十三,可不是我自己编的。”


    “明白,明白。我会记下这二位的名字。”郭厚道。


    他只是收集故事,并不会抹去讲述人的名字。


    秦劲就松了口气。


    临走时,他额外又强调了几句,他听说古时有大诗人写诗,会特意讲给老婆婆听,若老婆婆能听懂,那这诗便可留。


    郭厚理当如此,他写的著作是给普通人瞧的,万不可咬文嚼字,晦涩难懂。


    就写大白话!


    郭厚一连拍着心口保证记下了。


    秦劲就放了心,准备带着一帮人去喝羊汤,但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谷栋的喊声。


    一帮人包括郭厚都望了过去。


    只见谷栋身穿便服,急匆匆的朝着茶馆跑来,手中还拎着一个礼盒。


    郭家茶馆开业,他前来道贺。


    不过,他来迟了。


    因为今早上安哥儿吃饺子时,突然呕吐,他又喜又忧,忙去请了大夫。


    大夫一诊脉,还真是怀了,已有一个月了。


    这可把他和安哥儿、邓氏都高兴坏了,不过,安哥儿的身子还是有些虚,于是他就跟着大夫去医馆拿了药。


    将药给安哥儿煮上,他这才匆匆赶来道贺。


    “安哥儿竟然怀了?”叶妙高兴极了,忙道:“那我们这就去看看他。”


    “他有些不舒服,明日再来吧。”谷栋笑呵呵的道。


    大夫说安哥儿要多休息,瞧瞧秦家这一帮孩子,真去了他家,叽叽喳喳的,太吵了。


    “嗯……也好,他想吃些什么?我给他做些。有忌口的东西么?”叶妙问。


    “什么都不用做,你们人到了就成。”谷栋道。


    叶妙便不再多言。


    算了,他带些蛋黄酥吧。


    这东西都是拿寻常吃食做的,安哥儿应是可以吃。


    待明日真见了安哥儿,他再询问安哥儿想吃什么。


    猛然得知此消息,出城时,他走路都带着风,也不觉得天冷了。


    待来到羊汤摊子跟前,见秦芸秦方都要自个儿付钱,周康宁更是要给他们一家子付钱,于是他小手一挥,让摊主给每个人的碗里都多加五文钱的羊肉。


    大喜事,该庆祝!


    吃完热乎乎的羊汤,众人没有多留,坐上牛车回家。


    叶妙要回去烤蛋黄酥!


    而谷栋也已将消息告知给了秦书达,秦书达也高兴极了,与秦劲商议着明日一起去探望安哥儿。


    叶妙一回家便进了灶房。


    周康宁跟了过去,给他打下手。


    昨日炒的豆沙已经用完了,得重新做豆沙。


    考虑到安哥儿吃不了油腻,此次炒豆沙时叶妙只放了一点点猪油,糖也少少的,好突出一个原汁原味。


    一通忙活,这一日,他又烤了三十个蛋黄酥出来。


    有蛋黄,那必然有蛋清。


    晚饭便是蛋清凉拌白菜丝,还有昨晚上剩下的年夜饭。


    昨晚做的菜太多,他们一家子放开肚子,一连吃了三顿,依旧没吃完,于是今晚还得吃剩菜。


    秦劲嫌油腻,只盯着白菜丝夹。


    但其他人尤其是周家父子三人可不会觉得大鱼大肉油腻,从前想吃都吃不上,怎会油腻?能大口吃肉,这真真是天大的福气。


    晚饭后,叶妙回了屋子,翻箱倒柜,想寻合适的布料,好给安哥儿的小娃娃做衣裳。


    秦劲见他的亢奋竟持续到现在,有些诧异,不由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妙妙,你很喜欢小孩子么?”


    小夫郎该不会也想生吧?


    叶妙正拿着两块布比较颜色,听见此话,头也不回的道:“劲哥,我现在不想生,我是替安哥儿高兴。”


    “他之前被秦书礼朱二红伤了根基,调理这么久才怀上,太不容易了。他压力可大了。”


    谷捕头今年可是二十七了!


    却膝下无子,别说是邓氏、谷南,安哥儿自己也急。


    秦劲闻言放了心,只道:“的确。”


    谷栋今个儿说起此事时,嘴巴都要笑歪了。


    他便抱着叶妙,看叶妙忙活。


    最后,叶妙裁了五块巴掌大的布料,他将这五块布料包好,好让安哥儿自己决定具体要用哪一块。


    当他忙活时,另一边,赵丰与周立则是忙着增进感情。


    自打买地那晚周立喝醉,两人的感情就进了一步,夜夜都要做上一场。


    但今日有正事,他们昨晚便休养生息。


    隔了一日,两人都想得紧,上炕之后,只亲了片刻,就抱在一起动作了起来。


    但很快,周立察觉到赵丰有些跑神。


    往日赵丰会配合他的动作,或同上同下,或刺激他的敏感地带,今日却只抱着他,也没亲他。


    他忙停下来询问:“丰哥儿,心中可是有事?”


    赵丰见他看了出来,便轻轻一叹:“安哥儿成亲晚,已经怀上了,妙哥儿却还无动静。”


    “莫急,定是缘分未到。”周立道。


    赵丰暗暗叹气。


    怎会不急呢。


    周立见他愁眉不展,忽而一笑:“要不,你先怀上?”


    说着动作了一下,好叫赵丰将心思转回来。


    赵丰一惊:“说什么胡话,我都多大了。”


    周立便又动了一下:“也不算很大,再者,我正值壮年。”


    赵丰被他的动作撞得浑身愉悦,下意识抱紧他,心思彻底转回来了。


    不过,怀不怀的,他并未放在心上。


    他这个年纪,不一定怀得上。


    再者,他也不想怀,他与周立虽恩爱,可这些年来,他与妙哥儿相依为命,在他心里,依旧是妙哥儿为重。


    若妙哥儿与他女婿生了孩子,他想给妙哥儿带孩子。


    若他也怀上了,那岂不是妙哥儿一人带孩子?


    太辛苦了。


    他不舍得。


    不过,这种事肯定是随缘,顺其自然。


    翌日,秦劲叶妙吃了早饭,拎上蛋黄酥和布料,先去了秦书达家,接上赵囡,三人一同赶往谷家。


    今个儿秦书达还在看守停车场,走不开。


    到了谷家,谷南也在。


    谷南昨个儿下午得了消息,高兴得很,当即就跟着谷栋回了县城。


    谷栋是个不会照顾人的。


    邓氏身子不好。


    安哥儿不舒服,自是得他前来照顾。


    不过,安哥儿也就是昨日因呕吐不舒服了半天,喝了药之后就好了。


    今日一切正常。


    安哥儿见着叶妙和赵囡,笑盈盈的拉着二人进屋。


    不过,他有些不好意思。


    谷栋这个藏不住事的,他才怀上,也没什么不适,就张扬得亲友全知道了。


    第084章 叶妙沉迷看书


    安哥儿身子无大碍, 精气神儿也不错,叶妙、赵囡就放了心。


    不过,叶妙多长了个心眼, 趁着赵囡去灶房帮谷南做饭,他便悄悄问起云哥儿来。


    安哥儿怀孕, 云哥儿是什么态度呢?


    安哥儿闻言有些诧异,随后道:“他也很高兴,问弟弟什么时候出来, 他要领着弟弟玩。”


    “那就好。”叶妙放了心。


    安哥儿笑:“云哥儿很乖, 性子也好, 他拿我当亲阿爹看, 我也拿他当亲生孩子看。”


    “那他什么时候改口喊你阿爹?”叶妙问。


    “他习惯喊安叔叔,我便没有纠正他, 也不让娘和当家的纠正他。他自个儿乐意什么时候改口,那就什么时候改口。”


    “不改也成。”


    只是一个称呼,安哥儿并不在意。


    “也是。将心比心,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叶妙理解。


    随即想到自家腊月的收入, 他就又问:“欠你的地银,什么时候给你?”


    “我原打算今个儿带来的, 但又想到这算是你的私房钱,就想着四下无人时再给你。”


    安哥儿闻言笑,论心思剔透,还是得妙哥儿。


    若是搁从前, 他定然会让秦劲叶妙二人替他收着,免得将来被谷栋赶走时他身无分文。


    可现在, 与谷栋成亲一年,他觉得他看清了谷栋这人。


    一个好人。


    正直的好人。


    即便将来真闹掰了, 应也不会为难他。


    再者,闹掰的可能性应不大。


    这人老稀罕他了。


    从前得知他可能生不了孩子,态度并未改,甚至还做了将来给云哥儿招婿的打算。


    现在他真怀了,待他自是更好。


    于是他就问:“你们刚买了地,手里的银钱周转得过来吗?”


    “周转得过来,家里还有二十多两。”叶妙道。


    “那你下次给我捎来吧。不用避着那人。”


    “哇,安哥儿,你彻底想通啦?”叶妙惊讶。


    “算是吧,我现在信他。”安哥儿脸上带着安静的笑。


    他已经将真心交出去了。


    干脆就信个彻底吧。


    这一年来,他过的舒坦。


    现在也有了孩子。


    他这一生稳定了下来,既如此,还矫情个什么劲儿。


    他现在爱谷栋。


    也信谷栋。


    “那太好了。”叶妙笑嘻嘻的抱住他轻轻晃了晃:“安哥儿,以后都是好日子哦。”


    “嗯。”安哥儿点头,脸上的笑容增多。


    午饭后,秦劲叶妙赵囡三人没有多留,坐上牛车回村。


    到老院门口时,叶妙从牛车上下来,家里的牛一直养在老院,秦劲将牛牵去老院,叶妙就拎着一个大包袱先回家。


    刚到门口,便见赵丰和周康宁拎着背篓要出门。


    “妙哥儿,我和宁哥儿要去挖荠菜,你去不去?”赵丰问道。


    如今荠菜已经冒出了头,但叶子尚小,不过,一个冬天没见绿色蔬菜,赵丰便想去挖一些回来。


    说实话,连着三日大鱼大肉的,他竟如秦劲那般,觉得有些油腻了。


    真是罪过。


    叶妙摇头,他晃着手中的包袱道:“阿爹,安哥儿给了我一些布料,我要给他的娃做小衣裳,你们去吧。”


    安哥儿存的布料多,觉得他针线更好,就托他多做几身小衣裳。


    赵丰视线在包袱上停顿一瞬,应了声好,而后和周康宁出了门。


    叶妙拎着包袱进了堂屋,左边书房里传来周立的讲书声。


    秦锦初八就要去私塾了,因此,周立的教学只停了一日,今个儿就又开始了。


    叶妙暗暗在心中道了声辛苦,而后进了卧房。


    秦劲进卧室时,只见他站在窗下的木桌前,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拿着尺子、画粉,正低头在布料上比划。


    他兴致这么高,秦劲就没有扰他。


    秦劲在炕边坐下,随手拿起炕桌上的桂圆,慢慢剥了起来。


    剥够十颗,他就来到叶妙身边,捏起一颗送到叶妙嘴边。


    叶妙张口咬住,依旧头也不抬,但心思却已经分到了桂圆上,将果肉吃完,正待扭头吐掉果核,秦劲又将一个小碟子送到他嘴边。


    他将果核吐到小碟子里,笑嘻嘻的小声道:“劲哥剥的桂圆真甜。亲一个。”


    说着,嘴巴微微嘟起。


    秦劲笑,低头在他嘴巴上亲了一下。


    秦劲本打算一触即离,谁知他却极快的伸舌在秦劲唇上舔了一下。


    秦劲一顿,见他还在笑,就干脆将手中的碟子、桂圆全放下,搂着他加深这个吻。


    一吻毕,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听着左边书房里周立的教书声,秦劲只得在他水润的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低声道:“晚上再收拾你。”


    “好啊。”小夫郎眉毛一挑,一脸兴味。


    秦劲无奈,但又欣喜,毕竟这么外放的小夫郎是他亲自教出来的。


    “快忙你的,我下地转一圈。”他戳了下叶妙的鼻尖,转了话题。


    “这个点儿下地?”


    “去瞧瞧新买的那几亩麦地。”秦劲道。


    这几亩地离村子近,走路很快就能到。


    腊月忙碌,自打买回来,他还没亲自瞧过呢。


    叶妙就点了头,只道让他早些回来。


    自家的田,的确得去转悠一下。


    于是秦劲出门,朝新得的田地走去,大年初二,众人都忙着休息、走亲戚,乡间的道路上有不少行人,但田里没什么人。


    叶妙买的四亩上等田,全种着麦子。


    秦小存朱二红虽偏心,但在农活上是舍得下力气和心思的,因此麦苗长得很旺。


    秦劲转悠一圈,满意而归。


    到家时,赵丰、周康宁正坐在院中择荠菜。


    此时的荠菜真的很嫩,最长的叶子也不过手指长,知道他爱吃这道春日的时鲜,赵丰特意多挖了些,能连着吃两顿。


    晚饭是蒸荠菜,以及年前准备的各种炸物、包子花卷之类的。


    秦劲只吃蒸荠菜,炸物和主食一口没碰。


    但蒸荠菜里放的有蒜汁,因此,饭后他刷了好一会儿牙,今晚他还要好好“收拾”他的小夫郎。


    叶妙自是不嫌他。


    大年初一、初二都起得挺早,初三无事,俩人决定睡懒觉,因此今晚就闹到很晚。


    周立出门打水给赵丰擦身子时,瞧见他们屋子还亮着灯,回屋之后便和赵丰提了一嘴。


    赵丰心中纳闷。


    妙哥儿与他女婿有多恩爱,他也算清楚,俩人的身子也无毛病,可妙哥儿怎就怀不上呢?


    他一边发愣,一边任由周立又烧了把炕。


    刚才也不算激烈,可床单又被打湿了一大片。


    待周立上了炕,他坐在周立腿上,俩人抱着说了会话,等炕不那么烫了,这才重新躺下。


    刚熄了灯,就听到堂屋那边有了动静,秦劲出来了。


    赵丰心中有了决定。


    大年初三,秦劲、叶妙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俩人吃了温在锅里的早饭,之后叶妙继续做衣裳,秦劲则是拎着背篓和周延年一起下地,今个儿赵丰、周康宁要编发绳,他和周延年就接了挖野菜的活儿。


    两人出了家门不久,赵丰放下手中编了一半的发绳,去了叶妙的屋子。


    叶妙正在对着窗户穿针,见他进来,就喊了一声:“阿爹。”


    赵丰嗯了一声,等他将针穿好,这才将房门关上,走到他身旁,轻声道:“昨个儿你周叔起夜,见你们屋子的灯依旧亮着。”


    叶妙闻言眨巴了下眼睛,秒懂。


    想了想,他将手中的针放下,拉着赵丰在炕边坐了下来:“阿爹,其实是这样的……”


    他含着三分羞涩,将他与秦劲避孕之事讲了。


    赵丰听完,目瞪口呆,愣了好几秒才回神:“你们两个会不会太胡闹了?”


    “哪有胡闹。我和劲哥独处的时间都不够,不想多一个小娃娃出来。”


    叶妙说着,抱着他手臂晃了晃:“阿爹,你现在成了亲,你应明白那种一分开就想,见面了就想腻一块的心情。”


    “难道你想多一个小娃娃影响你和周叔恩爱吗?”


    “你这孩子。”赵丰闻言,不由拍了他一下。


    “这能一样吗?我和你周叔都有孩子了。”


    “劲哥不介意呀,他将我当眼珠子一般疼,我还没享受够呢。”叶妙只道。


    “……”


    赵丰无言。


    妙哥儿从前受了不少苦,现在贪图这份甜蜜,他颇为理解。


    因为他自个儿也陷进类似的甜蜜中了。


    明明一开始他对周立只是微微心动,即便定亲了,俩人也没过多的接触。


    可真洞房了,身子有实质接触,俩人同处一间屋,莫名的,这感情就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如妙哥儿所言,分开时想,见了面想抱一块。


    亲不够,做不够,恨不能时刻与对方黏一块。


    最终,他叹了一声,只道:“女婿心中有数就成。”


    罢了,他不劝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


    没有儿孙……他和妙哥儿都暂时享福。


    “阿爹,放心吧,我和劲哥已经打算好了,到了年底就不避孕了。”


    叶妙忙道,好叫他阿爹宽心。


    其实,这是昨晚他和他劲哥的随口之语,但他阿爹这般操心,那他还是说了吧,好叫他阿爹稍稍放心。


    但赵丰听了此话,脸上并没有喜色。


    这么说,俩人还得避孕一年?


    妙哥儿今年十九,若是明年顺利怀上,那可能二十一才能有娃。


    ……


    他不太能笑的出来。


    但他也没多劝,只是又和妙哥儿说了会儿话,然后回他自个儿的屋子继续编发绳。


    午饭后,秦劲回了屋,叶妙将向赵丰坦诚一事告诉给他,他点点头:“让阿爹知道也好。以后娘若是催,那就由我去应付。”


    唉,当古人难呐。


    果不其然,初四这日,王秀芹过来,先是说了些闲话,随后便让他再去瞧瞧大夫。


    这个简单,初五这日,秦劲收摊之后,将小推车放到刘老板那里,而后就和叶妙去了趟医馆。


    大夫的结论与上次一样,俩人从医馆出来,放心的跑去吃饭。


    吃腻了家常饭,在路边小饭馆换换口味,俩人都颇新鲜。


    午饭后,俩人又去买了些胭脂水粉。


    上次买的快消耗完了。


    要出城门时,俩人去郭家茶馆转了一圈。


    开业已五日,茶馆的生意依旧火爆。


    初一那日,郭信锄在一楼大堂记录顾客所讲的故事,原本乱糟糟的茶馆,竟慢慢安静下来,其他茶客都专心的听故事。


    虽说大部分人都讲得干巴。


    但这并不影响众人的兴致。


    此时娱乐方式少,在茶馆里坐上半日,能听到好些个从前没听过的小故事,这茶钱付得值。


    于是,郭厚就在一楼专门设了张桌子用来记录故事。


    整个茶馆,共三个记录员,记录员少,要讲故事的茶客多,这么一来,好些人即便心中有故事,那也得慢慢排队。


    于是不少人就时常来茶馆坐坐。


    既然来了,那就有消费,除了茶水,茶馆还提供点心干果,因此,当郭厚再瞧见秦劲时,又握着秦劲的手不肯放。


    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这茶馆绝不会赔本!


    郭厚热情似火,秦劲推却不过,就和叶妙在一楼坐了下来,听讲述者讲故事。


    这位讲述者讲了个狐狸精爱上书生的故事。


    故事有些老套,但也有创新,因为狐狸精没有变成娇滴滴的大美人,而是女扮男装,手拿长剑,作侠客装扮,护送那书生进京赶考。


    女装不好与书生同行,那狐狸精性子飒爽,不肯给那书生当丫鬟,于是就女扮男装,与书生称兄道弟。


    俩人同吃同住,兄弟情一日厚过一日,结果途中遇见捉妖人,狐狸精被识破身份。


    狐狸精不敌捉妖人,眼看就要被刺中心口,关键时刻,那书生却是替狐狸精挡了一剑。


    书生身亡,临死前求捉妖人放了狐狸精。


    那捉妖人误杀好人,自知理亏,应了下来。


    而狐狸精则是将书生的尸体送回老家,从此化作家仙,护佑书生一家,助这一家飞黄腾达。


    秦劲看似听得聚精会神,但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


    这套路,太像书生发梦之作了。


    区别在于,一般书生写的是高门贵女/哥儿爱上我,这则故事则是霸道家仙爱上我祖宗。


    他看向叶妙。


    叶妙以手托腮,听得津津有味,好看的眸子盯着说书人,竟眨也不眨。


    他心中一动,待那人讲完,便凑到叶妙耳边道:“咱们去书铺逛逛吧?”


    买些话本小说,也叫小夫郎开开眼。


    叶妙原是不舍得花钱买杂书的,尤其是买田支出去了一大笔银子,家底大大缩水。


    不过,想到自己已认了不少字,他就有些蠢蠢欲动。


    咳,他想知道自己能不能独立阅读。


    其实他翻过郭员外送给周立的两本游记,但那两本游记用字简练,没有注释,他即便连蒙带猜也看不懂。


    可周立说,书铺里有卖话本的,这种话本皆是大白话,他应能阅读。


    于是他就心痒痒了起来。


    现在秦劲旧事重提,他咬咬牙,随后点了头。


    赚钱不就是为了享受?


    一本书能贵到哪里去?


    他家一日就挣回来了!


    于是,出了茶馆,两人直奔书铺。


    到了书铺,两人向伙计讲出来意,那伙计就领着他们去了摆放话本的书架,并热情的向他们推销如今最畅销的两本话本。


    看话本的,一般都是有钱有闲的千金、贵哥儿,因此,这些话本讲的都是情情爱爱。


    叶妙自个儿翻看了片刻,最终扔下那些话本,买了本《搜神记》。


    还是带注释的。


    既有注释,那书本就厚,哪怕是手抄版,不是刊印版,也要八百多文。


    叶妙将钱交了出去,颇为肉疼,一出了书铺,便让秦劲将放着《搜神记》的背篓由背后转到胸前。


    这么贵重的书,得护在胸前,省得被偷了。


    秦劲闻言笑,依他的吩咐,真将背篓背到了胸前。


    到了城门口,两人推上小推车回家。


    到家时已是傍晚,叶妙小心的将《搜神记》从背篓里取出,拿布巾擦了擦,这才放到了炕桌上。


    晚饭后,他打了热水泡脚。


    泡脚时捧着《搜神记》便开始读。


    也不顾灯光昏暗会伤了眼。


    他偏爱神怪鬼妖的故事,《搜神记》刚巧就是这类书籍,可算是挠到了他心坎上。


    等真的独立将第一篇神农鞭百草的故事看完,他立马递给秦劲,让秦劲核对一番,看他理解得对不对。


    秦劲理解他的兴奋,将书接了过来,一字一句的念,并将他自己的理解讲了出来。


    叶妙核对一番,发现自己没有理解错,顿时更兴奋了。


    他真的能独立阅读书籍了诶。


    “真棒,这才学了多久,都可以自个儿看书了。”秦劲适时的送上夸奖。


    当然,也不算故意逗小夫郎开心。


    小夫郎每日忙忙碌碌,用来认字的时间并不多,可才学了半年就能自个儿看书,这脑袋瓜是真聪明。


    叶妙闻言,倒是没有太多得意:“一般吧,比不得劲哥你。”


    论聪明,肯定还是他劲哥聪明。


    秦劲就笑,将手上的书放下,转而抓住他的手:“咱们夫夫就别互夸了,咱俩都聪明。”


    这下子叶妙也有了笑脸。


    可不是,他虽比不得他劲哥,可若是单拎出来,那他绝对不差。


    他将脚丫子在秦劲脚背上蹭了蹭,随后便不想泡了,他要凑到油灯前看书!


    秦劲自是不依,这个冬日因为绣发带,本就算是用眼过度,现在若再用油灯看书,那就更费眼睛了。


    若真近视了,那才是没地方哭呢。


    叶妙明白这个道理,按下心痒,老实的躺秦劲怀里睡觉。


    翌日,等秦劲出摊,他回房本应补觉,但惦记着昨日买的《搜神记》,他便拿出来坐在窗下阅读。


    他随便读几篇,读了再睡。


    可谁知这一读,就读到了中午。


    从前的他被困在叶家,别说是接触这些故事了,他所能看到的世界,只有叶家那小小的天地以及赵丰给他讲的五里沟。


    后来真到了五里沟,他嫁给秦劲,俩人日日做吃食,摆摊,忙忙碌碌。


    旁的人农闲了,可以东家长西家短,传些八卦,听些鸡零狗碎的事,他却从没这样的机会。


    因此,这会儿接触到《搜神记》这种完全挠在他心坎上的书籍,他如饥似渴,废寝忘食,不知不觉就坐到了中午。


    周康宁本以为他是在补觉,就没进卧房扰他,现在临近中午,要做午饭了,他却还没出来,周康宁觉得奇怪,就过来找他。


    结果却发现他在看书。


    周康宁起了好奇心,询问这是什么书。


    叶妙便将书递给他,让他自己看。


    论识字,还是周康宁更厉害一些,叶妙不少地方还需要猜,但他配着注释,完全看得懂。


    不过,他并没有沉迷。


    这些故事虽好,可还是午饭更重要,该做午饭了。


    叶妙睁大眼睛,随后佩服。


    这么精彩的书籍,竟能说放下就放下。


    不过,歇了一个上午,他有些心虚,便和周康宁一道做午饭。


    中午,秦劲、赵丰回来了。


    年过完了,他家的摊子恢复了正常作息,中午就收摊。


    午饭后,秦劲回房补觉,叶妙却坐在窗下继续看书。


    秦劲只当他补了觉了,就没有催他,自个儿上炕睡觉。


    于是,连着三日,他每日上午、午后都坐在窗下看书,一直到第四日,他做蛋卷时因为精神不济被平底铁锅烫了手,秦劲、赵丰这才知道他竟手不释卷,彻底入了迷。


    秦劲哭笑不得。


    好家伙,竟骗了他三日。


    也怪他,没注意到小夫郎近几日睡眠不足。


    好在烫伤不重,连药都无需抹,秦劲放了心,他将周康宁喊了起来,让周康宁替小夫郎做蛋卷。


    叶妙原有些心虚,但见秦劲没生什么气,就放下心来。


    其实他也没什么错呀。


    他不过是爱看书而已。


    没他的事了,他就回了卧房,打算睡一觉。


    这几日睡眠不足,他的确脑袋昏沉。


    他刚回了卧房,秦劲就进来了。


    他眨巴了下眸子,乖乖喊了声劲哥。


    秦劲板起脸来,双臂抱胸,一副要升堂审问的模样:“知道错了吗?”


    “知错了。”


    叶妙顿时低头,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


    “具体错哪里了?”秦劲板着脸继续问。


    “不该这么没节制的读书。”


    “错!”秦劲语气稍稍严厉了起来。


    叶妙原本有演的成分,想通过扮可怜混过去,秦劲这个铿锵有力的“错”字一出,他有些惊讶,不由抬起头来。


    他眸子微微大睁。


    干嘛啊!


    突然这么吓人。


    他有些委屈,可怜巴巴的看着秦劲,鼻子竟也有些酸。


    秦劲这下子演不下去了,忙将人抱住轻声哄:“好妙妙,我不是怪你无节制的看书,我是气你瞒着我。”


    “你想看便看,我还能不让你看么?我定然让你正大光明的看。”


    “你瞒着我,现在却烫了手,烫在你手上,疼在我心上,知道么?”


    他一脸懊悔,见小夫郎眸子里真浮现出了水光,忙抓起小夫郎的手,要往自己脸上拍:“我的错,我是想用严厉的语气让你记住你错在哪里,结果却吓着你了。”


    “是我的错,你打我吧,好妙妙,别哭。”


    叶妙吸吸鼻子,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而后一把抱住了他:“我知道了,劲哥。”


    他的好劲哥,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在他劲哥跟前,真是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只是稍稍严厉一些,他就受不住。


    他将脑袋埋在秦劲心口,红着眸子道:“劲哥,你以后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讲话,我害怕。”


    “好。”秦劲忙应下,心里恨不能抽自己巴掌:“别怕我,我有多喜欢你,你不清楚么?”


    叶妙闻言瘪瘪嘴。


    他清楚啊。


    所以刚才乍然听见他劲哥的那个错字,他就受不住了。


    而秦劲见他不说话,心中更急:“妙妙,真怕我啊?”


    “……不怕,就是委屈。”


    “我的错。”秦劲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些犯难。


    他本以为,他和小夫郎心意相通,小夫郎在他跟前也愈发大胆,他们跟他上辈子时那些恩爱情侣并无不同。


    可谁知,他只是大声一点,小夫郎就害怕了。


    难道,在小夫郎的潜意识里,他们二人并不算真正的平等?


    在小夫郎的意识里,是以他为纲?


    若真如此,那就有些难办了。


    他可不愿小夫郎这般想。


    难不成,他要讲出他的来历,好叫小夫郎放心?


    但这种事情事关重大,他一时间也不好开口。


    多吓人啊,身边一直躺着的人竟然换了芯儿。


    而且,这是他自个儿最大的秘密。


    罢了,还是先试图掰一下小夫郎的思想吧,说不定是他想多了。


    第085章 培养叶妙的底气


    秦劲已经将千张做完, 此刻无事,他便搂着小夫郎在炕边坐下。


    “妙妙,我讲话大声是我不对, 但你可以吼回来嘛。”


    “之前我偶尔严厉一下,你不是叭叭犟得很利索吗?”


    “你之前也没对我大声过啊。”


    叶妙委屈。


    之前不情愿娶他时, 讲话都温温和和的呢。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 我以后再也不会大声了。”秦劲忙认错。


    “但咱俩这么好, 你该有一种此等小事我怎么可能会真生你气的底气嘛。”


    叶妙听得此话, 立马道:“我是被你吼懵了。”


    “我的错, 我的错。”


    秦劲又赶紧认错。


    “说起来,咱们第一次买小鸡仔, 用的是你的钱。”


    “我说过,将来要十倍补给你,我现在补给你吧?”


    此言一出,叶妙眸子大睁, 一脸的难以置信:“你干啥突然这么生分?”


    “是你先和我生分的呀。咱们好成这样,你竟怕我, 听了你这句话,我今晚是甭想安心睡了。”


    “……你强词夺理,明明是你先大声的。”


    叶妙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下秦劲的心口。


    “我就算大声一点,你也不应怕。”


    秦劲抓住他的手, 重复刚才的话。


    “若是阿爹那般说,你肯定不会怕。”


    叶妙:“……”


    他拧起眉来。


    明明是他劲哥吼他了, 怎么搞得像是他错了一样?


    可这话他的确无法反驳。


    说实话,那一声严厉的“错”, 的确令他瑟缩了一下,只觉得他劲哥有些陌生。


    那一刻,他的确没有此等小事,他劲哥怎么可能会真生气的底气。


    他垂下眼来,不吭声了,唇抿着。


    秦劲心疼,便又认错:“我以后真不会再大声了,别生我气,好不好?”


    叶妙抬起眼皮瞧他,他脸上的疼惜明明白白,叶妙就靠在他心口,闷闷的嗯了一声。


    秦劲叹了口气,抱紧他:“妙妙,你从前在叶家受了太多委屈,而咱们成亲时日太短,因此你不信我。”


    “这不是你的错,该怪我。但我接下来的话你要记住了,咱们是夫夫,是亲密无间又平等的夫夫。”


    “这个大院子,是咱们俩和阿爹一起辛辛苦苦摆摊挣来的。”


    “家中的生意,也是你和阿爹做的更多些。”


    “你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你就是这个家的主人,和我一样都是主人。”


    “这就是你的家,你有权处置家中的一切,有权决定家中的一切。”


    “我吼你,你就双手叉腰吼回来。你叶妙貌美聪颖,厨艺、针线双绝,还识字,你这么一个举世无双的小夫郎,还怕我这个乡下汉子?”


    叶妙:“……”


    他嘴角有些绷不住,扬起一个小弧度,脸上也有了笑意。


    但依旧不言。


    秦劲便又道:“之前你不是说,当初看上我,是因为我是个好人吗?”


    “即是好人,那你怕什么呢?我肯定干不出伤害你的事。”


    叶妙闻言又瘪瘪嘴,终于开了口:“我在其他人跟前不这样,但在你跟前,受不得丁点委屈。”


    秦劲闻言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这说明小夫郎喜欢他,还是超喜欢的那种。


    可他当初是出于无奈才将人娶回来,一开始的确让人受了不少委屈。


    叶妙的话还在继续:“以前刚成亲那会儿,我去河边洗衣服,碰到了张小花。她骂我,我还推了她一把呢。”


    “这么厉害?”秦劲有些诧异。


    这事他还真是第一次知道。


    “可不是。”叶妙哼哼了两声。


    颇有些骄傲。


    秦劲忍不住笑,低下头来,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下,而后才道:“那你以后在我跟前也拿出推张小花的气势。”


    “你又不是张小花。”


    “可我刚才对你大声了。”


    “……现在想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叶妙视线飘忽了起来。


    他反应有些夸张了。


    但他劲哥的反应更夸张,只稍稍大声了一个字,就解释这么多。


    而且,每一句话都是他爱听的。


    他的确错了。


    他不该怕他劲哥。


    秦劲摇头,不认可这话:“这是大事,这说明你潜意识里是没有安全感的,与那些被宠出来的、娘家实力雄厚的小哥儿比起来,你刚才的反应令我难受。”


    “要不这样吧,从今往后,发绳发带的收益你自个儿收着,当做你的私房钱。”


    “银钱是一个人的底气,你手里有钱了,胆气、底气慢慢就养出来了。”


    叶妙愣了。


    这话可太突然了。


    他有些急:“劲哥,你真和我生分啊?”


    “不是与你生分,是养一养你的胆气和底气。妙妙,从前在叶家时,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叶妙纳闷。


    “你先回答我,快说。”秦劲催促。


    “自然是带着阿爹离开叶家。”


    说实话,他父亲死了,他还偷偷松了口气呢。


    他因为貌美,他父亲想让他给官员或富商做妾,但官府那边叶家没什么人脉,富商则是谈不拢,这才拖到了十七岁还未定亲。


    那会儿他心里可慌了。


    自小明白他阿爹的处境,他可不愿给人当妾室。


    再者,他若嫁人,他阿爹独留叶家,还不得被叶夫人欺负死。


    所以,他父亲死了,他虽然慌得不行,但离开叶家时,他心里却想的是,再糟还能糟过留在叶家?


    谁知到了赵家,还真如在叶家时一样糟糕。


    好在五里沟的乡民和善,村长也公正,他们父子俩这才能搬到荒院,然后认识了他劲哥。


    “具体一点儿,带着阿爹离开叶家后你想做什么?”


    “是嫁人?还是自己养靠针线养家?”


    秦劲又问。


    “……都想。”


    叶妙眼神又飘了起来。


    秦劲闻言笑:“成年人的确应全都要。既然你当初都想,那现在我让你攒私房钱,你怎不乐意了?”


    “因为你太好了,我不想和你生分。”


    叶妙双眸望着秦劲,语气认真。


    男人靠不住的话,当然要攒私房钱。


    可他劲哥靠得住啊。


    “这不是生分,是我想培养你的底气和胆气。我希望把你养得骄纵一些,以后我要是再大声,你就撸起袖子叉腰吼回来。”


    “当然,我肯定不会再大声了。”


    “你都不会再大声了,那你还培养个什么劲儿?”


    “……反正你记着,这不是和你生分,这是为你好。”


    秦劲无奈,捧着他的脸颊揉了揉:“我只是希望我的无双小夫郎,以后不会再因我而受惊害怕。”


    “你该是富足、底气十足、无所畏惧的。”


    叶妙闻言眸子扑闪了两下,想了想,他点了头:“行吧。”


    就当是夫夫间的情趣吧……


    “就从下次摆摊算起,卖的银钱你自个儿收着。”


    “那买布料的钱呢?”叶妙立马问。


    “用家里的银钱买。”


    “那我岂不是纯赚?”叶妙眉梢挑了挑。


    “这不好吗?”秦劲反问。


    “好!”叶妙乐了。


    秦劲也笑,抱着他在炕上躺下:“很喜欢读书么?”


    叶妙打个哈欠,道:“我是以前没看过,觉得新奇。”


    “看完了吗?”


    “看完了。”


    “那多翻翻,等翻腻了,咱就买新的。”


    秦劲轻轻揉了下他的发:“睡吧。”


    叶妙就将鞋子蹬掉,将外面的袄子裤子脱了,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炕已经凉了,他就蜷缩着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秦劲。


    秦劲凑过去亲他额头:“年已经过了,可以不编发绳,可以不绣发带,你想看书,那就看。”


    叶妙皱皱鼻子:“你刚还让我攒私房钱呢。”


    这会儿又让他偷懒了。


    “不一样,咱们家没了债务,院子也盖起来了,可以歇口气了。”


    “刚成亲时,我说过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其实这句话一直没能兑现。”


    “现在你既有了非常想做的事情,那就正大光明的做。”


    此话一出,叶妙又是高兴又是感动。


    那么久的事,他劲哥竟还记着。


    他忍不住在被窝里扭了两下,精致的小脸上满是笑:“那等我睡醒了,我真继续看了。”


    他虽已经看完。


    但他意犹未尽。


    他想重读。


    “好,反正现在有宁哥儿。”


    秦劲也笑。


    “那你下个月多给他发些零花钱。”叶妙叮嘱。


    “这是自然。快睡。”秦劲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


    他就不再说话,真闭上了眼。


    他的确困了。


    秦劲瞧着他露出来的上半张脸,看着看着,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


    自家为了挣钱,这一年半来的确太拼了。


    如今既已攒下小小家业,那该将节奏放松些,不用再绷得那么紧了。


    像是豌豆糕,可以暂时下架。


    锅巴也不零售了,全卖给牛掌柜。


    这么一来,只出售小蛋卷、千张,偶尔再搭配些豆腐乳,那日收也颇为可观。


    而且,他一人守着摊子即可,不必再让赵丰或周延年帮忙。


    除此之外,时不时的还可以有额外收入。


    像是今日,半晌时,郭厚找上了他,向他购买一百个蛋黄酥。


    “一百个?”秦劲诧异。


    “我家人多,而点心又小,两三口就没了,一百个看似多,但平均到每人身上也就四五个,不算多。”


    “好。”想起之前郭言吃蛋黄酥的场景,秦劲点了头。


    “至于价格……”


    他话未说完,郭厚就打断了他:“论个卖,一个你挣三文,如何?”


    秦劲吃惊。


    他家的蛋黄酥,一个大概重六十克,一斤能有八个。


    一个赚三文,那一斤就能赚二十四文,暴利!


    他忙摇头:“太多了,都是熟人,不可不可。”


    “嗐,你出的茶馆主意,我都没好好谢你。”


    “两码事,我随口一说,真正出钱出力的是郭家。这样吧,一个我赚一文五厘。”


    八个加一起有十二文。


    “啧,咱们之间,哪能厘不厘的,这样吧,一个两文。”郭厚手一挥,定了下来,不容秦劲反驳,他拔腿就跑。


    其实三文的价格,是他那老父亲定的。


    初一那日,二十个蛋黄酥,最终他三弟只带回去了两个。


    没办法,这点心太美味了,不甜腻,还精巧,不知不觉每人都吃下去了两三个,要不是惦记着家中还有老父亲,这两个断然留不住。


    他父亲很喜欢这道点心。


    但大过年的,大集上即便游人如织,秦劲却是不出摊,摆明了是要休息。


    这种情况下,他家自是不能巴巴的追到秦家来扰人清净。


    现在秦劲重新出摊,他那老父亲知道了,立马打发他来购买。


    还特意定下了每枚的利润。


    唉,秦劲真的很得他父亲的青睐,连价格都特意关照。


    他不由握紧了拳头。


    此次他一定要写出一本巨作,好叫他父亲知道,他也不差的。


    秦劲接了这么一笔生意,收摊后,他和周延年就先去菜市场买咸鸭蛋。


    其实王小桂家也有,但王小桂腌的咸鸭蛋是留给自家吃的,数量不多,已被他家买完了,现在要用,只能去菜市场买。


    买了一百二十个咸鸭蛋——多买几个,自家人也解解馋,他和周延年用小推车推着回了家。


    到家后,赵丰瞧见这么多咸鸭蛋,很是惊讶,待听完他的话,立马高兴了起来,一个赚两文,一百个就是二百文!


    “阿爹,得辛苦你和宁哥儿了。妙哥儿这几日痴迷读书,让他先过了这个迷恋劲儿再干活。”秦劲道。


    赵丰闻言,笑得合不拢嘴:“成。”


    女婿这么疼妙哥儿,他再辛苦些也无妨。


    说实话,妙哥儿如今的状态,他是真满意。


    被女婿疼着,还识了字,能每日读书,好似真的富家小夫郎一般。


    从前妙哥儿没享受到的,现在他女婿给补上了。


    不怪妙哥儿不肯生孩子。


    就这种状态,他也不忍催了。


    赵丰这么想,但叶妙可没把自己当做富家夫郎,一百个蛋黄酥,光是揉面就得揉好久,午饭后,他没有坐在窗前读书,而是去灶房帮忙。


    这是郭家的单子,还是早些交货为好。


    他用上这样的理由,赵丰就没有让他回去。


    不错,现在家里干活的人多,一百个蛋黄酥看似多,但若是几人齐上阵,那明日就能交货。


    就是夜里睡不得了。


    因为铁箱太小,一次只能烤六个,用时三刻钟。


    一百个,得烤十七次。


    算下来,光是烤制的时间就得花费六个多时辰。


    再加上还要先做豆沙,所以今晚是睡不得了。


    这东西当天做出来的最好吃,隔了夜,那味道就差了些,因此,今晚熬一宿,把所有的货都做出来,那明日就能拿到二百文的利润了。


    赵丰这么拼,秦劲暗暗咂舌。


    他刚决定要将节奏放松一些呢。


    不过,赵丰根本不听劝。


    反正每日也是凌晨起床,烤一次要三刻钟,这么久,足够他眯一会了。


    秦劲:“……”


    佩服。


    罢了,他明日再去打个大烤箱,可以放在平底锅炉子上的那种。


    这么一来,每次所烤的数量,最起码能翻倍。


    将这次的蛋黄酥交了货,秦锦也去了私塾读书。


    这家私塾靠近城南,就是之前秦书礼就读的那一家,夫子虽严厉,但也是真心待学生们好。


    不然当年也不会举荐秦书礼去砖铺做账房。


    私塾不算太大,里面的学生有十多个,不管饭也不管住宿,但中午时,会免费将学生们所带的窝头馒头等干粮热一热,还提供热水。


    这条件真的一般,但秦锦却很高兴。


    可以真正读书了诶。


    这些日子他跟着周立苦读,也算是从书中寻到了一些乐趣。


    当然,他也时常觉得那些晦涩的文字枯燥难懂。


    但抵不过趣味更多。


    因此,他很乐意进私塾,接触真正的科举。


    第一日上学,宋欣给他装了几个包子。


    现在家里条件好了,读书又费脑子,可不能只吃窝头。


    他因为是走读,因此起得早,就和秦劲一道去大集上。


    今日去送凉粉的是他爹秦力,到了城门口,秦力将凉粉放下,准备先送他去私塾。


    但秦劲却是叫住父子二人,而后跑去买了一根油条和俩鸡蛋,他将油条鸡蛋塞给秦锦,让他边走边吃。


    “四叔,我吃过早饭了。”秦锦道。


    秦力也开口:“早上时特意给他蒸了个水蒸蛋,嫩的很。”


    “这么点东西,撑不着你,快吃。”秦劲催促。


    上学第一日,先吃个一百分,讨个好寓意。


    秦锦不懂他的想法,但乖乖照做,真的一边往城里走一边将那根油条和两个鸡蛋吃了。


    秦力等天色大亮才回来,这时,方老板到了,方老板将凉粉取走,秦力就回了家。


    但他一走一回头的,心中颇为牵挂。


    待到下午,他还套上牛车,提前等在城门口。


    冬日天短,下学时天都黑了,秦锦年纪小,秦力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


    而且,秦力还将早上送凉粉的活儿彻底揽了过来,不再和秦兵秦文轮换,这样他每日早上都能将秦锦送到私塾门口。


    秦锦也没辜负自家父亲的一片苦心,在私塾里认真学了之后,回到家里,还会再找周立请教。


    周立的水平自是比不得私塾的老夫子,可他算是初学者,因此周立目前还能教导他。


    如此坚持了十日,他每日这么早出晚归,却没喊过一次苦,没喊过一次累,秦劲不由暗生敬佩。


    的确是个学习的好料子。


    比他当年要刻苦。


    与此同时,五里沟的五日私塾也开课了。


    之前严祥和秦书礼讲了条件,要他每个月都要教导村中孩子五日。


    可那两个学生家长是交了银子的,且人家家长还每日都去秦书礼家盯着,严祥不好同人家付过钱的争,就一直没提这事儿。


    但上元节后,田地里有了活计,那两个学生家长不能日日过来盯梢,于是严祥就和那两户人家商议了一番。


    今后这两户人家不必日日来盯着,严祥会安排人盯着秦书礼,省得秦书礼犯下更大的错。


    严祥当初保下秦书礼,打的是废物利用的主意。


    他不希望秦书礼真走到卖妻卖儿的地步。


    那两户人家得了严祥的保证,就放了心。


    说实话,日日都过来,他们自家也吃不消。


    于是,村中的五日私塾就开课了。


    地点在村口。


    严祥让人在大石磨旁搭了个大棚子,还按照秦劲所言,搞了大木板、炭笔、教鞭这教学三件套。


    村中人凡是有兴趣的,皆可以去村口听课。


    不过,担心人多影响教学效果,严祥特意强调应先把机会让给孩子们。


    反正秦书礼就在五里沟,跑不掉,也死不了,今后机会多的是。


    于是,第一日授课时,村中的孩子基本都去了。


    秦圆也领着秦家的孩子跑去看热闹。


    不过,今日没有热闹看。


    因为严祥在一旁盯着,秦书礼不敢不出力,孩子们也不敢捣乱,课堂氛围有些严肃。


    秦圆失望而归。


    但秦劲却觉得严祥做得好。


    严祥若是不亲自盯着,万一有调皮的开口嘲讽秦书礼,以秦书礼的心胸,定然会糊弄。


    这么一来,孩子们根本学不到什么。


    严祥一番苦心也就白费了。


    这年头,能在自己的村子里认字,这是天大的好事,应该珍惜。


    叶妙出于好奇,也和周康宁一道去听了一会儿课。


    因为周立关于《三字经》的教学在村中知名度很高,所以严祥特意要求秦书礼如同周立那般先教《三字经》。


    而且,还要几句几句的教,不能一上来就搞什么全文背诵、读百遍其义自现。


    秦书礼虽不情不愿,可比起被朱二红逼着去县城找活儿,他更喜欢待在村子里。


    因此,严祥让他怎么教,他就怎么教。


    不过,朱二红给的压力太大,让他心情很差,他日日都拉着一张脸,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严祥看在他还算尽心的份上,懒得多管闲事。


    其实,朱二红的态度大变,严祥也是有些意外的。


    从前朱二红张口闭口都是她家书礼,现在秦书礼虽然真废了,但也没废彻底,好好管教一下,还是有用的。


    但朱二红再没给过秦书礼好脸色。


    他听那两个学生家长说,朱二红甚至克扣起了秦书礼的饭食,日日吃野菜不说,还不给吃饱。


    气得秦书礼和秦思学秦克己抢吃的。


    看朱二红这架势,是要放弃秦书礼了。


    嗯……但愿秦书达能震得住朱二红。


    毕竟朱二红如今只剩下这两个儿子。


    读书是大事,秦劲颇为关注。


    但他更关注自己的小夫郎。


    为了让叶妙对攒私房钱一事重视起来,他这个摆了一年半的小摊子,终于有正式名字了。


    他找何木匠定制了两个木牌。


    木牌不大,一个写着秦家食摊。


    一个写着叶氏发饰。


    每日出摊时,就将两个木牌挂在小推车上。


    叶妙第一次见着两个木牌,笑了好一会儿。


    不过,这么些天过去,他已经明白秦劲的良苦用心。


    这不是他们夫夫间的情趣,这是他劲哥的真心。


    他一定要将叶氏发饰做大做强,等以后他们在城中开铺子时,两个匾额依旧能挂一起。


    第086章 郭信恳落榜


    秦劲是真心想帮叶妙将叶氏发饰搞起来, 因此,再售卖发饰时,他都会特意强调一句, 这是出自叶氏的发饰。


    整个东阳县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就如同他的秦家食摊一般。


    他的摊子已经小有名气,如今小推车上挂了个木牌牌,一些不识字的熟客便问木牌上写着什么。


    听到他的回答后, 就笑着祝他以后将摊子摆的更大。


    就好比那些卖包子、羊汤的摊子, 在城门口扎根, 搞个棚子, 夜间不将家伙什带回家,而是留在棚子里。


    当然, 人也睡在棚子里。


    秦劲听了这话,可不觉得这是祝福。


    好家伙,日夜守在城门口,这也太遭罪了, 还不如日日回家呢。


    这日,安哥儿牵着云哥儿出门, 到大集上玩耍。


    昨个儿他特意让谷栋给秦书达带了话,由秦书达转给秦劲,因此,今个儿叶妙就和秦劲一道去城门口摆摊。


    安哥儿和云哥儿来到摊子前, 瞧见小推车上的两个木牌,不由笑了起来。


    他跟着谷栋认了不少字, 木牌上的字他认得。


    小推车本就小,两个木牌宽半尺长一尺, 挂在小推车扶手上,好似过家家一般。


    不过,听叶妙讲了经过,他收了笑,心中有些感叹。


    论温柔,还是得秦劲。


    只是稍稍大声了一个字,就整出了这么些事。


    但也的确是为了妙哥儿好。


    他有些没想到,一向活泼明媚的妙哥儿,在秦劲跟前也有受惊鹌鹑的时刻。


    说到底,还是在叶家时受了太多苦。


    秦劲此举正好对症。


    “既然你要将叶氏发饰做大做强,那我也帮帮你。你将编法教给我,我给你编几根。”他对叶妙道。


    “你怀着身子,怎么能让你费神?”


    “别担心,反正我没有本钱,无本的买卖,而且赚多少都是我自个儿的,我不急。”


    叶妙摇头。


    咳,他虽然喊着要将叶氏发饰名扬东阳县。


    但这事儿又不迫切,他家距离买铺子还得很久呢。


    “我吃得好,睡得好,家中活计被娘和云哥儿揽了过去,我闲的发慌。你还是让我做些正经事吧。”


    安哥儿很坚持。


    “真闲得发慌?”叶妙问。


    “若是假的,我定不会跟你开口,不然的话,就算将布料拎回去了,那当家的也不会同意。”


    想到谷栋对安哥儿的重视,叶妙就点了头:“成。”


    二月了,田地里已经有活儿了,赵丰、周康宁时常得下地。


    他自个儿也还没从《搜神记》里走出来,每日都要看上一会儿。


    于是发绳发带的产量直线下降。


    出货量低,收益就不高。


    现在有安哥儿帮忙,的确能多挣几个钱。


    拉着安哥儿、云哥儿远离摊子,他将卖得最畅销的那款发绳的编发教给了安哥儿。


    这款发绳的基础编法是他劲哥教的,但他会在上面绣几朵绿色、黄色、粉色的绢花,正值春日,这鲜嫩的颜色顶在脑袋上颇为吸睛。


    孩童们见着这个款,眼睛都移不开了,吸引力一点儿不比夸张的蝴蝶结发带弱。


    安哥儿只需要将基础发绳编好,绢花由他来绣上去。


    安哥儿学会之后,没有多留,谷家距离大集不算近,他出来一趟,得耗费大半个时辰。


    若是在外面待的久了,邓氏会担心。


    今日匆忙,叶妙没有给他准备布料,他回去后便拿出自己存的布料,坐在炕上和云哥儿一起动手。


    不过,临近中午,邓氏将云哥儿喊到了灶房,祖孙俩开始做午饭。


    邓氏厨艺不好,但自打他怀孕,邓氏就开始认真学厨艺,如今的水平虽比不得他,但比起从前,已有很大的提升。


    而且,谷栋也时常会从外边买些饭菜回来改善家中伙食。


    午饭还未做好,谷栋就回来了,一进院门,他就直奔他与安哥儿的屋子。


    来到屋门口,瞧见安哥儿竟然在编发绳,顿觉奇怪。


    他在炕边坐下,抱住了安哥儿的腰:“怎么想起捣鼓这个了?给云哥儿编的?”


    “不是,帮妙哥儿编的。”


    安哥儿将叶氏发饰一事简单讲了讲。


    谷栋哦了一声,不是很感兴趣,只是道:“你别太费神,身子重要。”


    “月份还小呢,累不着我。话说,你怎这么早回来了?”安哥儿有些奇怪。


    今日是县试的大日子。


    谷栋一大早就出门了,身为衙役,得去维持秩序,另有无数琐碎小事。


    “这会儿考生们还在奋笔疾书,一时用不上我,我就先回来了。”


    再者,整个县衙的人都知晓他年近三十夫郎才怀上身子,只要不是至关重要的大事,他提前溜号回家,旁人都很理解。


    安哥儿闻言笑了一下,没说话。


    谷栋打量着他的侧脸,打量着打量着,忽而问:“咱们的孩子不能科考,你介意么?”


    “不介意。”安哥儿抬眼看向他,有些纳闷:“难道你介意?”


    “午夜梦回,还是有些介意的。”


    堂堂大丈夫,自是希望他的孩子能走正途。


    捕头再风光,那也是贱籍。


    安哥儿听得此话,忙放下手中的绳子,抓住他的手道:“既改变不了,那就别多想。咱现在的日子也不差。”


    谷栋点头。


    可不是。


    现在的日子怎么能算差,家中存银过千,上有老人可以孝顺,下有孩子可以逗弄,中间也有一位令他爱到骨子里的夫郎。


    出门也颇为威风。


    这怎么不算好日子?


    那秦书礼削尖脑袋想入贱籍呢。


    若真的脱籍,那必然得放弃捕头这个身份。


    况且,胥吏身份特殊,不能自赎,也无主家放免。


    除非遇见皇帝大赦天下,且上头有门路,不然的话,就得熬。


    待熬到七十岁,按照律法,那就可以转籍。


    当然,他的儿子、孙子依旧不能科考。


    但那时,他肯定已攒下万两家财,到时候置地购田,当个富家翁,日子已经超过这世上大多数人。


    他对如今的日子很满意,只是偶尔午夜梦回,不免失落。


    安哥儿听完他这一番话,伸出双臂抱住了他,轻声道:“人只能走一条路,而你已经尽力了。”


    “能坐上捕头这个位置,已经非常了不得了。”


    此话一出,谷栋睁大眼睛,咦了一声:“你这是夸我呢?”


    “难道是在损你?”


    谷栋嘿嘿笑了起来,低头亲亲他的唇,这才道:“好安哥儿,有你这句话,那我今后定然不失落了。”


    “若哪天真犯贱,再起了类似的心思,我就去和秦书礼比较!”


    “走科考路的,也有如秦书礼这样的畜生。”


    “咱的儿子、孙子不科考,踏踏实实过日子,也挺好。”


    安哥儿听了此话,推了他一把:“好端端的,别提那个畜生,晦气。”


    “好好好,我错了。”谷栋抬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脸,而后又要去亲安哥儿:“一上午没见,想死我了。”


    安哥儿这下子没推他了。


    安哥儿自己也想他。


    而且,自打他怀孕,他们的房事就停了。


    大夫说,他身子还是有些虚,即便后来胎儿稳了,也不要行房。


    于是这人就真做起了和尚,每次隔个七八日才会让他用嘴帮着弄出来。


    不能用下面的,他们亲亲的次数比从前更多。


    怀孕之后,他的性子、身子和从前比,没大的变化,但心里对这人的爱恋浓了不少,一刻不见就想得慌。


    一个上午没见面,现在这人亲他,他心里头只觉得欢喜、宁静。


    现在的日子,真的很好。


    农历二月,正是春耕之时。


    小麦快要进入反青期,灌溉、追肥等必不可少。


    红薯也该育苗了。


    秦劲家如今共有二十亩田地。


    十亩是原身分的。


    三亩来自于安哥儿。


    七亩来自于秦书礼秦小存。


    如果算上周延年的那二亩,那就有二十二亩田地。


    二十二亩地,其中十三亩都种了小麦。


    因此,秦家最近颇为忙碌。


    遇见灌溉时,只余下叶妙一人在家,旁的人都得下地。


    为此,秦劲提前找何家定制了三辆小推车,好让周家父子三人使用。


    灌溉庄稼时若是有了小推车,真的能省下一半的力气。


    但秦劲定然舍不得将家务活都压到叶妙身上,每次都会让周康宁提前回去帮着做饭。


    周康宁原先的厨艺只能算做一般,来了秦家,跟着叶妙、赵丰学了多日,如今已能独立掌勺做各种饭菜。


    今日傍晚,他从麦地里回来,背篓满满都是茵陈。


    茵陈这道野菜若是拿面粉伴了上锅蒸,那滋味并不输给荠菜。


    叶妙原本在绣发带,见他带回来这么多茵陈,就坐到灶房下与他一起择。


    野菜最大的缺点是泥土多,得淘洗好些遍才能洗干净,等两人将一背篓茵陈洗好,天已经黑了。


    秦劲赵丰周立周延年也回来了。


    好在他们俩刚才择菜时已在锅里烧了热水,这四人可先洗澡,洗后再吃晚饭。


    等这四人轮流洗了澡,晚饭也好了。


    蒸茵陈,红枣小米粥,还有一大碗茵陈煎蛋。


    吃了晚饭,众人简单刷了牙,就各自回房。


    叶妙今个儿没出汗,就没洗澡,只仔细刷了牙,因为蒸茵陈里放的有蒜汁。


    但秦劲比他更讲究,刷牙的时间更长,于是他回屋后就又拿起了《搜神记》,准备随意翻几页。


    秦劲进屋,瞧见小夫郎这般痴迷,不由笑:“明个儿收了摊,我干脆去找郭二哥,询问他共收集了多少好故事,看能不能提前借过来给你瞧瞧。”


    此话一出,叶妙眸子立马亮了。


    但很快又皱眉:“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这又不是科考,提前泄露给咱也不妨事。”秦劲说着上了炕。


    他说的肯定,叶妙就放心了,笑眯眯的凑过去圈住了他脖子:“还是劲哥待我好。快趴下,我给你揉揉。今个儿累不累?”


    秦劲也觉得他嘴巴甜,先亲了他一下,这才趴在炕上任由他给自己揉按肩膀。


    其实今日不算累,因为下午浇灌的那块麦地临着河。


    用水桶打了河水,放到小推车上,然后推着车子来到田中,真不费什么力气。


    所以,等叶妙的手来到他腰间时,他便翻了个身,笑眯眯的让叶妙继续往下。


    叶妙瞥了他一眼,眸光流转,颇为招人。


    他看得心痒痒,对着小夫郎招手:“先亲亲。”


    叶妙就顺势在他身边躺下,他将人搂住,两人开始接吻,此时节不盖被子还是有些冷,两人很快转移到了被窝里。


    狠狠闹了一通,秦劲满足起身,出门去灶房打热水。


    与灶房正对着的赵丰的屋子。


    里面漆黑一片。


    但赵丰与周立并未入睡。


    两人都节俭,做那事时甚少点着油灯。


    再者,黑暗里瞧不见对方,不仅身子会敏感些,胆子也会大些,什么胡话肉麻话都敢说。


    但今日,两人是先说了会儿话,耽误了时间,因此闹到现在还没结束。


    郭员外的孙子,郭信恳也要参加此次的县试,不知结果如何。


    周立关心此事,且当年他自己也考过,虽只考了一次,也未过,但好歹有经验,此时说给赵丰,能让赵丰长些见识。


    因此,俩人一唠,就有些晚了。


    赵丰是第一次接触这方面的事,他听着周立的话,虽心疼当年的周立,但心中对周立的感情更浓了些。


    他年近四十,却能寻到周立这般人品好还参加过县试的相公。


    真真是老天眷顾。


    心中情浓,他就比往日热情了些,一口一个立弟,还庆幸老天将他们凑到了一处。


    周立明白他的心情,心中一时又感慨又感动。


    嗐,也就是他将自己当个宝。


    但真论起来,赵丰可一点儿都不差。


    贤惠,长得好,性子也温和。


    若是当年他娶亲时遇见赵丰,他必定满意极了。


    其实这些年来,他并不怨恨延年、宁哥儿这兄弟俩的娘亲,家里日子苦还没盼头,人家自寻更好的去处,他没立场怨恨。


    但如今被赵丰这般珍视,再回想这十余年来的痛苦,他心绪激荡的厉害。


    刚成亲时,他对赵丰的感激远远大过喜欢,但成亲之后,只一夜,他就狠狠心动,而白日里,赵丰安静的性子也与他合得来。


    于是这感情就突飞猛进,一日浓过一日。


    此刻,见赵丰心疼自己,他不由将人抱紧,大力的动作着,唇也根本舍不得与赵丰的唇分开。


    他撞的大力,赵丰趴在他怀中死死抱着他,即便愉悦如同飓风席卷,但仍留着一丝意识,唇努力回应着他。


    这一场做完,两人都有些累。


    但心中却无比餍足。


    赵丰依偎在周立怀中,舍不得让周立下炕去打水。


    周立其实也不想放开他,与他又亲了好一会,索性不打水了,只拿布巾擦了擦,而后抱在一起沉沉睡去。


    翌日,赵丰凌晨准时起床做炸锅巴。


    周立已不会妨碍他做正事,但两人睡前抱得紧,他每次起床都会将周立惊醒。


    今日也不例外。


    与周立抱了一下,交代周立继续睡,他穿衣下炕。


    叶妙对《搜神记》已过了最痴迷的劲儿,因此又将做小蛋卷的活儿接了过来。


    早饭后,秦劲、周延年、秦力秦锦四人出发去大集上。


    今日的生意与往日并无不同,不到中午,小蛋卷和千张全部售完。


    秦劲就将小推车放到刘老板那里,他进城去茶馆找郭厚。


    郭厚基本上每日都会待在茶馆,不想错过任何故事。


    虽是中午,但茶馆提供点心干果,所以一半座位都坐着人。


    还有一人正在讲故事。


    记录员不是郭厚。


    但郭厚坐在一楼大堂的角落里。


    而且,多日不见、不,不是多日,是好几个月都未见的郭信恳竟坐在郭厚身旁。


    秦劲一愣。


    稀奇啊。


    这个洁癖竟然来了茶馆这种人多、接地气的地方?


    郭厚瞧见秦劲,颇为高兴,忙对着秦劲招手,示意他过去。


    秦劲就朝着角落走去。


    来到桌前,他在郭厚的另一边坐下,远离郭信恳这个小洁癖。


    但离得近了,他这才发现郭信恳的脸色挺不好。


    双目失神,脸色灰暗,身上朝气全无。


    他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


    他也知道郭信恳今年参加了县试,但如今郭信恳突兀的出现在茶馆,且是这幅神色,是又没考过?


    “秦劲啊,你怎这个时候来了?”


    郭厚主动开口,将秦劲的注意力拉了过来。


    秦劲就笑着将叶妙痴迷《搜神记》的事说了,并表明今日目的。


    郭厚一听,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你夫郎想看,那我把这几日记录的拿给你。余下的都在家里,等你夫郎将这几日的看完,我再把之前的拿给他。”


    “成,多谢郭二哥。”


    “你看你,道什么谢啊。走走走,上二楼,这几日的手稿都在柜子里锁着。”郭厚招呼秦劲上楼。


    秦劲就与他一道起身去了二楼。


    不过,一到了二楼,郭厚就拉着他往角落里躲,并小声道:“秦劲啊,小恳他此次第一场就被刷下来了,成绩比前四次都糟糕。”


    “我父亲觉得是他太飘了,就让我带他来茶馆坐坐,体会一番底层百姓的日子。”


    “你待会注意些,别提这方面的事,他心里正难受呢。”


    秦劲一愣,有些不可思议。


    他也听周立提过几嘴,如今县试的规矩是优中选优。


    因为大晋立朝已久,早不缺秀才、举人、进士了,为防止冗官现象日益严重,所以现在的科举是优中选优。


    小小县试就得连考五场,而且每一场都至关重要。


    第一场考完,第二天出成绩,只录取固定的名额,名额之外的,全部刷掉。


    第二场考完,亦是第二天出成绩,再刷掉一批人。


    一直到第五场,这才会选出最终的过关者。


    郭信恳第一场就被刷了下来,这……


    不是说已经考了四次今年是第五次吗?


    且异常刻苦……


    他按下诧异,只道:“郭二哥放心,我拿了稿子就走,不多留。”


    “成,你今日就先回去吧,小恳在此,我也无法好好招待你。”


    郭厚说着,这才来到柜子跟前,将里面的手稿取出。


    将手稿递给秦劲时,他又道:“先说好,这上面的故事可没办法跟《搜神记》相比。”


    秦劲点头,并不意外。


    听说蒲松龄写《聊斋》写了四十余年,郭厚这才几日,且视线又局限在东阳县这小小地方,没有多少精彩的故事是正常的。


    他取了手稿,下了楼,径直出门。


    到了城门口,他取回小推车,推上回家。


    到家时,午饭已做好。


    他先把手稿给了叶妙,叶妙高兴得差点儿蹦了起来,忙小心翼翼的将手稿放去卧房。


    这稿子可珍贵了,只此一份,没有备份。


    他定然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他的兴奋一直持续到秦劲在饭桌上说起郭信恳落考一事。


    郭信恳是郭家的希望,如今第一关都未过,他不好意思再兴奋。


    不过,他在心里暗暗惊叹。


    以郭家那样的条件,郭信恳考了五次都没能过童生试的第一关,这科举也忒难了。


    小锦苦读十年,真能考回来一个秀才吗?


    午饭后,秦劲回房午睡,他跟了过去,提起秦锦,他一脸担忧。


    秦劲就揉揉他脑袋,让他别多想。


    大晋的科举,比秦劲上辈子时的高考难多了。


    他记得以前看过一个数据,考中秀才,堪比高考考中985、211这种重点院校。


    但上辈子好歹有个公平的义务教育,可这里,农家子在门路、师资力量这块如何拼得过郭信恳这样的富家子弟?


    秦锦想连过三关拿下秀才,绝对比高考生上985、211难多了。


    于是,第二日出摊时,秦劲便借着郭信恳落榜一事,让秦锦心态放平。


    其实他更想让秦力放平心态,别望子成龙给秦锦太大压力。


    秦力这会儿的确在暗暗咂舌了。


    郭员外的孙子考了五次都未中,他家小锦能成么?


    哎,读书可真难。


    如今光是买书本、纸笔,他家就花了三两多银子了,再加上束脩,这才一个多月就花了将近十两。


    要不是家中有凉粉生意,真供不起。


    郭信恳的落选,并没有影响到秦家的日子。


    秦劲该下地干活就下地干活。


    该出摊就出摊。


    只一样,二月底时,王秀芹忍不住又催秦劲带着叶妙去瞧大夫。


    夫夫俩颇为乖巧,第二日就真去医馆看了大夫。


    回来后,该避孕还是避孕。


    秦劲觉得时至今日,他还没真正兑现成亲时说的话,叶妙如今虽然有闲情逸致翻阅书籍,顺带卖些发饰,但远不到他说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再攒一年银子,让家底厚实些。


    也再让叶妙舒服一年。


    做足准备了,也享受过了,他才能去迎接小生命。


    第087章 郭信恳落榜缘由


    这时节油菜花开的正盛, 大片大片的嫩黄夹杂在翠绿的麦地中间,颇为惹眼。


    桃花也开了。


    花瓣娇嫩。


    叶妙很喜欢桃花色,特意去布店买了颜色类似的布料做了桃花色发带。


    可惜自家没有种桃树, 不然的话,他售卖时, 肯定会在发带上缝几朵漂亮的桃花。


    家门口种的倒是有杏花。


    但杏花洁白无瑕,只能观赏,不能戴到头上去。


    至于油菜花。


    油菜花不能随意掐, 会影响产量。


    况且, 家里也没有种植油菜, 他只能歇了往发带上绣油菜花的心思。


    但桃花色发带卖的挺好。


    春天嘛, 大家就喜爱鲜亮的颜色。


    他此次还添了些新花样,他在发带末尾加了流苏坠子。


    造型很浮夸, 但很讨孩童的欢心。


    而且,叶氏发饰已经有了小小名气。


    原本就有城北的人家穿越整个县城跑来买他的发绳发带,从前人们说起他的摊子,只能用城南大集这四个字来代替。


    现在, 人家可以将城南大集换成叶氏发饰。


    虽然摊小牌小,但名气一点儿都不小!


    秦劲听叶妙念叨家中没有桃树, 就上了心。


    这日收摊时,借着归还书稿,他准备向郭厚打探谁家愿意出售桃树。


    他到茶馆时,郭信恳竟然还在。


    不过, 其脸色比前几日更难看。


    前几日是失神落魄,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


    现在脸上有活气儿了, 只是很明显,这是怒气, 活像是谁欠他银子一般。


    郭厚听完秦劲的来意,笑呵呵的点头:“放心吧,桃树还算常见,我很快就能给你找来。”


    他家无人爱吃桃,所以郭家没种桃树。


    “这几日记录的故事比前些日子少了,这样吧,你随我回家,我将家中的稿子给你取来。”郭厚又道。


    说着还给秦劲使眼色。


    秦劲不明所以,就先应了下来。


    待出了茶馆,上了牛车,郭厚立马大倒苦水:“好兄弟,咱东阳县还是太小了,这才开业两个多月,就没什么新鲜故事了。”


    “我看,过些日子我还是到京城去,那里人多,新鲜故事定然也多。”


    秦劲:“……”


    好家伙,这才俩个多月就耐不住了,想要到京城去。


    人家蒲松龄写《聊斋》可是花了一生!


    “郭二哥,也不一定非得写鬼怪神妖,写些普通人的,有借鉴、劝诫意义的故事,也很好哇。”


    《聊斋》也并非全是鬼妖,也写了人,比如《庚娘》篇。


    还有一些少儿不宜的,比如说犬奸这种。


    哪有那么多神神鬼鬼,只要故事足够精彩,那就该纳入册中嘛。


    “嗯……”郭厚闻言,沉吟片刻,道:“那我先整理出来吧。”


    具体用不用,得看他那老父亲。


    他可做不了主。


    秦劲见状,便又劝道:“郭二哥,你也可将口口相传的传说记述下来,给大众定一个最终的版本。”


    就好比白娘子的故事,前朝只是历代相传,到了明朝,就有了初定版本《白娘子永镇雷峰塔》。


    郭厚也可以将类似的故事收集起来,加以改编,搞一个风靡大江南北的版本出来。


    什么董永七仙女、牛郎织女的,都是现成的素材嘛。


    郭厚听了此话,先是皱眉思索,随后眼睛慢慢亮了,忙又握住秦劲的手:“好兄弟,醍醐灌顶啊。”


    “就按照你说的办!”


    “你还有没有其他妙策?快与哥哥讲讲。”


    “……容我想想。”


    秦劲被这句哥哥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他想要将手抽回,谁知郭厚突然握得更紧:“对了。待会到了家里,你去见见我父亲,他最近和小恳置气,爷孙两个闹的特别僵。”


    “嗯?他老人家和小恳置气?”秦劲惊讶。


    “可不是!”郭厚说着放开了秦劲的手,改为拍大腿叹气:“小恳此次不是第一关就没过嘛,回来后,我父亲就问他试卷是如何写的。”


    “最后一道策问是‘浮费弥广,何解’,小恳写得是向全天下人增加赋税,觉得如今的三十税一太轻了,应恢复到前朝的十五税一。”


    “?”


    秦劲眉心皱起。


    啥玩意?


    “结果我父亲听了,大发雷霆,觉得他不知底层艰辛。于是就想让他去茶馆帮忙,切身体会挣钱的艰难。”


    其实,一开始他父亲并没有让小恳去茶馆帮忙的意思,只是想让小恳去茶馆观察一下底层百姓的日子。


    可昨个儿他父亲突然改了主意,要给小恳说亲。


    小恳肯定不愿意啊,才十八岁,未来还长呢。


    可他父亲说,不成亲,那就去茶馆帮忙,看自个儿能挣回来几个银钱。


    若是能在两个月内不靠旁人帮助挣回来一百两银子,那今年就不给他说亲。


    小恳哪里懂得挣钱,于是今日来了茶馆后就黑着一张脸,看得他这个当父亲的愁死了。


    但他不敢去说情。


    他自个儿都一事无成呢这么大年纪了还得让家里出银子给他开茶馆,他若是跑去说情,那他老父亲的怒火绝对朝他身上发。


    因此,刚才瞧见秦劲,他便起了心思,想让秦劲去探探他那老父亲的口风。


    好端端的,成什么亲?


    读书人娶亲都晚!


    万一将来高中了,那就可以说一门更好的亲事!


    秦劲听完郭厚的这一番话,哭笑不得:“郭二哥,你可太看得起我了,员外他老人家也没少骂我啊。他现在在气头上,我若是过去,那也逃不过一顿骂。”


    “好兄弟。”郭厚闻言,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其实我父亲经常夸你,他最欣赏你这样的年轻人了。”


    “莫怕,此次我将一半的书稿都交给你,让你家妙哥儿看个痛快。”


    秦劲:“……”


    原本就打算让妙哥儿慢慢看的啊。


    就算拿回去一半,妙哥儿一时间也看不完呐。


    他叹了口气。


    罢了,郭员外对他照拂颇多,现在老人家生着气,他身为小辈,理该去探望一番。


    到了郭家。


    郭家正要吃午饭。


    郭家没分家,但因为人多,一张桌子坐不下,因此各房一向是各吃各的。


    郭员外妻子去了之后,他没有再娶,平日里兴致来了,会跟着三兄弟一道用饭。


    但今个儿他心情不好,便孤零零的一人用午饭。


    瞧见秦劲,他哼了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小子干啥来了?”


    秦劲一听,笑道:“我这不是怕来的太勤快,您老人家觉得我狗腿嘛。”


    “年纪不大,想的倒是不少。坐下吧,和我一道吃些。吃完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秦劲就应是,在桌旁坐了下来。


    有婆子端来碗筷放到他跟前。


    郭员外生活不算简朴,但也不奢靡,桌上有鱼有羊,还有一碟子酱牛肉。


    郭员外指着那碟酱牛肉道:“家中耕牛老死,得了些牛肉,待会儿你带回去几斤,给你家人尝尝。”


    秦劲许久没吃牛肉,便笑着谢了郭员外的好意,并道今日来的匆忙,没能带些点心,下次一定给补上。


    “瞎客气。”郭员外不耐烦的白了他一眼。


    “这可不是瞎客气,这是身为小辈应有的礼数。”


    郭员外闻言,忽而叹气,他将手中的筷子放下,胃口全无:“要是小恳有你一半的机灵,那我也不用愁了。”


    一开始,郭信恳被刷下来后,因为五场考试还未彻底结束,他便没有去寻主持县试的县令大人。


    昨个儿他腆着老脸去拜访县令大人,想听听县令大人对郭信恳此次县试的评价。


    他将郭信恳的答案复述了一遍,县令大人倒是有印象。


    郭信恳这孩子吧,仁心是有的,虽提议增加赋税,但也强调要向富人多征税。


    可修改三十税一这一税法,有些天真。


    三十税一,顾名思义,农人要将收成的三十分之一上交给朝廷。


    可除了粮税,农人还要交一家子的丁税,冬季还得承担徭役,因此农人的负担并不算轻。


    东阳县靠近京城,且在入京的必经之路上,时常有商队旅人过来补给,因此百姓生活还算安稳。


    可偏远地方的农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今上治国,讲究一个“活”字。


    给皆阶层都留一条活路,这般江山才不会动荡。


    百姓大多是农人,给他们增税,与今上的施政理念相悖,于是凡是给农人增税的,他全打了回去。


    郭员外听完这一番话语,心中有了底,从县衙出来,回来后便给郭信恳下了命令:


    要么凭自个儿挣来一百两银子给他看。


    要么成亲。


    之前他惯着郭信恳,觉得爱干净不是大毛病。


    可此次郭信恳犯了致命错误,那他必须要掰一掰郭信恳的性子。


    唉。


    他虽有人脉,可人家远在京城,能照拂他这个老头子,已是人家有情义了。


    这种人脉,定然要用在事关郭家命运的大事上,小辈读书这种事情,他怎好去劳烦人家。


    这人情他是能不用就不用。


    他从未对孙辈说过他有靠山之事。


    因此,在科举一途上,他真真是两眼一抹黑,除了银子,给不了郭信恳什么助力。


    论刻苦,郭信恳谁都不输,可偏偏不通世事,过于天真。


    想来也是,若是郭信恳这样的人真做了大官,轻飘飘的一句话,能给多少家庭带去灭顶之灾?


    郭员外自个儿也是白手起家,辛苦大半辈子攒下如今家业,他慈爱,所以不曾要求孙辈如他当年那般劳碌。


    结果却惯得郭信恳的仁心和见识全都飘在半空里落不了地。


    是他的错。


    因此,他铁了心逼迫郭信恳必须二选一。


    哼,地主家的孙子,竟嫌弃泥土地,真真是该遭雷劈啊。


    不过,此刻,当着秦劲的面,他隐去拜访县令大人一事,只道让秦劲多费费心,看身边有没有适合郭信恳的适龄姑娘或小哥儿。


    郭信恳不爱脚踏地面,那他就非要给郭信恳从乡下挑一个姑娘或小哥儿。


    秦劲:“……”


    他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不至于吧?


    就算是为了让郭信恳长记性,也不能用这种方式。


    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郭信恳哪里愿意娶乡下的姑娘或小哥儿,真将人娶进门,新妇/新夫郎必然要受冷落。


    这不是在害人家姑娘或小哥儿吗?


    他想要劝,但谁知郭员外摆摆手,道:“我会好好劝小恳的,你只管寻合适的媒茬。”


    “……”


    成叭。


    郭家家事,他也不好指指点点。


    但愿郭员外真能扭转郭信恳的想法。


    若是扭转不了,那他就当没这事,他才不会去害人家小姑娘/小哥儿。


    从郭家出来,秦劲手里拎着五斤牛肉。


    身旁的背篓里满满都是书稿。


    他坐在牛车上,一路来到城门口,从刘老板那里拿回小推车放到牛车上,而后他回了家。


    他回来得虽晚,但叶妙知道他要去茶馆还书,因此并不担忧。


    不过,瞧见他竟然带回来一背篓稿子,叶妙高兴极了,忙将那个背篓放回卧房。


    郭厚这是信任他,所以肯让他劲哥带回来这么多书稿,他绝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至于那牛肉,当然,他也稀罕的。


    他长这么大,还没吃过牛肉呢。


    晚饭时,他切了两斤送去老院,余下三斤切成薄片,配上蒜末干辣椒香醋,再加上茵陈,拌了整整一小盆。


    家中人数虽多,但牛肉切得薄,每人都能分到几片。


    叶妙夹了一片牛肉送入口中,只觉得的确比猪肉更香更有嚼劲,一片牛肉,他咀嚼了好一会儿才咽下去。


    咽下去后,他又夹了一筷子焯过水的茵陈,茵陈香香辣辣又鲜嫩,滋味很好。


    他连着吃了三筷子茵陈,这才又去夹牛肉。


    口中还催其他人也夹:“难得吃一次,可别谦让来谦让去的。”


    “况且,都是一家人,亲骨肉,即便谦让,那也不好分。”


    “干脆每个人都吃。”


    秦劲闻言笑,他的确想念牛肉的味道,但看小夫郎细细的品,他便不准备再夹。


    但小夫郎此话也有理,在座的的确都是亲骨肉。


    周立肯定会把自己的那份让给周延年周康宁赵丰,可赵丰又一定会顾念妙哥儿,所以,都别让了,大家一起吃。


    都是一家人,平分!


    他就又夹了一片,也如叶妙那般,细细的嚼,舍不得下咽。


    其他人也都笑,笑了之后,也纷纷去夹牛肉。


    这牛肉的确好吃!


    “说起来,咱们养几只羊吧。”赵丰突然道。


    饭桌上的人都看向他。


    “安哥儿已经养羊了,咱们家也养。”赵丰解释。


    小哥儿不能亲自喂奶,因此,很多人家都会养羊。


    母羊下崽前后会产奶,这个时间能持续八九个月,用来喂婴儿再合适不过。


    当然,县城有羊奶出售,可住在乡下,还是自家养羊更方便。


    叶妙明白自家阿爹的心思,就点了头:“好。”


    说起来,这事儿是该准备上了。


    咳。


    他说的准备,可不是到时候拿羊奶喂崽。


    他离生娃还早呢。


    家中时常吃猪肉,偶尔才会买羊肉,他想吃羊肉了。


    现在养几只,过年时正好宰了吃肉。


    晚饭后,回了卧房,他将他的小心思告诉给秦劲,秦劲笑着点了点他鼻尖:“小馋猫,咱们多养几只,过年时吃个够。”


    叶妙闻言,立马反驳:“我不馋!”


    “好好好,你不馋,是我馋了。是我想吃烤羊肉串,是我想喝暖烘烘的羊汤,是我想吃烤羊排,是我想吃孜然羊肉……”


    见随着自己报菜名,小夫郎的眸子越来越亮,秦劲心里乐死了,也稀罕死了,捧着他的脸去亲他。


    “但我更想吃叶妙,妙妙,妙哥儿。”


    叶妙也已经绷不住脸上的笑,闻言立马搂住秦劲的脖子,将秦劲往炕上带。


    “那你快来吃。”


    夫夫俩倒在炕上闹作一团,你挠我一下我抓你一下,玩了好一会儿秦劲才将人塞入被窝,准备开吃。


    叶妙正兴奋着,主动极了,在秦劲怀里扭来扭去,手也不老实,在秦劲身上乱摸,口不是含着秦劲的唇,就是催秦劲快些。


    秦劲被他激着,一时没忍住,竟交代在他体内。


    两人成亲快两年,这倒是头一次。


    难得的体验,先是让叶妙愣了片刻,之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顿时有些慌。


    但心里又馋,咳,比之前他劲哥交代在他体外时要舒服许多……


    他带着红晕的脸蛋,因为纠结而皱成了一团。


    秦劲见状,以为他怕怀孩子,忙安慰他:“这才一次,不一定中,别担心。”


    他闻言,眨巴下眸子,随后将脸埋在秦劲颈窝里,老实交代心中所想。


    秦劲顿时哭笑不得。


    好一个贪欢的小夫郎。


    那这可如何是好?


    想了想,他凑到怀中人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听得怀中人又是害羞又是兴奋,竟又在他怀里扭了起来。


    还是劲哥聪明!


    事后导出来就好了嘛。


    嘿嘿,他忍不住又开始撩拨,精力旺盛。


    秦劲自是依他。


    两人又闹到了很晚,以至于第二日凌晨,俩人都晚起了一会儿,当秦劲打开堂屋门时,赵丰、周延年都已经将豆腐脑拎回来了。


    秦劲一脸镇定的让周延年回屋休息,他开始做千张。


    今日照常出摊。


    收摊时,他去羊汤摊子前,向老板打探可有门路买几只羊。


    得了羊汤老板的准话,他这才推上小推车回家。


    今日运气不错,有人在大集上卖野鱼,他一口气买了五条,每条都有一尺长。


    今晚吃鱼!


    这五条鱼,先炸,炸完之后再加入热水炖,晚上时,香喷喷的奶白色鱼汤喝得每个人都肚子圆圆,以至于凌晨起床时,几人竟都不饿。


    周康宁也在凌晨时起了,他要做蛋黄酥。


    前日白得了五斤牛肉,今个儿秦劲要给郭厚回礼。


    不用烤太多,二十个即可。


    中午,秦劲拎着二十个蛋黄酥去茶馆找郭厚,进了茶馆,只见郭信恳在柜台后站着,手里还捏着毛笔。


    他心中纳闷,这是要担任茶馆掌柜?


    亦或者是账房?


    可这俩个职位加一起,两个月内也赚不到一百两啊。


    郭信恳见了秦劲,只喊了一声秦叔,便低下了脑袋。


    随着他低头,秦劲瞥见了他的后颈。


    雪白雪白的,再配上他那张俊美的脸,真真令人不忍多责怪。


    罢了。


    一个养在深宅里只会读书的孩子,不懂底层辛苦,不怪他。


    不过,从心里来说,秦劲还是希望郭员外真能将郭信恳的思想给掰回来。


    秦劲自个儿也是农人,这辈子的目标是当地主。


    他可不希望增加农税。


    兴,百姓苦哇。


    此刻,郭厚正在二楼奋笔疾书。


    那日他受秦劲点拨,灵感迸发,他决定改编牛郎织女这一故事。


    此刻他瞧见秦劲,立马让秦劲坐下,兴致勃勃的将自己的思路告诉秦劲。


    其实他更喜欢孟姜女哭长城,但这个故事早就完善的版本,于是他就将注意力放到牛郎织女身上。


    写完牛郎织女,他还打算写董永七仙女,反正都是仙女和凡人。


    秦劲听完他的思路,给他指点了一番,好让故事更狗血离奇丰富。


    什么七仙女幼年时曾下凡游玩,结果却被恶妖陷害,差点丢掉小命,危机之时被董永的前前前……前世救下。


    今生七仙女自私下凡,违反天条,最后剔除仙骨什么的,听得郭厚又开始拍大腿,整个人乐坏了。


    精彩,精彩啊!


    听君一席话,文思如泉涌!


    当秦劲将五只小羊一只母羊牵回家时,阳春三月已到。


    天气有些热了。


    秦兵去何家取家具时,秦劲跟了过去,他找何木匠定制了一把大伞。


    今年夏秦劲想舒适些,而且他与刘老板熟识了,不摆摊时,可将遮阳伞放到刘老板的棚子里,不用每日带在身上。


    此时都是油纸伞,他让何木匠在伞面上多沾一层干草,犹如蓑衣一般。


    如此这般,遮阳效果肯定不错。


    再有俩月便是秦方的婚期,秦兵将新家具运回家,直接送入新房。


    当然,老院房子未翻新,新房实际上是旧房。


    秦兵也想盖新房,可家中银子不凑手。


    他只盼着今年夏大拉皮能卖得红火些,好增加些收入。


    不然的话,只靠着一月三四两的入账,他家想盖新房,最起码还要再等三年——秦圆年纪也不小了,办完秦方的婚事,就该给秦圆攒聘礼了。


    时间过得如此快,一转眼,孩子们都大了。


    郭信恳也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转瞬一个月过去,可他上哪儿挣一百两银子去?


    他活这么大,唯一会的便是读书,但他还未考取功名,他想挣钱,只能如普通书生那般,做些给人抄书写信之类的活计。


    可这种活计根本挣不到太多银子。


    知事情完不成,他便向郭员外低了头,同意成亲。


    但得知郭员外竟要他娶乡下的姑娘/哥儿,他整个人都炸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第088章 郭信恳去秦家


    郭信恳委屈死了。


    他不明白郭员外怎么就和他杠上了。


    论一事无成, 他大伯、父亲、三叔,皆不输他。


    可怎么到了他这里,就非得逼着他去挣银子?


    非得逼着他娶乡下的姑娘/小哥儿?


    他委屈坏了。


    可谁知他父亲竟也劝他, 让他不要和老爷子作对。


    并且说,他从前的理念的确不对。


    此次的策问, 也错得离谱。


    农人已万分辛苦,增税二字怎可轻易提出?


    一番话,说得他更委屈了。


    不增税还能干啥?


    朝廷开支大, 不想办法开源, 那银钱能凭空变出来吗?


    或者, 要他去得罪人, 提什么缩减开支的建议吗?


    若这么提议,定然会得罪不少人。


    万一以后进入官场此事被扒了出来, 那可就要遭人恨了。


    郭厚听了他的辩解,顿觉头疼。


    好家伙,这孩子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目光很长远嘛。


    可不敢得罪上位者, 只敢得罪富人和农人,这明显是欺软怕硬。


    当然, 这种明哲保身也不能算错。


    可郭家野心不大,这孩子能考个举人回来,那就是祖坟冒青烟,足以庇佑郭家了。


    所以, 郭厚的看法与郭员外一致。


    与其考虑进入官场之后的事,不如先把秀才这一功名拿下。


    这孩子飘在半空里的仁心和见识, 还是先落地吧。


    说实话,一开始郭员外对他提起周康宁之时, 他震惊极了。


    只觉得他这老父亲是异想天开乱点鸳鸯谱。


    但听完老父亲的解释,他瞬间觉得这门亲事极好。


    首先,周康宁识字。


    两人成亲之后,不会出现对牛弹琴、鸡同鸭讲的情况。


    而且,周康宁敢打敢杀。


    郭家人性子温和,就需要这种性子的人来撑起门面。


    郭家要是簪缨世家,那他可能会反对这门亲事。


    可他幼年时还下地收麦子呢。


    郭家自己脚上的泥巴都没洗干净,怎能嫌弃周康宁出身低?


    多好的一桩婚事啊。


    郭厚与郭员外处在同一阵线,郭信恳没辙了,他躲在房中,闹起了绝食。


    郭员外这下子更怒了。


    绝食?


    果真是吃的太饱了。


    成。


    他下了令,不准家里人给郭信恳送食物,先饿上两日再说。


    秦劲不知郭家的鸡飞狗跳,当叶妙终于将他上次拎回来的那一背篓书稿看完后,他便将书稿送了回去。


    这背篓书稿太重要,他是在收摊之后,先回了家,而后套上牛车,带上书稿,与叶妙一起前去郭家。


    叶妙还特意准备了一些蛋黄酥。


    此次的蛋黄酥和从前不一样,他在豆沙外面加了一层糯米,口感比之前的更丰富、软糯。


    秦劲已经提前和郭厚打了招呼,俩人到时,郭厚正在家里等着,且又为秦劲整理出一背篓的书稿。


    秦劲本以为门子会将自己夫夫二人领到郭厚的小院中,谁知那门子一路领着他们夫夫去了郭家专门用来待客的花厅。


    花厅之中,不止郭厚在。


    郭员外也在。


    郭厚瞧见秦劲,高兴的犹如见到亲兄弟一般,忙招呼秦劲叶妙二人坐下,并让婆子上好茶。


    秦劲、叶妙先给郭员外打了招呼,这才在椅子上坐下。


    但谁知他屁股刚挨着椅面,还未坐实,郭员外就道:“秦劲啊,今日,老头子我要求你一件事,望你应下。”


    此言一出,秦劲心中一惊,忙起身道:“老爷子,您只管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肯定答应。”


    叶妙也吓了一跳,跟着起身。


    郭员外人脉可是能通向京城,又有什么事能求到他劲哥这里来?


    郭员外先是叹了口气,而后示意他们夫夫坐下说话:“还是小恳的事。上次我不是托你打探合适的媒茬吗?”


    “事后想想,我强行撮合,若他真如倔驴一般犟到最后,始终不喜我给他定的好人家,那反而办了坏事,害了人家一生。”


    秦劲闻言,不由在心中点头。


    郭员外这老大爷脾气虽不好,但绝对担得起通情达理这四个字。


    郭员外又道:“我也不是非要他娶一个乡下的,我只盼着他能改改性子,通晓实事,别总是飘在半空里自个儿空想。”


    “因此,我同他商量一番,今年,我可以不逼着他娶亲。但他必须得去乡下住半年。”


    “他厌恶土地,不知农人艰辛,我偏要让他体会一番农人的不易。”


    秦劲:“……”


    好主意。


    非常棒的主意。


    他举双手双脚赞同。


    可这么一件事,郭员外怎么会用上“求”字?


    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郭员外就道:“郭家庄那边的人肯定会惯着他,他若去了郭家庄,只要我不亲自盯着,那他会继续做他的大少爷。”


    “如此一来,我的苦心不就白费了?”


    “我就想寻一个不惯着他,又能引他向上的地儿,思来想去,我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你符合这两个条件。”


    “……”


    秦劲沉默。


    叶妙睁大了双眸,他刚才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因而乍然听到此话,他震惊极了。


    让郭信恳去他家待半年?


    郭员外一瞧秦劲的脸色,就知道秦劲正在犯难。


    可没办法,这已经是他能想出的最好的主意了。


    与其先把周康宁娶回来——其实,他当初只是将周康宁纳入了孙媳的考察名单,并未选定周康宁。


    成亲这事讲究一个门当户对,郭信恳和周康宁的成长环境差的太大了。


    但他郭家并非巨富,家中只有一个砖窑和千亩田地,在官宦之家看来,他就是个乡下的土财主。


    在富商之家看来,他家虽有几个书生,可无一人成功考取功名。


    而且,郭信恳这小子的洁癖之名还传了开去。


    这么一个龟毛的小白脸,算不得好女婿。


    因此,这一年来,虽有媒婆登门,他自个儿也暗中相看,但并没有找到比周康宁更合适的。


    既然没有比周康宁更合适的,那么他就得想办法撮合二人。


    比起强娶,他更愿让这两个孩子慢慢接触。


    毕竟这门亲事除了他和郭信恳同意,人家周立、周康宁也得同意。


    他不愿害了周康宁一生。


    若郭信恳始终对周康宁无意……那他就好好做做周康宁的工作,好让周康宁同意嫁入郭家。


    郭家总得有一个能扛事能挑胆子的人啊。


    他真不舍得放弃周康宁。


    在心中又叹了口气,他对秦劲道:“秦劲啊,咱们认识这么久,老头子我从未求过你什么事,这事关系到小恳一生,希望你能答应。”


    “你放心,我会给他交纳饭钱,一个月十两,你们吃什么他便吃什么,不用额外关照他。”


    “我也会让老二时常去瞧他。”


    “他的性子还算和善,除了爱干净,没旁的毛病。定不会惹事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秦劲不由苦笑:“老爷子,不是我不答应,是小恳他爱干净,我担心他吃不惯农家饭,住不惯农家屋。”


    上次去他家送果树,不坐、不喝、不吃。


    就这个小仙男的范儿,他可不愿往家里带。


    不说旁的,只说灶房,叶妙、赵丰、周康宁就得多出不少活计——菜得多洗几遍,锅碗也得多擦几遍。


    他不想给自家人添这个麻烦。


    “你放心,我已经与他谈妥了,而且,前三日老二也去,他若是待不住,那就回来成亲。”


    “……”


    秦劲看了眼郭厚。


    郭厚笑得一脸尴尬:“好兄弟,你就帮哥哥一把,哥哥感激不尽,这辈子都会记着你的好。”


    话已至此,秦劲不好再拒绝,只能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郭二哥勿怪。”


    “是我们父子叨扰,你们夫夫不嫌麻烦我们就万幸了。”


    郭厚松了口气。


    唉。


    子孙不争气,丢人。


    郭员外也松了口气,这事儿的确得罪人,不好干。


    可没办法,谁让周康宁在秦家呢。


    这可是他的孙媳。


    此事敲定,秦劲便又与郭员外郭厚商议了一番细节。


    而后夫夫俩随着郭厚去了郭厚这一房的院子。


    院子挺大,厢房耳房一应俱全。


    到了郭厚书房,郭厚将手稿取出交给秦劲,秦劲叶妙没有多留,很快就离了郭家。


    至于郭家父子,他们明日中午跟着秦劲一道回五里沟。


    送走秦劲叶妙,郭厚便去了郭信恳的房间。


    郭信恳住在西厢房,在今日之前,这小子已经饿了两日,今个儿中午秦劲提前与他打了招呼要归还书稿,他就赶紧回家与他老父亲商议对策。


    前几日,他老父亲提出让他家小恳去秦家待半年,他初听震惊,细细琢磨了之后,觉得此法甚妙,恰好今个儿秦劲要来,于是他就来找他家小恳商议。


    不想成亲,也行。


    去秦劲家住半年,只要熬得住,那就可以不成亲。


    郭信恳已经饿了两日,郭员外下了狠心,别说是吃的,一口水都不让给他送。


    两日滴水未进,他总算明白饿肚子是什么滋味了。


    饿着饿着,竟会饿过劲儿,然后就不饿了。


    但很快,又会越发饥饿,肠子像是打了结,难受得厉害。


    还会饿的浑身无力。


    饿到满脑子都是食物,根本思考不了其他事儿。


    可要他就此低头,他只觉得屈辱。


    凭什么他就得娶一个乡下的姑娘/小哥儿?这是要搭进去他的一生。


    他不服!


    他宁肯饿死!


    但随着时间推移,见自己爷爷是真的有饿死自己的打算,他又慌了。


    同时心中更委屈了。


    怎么这般折腾他?他到底是不是郭家的亲骨肉?


    正难受委屈着,他亲爹来了,给了他第三个选择:既挣不来一百两银子,也不肯成亲,那就去秦家扮演一下农人。


    在秦家待够半年,那就不逼他了。


    郭信恳委屈得不能更委屈。


    听了此话,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他厌恶他爷爷与父亲!


    只要能远离这二人,他愿意去秦家待着!


    郭信恳应下,郭厚就松了口气。


    但随后忍不住苦笑。


    都是为了郭家啊。


    既然此前这小子是郭家最大的希望,那么此刻,自然也要受最大的磨难。


    郭厚回想起中午的情景,在心中一叹,随后推开了房门。


    郭信恳正慢吞吞的收拾着行李。


    瞧他进来,只抬头瞥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来。


    郭厚笑着道:“秦劲同意你去秦家暂住。他和他夫郎今日带了些蛋黄酥过来,你尝尝吧。”


    “先吃了他家的点心,好有个过渡,免得明个儿一口都吃不下去,闹得双方都尴尬。”


    “我不饿。”郭信恳淡淡的回了三字。


    郭厚像是没听到,自顾自道:“我叫人给你送来。”


    说罢就走了。


    不一会儿,一个婆子拎了个油纸包过来。


    郭信恳看都未看,只自顾自的收拾着。


    但等婆子出去,房间里安静下来,静得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一人,莫名的悲伤笼罩着他,他不由在桌旁坐下。


    他收拾不下去了。


    瞥见桌子上放着的油纸包。


    犹豫片刻,他伸手打开。


    这种精巧的小点心,近来颇受他家人喜爱。


    但因为是秦家做的,他之前只看,不吃。


    这会儿瞧着黄灿灿的点心,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用帕子遮着手,而后捏起一个蛋黄酥送入口中。


    外皮有些干,但里面的馅料又香又糯。


    而且不甜腻。


    不知不觉,他将一整个都吃了下去。


    但“啪嗒”一声,一滴豆粒大的泪珠落在大红色桌面上。


    他抿紧唇,伸手又捏起了一个,这次,他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既然爷爷和父亲都不喜他,他走就是了。


    秦家再难熬,他也会熬下去!


    秦劲叶妙出了郭家的大门,坐着牛车慢悠悠的出了县城。


    从主道拐上通往五里沟的小路,叶妙立马伸出手指捅了下秦劲的手臂:“劲哥,真让那个小洁癖在咱家住到秋收后啊?”


    “他若是待不住,自会回去。别担心,就当他是咱家的长工。”


    秦劲安慰他。


    反正刚才郭员外和郭厚都强调了,此次是为了让郭信恳体验民生之多艰,让他有活儿就安排。


    这不是长工是什么?


    自家人也就是被迫整洁一些。


    但好歹有钱拿。


    一个月十两伙食费呢。


    他家最起码能赚五两。


    而且,郭员外时常照顾他的生意,于情,他不能不答应。


    那句可怜天下父母心,他是真的发自内心。


    于理,在村人看来,郭员外已是他的人脉,既如此,那他该与郭家多亲近亲近。


    “就是要辛苦你和阿爹还有宁哥儿,平日里得把灶房收拾得更加整洁。待会回了家,咱们先大扫除一番。”秦劲又道。


    “好。”叶妙点头。


    于是,到了家,叶妙先将书稿放回卧房,而后打了水,挽起袖子与秦劲一道开始擦洗。


    赵丰和周康宁都下地干活去了,家中只有他二人。


    这院子是去年新盖的,而且日日都打扫,脏的地方不多。


    至于灶房,锅灶也都收拾得干净、利落。


    但秦劲还是搬来梯子,将房梁、碗柜顶部、窗户上沿等卫生死角给清扫了一遍。


    当然,郭信恳的房间是重中之重。


    周康宁房间旁边的屋子还空着,里面只放了些杂物,秦劲将杂物收拾出来,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傍晚,赵丰周立周延年周康宁四人回家,秦劲将此事告诉给他们,他们震惊之后,便如秦劲那般,下意识就想扫一扫、擦一擦,包括他们自个儿的房间。


    虽然郭信恳并不会进他们的房间……


    天色已晚,秦劲让他们明日再收拾。


    郭家父子俩明日中午才会过来。


    此情此景,看得叶妙想笑。


    这个小洁癖,让全家如临大敌。


    翌日,秦劲还未收摊,郭厚与郭信恳便到了。


    父子俩乘坐的是牛车。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几辆牛车,上面放着床板、桌椅以及衣服等日常用品。


    郭厚笑呵呵的。


    郭信恳无精打采,见了秦劲,喊了声秦叔,之后就没言语了。


    秦劲的摊子上只剩一点蛋卷,千张已经售完,秦劲就收了摊,乘坐着牛车回五里沟。


    到家时,秦劲指明郭信恳的房间,于是郭家的小厮、婆子就忙碌了起来。


    床是简易床,在地上垒三道矮墙,再把床板搭上去,这就算是床了。


    将被褥铺上去。


    桌椅衣柜放到合适的位置。


    而后这几人就赶着牛车回了城,根本不在秦家留饭。


    恰好此时,午饭已经做好,秦劲便招呼郭厚、郭信恳入座吃饭。


    秦劲时刻观察着郭信恳,怕这小子闹情绪。


    但谁知郭信恳拿脚稍稍挪了下凳子,而后就在饭桌旁坐了下来。


    见他这般,郭厚也松了口气。


    这小子即便去他老父亲那里吃饭,也是让婆子先擦了凳子、碗筷,这才肯入座。


    饭桌上摆着卤味,还有麻婆豆腐,醋溜豆芽,韭菜炒腊肉,凉拌马齿苋,凉拌香椿。


    对于郭家而言,不算丰盛。


    可在乡下,这是招待贵客的最高标准了。


    有鸡鸭有腊肉,很多人家只有过年时才会这般奢侈。


    郭厚笑道:“以后做些家常菜,不用特意整这些费事儿的。”


    “晚上就吃真正的家常菜。”秦劲也笑。


    “家常菜定然也不错,你家饭菜油水足。”


    郭厚说着,看向郭信恳:“小恳,都是自家人,快吃吧。”


    秦劲也劝,让郭信恳别客气。


    郭信恳垂着眼睛看了下面前的筷子。


    筷子头已经有些磨损,明显是秦家人使用过的。


    他很难受。


    难受坏了。


    在郭家,他有独自的碗筷、水盆、布巾。


    可在秦家,刚才洗手时,竟是男的共用一个盆,小哥儿共用一个盆。


    还有这筷子,说不定已经被秦家所有人都使了一遍。


    他深吸一口气,回想在郭家时的委屈,他抬手抓起筷子,另一只手去抓玉米饼子。


    他先咬了一口玉米饼子,这才去夹了块豆腐。


    豆腐红通通的,滋味也十足,麻辣的刺激令他精神力集中了些。


    他抬眼看向秦劲,见秦劲正关切的望着他,他勉强笑笑,道:“很好吃。”


    秦劲也跟着笑,但心中却诧异。


    这小洁癖竟还挺懂礼貌的嘛。


    郭信恳不吵不闹,一顿饭就这么安安稳稳的吃完,饭后,秦劲本想领着这父子俩在五里沟转转,但郭厚却是让他回房休息。


    秦劲便应了下来,让这父子俩也休息。


    下午,秦劲领着这父子俩在五里沟转了一圈,很快就到了傍晚。


    晚饭后,众人轮流洗漱。


    郭信恳又难受了。


    在郭家,他有单独的浴桶,可在这里,只能拿着一个盆打了热水穿上草鞋在浴室里擦洗。


    想泡澡?


    没那条件!


    而且,因为秦家人多,即便有两个浴室,那也得排队轮流洗。


    他是外男,所以是在大门旁边挨着狗窝的简易洗澡房洗的。


    说是洗澡房,其实就是个棚子。


    这种天气,棚子四面漏风,热水泼在身上却凉飕飕的。


    他不敢多磨蹭,随意擦了擦、冲了冲就赶紧穿衣服。


    待回到房间,他一张脸简直臭死了。


    郭厚却是开始了教育:“秦家在乡下属于富户,和咱家的条件相差不算特别大,若是去了最穷的人家,饭菜里别说有肉了,连油都没有,甚至连粮食都没有。”


    “就像是周立家,你知道周延年周康宁从前都吃什么吗?马齿苋,混着一点点玉米面,捏成窝窝头,甚至很多时候捏不成窝窝头,玉米面太少,只靠着马齿苋不能成型。”


    “他们兄弟俩常年吃的就是这种饭食。你让他们多交税,他们怎么交?”


    “至于洗澡,那也是能省就省。”


    “洗澡得去河边挑水,得上山捡柴,肚子里本就没油水,力气自然也不多。那何必花力气干这种对自身没多大益处的事?”


    郭信恳低头,不言语。


    郭厚叹了口气:“咱家的日子太好,让你不知人间疾苦。如今你已经遭了罪,那可要细细体会,省得白受了这些罪。”


    郭信恳还是不言语。


    但脑子里却是闪过周康宁周延年这兄弟俩的脸。


    这兄弟俩可是名人,郭家人人都知,特别是那个周康宁,泼辣得堪比屠户!


    随身带刀还养了狗,这不是屠户是什么?


    可今日一见,他发现他错了。


    周康宁这人,跟屠户没半点关系。


    只看外表,甚至还有些文静。


    不爱讲话,做事安安静静的,和他预想中的咋咋呼呼大不同。


    想来也是,一个小结巴,怎么咋咋呼呼?


    是他只听了传言,就给周康宁定了不好的形象……


    这么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哥儿,从前竟受了那么多苦吗?


    马齿苋,其实不好吃。有些滑,有些酸,远不及同样是野菜的香椿。


    但这种野菜,竟是这兄弟俩的主食……


    第089章 周康宁这个小哥儿啊


    其实郭信恳知道吃树皮、草根、观音土这种人间惨事。


    还有更加惨绝人寰的易子相食。


    但这些他全是从夫子、旁人口中听来, 从史书上看来。


    他自个儿是没见过的。


    他出生时,郭家已在县城定居。


    他开蒙时,他爷爷已经是员外。


    他读书刻苦, 他的日常就是在郭家与私塾之间折返,一年到头也回不了郭家庄一次。


    因此, 他知道农人穷。


    生活不易。


    但仅限于纸张上、耳朵中。


    现在那些文字、话语,全都变得有血有肉,并化为一个具体的人。


    一个如雷贯耳本以为是母夜叉其实是清秀小哥儿的人。


    他知道这小哥儿十岁时就梗着脖子和全村人对吵, 随身带着刀敢砍人, 去年更是直接废掉了其堂哥的子孙根。


    这么一个彪悍的形象, 怎么日常吃的是马齿苋呢……


    此刻, 哪怕刷过牙,但马齿苋酸滑的味道似乎仍留在口中。


    这种野菜, 从前是上不了他的餐桌的。


    他就算吃野菜,也是毫无涩味的荠菜、茵陈这种。


    但马齿苋却是周康宁的主食。


    这么一个跟屠户似的小哥儿,竟连玉米都吃不上。


    他心中闷闷的。


    可能是反差太大了。


    反差太大了!


    郭厚见他不言,便没有多教育, 只让他上床睡觉,明日还要去栽红薯。


    这个活儿不重, 可他之前没做过,应先养足精神。


    而且,人家秦劲夫夫凌晨就得起床做点心了。


    他读书再刻苦能刻苦到这个份上?


    一番话,说得郭信恳心中更闷了。


    翌日, 他醒来时,天还黑着, 院子里传来走动声和说话声。


    待他起床,早饭已做好。


    今个儿秦劲还是得去摆摊, 他匆匆吃了早饭,就和周延年一道出门。


    其他人不赶时间,吃饭就慢些。


    饭后,叶妙留在家里做家务。


    周立套上牛车,将红薯苗搬到牛车上。


    今日老院不用板车,赵丰就将老院的板车推来,将这几日积攒下来的草木灰装到板车上。


    俗话说,一株红薯一把灰,地下红薯一大堆,种红薯时撒一把草木灰,红薯的产量会更高。


    周康宁手中推着小推车,小推车上放着水桶,红薯苗栽种之后立马就得浇水。


    一辆小推车不够用,赵丰便让郭信恳和郭厚父子俩各推了一辆。


    今年家中田地多,但秦劲还是只种一亩红薯。


    种多了没用,他家不养猪,也不做凉粉,种一亩够自家人吃就成了。


    他今年打算种一亩黄豆,余下的都种玉米。


    家中养了羊,需要饲料。


    按照赵丰的意思,养羊嘛,那肯定是喂草。


    羊的胃口可比鸡大多了,家中五只小羊一只母羊,很快就能变成六只成年羊,全喂粮食的话,即便富如秦劲,那也顶不住。


    赵丰的打算是等小羊稍大一些,就每日带出去放放,让羊自个儿吃草。


    秦劲当然支持。


    但喂粮食的话,羊长膘会快些,秦劲打算草料、粮食掺着喂。


    豆粕、玉米是上好的饲料,而且,玉米面还能炸锅巴,平日家里的主食也是玉米饼子,因此玉米绝不能少。


    一行人到了田地里,先将红薯苗从牛车上抱下来。


    红薯垄已经起好了,先把红薯苗、草木灰均匀的散在垄上,散完之后,就可以开种了。


    挖个一指多深的坑,将红薯苗斜着放进去,将土埋上,再撒把草木灰,最后浇水就成了。


    起垄时已经将硬土打散,因此,挖坑时无需动用小铲子,直接用手就成。


    这一亩地是长条形状,一共七垄,周立、赵丰各负责两垄。


    周康宁、郭信恳、郭厚各负责一垄。


    考虑到郭信恳没做过这活儿,周立就递给他一把小铲子,让他用小铲子挖坑。


    郭信恳接过小铲子,小铲子灰扑扑的,上面沾着泥土。


    但他已经无力计较这些了。


    连秦家人使过的碗筷他都用了两顿了,一把铲子又算得了什么。


    还有这田地,土可真多啊……


    刚才只是抱着红薯苗散了一会儿,他鞋面就脏的不成样子了。


    他恹恹扭头,见周康宁推上小推车去河边打水,他就低下头来,按照郭厚教的种了起来。


    这活儿实在是简单,他种完几株,抬头一瞧,赵丰、周立已经将他甩开十几米远了。


    他爹也在他前头,离他有五六米远。


    他脸一红,忙加快了速度。


    他有自知之明,人家一家子和和睦睦的,他一个外人突然插进来,还是一个大少爷,任谁都会不习惯。


    可郭家他回不去,也无意回去。


    他又怎敢惹秦家人厌烦。


    若秦家人也烦了他,那他就真的没地可去了。


    这么一想,他心中难受了起来,他咬紧牙,加快了速度。


    等他将难受劲压下去,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下意识往后瞧去。


    只见周康宁蹲在他旁边那一垄上,正埋头种红薯。


    他白皙的脸皮顿时又红了。


    周康宁先去河边打了六桶水,之后才开始种,结果竟又要赶上他了。


    他顾不得乱七八糟的思绪,将铲子丢了,学着周康宁的模样,用双手去挖开松软的土壤。


    用手的确比用铲子快,他铆足力气,顾不上腰酸,栽的飞快。


    等他终于栽种完这一垄,扭头一看,周康宁也只剩下五株。


    但好歹保住了男人的面子,他没有输给周康宁这个小哥儿。


    他松了口气,站起身来。


    腰很酸。


    他看向牛车所在的那一头,赵丰、周立已经推上小推车,开始浇灌刚栽种下去的红薯苗。


    他爹也准备推上余下那一辆小推车浇红薯苗。


    他忙走了过去。


    小推车轮子小,刚巧能走在垄与垄之间的洼地里。


    他爹推着小推车,他手拿木瓢给红薯苗浇水,每株浇一瓢水即可。


    这活儿轻松,他甚至还生出了几分田园乐趣。


    但很快,两桶水用完,他爹拎上水桶去打水。


    如此往返七八趟,这才将全部的红薯苗浇完。


    他心中那一点点乐趣散得无影无踪。


    哪有乐趣,一直弯着腰浇水,腰酸!


    回到家,已是中午。


    午饭做好了。


    周康宁提前回来帮着叶妙做午饭,他们洗了手就可以进灶房吃饭。


    今个儿的午饭是捞面条,菜卤是韭菜炒瘦肉丁、鸡蛋、豆腐丁,只这一样,没有凉拌菜没有炒菜。


    擀得薄如蝉翼的面条已经被盛到粗陶碗中,菜卤在另一口锅里,每个人根据自己的喜好自己往面条碗里加菜卤。


    口味重的,那就多舀一些。


    口味轻的,那就少放些,免得咸了。


    秦家人吃面条时不爱往饭桌旁坐,秦家人喜欢坐在屋檐下,一手端碗,一手拿着筷子往嘴里扒,这样才过瘾。


    郭信恳本想坐在桌旁,但见他爹也端着碗出去了,他不由也出了灶房。


    秦劲就在灶房门口坐着,见状笑呵呵的招呼他们父子俩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郭信恳坐了下来,一抬眼,就瞥见周康宁坐在他自个儿房间门口,正端着比他脸都大的粗陶碗吃得正香。


    灶房与周康宁的房间正对着,想瞧不见都难。


    郭信恳原本没什么胃口。


    腰酸,手也疼。


    他掌心被小铲子磨出了三个水泡,火辣辣的疼。


    但这会儿见坐在对面的周康宁大口大口吃得香,莫名的,他也饿得厉害。


    其实捞面条的滋味很不错,香味一直往他鼻子里钻。


    他垂下眼,拿起筷子先搅了搅,随后挑起一大筷子面条送入口中。


    面条很薄,已完全被菜卤的汤汁浸透,一口咬下去,面条本身的软香与菜卤的丰富滋味混在一起,令他不由连吃了两口。


    好吃!


    他下意识又抬眼,这时,周康宁已经将碗中的面条吃完,准备进灶房再盛一碗。


    他见状,不由加快了速度。


    干活比不过周康宁也就罢了,不能连吃饭都吃不过啊。


    秦家人做饭舍得放肉,菜卤里面瘦肉丁占了一半,其次是鸡蛋,韭菜最少。


    一大陶碗吃下去,他其实已经有些饱了。


    但看周康宁端着碗从灶房出来,他便又去盛了小半碗。


    下午还要下地,他得多吃些!


    转瞬三天过去。


    秦家这三日种了红薯种黄豆,种了黄豆种玉米。


    这些活儿都不算累,郭信恳毕竟才十八岁,连着三日下来,他已经有些适应这种强度的劳作,也有些适应乡下的日子。


    郭厚寻不着合适的机会教导他,便先回城。


    这日早上,秦劲吃了早饭,正要出门摆摊,天上却突然落下小雨。


    他不由暗骂一声。


    昨晚睡时还满天星辰,结果凌晨起床时一颗星星都瞧不见,他知道天已阴,可张齐已将豆腐脑做了出来,他便和赵丰去将豆腐脑拎了回来。


    担心真的下雨,今日的早饭便是豆腐脑。


    他还给老院送去了一些。


    这么多人吃,豆腐脑被消耗了不少,他最终只做了五十斤千张。


    但结果还是下雨了。


    他站在屋檐下,瞪着不断坠落的雨滴,瞪了几秒,他泄了劲儿。


    算了,春雨贵如油。


    难得下雨,应该感谢老天爷怜悯劳苦大众。


    只是,这货还是得往县城送,于是他戴上斗笠,穿上蓑衣,和周立、秦力秦锦一道去大集上。


    今日一共做了五十斤千张,他带了四十斤到大集上。


    雨下得大,根本不能摆摊。


    但他们到时,吴雷已经在老地方等着了。


    吴雷一向勤快,今日也不例外。


    他便向吴雷推销千张。


    吴雷自然知道千张味道好,可今日下雨,菜市场的客人会少,于是他只要了二十斤。


    等吴雷挑着凉粉、千张走了,秦力送秦锦去私塾,秦劲和周立就推上小推车进城。


    他们先去了陈掌柜的客栈,陈掌柜买了五斤千张。


    之后他们去了糖铺,幸好蛋卷、锅巴都是当日现做,可根据天气调整产量,他凌晨起床时看天气不对,就让叶妙赵丰少做一些。


    锅巴销量不如蛋卷,赵丰只做了牛掌柜每日所订的量。


    但蛋卷卖得好,叶妙就在三百根的基础之上多做了一百根。


    这一百根他没有带来,留在家中让自家人吃。


    一百根没多少,往老院送一些,自家吃一点儿,两日就能消耗完。


    牛掌柜见他还带了千张,就主动买了三斤。


    给牛掌柜送完货,他们俩又去了对面方老板的汤饼铺,方老板将余下的十二斤千张全买了下来。


    他家汤饼铺名气大,一日消耗十二斤千张不是问题。


    秦劲不由在心中庆幸,幸好他的合作商多,不然的话,今日的千张只能免费送人了。


    他和周立推上小推车,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家。


    到家时,腰部以下全被雨水打湿,湿得能拧出水来。


    好在周康宁已经烧了热水,他和周立挨个洗了澡,之后他回了卧房,趴炕上享受叶妙的按摩。


    室内昏暗,叶妙的手法也娴熟,按着按着,他脑袋昏沉了起来。


    他不知道他是何时睡着的,只知睁开眼时,室内依旧昏暗,而被窝里多了个小夫郎。


    叶妙双眸紧闭,睡得正香,大半张脸蛋都在被子下。


    但手脚却是搭在他身上,大半身子都依偎在他怀里。


    他不由抬手,将被子往下拉了拉,省得怀中人呼吸不畅。


    窗外,雨还在下,但声音小了许多。


    应是转为了小雨。


    浑身懒懒的,他不想起床,就盯着叶妙的脸蛋打量。


    打量着打量着,窗外传来了赵丰的轻喊声:“小劲?小劲?妙哥儿?午饭做好了。”


    他忙应了一声:“知道了,我们这就起了。”


    说罢,他轻轻推了下怀中的小夫郎:“妙妙?吃午饭了。”


    叶妙睡得正香,猛然被推醒,睁开眸子时,他有些茫然。


    不过他没有起床气,见秦劲正瞧着他,他下意识一笑,便伸出手要去环着秦劲的脖子。


    秦劲心里软成了棉花糖,立马也抱住他:“还困吗?”


    “有点儿。”叶妙说着打了个哈欠。


    “吃了饭再睡。”秦劲就揉揉他的背,轻声道。


    叶妙嗯了一声,家里有十斤千张呢,虽给老院送去了一半,但还留下一半,他待会儿要多吃些,省得浪费了。


    他身子扭了两下,在秦劲怀中舒展了筋骨,而后就和秦劲起床吃饭。


    饭桌上摆着一碟子凉拌千张,一大盆千张干豆角炒腊肉。


    家里没有鲜肉了。


    但腊肉还有一块,赵丰就切了配着千张一起炒。


    其实,他家的正常伙食,并非是每日都有肉。


    没有肉的时候,就多吃鸡蛋,饭菜里多放油。


    可郭厚这个月交了十两银子的饭菜,赵丰怎好让郭信恳吃粗茶淡饭,于是就将最后一块腊肉炒了。


    郭信恳在饭桌旁坐下,神色如常。


    上午时他在房间里温书。


    但他的心不静。


    看了一上午,什么东西都没看进去。


    中途瞧见秦劲、周立二人回来,裤脚全是泥水,鞋子也已经看不出原样,他就更看不下去了。


    秦家的日子虽富足,但从今日之事可看出,秦家的银钱也来之不易。


    他之前提议向农人增税,是他考虑不周。


    此刻,瞧着饭桌上的饭菜,他拿起一个玉米饼子,沉默着吃着。


    早上时怕下雨,每个人最起码都喝了两碗豆腐脑。


    中午的确下雨了,于是饭桌上摆了五斤千张。


    他越吃越沉默。


    秦家人待他挺好的,可他却建议向农人增税……


    此刻,他脸上烧得慌。


    好在室内光线昏暗,因此无人瞧见他脸红,吃了饭,他忙回了自个儿房间,脚步匆匆,透着几分心虚。


    秦家众人不知他心中所想,午饭后,该干嘛干嘛。


    对于他们而言,今日这场雨造成的损失不算大,但益处却非常多,刚栽种下去不久的红薯、大豆、春玉米不用浇水了。


    当然,小麦也不用浇水了。


    他们省下不少力气!


    因此,他们心里挺轻松,有赵丰和周康宁在,叶妙不用洗刷碗筷,他顺着房檐回了卧房,而后点上油灯,翻出书稿,准备看会儿书。


    吃饱了,他倒是不困了。


    秦劲去喂了鸡和羊,回来后,见他看得认真,就没扰他,而是翻出针线筐,打算编发绳。


    身为好相公,秦劲是身体力行的支持小夫郎搞事业。


    秦锦去学堂后,周立的教学改为三日一教,他比从前清闲了不少。


    他先是喂了大壮小壮,而后就去水井旁,翻出磨刀石,开始磨铲子。


    这一场雨落的好,庄稼无需灌溉,接下来的主要活计是除草。


    得将铲子磨得锋利些。


    周延年回了自己的小房间,他将小板凳搬到门口,而后拿起《搜神记》看了起来。


    上午时,他将自己这几日积攒的脏衣服洗了。


    之后就没了其他事。


    叶妙看他坐在小房间门口看雨,就将《搜神记》给了他,让他打发时间。


    《搜神记》对他而言,没有阅读门槛,他读起来比叶妙更容易。


    这书写的好,他很快就沉了进去。


    赵丰和周康宁洗刷了碗筷后,两人进了周康宁的房间,开始做针线活。


    夏日快来了,赵丰打算给周立做套新的短打。


    当然,不能少了周延年、周康宁这兄弟俩。


    这是他的继子,但家中生意忙碌,他和周立成亲这么久,他竟还没给俩孩子做过什么。


    今日下雨,他就把成亲时买的布料翻了出来,打算给他们父子仨各做一套短打。


    周康宁不愿他一人辛苦,三套衣服呢,一人得做到什么时候去,于是就和他一起做。


    郭信恳坐在窗前,一手托腮,一手无聊的抓着毛笔。


    他这个位置,能瞥见周延年在看书。


    能听到赵丰和周康宁的低语。


    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正在八卦朱二红。


    这也是个名人,郭信恳知道。


    朱二红家中没了田地,家中存粮只能支撑到麦收,而秦书礼又得给两个学生传授真本事,没法出去找活儿。


    怕以后断了顿,她和秦小存只能去打短工。


    谁家缺人手了,他们俩就去帮忙。


    也不要工钱,给粮食就成。


    当然,他们夫妇二人更想去巴着秦书达。


    但赵囡宁肯让自己的娘家人过来帮忙也不要他们夫妇,他们只能去其他人家做工。


    周康宁说起此事时,虽结结巴巴的,但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郭信恳听得有些无语。


    小结巴,话都说不利索,竟还在背后蛐蛐旁人。


    但很快,赵丰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们兄弟俩当初比他们夫妇更难,他们是大人,从前侍弄庄稼时也不偷懒,因此乡亲们愿意雇他们。”


    “可你们俩年纪小,谁家愿意雇你们呢。干完今日的活,不知明日能去哪里挣粮食。”


    “好孩子,你们兄弟俩从前真的吃了太多苦了。”


    赵丰说着声音竟有些哽咽。


    周康宁的声音响起,还带着笑:“还、还好。都过去、去了。现在在、好!很、好!”


    郭信恳不由将周康宁的信息翻了出来。


    这父子三人只有二亩田地,这兄弟俩干完自家的活,得找旁的活儿做。


    可如赵丰所说,谁愿意雇俩个孩子呢。


    今日虽干着活,可要担忧明日有没有活。


    今日吃着马齿苋窝窝头,可心里要担忧明日是不是只能吃马齿苋吃不上玉米面……


    这么一想,他不由握紧手中的毛笔。


    刚才他心中难受得厉害,秦家人各有各的忙碌,他却是被自家人抛弃,也过不了县试,此刻只能独坐在昏暗的房间中。


    可这会儿听了这父子俩的对话,他不觉得他可怜了。


    前些日子为了挣一百两银子,他认真琢磨过他能干啥。


    他是以十八岁的年纪去找活儿,他还能读能写,这兄弟俩当年却是……


    他抿紧了唇。


    不忍细想。


    真真不忍细想。


    他当初只知道这个周康宁梗着脖子和郭家庄的人对吵,却不知道吵完了,这兄弟俩得四处做活儿,好多挣一点玉米。


    他不敢去想这兄弟俩碰了多少壁,遭了多少恶意。


    他不敢想……


    一场春雨落下,庄稼喝饱了水,长势喜人。


    但同样的,田地里的杂草也旺盛。


    秦家的主要活计变成了除草。


    这会儿说累不累,但也不轻松,麦苗已经长高,在麦地里除草时无法蹲下,只能弯着腰。


    一整日下来,晚上躺在床上,腰当真是酸得厉害。


    郭厚再来时,他夫人也来了,夫妇俩见郭信恳蔫蔫的,还瘦了些,不由心疼。


    郭厚夫人更是掉了泪。


    等回了郭家,郭厚忍不住向他的老父亲提议,还是让孩子回来吧。


    干了半个月农活,肯定长记性了。


    郭员外驳回了这个提议。


    这才半个月,重头戏麦收还没来呢。


    等真的熬过麦收再说。


    郭厚没将事情办成,就不好意思与郭信恳提起此事。


    当他们夫妇再来秦家时,只得强颜欢笑,并带了诸多礼品。


    但谁知郭信恳却是没上次那么蔫了,身上有了些精气神儿。


    夫妇俩大为奇怪,郭厚暗地里找上秦劲询问缘由,秦劲却是摇头。


    秦劲自个儿也纳闷呢。


    许是这孩子想通了?


    日子一日日的往前走,麦子秸秆慢慢黄了。


    麦子熟了。


    第090章 又一年麦收


    秦劲其实挺怕麦收的。


    蹲着割, 腿酸。


    弯腰割,腰酸。


    还得扬场,扬一次就灰头土脸一次。


    但农人嘛, 总是盼着麦收的,秦劲虽怕, 但心里也盼。


    因为他家做小蛋卷所用的麦子全是掏钱买的,自家麦子丰收,那能剩下不少买麦子钱。


    而且, 往白面里掺点玉米面, 那叫为了身体健康所以吃些粗粮。


    可若顿顿是玉米面里掺一点白面, 那就有些难熬了。


    富如秦劲, 目前也没过上顿顿白面的日子。


    他家的主食是玉米面。


    但麦收时节,村中各家各户都舍得吃几顿纯白面的饭食。


    秦劲也盼着能多吃几顿不加玉米面的饭。


    为了此次麦收, 他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他找何木匠又打了两辆板车。


    家中田地多,农忙时,一辆板车已不够用。


    他还定制了几个农活专用双轮小凳子。


    这种小凳子构造很简单,就是将小推车的扶手和桶架全砍了, 在两个轮子上方安装一个凳面。


    当然,两个轮子也要根据比例缩小一些。


    这种带轮的凳子, 要说它是神器,那也不至于。


    因为凳子太低,坐久了,双腿该酸麻还是要酸麻。


    但好歹比一直蹲着或者弯腰强。


    而且, 不仅麦收时可用,平日里也可用。


    按照何虎的说法, 这种小凳子做出来后,何家的孩子坐上去滑来滑去, 当滑板玩了。


    叶妙很喜欢这个小凳子,秦劲带回来后,他坐上去在院子里滑了好一会儿。


    秦劲看得好笑,饭后顾不得补觉,他翻出麻绳和小木棍,在桌旁坐下,打算做儿童扭扭车以及成人滑板车的模型。


    他家院子宽敞,地面平坦,叶妙可以在院中玩这两个物件。


    他一边做,一边给叶妙讲解:“这个扭扭车你能坐,娃也能坐。到时候我在前面绑根绳子,拉着你在院子里转悠。”


    叶妙也坐在桌旁,原本是一手支着脑袋看他忙活,听了此话,不由换了个坐姿,双臂都放在了桌面上,脸上满是期待。


    他口里道:“到时候咱们轮流玩,我也拉你。”


    秦劲听得直乐:“好,咱们换着玩。”


    他一个大男人玩扭扭车,画面太美。


    叶妙不懂他在笑什么,就问:“劲哥,这么绝妙的主意,你到底是如何想出来的?”


    “……因为你需要,脑子里自动就有了。”秦劲略一思索,决定拿情话搪塞。


    叶妙闻言,顿时绷不住嘴角:“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不然我之前为何想不出来?”


    这话也不算假。


    他希望小夫郎多点乐趣,所以才想起这两样东西。


    “劲哥真好,来亲亲。”叶妙笑靥如花,脑袋靠近秦劲,嘴巴嘟了起来。


    秦劲凑过去,与他的唇碰了一下,而后又低头忙活,以此来掩饰心中小小的心虚。


    奇怪。


    从前提到这方面的事,他的谎话张口就来。


    但现在竟是有些不敢直视小夫郎的笑脸了……


    将两个模型做好,第二日收了摊,他将模型送去了何家。


    何木匠听完他的讲解,眼睛可比叶妙的亮多了。


    因为这里面藏着商机!


    堪比小推车的商机!


    县城的街道都铺着青砖,道路平坦,这两个小物件可在县城的道路上自由来去。


    他家又要发一笔小财了啊。


    是时候多囤些木料了!


    秦劲从何家出来,路过城门口,被郭厚叫住了。


    “秦劲,你家什么时候开始麦收?”


    “明天就开始了,今天是最后一日摆摊。”秦劲道。


    “成,下午我和你嫂子去你家坐会儿。”


    秦劲就笑:“那你们可别带肉,今个儿是阿爹来送的货,我让他买了三十斤猪肉。旁的也别多带,随意买几斤糕点就行了。”


    麦收时,很多人家会买些肉食,麦收活重,不吃些油水大的,身子熬不住。


    秦劲家也不例外。


    这三十斤猪肉,先切十斤剁成馅,包成包子。


    包子可放三五日。


    余下二十斤,拿猪油炸了,再放入陶罐里用猪油浸泡起来,这种做法,即便是夏日高温,那肉也不会坏掉。


    郭厚点头:“知道,放心吧。”


    等秦劲出城,他就坐上牛车回家。


    自家孩子在秦家历练,给秦家添了不少麻烦,自家人肯定得有所表示。


    再者,多送些吃的喝的,自家孩子也能吃上,秦家的伙食终究没办法和自家比。


    一想到自家孩子这段时间吃的大多是玉米面,个别时候两三天才能吃一次肉,他夫人就心疼的眼眶红红。


    既然秦劲已经买了鲜肉,那他带些腊肉好了。


    这腊肉是自家做的,肥瘦相间,颜色透亮。


    他让厨子装了二十斤放背篓里。


    另外,又让厨子捉了十只活鸡。


    鲜肉哪里比得上活鸡,活鸡可以现吃现杀。


    秦家人自个儿擅长做点心,他倒是没再准备点心。


    但做点心需要用到蔗糖,他就让人去糖铺买了五十斤蔗糖。


    除了这些,还有郭信恳的私人物品。


    一开始,他是打算每隔三日去一趟秦家,好将他家小恳换下来的衣物鞋袜带回来让婆子清洗。


    但谁知他家小恳不同意,非得自个儿洗。


    那么爱干净一人,如今要自己洗衣物、刷鞋子,真真令他心疼坏了。


    唉,小可怜。


    他坐上牛车,与他夫人去了秦家。


    到秦家时,秦劲瞧见这一牛车的东西,不由皱起了眉:“郭二哥,怎么又带了这么多东西?”


    “让小恳吃的。自打来了你家,他饭量大了不少。”郭厚笑呵呵的道。


    一句话,就将秦劲余下的话给堵回来了。


    秦劲无奈,只得收下。


    这个麦收家里是不缺肉了。


    郭信恳瞧见自己爹娘,神色平静的交代最近几日都干了什么。


    原本异常浓厚的委屈与执拗,似乎消失了。


    精气神儿倒是和上次差不多。


    郭厚见他这幅模样,心情复杂。


    坐在房间里对着他絮絮叨叨的讲了许久,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和麦收比起来,前面的农活都是小菜。


    但愿他能撑下来吧。


    送走自家爹娘,郭信恳回了自己的房间,他翻出今个儿周康宁递给他的棉手套,摩挲了几下,他又坐回到了窗前。


    不就是麦收?


    他掌心已经磨出了茧子,不会再起水泡。


    而且现在还有手套护手。


    秦劲更是定制了可滑动的小凳子。


    这种情况下,麦收能累到哪里去?


    他熬到了现在,他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翌日,天气晴朗。


    万里无云。


    正适合割麦子。


    天不亮秦家人就吃了早饭,之后套上牛车,将镰刀、麻绳、小凳子、木叉以及盛着水的陶罐放到牛车上,众人下地割麦子。


    今日要割的这一块麦地挺大,足足有三亩。


    几个人站在地头分了工,三亩地连在一起,又宽又长。


    麦子播种时用的是耧车,他们就按照耧车的宽度来分工,每人负责四耧宽的麦子,大概有两米。


    赵丰、周立都嫌小凳子太费事,不愿坐,他们俩拿着镰刀,弯着腰,刷刷刷割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走出去老远。


    秦劲这个好逸恶劳的,先慢腾腾的戴上手套,而后将小凳子放到地面上试了几下。


    土地硬,小凳子能在上面行走。


    觉得还成,他就拿起镰刀开始割麦子。


    周延年、周康宁、郭信恳三人跟他差不多,先试了小板凳,而后才开始割麦子。


    割下来的麦子,不必特意堆成一堆,只需整整齐齐的摆在一旁。


    装车时,将板车推入麦地,拿木叉将麦子挑起即可装车。


    与堆成一堆比起来,费不了什么功夫。


    周延年、周康宁新鲜了一会儿,觉得速度太慢,就将小凳子放到一旁,转为弯腰割麦子。


    秦劲脸不红,心不跳,继续坐在小凳子上。


    什么时候腿酸了,那他就什么时候改为弯腰割麦子。


    但郭信恳见周康宁暂时弃用小凳子,他忙也站起身来。


    这些时日,干活时他一直在暗暗的与周康宁比较。


    若公正比赛,他一次都未胜过。


    可他并不放弃!


    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输给周康宁。


    可能是骤然发现母夜叉其实是可怜小白花,反正他对周康宁的关注远胜过周延年。


    此刻,见周康宁弯着腰,刷刷刷就割出去老远,他忙也弯下腰来。


    割了有二十多米,他腰酸了起来。


    太阳还未升起,倒是不热。


    他直起身子,微微晃了晃腰肢,下意识去搜寻周康宁的身影。


    周康宁已经将他甩出去了一大截,这会儿仍弯着腰,抓着镰刀的右手像是不知疲倦一般,仍有力的挥动着。


    他深吸一口气,又弯下腰来。


    坚持!


    很快,太阳出来了。


    这个时节的太阳,一跳出地面,就迫不及待的向世人展现它的威力。


    他额头上的汗水哗啦啦的往下淌。


    腰也仿佛不是自己的了,酸得他只想一屁股坐地上好好歇会儿。


    他拿袖子擦了下脸上的汗,看向周康宁。


    周康宁已经快割到另一头了。


    而赵丰、周立两人,早就割到另一头,并开始往回割了。


    他们俩由弯腰改为了蹲着,可见腰也不好受。


    至于秦劲,仍在小板凳上坐着,落在他身后十几米,也不断挥动镰刀。


    他深吸一口气,也蹲了下来。


    他倒不是认输。


    换个姿势,能让速度更快些。


    等他也割到另一头,周康宁已经往回割,天气也越来越热,他喉咙干的厉害,但他忍住了,没有跑到牛车那里喝水,也没有休息。


    因为他发现气氛有些奇怪。


    以往甭管是割草还是浇地,赵丰周立周延年周康宁这几人都挺从容的,干活归干活,但累了也会歇口气。


    身上有一种松弛感。


    但今日不同。


    这几人身上的从容不再,像是不赶紧割,下一瞬麦子就要消失似的,透着一股紧迫。


    这种氛围下,他也不好意思坐地上歇息。


    等他终于返回牛车所在的那一头时,他顾不得去看周康宁,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迫不及待的从陶罐里倒了水。


    他要渴死了!


    他也习惯了几个人共用一个碗……


    唉。


    咕咚咕咚连着喝了两碗清水,他这才去寻周康宁。


    周康宁正拿着木叉往牛车上装麦子。


    割下来的麦子,当日要运回家,不然会有人偷。


    这时,秦劲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小恳,你也装麦子吧,歇歇腰。”


    他扭头一看,秦劲站在他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对他指了指另一个板车。


    他应了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


    拍拍屁股上的土,他走到另一个板车跟前,开始将麦子装车。


    不一会儿,周康宁将牛车装满了,就走过来帮他。


    他对周康宁笑了一下,周康宁回了一个笑,之后两人就默不作声的干活儿。


    等板车上的麦子堆得比他还高半米时,周康宁终于停止装车了。


    然后周康宁将最后那辆板车推过来,继续将麦子装车。


    又将麦子堆得比他个头还高时,周康宁停了下来。


    之后周康宁将麻绳拎了过来,将板车上的麦子绑紧。


    麻绳只能粗略的绑住麦子,不能捆得严严实实,因此,待会儿回家时,得一边走一边往回看,免得有麦子掉下来。


    绑好之后,周立、赵丰走了过来,


    这一板车麦子,再加上板车本身的重量,高达四五百斤。


    这么重,他可拉不回去,得由周立这个成年男子来。


    至于麦子略少的那一车,也极其重,这辆板车由赵丰拉回去。


    周立将拉绳套在肩膀上,他身后是小山一般的麦子,麦秸从板车上凸了出来,周立在板车前根本站不直身子。


    瞧着这一幕,他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周立弯下腰来,双脚一前一后站立,他大手抓着板车的扶手,口中轻嘿一声,手背上青筋暴起,之后板车就慢慢动了起来。


    很快将他甩在了身后。


    周立个子挺高的,但麦子堆得更高,这么一个壮汉,此刻被麦子完全遮住。


    他根本瞧不见。


    这时,赵丰也弯腰拉起板车,跟在了周立后边。


    周康宁牵着牛车走在最后。


    三人结伴回家,路上能有个照应,遇见有坡度的地方,可帮着推一把。


    三辆板车当中,牛车上的麦子堆得最高,因此他很快也瞧不见周康宁了。


    乡间的小路上,只能看到三个麦子堆在艰难的、缓慢的行走着。


    他看了几眼,收回了视线。


    心里又有些难受。


    是这几人不够努力吗?


    不,不是的。


    可秦家至今吃不上顿顿都是白面的饭食。


    各种野菜,涩的,不涩的,都是饭桌上的常客。


    即便如此,秦家已经是五里沟最富裕的人家了。


    他扭过头,来到陶罐旁,拿起镰刀继续割麦子。


    身子里的那股难受梗在心口,再加上不可忽视的腰酸腿酸汗流浃背,他更沉默了。


    等赵丰、周立油回到麦地时,这三亩地的麦子正好全部割完。


    此刻已快中午了。


    几个人又给麦子装车。


    装好之后,周延年留了下来。


    麦子割完却没装完,得留一个人在地里守着,省得被人偷了。


    赵丰给周延年带了几个昨日包的肉包子,这就是周延年的午饭了。


    郭信恳跟着板车回了家。


    周康宁、叶妙已经将午饭做好,他和周立、赵丰、秦劲吃午饭时,周康宁和叶妙忙着将板车上的麦子卸下来。


    等他们快速吃了午饭,正好可以推上板车继续下地装麦子。


    如此往返了几趟,傍晚时,他们终于将三亩地的麦子都拉了回来。


    但秦家人并不休息。


    下午时,叶妙、周康宁拿着连枷拍打麦子,现在耕牛回来了,就由耕牛拉着石碾子开始碾麦子。


    郭信恳吃了晚饭,撑着最后一口气完成洗漱,待回了屋子,他身子一软,倒在了木板床上。


    挨到床铺的那一刻,似乎有千斤重的手、腿,酸痛的腰,这几个部位都像是享受到了最顶级的按摩,幸福得他想落泪。


    他明白他爹昨日为何唠叨那么多了。


    完全不是一个强度。


    对比之下,除草、浇地轻松的像是在郊游!


    但他来不及多想什么,即便院子里有噪音,即便身子的每一块骨头都叫嚣着难受,但他还是沾着枕头就睡了。


    他太累了。


    而秦劲一直将三亩地的麦子全碾完,这才睡觉。


    第二日,兵分两路。


    周立赵丰周延年与郭信恳下地割麦子。


    秦劲、周康宁留在家中,和叶妙一起扬场,装袋。


    搞完之后,今日割下来的麦子又运回来了,于是重复昨日的流程。


    每个人都像是打仗一般,恨不能一下子就将全部的麦子都收回来,多休息一瞬,那心中就能升起浓浓的负罪感。


    连轴转了十天,秦家人终于将所有麦子都割了回来。


    郭信恳累到麻木。


    整个人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瘦了一圈。


    即便这期间顿顿都肉,饭菜油水很足,可挡不住睡眠不足且日日干苦力活儿。


    院子里的麦子虽堆成山,但很明显,每个人都松弛下来了。


    到了这一步,即便下雨也不怕了。


    所有人都睡了个懒觉,睡到天亮才起。


    吃了早饭,他们重复之前的流程,碾麦子,扬场,装袋。


    秦劲一日未歇,又开始摆摊。


    周立、周延年、赵丰则是去给隔壁老院帮忙。


    老院的麦收还未结束。


    秦家人的日子恢复了正常。


    郭信恳终于有了休息日。


    他什么都未做,躺在床上大睡了一日。


    待傍晚睡醒,夕阳橘色的光透过窗户映到屋子里,院子里静得厉害。


    他直直的盯着房梁,心里空的像是莫名多了个大窟窿。


    突然,院子里有了声响。


    有人进了院子,听脚步声应是周康宁。


    果不其然,下一瞬,周康宁的笑声响起:“猪、好肥,嘿嘿,香!”


    “?”


    他眨了眨眼。


    这是说的哪门子的话?


    没头没尾的。


    叶妙的声音响起:“的确好肥,不愧是花一两八钱买的猪,大哥真舍得。”


    叶妙的话一出,他听明白了。


    秦方的婚期定在七日后。


    王秀芹养的猪不够肥,目前刚有百斤,秦兵想着这段时日自家人辛苦了,而且自打过了年,秦力就将送凉粉的活揽了过去。


    再加上秦方的亲事马上要到了,他就打算额外买只大肥猪,不仅喜宴时能用,自家人也分个几斤,好补上一补。


    他又闭上了眼睛。


    若是麦收前听到这话,他心里又得难受了。


    秦家虽穷,可兄弟间的感情极好,秦兵并不会因为秦劲这个小弟比自己富裕就一毛不拔。


    秦兵这个大哥当的非常称职。


    哪像是他家,这么大的孙子,说不要就不要了。


    但现在,经了麦收,他不这么想了。


    最起码,他知道他县试时的确错得离谱。


    怪不得他爷爷那般生气,非要让他下乡吃苦。


    他长长呼了口气。


    下次他爹再来时,他得旁敲侧击的打探一下,看他爷爷最近身子如何。


    他思绪飘了开去,再没想起刚醒时的空落。


    麦收结束后,他爷爷又得下乡收租子。


    去年因为收租子连日奔波,他爷爷生了场病,但愿今年无事……


    正想着,周康宁声音又响起,低低的:“问,吃、吃啥。”


    叶妙也压低了声音,笑着道:“你自个儿问呀。”


    “不、不熟。”


    “我和郭小公子也不熟。我让劲哥问。”说罢,叶妙的脚步声走远。


    郭信恳:“……”


    他听明白了。


    周康宁想问问他晚饭想吃什么,却不愿过来亲自问。


    不熟?


    他深吸一口气。


    磨了磨牙,随后闭上了眼睛。


    他们俩房间挨着,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干活时,他弱,周康宁是小哥儿,因此秦劲通常会把轻省的活儿安排给他们俩。


    他们二人,也称得上是合作无数次了。


    光是相视一笑就不知道笑了多少次了!


    现在来一句不熟?


    呵。


    的确不熟,哼。


    郭厚第二日就来了秦家。


    麦收时,郭厚不好意思来打扰秦家众人,但他一直盯着大集。


    秦劲今个儿去摆摊,这说明秦家的麦收结束了。


    于是他立马带上补品来探望他的好大儿了。


    郭厚夫妇瞧见瘦了一圈的郭信恳,郭二夫人当即红了眼眶,郭厚鼻子也酸酸的,拉着郭信恳长着茧子的手翻来覆去的看。


    他没想到自家小子真坚持了下来。


    “小恳,今个儿回了家,我去找你爷爷求求情,咱回家去。”他道。


    “不用。”郭信恳摇了摇头。


    当初说好秋收之后回去的。


    他既体验了麦收,那也该体验一番秋收。


    他咬死应按照当初的约定来,省得他爷爷又逼他成亲。


    不过,他将打探郭员外身子状况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这会儿打探,倒像是服软了一般。


    才没有!


    他爷爷怒归怒,可做法着实冷硬无情了些。


    郭信恳自个儿不愿回去,郭厚夫妇无法,只得随他。


    夫妇俩到家后,将郭信恳的情况告诉给郭员外,郭员外听了,颇为高兴。


    至少没当逃兵!


    不是个怂货!


    他嘱咐郭厚下次再去秦家,一定要多带些吃的喝的,一是谢谢秦家,二也能让自家的小子补补身子。


    正好,秦方要成亲了,到时候郭厚亲自去一趟。


    郭员外第一次说这种话,郭厚不由松了口气。


    很好。


    他家小恳在自己老父亲这里过关了。


    日子匆匆过,秦方的婚期到了。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