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第 51 章
俗话说, 一次外向,很有可能换得一辈子的内向。
为了不给首次登台的学生留下阴影,康柯将系统的静音键摁得死死的, 并向台上的小姑娘投去鼓励的目光。
学生脸蛋一红,本来都已经流利的话又变结巴:“总、总结这些事、事例, 不难发现——”
一旁的朝辞幽幽道:“是让你和台下的观众保持眼神接触, 不是让你用眼神馋院长的身子。”
学生腼腆一笑, 丝滑地将眼神从下贱模式切换回学术模式:“——不难发现,这些行动都会具有同一个目的:制造死亡。”
小姑娘一推眼镜,学霸之光一闪,令系统再度哆哆嗦嗦埋回康柯怀里:
“这里刚好可以联动一下上一组的问题:
为什么千年前, 神明一定要发起神战?是否——也是为了制造死亡?”
“我们不妨换个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
“为什么神明一定要制造死亡?这对祂们有什么好处?”
学生熟练切换幻灯片:
“回看从神战至今,神明或是成功、或是失败的制造死亡案例,不难看出一个规律。”
“神明们要么制造大规模的死亡, 要么意图杀死单一、但实力强大的受害者。”
“大有质不够, 量来凑的意思。”
“我想第一组的同学一定也曾困惑过, 为什么?神明为什么这么做?”
学生一拍幻灯片:“再看看我们小组演讲的题目!是不是就醍醐灌顶了?”
康柯:“……”
……好气势。一个pre突然就热血激动起来了。
朝辞在旁边满脸的满意:“不管这几组学生说得对不对吧, 当个好牛……好销售是绰绰有余了。”
康柯:“……”
给黑心猫两百个妖精,他能带出一支金牌营销队伍, 康柯也是很服气的。
他看回前方, 听得更认真了些。
虽然因为线索的匮乏, 学生们的演讲中推论的成分更多, 但他认为至少有一半的内容, 学生们是推对了的。
演讲台边,才下去没多久的第一组, 看着幻灯片上的字反复喃喃。
忽地有人一拍大腿:“他们是不是因为什么事变虚弱了,所以表面上是制造死亡, 其实是自己食补啊?”
台下静了几秒,议论纷纷:
“有道理啊?难怪公平之神会跑去矮人那边,想攻打自己的后裔!”
“啧,祂这是既要又要啊……质好的主菜祂要,量多的配菜祂也要。虎毒还不食子……”
“难怪光明圣子会杀死自己信仰的光明神!原来是为了自卫吗?嘿,我都能想象到信仰破灭,他会是什么表情了。”
“破灭的不止他一个,还有巫妖王呢!想想吧,一直信仰的黑夜女神忽然降临在眼前,和他并肩对抗觊觎他的诸多神明……可当巫妖塔中只剩下两个站立的人——非人时,巫妖王交付后背的女神,却忽然转身!对他痛下杀手!”
N:“……”
戏真多。
朝辞挂着不怀好意的笑靠过去:“所以,那天是这么个流程吗?信仰破灭,你什么感受?”
N从鼻腔里挤出冷哼。
要有什么感受?本身他对黑夜女神,也不是诚挚的信仰。
硬要说的话,更像是人活着没什么目标,给自己找件事做做,免得每日发呆,像个老呆子。
也不知道是失忆造成的,还是天性如此。他这个人物欲、精神需求都很低。
收集各种艺术品、宝石,也不是出于喜好,纯粹是消磨永生的时光。
一般人活成他这样,可能就没什么活着的欲望,开始抑郁想死了。
但他不同。
他最大的欲望,可能就是“活着”。
至于怎么活着?随便,没想法,看心情。
N:“没有什么并肩作战,从一开始,黑夜女神就是冲着杀人来的。”
信仰破灭也没什么感受,他或许只是对记忆中那惊鸿一瞥的伟力感到惊艳、震撼,可能还有些许的觊觎,所以才在往后的人生中,给自己找了个“信仰黑夜女神”的人生目标。
这信仰本来就不坚定,被黑夜女神这么一推,更是稀碎了一地。
康柯感觉N这生活态度也是够摆烂的,不过他没发表什么评论,只收回眼神,继续看下一组。
有了前两组同学的珠玉在前,第三组的发言人没敢读稿子,也没敢躲在冰蛋后面念PPT。
还好,这次发言的不止他一个人,旁边还有另一个组的发言人也跟着他一起历劫:
“……题、题目是,《实力强弱与被世界注视的关系》,以及《被世界注视是否存在危险性》。”
康柯光听题目基本就搞懂学生们想说什么了:被世界注视是危险的,实力越强更容易被注视。
讲到这里再跟前两个组联动一下,表示很可能正是“被世界注视”,才催使神明挑起神战,也许被注视可能导致神明的虚弱……
椅背被后排的雷文压了一下,心有牵挂菇靠过来,低声说:
“院长,我得去找一下巴尔德。”
朝辞顿时回头,冲着雷文吹了声口哨。
雷文:“……”
额角爆出一条青筋,雷文压着揍猫的欲望,继续低声解释:“我觉得流言传得不太对劲。”
巴尔德虽然是圣子,但手段也没有比暴君温和到哪去。
他的无底线宽容,永远是留给没有任何罪孽的弱者的。
像这种流言,应该还没传开,就被巴尔德摁死了才对,怎么会一路扩散,甚至传到西南来?
康柯回过头:“你认为,他有可能出事了?”
巴尔德可是手握着一枚即将凝实的神格的,谁能让他出事?
雷文眉头紧皱,觉得不好说:“而且,还有一件事。朱丽叶,一整天都没有回疗养院了。”
【……】脸色凝重成这样,还以为出啥事了呢,系统道,【你妹妹出差呢,一天没回院很正常的。哪怕出事,也能死回疗养院,这你妹妹都知道。】
雷文:“那也——嗯?”
他低下头,从土黄色农务科背心里摸出一面巴掌大小的圆镜看了眼:“——城堡有客人来了。”
康柯盯着镜子的流麻背面:“……”
他终于忍不住敲了黑心猫一暴栗:“少出点馊主意,你看皇帝手里拿面便携式化妆镜这像样吗?”
·
大晚上跑来找雷文的,是罗曼湖畔苦等了几个月,完全被两个同伴遗忘的小南斯。
坐在待客厅里等雷文时,小南斯的脸全程都是黑的:
知道他这俩同伴行事风格不靠谱,没想过这么不靠谱,帝都的公务说丢给他就丢给他,自己在外面浪得不着家!
康柯跟着雷文来凑热闹,系统扫了眼小南斯,嘶嘶有声地扒在康柯耳边蛐蛐:【瞧这股子怨妇劲儿,跟通缉犯先生一样一样的。】
康柯觉得小南斯比通缉犯先生和谐友爱多了,至少没想着弄死雷文。
他听着两人寒暄了片刻,终于进入主题。
小南斯:“怎么没看到公主殿下?”
雷文皱眉:“她说西南和西北想要通商,有一处关键节点需要打通,所以白天就带着小潘恩去林根郡,想和圣子一起——”
“去了哪?!?”
小南斯简直是从椅子上跳起来,失了从进门以来就端着的仪态:“林根郡?——我来时的路上才听说,林根郡爆发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黑沼,现在圣殿的人正组织幸存的平民撤离郡内!”
本来就很坐不住的雷文这下完全坐不住了,跟着从椅子上弹射起立:“我去召集人手,立刻前往林根郡!”
·
连夜奔赴灾区的决定虽然下的突然,但行动起来并没有乱。
雷文果断将组织救援队伍的任务交付给朝辞,康柯撕裂空间,带着N、小南斯、雷文一起先行一步,抵达林根郡。
从裂隙中迈出来时,小南斯看着康柯的眼神狐疑又警惕,不过康柯并没有回头看他,只望向更远处的夜色。
黯淡的月光下,大批大批的幸存者正在拎着提灯的牧师指引下,不断向郡外撤离。
哭声、呻.吟声、崩溃的喊叫声,仿佛一股绝望和悲恸汇成的洪流,随时都会将牧师手中那盏小小的提灯之光吞没。
“为什么用的是烛火照亮?”小南斯皱眉。
他体质特殊,既修不了炼体,也学不来炼金。
看着远方粘稠厚重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芒的流动的泥沼,他只能无端地感觉到面对深海或渊薮般的恐惧,却很难理解它除了淹没以外的危险性。
雷文的呼吸有些沉重急促:“这东西,像海绵。对魔力、元素,具有极强的吸收性,牧师们没法使用光明术。”
岂止是不能使用法术,牧师们甚至是虚弱的。
即便离开黑沼百余米远,他们仍旧能感觉到,身体内的力量正在被一张无形的巨口不断吸收,远方的黑沼简直像一头贪食无底洞的巨兽。
康柯凝视这些流动的黑泥,抬手搭了下雷文和N的肩膀,用自己的力量阻断了这种吸力后,听见N也压着声音地深喘了一口气:“——又是这东西。”
“?什么叫‘又’?”雷文感受着重新变得松快的身体,侧头看向N,“你——主人一天到晚窝在塔里,每年也就是神诞日出门巡个街,什么时候还见过黑沼?——买画的时候?”
康柯收回注视黑泥的眼神,跟着看过去,预感到这就是他完成拼图的最后一块线索。
本来没打算闲聊的N对上康柯敦促的目光:“……大寂静事件,你们应该都听过吧,那次事件就发生在林根郡,我也看到了这些黑色的沼泥。”
第052章 第 52 章
大寂禁事件, 全称拉迪斯西瓦大寂禁事件。
发生在九百多年前,那时候的林根郡还用着古称“拉迪斯西瓦”,即“树之根系”的意思。
系统唰唰翻数据库, 给康柯复述自己扫描下来的书籍记录:
【那个时间点,刚好是神战结束, 人族兴起的时候嘛。】
【皇室和圣殿合力, 将大批非人族群从富庶之地赶到贫瘠的西南, 又对巫妖塔这个钉子户虎视眈眈。】
康柯回忆了下:【N好像就是在这个时期继承巫妖塔的吧?】
系统点头……点毛球状的身体:【多好的机会啊!老巫妖没了,换了个小巫妖上台。此时不动手铲除巫妖塔,更待何时?】
抱着这样的野心,当年的皇室和圣殿仔细观察了巫妖塔三年。发现新任巫妖王宅得很, 只在黑夜女神神诞日的当晚出门,坐着亡骨马车绕着他的地盘溜达一圈,就立即回塔。
系统啧啧:【他们就想, ‘如果不是弱小怕死, 为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于是在第四年的神诞日, 选了个和巫妖王的领土一衣带水的郡县——也就是林根郡, 伏击小巫妖。】
结果——
全军覆没。
“……”康柯又看向黑沼。
最后一块拼图终于出现。
他已经基本弄清楚这个世界为什么需要疗养院的帮助;为什么他救助黑死病的病人,对拯救进度条毫无作用;为什么疗养院会将雷文、N这种大反派塞进滞留处, 不让他们死。
而无法看透黑沼本质的雷文还在吃惊:
“难道当年不是你——的主人一怒之下夺走了整个拉迪斯西瓦的生命, 而是……因为黑沼?”
都到这份上了, 雷文还记得死死捂住N的马甲, 大有我脱不掉, 你也别想脱的架势:“黑沼在那个时候就出现过?”
“……”N无语地环臂抱胸,扫了眼雷文。
他不是喜欢讲老故事的性格, 会尽力耐住性子也只是碍着康柯还在旁边:“嗯,对。”
“我——的那位主人, 当年的确想过动手,最好把阵仗弄得大点儿,一劳永逸地震慑住那些讨厌的苍蝇。”
“不过,在他动手之前,黑沼就爆发了。”
N稍微顿了一下,很轻地吸了口气:“一眨眼的功夫啊……就淹没了整个拉迪斯西瓦。”
“亡骨马车受黑沼的影响,直接坏了。我——他刚想下车,那些黑泥又像来时那样突然地退去了,只剩一个死气沉沉的拉迪斯西瓦。”
一旁的小南斯:“…………”
他不知道自己该先无语,还是先错愕。
说真的,这掩饰到底是在掩饰给谁看啊?本来他还对“身边的人居然是巫妖王”以及当年的真相感到错愕,现在就剩无言以对了。
明明多年前,他曾在巫妖王夜巡时远远地看过一眼,那时候N懒散地靠坐在森森白骨与冰冷的黑雾中,亡骨马车驶过时,他几乎感觉是死亡之神与他擦肩而过……
怎么现在就剩班味儿了。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朱丽叶呢?”
他一把抓住路过的牧师:“你们有没有看到公主殿下和她的骑士?”
脱力的牧师差点被小南斯拽倒:“我……”他抬头认出小南斯,本来就很差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糟糕,“她们……唉,我们到旁边说吧。”
这话一听就很不妙。
康柯抬手勾了下颈间的锁链,还是和众人一起,跟着牧师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
牧师停住脚步,显得有些踟蹰,片刻后才深吸一口气道:
“事……事情是这样的,其实早在半个月前,圣子大人就忽然失踪,联络不上了。”
“今天早上,公主殿下来拜访,也不知从哪套出了这个捂得严严实实的情报,带着小潘恩公爵说要去找圣子大人,就离开了圣殿为她们安排的住所,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回来……”
雷文瞳孔骤缩:“什么意思?朱丽叶她们——难道被黑沼吞没了!?”
牧师糟糕的神情肯定了这一答案。
晦暗的残月被乌云淹没了,天空蒙蒙下起了细雨。
明明是深夜,四野却一点都不安静。到处都是哭嚎声、悲鸣声。
人们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无法接受的死别,总会经历五个阶段:否认、愤怒、意图挽回、痛苦、接受。
但雷文不太一样,他已经走过这五个台阶太多次,他瞪视着牧师,胸口起伏了数次,果断地转身,径直往黑沼走。
N一把拽住他:“你发什么疯?”
“我没有发疯,”雷文的眼神锐利而冷静,像把能劈开黑夜的刀,“院长说过吧?员工一旦死亡,就会被送回滞留处。但朱丽叶她们到现在都还没回,是不是说明她们还没死?”
“……!”小南斯猛然抬头,眼底瞬间亮起希望。
他不假思索地张开嘴,很明显也想跟去,但紧接着又顿住。
他很清楚,以他这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水平,进了黑沼也没有屁用,只能拖后腿。
杵在原地僵立了几秒,小南斯掐着手掌迫使自己冷静,理智地转身:“我去帮忙疏散人群。”
远方,有一波更明亮的火光在靠近。是朝辞领着这几个月他新训练的骑士团,以及愿意来帮忙的非人族群,包括综合学院的老师、成年学生赶到现场。
小南斯没再拖沓,大步去和人群汇合。跟朝辞交接了指挥权,立即开始沉着可靠、有条不紊地指挥大部队疏散、安置、医治工作。
朝辞则得以从中脱身,快步走过来:“我来看看黑……嘶。”
他牙疼似的吸了口气,再看一眼黑沼,又吸一口气:“这么大一个豁口,也亏得这方世界能撑到现在。看看,看看这黑沼,天可怜见的,都流脓了。”
本来没做这种联想的康柯:“…………”
他想打猫。
朝辞挑眉:“难道不是吗?谁家好世界身上裂这么大一条口子啊,还往外面淌黑泥。”
朝辞往后退了一步,顺带把雷文、N也往远拽了拽:“别靠那么近,不怕被吃了?——哦,忘记了,你们看不透这种东西的本质。”
虽然“被穿越者吞噬魂魄”是假的,但他说的洞察之眼是真的。
透过厚重的黑泥,他的眼睛能观测到泥潮下巨大可怖的裂隙:“——难怪越是靠近,就越觉得力量在被抽取。”
他冲着裂隙的方向点点下巴:“它在试图自救呢,通过吞噬神力、元素的方式,一点一点修复自己的伤口。”
康柯慢吞吞地,在系统震惊的目光中解下脖颈上的银链:“千年前的神战、大寂禁,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果要打个好理解的比方,这就像是普通人怀了一个怪物。
胎儿贪婪地索取母体的营养,导致母体衰弱、甚至死亡。
母体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只有除掉这个不断榨取祂的怪胎。
千年前,这个“怪胎”是辉煌繁盛的众神。
既然那时候就已经出现过黑沼,就意味着那时候世界也崩裂过一次。
为了自救,世界开始反过来吸取众多怪胎中最强大者的力量,而这无疑造成了神明的恐慌,于是神明也开始自救——
世界不是需要力量填补自身吗?
可以。祂们杀死自己的同类,用同类的血肉和神力,去填补世界的缺漏。
世界不是无力供养那么多生灵吗?
可以。祂们制造大规模的战斗,疯狂削减罗曼大路上的生灵数量,让妖精、矮人、精灵、亡灵、人类互相残杀,死伤大半。
所谓的最终神战,根本就是个养蛊场。所有神明都在疯狂杀戮,想成为最后活下来的那一个……
但就最终的结果看,恐怕没有一位神明逃脱陨落。
只不过,祂们在陨落前,多半做了一点“小小的手脚”,保住了自己的神格,让自己在千年后仍能复现。
——而这,也是世界在千年后再度崩溃的原因。
康柯将摘下的银链仔仔细细缠在系统身上,扣好,看向黑沼的方向。
无风的黑夜,忽然飘来硫火与铁矿的气息。
被塞进雷文手里的系统,呆滞地看着康柯的背影,看康柯那头及腰的蓬松红发猝然间亮起,在夜色中,像流淌的火,燃烧的血。
它们在滋长,在蔓延,及至不像一头长发,而像是一株……巨树的根系。
天道,世界意志,宇宙意识,最本源的模样是什么?
是贯彻于所有神话中的“树”。
华夏神话中的建木,北欧神话中的世界树,古埃及神话中的天树。
哪怕是罗曼大陆,它的世界意志同样也是一棵“树”。
它的根系就扎在林根郡这片位于大陆中央、四方交界处的土地上,所以它的古称是“拉迪斯西瓦”,意为树之根系。
所以当它的根系溃烂时,污血从根系中奔涌出来,形成了林根郡一波又一波吃人的“黑沼”。
所谓的“黑死病”,从来不是人患了传染病,也不是什么“神明的诅咒”。
是干涸的世界在吞噬能量,试图延续下去——让体内的更多生灵得以存活。
旷野中,硫火与铁矿的气息更浓了,蒙蒙的雨水模糊了众人的视野。
拯救世界,应该是什么样的场面?
每个人在不同的年龄段,或多或少都想象过。
雷文心中的场面,应该就像当初他屠龙时一样,是热血澎湃的、无数人众志成城,凝聚成无法抵抗的洪流的。
朝辞的幻想,是一道无可匹敌的剑光。
而N,他从不想象,更不曾想过拯救世界。
在他的脑海里,最宏大、最刻骨铭心的场面,大概就是在神战战场上,对黑夜女神施展神之伟力的惊鸿一瞥。
可眼前的场面不一样。
如果说它不宏大,那攀延百里,静默地照亮了难民们撤离前路的灼亮根系不赞同。
如果说它宏大,它又是无声,且迅捷的。
他看着康柯一路走向粘稠厚实的黑沼,那泥沼就随着康柯的靠近而退却逆流。
巨大的裂隙被火红的根系一寸寸填满,又像沾了水的岩浆一样,迅速冷却成黑色的岩层。
系统呆滞地接收着叮叮咚咚、不断从总局发来的紧急通告:
【故障通知:
今晨2:45(总局时间),控制疗养点分配的机房发生技术故障。
疗养点将短暂地暂停发放,恢复时间待定。
给各位院长造成诸多不便,总局深表歉意。我们将尽快抢修,请耐心等待!】
【紧急通告:
总局于通告栏开放了临时链接[点击此处],请需要紧急调拨疗养点的院长,点进此链接,进行急用申请!】
【故障通知:
技术故障已修复,请院长放心使用原本的操作系统。】
【……】系统呆呆地看着他爹淡定地去,淡定地回。解开它身上的银链,重新戴回脖颈的瞬间,“疗养点无法发放”的故障就“修复”了。
康柯屈指弹了下呆傻统,看向同样没反应过来的众人:
“我只是暂时压制了世界的崩溃,要彻底解决,还得把那些苟延残喘的神明拎过来填坑。”
系统阿巴阿巴了一会,混乱的数据流试图处理“为啥活爹一摘银链,总局的疗养点就停发了”、“活爹一戴银链,总局的疗养点又恢复正常发放了”。
但电子扫描器一转,它说出的第一句话是撕心裂肺的哀嚎:
【——爹!!你的头发!!怎么变游泳头了!!】
补药啊虽然爹留红短发也好看,但红色卷毛长发才赛高——
康柯堵住系统的静音键:“过几天就长回来了。临时给洞缝个补丁,总不能拿空气缝吧?”
系统心疼又痛苦地瘫成一块光饼,流出汩汩的冷凝液泪水。
黑沼退去,牧师们也能正常使用光明术了。康柯收回那些蔓延向各地的“紧急逃生通道指示灯”,顺道从冷却的岩层边勾来两个人。
小潘恩被诡异的树枝勾着也很淡定,耷拉着四肢像只被拎住后颈皮的猫。
朱丽叶就比较活力四射了,蹬着四肢:“等等,还有圣子呢?黑沼消退前,他还跟我们在一起,他还把神格分离出来,做成屏障,帮我们挡黑泥——”
那完全就是一瞬间的决定,从圣子转头看见黑沼中的她们,到分离出神格,圣子的行动始终果决,毫无拖泥带水。
她们甚至没有机会阻拦,说出自己死后还有复生机会这件事。
“把神格分离出来,帮你们挡黑泥?”康柯重复了一遍,有些意外地轻笑了一声,“那问题应该不大。”
这还真是歪打正着了。
这个世界需要的只是回收神格,只要圣子不再持有神格,那就算是世界意志眼中的普通孩子。等世界修复完毕,这些被误食的倒霉孩子还会被世界复原。
唯一不被世界意志怜爱的,就只有那些曾经寄托了世界无限期望,赋予了神力,却利用神力肆意取乐,倒过来拼命压榨母体,还四处杀人放火、残杀兄弟姐妹,以图苟延残喘的神明们。
照这么想,朱丽叶和小潘恩的这一趟出差,还真是救了巴尔德一命。
毕竟如果她们没来,圣子就不会分离出自己体内的神格,只会在被黑沼吞没后,竭力用神格保住自己的命——然后被世界误认为苟活的神明,彻底拆之入腹,不再有复生的机会。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巴尔德自己的功劳。
如果他没有毫不犹豫地舍弃神格,庇护朱丽叶她们,他也抓不住这一线生机。
N显得有些意外:“那狗……”他把东西两字吞回去,“那家伙,竟然还会做出用神格救人这么无私的事?”
雷文激动又克制地用力捏了下朱丽叶的肩:“我说过,巴尔德很有原则。他会无条件保护不曾犯下罪孽的人。”
朝辞啧啧有声:“完了,有人刚脱的粉,又要回坑了。旧情复燃啊……诶!别踢我。”
很难得,他话里竟然是带笑的,很真切自然的笑。
朝辞听见自己的声音,愣了一下,而后意识到自己如此放松纯粹的原因——
这一次的劫难,似乎不再像从前那样,有永远无法挽回的遗憾,有不得已的牺牲。
如果一切顺利,唯有该死的人才会下地狱,无辜者都将有美好的明天。
HE全员存活爱好者·康柯语带惋惜:“巴尔德不该这时候死的,不然还能参加后续的神战,现在……”
唉,确实是有点死得很不凑巧。
系统擦干身体上的冷凝泪,举起一根光纤:
【问题不大,我刚查了一下,咱们院又来新病人了呢!】
猜猜他是谁?
“……”众人一顿,互相对视几眼:“——快,快收!咱们回去看看!”
本来他们是得留下来顾一顾现场的,但这不是有小南斯吗?
多好的小伙子啊,出现得真及时!
坏水猫带头冲锋:
冲啊——去霸凌新同事——
第053章 第 53 章
——朝辞没冲成。
不光是他, 雷文兄妹连带着小潘恩也被留下了,康柯带着N离开时,还能听到小南斯的怒声:
“又想跑去哪!?”
“一声都不跟我说……我根本不知道西南有会出手帮忙而不是敌对的神明, 也不知道你们跟巫妖塔联手了,每次问你们什么时候回帝都, 只知道给我丢一堆的工作、工作、无尽的工作, 我是拉磨的骡子吗?!”
“什么‘收拾烂摊子交给你我放心’……今天统统都不许走, 全给我留下帮忙!”
远远的,被扣下来的人争辩了几句什么,大意是不服气凭什么只扣他们,不扣康柯和N。
小南斯冷嘲热讽:
“救人也就算了, 后勤也要神明做,你怎么不让神明抱着你喂奶呢?”
“让巫妖塔帮忙,是想让他把灾民死去的亲人做成骨族, 照顾他们吗?呵, 那还真是多谢啊, 你心真善, 帮灾民们和家人团聚。”
“……”众人安静得如同鹌鹑。
康柯在系统的大笑声中带着N回院,顺道将那些收回来的断发提交给系统:“申请置换。”
一般情况下, 疗养点是无法兑换的, 但疗养院系统中, 仍留有一个用以兑换的界面。
从前也有好奇的院长试过, 拿金银珠宝、天材地宝投喂这个置换口, 结果是泥牛入海,一点浪花没捞着。
久而久之, 大家就把这个界面称为“公益募捐口”,钱多了没地方花才会把东西投里面听个响——哦, 不对,这东西根本不会响。
这要是搁在以前,系统肯定强烈反对。但它刚刚才见识过活爹摘项链引起的大风波……
它忐忑地将断发提交上去。
【成功兑换疗养点:伍仟万。】
系统:【OoO……】
夺少??
5000万!!?就卖个头发??
除了那个黑心拍卖行,它还没见过院里的存款账户里有这么多疗养点!
系统忽然觉得短发也很俊啊:【爹,要不咱们就留短发吧,隔几天剪一次,隔几天赚个5000万……】
嘻嘻,从没觉得疗养点这么不值钱过!
它情意绵绵地贴上康柯的手臂:【印钞机……不是,好爹~】
“……”康柯微笑着撕开这个不孝子,拖出光屏,打开商场页面。
2000一个的小马扎?买!买它两百个!
以后就放在田边,这就是院里的露天阶梯教室,专门给学生们做pre用。
3000一盒的面膜?买!买到断货!
系统眼睁睁看着资产骤然缩水,发出濒死般的嗬气声,紧跟着有道视讯申请亮起来。
84588满脸惊恐:【老大怎么回事?安插商场那边的钉子跟我说,你忽然在他店里买了几千万的护肤品!之前总局停发疗养点,是你搞的?你……进货去了?】
84588用的词比较委婉,进货。说人话,就是抢银行。
不过他老大自己就是银行印钞机,这波就算是真抢,那也是自己抢自己。不能说是脱了裤子放屁吧……只能说是闲得没事找事。
康柯按住试图以头撞父的系统:“没,因为一点意外情况,剪了头发。想着总不能浪费吧?就兑成了疗养点,走暗路打给机动队,做行动资金。”
他顿了顿,又问:“之前在剧院抓的那些人,有没有审问出什么情报?”
84588端正了神色,皱起眉头:
“问过了,我们还找了出身东古宇宙的同事搜了魂。”
“这群人根本什么都不清楚,要么依旧不是核心成员,要么就是躲在幕后的那只头鼠藏得太深。”
也有可能两者都是,但……这也意味着,幕后的头鼠并不好对付。
不过84588的性格一向乐观,发愁不到三秒又搓着手喜笑颜开:“但话又说回来,通缉犯先生的名头可真好用啊!”
“我试着跟安插在鼠群的探子联系了一下,说上头完全没怀疑这次‘屠杀事件’的真假,真以为剧院里的观众都被通缉犯先生杀光了呢!根本不知道其实是被我们抓了。”
虽然他们也没问出什么线索就是了。
84588搓手嘿笑:“以后还能继续用他的名头逮人不?”
康柯:“……你不怕被他杀上门?”
84588摸摸后脑勺:“我看你俩相处挺和谐的样子,还以为你能跟他说上话呢……对了,还有一件事。”
他在玩笑和沉肃间丝滑切换:“刚刚我不是说,和线人联系过了吗?”
“Ta说看上头的意思,好像是因为剧院事件,盯上了通缉犯先生,打算先礼后兵,先联系通缉犯先生试试。”
84588面露惋惜:“要是能和通缉犯先生达成短暂的合作就好了,指不定能借此探听到什么——好歹了解一下鼠群的头目叫啥、长啥样吧!”
抓通缉犯归抓通缉犯,可以利用的时候还是可以利用一下的嘛。
就是可惜,没这个利用的机会。
康柯心想我连通缉犯长啥样都还不清楚:“偷走局长真身的人,查到是谁了吗?”
“嗯。”84588声音变沉,“这个倒是查到了……14580,这编号你肯定记得吧。”
康柯怎么可能不记得,他最近才和这位人事科的办事员见过两面。
第一面是他刚接下任务,准备出发来罗曼大陆的时候,14580还把他点名的“纯狱风图谱”整成了“纯欲风图谱”。
再见面,就是那次质问他的视讯。
14580在通讯中问他是否过度奴役病人,为什么工作报告是病人帮写的,报告里还充斥着对他的控诉。
那时候会明文控诉的,也就只有朝辞这一个看透他计划,知道他想跟鼠群搭上线,所以故意帮忙的聪明人。
不过雷文也算帮了忙,看他的工作报告,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个病人是不是被CPU了,咋如此斯德哥尔摩。
不像现在的N……生活态度是随便的,工作报告也是随便的,让他写个末日文,他能在三千字的文里拉两千字的采购表格,水得康柯都不想看。
这么说起来……他有点好奇新病人是什么文风了呢。
康柯回了一句“再试着套套话,别打草惊蛇”,切断了视讯,点击建造界面。
是的!在收容第四名病人时,院长终于记得要先建病房,后收人了!
虽然更大的原因,是疗养院给这位病人的分类,巴尔德是被定性为“英雄”收容进院的,按照条例,应当给予此类病人良好的照顾。
康柯转完前,账户里还剩下十万疗养点。
对标曾经为员工购买的、最高价为800点的单人床,康柯购买了1.5米大床×1(2000点),配套系列家具。
系统定睛一看,爆笑如雷:【哈哈哈!‘儿童房家具套组’,儿童房……哈哈哈!!】
然而在它肆意的笑声中,还有另一道声音带着怒气混杂进来:
“——凭什么他可以用正常的家具?!”
N原本还沉浸在之前康柯举重若轻、力挽狂澜的震撼中,不经意间扫见出现在空地上的家具,顿时不撼了,只感到愤:
“凭什么我辛辛苦苦给你们做饭、奶孩子、打扫卫生,只能睡免费的床?!”
他都能想象到了,巴尔德那狗东西进院,一看他居然睡这种缀满蕾丝的粉色大床,必然大肆嘲笑,大加羞辱,以后他还怎么在巴尔德面前抬起头?还要不要混了!
然而员工的抗议,并不纳入院长的考量范围。
康柯只是打开建造界面里,一个许久未曾点开的面板。
N的声音骤然因嫉妒和愤怒变形:“你居然还给他围墙!?!?”
不是珍珠白铁栏杆,不是黑色铁窗泪,是红艳艳的砖墙。
虽然是裸砖,虽然没有漆面,但,这是墙啊!
突兀地立在空地上的大门打开了,雷文等一行人满脸疲惫地进院,抬眼一看:“……”
雷文最先发出尖锐的爆鸣:“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朝辞更是气到阴阳怪气,话里流酸:“新欢是不一样哈,房间都有墙了。不像我们这几个旧爱,到现在还住破漏风的牢房。”
住芭比宿舍毫无违和感的朱丽叶公主和女骑士笑嘻嘻围观,看这几个大男人嫉妒到面部变形,这得亏是院里不让用特殊能力,不然那几个家具非得给雷文他们炸了不可。
脱粉回坑的也不回坑了,袖手看戏的也没心情看戏了,众人虎视眈眈地瞪视着铁栅栏牢房边,唯一一个红砖瓦房,仿佛里面要来的不是新同事,而是阶级敌人。
系统就不一样了,翻翻疗养院的规定,跟康柯咬耳朵:【这待遇,会不会有点差啊,直接让英雄病人住毛坯房?】
康柯:“怎么了,院长的卧室到现在连铁栏杆都没有呢。”
就说疗养院里哪个住的不比他好吧,他这才是纯露天。
康柯:“你看我建设方案提交上去,总局审核系统有判我违规吗?”
系统:【……】
那确实没有。
总局的审核系统是个人工智障,衡量标准是以院长的办公室为单位的,以家具的齐备度为标准的。
所以现在看建设界面,院长卧室的评分是“乞丐住的都比你好”,小菇几个住的是“好歹有墙的普间”,轮到圣子的病房,评分已经来到了高达9.9分的“一应俱全的豪华单人间”。
三个男人一台戏,康柯感觉自己耳边吵得像有一百只鸭子在叫,推开挤过来的阴阳怪气鸭,康柯点选收容。
系统看看员工们嫉圣如仇的眼神:【……】
新员工接下来的日子,感觉不太好过啊……
【叮咚!您已成功接收新病人。】
三个老员工顿时同时迈步,大步走向可恨的砖瓦房。N不耐烦地踹开房门的力度,让康柯怀疑对方是不是在暗戳戳地想暴力拆迁巴尔德的病房。
巴尔德一睁眼就对上N的脸:“……”
……怎么回事?
巴尔德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和凑在鼻子前的N对视,很难不怀疑自己这是被N捡尸了,这老不死的打算把他制作成骨族,以抱之前的偷床之仇。
然而已经想好怎么让小狗东西破防的N,实际上只是出于职业习惯,检查了一下床上的骨头架子:“……真稀奇,骨头都在发光。”
他的本意是想说,虽然“圣子是瘟神的后裔”肯定是假的,但看这明显非人类的骨头架子,说不准巴尔德和光明神有点什么血缘关系。
然而朝辞幽幽地接了一句:“拆几根没用的肋骨当灯管吧,看起来能省不少电。”
进门的康柯将试图恐吓猫拎开,伸手摆正头骨。
两豆幽绿的光在眼眶中跳跃,康柯看着头骨和颜悦色:“按照流程,先来登记。姓名?”
N冷哼:“狗东西。”
朝辞瞎掰:“Banana。”
雷文:“巴尔。”
三人之中,雷文相对有良心,但也有限。
英明的康柯院长没有偏听偏信,再度拨弄了下头骨:“姓名?”
巴尔德的视线从床边一群人身上滚过:“——巴尔。”
朝辞:“——啧。”
要不是红砖房的待遇实在酸人,他高低得调侃一下菇和圣子之间的双向奔赴。
但康柯没嗑到虚假cp,他只知道自己的登记册上又要多一段虚假记录:“……哦。职业?”
N的语气多少带点私人仇怨:“挖坑人。”
朝辞阴阳怪气:“偶像。”
雷文又是最正常的一个:“圣子的先行者!”
喵喵的,这必然不能让巴尔德用原身份啊!不然巴尔德一听前因后果,不得把他们笑话死?不行,这不可以,绝对不行。
大家一起穿马甲吧!一起穿了马甲,就不能笑话彼此了哦。
康柯不是很抱希望地注视这巴尔德,眼看着头骨眼眶中那两团火往雷文身上滚了眼,随后坚定地转过来:“圣子的先行者。”
雷文怎么可能骗他呢?不可能的啦。
康柯:“……”
系统:【我看懂这个食物链了。小菇是院长的斯德哥尔摩,圣子是小菇的斯德哥尔摩……挺好的,继续保持,大家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第054章 第 54 章
系统呱唧呱唧鼓起掌, 康柯保持着微笑,啪嗒一声合上含谎量超标的登记册。
“?”N感觉这个流程和他走的有点不一样,“你不问问他有什么特长?”
康柯:“没必要。”
早在几个月前, 雷文全方位地介绍完巴尔德这款塌房爱豆以后,他就已经确定了对方的就业方向。
他低着头刷开光屏, 一边切换到人事界面, 一边往外走。
雷文刚下意识地想说“人还没治好”, 就见床上的白骨随着康柯头也不回走向屋外的步伐,一点点滋长、丰盈,最终呈现出原本的样貌。
治疗本来也不是刚需肢体接触,康柯颇为愉悦地将巴尔德录取为主治医师, 顺便把红砖房定为本院第一间诊室。
【叮!恭喜解锁成就[感天动地,你们院终于有医生了啊]!】
【成就奖励:机械医生×3】
【叮!恭喜解锁成就[真不容易,你们院终于有诊室了啊]!】
【成就奖励:心理咨询室×1】
康柯:“?”
院里的人心理状态都很健康, 要什么咨询室。
还有这个机械医生, 如果他没记错, 好像是从前研发部折腾的废弃研究项目, 好用是挺好用的,就是特别容易坏。
坏了以后谁修?难道要院长亲自做维修工吗?
系统:【……】
嫌弃机械医生也就算了, 他爹是怎么看出院里的人心理很健康的?
怎么它放眼望去, 不癫的就没看到几个?
病房——兼诊室内, N已经在巴尔德“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的注视下, 亲手将这小狗东西扶了起来:“初来乍到, 我带你认认地方。”
话说得是好听的,正经的教学楼、阶梯教室是看都不看的。
N目的分明地领着人直奔院长卧室(无墙版):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 但你别问,先认认院长的地盘。”
N懒洋洋地抬起手, 笔直引导向那张白金大床。
巴尔德皱眉:“?”
巴尔德瞪大眼睛:“!”
巴尔德错愕且无法理解:“??这不是我的……圣子殿下的床吗?”
朝辞都要为这份真挚的双向奔赴而落泪了,到了这份上,巴尔德居然还记得“雷文不让我用真实身份,一定有他的道理”:
“你怎么知道是你的床?写你名字了?”
巴尔德:“……”
这个站在雷文身边的银毛是谁啊,说话跟N那个老不死一样刺耳。
朝辞继续捅刀:“这么瞪我做什么,床又不是我准备的。你不如问问小菇——哦,俗名雷文呢?”
雷文:“……”
雷文眼神漂移:“院长的办公室有什么好看的,员工又不会在这里办公。还是跟我去看看学生宿舍。既然进了院,那以后光明法术这门课就能加——”
“自己工作的地方有什么好看,逛未来的刑场?”N又一把把巴尔德拉了回去,“看别人工作的地方才叫有趣。”
他拽着巴尔德从床边走开,冲着南边点下巴:“看见没?多肥沃的农田。这就是小疯子现在办公的地方。”
雷文发出震怒的咆哮。
一天一度的殴打同事环节又开始了。
热烈的肢体碰撞声中,巴尔德盯着金灿灿的麦田,先是皱眉不解“这不是农田吗,雷文怎么在这办公”,而后再次错愕地瞠大光眸:
“——这里的土,为什么气息这么熟悉,难道是——”
“对啊,”朝辞唯恐天下不乱,“也是雷文准备的。”
下一秒,卷毛猫也被扯进殴打中。
雷文从N的手肘中奋力抬头,怒击反击:“你有什么好得意的,现在就连巴尔德都一进院就是正式员工,你这个进院只能挂靠在我科室的实习员工,还不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我有什么好反省的,”朝辞手和嘴一起输出,招式凌厉中偷着无赖,像正经习过武的人,又像市井小童,“我既不内耗,也不追星,一向支持院长的任何决定,就算是睡蕾丝床也毫无怨言……哦对了,新同事还没见过你们睡什么大床吧?”
初秋的风吹过,扭成一团的三人静止半秒,骤然爆发出更激烈的斗殴声。
康柯揣着早几个月前就为巴尔德申请好的工作套装回来,迎接他的就是这么一副混乱的场面:“……”
他面不改色抬起头,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一般情况下,院里没有多少需要你治疗的病人,闲着也是闲着,你顺带兼任一下水电工吧。”
“o.0?”三个挤到面部变形的员工齐齐看过来。
N扫了眼巴尔德手中那件水电工小马甲,发出一声嗤笑:“好丑的工作服。”
别的不提,他那身厨师的白大褂还是有点贵气在的。
本来还在因工作履历被戳脊梁骨的朝辞也支棱起来:“我可是看过市场营销部的工作服了,西装,很上档次。”
“……”巴尔德托着水电焊工具箱,既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也不明白眼前这些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人在说些什么。
他尝试运转光元素的亲和力,毫无作用,看雷文和N打肉搏战的样子,估计这俩人也无法使用力量。
但为什么这两人看起来还这么放松?
在求生欲这一点上,比起雷文,巴尔德更相信N。
他仔细观察N,发现对方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松弛感,好像并不担心这个诡异的、会让人失去力量的地方有什么危险之处。
他因此稍微放松了一点,看向红头发的男人——如果没弄错,这似乎就是雷文之前在信中说的,“假扮公平之神的自己人”?
那么——让雷文改变这么多的,也是这帮子聒噪的人?
巴尔德感到不悦,但并不明白自己为何不悦。
这种感觉和他面对虚伪的贵族,或曾经的主教时不同,比起让心脏感到胀裂的愤怒,更像是认定的玩伴被夺走,或许还有……
“啊,孤独的气味。”
抱着一摞作业来找老师的课代表抬头嗅了嗅,仓鼠觅食一样一路嗅到巴尔德面前:“——呃。”
课代表抬头看向巴尔德面无表情的脸,几秒后发出恐惧的大叫。
巴尔德感到满意,正觉得自己讨回了一点场子,就听妖精少年窒息地悲鸣:
“不好啦!!又来新老师了!!这次是圣殿……”
呜呜!怎会如此?
本来圣殿一直没接受综合学院的邀请,他们还狂喜着能少一节光明法术的课,怎么现在……现在……!
妖精少年哽咽了几声,没忍住,哇地一声飙着泪冲向宿舍:“作业……又要变多了!”
上课的时间也要变多了!最开始,是一天六个小时,后来,是一天八个小时,再到现在,成年的学生,一天足足要上十个小时!还美名曰“选修课”!
你有本事算选修,你有本事不要卡学分啊!也不要布置那么多作业,那么多考试,单元考、月考、期中考、期末考……
课代表哭到绊了个平地摔,还要被朝辞在背后啧啧:
“高强度的学习,虽然是让他们的大脑运行效率保持在了高考的巅峰水平,但这个脆皮大学生体格……怎么妖精还能平地摔的?加课,加体育课!以后每过半学期进行一次体考。”
N也不耐:“哭什么,我布置的作业多吗?”
有良心的仍然是雷文:“一天上十个小时课,几个小时的作业,觉都睡不饱,怎么可能有好体能?你布置的作业是一个晚上的量,其他老师布置的也是一个晚上的量,加在一起也够不眠不休了……你们想把学生累成骨族吗?”
朱丽叶作为政治课助教乐呵呵地围观,小潘恩则悍然加入战场:“你们有本事别占我的体育课!”
“……”巴尔德独自一人站在原处,孤独的氛围感更浓了。
康柯怜爱的拍了下圣子的肩膀,示意对方跟自己绕回红砖病房:“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问题想问,回头你可以抽个时间,慢慢向小菇问清楚,我们现在先说正事。”
他示意巴尔德将写着“水电焊”的笨重工具箱打开:“我知道你对电路这些一窍不通,所以给你准备了另一个更容易上手的工具。”
灰绿色的塑料箱中,一颗钨黑色的头盔安静地躺在其中,近似于科幻世界常见的头戴式全息模拟器。
康柯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带上试试。”
巴尔德并未动弹:“我需要一个解释。”
“可以。”康柯在非必要的情况下,并不喜欢做谜语人,“故事可能有点长且繁琐,我尽量解释得简短易懂。”
他斟酌了一下词句:
“首先,你要接受一个简单事实:在罗曼大陆之外,还有更多的世界。”
“这些世界有的繁荣,有的濒临崩溃。”
“而你现在所处的这个疗养院,属于一个名为‘宇宙疗养局’的组织,这个组织建立的初衷,是阻止‘世界崩溃’这一不幸。”
圣子不愧是圣子,不但飞速消化了这些信息,还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初衷?现在不是了?”
康柯按下头盔后的开机键:“大部分人还是,只有一小部分人不再是了。我试图找到这部分人是谁,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巴尔德平淡无波的光眸望过来:“你能够随意逆转我的生死,如此强大……还会心有余而力不足?”
康柯示意巴尔德拿好头盔:“因为我分身乏术。”
他抬手抚上身侧的红砖墙,用亲眼实见向巴尔德解释自己说的话的意思。
坚实厚实的砖墙,在康柯的手掌搭上的瞬间虚化为空,连带着红砖病房内的所有家具、地板,乃至他们脚下的这一片虚拟土地。
“……”巴尔德的瞳孔微微扩张,以极快的速度反应过来某个事实,“——这些东西,都是你用你的力量构造的?”
包括他呼吸的空气,沐浴的阳光——难怪他明明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却调动不了一点光元素!
康柯收回手,靠在重新凝实的书柜边:“不光是这些。”
“疗养局会在每个濒临崩溃的世界建造疗养院,那些疗养院,同样是用我的力量构造的。”
雅威沉睡前,这些事都由对方负责。雅威沉睡后,烂摊子就交到了他手上。
巴尔德张了张嘴,有些迟疑地问:“一共多少间疗养院?”
康柯眨了眨眼:“一共有多少个独立宇宙?”
回答是无限。
无限的多少分之一还是无限,远比他的工作履历多。
康柯挑了下颈间的锁链:“这东西就是用来上传力量,制成疗养点的。”
“从前这是个不错的方案——力量送出后,就断绝和本体的联系,以免有人浑水摸鱼,往里面夹杂点不好的东西,顺着联系影响本体。”
但现在情况特殊,他反倒需要这份联系,寻找藏匿在众多院长中的鼠群。
但——多余的力量,他的确是有点挤不出来了,想要一次性扫描无限多个疗养院,他还需要一点点的助力。
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足以充当前面的大部头,只是还需要这最后一根稻草再推一把。
巴尔德:“……你想要我做什么?”
康柯靠近巴尔德:“戴上头盔,试一试能否控制疗养院中的所有光元素?”
“理论上来说,利用这颗头盔,每一粒受你操控的光元素应当都能成为监控镜头。”
“先试试能不能控制这家疗养院内的,然后我再帮你接入其他疗养院。”
康柯拍了拍巴尔德的肩膀,语重心长:“只让光明的恩惠洒满罗曼大陆?格局小了,太小了。我对你的期望很大啊,巴尔,你要学会把目光放长远……你看看远方,看见了什么?”
巴尔德:“……”
系统幽幽地替词汇储存量匮乏的圣子发言:【看见了老板画的大饼和CPU。】
第055章 第 55 章
不孝子是这样的, 康柯宽宏大量地纵容了系统的拆台,只耐心地等待巴尔德的回复。
极简风的大床上,圣子端坐着, 神情冷漠,眉目锋锐, 很难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自己刚入圣殿的那几年, 最常听到的祷词。
“愿光明神的恩惠洒满罗曼大陆!”
多年前, 圣殿的祷词是这么说的。
后来,巴尔德清扫了整个圣殿,所有旧日主教及其拥趸都被杀死,只剩下与巴尔德观念一致的人。
在那之后, 圣殿的祷词就变了。
“愿光明的恩惠洒满罗曼大陆!”
神明的存在被摒弃,谁也说不清楚,祷词中的“光明”究竟是在泛指一切美好, 还是暗指巴尔德。
——在巴尔德眼中, 二者皆是。
他已经度过了将希望寄托于权威者身上的年纪。比起赌权威者是善是恶, 更倾向于自己做这个权威者。
主教与牧师不能虔诚侍奉光明?
那就杀了他们。让真正信仰纯粹的人来。
光明神不愿庇护世人?
那就遗弃无用之神, 他来成神,他来庇护。
所以, 康柯问他是否想让光明的恩惠洒向更多宇宙?
他的确想, 他天性见不得弱者受苦, 这令他感到愤怒。
但这一切, 决不能在他人的指引和操控下进行。
系统“滴”了两声:【注意看, 这个员工叫小巴,含敌意率高达99%, 预计准备乱刀砍死老板,翻身牛马做主人。】
康柯把系统摁回去:【大概是听了我刚刚的话, 准备在联系中动手脚……挺好的,这缴费系数不就上去了?】
不管员工搞不搞事,院长永远稳赚不赔。
康柯一副全然未察的样子,悉心指导没接触过高科技的巴尔德将头盔戴上,进行操作:“对……就这样。你适应一下,一会我就引导你去其他的疗养院。”
工具箱中还有一个配套的投影仪,康柯抱出来安置好。
红砖病房空荡的墙壁成了最好的投影屏,投映出巴尔德的观测视野。
镜头漫无目的地在疗养院内游荡,最开始是出于新奇,掠过诸多疗养院内诸多奇葩摆设,再后来是……
“呃,”康柯一言难尽地提醒了一下,“我们这个设备,是为了查案准备的,不是为了偷窥准备的。”
怼着雷文360°狂看是什么痴汉行为?
康柯抬手勾起银链:“准备好,要开始了。”
能在短时间内将疗养点输送向所有的疗养院,借由银链达到的传输效率是极高的。
镜头只来得及瞳孔地震了一下,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什么”这个问题,就被康柯牵引着,倏然扫过无数空间。
走廊上都布满了伤病员,正在竭力抢救的;建设工作只剩收尾,正和病人、员工们开Party庆祝的;挣扎在贫困线上,哭嚎着完了要破产的……
一千个院长就有一千种疗养院,康柯这种还真不算奇葩。
扫到中央片区时,康柯顺带借用了下总局的机房。稍微歇了下脚接着往前——
【等等等等!】系统大呼小叫,【让巴尔重看一遍总局?我刚开的扫描功能,好像锁定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康柯牵引着巴尔德回到总局,这次不再把总局当做临时歇脚地,而是观测对象。
【扫到了!!在机动队的档案室!!!】系统快破音了,【通缉犯!为什么他在这里面?!】
镜头固定下来,黑漆漆的一片。
康柯特地为此粉刷了一下投映的墙壁,试图提高可见度。
机动队在总局中,算是像都市传说一样的存在,办公地点、档案室都是封闭的。
没有权限的话,除非侵入者能同时击破康柯和局长合力设下的防线,否则无法进入。
但就在这么个绝无可能闯入的地盘,某道熟悉的身影却长身而立在狭窄的过道间,低头翻看着什么。
封闭式的暗屋异常安静,高耸的书架看不见尽头,鼓鼓胀胀的牛皮档案袋塞满横架。
对方身处其中,却全然不显得违和——因为他穿着一身机动队的军装。
白色是很容易显胖的颜色,但对方的身躯裹在白色军礼服中,只显得挺拔矜贵。
那双长腿笔直而匀称,裁剪恰当的布料勾勒出漂亮悍利的肌肉线条。
他甚至还换了双防尘手套,挑剔着封存已久的档案上积落的灰尘。
配套的军手套整齐叠放在胸前的口袋里,比起应当藏头不露尾的通缉犯,更像是逼不得已来视察的贵族军官。
【草!!】系统快变成呐喊表情包了,【他这衣服从哪扒下来的?!队里谁死在他手上了?!】
系统匆忙地开始联系各路队员,确认安全。
巴尔德则出于好奇,绕了个角度,意图看清对方的脸。
“滋……”
镜头骤然一黑,投影机和头盔同时发出轻微的滋响。
按理来说,康柯早该在这时候掐断联系,以免巴尔德受到伤害了——但系统得到“无人出事”的回复后抬头一看,康柯却仍盯着漆黑的投映皱眉。
系统:【爹??】
你不是又在馋什么兰花骨架吧!
康柯终于收回神,却仍旧没有切断联系:“问他来查什么的,还有,手拿开,别挡着监控镜头。”
巴尔德:“……”
好嚣张,窥探被抓包了,居然还好意思命令被窥探的人别遮镜头。
这不是巴尔德会说的话,他也没打算做别人手中的牵线木偶。
他冷淡拒绝——没来得及拒。
挡住“镜头”的手先一步挪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平平无奇,只有双眼格外吸引人注意的面孔。
寰似笑非笑地直视着巴尔德——或者说,借由巴尔德的视野,与康柯对视:“一点都不伪装自己的存在感,是生怕我发现不了吗?”
“……”这话说的,好像进机动队档案室的贼是康柯一样,“你手上拿着的是我的资料。”
寰的表情十分意外:“是吗?这一定是巧合。”
他如此说着,向后退了一步。摘下防尘手套,探向胸前的口袋——
拿出的却不是军手套,而是一枚微型□□。
【轰——】
突如其来的爆炸淹没了镜头。
震耳的声响借由投影机附加的转换器传出,巨响引得砖房外还在为几个课时掰扯的员工们纷纷涌来:
“怎么回事?!”
康柯早在爆炸之前就切断了联系,将头盔从巴尔德脑袋上摘了下来。
但也不知通缉犯先生在盖住“摄像头”时动了什么手脚,投影并未立即关闭,不但将爆炸的过程完整地直播了出来,还附带了一句几乎淹没在轰鸣声中的话:
“对我这般也就罢了,在其他人面前,可不能这么轻敌……之前那头粉猪呢?与其抱着无用的系统,不如抱着那东西,好歹也能有点增幅的作用。”
【???】系统瞬间喷火,【我怎么没用啦!!你就是我扫描出来的好不好!我超有用的!!还有——档案库啊!!!】
敲!这人干嘛来了,专门搞破坏的吗?
档案库里有那么多系统内未储存,仅此一份的纸质机密档案,现在全无了!
系统痛心且愤怒地嚎了几句,抬头一看康柯:【……爹,你别cos思考者了,爹你说句话啊爹!】
“说什么?”
康柯重新动作起来,将头盔放回工具箱里,示意巴尔德好好休息,和同事们互通一下情报,便夹带着系统出了病房:
“说我意识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可能得改变些许计划?”
仔细想想,这个“些许”也不是很多,似乎没什么特意说明的必要。
这些意料之外的事,比起对计划的干扰,更多的是对他个人的冲击,让他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
……
与此同时,总局内。
警报一声接一声地拉响,人流匆匆汇向轰鸣传来的方向,不过有康柯和雅威同时设下的禁制,绝大多数人只能浅浅吃个小瓜,接触不到更核心的情报。
寰压着军帽的帽檐,逆着人流向外走。
来到大楼大厅进出的门禁前,随手摘下系统刷开,大步走出总局。
“那些档案,都扫描完了吗?”寰将那颗金属小球搁回肩膀上。
系统:【已全部扫描完成。】
【申请:进行一些合理的腹诽。】
寰:“申请驳回。”
系统仿若未闻,张嘴就是某位红发院长的声音:【个统以为,私自盗录他人声音,设定为私人系统的语音包,是非常痴汉、梦男的行为。】
【您让我感到恶心。】
系统疯狂输出:【私自为系统捏造他人的Q版形象,意图代餐,同样是非常可耻且下流的行为,请您反省。】
“你不同意换壳子,我不是没有给你换吗。”
寰坐进停靠在总局侧门的迁跃飞梭里,随手将怀中夹带出的唯一一份档案丢在副驾座上,关上门停顿了片刻,又重新拿起。
他粗暴地扯开领带和衬衫领口,露出干净而颀长的颈部线条。打开身旁的储物格,从里面摸出一个打火机。
“咔嚓。”
火舌舔上档案的一角。
蹿起的橙焰夹带着呛人的浓烟,映在寰那双浅色的、透着讥讽的眼眸中。
“况且,我‘梦’亲爱的院长,不是名正言顺?”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像兰草被碾烂后的汁,冷香幽静,但搀着断肠的毒,“这份档案刚好能为我作证呢。”
“啊,差点忘了。”他又说,“真是不巧,这份证据刚刚被我烧了呢。”
系统:【您需要一些心理健康治疗。我可以替您挂号精神科,或预约心理咨询室。】
寰没理它。
火舌劈啪作响,一路顺着纸张,攀上寰的手指,衣袖。
但他不会死,也不会因为一点凡俗的火焰就灼伤。就连机动队经过特殊改造的军服也毫发无损,好像这团灼烫的火只是虚假的幻觉。
他忽然觉得索然无趣,赤手攥灭了火光,抬手调了下后视镜。
整齐的领带被他之前扯散了,领口的扣子扯掉了几颗。衣领一路开到锁骨以下,在镜子中映照出峻长利落的脖颈线条。
还有锁骨间那根银色的,细长的颈链。
第056章 第 56 章(2.5更合一)
同系统不同命。跟寰相比, 康柯的情绪就稳定多了,现在从不发癫。
天大的事压下来,他也只会淡定地继续工作——比如试用机械医生。
“咔……咔, 您……滋……”
第一台机械医生开机即报废,康柯无语凝噎片刻, 打开第二台, 这次总算没有再出问题。
目送两台机械医生走进心理咨询室, 康柯难免忧心:“这东西能撑多久?系统,查查这批机械医生的最长寿命记录。”
系统:【这玩意儿半月抛的。】
康柯:“……”
罢了,有过总比没有好。
他将“心理咨询室限时开放”的通知发上告示牌,准备回去休息时, 朝辞揣着袖子老神在在地走过来:
“院长,心神不宁啊。这么积极主动的工作,是想逃避什么烦心事呢?”
逃避算不上, 借工作平复情绪倒是有。
康柯顿了顿, 考虑到这件事设计到后续的计划, 没有隐瞒:
“只是在想, 某只老狐狸会不会上了双保险。”
换成是他,倘若预见未来有一天自己可能被人暗算, 那只留一个后手——指康柯——恐怕不够, 暗中一定还会再布一枚暗棋。
一明一暗, 双重保险, 才能让他们这种喜欢想得多的人稍微安心一点。
朝辞愣了一下, 迅速反应过来:“院长觉得……那位通缉犯先生可能是自己人?就因为刚刚看到的画面?”
康柯回到床边坐下,又想起什么, 起身往南田的方向走:“更早之前,我就在琢磨这件事了。”
“84588不是说过?觉得那位通缉犯先生‘旺我’。”
他不信这说法, 毕竟他身为东古宇宙的天道意识,被迫与西幻世界的宇宙意识融合,早就脱离了命数管辖的范畴。
比起“旺”,他倾向于:寰同样也在追查相关的线索,只是目的不明。
“直到刚刚。”康柯将公平之神的神格从田地中取出来,转身看向朝辞,“他进的档案库,外面的禁制是我和局长一起下的。”
朝辞牙疼似的嘶了口气。
作为曾蛊惑院长攻打总局的罪魁祸首,他当然知道“局长”是个怎样的存在:
“换句话说……那位通缉犯先生要么比你和局长加起来都强,要么……他的确经过了你和局长的允许,才能自由进出档案库?”
朝辞无意识地折磨着手里的骨扇:“比你和局长加起来都强……不可能。如果通缉犯先生当真强成那样,何必跟我们玩过家家?”
“院长,会不会是你给了权限,但遗忘了?几兆年的记忆,出现缺损也很难察觉。”
“不可能。”康柯看他,“我连自己最初诞生时,天上落下的雨水是什么味道都记得。”
那时的他还没有人形,甚至也不被叫做“天道”。
洪荒时期的人与兽,信仰也是粗糙蛮荒的,他们认为天上落下的雨缓解了旱灾,那么雨水便是神明,因此,康柯最初的名字异常普通,就叫做“雨水”。
如果硬要说哪里特别,可能是那雨水带着一股兰花的芳泽吧。
圣人降世,尚且天生异象,更何况是世界意识的诞生。
康柯化出人形后,因为这点异象对兰草格外偏爱,翻阅书籍时知晓,他最初产生自我意识的那天,恰逢雨水节气,正是兰花盛开的时节。
“我懂了。”
朝辞点头:“你是女娲遗留下的顽石,他是顽石边生长的绛珠兰草,他日日以甘露灌溉你,终有一日,你修出神识……”
康柯:“禁止魔改红楼梦。”
像话吗这个,康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停止考虑这件事,将神格丢给朝辞:
“明早出外勤,记得把这枚神格丢进林根郡那道坑里。”
·
康柯是捋清了所有头绪,并且做好心理准备,才洗漱上床的。
心里没啥烦恼的事,当然一觉睡到大天亮。八九点钟时,他被疗养院内的聒噪闹醒:
“灯!灯!灯为什么打不开了?”
“奇怪,热水也没了……”
“等等,我记得昨天院长说过吧?以后灯光、热水这块就交给新来的医生兼职代管了,说是……人力发电,能省电费?”
今天是周六,学校不上课。妖精学生们大呼小叫片刻,涌到红砖病房前,想看热闹又有点不敢看,遂又一窝蜂涌去旁边的“厨房”:
“饿——饭——”
“洗漱没热水啊,要不今天不刷牙了?院里冷水好冰的,我用手探了一下,指头都差点给我冻掉。”
“灯也打不开啊,怎么做作业?”
N黑着脸被闹出来了,脱掉围裙,大步走进红砖房内,将还赖着床的巴尔德摇醒:
“起来,烧水!”
巴尔德简直梦回七岁前。
那时候圣殿还没经历大清洗,老牧师们清晨就是这么呵斥修女、年轻牧师的,将人当作奴隶使唤。
他冷冷地睁眼就想发怒,一看N:“……噗咳。”
察觉到巴尔德视线的落点,意识到自己还没摘厨师长帽的N:“……”
额角蹦出青筋,N冷笑:
“你在圣殿不是一向不睡觉?怎么进了院变懒惰了,是觉得水电工的马甲不好看吗?”
巴尔德:“?”
早上一睁眼就开始互相伤害?
“噢噢!打起来,打起来!”朝辞扒在病房窗边叭叭拍窗沿,“哦,对了,诺克斯是不是还没看昨天小八写的入职报告?”
N:“?”
他看那玩意儿做什么。
朝辞探进身,强行把报告怼到N鼻尖前:“你看这个L,这个n,哎呀……这个连笔是不是好眼熟的?”
N:“?”
突然想起在哪见过这种连笔的N:“……”
N勃然大怒:“你就是莱恩?!难怪……难怪那家伙总爱把拍卖时间定在中午十二点!你是故意让我每次都顶着正午的太阳出门!”
何等歹毒的心肠啊!N当场一拳捣过去了,换得巴尔德毫不客气地还手:“这种显而易见的挑拨,你也上当?”
咋,他得知真相还要宽容大度地表示“没关系,你尽管拿我巫妖塔的钱养圣殿”吗?N狠狠挥拳。
好好的疗养院,再度变成员工互殴现场。
康柯虚掩着唇,打着哈欠下床:“神格交还了吗?”
挑拨离间猫迈着得逞的步伐走过来:“当然还过了,又不是难事。”
“比起这个,不如想想针对巴尔德的谣言——黑沼爆发之后,有关‘圣子是瘟神后裔’的传闻可是越来越多了。”
病房中的扭打停了下来,巴尔德整理着衣冠走出门,冷冰冰地道:“圣殿的事,不劳外人费心。”
康柯奇怪地看了眼巴尔德:“我们只是在为学院担心。”
毕竟他们昨天还规划着要在学院多开设一门“光明法术课”,圣殿的声誉一旦受损,家长们都投诉说“不放心孩子让一个跟瘟神扯上关系的老师教”怎么办?
还有,康柯敲敲身边的洗手池:“热水。”
巴尔德:“……”
……
与此同时,皇宫内。
[……毛贼能够再三偷走皇帝与圣子的寝床、整片花园,而你,连往公主的寝卧里塞一个摆件都做不到!]
格林跪在告解室里,被光明神暴怒的神力冲刷得摇摇欲坠:“请……请您宽恕。”
他勉强挺直身体:“您让我们传播的情报,我们已经传播出去了,现在整个罗曼大陆的人,都在怀疑圣子的血统。”
“我们的人,已经煽动矮人一族站出来,拿出能鉴定血脉的神器,想验证圣子的身——呃!”
圣洁的神像因震怒而裂出细缝:[谁让你多此一举的?!那个神器——]
神力倏然一顿,重新回复冷静:[倒也不是不能利用。但你记清楚,一定要让矮人一族检验圣子与瘟神的关系,不能是和我的。]
“……?”被神力撞倒在地的格林,勉强睁开被冷汗刺痛的眼睛,有点没听懂。
[巴尔德……他诞生于白沙岛,是岛上所有神骨滋养出的婴儿。严格意义上说,他是众神之子,不论用那个神器测他和哪个神的血脉联系,都是存在的。]
格林缓缓睁大眼睛。
神力已经消退了,告解室里只留他一人。
格林喘着气慢慢站起身,心底忽然有些空。
像什么也没有的山谷,石子丢进去,回荡起茫然的回响。
众神之子……
真可笑。
听起来这么厉害的身份,结果却是众神的弃子。
光明神不在意他的侍奉,只想污蔑他、摧毁他,而白沙岛众神似乎没有一位打算站出来阻拦的,只有沉默地冷眼旁观。
白沙岛……最终神战有多少神明参与了?
那么多的神明,难道没有一个在意后裔的死活,没有一位神明有仁悯之心吗?
这样无情的、残虐的、只知道四处兴害的神明,他究竟为什么信奉呢?
——哦,对。是因为他没有选择。
光明神选中了他,难道被挑中的人还能够拒绝伟大的神明吗?
没有选择……格林压着剑柄的手缓缓攥紧。
人类是弱小的,卑微的,天生应当匍匐在神明脚下,祈求神明的垂怜,供神明驱使的。
光明神如此认为,他也这样想。
但真的没有选择吗?
他跌撞着推开告解室的门,被碎发遮住的眼底,含着因近乎神经质的亢奋燃起的光。
…………
光明神为什么想要杀死朱丽叶公主、诬陷圣子,格林不清楚。
但他确定:这些对光明神来说意义重大,否则也不会在每次失败后那么暴怒。
如果能利用这点,反过来对付光明神呢?
将生死彻底置之度外,格林得以冷静地思考。最终去塔楼捉了只鸽子,绑上情报给奥罗拉圣殿送去,又向队长告假,启程前往西南。
这点阴谋肯定是得告诉圣子,让圣子有所准备的。不论如何,他都不希望那位始终利好大众的圣子出事。
但除此之外,还需要另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和光明神抗衡——圣子未必能对付得了光明神,但入驻西南的那位公平之神或许可以。
他家境不怎么富裕,用不起传送卷轴。只能给自己的马佩戴提升速度的炼金饰品。
一路向西南疾驰时,有些惊讶地听到了三四波消息。
第一波消息是出帝都时听闻的。说是圣殿总算站出来辟谣啦!圣子当然是光明神的后裔,光明神甚至已经将一半的神格传给了圣子。那血统能造假,难道神格还能造假吗?
第二波消息,是他越过兰迪山脉时,在矮人城堡附近听闻的。
说朱丽叶公主和马什鲁姆公爵站出来,公开力挺圣子,有脑子的人都该好好想想这件事:
皇室和圣殿一贯是矛盾的,如果圣子是瘟神的后裔,皇室还不兴高采烈站出来锤实这个消息,把圣殿瓜分殆尽?
既然公主和马什鲁姆公爵站出来,那就说明圣子肯定不是假的。不然帮助圣殿,对两位皇位继承人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第三波消息,是他抵达温特城堡,在外围的聚居地听闻的。
“震惊!原来那个带孩子的亡灵课老师真是巫妖塔派出来的!”
“我儿子也给我送信说这件事了……真难想象啊……不过更重要的是,他们那一班的学生下课磨老师,问圣子的事,他们老师说回头会去问问巫妖王,结果第二天早课就公开说,圣子铁板钉钉是光明神的后裔,如果有瘟神的血脉,那也得是光明神先自我检讨。”
“嘘!怎么能这么编排神明?”
“这……说真话的事儿,能叫编排吗?诶,你们说,这黑死病……会不会就是因为光明神和瘟神不清不楚,所以才诞生的什么‘神明的诅咒’啊?”
格林:“……”
光明神大概不会想听这种言论……所以,猜得好!
已经是个神黑模样的格林下了马,艰难地挤过人头攒动的道路。期间还被亡灵城管拦下来,因“马匹不可非法进入商业街,应停靠在指定位置”而差点被罚款。
好不容易挤到城堡前,他喘匀了气,有点忐忑地仰头,看向面前高耸且人来人往的建筑。
这一路走来,他几乎确认,即便没有自己到来,圣子也能轻易澄清自己的身份。那他提供的线索,是否就没有价值了呢?
远远地,他看见城堡中有两道身影踱步而出。
朝辞对着康柯抱怨:“早说矮人容易被当枪使,劝他们让幼崽报名政治课,他们又都不肯。”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鬼知道他们宝库里有多少神器?不如想个办法全充公,要不,就把政治课改成矮人学籍的学生的必修课程。”
康柯:“……改必修吧,学院的课程安排是得大改一下,刚好心理咨询室那边跟我反应,说好几个学生精神压力很大,虽然暂时还不至于生病,但到底不太健康,得设法为他们减减负……”
朝辞戛然止步:“?还能这样?那我也去做心理咨询,压力大的话能不能也减——”
康柯佯作未闻,大步走向门口杵着的那个皇室骑士:“来找朱丽叶的?”
饭后消食嘛,康柯温和的语气里没掺什么会让牛马瑟瑟发抖的危险感,更像是邻居间的闲聊。
“……”听说过公平之神很平易近人,但没想过这么接地气的格林呆了一下,张张嘴,有点说不出话。
对比产生天差地别的美,格林瞬间产生了一种信仰公平之神的冲动,不过光明之神实在搞得他有点PTSD,还是拘谨地行礼:
“不,是来拜谒您的。我有一条关于光明神的消息……”
康柯听着听着,挑起了眉。
虽然对“背后是光明神在泼脏水”、“圣子真是光明神的后裔”有所推测,但谁也没想过,巴尔德居然拥有着众神的血脉——
朝辞把康柯的心声感叹了出来:“换而言之,巴尔德是那么多神明遗产的合法继承人?那白沙岛是不是能算巴尔德的私产?”
“嘶……那巴尔德欠院长的钱,咱们是不是能用门把手,直接把白沙岛充公进院?”
这话刚说完,朝辞忽地愣了一下,蹙起眉头:“……奇怪,如果不是今天提到遗产的事,我居然完全没想着问白沙岛的事?”
明明之前雷文还为了探寻沉没地死了一回,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众人回院后,居然半点都没想起问“是不是真有试炼地”、“你是怎么死的”?
康柯已经向诚惶诚恐、都快落泪的格林表达完感谢,并盛情邀请对方在城堡暂住,以免被光明神再找麻烦:
“大概,众神对那里下过禁制吧。”
其实之前聊起“为什么持有王戒、灵摆,王室却不进试炼地”时,他就有想过这个问题,但那时候还没集齐最后一片拼图,所以他没想明白。
现在就能推论得很清楚了:
千年前的神战中,为了逃避神格被世界吸收的下场,众神主动沉没了白沙岛,并设下屏障,躲在其中逃避世界的搜寻。
所以即便有王戒、灵摆,王室却一次都没想起过要去试炼地搜罗宝贝。
所以山火之神这个弱神敢于用真身在大陆上行走,光明神、黑夜女神这些神明,却只敢驱使信徒折腾幺蛾子,出门见人也不敢用真身,只敢捏个没有神格的假躯体。
朝辞当即拽着康柯打道回府:“怎么不早说!这不是直接就定位到那些怂蛋藏在哪了吗?赶紧通知大家集合——”
康柯站在原地没动:“暂时没跟你们说,是因为我还有另一重犹疑。”
他顿了下:“你有没有想过,既然这些神明是母体所承受不了的‘怪胎’,那这些‘怪胎’为什么会诞生呢?”
就像人生神子,必然是有外因进入人体,才孕育出胚胎。
那么导致这个世界孕育出怪胎的外因,是什么呢?
“……”朝辞回过头,“你认为,这和你正在追查的‘鼠群’有关?”
康柯微微颔首:“我始终想等对方的信息更明了些,再开这边的最终战,但看目前的情况,对方似乎没那么好查。”
不然也不至于让雅威忌惮到用双保险……
康柯稍作思索:“这样一昧地拖下去也不是事,开打吧。喊大家集合——”
“不过这次大战,我就不和你们一起行动了。”
员工们在世界内部大战,他也得在世界之外守着,免得始终藏在暗处的老鼠偷偷袭击。
朝辞有些蛋疼:“那这场仗可不好打。”
之前巴尔德、朱丽叶他们对战神明捏出的躯壳都那么困难,更别提这次是直面真身,而且还是那么多神明。
之前他还觉得院里有这么多同事真是拥挤,现在突然又觉得,院里人手好少啊!
打架又缺人,那什么机械医生也缺人维修……明明巴尔德才进院不久,这怎么又感觉捉襟见肘了呢?
朝辞惆怅地叹了口气。
·
在游戏里打副本,需要准备各种道具、药品,在现实里打Boss,需要准备得只会更多。
首先是大量师资要被抽调去战场,学院不得不短暂地放假。
其次是雷文和朱丽叶的争执,集中在“万一打败了,至少要有一个人留下维持帝国的运作”,“那凭什么是我留下?”
雷文头大无比:“目前帝国有三分之二的贵族站在你的阵营,负责打理事务的小南斯也是你的人,你不留下,难道让我跟他们磨合?”
朱丽叶瞪眼:“打败就完了!谁还管什么以后啊?整个罗曼大陆都完了!”
雷文:“世界没有那么快崩溃,但凡能留下火种,就还有机会——”
朱丽叶:“指不定就是因为少这一枚火种,大战就败了呢?”
兄妹俩不甘示弱地瞪着对方,一个主张保留薪火,另一个主张全力以赴,谁都说服不了对方。
另一边,N也正和巴尔德争吵:
“只是让你多认几个神明之子的身份,怎么就不行了?”
“你想想,矮人都把神器送到你手边了,只要你拿着它上台,对着众人展示出你那……丰富多彩的血统,再用光明术伪造一个神格出来——反正你见过光明神格的,除了你自己,还有谁能识破它是假的?”
“到时候你就说,‘众神陨落,我就是众神选定的唯一神明……’直接把那些神明的信仰全攥取了!就跟当初院长对付公平之神一样,岂不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巴尔德:“我只怕这样收集来的信仰,会被谎言之神一点不留地夺走。”
朝辞匆匆从学院赶回来,看到的就是两两捉对吵架的一幕,轻啧了一声,走上城堡的塔楼楼顶。
康柯正坐在塔楼边,手中擦拭着一枚骨哨。
他有洁癖,这骨哨也不是用嘴吹的,手指在哨声摸索,无声的声波就闯荡出去,跨越宇宙的罅隙。
“——”
鲸鸣声划破天际,引得城堡内吵架的员工、城堡外一无所知的子民们纷纷抬头。
或许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临近决战前,总是艳阳高照的温特城堡反而下起了细雨,空中压着厚而低的乌云。
而此时,墨浪般的乌云忽地被一条巨硕无朋的鲸尾掀动了,骤然间砸落下滂沱大雨。
鲸鱼在云间游动着,每一声长鸣都令地面一同震颤,每一次摆尾都将天边的墨浪掀起海啸。
员工们不知何时纷纷挤上了塔楼,围观这条明显不是酒水捏造、而是真正有骨有血的巨兽:“这个,难道就是试题里那条升起的鲸鱼?”
“是那条鲸鱼的子嗣。”康柯站起身,“N说得那个办法可以用,就算失败,也不过是把所有神明的力量集中到一个神明身上,没什么太大影响。”
鲸鱼缓缓侧滑过天际,巨大的侧鳍垂落而下,比整个温特城堡还要庞大无数倍,令人看了就本能地心头发麻。
康柯登上侧鳍——
“等等。”雷文忽然发出敌视的声音,死死瞪着朝辞几个后来者,“凭什么我进院就得写小论文,他们不写?这不公平!”
康柯:“……”
算了,这也算是大战前缓解压力的一种方式吧,也不是不行。
康柯勉强从侧鳍下来:“……文名是《当鲸鱼从巴比伦边升起,水稻应该怎么办》,一人一句大纲,来吧。要求是爱情小说。”
众人:“??”
有病吧,这种时候写小论文?还嫌他们报告写得不够多吗?
还有,这什么文名?八竿子打不着啊?
但是,雷文刚刚又问,这是不是题目里的鲸鱼……咋,这文名还是取材于实事?
——算了这不是重点,还想继续争吵的朱丽叶晃晃脑袋,匆匆催促:
“整快点整快点……算了我先来,嗯……呃……”
朱丽叶开始吭哧,表情变得痛苦:“呃……那个,我,不经常看文学类的书籍的,这个水稻该怎么办……呃,是、是要打粮价战吗?”
“什么粮价战,你写经济学小论文呢?”朝辞大手一挥,“不管鲸鱼还是巴比伦还是水稻,统统都是院长的!”
N嗤笑:“写什么都比你的马屁文学好。而且粮价战,也影响不了我们骨族吧,毕竟骨族不需要进食。不过这鲸鱼,倒是可以制作成骨船,我这里还可以提供参考资料——”
思量再三的巴尔德:“凭我的力量,应当能托举起坠落的鲸鱼,不会让任何无辜者受伤。”
潘恩露出憧憬的神色:“这么大的鲸鱼做成骨船……能飞吗?要是能飞,那以后军训又要多出一个项目了,我……”
听众人七嘴八舌聒噪的康柯:“……”
不是,爱情小说,爱情的部分呢?
你们是一群AI吗?在轮流接龙写小说?
怎么跑出这么一堆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的?
系统:【不要污名化我们AI好吧,让我写肯定比他们写得好……】
第057章 第 57 章(二合一)
把主战场交给这么一群人, 真的没问题吗……怀揣着各种不放心,习惯了全盘掌控的康柯还是踩上侧鳍,骑着鲸隐没于墨浪。
塔楼短暂地安静了几秒, 再度被各种争执吞没。
朝辞施施然清了清嗓子:“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诸位不如听我一言——”
想以后接着看戏, 总得先把演员们保下来。
朝辞难得对着众人说不带坏水的正经话:
“要不要投入全部的战力, 这都是后期才要考虑的问题。”
“现在咱们应该关注的, 是圣子大人能否成功夺取神格?”
以他们的实力,打神明捏造的假躯壳都吃力,更别提打本体。
得亏这些神因为忌惮被世界吞吃,不敢出门真人solo, 不然他们又得多进几次疗养院,给院长反复刷业绩。
N不耐烦地睨着巴尔德:
“如果能成功抢走神格,获胜的几率明显会高很多——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不乐意演这场戏, 是真的担心谎言之神截胡?还是碍于自尊?我要活着。”
N的手掌重重拍在巴尔德耳后的石壁上:“听懂没?我, 要活着。”
“我知道你不在乎我的生死, 但那些子民的生死呢?如果你还在乎, 那就给我配合点,照着剧本登台献映。”
巴尔德冷漠地一脚踹上N的胫骨, 差点没把N踹到塔楼下去, 但收回腿略沉默了片刻, 他还是道:“我一个人的说辞, 未必能骗得了人。”
“谁说只有你一个人?”朝辞的手指托着下巴, 显出几分欠揍的玩味,“咱们疗养院的同事, 可跟圣殿不一样,是很可靠的。”
·
罗曼2087年, 秋。
老斯威特接到来自圣殿的邀请,说将在奥罗拉圣殿前举行一场集会。
圣子将在集会中露面,宣布一件对于整个罗曼大陆来说,极其重要的大事。
“能是、什么消息?”老斯威特费劲地往夫人身边挤,免得来蹭车的一众儿女坐不下,“无非、就是、针对谣言做个澄清罢了,还非得要我带上一大家子一块去?”
“别提了!我认识的朋友也都被邀请了。”小斯威特们也被挤得很郁闷,“不然我们哪会来蹭你们的车?还不是把自己的马车借给手头拮据的朋友了……”
“据说被邀请的还有各地的官吏,非人族的代表,甚至还有平民。我琢磨着,澄清个谣言,不需要这么大的阵仗吧?”
“是啊,”老斯威特夫人多少有点阴谋论,“更何况,之前公主、巫妖塔都递出口风,替圣子站台了,现在会相信这个谣言的人能有几个?有必要还特地开个集会,专门澄清一遍吗?”
总不可能,圣子真是什么瘟神后裔,这回一口气叫来这么多人,是为了痛下杀手,一网打尽吧?
怀揣着各种疑问和不安,斯威特家族的马车驶向圣殿。沿途还遇到不少熟面孔,大家都对圣殿突如其来的召集感到一头雾水。
从庄园到圣殿的路不长,马车很快停下。他们互相搀扶着下车,掸眼一看圣殿门口:
“——咦,那不是小南斯公爵吗?怎么脸色这么臭的。”
老斯威特暗踹了小儿子一脚:“不会说话就闭嘴……”
老斯威特挂上假笑迎上前,同小南斯公爵寒暄:“您怎么站在这儿,是等朱丽叶公主吗?嘶,您捧的这面镜子是……”
“直播。”小南斯面无表情地cos托镜天王,捏着鼻子完成朱丽叶派发给他的工作,“集会全程,都会借由这面镜子,映射向分布在大陆各地的分镜,让每个地区的子民都有机会看见。”
完全不想抱着一面大镜子跟人说话,小南斯催促:“进会场吧,一会抢不到好位置,只能站在后排了。”
老斯威特品出“快滚”的言下之意,从善如流地挽住妻子的手,领着人步入会场内。
场内的人已经很多了,穿着矜贵的、打扮朴素的,半悬浮在空中拨弄琴弦的精灵,甚至还有白骨森森的亡灵法师。
斯威特一家被一路“让”到某位亡灵法师旁边,坐下身时扫了眼宣讲的高台,看见高台上放着七把交椅,此时都空无一人。
“这都是给谁留的呢?”小斯威特探头探脑,此时该入场的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他不得不稍微站起点身体,才能看清前排,“总不能是圣殿准备一口气提拔七位紫衣主教吧?”
哦不,六位,这么多座椅,总得有一把是留给圣子的吧?
有和他相同疑问的人不少,大家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直到穿着一袭礼服的圣子踏上宣讲台,台下的声音才逐渐消失。
老斯威特眯起眼睛:“矮人的亚历山大国王也来了……”
亚历山大国王穿着一袭金线编织成的礼袍,跟在巴尔德身后上台。站定后,他冲着台下抬起双手:
“诸位!相信大家都听说了前段时间的谣言。关于‘圣子是瘟神的后裔’,‘黑死病是圣子播撒的’。”
“虽然圣殿、皇室,乃至巫妖塔都发表声明,维护圣子大人的声誉,但辩解!永远没有实证更有力!”
“因此——我们请出了千年的旧日神器,斯纳普顿炉石!作为鉴定圣子大人血脉的实证!”
一块笨重的褐色圆石,被亚历山大国王高高托起。
它有着一张类人的脸,嘴部像被针线缝住。深色的石质躯壳张开些许裂隙,透出内里明灭的岩浆。
“任何阅读过众神史诗的人,都应听说过它的故事。”
“当英雄哈塞尔将右手放入时炉石的口中,被叩问是否是公平之神的子嗣时,他连连点头,但炉石毫无动静。”
“而当审讯人质问,‘你是否是死亡之神的子嗣’时,他矢口否认!但炉石迸发出熊熊火光!证实了他的身份、证实了他在说谎!”
亚历山大国王将炉石放在笼罩着圣光、面色冷淡的巴尔德面前:“现在,我将这块炉石放在圣子阁下面前,谁敢上来做审问者?”
“……”台下一片安静。
首先,根本没有多少人还在怀疑圣子的身份,他们甚至不明白这有什么必要特地开个集会澄清的。
其次,谁敢做这个出头鸟?
这不纯纯的得罪圣子、得罪圣殿吗?傻逼才——
“我、我来!”
格林被小潘恩推了一下,终于鼓足勇气,大步走上高台。
没什么好害怕的……没什么好害怕的。大不了就是死。
他脚步有些不稳,差点没在台阶上滑一跤,勉强站稳后绷住脸,握紧佩剑在心中不断重复:
没什么好怕的。反正按圣子他们透露出的情报来看,如果这次声明不成功,很可能整个大陆都没了,更别说他一个人的命。
既然是背水一战,为何要胆怯?
这是他身为弱小的人类,让高高在上的神明错愕惊慌的最好机会!
格林大步走到炉石面前,等到巴尔德平静地将右手放入炉石的口中,大声询问:
“你是否是瘟疫之神的子嗣?!”
众人猝然惊愕的瞪视中,巴尔德冷淡地回答:
“——是。”
“轰——”
笨重的炉石骤然腾起赤炽的火光。
“——?!”
现场陷入一片死寂。
不知多久之后,有人呆呆地发出一声“啊?”,也有人猛然从座位上恐慌地跳起,拽上亲友试图逃离这个鸿门宴——
“抱歉,集会还未结束,请回座位吧。”
小南斯抱着镜子,面无表情地挡在出口处,身后是浩浩荡荡、身着皇家骑士团盔甲的士兵。
“——小南斯,你聋了吗?!刚刚圣子可是亲口承认了!他是瘟神的子嗣!”一位被拦住的老伯爵震惊低吼,“你难道就不怕他杀——”
“你是否是光明之神的子嗣?”
格林大声的喝问从后方的台上传来,听得老伯爵愣了一下,不禁转回头。
这问的什么傻逼问题?
圣子都是瘟神的后裔了,还问什么是不是光明神的后裔?这俩还能共存——
巴尔德面无波澜:“是。”
“轰——”
炉石再度给出回应。
“……??”不光是老伯爵,其他想赶紧逃命的人们也不禁回头,混乱的大脑半晌只能捋出一个问题:
咋……咋呢,光、光明神,难道还真能和瘟神有一腿?
格林捕捉到台下的震惊和低语,原本没什么底的心踏实了些许,更大声地问:
“你是否是黑夜女神的子嗣?”
本来只当听个乐子的亡灵法师们:“??”
怒了,你们信仰的神明塌房,为什么要来挨边我们的神——
巴尔德:“是。”
炉石:“轰——”
亡灵法师们:“……?”
坐在老斯威特身边的亡灵法师不得不抬手捂了下下巴,才避免了下颌骨脱臼的风险:“啥……玩意儿?”
台上,越来越多的神明之名被一一报出。
有的触发了神器,有的没有,台下逐渐有博学强记的人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我发现,好像只有问到参加白沙岛终战的神明,炉石才会亮起?”
“嘶……如果我没记错,好像是有这么个传闻,说圣子殿下是十来年前,圣殿从白沙群礁上捡回来的?”
“白沙群礁?那里不是——经常能捡到来自神战遗址的东西吗?”
“难道白沙岛沉没以后,神明们没有死?就,缩里面造孩子了?”
“未必不可能啊?神明创造子嗣,又不一定需要男欢女爱……”
“那,圣子其实是……众神之子?”
台下一片震惊。
虽然N等人是杀过不少神明了,但百姓们又不知道,贵族、非人族也不知道。唯一被剧透过的可能也就只有妖精一族。
对大家来说,神明已经千年不曾在人间行走了,而圣子既然能汇聚如此之多的神明血脉……岂不就相当于,第二代神明?
而且,也是目前唯一一名行走于世间的神明?
讲演台下,朝辞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透如琉璃的双目凝视着会场中逐渐升起,但并不浑厚的信仰之力:
“还要再加把火……”
台上。
巴尔德看向众人,终于正式开口:
“白沙岛沉没后,众神在死前创造出幼小的我,并委以‘世间唯一仅存之神’的冠冕与重担。”
“黑沼虽然被击退了,但黑死病仍旧没有,便有居心叵测之人散播谣言,意图让大陆上本就糟糕混乱的局面雪上加霜——”
“我无法忽视、也不能允许此等卑劣的行径。”
面对着出入口的方向,巴尔德展开双臂——小南斯赶紧往旁边站了站,保证镜子正对巴尔德,让每一个看直播的观众都能将巴尔德看得清清楚楚:
“因此,呼唤我的名吧。”
笼罩在会场上空的乌云被倾泄而下的光明驱散,倾注于众神之子的身上。
他太阳般的光瞳始终注视着台下的人,无论身份高低,无论贫富:
“蒙受病痛之人,挣扎求生之人,呼唤我的名吧。”
“我将治愈蔓延在大陆上的黑色沉疴。”
N推开堵在他面前的朝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成败就看这一刻了。”
巴尔德的确没有神格,不可能用神力治愈黑死病——更别提这“黑死病”连真正的神明都怕。
所以在台上,巴尔德实际上做的是,回应每一个因黑死病向他祈祷、建立信仰联系的信徒,将对方身上的黑死病转移到自己身上,营造出他的确是神明,用神力治愈黑死病的假相,从而获得更多观众、病人的信仰。
如果幸运,巴尔德能在被黑死病榨干前获得神格,那他们的计划就成功了——
当然,也有倒霉的可能性。到那时,就只能指望回滞留处捞人,然后和没有被夺走神格的神明们硬碰硬了。
风自四野涌来。
信仰、祈祷、病痛、来自世界的诅咒……所有的一切涌向高台上的巴尔德,将他的身躯当做战场,互相缠斗、吞食着。
巴尔德一动未动,直到笼罩在他身躯之外的光芒开始闪烁,像接触不良的灯泡。
“还有救还有救,再推一把——N!你先上!”朝辞使劲把N往台上推,无视对方像吃了翔一样不甘愿的表情,“愿赌……服输!猜拳是你先输的!”
两厢拉扯间,N身上的宝石叮咚撞击——为了演好这场戏,朝辞还跟他一起回巫妖塔拿了点“演出服”,时隔数月,他终于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那说好了,只要我上了,不管后面这小狗东西有没有成功凝聚出神格,你们都得上。”
“好说好说……”众人满脸的敷衍,一看就抱有侥幸心理。
但谁让台上的灯泡闪得太行将就木了呢,N只能深吸一口气,买着不情不愿的步伐上台:
为了活着,都是为了活着。
稍微丢脸一下又怎样?那死猫还说自己早就跪过一回小疯子了呢。
等终战一结束,他就能暴打巴尔德一百回,讨回这一城。
于是。
台下的小斯威特们本来还在因圣子忽然闪光而惊疑不定,停下祷告,琢磨着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就见一道身着华贵黑袍的身影缓步迈上台。
他们还在纳闷“这人谁啊,为什么这时候上台”,一旁毫无形象地靠坐着、显得百无聊赖的亡灵法师猛然弹起身体,和场上那些其他的同类一道向着台上恭敬行礼:“吾王!”
N再度做了下心理建设,面向巴尔德抬起右臂,抚于左胸,在亡灵法师们近乎瞪裂眼眶的注视下单膝下跪:
“黑夜女神即便陨落,我对祂的信仰依旧不灭。”
此乃谎言,几个月前这信仰就无了。
“接受我的信奉,祂的子嗣。我将以永恒的生命侍奉您,未来唯一、也是最后之神!”
台下的亡灵法师们、活人们,光顾着震惊了,也有的反应过来,倒吸口凉气,连忙打消心底最后一点不敬,向着巴尔德虔诚地祷告。
没人知道N正狂抠三室一厅,顺便在心里怒骂雷文编得什么恶心的台词。
巴尔德都忍不住恶寒地抖了一下,竭力加快神格的凝实。
讲道理,在朝辞提出造势计划时,他还觉得这点子蛮得他心的——拜托,大庭广众下,老对头向他单膝下跪,宣告忠诚诶,哪怕是演得也血赚。
但真演上了……
巴尔德也开始默默抠奥罗拉圣殿,努力抑制住因为尴尬而打寒颤的生理反应。
一场造势,造势的和被造的都无比痛苦,唯有提出计划的坏水猫看得津津有味,稳赚不赔:“来啊,下一个是谁?雷文,上!”
“要不我不去了,”雷文双脚蹬地,对抗朝辞的推搡,“埃尔多利亚家族的先祖是公平之神,整个大陆都知道公平之神还活着,我怎么好直接投奔其他神?”
“但公平之神的上司,审判之神‘陨落’在白沙岛啊,你不得给你上司的儿子拍拍马屁?”朝辞一道袖风将猝不及防的雷文送上台,“加油——别背对观众!这计划最要紧的就是你这张脸!”
雷文痛苦转身,面上还得装作平静。
抠完三室一厅,目前已经回归“爱咋咋,早点结束早点万事”的摆烂状态的N看过来:“哦,来啦。”
N甚至特地往旁边跪了跪。
雷文:“……”
你特么的。旁边有椅子,为什么不坐,难道后续的其他群演轮番上来,大家都要这么跪着,跪一排?
N挑眉:“我坐上去,你可就连我一块跪了。再者说——就是越离谱,才越有说服力,毕竟大家都会想——”
“如果圣子不是强大无匹,不是值得信奉的神明,这些大人物又怎么可能如此恭敬地跪拜?”
没人敢想,这就是一场大型过家家,真实目的是让大陆上的每一个人相信:旧神已经彻底陨落,不复存在。如今大陆上的唯一神明,是圣子巴尔德——从而夺取诸神的权柄。
雷文看了眼台下,压下条件反射要升起的攻击性反应。
他其实很不自在,因为这次面对外人,他并没有戴那张疗养院出品的易容,用的是自己本来的样貌。
秾丽的面容从小麦色的假皮下展露出来时,朱丽叶和小潘恩都不受控制地眼睛发直了片刻,要不是意志足够坚定,差点陷入这份魔魅的美色中。
他并不喜欢这种效果,总让他回想起童年被贵族们戳着脊梁骨编排鄙夷的经历,但……
这些属于过去的阴影,他是时候该走出来了。
容貌凭什么不能是优势?
朝辞为什么再三要求小南斯多给巴尔德怼脸的镜头?巴尔德为什么穿着刻意露出神纹的礼服?
就连圣子都懂得熟练地运用外观带来的优势,他为什么还要用沉重的长袍、厚重的面具将自己层层藏住?
他转过脸,面向台下的观众,面向小南斯的位置:“别来无恙,我亲爱的子民们。”
“……”小南斯差点滑脱了手里的镜子,幸好巴尔德在集会开始前,预先为他施加了维持清醒的光明术法。
再看台下,哪还有什么清醒的人?
曾经雷文不刻意利用容貌时,都足以蛊惑数名院长错失反击保命的时机,更别提现在有意驱使:
“曾经我泥足深陷,是圣子洗礼了我,令我决定放下权柄,一心追随……”
剩下的话不用说了,讲烟台下已是一片疯魔的舞池:
“好……看……”
“暴君……我觉得,他,以前或许也有苦衷呢?”
“都是圣子的教诲啊!光明神在上——不,不,巴尔德在上!请指引您的信徒迈入洗礼池吧,我愿在池中洗去所有贪婪、愤怒……”
祷告声淹没了雷文的未尽之言,巴尔德还想睁开眼读一读雷文的口型,却感受到信仰汇积成渊,汪洋般奔涌而来。
一枚强大无匹的神格,以极快的速度在胸口勾勒成形。
“成了!”朝辞眼神一亮,站直身体,“小菇这才是大杀器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心结也解开了,以后可得好好利用小菇这张脸……”
旁边的众人则实在多了,纷纷面露庆幸:“神格抢来了,咱们就不必挨个上去了吧?还是抓紧时间,去沉没地打削弱后的神明!”
“……”台上唯一扎扎实实跪了小辈的N,差点轰裂舞台,死气汇成一颗巨大的黑色头骨,一口咬住试图第一个走人的朝辞,“敢走……!”
半截猫猫蹬腿:“唔唔!关我什么事?我又不算什么大人物,又不用上台跪,你咬朱丽叶去啊。”
头骨冷笑:“你看我像不像讲理的人?他们敢丢下我跑路,以后院里的伙食,就是香菜汤,胡萝卜皮包西蓝花,鲱鱼罐头扮草莓酱……卫生你自己打扫,衣服你自己洗。你班上的孩子你自己带——”
朝辞一道袖风将准备跑路的众人兜了回来,语带嗔怪:
“干什么呢一个个的,跑得这么快。快上台,我亲自搬的七张椅子呢,总得坐满吧?这演戏不演全套,万一咱们和神明打起来的时候,有人质疑椅子的问题怎么办?挖坑不填,可是会被雷劈的。”
害他带孩子,也是会被雷劈的。
台下,被袖风围得严严实实,暂时摸不清东古宇宙手段的西幻人们被迫排队。
台上,巴尔德浑身僵住,对同样的羞耻戏码即将重复六遍充满抗拒。
唯一感到满意的只有N:“来啊。继续啊。宣誓啊。啧。你们的心不诚。”
第058章 第 58 章
罗曼大陆外, 宇宙罅隙中。
巨鲸缓慢地摆尾游动,康柯盘膝坐在鲸背上,看着系统投出来的直播。
【他们搁这儿过家家呢?】系统看着镜头里跪成一排的“演员们”, 心情微妙,【怎么感觉拯救世界这么麻烦的工作, 到他们手里跟玩儿似的?】
从前他们经手的那些世界, 哪一个不得费心耗力?
怕插手太过分, 变成机械降神,对世界进程造成不良的影响;怕干涉不够充分,微小的疏漏也会令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康柯心不在焉地看着镜头, 注意力更多地放在戒备外来袭击上:
“因为这次疗养院筛选病人的标准不同吧。”
【?】系统愣了一下,跑了遍逻辑,【——嘶, 对哦!】
【如果换成往常, 咱们这会儿可能还在对付暴君、巫妖王、圣子呢!可这次, 疗养院直接把最有威胁性的人挨个儿拎进院了?】
虽然说疗养院捞雷文他们, 是为了防止他们被旧神吞噬,进一步损害世界……
但这么多年以来, 被旧神悄悄吞吃、陷害的, 绝对不止雷文这几个, 为什么疗养院一个都不收?
系统忽然不寒而栗:
【有……有人干涉了疗养院的筛选标准, 故意想收小菇他们?】
不在乎病人的善恶、是否需要救治, 只在意病人的实力强弱……这样的筛选标准,让系统很难不联想到之前的拍卖会。
所有参与者都是为了获得更强大、能力更稀有的病人, 或者道具而来的。
“只是猜想。”康柯注视着镜头里的人结束集会,开始做下海的准备, “如果是真的,倒是好事。”
【??】
不是,敌人的手都伸到筛选系统来了,这还能是好事??
“当然。”康柯的视线穿过光屏,看向虚无混沌的远方,“越是精心的布置,被扰乱时就越是心疼愤怒。”
“藏在暗处的推手始终不曾露面,如果能借这次机会逼他现身,哪怕知道他的长相、实力,任何有用的情报,都是好事。”
怕就怕那家伙出于谨慎,不敢露头……
……
与此同时,被机动队查封不久的非法剧院内。
曾经喧闹的拍卖场此时空无一人。
残破的傀儡像被遗弃的垃圾,随意丢弃在舞台上,台下的座椅因无人打扫,积了薄薄的一层灰。
寰抛接着金属球,步入静悄悄的剧院内,沉稳的脚步声在建有扩音结构的会场内回荡。
“咯噔……咯噔……”
“咔!”
舞台顶光骤然亮起,发出一声突兀的声响。
寰接住只剩躯壳的系统载体,视线越过碎发,看向被光柱照亮的地方。
那是舞台最高的一处布景。演员曾站在此处,大声讴歌上帝的伟大,意图推销仿造的手指状道具。
他本以为如此浮夸的开场,邀请他来碰面的人必然会站在——或坐在光柱的中央,但视线在那处被照亮的布景上滚了好几遍,他都没瞧见邀请者的一根寒毛。
“哗啦……”一旁堆积如山的道具堆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一颗脑袋畏畏缩缩地探出来。
“来……来啦。”
那是一名黑发黑眼的少年,身上披着一件华丽到有些浮夸的长袍。
他有着一张腼腆秀气的脸,带着点婴儿肥,手忙脚乱地从道具堆里爬出来时,甚至因为自己的笨拙涨红了脸。
寰:“……”
什么鬼东西。
他从口袋里抽出那封邀请函,再度确认了一遍,邀请自己前来的的确是剧院的主人,也是机动队一直在查的鼠群之首。
所以这个少年究竟只是个传话人,还是那群老鼠的头领就是有装傻的恶趣味?
少年吭哧吭哧地从道具堆里翻出一张板凳坐好,双手乖乖搭着膝盖:“请、请坐。”
“……”寰环视一周,投以死亡凝视,“坐在哪?”
剧院的座椅都是固定的,他总不能坐在台下,和台上的人互相喊话。
更何况许久没人打扫,他就算愿意陪这小鬼唱山歌,也绝不可能碰满是灰尘的座位。
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那是你的问题,你自己解决。”
寰:“……”
行,至少这狗屁不通、以自我为中心的对话,证明了他没找错人。
他没有坐下,只又抛了一下金属球,开始和对方进行虚伪的寒暄。
被植入身体中的系统迅速运作:【扫描中……正在进行比对……】
【叮!总局数据库中,没有与其面容相符的院长。】
寰:【他没有进行伪装。】
系统:【是的。正在与机动队人事档案进行比对……】
【叮!无匹配结果。】
“……”寰微顿了一下,【你是说,他不属于总局,却能插手总局的事务,耍得一众院长为他马首是瞻,甚至偷走身为创世神的局长?】
“是呀是呀。”
对面的少年忽然接话,身体往前一倾,双手托住脸颊,看起来单纯天真地捧着脸看他,“这怎么可能呢?我当然属于总局——只不过,不是员工罢啦。”
明明寰和系统的对话并未出声,但少年却像是亲耳听见了。
“……”寰倏然抬眼,止住和系统的对话,对上少年看似好奇投来的打量目光。
追查眼前的人这么多年,他当然设想过对方的真实身份。
从堕落的院长,到雅威的阴暗面,最烦躁的那段时期,系统甚至还会破罐子破摔,狂刷各种小说电影找灵感。
总局实在混杂了太多的世界观,令推论和排查难上加难。如果对方愿意直接公布答案,那当然最好,但——
藏匿了这么久,为什么要忽然见他,公布本可以隐瞒到底的答案?
他毫不避讳地回视对方的目光,任谁都能看出他眼神中的质疑。
但坐在对面的人显然不是乐于解答的性格,更愿意按照自己的节拍走:“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帮雅威?”
少年歪头,面露思索:“我一直看着你,看着你被其他世界撕碎,看着你为自己复仇。”
“雅威为你套上这条狗项圈时,你明明是愤怒的,现在也是愤怒的,可你还是替祂奔走,追查我的线索。明明我们才是同类,你比谁都明白雅威的不公——”
少年站起来,张开双手,好像在做什么演讲:
“如果祂公平无私,为什么不在你被撕碎时出现?为什么偏要制止你合理的复仇,鞭挞你违背本性,谅解残杀你的、庇护与你无关的?”
“世界意志的互相吞噬,就像狼吃羊一样天经地义,可祂阻止你,批判你是错误的——祂有什么资格做出这样的宣判?”
少年清亮的声音似乎变得沙哑,像蜿蜒于伊甸园,引诱亚当的黑蛇:
“伤害你的被原谅了,与你无关之人被庇佑了,谁来在意你受的伤害和不公?”
“雅威吗?”
“不,他不在乎你。”
“他不在乎很多事,譬如光和暗应当相辅相成,诞生和毁灭应当互相平衡。”
“他凭着自己的喜好,挑选自己想做的事,救自己想救的世界,培育自己看中的人……你是不是还曾以为,他建造总局是一件善事?”
少年面露讥讽,这过于刻薄恶毒的神色,和他稚嫩的面容完全割裂,像恶鬼套着一张人的皮:
“根本不是。他只是在满足自己想看圆满结局的私心。”
“就像往气球中注水,有进有出,才能不胀碎膜壁。宇宙的崩裂坍塌是必须的……可雅威不在乎,祂只在乎祂的完美结局。”
他再度凑近寰:“所以,你为何还要为这样的家伙办事?”
寰垂下视线,看着倾身的少年:“你在拉拢我。”
“当然,毕竟我们同病相怜。”
少年微笑:“如果不自救,我们可是会死的。”
【什么意思?】系统将一大堆阴谋论删出数据库,只捕捉了较为重要的信息点,试图推敲对方的身份,【帮助局长建造总局,会招致这家伙的死亡?】
至于“们”就别带了,晦气。要死自己死去,谁跟你“们”。
系统感觉自己看过的那些文艺作品又开始翻涌了:【所以,关于‘双面性’的猜测,其实是最靠近的?按照这家伙的意思,他似乎十分需要宇宙坍塌……说话啊,发什么呆,真被这家伙的话洗脑了?】
寰偶尔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把系统调得太像康柯了,他也就是稍微停顿了几秒,很正常地听系统的分析,这还能被呵斥:
“与我何干。”
“怎么没有关系?”少年歪着脑袋,绕了绕手链,“你不是才去过一趟总局?闯进机动队的档案库,还炸毁所有的档案,是怕我无孔不入,连雅威和康柯联手设下的禁制也拦不住我?”
少年笑了一下,没说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只接着自己想聊的内容继续聊:
“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总不至于光为了防我。”
“你哪有那么无私?”
少年摇头晃脑:
“肯定藏着自己的私心。可档案库里,还有什么是你出于私人目的想要的?”
“大概,也就只有那位红发院长的档案了吧。”
少年又靠近了几分,乌溜溜的眼睛闪着期待的光:“你发现了什么?是不是发现,他的档案里还存放着你的个人信息?不不,那样的话,康柯自己也有可能翻到,他会很早就发现你的存在。”
“那就是,你翻阅康柯的档案,自己猜到了?”
“猜到自己曾和康柯来自同一宇宙,是同一宇宙的不同碎片。”
“所以你才能如此轻易地进出康柯和雅威一同设下的禁制,才会和对方拥有如此相近的心性癖好——”
“你看。”少年轻声说,“明明你们是同一个人,为什么雅威将你们一个养在明处,一个藏在暗处?”
“为什么雅威不愿让康柯知道你的存在?”
少年目露怜悯:“因为你是弃子啊。”
“雅威厌恶罪人,就算你能帮助康柯击溃我,那之后呢?”
“你曾经吞噬过那么多的世界,杀死那么多的人,这些罪孽难道就能因为功劳而抹平吗?”
“雅威最会达成‘表面上的公平’——想想吧,怎样处理,能让所有人都满意,达成最光明的‘公平’?”
【让康柯吞食你,和你融合。】
系统这上皮上得相当完美,丝毫不委婉地分析:
【你被吃了,就算处刑过了。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还活着。黑泥版Happy Ending。】
系统呱唧呱唧鼓掌。
寰:“……”
寰:【你给我切换回默认人格。】
康柯版AI有时候确实是有点过于太扎心了。这代餐吃得他像个抖M。
第059章 第 59 章(二合一)
牌摊到这一步, 似乎也没有什么虚与委蛇的必要了。
少年的眼神骤然变得凶戾怨毒,显然听清了寰和系统的对话:“为什么……”
他声音压得很低,微微发颤,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被什么人渣背叛,伤心欲绝的语气听得寰满腹莫名其妙:
“为什么我如此真心诚意地邀请你成为同伴, 你却宁可去做雅威的狗……!”
舞台的木质地板, 乃至脚下的这一方世界碎片, 都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破碎。
寰嫌恶地向后退了一步,看少年的眼神变成了看神经病:
“你该进疗养院查查,是不是有表演型人格障碍。”
风。
暴戾的风刃骤然汇聚成洪流,轰然对撞。
系统自动关闭了坍缩检测警报系统:【建议你解开戒律。】
【不。】寰在乱流中被逼退了一步。
用以伪装的黑雾因为没有闲余的力量维持而散开。衣领间, 那条和康柯完全一致的银链在紊乱的气流中扬起摆动。
【我做了评定,他当下的实力基本和局长平级,摘掉戒律, 你至少能跟他打个平手, 不摘戒律, 你毫无胜算。】
系统的语速都快了几分, 因此显得有些失真:
【疗养局不久前出过一次‘意外’,已经建立了申请疗养点的临时通道, 更何况还有一个康柯顶着, 你这边摘掉根本不会出什么乱子——】
【与这些无关。】寰开始扰乱体内的脉流, 顺便关停系统的机体安全警报。
自始至终, 他都没打算在这时候和对方硬碰硬。
他今天来剧院的目的很明确, 只是想弄清楚幕后之人的身份。
至于干掉对方……就像对方说的,他又不是雅威养的狗, 没必要这么拼命。
——和敌人同归于尽,为康柯和雅威这对父子创造父慈子孝的美好未来?别做梦了。
他嗤笑了一声, 凝神将当下的身躯制作成一颗人体炸.弹。
想避开战斗直接遁走,是肯定走不掉了。他刚刚就确认过,四周的确被竖起的围障包裹住,对方显然只给了他两种选择:
合作,或者被剿灭在此。
他并不觉得意外,毕竟来之前他就想过,为什么对方会选在这个时候揭露身份。
答案无非就是:对方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今天的约见,就是全面开战的第一幕。
他无意为了成全康柯和雅威的父子联心而和敌人同归于尽,但也无意让眼前这个胆敢胁迫他的戏精得意,那——
还有什么法子,能让他既不和敌人同归于尽,又让戏精吃个闷亏?
——这一系列的思量,包括行动,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系统尚未来得及说完最后几句劝告,少年还沉浸在他的大戏里,一场猛烈、却无声的爆.炸,在这方荒弃的世界碎片上轰然荡开。
寰被戒律抽取后留存的力量不多,但也不少。
恰好足以凭借躯壳的自.爆,将敌方的实力炸得倒退几年。
而他自己——或者说,东古宇宙更重视的神魂,则无比丝滑地顺着与分.身之间的联系,安安稳稳地躺进康柯疗养院的滞留处,只需要等待某位红发院长批准收容,或者他自行疗愈。
“……”少年的瞳仁缓缓扩张,几度收缩,非自愿地表演了一场教科书级别的“目眦欲裂”:“……混账!!!”
被人临门一脚踹回去重头来过的憋屈感,夹带着怒火,令心脏难以承受,几近被汹涌的负面情绪撑裂。
可惜寰的神魂早愉悦地奔向分.身而去了,没听到这一声怒吼,只听见系统幽幽地提醒:
【别急着高兴。你这分.身挺滞销的,康柯院长宁愿要新人也不乐意收他。你这一自爆,实力多少也受损,痊愈前估计是没法强行离开滞留处……怕不是要被关个几个月的小黑屋。】
寰:【……】
舍弃一具无关紧要的肉身给敌人添了个大堵的愉悦,顿时被这盆冷水泼得戛然而止。
但是问题不大,之前不是套问过康柯的喜好?演一演,都可以演一演。
寰想起之前那张被他无视的问卷:【那张写着三个蠢问题的纸片呢?】
系统提醒:【你团成一团不知道扔哪去了。】
寰:【……】
过去的手贱,化成了今日的回旋镖。
系统道:【但我扫描了问题,可以给你复刻一份。】
寰略感欣慰:【那给——】
【说,谢谢系统。】
冷酷的语调,系统忠实地模拟康柯的行为逻辑。
寰:【……你给我切回默认人格。】
真的够了,他就不该吃这个赛博代餐。
与此同时。
荒弃的世界碎片彻底坍缩,少年狼狈地从鲸吸的涡流中挣脱出来,半张脸的皮肤剥落殆尽。
左侧耳道中的通讯设备幸免于难,从中传出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像是已经被上班吸干了阳气:
“这下头疼了啊……熵增。”
“那个通缉犯是东古宇宙来的,舍弃一具肉身对修仙者来说不算什么大麻烦。但我们原本是打算正式开战的,你被这一炸……要先撤回,从长计议吗?”
“不……!”被同伴称呼为“熵增”的少年磨着牙根,没有皮肤的遮掩,肌肉纤维的扯动变得恐怖骇人,“太久了,要等太久了!”
“……还有机会加速恢复的进度,我去一趟M-01。”
“?M-01是康柯院长接手的宇宙之一吧,”同伴说,“他那么敏锐,指不定早就在宇宙罅隙守着了,你没受伤的时候倒是能和康柯院长五五开,这一受伤……跑过去岂不等于自讨苦吃?”
被杀死倒不至于,实力强劲到他们这种地步,苟命的法子比杀人的还多。
但冲过去被削一顿,也不见得是啥好事儿啊。
“14580。”怒到极致,熵增反而冷静下来,“打开我之前给你的那个匣子。”
“?这里面难道还能开出锦囊妙——炸.弹!!”听耳机传来的响动,14580像是从椅子上惊弹而起,撞倒了什么东西,“你——不会想让我用炸.弹吧??这炸完了,我可就没法继续潜伏了!”
“那就不潜伏。”熵增嗓音低哑,“潜伏在伪善的人群中间,难道是一件快乐的事?”
“把它装进总局的机房,炸断疗养点的供应,康柯会第一时间赶回总局,你也可以趁乱抽身。”
“以后,你就可以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们共同行动……”
“别说得像是我要跟你私奔一样,我只是赞同你的观点罢了。”14580开始叮铃哐啷地收拾东西,“炸.弹我会装,但你最好能搞快点,来总局附近接应我一下,不然我可没把握躲过机动队的追缉。”
14580显得有些遗憾:“人事啊……多好的差事,既安全,又能接触到大量的情报……”
但他最好还是动作快点,不然某个才受挫的神经病发起疯来,指不定会把他妄想成“磨磨蹭蹭,你是不是身在汉营心在汉,根本不想轰炸总局——不,你说不准就是总局派来的细作!”
14580翻了个白眼:“五分钟,我会在五分钟搞定炸.弹,你最好在十分钟内搞定,十五分钟内来接我。”
这是他在机动队的追缉下,能撑过的最长时限。
切断通讯,14580神色如常地从工位上站起来,夹着厚厚的档案,脚步拖沓地走出独立办公间。
办公间外乱成一团,毕竟寰那边也负担着一半的疗养点供给,丢弃肉身虽然不算重伤,但损失也不小,无疑会产生无法忽略的疗养点缺口。
与此同时,宇宙罅隙。
康柯蹙着眉刷着疗养发放再次出现问题的通告,刚向上翻了一下,光屏中蹦出一条急讯:
【14580在往机房所在的楼层靠近。】
“……”康柯的手顿了顿,略作思考,迅速回复:
【不阻止,设法在14580身上留下定位。】
【让技术部准备好上次建立的应急申请通道。】
不同世界的流速差距很大,几乎是下一秒,康柯就接到第二条急讯:【机房发生爆炸!】
【我靠,修复机房很麻烦的!!】系统原地螺旋炸裂,被康柯摁回肩上,【这摆明了是想调虎离山,我们不能回——靠,不回机房又修不了!】
“如果不是发生意外,敌人不会主动废掉14580这枚钉子。”
康柯拍了拍巨鲸的后脊:“再加上疗养点供给忽然出现问题……”
……之前他的猜想,果然是正确的。
为什么寰能在未经他本人允许的前提下,自由地进出机动队的档案库?
因为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本来就是他。
“估计是寰和敌人发生了冲突,导致敌方蒙受折损,逼不得已要来罗曼大陆收割成果,才能抹平损失。”
康柯撕开通往总局的裂隙:“这意味着敌方处于重伤状态,此时很难破开我在罗曼大陆外下的禁制,即便我们丢下这边赶回总局,问题也不大。”
钻不进禁制还能做什么?最多只能捎进去一些一些不痛不痒的精神蛊惑罢了。
系统怎么听怎么不安:【不是,爹,我们院的人本来精神状态就蛮癫的,真能挡得住精神蛊惑?】
康柯侧头想了想:“我对我批发给员工们的七美德戒律很有信心。”
系统:“……”
哦,对。
因为这一届员工都太识相了,搞得它都忘记了还有七美德戒律这一茬。
光团子把心放回了C盘里,在康柯肩膀上矜持地墩好:“那还等什么?冲鸭!修机房!”
……
同一时间,沉没地。
散发着蒙蒙光亮的圆形防护罩破损了大半,碎片在海水中漂浮。
金色的神血与鲜红的血液丝丝缕缕地飘起,像金与红的丝带,像氤氲开的颜料。
朱丽叶毫无形象地趴倒在地,艰难地睁眼,已经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被杀死回院,第几次在机械医生的治疗下复苏,又再度入海,奔赴战场。
她喘了几口气,差点因为力量不足以维持炼金术的施展,倒喝几口海水:“潘……能站?”
没有力气说全句子,朱丽叶听见小潘恩难得没精打采的声音在不远处哼唧。
她勉力抬起头。
麻烦的神明们都倒下了,只差最后一步,送所有的神格回林根郡的大裂隙。
战场上能站起来的人……好像没有。
照这么耗下去,唯一的结果就只有耗尽所有的力气,被海水淹死,或者被压强碾碎,再遣回院里。
比起等待死亡,她还不如果决一点,现在就找个什么东西弄死自己——
不会很痛苦。对,不会很痛苦的。
她闭上眼,竭力催眠自己,然而攥住利器碎片的手,依旧不听任何使唤,无法割向咽喉。
没人不恐惧一遍又一遍的死亡。
她曾被长矛捅穿腰腹,脏器连带出腹腔。
也曾被衰老之神榨干身躯内的每一分抵抗的力气,痛苦地在深海的挤压下被碾成一团皱缩的骨肉。
经历死亡的人并不会习惯死亡,只会更加恐惧死亡,催生出比任何人更强烈的求生欲,哪怕狼狈,哪怕滑稽可笑。
可她现在,必须死这一遭。
滞留在沉没地的神格,很容易令神明再度复生,他们必须尽快将神格送出去,必须——她握紧了利刃的碎片,向着自己的脖颈扬起——
“别,”手腕被握住,她听见兄长带着喘息和疲惫的声音传入耳中,“你是真想跟院长签终身合同?……我还能走。我来送。”
战场上又陆续爬起几个人,巴尔德、N……朝辞是瘫在海床上一动都不想动了,说了句“交给你们”就闭眼休息,准备积攒一点力气,好把瘫了一地的队友回头一并带回白沙群礁。
N操纵着现成的神尸,将三人捞出海面。雷文从王戒的储物空间中摸出传送卷轴,抖着手撕碎。
也不知是不是精疲力竭的缘故,他没有挑准降落点,落地一看,距离大裂隙还有将近千米距离,看得三个手脚发软的废人同时窒息闭眼。
“……走吧,走。”
不知道谁先说的话,谁先迈开的步子,他们像在沙漠中跋涉数日的旅人,再度向遥远的目的地进发。
巴尔德大口喘息着,视线因为疲惫模糊了一瞬。
身体……好沉重。像还在深海里,被海水碾压着。
只有胸口的神格散发着微弱的暖意,似乎在一点点驱散四肢中的疲惫,又好像……这只是累到极致而产生的虚假幻觉。
他的手压在胸口,犹豫了一瞬。
[真的要舍弃神格吗?]
一道细小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这可不是简单的光明神格、公平神格,而是在无数信仰的认同下,汇聚出的更加强大的神格,如果保留下来……说不准真的能摆脱那个院长的控制。]
[那家疗养院,如果能拿它做跳板,说不定真的能将光明的恩惠洒向无限宇宙……]
N和雷文同样听到了来自内心深处的发问:
[真的要舍弃神格吗?]
[如果留下,说不定就能像院长一样,让死去的人重新复生,母亲、父亲、莉塔……那些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死的人,都能重新活过来……]
[人为什么要向前看?既然有能力,为什么不能任性一点,将思念的过去强留下来?]
[这难道不是赎罪的最好机会?]
[明明只是想活着,为什么不留下神格,反正有疗养院在,世界崩溃也可以躲回院里……]
[要活着,要变强大才能活着,要活着,活着……]
三人的脖颈间,细白的银链开始微微发光,随时准备禁锢住佩戴者不符合七美德的一切举止。
然而在那之前——
巴尔德干脆利落地掏出胸口的神格,将神格与自己之间的联系粗暴地扯断。
连罗曼大陆都没法庇佑,还想什么无限宇宙。
这种愚蠢的念头,根本不是他会想的,鬼知道又是哪个神不甘心,在阴魂不散地蛊惑他。
迈向大裂隙的步伐越来越快,他几乎跌落进沟壑,双手用力将神格按入深灰色的岩壁里。
两道沉重的身躯落地声,在他身边响起。
“哪来的傻逼,”人累极了的时候,是会忍不住爆出一些不太符合身份的话,雷文狠狠将神格拍入岩壁,“莉塔和我父母早就转世了,怎么复生?把他们从现在的躯壳里拖出来?”
别弄错了,康柯为他重塑的布鲁伯德行宫,从来不是为了让他活在过去而重建的,是为了让他在疲惫时有汲取力量的地方,再次向前走。
还说什么赎罪——真正的赎罪,根本不是把已经投入下一段人生的亏欠者强拽回来,满足自己的一厢情愿,而是背负起罪孽,承担该有的惩罚吧?
疗养院里那间四面透风的牢房、每日马不停蹄的劳务,明明更适合罪人。
N不是很耐烦地将神格按入岩壁:“就是想活着,才得顺着康柯的意思工作吧。谁会听一个面都不敢露的家伙的煽动?”
“咚咚。”
“咚咚。”
岩壁下,传来心脏搏动般的声响。
一根褐绿色的、半人粗的树根骤然破壁而出,藤蛇一般将还趴在原地的三人悉数卷起,抛掷出沟壑。
“轰……”
地面震颤起来。
一道又一道荧绿色的光从裂隙中迸溅而出,滚落在地,蓬地化作一道道身影。
雷文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看皲裂的土地被强有力的树根牵引,一寸寸弥合,看骤然复活的人们茫然地跌坐在原地,互相瞪视着对方。
【叮!世界拯救进度:100%】
【发放奖励——】
【叮!疗养点发放系统维护中,请院长耐心等候,如有紧急需求,请登入内网,进行应急申请。】
相隔无数世界,康柯在总局的机房外看了眼光屏,浅浅勾了下唇角。
“队长,”84588一脸班味地飘来了,“人员都疏散完毕,只等你进去抢修……还有。”
“14588被接走了,机动队按照定位追了一阵,定位就突然失效了。”
康柯不甚在意地点点头,跨入机房狭窄的入口:
“这样就好。”
【好个蛋啊……损失这么大,这不是什么都没捞着吗?】统大无脑的不孝子咕咕哝哝,【诶?那个代号是‘混沌天道’的病人提交了个东西上来,我看看……啧,这不是之前发下去的问卷吗?】
系统惊叹地啧舌:【好家伙,这都过去几个月了……你看吗爹?】
“不看。”康柯一口回绝。
开什么玩笑,谁会要一份工作拖几个月才完成的牛马啊?
第060章 第 60 章
总局的时间流速, 比疗养院快许多倍。
康柯在总局耗了将近两个月,终于重建完机房回院时,罗曼大陆上才过去几个小时, 恰好是上班铃响起的时间点。
“如果当时你们能~不那么倔强……”
丧乐一般的铃声中,牛马们一个接一个地进门了, 各个脚步拖沓, 四肢无力, 像一群丧尸。
系统缺德地切换了播音腔,为他们配上感情充沛的旁白:
【这一刻,他们的心中无疑是充满悔恨的。】
【作恶之人懊悔于自己的罪行,若非如此, 他们的缴费系数也不会这么高,高得要给院长当一辈子的牛马。】
【清白之人懊悔于自己的掌控欲,若非如此, 她们也不会为了一点未知的情报, 和院长定下邪恶的劳务合同……说实在的, 这和妖精学生‘为了探索粉红猪猪, 主动捐出自己’的智熄行为有何区别?】
康柯捂住系统的嘴(指按下静音键),看在终战打得的确漂亮的份上, 冲着幽魂一样爬向工位的员工们露出微笑:
“宣布一个临时通知, 为庆贺任务成功, 疗养院放假一天。”
“……”丧尸大军一滞。
“……!”丧尸大军震惊。
“噢噢噢噢——”丧尸大军原地复活, 发出狂喜的声音。
康柯也讲不好“从丧尸转变为欢呼吗喽”到底算进化还是退化, 只向后退了一步,将位置留给冲过来凑热闹的学生们, 顺便冲巴尔德抬手:“有件事要谈谈。”
“?”又要用那个奇形怪状的帽子追查线索了吗?
巴尔德走过去,虽然疲惫, 但还是很乐意加这个班的。
毕竟这对他来说,也是进一步了解疗养局的机会,过程中还能抓一抓腐朽的蛀虫,对于目标是“将光明的恩惠洒遍宇宙”的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是的,终战结束后,他已经将人生目标提升了一个档次,非常有追求。
充满干劲的巴尔德走到康柯面前停住:“需要我做什么?”
康柯和蔼地拍了拍巴尔德的肩膀:
“恭喜你,任务完成,你获得的奖金已经足够支付医疗费——”
“你可以出院了。”
巴尔德点头:“哦,可以出……什么?”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微微挑高的语调令不远处的同伴侧目。
朝辞带头冲过来吃瓜:“怎么了怎么了?又给巴尔追加工作量了?”
康柯认为朝辞有在故意抹黑院长的优秀上司形象:“不,我是跟他说,他可以出院了。”
“——”所有员工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双眼。
朱丽叶和小潘恩还好,最多感慨一下“这才进院,就出去啦?好快!”,N这几个终生服刑……服劳役的牛马直接原地炸裂:“凭什么,他凭什么!”
嘴都要气歪了,N死也不接受巴尔德提前出院的安排:
开什么玩笑?到时候他在院里蹲着当社畜,巴尔德这小狗东西在圣殿享清福,他都不敢想这小狗东西会把他嘲笑成什么样!
之前只是皇宫、圣殿被盗而已,这小混蛋就能缺德到特意潜入巫妖塔,把他的床也偷了、地面上画个大坑,这要是真放巴尔德出去了,他以后还要不要出疗养院见人?
老宅男又开始想自闭了。
另一边,雷文也异常懊悔:“可恶……!”
完全忘记要改帝国法令,把‘禁止人体实验’列入条例了!但凡早点想起这回事,巴尔德的缴费系数不就高上去了?不就能被留下了?
康柯这个最早提出“改法令,得免费员工”想法的人,反而对巴尔德的去留不甚在意。
毕竟他最初想得到巴尔德,就是为了辅助自己追查幕后之人的身份。
但现在寰已经和对方打过交道,他完全可以直接从寰那边套取情报,不需要再辛苦兮兮地和巴尔德全盘扫描——至于寰会不会拒绝告知?
康柯衡量了一下“全盘杀毒”和“在寰的脑袋里开个后门”的工作量和难易程度,果断选择撬寰的脑袋:
“因为疗养院的特殊性,在你离职前,可能需要清理一下关于院内事务的记忆——”
“还要清理记忆?”巴尔德倏然向后撤了一步,眼神警惕,“不,我不离职。”
康柯:“?”
【咋?斯德哥尔摩也是传染病?跟小菇待久了他也染上了?】系统在康柯肩膀上探头探脑,【不愿被人干扰记忆,所以就选择主动留下当社畜?】
还有别的理由吧。康柯想,比如既然已经见过井外的世界,巴尔德这样心性的天之骄子,又怎么能容忍自己跳回井里,继续做井底之蛙?
尤其是在曾与他并驾齐驱的雷文和N都留在井外,准备向更高处攀登的前提下。
康柯扒拉扒拉毛球,从系统的储物空间里抽出一份合同,亲切地安抚:
“任何时候想离职,都可以跟我说。记忆清除很方便,不用担心会给我添麻烦。”
巴尔德:“……”
是错觉吗?明明是安慰的语气,怎么听起来像在说“不想被清除记忆,你最好当一辈子的牛马”?
·
一天假虽然短暂,但大家还是尽力举办了一场庆功宴。
雷文忍痛开了粮仓,将这段时间才收割完毕的小麦取出一部分;N挑了几小队力气大的学生,现场磨面。
朝辞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康柯身后,软磨硬泡:“如此良辰如此夜,不小酌几杯,怎能尽兴?”
夜风里都是吵吵闹闹的声音。
黑猫崽子们在院里满地乱窜,将巴尔德捏出来的纯天然无污染光源当球踢。
康柯停下脚步,凝视拖来一整个大缸的大灰猫:“未成年的学生不准喝酒。你们几个成年的老师,能喝下这一整缸?”
“喝不掉,也能囤着卖嘛。”卷毛猫捋着自己的下巴,眼含狡黠,“院长是不是要开下一个世界了?这不刚好能带学生们进行社会实践?”
康柯低头看看大水缸:“拿这种麦子酿的酒,社会实践?”
用神格和神骨养出的麦子啊,虽然在疗养院内是不稀罕,但拿出去,也是能让重伤的人迅速痊愈的特效食品道具。
这和拿大金砖出门卖有啥区别?到底是想降低学生的推销难度,还是想让学生体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磨炼?
朝辞的卷毛愉悦地翘了翘:“就是这样的商品,才最容易在新世界撕开一条商道。”
“商道一开,情报就会蜂拥而来,说不准还会引得反派主动露面——这么好的鱼饵,院长不做一个试试?”
反正倒是不费力。康柯伸手加快水缸的时间流速:“神格连带着神骨都还回去了,下一批庄稼种起来,恐怕不会再像这次一样轻松。”
病虫害啦,肥药害啦……嘶。
这么一想,收容这么多妖精幼崽,还真是正确的选择,不然雷文一个人真忙不过来。
N开始敲着铁锅召唤幼崽吃饭,康柯收回手,跟着喜气洋洋抱着酒缸的灰毛猫在长餐桌边落座……嗯?长餐桌?
康柯敲了敲木料结实,雕工细腻的餐桌,陷入沉默:“……”
伊瑞尔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神色诚恳:“感谢几位老师们平日里关照孩子们,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康柯:“……”
薄礼?你是指把剩余的妖精族地都搬进院里?
雷文和朝辞已经鼓出热烈的掌声,对这种自送上门的小牛马表示热烈的欢迎。
N带着帮厨的学生将餐点端上长桌,解下围裙颔首:“开——”
“嘭!!”
巨大的轰鸣声震得众人惊弹而起。
康柯循声看去,就见红砖病房隔壁的心理咨询室滚起熊熊大火,黑烟如浪。
“咋了咋了!”
“疗养院被敌人袭击了?!”
小黑猫崽乱成一团。
康柯和系统齐齐陷入短暂的沉默,片刻后系统干巴巴地开口:【扫描完毕,应该是有一具机械医生炸锅了。】
真的,就这种研发产品,完全应该全部销毁,顺便罚科研组几个月工资,怎么还好意思塞进成就奖励里,发给院长的?这万一爆炸的时候,有病人在看病呢?
康柯抬手将火灾波及区域的时间逆转,示意大家照常开饭,揣着系统走到咨询室边。
推开门往里看看,定时炸弹还在满脸安逸地坐在办公室后,端着一杯热水缀饮。
康柯:“…………”
安全性是一点不考虑的,拟人性是一定要拉满的。
就问一个机器人要喝什么热水啊??这拟人的细节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系统很苦逼地问:【要修吗?爹?】
好惨啊,大家都在开趴,院长父子却要打铁。
康柯略做挣扎,不是太情愿地说:“接收新病人吧。”
那位普法哥,如果他没记错,普的几部法好像都跟星际有关,你们星际宇宙来的人,应该都会修机器人吧?
秉持着一些刻板印象,康柯点开建造界面,把朝辞和N住的那间病房复制粘贴了一份,走到公告牌前。
……
滞留处里。
寰正闭目小憩,忽然听见系统叮了一声。
【好消息,康柯院长收新病人了。】
【猜猜看,谁没被收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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