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别动
“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回房了么?”凌灵呆呆站在床边, 发梢上还滴着水。
“不回来,我男朋友还不知要如何腹诽,”姬寒彧轻笑, 起身朝他勾了勾手, “过来, 给你烘头发。”
凌灵迟疑了一下,慢吞吞坐到床沿上背对着人,嘴里嘀咕道:“我算是知道了,这些都是你的把戏。”
“什么把戏?”姬寒彧不解,凌灵不想和他一起睡么?为何看见自己这般不高兴?
“玩弄我的把戏呗,”凌灵没好气道,“一整个晚上我的心情被你弄得上上下下的,结果你却丢下我一个人走了,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要睡觉,你却又出现了。要是不想捉弄我, 为什么这样?”
姬寒彧微怔, 他方才以为凌灵那么失落, 只是因为自己没和他共浴,没想到他是以为自己要回房睡,当下心中愧疚, 伸手从背后扶住凌灵的腰将人抱近一些拥在怀里,轻声道:“对不住,是我没有说清楚。”
“道歉的话倒是说得比谁都快。”凌灵鼓了鼓腮帮子, 扭头瞪着那张帅脸看了一会儿,突然愤愤地抓起他的手腕就咬。
姬寒彧根本没料到这人会突然咬人, 下嘴还这么重,当即疼得皱了皱眉, 却没有动,等凌灵终于发泄完怨气松了口,才问:“心情可好些了?”
凌灵垂眸盯着那雪白腕子上鲜明完整的牙印点了点头:“下次要是还惹我生气,我就在你脸上咬一口,看你怎么出去见人。”
姬寒彧见他终于笑了,也勾了勾唇,大手笼罩在他头顶汇入灵气。
留在发丝上的水化作丝丝热气蒸腾而上,不一会儿,凌灵的头发便干了,当即拉开被子就要往里躺。
“等等。”姬寒彧把人拉住,拿了梳子替他细细把头发梳顺。
凌灵突然感慨道:“原来这就是大家都在谈的恋爱,不是你生气要我哄,就是我生气要你认错。”
情绪会随着另一个人的一举一动起起伏伏,人也变得敏感、爱多想,还动不动就生气,但对方只要靠过来一点,又重新觉得甜蜜起来。
难怪情侣们都喜欢吵架但是又和好,有时候连分了手都能复合。
姬寒彧放下梳子,修长的指头在发质极好的青丝间穿过,替凌灵挽了半个发髻方便他睡觉,闻言轻笑:“不同之人或许不一样。”
“为何这么说?”凌灵道,“你见过旁人谈恋爱么?”
“听闻祖师爷当年和辽渊在一块,从来都是辽渊迁就他,”姬寒彧顿了顿,低低道,“无论两人之间是谁不对,最终总是辽渊追着祖师爷认错。”
“辽渊对祖师爷爷也太好了吧?”凌灵钻进被子里,但困意早就消散,眼里全是好奇,“果然是谁先动心谁就输,谁爱得深谁就得认栽么?”
虽然没见过凤鸣尘,可他是赤月宗的师祖,他的事大家自然听了不少。
这人出身不凡,是实打实的天之骄子,却又没有拜入任何宗门,谁都管不住他,成日就是游山玩水,也没见他正经修炼过,可人家八岁就筑基结丹,不到二十就进阶元婴。长得更是谪仙似的好看,仰慕他喜欢他的修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心性自然也是骄傲自负,谁都不放在眼里。
后来遇到和他天资实力都不相上下的辽渊,这才觉得这人生好歹也有了点挑战,可大抵因为惫于修炼,一开始总是打不过人家,十次比试又六次要落于下乘,连名声都连带着被辽渊压了下去,对人家不服气加讨厌还来不及,怎么会喜欢?
于是一见面,凤鸣尘就要呛几句,有时候简直是瞎说,不是说辽渊长相丑陋,就是说人家声音难听,还能嫌人走路没声吓死人,反正就是哪哪都不顺眼,能造的遥都造了个遍。
不过辽渊非但没有与他计较,不知怎的还对他上了心。有一次两人一块历练,临别前喝了些酒,辽渊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凤鸣尘又不喜欢男人,得知这人对自己居然有那种心思,气得七窍生烟,当场破口大骂还不解恨,还干脆和辽渊分道扬镳断了交。辽渊自然不肯,凤鸣尘去哪他便也找借口去,气得凤鸣尘什么也不干了,就追着辽渊杀,打起来也不再是点到为止的切磋,简直恨不得把人一剑劈死,在一次打斗中连佩剑都被他给砍花了。
辽渊出身炼金术世家,见凤鸣尘的佩剑坏了,便消失了十好几年,再出现时,身上背着两把宝剑,便是月华流火和星河飞霜。凤鸣尘照旧把人臭骂一顿,随手抽了一把就对着辽渊一顿砍杀。
那些年有不少人亲眼见过这俩人在九洲大陆各种地方打斗。
又是大几十年过去,凤鸣尘已是超凡境半仙,辽渊的修为反倒落于其后,和杨云风现在的修为差不多,只是一个陆地神仙境,不过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总算是把凤鸣尘追到了手。
不过就算结成了道侣,凤鸣尘也绝对是那个永远占着真理的,辽渊只有哄人的份,不过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算是羡煞旁人。
“这种事如何能分得出输赢?”姬寒彧道,“人人都知道辽渊对祖师爷有多好,却无人知晓辽渊以身祭天后,祖师爷是什么样子。”
“肯定伤心欲绝,否则也不会找了辽渊四百年都不肯位列仙班,”凌灵叹了口气,“大抵人都是失去后才知道要珍惜。”
姬寒彧沉了沉眸子,低声道:“寻了辽渊四百年只是众人皆知的事。”
“还有别的?”凌灵忍不住凑近了一点,“祖师爷爷还干什么了?”
“在去寻辽渊之前,他试图违抗天命,”姬寒彧蹙了蹙眉,“自爆元丹、自毁元神十八次,打算和辽渊一样灰飞烟灭。”
凌灵一怔:“他疯了吗?”
不仅不做神仙,还选了最痛最惨烈的死法自杀了那么多次,当真是一点生机都不给自己留。
姬寒彧沉默不语,这也是他当年下定决心绝不动情的原因之一。
辽渊死时他才十四岁,亲眼看见自己那向来潇洒自在的师尊是怎样发疯、怎样一次又一次自爆元丹、怎样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爬行,要去找天道理论,要老天爷把他的人还给他。
然而他已经不再算尘世之人,不管元丹和元神被损毁多少次都会醒来,他死不了,只剩无尽的黑暗和痛苦。
后来他算到辽渊或许还有一丝魂魄留存于世,便带着当时道心崩散、命在旦夕的杨云风一走就是四百年,只是结果大家也都知道了。
姬寒彧当时不明白,修行就是为了得道,怎会有人千辛万苦走到最后却要放弃;他更不明白天道为何以捉弄人为乐,不动情难道就不能成仙?
他垂眸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少年,不知在想什么。
“没想到我们赤月宗还有这种秘辛,”凌灵无不感慨地摇了摇头,“这些都是紫阳师伯告诉你的吧?他追随祖师爷最久,肯定见过他生不如死的样子许多回,所以如今只管逍遥自在,不问凡尘俗事,不想再累心了。”
姬寒彧点点头:“所以他不会阻扰你我。”
非但没有阻挠,还处处相助,大抵就是为了防止他到时候和师尊一般追悔不及。
凌灵抱住姬寒彧的腰笑了笑:“咱们可比祖师爷爷要顺利许多,本就是青梅竹马,如今也是两情相悦,没有谁追着谁跑了百来年。”
光是把凤鸣尘追到手,那辽渊就花了一个世纪,凌灵可坚持不来,也没有辽渊那么认死理,追师尊也不过十年,被伤了一次心就立刻转头了。
姬寒彧低头在凌灵眉心印下一吻,轻声道:“我绝不让你后悔与我结为道侣。”
“嗯,”凌灵仰脸对着他的嘴唇亲了亲,“韩羽师兄最靠谱了。”
姬寒彧脸色滞了滞,低声道:“我已经请示过,过两日带你去见见祖师爷。”
“他不是神仙吗,还能现身?”凌灵惊讶道,“他怎么会愿意见我一个天资愚钝的小弟子?”
姬寒彧轻笑:“你哪里愚钝?二十岁还不足已是结丹巅峰,比他当年也差不了多少,如此资质,他怎会不愿见你?”
“我这也就是走运,”凌灵挠了挠头,“误打误撞被魔元里的魔气刺激的,不是自己修行得来的修为。”
“修行本就要看机缘,”姬寒彧屈指弹了弹他光洁的额头,“不必妄自菲薄。”
“你这么说,我可就要骄傲了,”凌灵跟小公鸡抖毛似的浑身抖了抖,梗着脖子一脸的得意洋洋,“谁叫我如今是我们这一届修为最高的弟子呢~!而且我可是祖师爷爷的亲徒孙,他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也要看我师尊……”
话说道这里,他的声音小了下去,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盖好被子,笑着说:“睡觉吧,困了。”
姬寒彧默了默,将人捞进自己怀里低声道:“对不起,我会想办法救你。”
“怎么总是道歉,又不是你的错,”凌灵不解地抬起头,捧住他的脸亲了亲,“我命该如此,但也不一定命绝于此嘛,你不是求祖师爷爷来见我了么,他可是神仙,说不定他有办法。”
他见姬寒彧依旧一脸凝重,便含住他的下唇吮了一会儿,又伸出舌尖点了点他的唇缝,果然听见他呼吸一滞,抱着自己的手也紧了紧。
凌灵眯了眯眼睛,手从交叉衣襟领口伸进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他的胸膛和小腹,唇舌一用力便撬开了他的嘴,正要再往里探,便被人捉住手腕将手拿了出来,人也被仰面扣在床上。
姬寒彧将他罩在臂弯里,哑声道:“我说过的话你又忘了。”
“什么话啊?”凌灵一脸天真,却伸出粉红的舌尖舔了舔唇边的湿润。
“我不经撩的。”
凌灵狡黠地笑笑,眼睛亮亮的:“那你来啊。”
姬寒彧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挥手把屋子里的灯灭了,俯身重新把人吻住,拿走主导权换了个霸道又深入的亲法。
凌灵配合了没几下,身上衣服就都被剥掉了,迷迷糊糊地看着直起身宽衣的姬寒彧,暗暗吃起惊来,这人动起真格来还真是不客气。
……
“唔……”他突然抬起头,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汗,垂着眼看姬寒彧,“你要……干什么?”
“别动,上次太鲁莽,不能再让你痛了。”姬寒彧温柔地笑了笑,近乎虔诚地低下了头。
……
等又洗过澡,凌灵把自己背对着缩进姬寒彧怀里舒服地蹭了蹭,打着哈欠问:“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了?老实交代背着我干什么了?”
上次两人双修可全靠自己上辈子冲浪的一点知识才没受伤见血,但也受了不小的罪,简直一度都不想干了,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是莽撞,简直有点无知无畏。后来也没再双修过,这人却已经老练好多,知道好好做前戏,也知道解读他的表情和声音是什么意思,凌灵的感觉比上次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当然,他没忘记趁机给自己的男朋友偷送点修为,不过也知道量了,明天大概能顺利起床,可惜今晚他本以为没戏了,没来得及提前吃丹药,否则还能再多给点,看来以后有没有双修计划都要吃,只要两人睡一起,擦枪走火是分分钟的事。
姬寒彧闭着眼在凌灵头顶上亲了一下,淡声道:“你能看话本,我自然也能找些东西看看。”
凌灵一听,眼睛瞪得像铜铃:“看什么了?龙阳图还是春宫图?”
“闭眼。”姬寒彧有些无奈地捂住他的眼睛。
眼神太亮也并不是每次都好。
“你说嘛,有好东西要一起分享,怎么能一个人偷偷看偷偷学?”
“……”
“快说不然不让你睡觉。”
“不要闹。”
“说不说,不说脱你裤子了?”
“你!”
“……《双修秘籍》,有提到男修之间如何双修可减轻疼痛。”
“还有这种书?不会也是你写的吧?”
“……是师祖写的。”
“我勒个神仙大老爷,师祖爷爷竟然写过这种东西?!”凌灵激动得跟要诈尸似的,就差从床上蹦起来,“我到时候一定要当面问问,他到底是上面还是下面那唔唔……”
“不准。”姬寒彧头疼地把人捂着嘴按回了怀里。
第092章 仙庙
几天后, 姬寒彧带着凌灵去了群仙峰深处一座普通的高山上。
凌灵入门这么久,从来就不知道堂堂赤月宗祖师爷的仙庙竟然在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他找了半天连仙庙的屋角都没找到, 不由道:“你确定是这座山?我怎么感觉这里就是一座荒芜人烟的野山呢?”
而且这山上灵气稀薄, 连动植物都是些常见的品种, 长得还不算很好,和群仙峰其他的灵山比起来简直称得上寒酸,别说凌灵看不上,初心殿那些刚入门的小弟子要历练都不会选这座山。他和孟晓晨倒是溜来玩过一次,可一看这山上什么稀罕东西都没有也就走了。
姬寒彧但笑不语,牵着他的手走到山背面,往一个被绿荫掩盖得几乎看不到入口的山洞走去。
“这山洞……祖师爷爷难道是猴仙?”凌灵狐疑地看着那挂满了杂乱藤条和树枝的洞口,又看了看洞口外挂着的那一小川瀑布,心说这不是大圣的水帘洞么?
“他不想有人来打扰,也不让任何人祭拜, ”姬寒彧牵着人走到瀑布后面, “飞升之前便吩咐过不许替他建仙庙, 也不许让宗门弟子知道他的仙庙在此,我们几位师兄弟若没有事关宗门覆灭的大事也不可来烦他。”
“那也太低调了,他可是整个九州近两年前来唯一一个飞升的凡仙。”凌灵唤出流星剑, 想把洞口的枯枝败叶砍掉一些,就跟后世回乡祭祖时清理亲人墓地周围一样。
姬寒彧把他拉住:“修整过反而显得刻意,引人生疑, 他不在乎这些。”
凌灵只得收起剑,想了想也理解了凤鸣尘的想法。
这神仙到最后也不是他想做, 而是被逼着做的,人世间他最在乎的那个人连一丝气息都没留下, 他还在乎这些微不足道的排场做什么呢?
两人拿出夜明珠进了洞,里面果然也和普通的山洞区别不大,因为伴着瀑布,刚开始又湿又滑,沿路除了一些喜阴喜湿的植物和一些长满了青苔的石头之外,还有一些蜥蜴、蟾蜍之类的小动物。不过依然没什么灵气,走了小半炷香,竟连只低端灵兽都没看见。
“奇怪,”凌灵左顾右盼,嘀咕道,“再怎么样,祖师爷爷也是神仙,哪怕这里只供奉着他一根头发丝,也不止这点灵气。”
“这洞被布下了十层结界,断绝了灵气逸散的可能,这座山也一样。”姬寒彧道,停在一处转角掐指念诀,片刻后,转角洞口出现一层青色的光晕,中间露出一个仅供一人通行的窄道。
“以我现在的修为,只能打开这么大,”他勾了勾唇,“走吧。”
“这些也都是紫阳师伯告诉你、教你的?”凌灵跟着他进了通道,“他对自己的弟子真是掏心掏肺的好,为了我这么个便宜师侄,就这么把自己的亲师尊给卖了。”
“也不算,”姬寒彧道,“是师祖自己同意见你的。”
“看来祖师爷爷当了这么多年的神仙,却依旧是个性情中人,”凌灵笑道,“我的小命可关系不到赤月宗的生死,他老人家竟也愿意被我叨扰。”
大抵经历过那种切肤之痛,凤鸣尘不愿意再看见自己的徒子徒孙和他一样永失所爱吧?不过这好像也说不太通啊?凌灵摸着下巴,赤月宗这么多弟子,要是各个遇到点生死劫或感情问题就来烦他,他岂不成月老了?
或许真如韩羽所说,是因为凌灵身上或许有大机缘,才能得祖师爷青眼相待。
在通道里走了一会儿,两人面前豁然开朗,凌灵走出通道,还以为总算能看见宽敞明亮的大殿,谁知依旧是个洞,只是比外面的大些、干净些,更离谱的是,洞里空荡荡的,别说雕塑神龛或画像,连个拜拜的台子都没有,简直“家徒四壁”,就算有人闯了进来,也不可能会想到凤鸣尘身上去。
看来这祖师爷的确是真情实感地不想被人打扰。
不过洞里倒是很亮堂,也看不到照明设备。
凌灵收了夜明珠,见姬寒彧也不再有下一步的动作,便问:“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等。”
凌灵点头,见洞里连个蒲团都没有,便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肘撑着下巴等起来。
都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虽说韩羽已经和他约好了时间,但谁知道祖师爷爷什么时候才来,晚出发一分钟他都得多等半天。既然他老人家不在乎这些虚的,应该也不介意他坐着等吧?
姬寒彧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要是累了,你可以靠着我睡一会。”
“不累,”凌灵朝他眨了眨眼,“这几日我们虽然日日都双修,但已经很节制了,我就是不喜欢站着等人。”
经过几天的“探索”,凌灵已经找到了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来给韩羽渡修为,既不会让他和第一次那样被榨干得一滴都不剩,又更隐蔽很难以察觉,算算三年时间也正好能把自己的修为都留给他。
那就是“少量多次”,说白了还真是得天天双修,只不过每次不要输送太多修为过去就是了,他是炉鼎之躯,就算每天只给一点点,三年下来对韩羽的帮助也是巨大的。
姬寒彧收回手,似乎想起这几日凌灵每晚或胡搅蛮缠、或蓄意引诱、或直接强上的种种行径,白净的脸上泛起一层薄红,别开眼不再看他,只低声提醒:“师祖随时会来,你……注意些言辞。”
凌灵连忙捂住嘴,弯了弯眼睛道:“嗯嗯!”
“……”姬寒彧以拳掩唇轻咳了一声,唇角却泄出一点春意。
凌灵坐在地上瞧见了,心里又一次觉得幸福和甜蜜,伸手抱住姬寒彧的腿蹭了蹭,道:“我真的好喜欢和你在一起。”
“……我又做什么引诱你了?”姬寒彧碰了碰他柔软的脸颊,语气有些无奈。这几日为了把他“骗”上床,凌灵动不动就来这么一句,双修到一半也会突然抱住他说些类似的话,问便是他引诱他说的,弄得他现在听到这句话便有些犯警惕,担心这人要在这里拉着他胡来。
“你不用做什么,光是站在这里便叫我心生欢喜,”凌灵仰着头把脸放在他掌心,笑道,“你就长了一副引诱我的样子。”
姬寒彧笑了笑,突然想到什么,顿了顿试探着说:“那你当初看上你师尊,也是因为他的样子?”
凌灵脸上的笑僵了一瞬,随即又笑道:“你还真是与众不同,竟然主动提起男朋友的前男友。”
姬寒彧不答话,只道:“你回答我便是。”
“是,也不是。”
“我从小就喜欢追着我师尊跑,在你们看来或许这是一个入室弟子正常的举动,我是我师尊捡回来的,他力排众议收了我,我自然很喜欢他,不过不知是这样,”凌灵想了想,接着说,“我最开始便隐约知道我和我师尊之间可能有某种命定的关系,当时我天真地以为师尊一定会是我将来的道侣。”
姬寒彧闻言一怔:“你如何知道?有人与你说情劫之事?”
“没有,但这个和你解释不清,”凌灵道,“不过后来的事证明我的想法是错的。可在神梦宫偷袭赤月宗之前我一直都这么认为,也一直拿我师尊当未来的道侣看,或许你会觉得我年纪那么小便有这般的想法很不对劲,但这是事实。”
姬寒彧垂下眸子,嘴唇抿成一根直线。
原来他从小就对自己……可自己只是一位推开他,与他的关系还不如寻常师徒亲近……
凌灵见状以为姬寒彧不高兴,忙将他抱紧了一些,笑道:“还听不听啊,是你要问的,我说了你又吃醋,那我不说了?”
“不,”姬寒彧按了按他的肩膀,“你接着说。”
凌灵便接着道:“我师尊长得本就好看,我又带着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对他动情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后来才知道,一切都是我想当然,我和他没有什么命定的缘分,他对我也只是……”
“他对你并非虚情假意,”姬寒彧蹙了蹙眉,还放在他肩上的手不自觉地用了点力,“我可以作证。”
“我一直很好奇,你和我师尊的关系为何那么近,他可不是师伯那种和蔼和亲之人,”凌灵看向他的脸,“难道因为你们长得像、性子也差不多,所以他对你格外亲厚些?”
姬寒彧含糊道:“或许吧。”
“这世界可真够奇怪的,”凌灵耸耸肩,“竟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我有时候做梦都会把你们弄混,也怪不得我会弄错自己的缘分,幸好如今及时止损了。”
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师尊和韩羽或许就是一个人,可这两人同时出现在次数并不少,而且韩羽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破绽来,后来想想自己都穿进一本书里来了,发生什么离奇的事也不奇怪,便也懒得去纠结。
只是想想自己三年后的大劫和提前被和师尊绑定在一起的命运,就总感觉自己有一种被作者如提线木偶一般捉弄的不爽。
“你梦到过他?”姬寒彧问,至于凌灵说的其他话,自打两人在一起凌灵便是这种态度,对和姬寒彧本尊的那段过往毫不留恋、甚至十分后悔、就差全盘否定了。对此,姬寒彧无话可说、也无可辩驳,只能默默消化这些痛苦,因为这都是自己应该承受的。
“是还没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凌灵忙道,“和你在一起之后就没有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心里又一次觉得很对不住韩羽。
在一起之后,他并不是没有梦见过师尊,相反他梦见过好几次。
起先他以为那个不远不近看着他的人是韩羽,毕竟现在他们几乎形影不离,但细看才发现那个人是师尊。
师尊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看他,碧蓝的眼睛里全是悲伤。
凌灵不明白,明明是他欺骗自己、背叛自己选了别人,为什么还要露出这么难过的神情?
可不论他怎么叫,师尊都不肯过来;不论他怎么追,师尊和他的距离总是那么远。
醒来后凌灵总是立刻爬进韩羽怀里,紧紧抱住他,强迫自己不要回想那个梦,就像以前强迫自己不要对韩羽动心一样。
他垂下头,闷闷地玩着腰间坠下的流苏。
哎,我果然还是有渣男潜质吧?
总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三心二意。
也不知道祖师爷爷看不看得出来,万一发现他在他老人家的爱徒和徒孙之间摇摇摆摆,肯定不要救他了吧?
姬寒彧闻言也不再言语,这个答案他早有预判,只是每回都要不死心地问上一问,期望还能从凌灵嘴里听到点希望。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但洞中依旧什么都没发生,完全没有神仙要降临的迹象。凌灵靠着姬寒彧的腿打了个哈欠,现在双修虽然不至于像第一次那样三天都下不了床,可实际上他还是会很疲惫,况且这几天真是一天都没歇过,于是又撑了一会儿便慢慢睡了过去。
姬寒彧见他脑袋一点一点的,便把人抱起来放到墙角靠着,脱了外袍给他盖上,自己依旧站在一旁等。
第093章 逆徒
又不知过了多久, 凌灵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独自在一处云海漂浮的山尖上,正要去寻韩羽, 便感觉到一股滔天的威压从背后袭来。凌灵吃了一惊, 几乎当场跪了下来, 不过那威压很快又消散于无形,一个年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过是把你们分开一会儿,就慌张了?”
凌灵扭头,发现身后有个石砌的高台,高台之上有张巨大的石椅,上面坐着个身穿浅蓝色长袍的年轻男子。说是坐,这男子却相当没坐相,歪着身子靠着扶手,用手肘撑着下巴,一只脚随意晃着, 另一只脚曲起踩在石椅上, 浑身纤尘不染, 连鞋底的万字花纹都一清二楚。
凌灵抬头看清他的脸后吃了一惊,连忙跪下规规矩矩行了个弟子大礼:“弟子凌灵,拜见师祖!”
“起来起来, ”凤鸣尘挥了挥手,蹙眉道,“你认识本君?”
“初心殿供着师祖的画像, ”凌灵起身,老老实实答道, “弟子在初心殿求学时每半年要去拜一次,万不敢认错。”
第一次看见那画像时, 凌灵和孟晓晨都还很意外,几人平日里时不时就“师祖爷爷、祖师爷”的叫,可那画像里明明白白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虽说修行之人容颜不老的多了去了,凤鸣尘又是年纪轻轻便修为了得,样貌停留在二十岁左右也合情合理。
只是他长得有点娃娃脸,样貌很是清纯无辜,实在和“爷爷”这俩字挂不上钩,再大不敬一点用现世的话来说,这人长得跟就跟小奶狗似的,谁叫“爷爷”叫得出口啊?而且这人的画风和凌灵想象中那个快意恩仇、潇洒自在的凤鸣尘可不是一个风格。
当时不仅凌灵、金鸣钟那几个也傻眼了,在哪嘀嘀咕咕议论半日,还被掌教踹了屁股喝骂:“当着祖师爷的面议论纷纷,成何体统,还不快行礼?当心他老人家一个雷劈熟你们这些大不敬的!”
“啧,谢玉堂这个臭小子,”凤鸣尘皱了皱眉,“不是叫他挂我的画像让你们拜么,本尊又不是死了!你回去跟赤月宗那些小崽子都说说,以后再拜我的一律不保佑!”
“……是。”凌灵连忙应下,心说这脸虽然是小奶狗,可这脾气还真是个祖宗。
“辽渊的画像可有挂在本君旁边?”凤鸣尘又问,“你们都乖乖拜了吗?”
“拜了拜了!”凌灵忙道,“弟子们还轮流给辽渊圣祖的画像布置香案贡品,每日都用灵泉洒扫清洁,案前供着长明灯,请师祖放心。”
“乖了,”凤鸣尘这才笑了笑,圆圆的杏眼弯了弯,“他爱干净,你们可要好生伺候着。”
凌灵颔首:“弟子遵命。”
“一直低着脑袋做什么,抬起头来,”凤鸣尘又道,“你叫凌灵?家住哪里?何时入的宗门?”
神仙也查户口本?凌灵眨了眨眼,还是乖乖抬起头答道:“弟子原名林灵儿,是邬越洲云田村人氏,八岁时拜入玄夜圣尊座下。”
“不对,”凤鸣尘眯了眯眼睛,身子前倾,架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你不是林灵儿,也不是邬越来的,你拜入玄夜门下时,已经二十岁了。”
凌灵一惊,背上冷汗直冒,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旁的不说,他拜入宗门的时候,外表看上去分明只有八岁啊!
难道这凤鸣尘也是穿越来的?
但也说不通吧,自己和他又不认识……
“算了,本君也懒得追究这些细枝末节,”凤鸣尘重新歪回椅子上,“不过你这天外来客既然入了我赤月宗,又和我赤月宗之人结为了道侣,却不想着留下,反倒想回到异世界?”
“……”凌灵震惊得无话可说。
杨云风帮他算的那个生死劫,他有极为强烈的预感过不去,由此断定姬寒彧的天劫会提前到三年后的霜降,自己绝对活不下来,所以才会想着要把所有的修为都渡给韩羽。
但最近的梦中除了师尊,他还梦到过自己穿越之前的现实生活,便还怀着一丝侥幸心理,说不定在这个世界应劫死去,还能回到现实世界……许多穿越者不都是这样的吗?
没想到凤鸣尘竟连这些都知道。
天外来客、异世界,这不就是说自己压根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么?
“弟子不是想离开韩羽,”凌灵垂首,老老实实道,“弟子活了两世才遇到一个真心之人,如果可以,弟子也想和他永不分离,可连辽渊当年都……弟子更是无能为力,回去或许也算一线生机。”
凤鸣尘盯着他的头顶看了一会儿,突然叹了一口气道:“多情总被无情误。且不说你回不回得去,无论哪种结果,总归是要永远离开,你可曾想过你身边那个人?”
“弟子想过……”
“是么?”凤鸣尘笑了一声,“你觉得他缺你那点修为,还是觉得你走之后,他还能再找一个道侣?”
“……”凌灵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当然知道以韩羽的性子别说再找一个道侣,只怕这辈子都要被困在这情关里过不去,他是修道之人,寿命悠长,到时候只会落得个飞升不得、孤独一世的下场。
可除了把修为留下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都是弟子的错,”他低声忏悔,“弟子自私自利,不该去招惹韩羽师兄。今日前来叨扰,也是想求师祖一事。”
这小子连和自己在一起的人是谁都不知道,竟还有脸求自己帮忙?凤鸣尘心中恼怒,当即冷冷道:“本君救不了你。”
“弟子所求并非此事,”凌灵顿了顿,诚恳地说,“天命不可违,弟子明白,弟子是想求师祖帮帮韩羽。”
凤鸣尘:“本君自然不会叫他死了。”
“只要我想办法在天劫之时将师兄支开,他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忧,”凌灵又摇头道,“弟子是想请师祖在弟子死后,帮韩羽抹掉有关弟子的所有记忆。”
关于这件事,他借由孟晓晨失忆的事问过江行弈、苍云川和杨云风,发现这个世界并没有那种可以让人忘记既定人物或回忆的术法或丹药,能做到这件事的,或许只有已经成仙的凤鸣尘了。
“你想让他忘了你?”凤鸣尘蹙了蹙眉。
“弟子与韩羽的缘分浅了些,许多事早已注定,”凌灵笑了笑,眼里露出一丝不舍,接着说,“其实我们心意相通也不过几月,只是从小一块长大,弟子一不小心在他的回忆里留下了太多痕迹,弟子不希望他抱着这些孤独终身、无法得道。”
凤鸣尘揉了揉眉心。
当年辽渊以身殉天的时候,也是这般说。
把他忘了?
忘了就能一了百了,把发生过的一切全部抹杀?
周围的人都记得,只有和他相爱过的自己什么都忘了?连念想都不留?
这两人简直一个赛一个的残忍!
但他知道这件事并不是凌灵的错,的确如他所说,这是早已注定的天命,他和辽渊是这样,凌灵和姬寒彧也跑不了,但凡修忘情道,一个都躲不掉。
想想还得怪自己当初太失控,什么都顾不上,眼睁睁看着姬寒彧步了他后尘,修什么劳什子的忘情道!
“孽缘,”凤鸣尘恹恹地摇着头,“都是孽缘。”
“求师祖答应弟子,”凌灵又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弟子愿放弃回到异世界的那一线生机,只求在弟子死后,世上不要再多一个凤鸣尘!”
“大胆!”凤鸣尘目眦欲裂,指着凌灵怒道,“你这不肖子弟,竟敢讽刺本君!”
是啊,当年都是他的错,是他一意孤行,是他低看了自己对辽渊的情谊,以为成仙比辽渊重要;也看低了辽渊对他的心,以为生死关头,那人一定会选择自保而不是……
那是他最爱的人,却连魂魄都不剩一缕,若连他也将他忘了,岂非白来这世上一遭?!
可凌灵说得也对,人都没了,他记不记得又有什么用?伤心悔恨又有什么用?
辽渊,终究是回不来了。
如今这凌灵竟比辽渊还绝,连一丝记忆都不打算给玄夜留……
凌灵一声不吭趴跪在地,只等着祖师爷发怒,良久后却只听得一声叹息:“本君知道了。”
“多谢师祖。”凌灵又拜,再抬头,石椅上的人已经消失不见,自己的呼吸也顺畅起来,一转眼人也回到了那个空空如也的山洞里,身上盖着姬寒彧的外袍。
“韩羽,”他连忙起身走到姬寒彧身边,“我方才见到师祖爷爷了。”
姬寒彧点了下头:“说了什么?”
“天命不可违,师祖爷爷也不能贸然出手救我,”凌灵笑了笑,又挑了点好听的道,“不过他说我也不一定会死,或许便是在暗示我不会死吧。”
“嗯。”
凌灵眨了眨眼,这人听说他不会死怎么一点开心的样子也没有?
“你呢,”他问,“他和你说什么了?”
姬寒彧抿了抿唇,淡声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叫我顺其自然,不要过于执着。”
凌灵皱了皱眉,这祖师爷爷说话怎么也和杨云风一样,说了等于没说啊。
不过反正他答应帮自己抹掉韩羽的记忆,到时候韩羽会和晓晨一样,虽然记忆有所缺失,但不用被往事困在原地。
至于自己,多活了二十年,又和这么好的一个人爱过一场,已是大赚特赚,能不能回去也不重要,他来的世界没有韩羽,回去也没有意思,还不如轰轰烈烈一点,和辽渊一样什么都不要剩下。
凌灵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便只剩下两件事:给韩羽渡修为,此外,既然不用担心留下太多美好回忆会让韩羽在他死后难过,便一心想要把能想到的浪漫的事都和他一起做了。
于是等出了仙庙,他便拉住姬寒彧的手晃了晃,道:“既然祖师爷爷也说顺其自然,咱们也别纠结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还是享受当下,好好修炼、好好生活。”
姬寒彧紧紧握住他的手,沉声道:“无论如何,我绝不让你殉天。”
“好,事在人为,”凌灵扬唇笑道,见他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伸手捧住他的脸将他的唇角往上提,“就算有什么事那也是三年之后,难道你这三年都要拉着张苦瓜脸对着我?”
姬寒彧的脸都被拉变了形,眼中却始终没有一点笑意,抬手把人按进怀里,抱得很紧。
不知道为什么,凌灵感觉他好像知道了什么,所以心情很糟糕,却又不知道凤鸣尘告诉他的是哪部分,只得也佯装不知,反手抱着他的腰打趣道:“怎么见完祖师爷爷就变成树袋熊了?放心,我不会让你和他一样的。”
姬寒彧闻言蹙了蹙眉,师尊说的果然没错,凌灵若是离去,会一点念想都不给他留。
刚才凤鸣尘说了两句话:“凌灵乃异界来客,这是第二世,他虽受天命束缚不能将情劫剥离,却能拨动命盘,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局势。”
“他对姬寒彧心中有怨,不愿等他十年;又对韩羽有情,不忍骤然离去,所以留了三年时间,届时天劫降下,一切都会结束。”
姬寒彧当时问:“他会如何?”
“辽渊如何,他便如何,这个世界不会留下他的任何痕迹,”凤鸣尘闭了闭眼,缓缓道,“其他的事本君不能再说,若坏了他的布局,局势还会再变,你只能顺其自然。”
姬寒彧一怔,原来事情早就超出了他的掌控,只道:“弟子就算身死道销,也要救他。”
“本君当年犯了大错,如今看似位列仙班,殊不知这不死不灭之身对本君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诅咒和惩罚?”凤鸣尘悠悠说完,又道,“你和凌灵如今这样,也有本君当初对你疏于教导的责任,横竖这山君当得也实在无聊,你可以提一个要求,本君自当全力祝你。”
姬寒彧细细想了好久,说了一个想法。
“你这逆徒!玩得比本君当年还大,自己作死还拉本君垫背?你这是要害死我?!”凤鸣尘一连训斥了好几句,却很快又哈哈大笑起来,爽快地说,“行,本君答应你。”
姬寒彧将人抱得更紧,对凌灵道:“我也不会让你和辽渊一样。”
凌灵一听忙道:“你可别再去烦紫阳师伯了,连祖师爷爷都没法子的事,师伯一个陆地神仙哪能办得到?你还是让他老人家再多活上百年千年的,也省得到时候赤月宗一根定海神针都没了。”
姬寒彧淡淡笑了笑,点了下头:“不祸害他。”
又想:被他祸害的那位要是真能被害死,应该还挺高兴的。
第094章 云田
见过凤鸣尘之后, 凌灵心里打定了主意,每天除了和韩羽腻歪就是去赤月宗各个山头蹦跶,今日给杨云风送点心和奶茶, 明日去给谢玉堂惹点小麻烦让他训斥几句, 再不然就跑到苍云川那里和薛仲铉等人喝茶聊天、下棋打牌, 时不时也去地牢和江行弈易星津探讨一下热兵器的研究和锻造。
姬寒彧也不再提及三年后的生死劫,任由凌灵拉着他到处晃荡,什么都干就是不好好修炼、不干正事,惹得知道他真实身份的杨云风都直摇头,调侃他被凌灵“带坏”了,真当自己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修士。
对此,姬寒彧不置可否,但从不对凌灵说这样不好。
潜心修行五百载,只是给自己放三年假罢了,有何不可?
在赤月宗蹲了半年之后, 两人把尤虹留在杨云风那里修养, 又回了趟邬越。本打算在云田村小住几日就去南海找孟晓晨, 回去之后才发现林爷爷已经卧病在床好些时日,只是不想凌灵担心,一直不让方长生给他送信。
眼看老人已经时日无多, 尽管凌灵不是真正的林灵儿,可在林爷爷眼里他就是自己的亲孙子,他也是林灵儿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位亲人, 于情于理,凌灵理应为他替林爷爷送终, 便在云田村住下,打算陪老人最后一程, 姬寒彧自然是随他的。
家里的房子经过上次的修整已经宽敞很多,能住人的房间也有好几间。姬寒彧想让凌灵把时间精力都留着陪爷爷,当天晚上便很自觉地选了和凌灵隔壁的房间,但刚合眼被子里便钻进来一个人,也不说话,就把脸埋在他肚子上。
姬寒彧眼睛都不用睁便知是谁,无奈地把人捞起:“怎么过来了?”
“洗个澡的功夫,对象就不见了,”凌灵皱了皱鼻子,“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二十一日,我们都在一起大半年了,不枕在你手臂上我眼睛都合不上。”
“你自有道理,”姬寒彧轻笑,“小时候怎么不见你有这种习惯,在哪都能睡着。”
“小时候我倒是也想和你一块睡来着,”凌灵熟练地爬到他身侧,将自己的脑袋搁在他伸过来的手臂上,满足地叹了口气,接着道,“可你满脸都写着‘凌灵勿近’,我哪敢放肆?”
姬寒彧转身侧躺,看着他亮亮的眼睛,低声道:“看来你记了不少仇。”
“也没多少吧,我记得更多的是你对我的好,”凌灵笑道,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不过你大早上把我用捆灵锁锁起来打坐,还想用瀑布给我冲澡那次,我是真的生气,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要脱了你的裤子打屁股。”
姬寒彧剑眉微挑:“这誓言怕是很难实现。”
“那也实现了一半,起码你的裤子…”凌灵狡黠一笑,伸手攀住他的裤头,“我现在是想脱就脱。”
说罢,他手上用力,就要把人家的裤子拉下来。
“你!”姬寒彧连忙把他的手按住,“别闹,明日一早不是要起床给你爷爷做蛋羹么?”
“我爷爷只怕是药石无医了,”凌灵收回手,叹着气道,“亏我还找江师兄要了一堆滋补的丹药,想留给他补补身子,结果就止痛的派上了用场。”
林爷爷年龄大了,身子孱弱,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根本就虚不受补,连寻常的补药都受不住,更别说仙门灵物了。凌灵见老人疼痛难忍,心中着急,大着胆子用温水化了小半颗止痛的丹药喂他喝了,林爷爷喝过之后便不觉得疼,睡着之前还主动说想喝蛋羹,这才放了心。
“生死有命,”姬寒彧安慰道,“临终之前你能回来,老人家也没有遗憾了。”
“你还真是变了,”凌灵拉过姬寒彧的大手把玩他修长的手指,“我小时候怕苦不肯吃药,你都是直接抓着我的脖子往下灌;今天我爷爷也嫌苦,你竟然哄了他好几句,我都怀疑你被夺舍了。”
“江师兄的药有多难吃你比我清楚,你爷爷许久都吃不下什么东西,口中本就发苦,骤然要喝那么苦的药,自然要耐心些,”姬寒彧捏了捏他的手,“你连老人家的醋也要吃?”
凌灵脸一热:“我只是在和你说小时候的事。”
“是谁方才还说没记仇?”
“我不管生你什么气也只是一下子,”凌灵理直气壮道,“倒是你,我那次就是一时高兴才亲了你一下,你当场打了我一顿不算,还生了好多天的气。”
“我……”
“你还用靴子丢我脑袋。”
“那是……”
“你还把门甩在我脸上,我天天去找你都吃闭门羹,后来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好了没有,你连碰都不给我碰呢!”凌灵一张小嘴叭叭说个不停,到后面越说越委屈,“哼”了好几声,还转身直往床里面拱。
姬寒彧把人捞回怀里,温声道:“还有什么帐,一起算。”
“你还好意思问我?”凌灵梗着脖子不肯把脸埋进最喜欢的地方,仰着头道,“我大人大量,就不一一与你说,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在反省了。”
“敷衍,”凌灵瘪嘴,“那怎么不见你有所改唔……”
后面的话被堵住,凌灵身子一歪被人压在床上,没来得及换气唇舌便被卷住重重口允口勿着,当即呼吸便急促起来,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着,却被另外一只大手牢牢攥住,身体也被一个饱满的胸膛紧紧贴着,温暖又炙热。
不知道凤鸣尘那本《双修秘籍》里都写了什么,凌灵感觉这韩羽的吻技简直突飞猛进,自己每次没多久便被他弄得不上不下、浑身发软、脑子里酱酱糊糊,眼下没多久又舒服得直哼哼,小猫似的。
姬寒彧抽离一点,将凌灵的手扣在他头顶,修长的指头插进指缝里与他十指相扣,目光沉沉钉在他潮红的脸上,清冷的声音染上了一丝哑意:“我现在改进。”
虽然每次双修,凌灵都是那个先缴械投降的,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人菜瘾大,但十次有九次都是他先挑起来。姬寒彧几乎不会拒绝、但也很少主动,好像如果不是凌灵想要,自己就没什么欲望似的。
“干嘛?”凌灵气都没喘匀,却对他再明显不过的企图视而不见,别开眼道,“我是叫你反省小时候对我的冷漠,又没说想双修。”
“小时候回不去了,以后,”姬寒彧俯身在他唇边印下一个吻,“换我主动。”
“这还差不多。”凌灵这才扬了扬唇,想去抱他的脖子,却发现两个手都还被他扣着,刚要说话,又被他衔住下唇吮了起来。
“你唔、先放开我……”
“……你干嘛?我动不了了……”
“……嗯!”
“韩羽你……”
“啊……”
……
“我不行了,明天还要早起……”
“蛋羹我来做,无需担心。”
“你做我才要担心吧?啊~”
“快了,忍一忍。”
“一炷香之前你就是这么说的!”
第二天,林爷爷如愿吃到了香滑鲜嫩的鸡蛋羹。
当然是凌灵做的。
姬寒彧辟谷,但等爷俩吃过早饭,很自觉地用灵力卷走碗筷洗碗去了——凌灵还在生气,不许他用清洁法术。
得知凌灵这回不着急走,林爷爷的心情也很好,两天后在凌灵的搀扶下起了身,颤颤巍巍要亲自去柜子里给凌灵拿零嘴,等翻出来才发现饼子已经留得发了霉。凌灵见老人一脸难过,忙把饼子塞进嘴里,说没有坏,是爷爷看错了,老人这才又开心起来。
又过了几日,林爷爷已经能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只是每回聊不了几句便又有些难以保持清醒,似睡非睡,有事与他说话也反应不过来。不过有了止疼药的帮助,老人少吃了太多苦,每天清醒的时候即便说不出什么,也总是用那双苍老的眼睛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孙子。
凌灵除了一日三餐想方设法给爷爷做能吃好吃的,也想着法子逗老人开心,无事时或在院子里练剑给他看,或拿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出来演示给他看,或者给他讲自己在赤月宗的事。
方长生的孩子已经一岁多了,经常被父母带过来玩,方洪涛和其他乡亲也时不时过来看看林爷爷,有了孩子的咿呀学语和乡里乡亲的俚语谈笑,院子里的烟火味就更重了些。
韩羽从小便不爱往人堆里扎,如今还已经开始辟谷,凌灵本以为他会不习惯这种凡夫俗子的生活,他却觉得这也是一种修行,而且只要和凌灵在一起,做什么都好。于是闲暇时,凌灵便带他到周围的山里踏青,去集市上逛街,遇到当地的节日也拉着他一块去凑热闹。
两人在云田村期间还收到孟晓晨的传音符,说家里请了很厉害的修士替他疗伤,如今已经想起了许多事,催二人去南海快些找他玩,还说另有重要的事要说。可凌灵传音回去问是什么事,孟晓晨却又支支吾吾不肯明说。凌灵便知道事情虽然重要,却不算紧急,更不是什么有危险的事,便将爷爷的病和他说了,约定等送走林爷爷再去找他。
此后又平静地过了小半年,虽有孙子陪着,但凡人都逃不过生老病死,林爷爷没能撑过那个冬天,好在走得还算安详。凌灵在方家人的帮助下按照当地习俗给林爷爷好好办了葬礼,将家里的房屋安置好便离开了云田村。
“好像不会再回来了。”
流星剑上,凌灵恋恋不舍地看着下面越来越远的村落和跟他挥手告别的方长生。
“你想的话,”姬寒彧温声道,“我再陪你回来。”
凌灵摇摇头:“最亲的人和最好的回忆放在这里就好。”
这段时间大抵是他穿书以来和前世的生活最接近的样子,虽然每天还是会修炼两个时辰,但大多数时间都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还有喜欢的人在身边,日子虽然简单,却很踏实。
他想他和韩羽真的很搭,在一起快一年了,竟一次脸红都没闹过,或许这就是和竹马在一起的好处,有什么矛盾小时候都闹过,对方的脾性也都很了解,更重要的是,韩羽的情绪稳定,对自己也很耐心。如果在现世能遇上这样的对象,凌灵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理由不和他走到最后。
然而现实是,他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和这个人相爱了。
姬寒彧问:“你会记得么?”
“自然会记得,”凌灵不假思索地笑道,“这里可是有我最亲的爷爷,他是世界上最疼我的人。”
那,你会记得我么?
姬寒彧敛眸,却没再说话。
邬越离南海有些远,中间还隔着一个西炎洲,两人便先顺道去了湛风那里一趟,恰好卞倩兮也在西炎历练,说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不由分说将他们捉去陪着抓了两个多月的灵体才放人。
等来到南海孟家时,凌灵和孟晓晨已经一年没见了。
“凌师弟!”
天已经暗了下来,一个模糊的蓝色身影快速朝两人靠近,凌灵还没反应过来,孟晓晨便冲进他怀里,抱着他又哭又笑的。
“唔!”凌灵腰一沉,差点被他拖着蹲下去,连忙用手托住他的屁股,低头一看,嘿,这家伙居然将双腿盘在了他腰上,跟树袋熊似的。
云牙犬还是棉花团子的模样,跟在孟晓晨身后,不过它停在旁边嗅了好一会儿,确认没有闻到尤虹的气息才跑了过来,对着凌灵摇了摇尾巴。凌灵低头,发现它头顶还有一只红色的小团子,定睛一看,是上次孟晓晨给他看的那只小九尾狐,看来它也得到了一个身体。
小九尾气呼呼地蹲在云牙犬脑袋上,见孟晓晨对凌灵这么亲热,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对着他不住地龇牙咧嘴。
第095章 青玄
“凌师弟你终于来了, 我等得花都谢了!”孟晓晨抱着凌灵不撒手,那模样恨不得在他脸上亲一口,见姬寒彧站在一旁, 扭头呲着牙乐道, “韩羽师兄你也来啦, 师尊他老人家还好吗?”
“挺好,”姬寒彧瞥了一眼凌灵的腰,低声道,“下来。”
孟晓晨闻言把凌灵抱得更紧:“师兄你怎么连我的醋也吃?”
姬寒彧别过眼,清了清嗓子没说话。
九尾狐看见他,伸着小脑袋嗅了嗅气味,迟疑了一下后指挥着云牙犬走到了一边。
“你先下来,我要抱不住你了。”凌灵虽然还抱着孟晓晨,可是脸已经憋红了。
虚的。
这段时间虽然过得闲散,但为了给韩羽偷送修为, 他可没少拉着人家双修, 眼下突然被一个一百多斤的家伙盘上来, 本来就用得有些过度的小腰差点当场就扭了。
不过他心里还是很高兴,孟晓晨失忆之后虽然很快又和他熟了起来,但到底和小时候那种亲密无间、毫无芥蒂还是不太一样, 如今终于又和曾经那般亲热,许是记忆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不行不行,得好好抱抱你, ”孟晓晨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脖子,圆圆的狗狗眼有些湿漉漉的, “凌师弟,真是好久不见。”
凌灵心里高兴, 又有些沉重,小心翼翼地问:“真的都想起来了?”
“嗯!”孟晓晨笑着点点头,“原来总是听你说咱们小时候是一块长大的,却没有实感,现在我终于记起来了,还是想起来好。”
凌灵面上惊叹,内里却有些不放心,又不好明着问,便道:“看来你家请的那位高人的确厉害,不知还在不在这里。”
“还在呢,嘿嘿,”孟晓晨笑了两声,突然捂着凌灵的耳朵小声道,“他长得好好看的,而且……”
“怎的一直站在门口?”正聊着,一个温润的声音在三人身后响起。
凌灵扭头一看,一个陌生的男子从孟晓晨刚才跑来的方向款款走来,那男子五官精致,远远一看便知长得有些妖媚,眉心还有一线红色,走近后样貌更是让人一眼难忘。
某个不太讨人喜欢的角色立刻出现在凌灵脑海里,他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那男子似乎对凌灵的态度恍然不觉,见孟晓晨还盘在他腰上,无比自然地伸手将人接过放在地上,大手揽住孟晓晨的肩,微微一笑道:“先把客人请进门再说。”
小九尾见状比刚才看见凌灵还不爽,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一边呲牙一边紧紧抓着云牙犬的毛发,疼得它嗷嗷直叫也不撒手。
那人听见叫声,随意瞥了云牙犬一眼,它便吓了一跳,不顾脑门上的疼痛灰溜溜地躲到孟晓晨身后去了。
凌灵见那人长得一副妖媚相,还对孟晓晨这么随便,心中不爽,这人果然和那谁一样讨厌,没看见自己正和晓晨叙旧么?居然一副和他更熟的样子,可恶,我可是和晓晨师兄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于是他也不甘示弱地挽住孟晓晨的胳膊,往自己身边扯了扯道:“我还是第一次来孟家呢,晓晨师兄,你带我逛逛。”
孟晓晨笑道:“这是自然。”
“两位请。”那男子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却又不动声色把孟晓晨拉回了自己身边。?
凌灵更不爽了,抬腿一个风骚走位直接卡进两人中间,牵着孟晓晨的手晃了晃,还拿脑袋挡住他的视线,“算了,你还是先带我去见见那高人吧,竟能让你把所有的事都想起来,我要当面感谢他。”
“高人就在你身后呢。”
“啊?”凌灵一怔,顿时尴尬起来,自己刚才真是太幼稚了,竟和孟晓晨的恩人争风吃醋……
孟晓晨笑道:“他便是大伯请来为我疗伤的青玄君陆清玄。”
凌灵扭头瞪了姬寒彧一眼,真是,怎么不拦着点!
姬寒彧早认出人来,见凌灵耳根子都臊红了,勾了下唇将人牵到自己身边,对着陆清玄行了个道礼:“久闻清玄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赤月宗韩羽。”
凌灵恍然,难怪这名字听着耳熟,原来是妖灵书院那位天才驭灵师,便连忙跟着行礼:“在下赤月宗凌灵,见过清玄君,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这陆清玄看着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实际上也是个“童颜老妖怪”,少说也有两三百岁了;而且他的御灵术在九洲若自认第二,几乎没有人敢认第一,只差一步就是陆地神仙的修为。
而且除了在初心殿的典籍里见过他的名字之外,凌灵还听卞倩兮提起过,这人几乎是全九洲所有灵修的偶像,论在修仙界的地位也至少和赤月宗那些长老是一个级别的。
凌灵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修士,刚才真的是失礼了。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凌灵“有眼不识泰山”。
妖灵书院是个很特别的门派,整体影响力虽不如赤月宗,单论驯灵的实力却是九洲第一,只是极为低调,既不凑热闹参与正邪两道的纷争,也不喜欢参加其他宗门组织的活动,甚至从不公开收徒,更看不上世家们的那点资源。整个妖灵书院从上到下收徒全看心情,且除了灵修之外什么修士都懒得培养,是一个“偏科”严重且人丁稀少的宗门。
这陆清玄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几乎是一心修道,从不搭理任何宗门,不论是赤月宗的选徒大会还是之前围剿神梦宫都没有出现,更别提给一个世家子弟疗伤这种事了。
可他竟在孟家一住就是大半年,实在让人意外。
陆清玄将姬寒彧和凌灵方才的互动看在眼里,略想想便猜到了什么,看向姬寒彧的眼神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掩了过去,当即抬手回礼,勾唇道:“道友过誉,我不过是妖灵书院的一名普通修士,哪里当得起‘大名’二字?常听晓晨提起两位,今日终于得见,幸会。”
不知为什么,一个如此简单的动作在他做来都自带风流,却又不露痕迹,和江行弈那种潇洒的感觉完全不同,方才走过来的那几步也是动如扶风,仿佛自带媚态似的,所以刚才他去触碰孟晓晨,虽然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却让凌灵心中警铃大作。
而且九尾狐和云牙犬真身为妖灵,按道理应该不至于一个如此害怕、另一个又如此讨厌一个有助于自己修行的灵修才是,况且这陆清玄还是九洲最厉害的灵修。
凌灵沉了沉眸子,又扭头瞥了眼韩羽,见他眼中也流露出一丝奇怪之色,心里便愈发警觉。
还在初心殿上学时,他们都见过陆清玄的画像,可画像上那个陆清玄虽然长得也好看,却远不如现在有风韵,眼前这人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风流之姿,五官和年岁和画像上看着虽然没有什么区别,却偏有种不辨雌雄的美态,这也是刚才凌灵一时没有把人想起来的原因,气质相差太大。
而且孟晓晨失忆后,凌灵和韩羽复盘过,又根据杨云风的态度推断孟晓晨可能是被那司寇尧骗着自愿和他灵修过,所以他的元丹被吸收后在司寇尧体内极为安分,否则单以司寇尧那点修为,若孟晓晨反抗,他是很难安然无恙的。
灵修可比双修留下的烙印更深。
若那司寇尧再出现,无论是什么模样,孟晓晨都会不可避免被他吸引……
“哎呀都是自己人,你们就别寒暄了,”孟晓晨拉过凌灵的手往里走,“我让人准备了一大桌菜呢,凌师弟咱们吃饭去,别管那两个辟谷的。”
云牙犬见孟晓晨动了,立刻托着小九尾跟上,那九尾狐立刻攀住孟晓晨的衣角爬了上去,窝进了他的怀里对着后面的陆清玄了呲了呲牙,又一脸敌意地看着凌灵。
凌灵笑道:“这小狐狸不喜欢我就算了,竟连青玄君都不喜欢?”
“它叫小九,”孟晓晨摸着九尾狐的脑袋道,“这身体还是青玄君最近帮它做的呢,可它还是一看见他就炸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大概是因为你和青玄君关系太好,小家伙吃醋了吧,”凌灵瞥了一眼陆清玄那妖媚得有些不像真人的脸,快走几步又打了个隔音符,这才小声问,“清玄君不是灵修么,也会疗伤?”
别是那司寇尧又捏造了个什么身份,来骗人的。
“我本来也没什么身上的伤,只是灵体受损失去了记忆,虽然师尊说顺其自然就好……”孟晓晨顿了顿,接着说,“可我回来连我娘都不认识,把她给伤心坏了,要是有办法想起来,我自然不想就这么糊里糊涂过一辈子。后来大伯广发招贴请人为我医治,清玄看见,便自请来了孟家,他本就是灵修,对付灵体受损也算是得心应手。”
“自请?”凌灵又诧异起来,“青玄君一向不管这些事,孟家对他有恩?”
“不是,你有所不知,”孟晓晨抿了抿唇,眼里露出一点悲哀的神色,低声道,“清玄虽然早已不理尘世之事,到底也是陆家人。阿瑶是他们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却被那司寇尧害死,陆家家主又求到了清玄跟前,他自是要找他算账的……”
“原来青玄君竟是陆瑶的……”凌灵略算了算,“祖宗?”
乖乖,这陆家如今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祖辈里竟有这么牛掰的人物?之前也太低调了……不过想想陆清玄的性子,倒也能理解。
凌灵略放下心来,又问:“陆瑶没了,陆家接下来怎么办?”
这些世族最在意家族传承和延续,就算如今大不如前,起码香火是不能说断就断的。
“陆家这一辈只剩一个十多岁小姑娘尚未婚配,”孟晓晨叹了口气,“可那小姑娘并非修行之人,就算未来招婿来延续香火,多半也只是凡夫俗子,若之后生下来的孩儿没有根骨,陆家的修行之路怕是要断送于此了……”
“这司寇尧可真是害人不浅,换了谁只怕都不能放过他,”凌灵愤愤说完,又道,“不过这魔头不是失踪了么,清玄君有办法找到他?”
“清玄说帮我找回记忆或许能找到线索,这也是他来孟家的原因,”孟晓晨道,又有些自责地垂了垂眼,“可惜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唯独想不起和司寇尧相关的事……”
“这件事和你失忆有直接关系,一时想不起来也正常,”凌灵安慰道,又有些不放心地提醒,“那司寇尧或许还骗了你别的重要的东西,想起来对你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否则师伯他们若真想帮你恢复记忆也不会太费神。”
孟晓晨闻言脸色一白,捧着小九的手不自觉地用了下力,小九抱住他的指头舔了舔,用毛茸茸的红尾巴轻轻扫他的手指。孟晓晨若无其事地笑道:“知道啦,先不说这些,快跟我说说这段时间你们身边的事。”
“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
孟晓晨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小声道:“那就先从你和韩师兄的双修说起,什么感觉啊?”
“……”凌灵脸一热,“小孩子家别打听大人的事……”
“什么小孩子家,我比你大!”
“那也是小孩子!”
“哎!别跑,等等我!”
走在后面的姬寒彧和陆清玄看着那两个追逐着远去的身影,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陆清玄得知韩羽也辟谷,便干脆没去饭厅,带着他到茶室喝茶闲聊去了。
第096章 小九
晚上回到房间, 凌灵特地和姬寒彧勾兑了一下,得知陆清玄气质变化的原因大抵和他主修御灵术、身边驯养的也多半是高阶狐灵相关。妖灵不仅受主人修为影响,也会反过来影响主人。
那副画像大约是一百年前画的, 如今陆清玄身边的狐灵已是成熟的九尾天狐, 气质自然不一样。等卞倩兮的六尾狐品级更高, 凌灵这位飒爽的师姐举手投足之间也会自带媚气。
且陆清玄的修为不假,那司寇尧本就几乎没了命,宝物也被没收了,不可能还有能耐扮演他还让人看不出来,凌灵便也彻底放下心来。
此后一个月,孟晓晨带着凌灵和姬寒彧在南海洲各个好玩的地方都逛了逛,又去赤月宗在南海的新仙府拜访,还跑到海岛上去狩猎妖兽,过得很是开心。
陆清玄一路陪着,对孟晓晨也算是关怀备至、尽职尽责, 每天晚上都帮他疗伤。他的性格也和他有些妖态的气质并不一样, 相处下来凌灵发现这人只是样貌生得让人误会, 性格倒是和跟谁都自来熟司寇尧完全不一样,除了对着孟晓晨,和谁都不算亲近。
不过凌灵还有一件事想不清楚, 陆清玄并没有试图唤醒孟晓晨对司寇尧的记忆,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你的元神已经修补完全,灵台也康复了, ”陆清玄收回手,对孟晓晨道, “今后每日自己运行周天、照常修行即可。”
“太好了,”凌灵高兴地揽住孟晓晨的肩晃了晃, “你总算痊愈了!等会要记得传信回孟家,你娘肯定高兴!”
姬寒彧道:“多谢青玄君。”
陆清玄颔首:“分内之事。”
“这就痊愈了?”孟晓晨摸摸脑袋,又摸摸自己心脏的位置,好奇道,“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记得第一次帮我疗伤后我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脑袋也好像清醒了很多……”
“本就是循序渐进的过程,”陆清玄勾唇,接过凌灵端给他的茶放在一旁,“最初的感觉自然是最强烈的,慢慢就会越来越轻,今日是最后一次,你完全没有感觉才是对的。”
“那……”凌灵顿了顿,还是道,“你想起什么来没有?”
孟晓晨等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凌灵垂下眼不再说话,好歹自己也算过来人,这段时间他看出来了,陆清玄和孟晓晨相互有意,只是还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眼下他想不起司寇尧和在锟铻宝塔里发生的事,对两人来说或许更好。
只是这样,又要耽误陆清玄报仇。
“清玄,”孟晓晨问,“是不是明天一觉醒来,我就和之前一样多了点记忆,能帮你想起那个司寇尧了?”
“想不起来也无妨,”陆清玄淡淡一笑,“你若想起来,我找到人去把他杀了,你也活不成,他反倒会高兴;比起这样,倒不如让他日日看着想要的东西,却永远都得不到更大快人心。”
凌灵闻言一怔,这陆清玄显然是话中有话,难道不是孟晓晨想不起来,而是他不打算让他想起?
孟晓晨还想说点什么,一个火焰般的小团子突然从桌上冲了过去,小九用带着灵力的尾巴一甩,那滚烫的热茶便直直朝陆清玄那张漂亮得近乎妖媚的脸飞去。
陆清玄长眉一挑,随手挥出一道结界将杯子挡掉,落在一旁砸了个粉碎。
“汪汪!”桌角下,小白也跟着大叫起来,不过叫了几声就躲到孟晓晨腿边去了。
小九红着眼伏在桌上,睚眦欲裂地瞪着眼前的男人,锋利的小爪子将木质的桌面抓出几道划痕,身后的九条尾巴纷纷散开,向一团燃烧的愤怒的火焰。只可惜它这点灵力就算全部使出来也不过能将桌子烧出一个洞来,在场的人谁都没当回事。
陆清玄垂眸看了它一眼,轻蔑地勾了下唇:“你这畜生,好端端又发什么疯?”
“小九!”孟晓晨连忙把九尾狐捞回自己怀里,对陆清玄抱歉地笑了笑:“它脾气大,被我惯坏了,你不要和它一般见识。”
“青玄君,”凌灵又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喝这杯吧。”
一旁姬寒彧淡淡道:“这九尾狐对青玄君着实厌弃了些。”
凌灵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陆清玄,半开玩笑道:“是哦,小白好像也和你亲近不起来。我还以为全天下的妖灵见了你,都会上赶着巴结讨好你,希望你帮它们提升品级呢!”
相处这么久,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九尾狐对陆清玄不是一般的讨厌,有好几次趁他不注意从背后对他发起攻击,简直连吃奶的力都使出来了,只不过狐微力轻,对陆清玄这个高阶灵修一点用也没有。
小白也差不多,只是它胆子小一些,只敢对着陆清玄叫唤几声,不敢攻击。此外凌灵还发现一件事:小白对小九可谓是言听计从。这一个多月,凌灵就没见小九下过地,不是蹲在小白脑袋上,就是坐在它背上。
要知道,妖灵之间可不是谁脾气大谁就能当老大,就算小九本体是品级最高的九尾狐,可它还只是幼得不能再幼的幼崽狐,如果还活着,只怕是还要喝奶的程度;而小白现在虽然看着只是条毛绒小狗,人家之前可是成熟体的云牙犬,凌灵是亲眼见过它的实力的,它也并不会因为尤虹是尊贵的上古神兽后裔就手下留情。
就算后来修为大减,要一爪子拍死小九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小白却心甘情愿当它的坐骑,实在奇怪。
而陆清玄对这两只妖灵的态度也让凌灵觉得很蹊跷。
身为灵修,陆清玄对妖兽和妖灵有种天然的喜欢和亲近,对自己豢养的妖灵更是宠爱有加,就连对孟晓晨那几只不怎么搭理主人的妖灵也很好,可他对小九和小白的不喜却非常明显,平日里余光都懒得扫一眼。
和看见高阶妖灵就两眼放光的卞倩兮对比,陆清玄对这只罕见的九尾天狐幼崽实在太不感兴趣了些,今日竟连“畜生”这种词都用上了。
“这狐灵有恙,”陆清玄垂眸吹了吹茶沫,淡淡道,“养不大。”
“啊?”凌灵一怔,看向孟晓晨,见他一副早就知道的神情,不由咋舌道,“之前不还好好的么?”
小白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得到一只罕见的九尾狐妖灵幼崽,怎么又是个废的?
小九闻言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奋力挣扎着就要往陆清玄那边冲,小白也跟着又大叫起来,看样子也气得不轻。
孟晓晨只得把小九牢牢抓住,哭笑不得道:“你这是自己生病了治不好,还怪大夫。”
小九闻言更气了,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看向孟晓晨的眼神里竟露出十分焦急又痛苦的神色,身体也扭动得更厉害了。
“它怎么了?”凌灵忍不住问。
当初看见这只小狐狸的时候它非但没问题,牙齿还是混元莽的鳞片,身为灵体却能直接给人下剧毒,要是能养大,只怕比尤虹这种神兽后裔还要珍贵。
怎的突然成了养不大的宠物?
“我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孟晓晨叹了口气,“可清玄帮它做身体时发现它本就先天不足,又被成熟体混元莽的毒素伤了根本,所以……”
本来安静了一点的小九又乱叫起来,狠狠地盯着陆清玄,好像在说自己这样就是他害的。
“好好,不说这个,”孟晓晨摸着它的脑袋安抚着,又道,“你的这个身体可比我师尊捏的莲藕身体更好些,就算灵体不能长大,身体还是可以长的。”
凌灵一听,惊讶道:“世上竟有这种宝物?”
姬寒彧也有些诧异,杨云风的莲藕童子没有灵体,所以无论多久过去,捏造的时候是什么样就一直是什么样子,而韩羽之所以能长大,是因为有自己的元神在里面,一般来说,其他修士锻造的身体也是如此。
这九尾天狐既然灵体有问题,正常来说身体也无法再长大才是,陆清玄果然厉害。
“这是青玄君锤炼了多年的宝贝,”孟晓晨笑道,“以后小九长大了,虽然灵力和修为不能精进,但给我当个腾云驾雾的坐骑还是可以的,旁人一般还看不出来,见我竟然拿九尾天狐当坐骑,肯定会被我唬住,嘿嘿!”
“那也不错,”凌灵点头道,“只是可惜了,我还以为你终于遇到了自己的妖灵呢。”
“遇不遇得到都是缘分,”孟晓晨倒是很淡定,看了一眼陆清玄又转开视线,“反正来日方长,我还愁找不到好的妖灵幼崽么?”
“我早就想着等你痊愈,带你去梵境转转,那里环境恶劣,说不定能遇上刚夭折的妖灵。”陆清玄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对小九眼中射出的仇恨之光视而不见。
孟晓晨立刻喜笑颜开:“好。”
凌灵就坐在他身边,不知是不是看错了,陆清玄喝茶的时候唇角好像勾了勾。
“听说玄夜圣尊的水灵蛟便是座下弟子在梵境带出来的?”陆清玄放下茶杯,转头看向姬寒彧。
“正是,”凌灵道,“不过师姐也是运气好。”
“梵境乃是九洲禁地,危险重重,”姬寒彧道,“两位若要去,还要小心些,做足万全准备再出发。”
陆清玄点点头:“两位小友尽管放心,在下一定护晓晨周全。”
“有青玄君这句话,”凌灵行了个道礼,“我就放心啦!”
“师兄,凌师弟,”孟晓晨闻言道,“你们不和我们一块去吗?”
“我和凌灵修为不高,”姬寒彧道,“去了只会给青玄君拖后腿。”
陆清玄闻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梵境岛最初是一座灵气充沛的仙岛,传闻除了高阶灵兽之外还是上古神龙的栖息之地,后来被用来囚禁一位犯了事的仙人。
那仙人被剃了仙骨、困在此地千万年、每日还要承受雷霆锥心之痛,早已性情大变,如今更是不知是人是鬼。梵境岛也成了一块死地,阻隔一切的黑幕笼罩在天空,岛上植被枯萎、山林不再,上古神龙销声匿迹,灵兽要么迁徙要么坠魔,前来历练的修士们几乎无一例外全部失踪。
渐渐地,梵境成了九洲大陆所有宗门公认的禁地,一般的修士也无人敢去冒险,赤月宗更是明令禁止元婴期以下的弟子私自上岛。当年卞倩兮虽然上了岛,可也只是在边缘活动,不敢深入,恰巧水灵蛟繁衍之时会在离海水不远之处筑巢,这才捡到尤虹。
这次虽然有陆清玄这位半步陆地神仙陪着,可姬寒彧如今修为还不到元婴,不敢贸然带凌灵上岛,陆清玄修为虽高,也顾不过来这么多人。
凌灵对梵境也很好奇,本打算等自己成为修仙界的大佬之后带尤虹再回来找找它母亲的骸骨,现在也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了。有紫阳圣尊在,尤虹迟早能恢复,而自己万一受个什么不方便双修的伤,还会耽误计划。
“师伯要是知道我们都要去,估计连你都不许去了,”他对孟晓晨道,“我们来也就是来看看你,眼下你已经痊愈,身边又有人照顾,我和韩羽自然是继续去游山玩水。”
孟晓晨红了红脸,但也知道韩羽有伤在身还未痊愈,凌灵的大劫也再有一年多就要来,之后不知生死如何,自然想和自己的道侣单独待在一起,便也不再邀约,只道:“等我从梵境回来再去找你们。”
“嗯。”
几人回孟家又修整了十多天后,凌灵和姬寒彧告辞打算离开,孟晓晨也跟着陆清玄一道出发,准备启程前往梵境。小白和小九灵力低微,又只是寄居在别的身体上,一进梵境就会被吞噬掉灵体,只能留在孟家。
看着蹲在出来送别的小白头上、耷拉着脑袋和尾巴的小九,凌灵忍不住笑道:“这小家伙平日里都是一副坏脾气的样子,今日这般垂头丧气还是第一次见。”
姬寒彧看了它一眼,淡淡道:“大抵是在担心等晓晨在梵境找到自己的妖灵,它就要失宠了。”
小九哀怨地看了姬寒彧一眼,驾驶着小白往孟晓晨那边去了。
第097章 分析
“别听师兄乱说, 我们小九多可爱呀,我就算有了妖灵也会疼你的。”孟晓晨把它抱起来举着看了看,见它实在难过, 仰头想要亲亲它。
小九立刻扑腾着小爪子想去抱他的脸, 还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角, 九条尾巴都摇了起来。
可还没碰到人,自己的后颈便被一只大手提了起来,陆清玄将狐狸崽子提到一旁,对孟晓晨道:“又忘了,它口中含有剧毒,在这副身体的加持下毒性更猛,不可与它太过亲近。”
“哦,”孟晓晨吐了吐舌头,又蹲下身去摸小白的脑袋,吩咐道, “我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回来, 你要乖乖的, 别让家里其他灵兽欺负小九知道吗?”
小九乱蹬着四肢想要转过去咬陆清玄的手,可七寸被人牢牢捏住,一点办法也没有, 气得又是炸毛又是大叫。
“这狐狸崽子凶成这样,只有它欺负别人的,”凌灵笑起来, “看着个头不大,实际上精得很, 晓晨师兄不在,它肯定会骑着小白在家里称王称霸。”
孟家没什么仙门中人, 家里的灵兽也都是低阶品种,都不是小白的对手。小九虽然不一定打得过它们,可它收服了小白,随便咬人家一口就是要命的毒性,自然也没有什么灵兽敢招惹它。
姬寒彧闻言却摇了摇头:“它大概要伤心颓废许久,或许没有兴趣称王称霸。”
“这小家伙也是太通人性了些,”凌灵叹了口气,“说起来小白跟着晓晨还久一些呢,我看小白都不这样。”
“自然不一样。”姬寒彧道,却没再往下说。
“该走了。”陆清玄道,把还在乱蹬小九随手一扔,小白连忙跑过去把它叼住,甩在自己后背上。
“师兄,凌师弟,”孟晓晨走过来抱了抱凌灵,低声道,“保重。”
凌灵拍了拍他的后背:“去吧。”
姬寒彧和陆清玄相互行了道礼告别,四人便兵分两路,各自踏上飞剑离开了孟家。
等飞出一段距离,凌灵道:“韩羽,你方才说小九和小白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你也发现了吧?”姬寒彧不答反问。
凌灵闻言一怔,难道自己怀疑的事,韩羽也有所察觉?便道:“我只是觉得这狐狸崽子太聪明、对晓晨太有感情了些,不会真是……”
姬寒彧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
“真的是他?!”凌灵不由瞪大了眼睛,“这……这怎么可能?”
难怪陆清玄不着急去找人,合着他早就知道人在哪。
“当初司寇尧身受重伤、元丹尽毁,若不是和晓晨命格绑定,只怕早已一命呜呼,后来又落在仇人手里,身体早就废了个干净,元神亦是残缺不全,”姬寒彧垂了垂眸子,淡声道,“将所剩无几的元神融入九尾狐灵体里,应当是暗鸦和他能做到的最好的结果。”
他想尽办法回赤月宗也不知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眼下倒像是转移了目标,只是那陆清玄可不是个好招惹的,这辈子怕是都不会让他好过。
“连你都看出来了,青玄君一个半步陆地神仙不可能不知道,”凌灵架着下巴想了想,道,“可他为什么要瞒着晓晨师兄呢?”
这样搞得晓晨一直心存愧疚,觉得自己没想起来,耽误了人家报仇。
姬寒彧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我若是陆清玄,也不会让晓晨知道。”
“为什么?”
姬寒彧笑而不答,只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他已经在晓晨的灵台里看到了被遗忘的那段记忆。”
“青玄君有这么厉害?”凌灵愕然,又马上反应过来,“你是说,他已经知道晓晨和那谁灵修过的事?那他们俩……”
“他大抵不会对晓晨有什么想法,”姬寒彧道,“只会对始作俑者更加厌恶。”
凌灵回想了一下陆清玄对孟晓晨的态度,觉得大差不差,便点头道:“难怪他身为灵修,却唯独不喜欢小九和小白,这俩可谓是蛇鼠一窝,除了陆家还害了他喜欢的人。这要是我恨不得一刀把他宰了,青玄君却还那么大方,把锤炼多年的身体给了他用,真是便宜他了。”
说到这里,一个念头突然从凌灵脑子里一闪而过,他扭头看着姬寒彧的脸,突然道:“韩羽,你说是不是?”
“你当他真没动手?”姬寒彧没留意他的异样,摇了摇头道,“我看过,小九被囚灵阵重重封印在那身体里,那阵法被下了最重的恶咒,赌上了陆清玄半步陆地神仙的全部气运,他不但再无可能出来,连自杀都做不到。”
凌灵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便收回目光把心思放回眼前的事上,仔细想了想便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由后背发凉,心说这陆清玄可真够狠的。
原本司寇尧还有一丝希望再做回人,他的肉身或许被暗鸦藏在什么地方,十年不行便百年,总有一日能缝补好。当初能和他灵修,晓晨对他肯定是有些感情、甚至可能已经动过心的,等时日一久,仇恨也会被化解许多,加上他们的命格本就绑定在一起,再爱上司寇尧也不是什么悬念。
到时候,司寇尧可以借助九尾狐的灵力和孟晓晨身边的资源温养自己的元神,就算很难不能有什么修行上的成就,做回普通人总是可以的。要是运气再好一点,还能再收集当初剩下的残余魔气,再进入修行之道也未尝不可,只是时间久一些,或许要几百年。
时间对于这个世界的修士来说并不成问题,司寇尧还是魔尊之子转世,只要还有一丝生机,翻盘也不是不可能。
可半路杀出来的陆清玄却把这点希望彻底掐灭,而且是在孟晓晨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进行的。想不起司寇尧,自然就想不起自己曾经爱过他,对他晓晨而言永远都是一个陌生人。
“不过…陆清玄为什么不把司寇尧丢得远远的?”凌灵眨了眨眼,“晓晨师兄那么喜欢小九,这不是把情敌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么?”
“他如今太弱,万一丢出去被人弄死了,会影响晓晨,”姬寒彧顿了顿,又道,“换做是你,你会吃一只妖兽的醋么?”
凌灵想了好半天,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这个陆清玄才是老狐狸吧……”
孟晓晨虽然很喜欢小九,但一直都只是拿它当一只妖兽看,还是只没有修行价值的妖兽,和宠物差不多。它的所有表现、发出来的所有信号都会被他误解成妖兽的反应,他再喜欢它也不会将它认成人,更不可能对它产生对人一样的情感。
更何况如今的孟晓晨已经对陆清玄有了很大的好感,和他结成道侣是迟早的事,绝不会因为小九不喜欢。
“说起来,晓晨师兄的喜好还真是稳定,司寇尧和陆清玄的样貌和气质还挺像的。”凌灵笑道。
姬寒彧也勾了勾唇:“你的喜好也很稳定。”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凌灵听完却是脸色微变,别开眼低声道:“你和师尊不一样的。”
姬寒彧唇边的弧度便僵了僵,垂眼将情绪敛下。
“这司寇尧永远被封印在一只狐狸体内,”凌灵又把话题拉回司寇尧身上,“不仅没有可能让修为进阶,连话都没办法说,以后还要长长久久地看着他和别人两情相悦、共度千百载,可他却只能当人家的坐骑,真是报应不爽。”
姬寒彧心中也是感慨不已,就算孟晓晨日后知道了小九的真实身份,以他对司寇尧那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印象,恐怕也只会觉得陆清玄干得好,并且连小九都不会喜欢了。
那人总归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子,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虽说是咎由自取,自己这个做师尊的也不是全无责任。
“难怪陆清玄当时要说那样的话,这可真是谈笑间情敌灰飞烟灭了,”凌灵说完又有点担心孟晓晨,“晓晨师兄遇到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陆清玄对晓晨不似作伪,也没有必要,”姬寒彧道,“不必担心。”
凌灵点点头,陆清玄堵上自己全部的气运,除了要惩罚司寇尧之外,还不许他自杀,为的就是不让晓晨受他牵连,想来也不是闹着玩。
“等等,”凌灵眉头一皱,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司寇尧和我师尊才是两情相悦,晓晨不会喜欢他虽然有碍他的计划,可等我师尊出关,不一样要来寻他、为他报仇么?”
想起师尊当初挡在他身前拦着自己的样子,凌灵心里还是一阵抽痛,但言语间并未表现出来。
“凌灵,”姬寒彧一愣,“玄夜并非……”
“那陆清玄再厉害,”凌灵打断他,继续若无其事地说着,“只怕也不是我师尊的对手,万一他被师尊打伤了,晓晨师兄只怕要伤心了。”
姬寒彧心里闷闷地钝痛着,却不再言语。
当日的误会太深,很难解释清楚,如今凌灵再提起自己,语气也完全是在说别人的事,他能做的就是继续扮演好韩羽这个角色,陪他到最后一天。
“算了,我现在担心这些也没用,我师尊出关还早着呢,”凌灵又笑了笑,问,“接下来我们该去哪里了?”
姬寒彧从怀里拿出一张卷轴打开看了看,也勾唇道:“该去东皇洲看看当年的万人坑了。”
这卷轴是一副巨大的九洲地图,从赤月宗出发之前,凌灵特地在地图旁边做了一张计划表,将想和韩羽去的地方、想做的事一一做了规划并在旁边列举出来。眼下三年之期已经过了大半,行程才过了一小半,得加紧了。
“听见了?”凌灵闻言拍了拍流星剑,指着前方道,“朝东皇洲极速前进!”
雪白的长剑发出长鸣,破风而去。
凌灵一脸兴奋地跑到剑头抱着手臂坐着,将韩羽丢在身后,许久都没有回头。
第098章 起疑
等将九个洲都游历一番、将能想到的风花雪月、阳春白雪都体验了一遍, 时间也不剩多少。
近三年过去,凌灵的修为已经所剩无几,眼下跌落到筑基初期都不足, 连元丹都快支持不住, 要散不散的;韩羽则在与鼎炉双修和凌灵偷渡修为的双重buff下修为暴涨, 几乎已经要突破元婴巅峰。
回了赤月宗,到需要串门的师伯师兄那里转过一圈后,凌灵便再没下过孤云峰,想着反正不管是死去还是回去,修为也带不走,既然元丹里还剩了点,不如都喂出去,于是拉着韩羽没日没夜地双修。
虽然凌灵没说,但姬寒彧知道他舍不得自己,也就陪着他胡闹, 只是每一次都将他抱得更紧, 事后更细致地帮他清理呵护, 原先还不至于用药,回来后床头的药膏没有断过。
谁知这人愈发变本加厉,到后面简直连命都不要, 每回不折腾到昏过去都不肯停。
清冷月光均匀地洒在琼霄殿的飞檐上,夜半的孤云峰安静得连风吹树叶的声响都没有,只从某个房间里不时传来一点细碎的声响, 间或夹杂着什么人隐忍的喘息声。
“凌灵……”姬寒彧红着耳朵,轻轻拦住已经折腾了几个时辰还要往自己身上坐的人, “今日到此为止,我去打水给你沐浴。”
凌灵早就满脸潮红, 发丝黏在汗湿的额头上,浑身都是叠在一起的深深浅浅的红痕,却还要抓住他的手亲吻着他修长的指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再来一次,我还想要。”
“不行,你的身子会受不住的,”姬寒彧把人揽过来抱进怀里,轻蹭着他的头顶哄道,“听话,先好好睡一觉,明日再双修也不迟。”
“我不……”凌灵闭了闭眼,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喃喃道,“我不睡…想和你在一起…”
姬寒彧闻言狠狠蹙了下眉,声音却温柔至极:“我就在这里。”
“那你不要去打水,”凌灵将头枕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笑着耍赖,“你不是会清洁法术么,用法术帮我清理一下就好了。”
“泡泡热水你会更舒服一点,我去去就回。”姬寒彧弯了弯唇,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将人放倒在床上,转身披了件外袍便出了门。
他在门口静静站了片刻,转身到水房打了水,催动灵力快速加热着。
谢玉堂已经知道今年的霜降便是他的天劫降落之日,打算和杨云风等人替他护法,但他以师尊凤鸣尘要亲自出山替他压阵、届时群仙峰会有异常的灵气波动为由,要求他们守好各山门,防止山中灵兽灵植突发异变把人支开了。
反正渡劫也不是人多就有用。
而且这次的劫到底是凌灵的还是他的,已经无法分辨,他们的命格已经缠得太紧,凌灵又把修为都渡给了他,稍有不慎便会直接灰飞烟灭,他必须确保到时候没有人出来阻止他做想做的事。
眼下整个琼霄殿都被阵法罩了起来,只剩最后一点厮守的时光了,他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扰。
等把水兑好返回床前,凌灵已经歪着脑袋侧着身子,对着门口的方向睡着了。姬寒彧垂眸看了他一会儿,弯腰伸手揽住他的肩和腿弯,刚用力,凌灵便睁开了眼睛,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嘟囔道:“怎么去了这样久……”
“这般粘人,我才去了不到半柱香。”姬寒彧轻笑,将人抱起来往屏风后的浴桶走。
“我就粘人,”凌灵吸了吸鼻子,嘟着嘴道,“你不喜欢?”
姬寒彧看他一眼,故意不说话。
凌灵急了,清秀好看的眉毛拧到一块:“干嘛不说话,你真的嫌我太粘人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十九岁时,凌灵的修为便到了能冲击元婴境的程度,三年过去,他非但样貌没有变得成熟一些,还是那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连个子也没有再长,和姬寒彧相比还是那么小小窄窄一个,抱在怀里轻而易举。
眼下刚刚双修了好几个时辰,脸上的红潮和眼尾的春意还未散去,又正嘟着早就红肿不堪的嘴唇撒娇,实在可爱得紧。
姬寒彧想要开口说话,却不自觉地先侧头去吻他。
“你不说就不给你亲。”凌灵“哼”了一声转过头,躲开了他的唇。
姬寒彧便把人放进热水里,趁凌灵舒服得启唇轻叹时弯腰撑着桶掩,低头把他的下唇含住了。
“唔~”凌灵被他吸了一下,下唇一阵麻麻的刺痛,身体在热水的放松下非但没有觉得很舒服,腰酸啊背痛啊腿拉伤的就都感觉出来了。韩羽一开始还很克制,渐渐吻越深入,凌灵就故意要躲,惹得他呼吸都重了起来,拿舌头缠着他不放,缱绻而情动。
凌灵便有些想笑,心说这家伙的定力也不怎么样嘛,虽然每次都想克制一点,可每次被自己一撩拨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要不是他耐造,只怕早就散架了。
“在笑什么?”姬寒彧察觉他的不专心,将人放开哑声问,炙热的呼吸扫在他脸上,带着暧昧的气息。
“哎~我只是感慨,”凌灵抱着手臂摇了摇头,“曾经清冷玉如、如高岭之花的韩羽师兄如今怎么如此经不起撩拨?”
姬寒彧别开眼:“我没有。”
“没有?”凌灵反问,突然从桶里伸手往下一抓,狡黠笑道,“那这是什么?”
姬寒彧被他抓得身体一僵,却依旧面不改色,低低道:“因为是你才这样。”
“那你还真是喜欢我啊,”凌灵突然睁大眼睛,“啊,又更喜欢了一点。”
“……可以放手了。”
“不要,”凌灵坏笑,“我得看看最喜欢能到什么程度。”
姬寒彧咬了咬牙,直起身垂着眼把外袍脱了丢在一边,抬腿跨进浴盆里,将想逃走的家伙抓回来禁锢在怀中,含着他的耳朵沉声道:“现在就让你知道能到什么程度。”
……
又是一个时辰多过去,凌灵终于被洗净擦干、塞进了温暖干燥的被子里。在不省人事之前他迷迷糊糊地想:好奇怪,在双修时偷偷渡送修为的事应该早就瞒不住了,怎么韩羽却好像浑然不知,也从不阻止呢……
算了,估计他也理解我的想法,说不定还在期望我渡劫成功,日后再把修为还回来……
可惜我这百毒不侵的体质没办法给他……他缓缓眨了眨眼,沉沉睡了过去。
两天后,孟晓晨带着陆清玄回了群仙峰。
他们在梵境确有奇遇,竟遇到了两条盘在一块的神龙后裔的幼崽妖灵,一只是囚牛,一只是螭吻,且两只妖灵都是休眠状态,不知在此沉睡了几千年,陆清玄没费多少力气便将两只幼崽妖灵收入囊中。
在陆清玄之前,九洲大陆唯一驯养过上古神龙后裔的便只有姬寒彧,本打算出了梵境便来赤月宗拜访请教,准备和孟晓晨一人试着驯养一条。
可两人进的位置太深,以陆清玄的境界也被困了一年之久,孟晓晨修为不够,更是差点连小命都丢在里面。陆清玄本可以自己先脱离困境,但他不肯一个人走,废了许多功夫把孟晓晨救了出来,自己却受了重伤,还中了梵境深处的幻术。
这次两人能安全回来也多亏了陆清玄豢养的那只九尾妖狐,不过它本就只是灵体,拼死把主人和孟晓晨送出来后便直接跌回了幼崽状态,怕是没有个几百年都恢复不了。
妖灵书院没有什么厉害的医修,孟家立刻找了各宗门的修士和名医,但也只是治疗了身体上的伤,陆清玄至今还昏迷不醒。孟晓晨这次带他回来,除了因为凌灵大劫将至之外,就是来求有九洲圣手之称的苍云川出手替陆清玄解幻术的。
到了群仙峰后,谢玉堂得知中幻术的是妖灵书院的青玄君,便带着其他长老也赶了过来。赤月宗一直想请陆清玄来给弟子们讲讲御灵术,却总是吃妖灵书院的闭门羹,陆清玄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事便一直搁置了。
要是这次能帮上忙,加上孟晓晨的面子,陆清玄醒后肯定也会乐于去讲上一两课,甚至可能愿意在群仙峰多住一段时日,这对赤月宗御灵一脉可是大好事。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和几位长老花了近一个时辰也没能将陆清玄中的幻术解除,连杨云风都有些束手无策。
“晓晨师兄别担心,”凌灵见孟晓晨在房间外面走来走去、一脸的紧张,便安抚道,“你当初元丹都快没了,紫阳师伯都能将你救回来,现在宗主和几位长老都在,青玄君也会没事的。”
“这不一样,”孟晓晨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是浓浓的担忧,“那幻术传说是那位仙人的看家本领,怕是没那么好解,否则师尊他们也不会到现在还没出来…”
他说的是事实,凌灵便也不知该说什么了,陆清玄的幻术一日不解,身死道销的风险就会大一分,到后面就算能救醒,只怕也要疯魔,做不了正常人,更别提继续修道了。
其实如果师尊在的话或许……
他摇摇头不再往下想。
回来这么久,除了第一天去珉霜洞府门口给姬寒彧请了个安,凌灵再也没往那里去过。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去请安的缘故,凌灵这次好像完全感觉不到师尊在里面,不过他现在修为太低,感受不到也正常。其实以前也感觉不到什么,只是他知道师尊在里面,心里又想着他,大抵才有些错觉罢了。
他不说话,一旁的江行弈却和他想到一块去了,摇着白玉扇道:“那仙人被剃去仙骨这么多年,怕是也早就没了神仙的境界,我师尊这个飞升在即的半仙大抵能解这幻术,只是……”
师尊还在闭死关,别说一个没什么交情的陆清玄,就是赤月宗几位大佬中了幻术怕是也不会轻易出关,毕竟半路出来风险太大,说不定自己的性命都有危险。
孟晓晨自然知道这个,耷拉着眉毛叹了口气:“实在不行,我只能去求师尊请师祖爷爷出山了。”
凌灵闻言,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韩羽,笑道:“这的确是个法子,师祖爷爷最看不得两情相悦的小道侣阴阳相隔,到时候你在师祖爷爷跟前好好地哭上一场,说你这辈子非青玄君不可,他若活不成,你也要跟着一头撞死,他老人家铁定会答应的。”
孟晓晨被困梵境时还没开始辟谷,却在那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被困了整整一年,还能白白嫩嫩地出来,多亏陆清玄不时找些菌类或果子给他充饥。那些菌类和果子长在那永夜死地,本也是剧毒之物,陆清玄每次都仔细将其炼化,去掉毒素之后自己试吃无碍才给孟晓晨吃。
他本是辟谷了近两百年之人,为了孟晓晨重新进食,原先的辟谷功就算是前功尽弃了。不过两人本就互有好感,这次更是患难见真情,那两只妖灵幼崽便是他们的定情之物。
如今陆清玄生死未卜,孟晓晨自然心急万分,听了凌灵的话便眼睛一亮道:“真的?”
凌灵重重点了下头,对凤鸣尘来说,救他这个天外来客可能会有风险,可要替陆清玄解一下幻术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你怎么知道师祖会答应?”江行弈有些诧异道,“你见过他老人家?”
“祖师爷当年痛失所爱、悔不当初,”站在凌灵身旁的姬寒彧淡淡道,“自是希望徒子徒孙这方面能顺利,如果师伯亲自去请,他老人家大抵愿意成全晓晨这一片痴心。”
凌灵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师祖爷爷如今可是位列仙班的山神,”江行弈却又道,“又最嫌麻烦,轻易不会现身,百年前谢宗主为了宗门大计去求见都吃了闭门羹,何况只是这点无关群仙峰的小事,我看你还是别抱太大希望,再想想别的法子。”
凌灵诧异地“啊?”了一声,又扭头朝自己身旁看去,心说连谢玉堂都要吃闭门羹,韩羽却随便一求就见到了,还带上了自己这个拖油瓶……可韩羽神情泰然自若,什么都看不出来,凌灵只得又兀自纳闷,难道因为自己异界来客的身份被师祖爷爷察觉,他才现身提点两句?
孟晓晨闻言却变得愁眉苦脸,师祖爷爷连宗门大计都不想搭理,只怕是不想管一个没什么天分的小徒孙的事。
江行弈见他伤心,便又随口安慰道:“不过紫阳圣尊是他的大弟子,当年又陪他老人家在九洲找辽渊找了四百年,这情分肯定是不一样的。圣尊要是愿意出马,说不定师祖他老人家就点头了。”
孟晓晨便又重重地“嗯”了一声,眼里重新燃起希望,点头道:“我一定会去求师尊的!”
第099章 不要
不知孟晓晨用了什么法子, 杨云风还当真带着陆清玄去了躺凤鸣尘的仙庙。
等回来时,陆清玄的神志已经恢复了清明,只是迷失太久, 精神还有些虚弱, 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众人自然欢喜, 等陆清玄好一点便在闲云峰郑重地摆了供案拜凤鸣尘,孟晓晨更是把头都要磕破了。
“奇也怪哉,”江行弈摇着扇子道,“事关宗门死活的大事祖师爷懒得搭理,这种小事却愿意出手。”
“救一个本就不问世事的半步陆地神仙,影响不了九洲仙门的格局,”姬寒彧淡淡道,“对师祖来说,反而比出手干预别的大事要方便。”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江行弈恍然大悟, 点头道, “也就是看师祖他老人家的心情了。”
“看来最近师祖爷爷心情很好, ”孟晓晨从蒲团上将陆清玄扶起来,笑道,“这才让清玄捡回一名。”
凌灵想起那个脾气古怪的青年, 不由嘀咕道:“说不定他只是当神仙当久了,有些无聊呢!”
众人都笑起来,江行弈见孟晓晨眼里心里都只有陆清玄一个, 便打趣道:“晓晨师弟,别看了, 你家青玄君的脸都要被你看穿了。”
陆清玄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眼,耳尖红红的, 不过牵着孟晓晨的手并未放开。
孟晓晨面皮薄,闻言更是满脸通红,把脑袋扭到一边去,陆清玄见他额头又红又肿,又将手覆盖在他额间用灵力帮他缓解疼痛。
江行弈本来还想和凌灵一块再调笑两句,转头却又瞥见凌灵正和韩羽相视而笑,瞬间便被这成双成对的场景给刺激到,摇着扇子转身便要走。
“江师兄,”凌灵把人叫住道,“你不和我们一块去接易师兄么?”
易星津坐了这么久的牢,每次快要刑满释放的时候便作个大死,没想到这次竟然在下面安安分分地呆到了最后一天。谢玉堂上回被他气歪了鼻子,正等着给他加刑呢,可人家这回什么祸都没有闯,也不好再让他把牢底坐穿。
眼下陆清玄已经没有大碍了,几人便去谢玉堂那里领了命,打算一块下地牢去把人带上来。
“不去了,我今天也是来和你们告别的,”江行弈脸上还是那副笑盈盈的表情,摇着白玉扇对对众人道,“我窝在群仙峰上百年就为研制玄天丹,可无论尝试多少次都差一点点,紫阳圣尊被我烦得不行,在师祖跟前提了一嘴,师祖便点拨了一句,说我这里头少一样东西,我打算下山去找找。”
孟晓晨问:“是少了什么珍贵的灵药还是仙草?”
江行弈摇摇头,凤鸣尘当然不可能明说,说不定并不是具体的东西,得他自己去悟。
就算是实物,以赤月宗的实力和资源网,这么多年都没找到的东西,他一个人又岂是一时半会能找到的?不过借这个机会出去散散心也好,说不定走一走看一看,有些事情就能放下了;就算放不下,远离一段时间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江行弈现在很怀念从前的岁月,自己可谓是了无牵挂、无拘无束,端得潇洒自在。
“这么突然?”凌灵诧异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找到了自然就回来了,”江行弈笑道,想了想,又将凌灵拉到一边,把手里的扇子收了递过去,“你找机会替我将这个还回去。”
凌灵知道这是易星津特地为江行弈锻造的法宝,这几年他一直爱不释手,眼下不仅要走,连这扇子也不要了,不由小声问:“易师兄又说错话惹你生气了?”
江行弈没有回答,只是道:“这东西出了群仙峰怕是要闯祸,我管不住,便不带了。”
白玉扇似乎明白主人这是要抛弃自己,立时剧烈地摆动着、发出”嗡嗡“的声响,可不知江行弈下了什么禁制,它根本挣脱不开。
凌灵无言,这不是管得严严实实么?
“别看它现在好像很懂事的样子,”江行弈便道,“我说的话它根本听不懂,带着这么个不开窍的法宝在身边对牛弹琴,就算不给我惹祸,迟早也要把我气出病来。”
凌灵在心里叹了口气,将扇子接了过来道:“师兄还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易师兄么?”
江行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顺其自然吧。”
收到白玉扇时,他本以为那个家伙终于有些开窍的迹象,岂知又是自己白高兴一场,自作多情了半天,又回到了原点,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所以这几年去找他的次数不多,去了也只是发泄欲望,再没尝试和他交过心。
眼下他要出来,江行弈却不想再在群仙峰呆着了。
凌灵只好点了点头,垂下眼不再说话。
江行弈这一走,自己大概再也见不到他了。
“抱歉,小师弟,”江行弈看出凌灵有些不舍,抬手揽了揽他的肩,轻声道,“师兄不喜欢生离死别的场景,又只会下毒不会救人,就不陪你渡劫了。若是有缘,会再见的。”
凌灵抿唇点了点头,闷声道:“师兄保重。”
江行弈勾唇笑笑,转身走到姬寒彧身边,在他肩上按了按:“其他的话我就不说了,小韩羽也保重。”
姬寒彧点了点头算是告别,见他虽然笑着,神色却不太好,便也猜到几分。
他的几个弟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性情他也清楚。江行弈虽然表面上有些不着调,却是除了湛风之外最稳重、最能耐得住寂寞的一个,否则也不能为了炼制玄天丹在群仙峰一呆就是上百年。
本以为他一心痴迷炼丹、无心儿女情长,谁知竟冷不丁看上了最脱线的易星津,还是单相思。凌灵说起两人的事时,姬寒彧非常诧异,想到易星津那个样子,他也只能在心里摇头,这玄天丹要成,怕是还要许多年了。
孟晓晨不知道这些,见江行弈要走便道:“反正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嘛,不然等见过易师兄再走?”
江行弈淡淡一笑,跟陆清玄行了个道礼,又揉了揉孟晓晨的脑袋道:“你们去吧,师兄我着急去云游四海,就不跟着去凑热闹了。”
说罢便转过身,跳上飞剑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师兄不是一向喜欢凑热闹么?”孟晓晨看着那迅速消失的背影小声嘀咕,“莫不是因为这次没有易师兄的笑话看才懒得去的?”
陆清玄对赤月宗的事完全不了解,闻言瞥了眼姬寒彧,见他没什么表示,便也轻轻摇了摇头。
“时辰差不多了,”凌灵道,“咱们走吧。”
“好。”
几人御剑飞往孤云峰,下了地牢发现易星津似乎并不着急出来,地牢的阵法早就自动消失了,他还蹲在一个房间里,慢慢悠悠地往一个麻袋状的储物法器里有一件没一件地扔东西,金龙剑在房间飞来飞去,时不时也挑来一两样小玩意往里扔。
“易师兄终于在地牢里呆够了,舍得出去了?”孟晓晨笑着打了个招呼,给易星津介绍陆清玄后一眼便看见叠放在一旁的衣物,好奇道,“师兄你什么时候开始穿白色了?”
孟晓晨和凌灵下来找易星津玩的时候不少,从来没见他穿过浅色的衣服,不过仔细看了看,又觉得桌上这些白色衣服有些眼熟。
姬寒彧瞥了一眼那些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又看了看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有说话。
“别乱碰,那是江师兄的,我刚叠好,”易星津把衣服小心翼翼地收进一个精致的小储物袋,收好储物袋后又探头往几人身后看,“我师兄呢?”
“他说要去云游四海,就不过来了。”孟晓晨随口道,就打算蹲下来和凌灵一块帮忙整理乱糟糟的房间。
“不来?云游四海?江师兄?”易星津却拉住他的腕子,面罩上的黑雾滞了滞,好像听到什么奇怪的话似的,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对啊,我们半盏茶之前才跟他分开,”孟晓晨垂着眼算了算,道,“现在应该已经出群仙峰的地界了。”
易星津脸上的黑雾就完全不转了,似乎难以相信赤月宗的千年家里蹲居然说走就走,还把他这个亲师弟就这么丢下了。
这地牢虽然住着舒服,可那些阵法却不是闹着玩的,外面的人要是不下来看他,他连时间都只能根据计时水漏来估算,更别提能通音讯了。
他挠了挠头嘟囔道:“师兄可真是,都好几个月没来看过我了,怎么也不等等我再走?”
孟晓晨:“易师兄也打算去云游?”
陆清玄:“现在去或许追得上,往东南方向。”
易星津一愣,随即摆摆手道:“就是有点意外,师兄要走竟不和我说,我还以为这赤月宗里,数我与他最亲厚。”
姬寒彧见他还是这副理不清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对上凌灵无语的神情,两人相视一眼,都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江行弈抛了好几年的媚眼给这睁眼瞎看,连那种事都不知道与他做了多少回,却收不到一点回音,怪不得要不辞而别。
凌灵拿出那柄白玉扇递过去道:“江师兄说这扇子他管不住,让我带回来了。”
“他……”易星津低头看着那嗡嗡作响的白玉扇,半天才道,“他不要了?”
又说:“这么厉害的法宝,师兄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凌灵看不见他的表情,闻言意有所指道:“相处这么久了,江师兄的心意它却完全不懂,他大概也有些累吧。”
那黑雾又是一滞,易星津却不再说话了,低着头看着那白玉扇,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清玄对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地牢很感兴趣,孟晓晨便打算带他去溜达一圈,临出门对易星津道:“易师兄,我们去别的房间看看还有神没看见要收拾的,你……”
话还没说完,一道黑影便“唰”地从他身边掠过,一股疾风将他掀到一边,陆清玄连忙将人扶住。
孟晓晨将将站稳,又是一道金色的剑气从他腰旁追了出去,这才发现刚才还在的易星津不见了。
“怎么了这是?”孟晓晨一脸茫然道。
凌灵一喜,扭头小声对姬寒彧道:“易师兄去追江师兄了?”
“未必。”姬寒彧淡淡道,自己这个蠢徒弟要是这样就能开窍,也不至于把另一个气得直接一走了之。
果然,话音刚落,地牢最里面的一间房中传来易星津兴奋的声音:“我知道这扇子问题在哪了!我易星津果然是个炼金术天才!”
众人走到走廊上一看,那房间似乎被阵法牢牢罩住,门口金光大作,里面还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凌灵摇了摇头,得,这个痴子看来百年内是开不了心窍了。
孟晓晨拉着陆清玄走过去伸着脖子往里看,却什么也看不到,只得大声道:“易师兄,你又不走了?”
过了一会儿,里面才道:“不走了,你们回吧!待我出地牢之日,便是这旷世奇宝炼成之时!”
陆清玄笑道:“此人果然是个奇人。”
凌灵无奈地叹了口气,江师兄上辈子是不是劈腿了?这辈子遇到一个这样的家伙。
不过地牢禁制已除,易星津什么时候想出去都可以,和在外面没什么区别,众人便也懒得等他,直接打道回府了。
陆清玄又在赤月宗修养了一阵,还应谢玉堂之邀在初心殿讲了几堂课,而后准备和孟晓晨回孟家办宴,两人届时将正式结为道侣。凌灵大劫在即,不能离开赤月宗,便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又找杨云风讨了几坛好酒,几人吃了一顿算是提前恭贺。
孟晓晨一面为自己高兴,一面又为凌灵的劫担心,又哭又笑的,喝了个不省人事,走的时候是陆清玄抱着走的。
“青玄君,”凌灵找了个借口把姬寒彧支开,自己将人送出去,郑重行了个道礼,“有你在,我也不必担心晓晨师兄再想起什么不该想起的事了。”
他话说得这么明白,陆清玄便也不打马虎眼,直言道:“那段记忆已经被我销毁,晓晨不会再为那人伤神,那九尾狐也不可能再开口说话了。”
凌灵点点头,又道:“那你也知道他和…灵修过了?”
“知道,”陆清玄颔首,“晓晨的灵体已经完全修复,日后的修为极限不会受影响,还请放心。”
“我是说…”凌灵顿了顿,欲言又止。
陆清玄便微微歪着头,耐心地等着凌灵继续讲。
凌灵见他神情坦坦荡荡,没有一丝作伪,便笑了笑:“无事了,青玄君请回吧。”
看来的确是自己多虑了,陆清玄若是介意,就不会和孟晓晨走到这一步。
陆清玄便将孟晓晨又抱稳了一些,转身正要跨上飞剑,又折了回来,对凌灵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提醒小友,如果现在不说,或许没有机会了。”
第100章 惊变
凌灵一愣:“何事?”
陆清玄空出一只手打了一个隔音结界, 才道:“你身边的韩羽修为绝不在我之下。”
凌灵便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实不相瞒,我是炉鼎之体, 韩羽天资卓绝, 又与我双修了三年, 大概有所助益……而且我大劫将至,便将自己的修为转了过去,不过这事你别和晓晨说。”
“不,”陆清玄见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直接说,“从灵相来看,韩羽少说也有五百年的修为和气运,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压住了。”
凌灵又是一愣,随后心脏重重地跳了起来。
“不可能的,”他吞咽了一下, “我和他几岁就认识了, 是一块长大的, 我们两人加上炉鼎双修的加成,顶多也就百来年的修为。”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声音却有些颤抖, 陆清玄是修为最高的灵修,和韩羽相处了这么久,不可能看错他的灵相。
陆清玄知道自己果然言中凌灵心事, 又道:“百年前我与玄夜圣尊有过一面之缘,这韩羽的样貌和玄夜圣尊倒是……”
“韩羽是和我师尊长得很像, ”凌灵忙说,“不过他们不是一个人, 绝对不是,我师尊闭关之前经常和韩羽同时出现,而且赤月宗这么多长老,要是有人觉得不对劲,应该早就提出来了。”
“赤月宗诸君看着韩羽‘长大’,若有人刻意引导,反而不容易起疑,”陆清玄道,“紫阳圣尊座下那些小童子比起我给小九做的肉身只好不坏,只需要一缕元神点化便与真人无异,紫阳圣尊修为深不可测,若他出手,怕是无人能看出异样来。”
凌灵猛地一怔,脑子里好像有什么豁然开朗似的,却又不敢相信地喃喃着:“不、不可能啊……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曾有人进儿时的韩羽灵府看过?”陆清玄没有察觉他的异样,接着道,“但如果我没猜错,小韩羽的瞳色比常人要浅。”
“没病没伤的,谁会……”话说到一半,凌灵却猛地住了嘴,顿时脸色变得煞白。
韩羽的眼睛的确与众不同,而且从小身上就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莲香,只有离得很近的时候才闻得到。他突然想起卞倩兮说过的一句话:只有元神不全之人,瞳色才会明显浅于常人。
陆清玄对韩羽身份起疑的最初原因便是因为这双眼睛,一个元神完整的修士不会有这么浅的瞳色,而且他长得太像姬寒彧。
不过陆清玄本也只是猜测,现在看凌灵的反应,怕是八九不离十。如此费心遮掩,应当是为了不让人看出韩羽的元神已经补全、或者不想凌灵知道韩羽已经被“掉包”了。
凌灵已经连话都说不出了。小时候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要攻略的姬寒彧身上,即便儿时的韩羽就和姬寒彧很有些像,他也不觉得这个处处都比旁人优秀一大截的小孩有什么不对劲;加上还有一个年岁差不多的孟晓晨背书他是孟家旁系子孙,谁会去怀疑韩羽竟不是一个“完人”?
长大之后,韩羽和姬寒彧的外貌除了眸子颜色已经几乎分不清谁是谁,到后来连性子都差不多;而且这两人平时接触并不频繁,也不是和谁都能交心的人,韩羽却好像连师尊的情感动向都了如指掌;还有尤虹对韩羽的态度……凌灵对这些也有过几丝怀疑,来来去去又证实自己只是瞎想。
这几年更是因为自己显得像“退而求其次”才和韩羽在一起,生怕他觉得自己只拿他当师尊的替身,凌灵根本不愿意将两人放在一起比对,可陆清玄这番话,却让他又想起许多奇怪的细节……
“如果三年前遇到青玄君,或许局面还会有所不同,”凌灵突然笑了一下,垂着眼道,“眼下知不知道真相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不如说他情愿韩羽就只是韩羽,而不是细思之下,发现所谓的两情相悦只是一个长达十几年的局,他还没想好如何“攻略”师尊,对方却早已算准了一切,无论他如何选择,都逃不出最终去祭天的命运……
“小友心中其实早有疑惑,只是担心真相不是你希望的那样才刻意不去探究,”陆清玄略略勾唇,笑得意味深长,“如今你大劫将至,命格又与玄夜圣尊牵绊至深,若还是这般不清不楚,怕是日后要悔。”
凌灵一怔,抬眼道:“青玄君还知道些什么?”
“我能看出来的就这些,”陆清玄却只是摇了摇头,“今日贸然提起此事是因为找山君助我脱险的主意是你出的,希望能助你解惑。”
想了想,又道:“韩羽君对小友的确有所隐瞒,但未必不是真心。”
“韩羽对我自是极好的……”凌灵勉强笑了一下,心里早已翻江倒海,借着垂首行礼的契机强压下情绪道,“多谢青玄君。”
陆清玄便也点了点头,抱着孟晓晨转身走了。
凌灵心乱如麻地站了许久,突然转身出了琼霄殿,往珉霜洞奔去。
事已至此谁也改变不了结局,他也早已做好准备。可他还是想知道,这是那个人为了确保自己这个“祭品”无论如何都能心甘情愿赴死才早早计划好了一切,还是、还是……他的脑子乱糟糟的,腿却不受控制地越跑越快,下阶梯时还摔了一跤,也顾不上疼又爬起来接着往前跨。
琼霄殿离珉霜洞并不远,没一会儿,他已经站在洞外了。
江行弈离开之前大抵来跟姬寒彧告过别,洞府周围的杂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该修建的枝丫也都修剪过,露出整齐新鲜的切口,空地上的枯枝败叶不见踪影,凌灵小时候经常蹲着的那个石凳上还放着一个精致的酒壶和一个碧玉杯。
凌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整了整衣冠,深呼吸之后对着洞口行了个道礼,而后心一横,拿出一把和匕首差不多大的小光剑走了进去。这把光剑是易星津最新研发出来的高级法器,号称可以划开阵法而不被阵法主人察觉,他曾经拿着这光剑在地牢的阵法上试过,帮师尊加固过阵法的谢玉堂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就看一眼,凌灵心道,在光剑上注入灵力,轻轻划开了那荡漾的光晕,钻了进去。
姬寒彧收到凌灵的传音符说孟晓晨喝醉了耍酒疯,非要自己亲自送他回去,可等了两个时辰也不见凌灵回来,正打算去把人接回来,一丝怪异的感觉突然一闪而过,再认真感受时却已经捕捉不到哪里有问题。沉思片刻后,他起身拿过一旁的外袍披上出了门。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一个人影正从转角处缓缓走过来,许是发现他正往那边走,便停下了脚步,垂眉顺眼地站在阴影里。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连表情都看不清,却叫人觉得失魂落魄的。
姬寒彧快走两步将人拉到廊灯下,正要说话,发现那张原本干净的小脸上沾了好多泥土,头发上往下滴着水,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便将外袍脱了披在他肩上,问:“怎么弄得这么狼狈?摔跤了?”
说罢,他抬手屈指,想去帮凌灵把脸擦一擦,握在掌心的手却缩了出去,留下一点冰冷的触感。
凌灵偏了偏脸,自己抬手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勾唇道:“喝得有点多,方才从剑上跳下来的时候没站稳。”
“可是摔疼了?”姬寒彧问,低头伸手去查探他的身体和腿有没有受伤。
凌灵不着痕迹地别过身体,一边拍打自己身上的泥土一边道:“只是绊了一跤,摔在被雨淋湿的草地上,没事,我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就行了。”
而后他直起身,从他旁边走过进屋去了。
姬寒彧重重地皱了皱眉,迟疑片刻后跟着进了屋。
小半个时辰后,凌灵才上床睡觉。
姬寒彧早已和衣躺下,屋内的灯光暗了下来,有人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从他身上跨过,爬到里面去了。
“泡了这么久,水都凉了,”姬寒彧转身对着里面轻声道,“要不要帮你烘头发?”
“你还没睡?”凌灵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听不出情绪,过了一会儿,又说,“不必。”
一到晚上就恨不得长在自己身上的人出去摔了一跤就转了性,姬寒彧的眸子又沉了沉,道:“平日也没见你躲这么远,我身上还有酒味?”
“谁躲你了,”里面的人翻了个身背对着,懒懒道,“晚饭吃得太饱好困,你别闹我,快睡。”
说罢,他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姬寒彧弯了弯唇角,等了一会儿后见他还没动,便挪到他身后大手一伸,将人捞进了怀里。
三年的时间不算长,却也不短,有些习惯一旦养成便很难戒掉,比如睡觉时怀里一定要有某个人在;凌灵也是,再困再累也要蹭到自己怀里亲几次才抱着睡过去。
但两人的身体刚刚接触,姬寒彧便感觉怀里的人猛地一颤、身子绷直,好像极不愿意他靠得这么近似的。
恰好此时窗外闪过一道惊雷,巨大的雷声随之而来,雷声过后又是闪电不断、狂风大作,将窗户拍得啪啪作响。
不对劲。
姬寒彧剑眉一沉,挥手点灯后将凌灵转过来,发现他果然已经满脸泪水,却不肯睁眼看人,倔强地将头别开,显然是不想和自己说话。
凌灵若不高兴了,从来都是直接闹脾气,并且号称“道侣应该床头吵架床尾和”、不能让不高兴的事过夜,睡觉之前一定要和好,从来不曾这样带着心事上床。
除了自己“顶替”了韩羽这件事,两人之间可以说没有任何隔阂,可这几年一直都是天衣无缝的,难道他突然察觉了什么?
姬寒彧心中立时警铃大作,想了想,低声道:“做噩梦了?”
凌灵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摇头。
姬寒彧也知道他根本就没睡着,更没有做噩梦一说,但他依旧不肯说话,便知道是自己的问题。
可他又不知道凌灵到底知道了多少,便替他把眼泪擦了,低头想要去吻他。
果然,还没触到他的唇,凌灵便借着抬手擦眼泪的机会躲开。
姬寒彧再不确定也知道是因为自己,便道:“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凌灵终于睁开了有些红肿的眼睛,夹着眼泪定定看了他一会儿,道:“你做得很好,可是……”
姬寒彧心下一沉,果然便听凌灵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和恨意道:“可你不是我的道侣韩羽,你是我那一心想杀了我的师尊,是打算用我的命去给飞升大计祭天的姬寒彧!”
又是一道惊雷劈下,外面已经暴雨如注。
姬寒彧呆在当场,他怎么知道的?
不是,他没有想要杀了他……
“你果然不是韩羽!”凌灵却激动起来,起身揪住他的领子恨恨地问,“你这个骗子!你把韩羽藏到哪里去了?”
“我是韩羽,”姬寒彧眼中闪一丝慌乱,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扶着他的肩膀道,“你听我说……”
“我不听!”凌灵却像是确信了似的,捂着双耳怒道,“你把韩羽还给我!我不想看见你这个伪君子!我恨你!我讨厌你!”
姬寒彧只觉心如刀绞,猛然复苏的业火灼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凌灵见他不说话,突然又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很快就打湿了那张白净的脸:“我的韩羽是不是已经被你杀了?你什么时候动的手,三年前?还是更早?”
然后他不等姬寒彧回话,突然又点了点头,丢下姬寒彧,狠狠擦了擦脸,走之前一字一句道:“无论你是为了戏弄还是控制我,你的目的已经达到,我如此愚蠢,竟与你做了三年道侣,还将所有的修为都渡给了你!如今我什么也没有了,我心爱的人也被你杀了,你满意了?”
“你要去哪?”姬寒彧连忙抓住他,“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是不是都不重要,我厌倦了被你耍得团团转!好在我很快就可以摆脱你,去见韩羽了。”凌灵突然笑了一下,好像得到了某种解脱一般,也不知哪来的巨大力气,猛地甩开姬寒彧,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
姬寒彧连忙追了出去,却正好看见一道雷劈在那个单薄的身影上。
“霹啦——!”黑幕一般的天空中划过一道巨大的闪电。
“凌灵!”姬寒彧猛地惊醒过来,额头上全是汗,却发现自己坐在桌边,身上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这才想起自己还在等去送孟晓晨的凌灵回来。
可这个梦太过真实,还有这雷……
手臂内测突然传来一阵刀割般的痛意,姬寒彧扯开袖子一看,手腕上的莲花印记由紫变红,隐隐发着光。
姬寒彧不再多想,沉着脸起身出了门。
屋外早已变了天,却没有下雨,天上的云好像全部压在一起,挤成一张密不透风的黑色棉被盖在孤云峰封顶,只偶尔有一两道闪电如银蛇般从中穿过又消失,之后便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
一道泛着紫光的传音符箭矢一般射来,又稳稳停在姬寒彧眼前,自动展开后传来杨云风苍老的声音:“玄夜!天劫怕是就要降下了,谢师弟已经带其他长老去把守群仙峰各山门,师尊出手之前老夫先来替你压阵!”
姬寒彧的剑眉重重拧到一起,大师兄要来孤云峰,凌灵不在他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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