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婚约
嬴政却不听他的, 问他道:“方才唤我什么?”
秦政不出声了,抵不开他,受过这一阵, 却也是坚决不开口,只抱着他道:“好烫。”
热气经由墙壁传递过来,内墙本就发着热, 而他的后背就紧贴其上,这样久了,难免觉出些烫来。
他再次重复一遍时, 嬴政终于抱他去了塌上。
之后即便他再怎么样,秦政也不开口叫他,反倒是最后结束,两人依偎着躺在一块时, 秦政才在他耳边接了一句:“夫君。”
嬴政在他身侧低低笑着,接话道:“嗯。”
接着又问他: “这样纵容我?”
秦政不承认, 只与他道:“你也得这么唤我。”
黑暗中秦政察觉他忽而静默。
他的静默一向做不了逃避的由头, 秦政不放过他,只道:“快些。”
说着, 秦政的手伸出了被褥, 挑他的下巴,问:“美人何必娇羞?”
嬴政蹭开他的手,无奈道:“说什么呢。”
秦政再度道:“快些。”
嬴政又是静默一会, 最后抵靠到他肩头,轻声道:“夫君。”
“好,”秦政拍拍他:“乖。”
嬴政失笑:“乖什么乖。”
与其总是逃不开对这个词的难为情, 秦政选择原样去还给他。
即使这并不能给嬴政带来什么羞耻心,反而会激起他的坏心眼。
比如他在黑暗里又被嬴政按着吻得喘不过来气。
才缓过劲来, 秦政一点服输的意思都未有,再度问:“方才那样激动,就因我唤你夫君?”
秦政贴去他耳边道:“你方才,可是在对着自己唤夫君。”
他调侃人道:“不觉有违人伦了?”
嬴政否决道:“不觉得。”
这些伦理哪 有他在怀来得好。
秦政笑道:“你从前可总是这样想。”
关于这些抵触的心思嬴政本想瞒他,可在秦政百般纠缠下,嬴政最终还是给他看了。
先前诸多对他的不瞒与腹诽自然也就不时被他拿出来言道,嬴政只好道:“从前是从前。”
说着将他乱动而踢下去的被褥再度拖了回来。
秦政衣服早被他扒了完全,方才束起的发此时披散在床榻上,与他的混杂在一起。
他的手搭来腰侧之际,方才刺激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他问:“为何喜欢我这身衣裳?”
嬴政如实道:“喜欢你不同于我的另一种可能。”
以至于初次见到时就喜欢。
那时秦政问他喜欢与否,他答的可是真心实意。
“这种可能是你给我的。”秦政与他道。
“嗯,”嬴政道:“所以只能属于我。”
秦政翻身压住他,浅笑着问:“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占有我?”
嬴政也笑:“也有其他方式。”
他复而将秦政压下去,道:“与我成婚,小/秦王。”
秦政都不说答应与否,直接问:“你想如何成?”
若是公然下聘以及与他大婚,或许会被后世称为史载奇观。
嬴政暂且也不知如何去行进这个仪式,只是先与他定下这个想法:“还未想好,总之不必在明面。”
他们之间又不需父母之约媒妁之言,自然不需摆去明面,平白惹来些麻烦。
秦政又问:“什么时候?”
嬴政思考一阵,道:“在你登位为帝王之后。”
那时秦川大地皆是欢庆之声,此时成婚,再合适不过。
秦政一一答应下来,却又觉这日子或许有些远,问:“你觉得我会在何时统领天下?”
嬴政笃定道:“不出十年。”
秦政挑挑眉:“当真?”
嬴政笑道:“何必骗你。”
他与秦政道:“当初瞒着你所行自然不是白费。”
说及这个,秦政思及一事:“你为何不让我看这些布局?”
嬴政于是道:“因为我想亲口与你言道。”
两人赤条条躺在一块,秦政疑惑道:“你想在这时候与我说这些?”
自然也不必如今就说,将他抱来抱去折腾了许久,嬴政其实早有些困倦,迷糊道:“明日再提。”
秦政的心思却被他勾了起来,可也不缠着他问了,而是在心中琢磨了良久,又盯着他的睡颜看了许久,这才逐渐泛了困倦,最终是睡了过去。
第二日起来,四人是在此处别苑用的早膳。
早膳后闲聊之际,秦政问起他昨日胜出后该提的要求。
扶苏压根就未有细想,这冬猎他注重的是几人参与其中,而不是事后的奖赏。
秦政再度问起之际,扶苏先问道:“如若我现今求父王一件事,父王会答应我吗”
秦政点头道:“自然。”
扶苏则道:“那也不必特意去提。”
话是这个道理,但这样一来,却显得这场赛事未有任何用途了。
秦政沉默一会,犹豫是否当真就此作罢之际,扶苏又道:“若说现下就有的想法。”
扶苏问他道:“可否让我做太子少傅?”
即使太子是谁还未有定下,但不论是谁,他都想去作为他的少傅。
秦政并未有犹豫,答应下来:“自然。”
又玩笑道:“觉得我们或许教导不好他?”
“怎会,”扶苏可不会这般觉得,道:“也算平去先前的遗憾。”
听他这话,秦政的玩笑话忽而就堵在口中,而一旁的嬴政接话道:“对他的要求提了,对我的呢?”
扶苏思考一阵,却也想不出什么来。
恰此时,桌案下王乔松悄悄碰了他一下,扶苏视线过去,随即添了几分笑意,问:“父皇初始那样抗拒,如今又为何答应父王?”
他们之间的事扶苏向来不过多打听,此时王乔松默默低了头,一副不让人注意到的模样,嬴政看她神色,就知这问题定是她想问。
“很简单,”嬴政在三人投过的目光下道:“他给了我同等的权力。”
说完,便暂且默了声。
秦政听完,见他许久没了下文,问:“仅此而已?”
嬴政看着他点头。
秦政不难知道他是在骗人,却还是不满地盯着他不放。
若是面前还有人在,嬴政估计他定要变着法地控诉他。
在彻底惹到他之前,嬴政又问扶苏:“若要挑选一人伴我身侧,理念与能力相同,此生此世都未有背叛可能,你觉得会是谁人?”
扶苏思索一阵,问道:“父皇本身?”
“嗯。”说完此话,嬴政也不再作声。
而其中道理扶苏已然明白,又看向王乔松,见她亦然点点头以示解惑,此事也就在一片欢声中作罢。
在此歇息了半时辰,四人启程回去咸阳宫。
打来的野兔会在今日用于夜宴,午后处理政务之际,秦政忆及二人昨日所说,问他:“你当初的布局究竟是如何?”
嬴政一边翻看着手中竹简,一边问:“还记得先前我与你说过的笼吗?”
关于这个秦政早有猜测,道:“记得。”
嬴政于是道:“你的猜测并未有错。”
只不过他知晓了大概,其中具体他却还一直未有清楚。
其实关于他之布局,秦政有疑惑的也只有甘罗以及隗状。
秦政一直知晓这二人与他有联合,但其中具体,嬴政一丝马脚都未有露。
既不与他二人往来,也不刻意去提拔这二人,简直像是忘记了他们。
嬴政于是道:“你之所以当下觉察不出,是因我与他们做的交易都在以后。”
“哦?”秦政撇目看他。
而对于此,嬴政先不与他言明,而是将两人之间当初的一次争吵拿出来说:“当初蒲坂一战,你察觉到是我在背后引导局势,可你未有察觉到一个小人物。”
秦政回忆了当初的局面,却也未有回忆起他说的小人物,问道:“谁?”
嬴政道:“有人在统汇军情时,提醒了你或许敌军不专攻函谷关。”
确实有此事,但当时说话的人有许多,很多意见他只是听,却未有特意记住是谁。
秦政似乎确实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但面孔实在记不清,问:“那也是你的人?”
嬴政点头:“我知道所有,但不能明说,只能借着这些人将建议提到你面前。”
说着又问:“谁最了解你的想法?”
秦政回他:“自然是你。”
“对。”嬴政笑着去吻他。
也正是知晓他会快速而果断地做出正确的决定,嬴政才敢放心去行进下一步。
秦政又问:“这些与你说的又有何关联?”
嬴政于是道:“像这样的小人物,我有许多。”
“甘罗与隗状也类似,区别在于,他们只会在你或许要做出错误决断之际去阻拦你。”
而怎样劝他才会让他接受建议,这点嬴政也最为了解。
他的错误决断并不太多,他们的作用也就在短期内未有凸显。
这些都是嬴政当初觉得自己的身份绝不能披露之际做出的布局,放到现今,他也确实不必要去花这些心思,干脆都与他言道出来。
除去通过操控小人物以及官员去影响他的决断,关于各处矿场的发现,以及加快各处设施的完善,或是那些地方可能会有灾情,这些嬴政亦有对应的棋子。
只消在关键的地方用上这样一颗棋,就能最大限度地扭转现有局势。再通过他在背后的运作,就可为秦国谋取最大的利益。
就比如那次蒲坂。
秦政听完,惊奇道:“短短几年,你为何能发展出这样多的势力?”
这问题简直不必问。
嬴政与他道:“这可是我的天下,这亦是我的朝堂。”
“好吧。”秦政对这个说法心服口服。
他数十年身处高位,识人用人,以及影响局势的能力自不必说。
这样听下来,秦政推断道:“天下亦是如此?”
嬴政简单道:“嗯。”
他与秦政道:“比如将要挑起的燕赵之争。又比如从前我行过的错误,此世定然不会让你再来一遍。”
不过与他说这些并不是要提前告知他所有,嬴政道:“但你不应该去提前知道这些。”
去看他在其间的布局难免会让秦政将他的从前也看个彻底,知道太多未来对他并未有好处,嬴政于是选择不让他看。
说完这些,嬴政恰好收起一卷竹简,顺势就去敲他的脑袋:“明白了?”
秦政点头。
嬴政却不放心:“明白了以后可莫要再执意去探寻。”
秦政不吭声了,半晌,又问:“我何时才能看这些?”
嬴政思索一阵,道:“在我的预想中,一统后我们会同去秦国历朝国都。”
秦政恍若明白他的意思,故意问:“届时意味着什么?”
秦政本想说,意味着他终于可以将他的人生观个透彻。
嬴政本是解答他方才的问题,可话说到此,他忽而又另起了想法,接了他的话道:“意味着我们可以在先灵注目下成婚。”
第152章 抓狂
他忽而提了这建议, 秦政微微一怔,而后答应道:“好。”
看他明显是有些愣神,嬴政笑道:“未懂我的意思, 就这般答应下来?”
秦政不觉这有什么,道:“你又不会在此事上骗我。”
思及昨日与他的玩笑,秦政又问:“当真要当拐人的坏蛋?”
“拐人?”嬴政握笔的手偏去, 转眼就在他的手背上点上朱砂:“我们之间,可不是我在诱骗你。”
秦政躲开他作乱的笔,又听嬴政说:“初始, 可是你在引诱我。”
秦政闻言,瞧了手上的朱砂痕迹,一边也用笔去沾染了些,一边又问他:“那阿政上了我的当?”
嬴政抬笔, 抓住他又在他鼻尖点上一点,道:“是啊, 受骗太深, 以至现今只想与你成婚。”
“没什么不好,”秦政反手也制住他, 牵着他坐去他身上, 拿着笔就想往嬴政脸上点,一边道:“反正我也不会对你始乱终弃。”
看着直朝他过来的笔,嬴政自然想躲, 秦政掰过他的下巴,道:“上回你给我画朱砂时你还百般抗拒我。”
“如今既然不拒绝我,”秦政在他唇上贴了贴, 道:“也不许拒绝这朱砂。”
嬴政反抗的手一顿,推开他的动作一时也就停了, 转而搭去他腰间。
秦政被他摸得觉出一阵腰酸,在他眼角点下的朱砂都旁移了些许,又问道:“方才你所说,可有具体?”
嬴政回他道:“大可在故都中选一处。”
毛笔的触感在面上游走,秦政问他:“选哪处?”·
此事嬴政也是方才起意,并未有想好,道:“或许都可行。”
秦政也这么觉得,但就此事,他在时间上有些许意见:“就是不出十年,未免也有些太远了。”
“也是。”细密的触感沿着眼角向下,时不时落下,嬴政怀疑他或许在乱画。
画了几笔后,秦政稍稍离远了些看,道:“不如先在宗庙中拜过祖辈。”
嬴政轻轻笑:“反正现在宗室尽然在你掌控。”
“是,”秦政继续在他眼角点了几笔,道:“借个由头前去即可。”
嬴政于是问:“为来年祈福的由头?”
“可。”秦政最后在他鼻尖也点了一笔,随后将笔搁去了一旁桌案。
嬴政想去触,却被秦政按了下来,干脆继续问:“只带我一人去,或许太过惹人生疑。”
秦政则道:“你如今日日待在我身边,其实也有诸多人议论。”
他说着,俯身去嬴政肩上,擦去了鼻尖上的朱砂,与他道:“若是忧心,也可再带一人。”
嬴政落目去看肩侧被他沾染上的红,问:“谁?”
秦政于是道:“知晓你身份的人。”
知晓他身份的除去王乔松,朝堂上应该未有他人,除非他在去赵国那段时日秦政告知了他人。
嬴政猜了一个:“蒙毅?”
“嗯。”秦政盯着他脸庞不放,还想再度拿笔,在他手上也添几笔,嬴政这次阻了他:“别闹了。”
他提醒秦政:“待会还有晚宴。”
他肩侧还被秦政染了红纱,待会晚宴时分还得换一身衣裳。
说着又好奇他到底画了什么,想去拿铜镜,可这边处理政务的桌案哪里又会放置铜镜。
他的视线看去秦政,秦政道:“对我说些好话,我就唤人上湿帕与铜镜。”
嬴政可不听他的,道:“我照样可以唤人。”
“你若是不说,我便唤人进来,”秦政威胁他:“你难道想让他人看见?”
“有何不可?”嬴政与他道:“谁给我画的这些?”
他靠在秦政耳边,道:“是秦国的大王。”
随即又退开来:“而他们不知晓我的真实身份。”
所以他对诸多身外名毫不在意,但秦政可不一样。
在他人看来,就是他在幼稚地胡闹。
他语间又催促秦政:“待朱砂干了可不好处理。”
秦政眯眼看他一会,心知拿他没办法,只好是唤人上了湿帕,顺带还让人上了铜镜。
待东西上来,嬴政先拿了铜镜,一看,就见镜子中他的眼角由那颗红痣起,往外盛开了一朵花。
“画得不错。”嬴政略微点评了一下,随后朝他抬脸,示意他给自己擦去这些。
秦政可不答应他,瞧着他就不说话,神色间似乎还在坚持让他说些好话。
嬴政偏偏不顺着他,自己捡了已然拧了半干搭在盆沿的帕就想擦去这花。
动作间却有些不便,朱砂晕染间沾去了紧闭的眼皮上,更多的,晕染去了他的脸旁。
草草擦下来,再度睁眼时,铜镜中他整张脸都成了花脸。
秦政被他的模样逗笑,从他手里拿过帕子,又示意他闭眼,为他擦去这一片混乱之际还不忘调侃他:“怎么这样笨拙。”
嬴政的脸被他一手捏着,安然抬脸的同时,与他道:“平日也不会有人在我面上胡乱画花。”
秦政不满,道:“初始对我这样的可是你。”
“那时情非得已。”嬴政弯了嘴角。
什么情非得已,那时他面上笑意可是藏都藏不住。
听他这话,秦政手下的动作都重了些。
速速给他擦完,秦政又令人将这些撤下。
这般胡闹一阵,离晚宴都只剩了一时辰,两人收心去政务,将事宜处理完之后,才承轿去了行晚宴的殿上。
秦政上殿后坐去高位,而嬴政扫视一圈,去蒙毅与扶苏之间寻了地方坐下。
参与夜宴的臣子都是秦政平日亲近重臣,也无需秦政多说,一年下来的犒劳宴氛围很是轻快。
众人饮酒醉,连带着平日饮酒不多的扶苏都喝下不少。
扶苏饮酒全然不像他,半场下来,就在他面前昏昏欲睡。
他醉相倒是与他差不多,都是一派清明,却说着糊涂话。
指着蒙毅就问为何要阻拦他与蒙恬将军一同出去纵马,将蒙毅问了个一头雾水。
嬴政却知晓他的记忆跑回了从前,宴会还未结束,嬴政就牵了他出去,将他交由王乔松后,这才再度回来。
而宴会之后,蒙毅被单独召来了后殿,秦政与他说了下午时分与嬴政言道的所想。
他们三人前往宗庙所在,也就是雍城祈福。
蒙毅沉默一会,最终问了一句:“只我三人同行?”
秦政点头。
此事其实派遣他一人去便可,说是祈福,但又只他三人同行,蒙毅不免有些怀疑背后的真实目的。
犹豫再三,蒙毅却也未有问出口。
可偏偏秦政还是看出了他之所问,也丝毫不避着他,道:“为来年祈愿,亦定终身。”
听到后半句,蒙毅嘴角几尽是抽了一下,问:“大王与……”
他看向嬴政,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去称呼他。
经由秦政那回提示,即使蒙毅初始并不相信,但一年多的时光下来,也已然接受了个大差不差。
当初,在不得知背后真相之时,眼观他们的诸多矛盾与争吵,又见后来客卿的脱出,蒙毅其实很多次都想感慨。
大王你怎么还信他。
尽管许多事当初的客卿已然踩到界限,甚至已然越线,可在他看来大王或许不能原谅之事,最后大王却尽数释怀。
甚至在那次抓回他后给了他更好的待遇。
细细想了这些,再融入实为同一人这种可能,即使再怎么不信,蒙毅也逐渐发觉此为唯一合理的解释。
甚至后来觉得。
他会被自己迷住,也算是合乎情理。
而知晓这个事实后,蒙毅也特意去观察过这二人,越是看,就越发觉得像。
这更是印证了秦政并不是患了什么心病,而是这怪事当真就发生在了此世。
确信这些后,在面对崇苏这个假身份,平日他还能装作不知唤他客卿,可到了秦政面前,也未有必要去装不知。
称呼一时卡壳,蒙毅还是问:“该如何唤这位大王?”
秦政倒未想到他会这样问,意外中回道:“可以唤他陛下。”
而嬴政虽并未有太多表情,但其实看到以往臣子面上这副难以言表的神情之时,笑意早已从心底起,却又维持住了一贯的平静神色。
又听蒙毅有些磕巴地问:“大王,与陛下定终身?”
问出这个问题之际,蒙毅自己都在心里抓狂了一阵。
明明他已然尽力避开一切有关大王在情感上的私事。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们在私情上的诸多场面,他似乎都在。
比如蒲坂城墙上他们的争吵,再比如宫中设计夺权时他们的争斗,包括后来的那场千里追逃。
从幼时看到他们亲密无间,到未来不远看他们拜先祖定终身,他们一路走到现在,他作为一个外人,几乎是全程都在。
蒙毅忽而体会到一阵荒谬的不真切感。
尽管知晓这某种意义上,是为君王的信任以及恩宠。
但他很是想说。
这种恩宠,也不是那么必要啊——
第153章 成婚
万般心情复杂之下, 蒙毅听秦政答他:“是。”
说着,又添了一句:“王嗣自会在宗室中挑选。”
这些蒙毅自然不必替他操心,他所震惊的只是他二人居然会情深至此。
以往利益为上的大王忽而就这样感性, 蒙毅怎么能不惊诧。
不过一如既往,他还是选择了不过多言语。
雍城一行他自然不好拒绝,而开口答应之前, 他问了一个问题:“既然陛下是异世来者,那么扶苏亦是?”
早前这个问题就在心头起,加之方才扶苏那奇怪的言语, 更是加深了他的怀疑。
既然都告知他了,也就无所谓这一点,秦政道:“是,他是为异世的秦室大公子。”
嬴政在他身旁接了一句:“在异世, 你曾也教导过扶苏的课业。”
蒙毅面上神色又崩裂了一次。
扶苏是异世的秦国大公子,蒙毅不免在心里算了算二人的辈分。
在另一个世界, 他比扶苏还要长一辈。
但在此世, 他与扶苏却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好友。
又再度思及方才扶苏的语气,他发觉扶苏定然是醉去了从前, 将他当作了以前的长辈。
一向平稳的情绪在今日两度崩盘, 蒙毅扶额,道:“这可真是意料之外。”
一时也不知该再说什么,蒙毅速而答应秦政同去雍城, 便从殿上告退。
他觉得自己或许重新缕一缕关于他们的关系。
而他从殿上离开之际,少有地,两人在他的背影中看出了几分不稳来。
欢笑过后, 嬴政与秦政提了一点:“告知他这些可以,但不必告知他的结局。”
秦政答应道:“嗯。”
那些惨痛的结局他自不会特意去告知, 不过说到此,两人回去寝殿后,秦政问他 :“如今还会担忧未来此世亦会复现从前吗?”
嬴政一面任下人为他脱去斗篷以及外衣,一面道:“自然不会。”
“为何?”秦政话间,也尽然卸去了厚重外衣。
嬴政则道:“从前诸多事无可改变,是因我皆在背后行事。那时你之于我有时是阻碍。”
他牵着秦政往塌上去:“不过现在不一样,你我联手,许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自然不会复归从前。”
“比如?”秦政被他按去了床塌上,又被他盖好了被褥。
嬴政也在他身旁躺下,又将他抱了过来,道:“比如你定然不会因政务而落下一身顽疾。”
也就不会离世得那样突然,在此世,他定然会安然自得到最后。
秦政闻言,默然间神色都黯淡了下去,问:“疼吗?”
嬴政在他一阵沉默时往下靠了些许,抱着他贴去他身上。
秦政的心跳声就在耳侧,嬴政与他道:“自然。”
久坐与长久低头阅竹简,日积月累下来,他脊背与脖颈都落下了难以治愈的病根,常常泛着疼。
有时候难受到睡不着,加之政务繁多,他干脆一整夜都不歇息,在殿中时躺时起身踱步缓着疼,一边继续批阅政务。
秦政听着,垂头靠在他脑袋上,揉着他的发也不说话。
嬴政听到他心跳中传递出的心疼的信号,安慰他道:“如今不会了。”
“嗯。”秦政语气沉沉。
提及这些秦政总是不会轻易释怀,嬴政拍拍他的背,胸腔的震动传递过来,他忽而道:“你心腔中的声音不太对。”
秦政的思绪立刻被他引过来:“什么不对?”
嬴政又拍了拍他,语间故意沉了声音:“有些沉闷。”
秦政可不知道他还会听声诊病的本事,问:“你怎么会这些?”
嬴政正色道:“活了一世,自然什么都会一些。”
秦政听他语气,还当真担忧起来,问:“为何会这般?”
他话间似乎是当真当作了一回事,嬴政方才正色,此时却添了笑意,道:“心中装了天下政务,还装了这样多的我,自然重了些许,声音也就沉闷。”
秦政:“……”
这话一出,秦政就知他是在框人。
他抬手就在嬴政脑袋上捶了一下,道:“少与我说些胡话。”
“为何?”嬴政抱着他的手往上摸,轻而易举摸到了他脸侧。
“多少次让你不要总在从前之事上伤神,”嬴政掐着他的脸,问:“怎么不听话?”
秦政往后躲,脸颊肉从他手里逃出来,也玩笑道:“自然是因为心里装你太多。”
又捉住嬴政捏他的手,道:“所以总是忍不住去想。”
“哪天我不想了,”秦政说着,侧头吻住他手心:“就代表着我不再在意你。”
秦政问他:“你可愿意?”
他捉着的手忽而就往下压去,秦政肩膀一沉,整个人都被嬴政拽进被窝,黑暗中他道:“小/秦王怕是做不到。”
说着,他就触到了秦政的唇,在一片漆黑中顺着手上的触感吻了上去。
被窝里有些闷人,两人皆在其中,热量散都散不出去,黏糊着贴合在一起,吻出了满身的汗。
直到秦政受不住热,与他承认确实做不到,两人这才从被褥中出来,在逐渐大的北风中,依偎着睡去。
冬雪在此夜又开始下落,冷冽间吹去了小半月,晴朗才在年末再度归来。
过了年末,便是秦政的正月生辰,生辰过后,入春是扶苏的冠礼,再之后,就要着手来年一整年的备战事宜。
在彻底忙碌起来之前,两人借着祈福的由头,带上蒙毅去了雍城一趟。
因年末还有些事宜要处理,此次去雍城时间上有些紧,两人到雍城的第二日,一早便去了宗庙。
在对来年的祈福过后,便是属于二人的仪式。
先祖牌匾在上,两人并跪于堂前。
秦政首先看着堂上牌匾,先是言明了此行目的:“承先祖护佑,政承秦王位,秦国国运顺遂,秦国百姓安乐。今年岁二十有二,寻得良人,先祖在上,特来拜过。”
而嬴政则在旁接道:“承先祖庇佑,政历前生而有此生。历尽人世,逢遍世人,恍觉良人实为吾本身,先祖在上,特来拜过。”
堂上只他二人,于是两人互相做了赞礼者。
嬴政说完一席话,接道:“拜。”
两人同时俯身下拜,动作间几乎找不出任何不同。
静默三秒后,两人自席上起身,在台上香炉上香,继而再度在席上跪下,而秦政接道:“再拜。”
又是一拜,紧接着同样是上香以及再度跪去席上。
在最后,两人异口同声:“三拜。”
俯身与起身间,三拜完毕,两人站起,再度上前上香。
上香后退走两步,两人在堂前稍稍分开,对立而站,互相与对方一拜,至此,简易的拜礼就算完成。
香火不断,而无任何异常。
嬴政只当此为诸位先辈的认可。
细细想来,若是当真有先灵,任谁预见他二人联手后秦国未来的道路,也都会给予他们认可。
两人得了一份心安,从宗庙出来,就看见在外候着的蒙毅。
冬日的风雪很是冷人,蒙毅披着厚绒斗篷,一直躲在偏屋,此时迎上来。
本不想多说什么,可迎面就见他二人牵着的手,蒙毅心想也不白走一趟,出口就道了句贺喜。
这话将秦政逗了开心,道:“日后你成婚,寡人定会出席。”
蒙毅笑着应下,又看向一旁知晓一切后事的陛下。
他本还好奇自己究竟会何时成婚,又会与哪家女子成婚。
可话到嘴边,却也还是未有问。
既然是后事,那便交由未来的时间来定夺,何必又在意这样。
马车就停在门前,三人分乘两辆,一同回了雍宫。
蒙毅的落塌处不与他们在同一处,行至宫中一处岔路之时,两车便分开了去。
而回去殿上之时,嬴政感觉到秦政压根掩不住方才拜先祖的劲头,在他身旁有一句没一句的喋喋不休。
话间尽然是在提及从前他二人一同前来雍城的往事。
不过也如他所说,细细数来,雍城于他们而言也称得上奇地。
关于秦政对他的诸多心思,在嬴政头回发现心意相通的妙处时,就半是逼迫着秦政说了个完全。
此时提及,嬴政自然能细数个完全。
比如秦政头回意识到对他的感情,是在雍城。
再比如秦政对他生出些扭曲心思,想着强扭的瓜也甜之时,也在雍城。
加之那回冠礼,秦政酒醉后他逃不开秦政胡来,第一次触碰他也是在雍城。
往事历历在目,嬴政与他感慨道:“还真是巧妙。”
秦政应道:“是啊。”
说着,他又把话题绕了回来,问嬴政道:“你说,若是先祖魂灵当真在,看到我们成婚,该是如何感想?”
第154章 喜宴
他不知晓, 嬴政又哪里知晓,猜道:“惊诧?”
毕竟目前知晓他们关系的人都是这种态度。
这也怪不得他人,当初他知晓秦政对他的喜欢之时, 亦是惊异非常。
秦政沉思一阵,也想不出什么其他反应,应道:“或许。”
但惊诧过后, 只消了解他们是为真情,定然也会予以认可。
话间马车缓停,寝殿已然是到了, 嬴政先行下了马车,随后将秦政接下来,与他并肩往里去。
秦政的亲卫亦然跟上,平日他们在内, 这些亲卫便会守在殿前不远。
今日也无差。
近了,其中两个亲卫上前, 一左一右, 就要为他们推开殿门。
可与往日不同,才推开一条细缝, 两人在直觉上就越觉气氛不对。
殿内似乎有人。
可还不等他们有什么动作, 殿门忽而就被人往内侧拉开。
殿门大开之际,殿内忽而就窜出了人来。
两人同时敛了神色,都作势将对方挡去身后, 撤步间尽然是防备姿态。
却又在听到声音时停在了原地。
先是男声与女声的重合。
“父王!”
“父皇!”
嬴政二人异口同声:“你们……”
还不等他们话说完,左右两边有人高高抛撒了花。
两人侧目看去,只见是方才与他们分开的蒙毅。
以及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的嬴珞。
也没来得及问, 一时他们被铺洒而下的繁花盖了满身。
寒雪天可寻不到这些五颜六色的花,低头一看, 就见是织出来的各式各样的百花。
这阵花雨过后,王乔松立刻上前,背在身后藏着的物事揭晓,她踮脚给二人分别带上了花环。
随后带头道:“今朝缔良缘,此生共白首。”
一旁三人纷纷接话,蒙毅将道过的贺喜再道了一遍,连带着提着花篮的嬴珞也欢呼了几句。
两人被这架势惹出了几分无措,片刻,嬴政先问:“你们为何来了?”
扶苏却问:“父皇又为何不告诉我们?”
在嬴政所想中,此次只是在先祖面前定终身,本就不需有多少人在场,快去快回的心思下,自然未有叫多少人来。
何况,扶苏从前面对他二人的关系时总会有些别扭,与他明说他二人要在先祖牌匾前成婚,是怕他觉得别扭。
反正也来得不久,嬴政也就干脆未有告知他。
他一时未有接话,王乔松替他言道:“自然是怕你心觉异样。”
他们似乎是一唱一和,她才说完,扶苏就摇头,接道:“父皇的抉择我不会干涉,既然真情,我自然不会扫了这份兴致。”
他话音才落,王乔松看向嬴政二人:“是呀,扶苏并不会抵触,此事我们参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她说着继续:“况且,只三人,在这寒雪天里未免稍稍显了冷清。”
秦政本不觉冷清,可他们一来,带来的热闹一比对,秦政发觉,方才好似确实有些冷清。
“是啊,”扶苏又接过了话,状若埋怨道:“看来上回的要求,我实在该与父皇提以后诸事不要瞒我。”
他这样说话,嬴政神色无奈:“哪里又是故意瞒你。”
秦政借此时机插话,道:“既然如此,下回定然不会再瞒。”
接着,秦政又捡了一朵肩上落花,视线落去寝殿中满地的繁花。
花雨撒了一地,在宗庙之内不好胡闹,在这殿上倒是随意。
但此处已然一片凌乱,几人齐聚,自然不能再在此处待着。
对于他们忽而出现的疑惑暂且旁放,嬴政吩咐下人备宴,几人一同去了雍宫会客大殿。
一旁的嬴珞本想默默撤下,却被蒙毅拉住,又请示秦政让他也留下。
场上人都成双成对,他可不想独自一人掺在其中。
秦政对多一人赴宴自然没有意见,去到大殿之际,他问了扶苏一句:“关乎此行目的,是谁与你二人透露?”
蒙毅默默上前领下他的疑问。
但此事也不是他主动要说,而是他得知关乎于身份的真相之后,与扶苏一谈间,恰好就谈及了他二人来宗庙祈福一事。
在知晓他们要来宗庙之后,扶苏就抱有过怀疑,与作为跟随者的他谈话,扶苏自然想与他问个明白。
什么事只他三人去,而要将他与王乔松丢在咸阳。
经不住扶苏与王乔松的接连几问,看在告诉他们秦政定然不会责怪的份上,蒙毅最终还是全盘托出。
也入他所想,秦政确实只是想得知事实,并未有追究。
而嬴政问:“又是如何知晓我二人住在何处?”
几人的视线默默转去了站在门外的亲卫。
扶苏出来解释道:“是我一定要他们言道,父王莫要怪罪。”
秦政先前交代过不必对扶苏设防,自然也不会有多怪罪。
最后,两人一同看向一旁的嬴珞,也不问什么,只是等着他自己开口说。
他如今管着有关宗室的各项事宜,关乎大王来宗庙祈福一事,他自然是跟随而来安排各项事宜。
结果方才他与蒙毅在一同充当花童。
意识到两人的视线落来身上,嬴珞颇有些局促,道:“禀大王,此事是臣主动参与。”
嬴政语气平淡,问了一句:“主动?”
嬴珞接话道:“是。”
说着又补了一句:“臣不知所为何事,只是恰好几位在寻人一同,于是参与了进来。”
秦政听他这样说,问:“不知?”
他这样子,可不像什么都不知。
毕竟当初他来到咸阳后,秦政就将有关妇人的事宜尽然交给了他。
那时妇人所说,嬴珞在旁一样听了完全。
就算当初并不理解,但后来秦政派他去协助嬴政的人。
那之后他再回来,就不再对嬴政抱有那莫名的敌意。
甚至还会不时在秦政提起他时好奇些他的近况,在嬴政回来之后,嬴珞对他的态度也与从前大相径庭。
这样多的变化,秦政不信他毫无察觉。
嬴珞确实有所察觉,既然秦政这样问,他最终还是承认道:“臣只是猜测。”
秦政问:“什么猜测?”
嬴珞于是道:“大王与客卿,实在相像。若是当初妇人所说为真,那么客卿或许就为另一个大王。”
他并不是什么愚笨之人,跟在秦政身边时看这些怪事看多了,许多事也就逐渐在心里生疑。
不仅是这些怪,还有,到底是什么让秦政对几度挑破底线的客卿依旧这样信任。
嬴珞并不觉得他会依靠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认知中的秦政会去利用身边的感情,比如他因过往对秦政有执念,那么秦政便毫不犹豫地利用了这份执念。
秦政的感情有许多时候是为利益交换,一味地回馈他人奉献的感情,甚至上赶着给出自己的感情,这根本不像他。
基于这些种种,又看他二人身形体态,举手投足间的相像,事实也就基本摆在了面前。
秦政听他这样说,轻挑了眉,道:“猜得不错。”
他本想顺嘴夸他一句,却又在嬴政的视线下收回了话。
毕竟之前拿嬴珞故意气他,嬴政就那样介怀,这次他可不想自讨苦吃。
反倒是王乔松与蒙毅都是经由告知,见到一个猜出事实的,此时看向他的目光透着惊奇与夸赞。
嬴珞一贯冷酷阴沉的外壳在这样的目光下几欲碎裂,局促间不知该回应什么,干脆避开他们的眼神,随后对着嬴政颇为歉意道:“从前无礼,还望客卿莫要怪罪。”
蒙毅于是提醒他:“既然知晓,便唤陛下吧。”
嬴珞这次回他道:“谢过上卿。”
随后又道:“还望陛下莫要怪罪。”
嬴政垂眼看他,只一眼,随后道:“嗯。”
他本来就未把他放心上,也就无所谓他的态度如何。
恰好,下仆在此时上齐了膳食,杯中酒满,众人分坐,嬴政与秦政坐去了上席。
殿上歌舞起,虽人数不多,但欢笑不断,加之歌舞奏乐,透着暖意的屋内显得热闹非常。
宴席间四人分别上前敬酒,扶苏与王乔松两人一人一句,唱和着将他二人逗了开心,又让两人许诺以后关乎此类事不瞒他们,这才回去了自己的桌案。
蒙毅的话一贯不太多,祝福的话至此已然是第三遍,他干脆说了些祝愿国运昌隆的话,其后杯酒下肚,亦坐去了下席。
最后是嬴珞。
他只是临时参与进来,关于此次宴席,秦政问他:“可知寡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嬴珞简单道:“祈福,成婚。”
他话说得平静,也不知是事先就接受,还是本来就对此不觉异议。
倒是秦政与嬴政对他这态度感到些许惊奇。
毕竟得知此事后,嬴珞是唯一一个未有太大反应的。
他这副神色,秦政不免多问了一句:“不觉惊异?”
嬴珞摇摇头,问:“为何要觉惊异?”
随后,他笃定道:“大王这样的人,就该与己身相伴。”
第155章 试问
他说的话正合秦政心意, 举杯间,秦政与他道:“寡人亦这么觉得。”
倒没想到他对于二人的关系看得这样透彻,嬴政难得认同他说的话, 与秦政共饮下他的敬酒,嬴珞随即回去下席。
歌舞升平,酒宴在欢声笑语间持续了约一个时辰, 午后,几人聚在一块谈笑着从前往后。
多是对嬴政与扶苏关于异世的问题居多,秦政已然知晓了差不多, 其他三人却是极大地满足了好奇心。
直至傍晚时分,热闹的一众散去,两人一同回去寝殿。
几尽一日胡闹,秦政早已沾染上酒意, 到了里屋躺去床榻之际,明烛未灭, 秦政将嬴政牵了过来, 含着几分醉意道:“成婚还差最后一件事。”
嬴政在他唇上碰了一下,故意问:“差什么?”
“你说呢?”秦政挑开了他的腰间系带。
之后抚着他的脸就吻了上去。
衣衫渐褪, 秦政在此时忽而想起了年少时在雍城的那个梦。
梦中所想今日浮现, 秦政眉眼带了笑意,循着梦中的记忆与嬴政较劲。
却也如梦中一般,挣扎了一会, 就被他按了下去。
那时没看到的后续此时切身体会到,被褥被抓了个皱,嬴政挑开他紧攥的手指扣住他, 笑问道:“怎么那时就有这种肖想?”
他的回忆尽然被看到,秦政瞥眼道:“年少气盛。”
那时只是对这方面了解了片面, 情窦初开,肖想的第一个对象就是他。
“后来呢?”嬴政掐住了他一直下滑的腿根,问:“之后气盛之时,想的也尽然是我?”
秦政觉得他问的是废话:“除去你还有谁?”
自从那回意识到之后,那三年为数不多的肖想,即使秦政并不想,脑海里蹦出来的人也还是他。
紧按着的手指在肌肤上压出了痕迹,嬴政脖颈上的汗滴落,恰好就砸在他胸膛上。
这种时候,他的嗓音都透着些说不出的温存:“小/秦王那时的梦,与其说是肖想,不如说是预知。”
毕竟直到那日之前,秦政都绝不认为他真的会被他压下去。
秦政听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哼笑道:“只是因为我太过宠着你。”
嬴政问:“真的?”
“真的。”秦政被他扣住的手正想用力,意在证明他有力气反抗。
可还不等他真正用力,嬴政的吻就落了下来:“那多谢小/秦王。”
倒没想过他会这样说。
秦政微微一愣,回应他的同时一边道:“这么叫人可不行。”
嬴政问他:“那要如何?”
秦政不吭声,嬴政于是顺着他的心声,在他耳边唤道:“多谢夫君。”
秦政这才满意似的彻底卸了力,回握住他,吻着他示意他继续。
明日还要回咸阳,嬴政动作间放轻了许多,哪想一反常态,倒是秦政颇为不习惯,随口就道:“你是不是不行。”
他话间还想将人掀下去,看着他认真道:“不行可以换我来。”
嬴政眯了眼睛看他:“……”
整个后半夜,秦政为这句话付出了相当多的代价。
次日,回去咸阳的行程自午前改去了午后。
这日甚至午膳时分,一同在雍城的另四人都未有得见这二人,直至午后,回咸阳的车队尽然备好,两人这才从寝殿中慢慢出来。
两人面上都未有任何异样,众人心照不宣,对于他们起晚一事并未有任何疑问,在打过招呼后纷纷上去马车。
而一经进到车厢,方才看似精神百倍的秦政就缩去了嬴政怀里。
他困得厉害,身上各处还密密麻麻疼得厉害。
总之,哪哪都不舒服。
嬴政本想为他各处揉,却被秦政打开了手。
昨夜秦政在胡乱间威胁他,如若再来,他接下来半个月都不会再理他。
结果是秦政现下当真不理他了。
任他说了好些话,秦政半分回他的意思都未有。
“小/秦王,”嬴政无法,继续哄着他道:“当真不理我?”
他将秦政扒拉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头,又缓缓道:“成婚才第二日,你当真要自今日起,半月不理我?”
“小/秦王。”
他学着从前秦政烦他的招数,一遍遍唤他。
秦政受不住他吵吵闹闹,推开他道:“安静些。”
嬴政不应,而是问道:“理人了?”
秦政看他一阵,不想承认自己已然妥协。
他杵在原地不动,嬴政就再度靠过去将他搂紧,秦政也不说什么,与他道:“不许扰我。”
接着,又在嬴政再度说话前捂住了他的嘴:“再打搅,此事我便当真。”
这话等于在说,若是不打扰,他所说的就不当真。
嬴政这才道:“好。”
说着将他护住,不让他被马车颠簸扰到,迷糊间再睡了许久,醒来之际,除去些暂且消不下去的疼痛,秦政又恢复了以往的精力。
只是对他的怨气还是存着,在那之后直至年关,秦政都推拒他关于此事的邀请。
而年关一过,再不久,就是二人的生辰。
两月间三场宴会,比起十足的欢闹,两人此次倒更喜欢欢闹后的独处。
此年嬴政送他的礼物是一条镶上名贵宝石的几何纹腰带。
恰好,秦政与他想去了一块,赠他的亦是配饰。
是为一件鎏金勾连云纹剑璏,配带在腰带上,用于固定腰间剑。
赠他此物,方好与从前赠给他的剑一同使用。
礼物赠出,两人分别戴去了身上,但穿戴上的腰带很快在两人的靠近中被挑落。
此一次,秦政终于是未有拒绝他,而是有些主动地褪去了衣衫。
久未有行此事,嬴政怕他疼着,此回动作也慢。
即使觉得磨人得很,秦政也未有与他说什么狂言,在汗湿间抱着他道:“生辰喜乐。”
嬴政轻嗯了一声,吻着他说:“生辰喜乐。”
秦政长睫眨着,在他慢慢进来的时候,又慢悠悠地问:“我如今是多少年岁?”
前不久才在先祖面前报上年岁,此回生辰,又怎会不记得。
嬴政不明白他何意,却还是道:“二十有三。”
秦政又问:“你何时来到的我身边?”
“你八岁之时。”嬴政继续答。
“八岁,直到如今,”秦政好像当真在与他回忆,道:“整整十五年。”
嬴政被他的不配合弄得额间起了细汗,绷着声音问:“说这些做什么?”
秦政憋住的坏心眼慢慢显露,不仅不配合,还制着他不许动,一边道:“你看着我自幼一点点长大,从一手就可以抱住到现在与你同样高大。”
“从前在你眼里,我们的关系是如何?”
嬴政顺着他的话说:“是被我养大的孩子。”
“那现在……”
秦政的视线顺着他的身躯往下扫,问:“你在对我做什么?”
嬴政往旁别开他的腿往前靠,他几乎是强硬的招数让秦政瞬间默了声。
本是居高临下,此时嬴政却俯身到了他近前,问:“你说,我们在做什么?”
趁着他还没缓过劲来,嬴政捏了他的下巴:“这时候说这些,想让我心觉羞耻?”
都与他胡来这么多回了,嬴政可不吃他的招数:“你那时知晓了真相,还不是一样。”
他嘴上不停,另一边也不停:“我之于你,可是年岁大了太多太多的长者。”
他的声音含糊得紧,落在秦政耳朵里又字字清晰:“可你却执意困住我,想要得到我。”
秦政听得偏过头去,却不让步,扭转险些被他带偏的思绪,执拗道:“不一样。我曾以为你与我一同长大,那之后,也总这样认为。”
他说着又回转过来,在他愈渐凶地摇晃中断续着道:“可你呢?你却是直到最后,都觉得我是被你养大的孩子。”
秦政将他的记忆牵出来说:“那时在赵国,你不是也觉得自己很不正常?”
那时嬴政只觉得自己狠狠违背了从前的话,可不是羞耻于这些。
“这种时候,”秦政继续着:“你会想到从前的我吗? ”
他动了动被嬴政按住的手,说得轻挑万分:“那时能被你包裹住的手,现在被你这样按着胡来。”
“会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吗?”
嬴政被他说得当真缓下了动作。
他本不会想这样多,秦政非要这样提及,非要说得这样详细。
不可避免地,嬴政当真想起了从前之景。
“我与你样貌也分毫无差。”秦政一计得逞,抓住他上回的把柄继续说。
“你上回弄得那样狠。”
秦政问他:“看着自己红着脸掉眼泪的感觉如何?”
他话音一落,嬴政看着他当下面上神色,难得地,当真起了些燥意。
这回他撇过脸去,试图用垂落的乌发掩饰住自己耳根慢慢爬上的红。
可秦政将他搂了下来,故意在他耳边喘息了几声,似乎在帮他回忆,一边又问:“陛下,怎么不答话?”
第156章 后继
嬴政堵他的嘴, 吻他一阵,问:“你又要我答什么?”
秦政挑挑眉不说话,也不需他答什么, 只是想看他知羞的模样罢了。
嬴政于是又问:“想看看究竟是何种景象吗?”
“嗯?”秦政有些不明所以。
嬴政继续道:“看到了,也就知道是何种感觉。”
“如何看?”秦政问他。
话音刚落,嬴政忽而就转向了门外, 道:“来人。”
秦政一时惊道:“你要做什么?”
嬴政只给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而后令道:“呈一面铜镜上来。”
秦政双目微睁, 一瞬间意识到了他想做什么,想出声制止,嬴政却捂住了他的嘴。
这样一耽搁,听令而来的亲卫早已出门去取铜镜。
嬴政按住他徒劳的反抗, 一边道:“别动。”
他捂住人的手转而往里探,撬开他的外唇, 手指夹住了他的舌头, 秦政想说话,却只能发出些含糊的声音。
其外人叩门请见之际, 嬴政又垂眼看他:“嘘。”
随后唤人进来, 铜镜很快被交到嬴政手上,秦政认命似的闭上双眼,叼着他的手指就往旁避去。
嬴政看他这副逃避的模样, 更加是将他捉回来,问:“不是问我何种感受吗?”
他将手抽出来,转而捏了秦政下巴, 抓着他就偏过了头:“自己看看不就知晓了?反正我们所想无差。”
铜镜就在他面前,秦政却紧闭着双眼坚决不看。
嬴政也不着急让他睁眼, 等逼得他抑不住淌落的泪时,才威逼利诱着让他去看。
磨了许久,秦政才被迫半睁了眼。
镜中熟悉的脸此时有着平日绝不可能出现的神情,薄红似乎要渗出肌肤,湿漉漉的发胡乱贴在脸侧。
还不只是他的脸,挣扎间他们距离铜镜更远,囊括进去的还有两人的互相交叠。
画面说不出的香艳,秦政只看了片刻,又瞥过了头去。
“阿政。”秦政与他耍无赖,蹭在他颈窝就不松开。
“还问吗?”嬴政控着他的后脖颈,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秦政不答,只是道:“问或不问,你都是真正的不可理喻。”
每次看着他这样都能愈来愈有兴致,实在是不知羞。
嬴政神色缓动,化出一抹笑来:“这样说我,你又何尝不是。”
嬴政将他抱着翻了过去,俯在他耳边道:“你我本为一体啊。”
秦政却听不大真切了,腰腹紧贴,方才的疑问几乎尽数被遗忘,有的只是闷在被褥里的声音。
以及那边侧倒在床榻上,又慢慢被晃去床下的铜镜。
又是一夜无眠。
次日,嬴政抱着秦政在冬雪中醒转。
昨日热闹的生辰宴过后,秦川大地复而笼罩去沉静的冬雪下。
与以往一样,今日的政务由嬴政早起处理。
其首的就是秦政召回蜀地吕不韦一事。
他作为相邦,一直往返于咸阳与蜀地,而不参与当朝政务。
朝中人都不你难看出他已然被秦政疏远架空。
而迟迟不换下他,只因秦政还未有更好的人选。
至于这个人选,据近日蒙毅言道,不乏有人猜到是他。
他自从归来之后,一直待在秦政身侧,饶是谁都猜到他们的关系不简单。
而他一回来,秦政就召回吕不韦,相邦的位置为谁而留,众人看的是透彻。
此事嬴政暂且放下,只等午后时分将秦政唤起来用膳时与他谈论了相关事宜。
今日的膳食汤水居多,秦政吃得很是没胃口,吃到最后,又让人上了几道肉食。
嬴政不免道:“吃这些或许会不舒服。”
秦政没什么不舒服,单纯被折腾得很是疲倦。
睡一觉起来也就好了,不需要什么特殊对待。
听嬴政这样说他自然是不以为意,嬴政看他吃得欢,也不扰他的兴头,等他吃完才问:“打算何时予我相位?”
听他这样问,秦政有些意外,却还是答道:“待吕不韦归来,我自会寻时机将他调任。”
既然给他这样多的权柄,他本不会着急去要官位,秦政问他:“问此事是何意?”
嬴政推算了时日,随后也没细说:“在此之前,我得做一件事。”
秦政又问:“什么事?”
以他们现下的关系来看,秦政直接给他官职或许会显得很是不合理。
为了秦政的声誉,嬴政也不会近乎随意地接下这个官职。
也没有一股脑都告诉秦政,他只道:“你且静看。”
时日也未有多远,秦政自然没有多问。
只是在吕不韦自蜀地归来之前,其先迎来的是扶苏的生辰。
开春时节,冬雪融去,树上枝桠萌发新芽之时,扶苏的生辰在一片暖意中到来。
他未有正式封官立宅,冠礼便在嬴政的府邸上行进。
未有明面上的父亲,便以国君为上,秦政在当日理所当然地坐去了上席。
而嬴政此次作为正宾,为他颂冠礼的几道祝词。
王乔松守去偏房内,等着赞冠者为扶苏赞冠,扶苏进来偏屋换衣裳时为他更衣。
蒙毅与嬴珞则帮忙关照场上宾客。
屋内宾客云集,有些是城中受过扶苏关照的百姓,有些是扶苏结交之友,亦有因秦政而来的臣子。
门庭若市,热闹非常,扶苏前世的冠礼规模自然不输此世,但那时比之此时,仪式多了肃然。
只因坐在上席的嬴政不苟言笑,加之宗庙先祖在上,扶苏自然也消去了许多言笑的心思。
而此刻,他只消在两位父上的注目之下,享受这轻快的氛围即可。
嬴政显了威严的声音与秦政未有离开的视线中,三冠加而冠礼成,扶苏穿戴好最后的礼服,冠发齐整,便出门去拜会各方宾客。
一时祝贺声围绕身侧,扶苏收下来自各方的、无论言语还是动作上的道喜,平日温和的面色更是添上了许多笑意。
他出去门前,秦政自席上起身,走来嬴政身旁,见他看着扶苏在众人包围中的模样出神,问他:“在想什么?”
嬴政如实道:“从前不见他这样开心。”
第二次见他加冠,就像是再次看着他长大成人一般,今时不同往日,自然多出了几分感慨。
秦政瞧了他的模样,用嬴政之前说过的话说:“此为你在他身上看到的新的可能。”
嬴政笑问:“就同你的一样?”
“对,”秦政点头,继续道:“如同我一样,此世你还会看到他许多种可能。”
他为嬴政例举着:“比如他与所爱共白头。”
说完又道:“再比如,他为人师表,将自己两世所悟尽数交给后辈。”
“哦?”嬴政偏头看他。
他忽而提及此事,嬴政问他:“这名后辈,他或许心有人选,你可介怀?”
秦政否决道:“有何可介怀。”
即使他并未真实见过,但在嬴政记忆中见过,也算得见。
而此人从前的故事秦政知晓,至于以后……
他只想扭转这个以后。
一番谈话下来,嬴政神情都舒缓了许多,柔声道:“要看到这副场景,实则也不远了。”
秦政听他语气,不自觉也轻快许多,猜道:“只因这位后辈快要降生?”
“嗯。”嬴政肯定道。
“唔……”秦政一瞬间就思及了他事。
想着,他缓缓道:“如若如此,扶苏日后必定得隔些时日就回咸阳。”
在这样一片热闹的氛围下谈起他以后远走,嬴政调侃他:“就这样想让他留在咸阳?”
“那又如何。”秦政也不避开所想,平静道:“日后王朝领土那样大,他如若常常在外,见上一面或许都难。”
他看上去平静,嬴政猜他定然很是心碎,宽慰他道:“不会。”
他为秦政分析着:“一统后他确实会在外,但过了最是不安稳的几年,便是他常住咸阳之时。”
“届时后继者也至少年,你想看到的,都不会落空。”
而此世他二人携手,政务比之从前不会那样压身,与他共处的时间定然有。
总之。
两人在此刻意会到了对方的想法,对视间一同道:“来日方长。”
众人围绕间的扶苏并未意识到他的两位至亲在议论什么。
只不过时机正好,断不开的血缘感应下,扶苏在此刻回头,恰好就见了两人对视间蕴含的种种深意。
唇齿间轻动,他亦然接道:“来日方长。”
也如秦政所说,这之后不久,一个孩子降生在咸阳的一处诺大宅院内。
在记录宗亲的官员落笔之前,在秦政的示意下,这位刚出生的孩子被接入咸阳宫。
与生父母的联系自此斩断,冥冥之中命运再度将这名孩童推向前世的位置。
离世前的那一声呼喊在异世得到了回应,往后等待他的将不再是噩梦般的尸山血海,而是未曾经历过的坦途。
大殿内奶娘抱着他来回踱步,并不哭闹的婴儿眨着眼睛观着殿顶。
秦政正与臣下商议事宜,嬴政亦在他身侧,两人并未即刻过来。
而扶苏与王乔松领先一步,一同前来见到了他。
殿上出现生人,孩子的视线落去他们身上,对视间王乔松觉得霎是惊奇,问奶娘道:“我可否抱抱他?”
奶娘欣然答应,只是方才出生的孩子还得万分小心,她教了王乔松抱孩子的正确抱法,这才放心去将孩童交给他。
幼小的生命抱在怀里,几乎是没有重量似的。
王乔松平日耍刀舞枪,此时抱着一个温热的婴孩,生怕把他捏坏一般,太是无措。
她僵硬着身子,转首间问扶苏:“他叫什么名字?”
扶苏伸手逗着小孩,听她这样问,脑海中霎时回忆起那时在绝境中听到的名字。
三世之名。
他浅笑着答道:“是为,嬴子婴。”
第157章 阿兄
“子婴?”王乔松重复了一遍。
“嗯。”扶苏话答得温柔。
“你识得他?”王乔松学着方才奶娘交给她的方式轻摇着手里的孩子。
关乎子婴的事扶苏尚未告知她, 示意殿上无关人员下去后,他才道:“他与我一样,同是孝文王曾孙一辈, 自然识得。”
王乔松却道:“你对他这样关心,应当并不只是这层关系而已。”
她说得没错,扶苏回道:“在从前, 他是秦国最后一位国君。”
王乔松会意,倒看不出面前这直盯着自己的小娃娃从前还有这般经历,她道:“这样青睐, 是因他的能力?”
扶苏点点头,方想为她再解释些其中关联之时,门外忽而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人回首之际,殿门已然被推开。
都不用想, 就知是嬴政与秦政二人,两人打过招呼后, 抱着子婴立刻就迎了上去。
殿门开的动静以及众人脚步声吸引去子婴的视线, 嬴政一进来,就与一双干净的深色双眸对上。
不知为何, 这新生的孩子一看到他, 盯了他一会,之后渐渐地,就这样看着他绽出了笑来。
除去他的三人几乎都惊奇道:“他居然会笑?”
说着, 秦政就想将他从王乔松手里接过来。
嬴政也微微发愣,那时见到浸润在血腥中的子婴在眼前闪现,嬴政兀地否决这些所想。
在秦政将他接过来之际, 嬴政的手搭去了他眉心。
闭目默念间,他在心中给予了这个婴孩最好的祝愿。
再度睁眼间, 嬴政又与这双眼睛对视上。
秦政看着他,又看看嬴政,玩笑道:“看来他更喜欢你。”
“不会,”嬴政的手指挑了挑他的脸颊肉,道:“或许只是潜意识里与我比较熟悉而已。”
“潜意识?”扶苏疑问道。
嬴政于是与他简单言道了那时遇到子婴的境况,扶苏听得忽而沉默下去。
知道他结局不会好,未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差。
嬴政说完,看着子婴的视线往上扬了扬,示意他去看秦政,道:“看你的仲父。”
子婴似乎并没有听懂他的话,但在他不断地示意下,最终还是带着些许懵懂转移了视线,看去了在他顶上的秦政。
看着看着,襁褓里热乎的小手忽地往上伸去,就这样直直摸去了秦政脸上。
这举措将四人都逗了笑,秦政也没躲,他摸在脸上的力道轻得几乎没有,秦政任他乱动几下。
摸了一阵,子婴又兀地缩手回去,看着他咬起了手。
秦政拦住他不让他乱咬,从他的动作中猜道:“他是饿了吗?”
在场没有人了解一个婴儿的动作到底是何意,毫无头绪地议论一阵,嬴政最终叫来了奶娘。
恰好子婴经了这样一番折腾,被抱走之际已然是将睡不睡,嬴政干脆让奶娘先将他带了下去。
他虽走了,这新奇事却未告一段落,秦政与扶苏兴头高得很,互相讨论着关于他的事。
嬴政见他的那段记忆秦政看了一遍,今日又听了一遍,不免问道:“你说,他会记得吗?”
嬴政摇头道:“怎可能。 ”
但凡记得,就不会朝着秦政脸上碰了。
看他毫无杂念的瞳眸,就知他实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生婴儿。
或许是因为魂灵的缘故,今日才与他要亲近了些许。
“也是。”秦政答了一句,说着,又对扶苏道:“算辈分,你与他应是同辈。”
扶苏回道:“是啊,但我现在的年纪,已然够上他的父辈。”
这还是不算前世之龄的年纪。
秦政闻言笑道:“那要让他唤你什么?”
扶苏道:“只能让他唤我先生。”
说完,他话锋一转,与王乔松对视一眼,王乔松转瞬会意,先道:“否则……”
扶苏转而接道:“我就要与父王同辈了。”
话音未落,秦政捡了桌案上悬着的笔就敲了他的头:“说什么呢。”
扶苏捂住脑袋稍稍往后躲,秦政下一个要敲的却不是他。
王乔松正扭头看他笑话,不曾想他往后躲,才转头回来,她的头上也挨了一下。
意外之下,秦政一本正经,道:“少与他学些坏心眼。”
嬴政在一旁看着,心道他平日坏心思也不少。
但他们要是胡闹起来,待会一发不可收拾,嬴政将秦政拉了回来,控住场面似的问扶苏:“其后子婴无论文武,都由你来教?”
扶苏沉思一会,心道那怕是不行,他近几年在咸阳的时间少,或许不能担此责任。
秦政见此,提议道:“王将军?”
王翦本就教过他,再教一位秦国后继者也未尝不可。
这提议嬴政却未即刻答应。
王翦倒是可行,但其后攻赵燕时需他领军,也是近几年的事,怕也不能长久。
说来,他也承师于他,教后辈也可。
但他从未去教过孩子,日后也要与秦政一同处理众多事务,每日抽出那样多的时间似乎不可行。
在谈论陷入僵局之际,王乔松想来想去,忽而就道:“蒙恬兄如何?”
说着,她又推推扶苏,道:“从前的师长,你都不记得了?”
扶苏这一世与他一同长大,一直兄弟互称,加之蒙恬的性子与从前在他面前的时候大不相同。
久而久之,倒也忽略了蒙恬从前要比他大两轮,还做过他的老师的事。
蒙恬自蒙骜离世后就离了咸阳,在各处军防游历,如今未有起战,用不着人领军,他已然久未有回咸阳。
如今提到他,细细思来,他一统后或是要常驻边境,近几年倒是可以让他在咸阳久住,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嬴政与扶苏同时道:“可。”
秦政思索一会,思及他以往大大咧咧的性格,问道:“他会教这样小的孩子吗?”
扶苏道:“自然会,阿毅就是他从小照顾着。”
这话说得也是。
但说到蒙毅,秦政道:“蒙毅许久都未提到他兄长。”
这倒是实为反常。
此事蒙毅从来不说为何,但好歹一同长大,他的心思王乔松了解些许,直言道:“兄长许久不归,来信都少,他生气了。”
放在以前,他们形影不离,长大后因各自事务经常分别,蒙毅时常表面不在意,其实心里想这个阿兄得很。
虽说蒙骜离世后蒙恬确实心气郁结,蒙毅也理解他想在外游历增长见识又念故人的心。
但像这样一年多不归,还不与他经常来信,蒙毅将积攒的郁闷和怨气都怪罪到了他头上。
气到连带着他的名字都不想提。
王乔松揭他的底,道:“他表面嫌弃阿兄,实则他只在阿兄一人面前闹脾气。”
扶苏肯定道:“虽他从不承认,但事实如此。”
秦政惊奇道:“还有这回事?”
他近几年关于情感近乎投注在嬴政一人身上,周遭人如何想如何做他确实未有在意。
此时听到这话,他转首看向嬴政,而他得到的答案是再度肯定。
与这两兄弟相处一世,这点事嬴政还是知晓。
“无需挂心,”嬴政道:“届时他回来自会哄人。”
一回哄不好哄几回就行,反正蒙毅也不可能真的再也不理他。
听到这,众人一致同意这个人选,秦政也就下了定论:“那便将蒙恬召回吧。”
而得知蒙毅这些小心思后,秦政特地寻了个时机告知他此事,顺带看了看他面上神色。
但也如王乔松所说,蒙毅听闻这消息后,表面是毫无波澜。
蒙恬接到王令便踏上了回程,但在他归来之前,吕不韦先行抵达了咸阳。
他回来正是春日,朝堂上下忙于关中水渠投入使用,各地春耕之事,秦政暂且也未发动这官场之变,一时相安无事。
又一旬后,蒙恬才从遥遥边境至咸阳。
他回来,嬴政与秦政倒是未有特地去迎接,而扶苏王乔松与蒙毅一同守去了城门外。
蒙毅归来之际,身后没有什么车队,一人一马,浑身上下的行李都垂搭在马腹旁,远远看到他们三人,就挥手朝他们打招呼。
他比之从前又晒黑不少,身上的少年气尽然化作坚毅,显得他身形都比之从前要更高大,骑着马匹过来,众人面前的阳光都要被遮蔽。
快马过来,一下马,他与扶苏王乔松各自打过招呼后,就探头探脑地去寻蒙毅的踪迹。
见他一直站在后边不过来,也不看他,蒙恬主动朝他小跑着过去,道:“毅儿。”
到了近前,蒙毅才转脸去看。
本不想轻易理他,可看他衣装脏兮兮,又状若可怜地看他。
无言一阵,蒙恬来牵他,又道:“毅儿。”
蒙毅没躲开他,一时心软,可又没什么好气:“你还知道回来。”
第158章 升迁
蒙恬听他这样说话, 沉默了一下,随后又低下了头。
扶苏近日算是将蒙毅有气的原委了解了透彻,先前蒙恬不是没有长久未归过, 本也没有什么,只是这次他走得突然,又逃避着给家中回信, 这才惹出了麻烦。
而关于他在蒙骜离世后忽而离家,无非是他觉得当初大父深陷围困落下重伤,以至于最后未有撑过那年有他的原因。
以及他冒着极大的风险去救蒙骜, 蒙骜在那时却对他说了重话,对于此事,他一直没有释怀。
种种原因加起来,明明所有人都没有怪他, 但他就是迈不过这道坎,矛盾到极致, 他最后选择了逃避。
这样久的时日下来, 即使初始理解他,后来也难免化出不满。
积攒到现在, 蒙毅自然不肯就这样轻易原谅他。
以至于造就了如今的僵局, 扶苏与王乔松一人拉了一个,先将他们拉进宫内面见秦政。
他们的家务事秦政并没有过多参与,听蒙恬简单汇报了在外的境况, 一旁的嬴政就与他说了留在宫中教子婴的事宜。
听到此事,蒙恬也没有犹豫太多,就这样答应下来。
他一向爱在外, 此次愿意留在京城,秦政稍稍有些意外。
也没有多问, 看向那边站在另一侧不愿理人的蒙毅,委婉道:“扶苏再不久便要离咸阳,自小的情谊,这些时日切莫在僵局中度过。”
蒙毅面对他倒是理智得很,应下他的话,随后与其他三人一同告了退。
嬴政二人不参与他们闹别扭,后续自然是扶苏去了解蒙恬这边的原委。
看他回来叫人的模样,也不像是这一年来故意不理人。
细问之下,扶苏发觉他还是出于愧疚。
他那时一走,几乎是家中事宜都推给了蒙毅,后来一段时间,出于对此事的愧疚,又怕他确实怪他,蒙恬并没有打开蒙毅给他寄来的信。
这些信一直被他带在身边,直到接近半年后,他才渐渐解开这些心结,待打开这些信时,他才意识到一直以来从未有人去怪过他。
但也就是这段时间,他彻底将蒙毅惹毛,对于他作为补救的来信,蒙毅大多时候都不想去理他。
别扭到最后,就成了这般局面。
但这僵局也未有持续几日,蒙恬已然应下留在咸阳的王令,日后他自会长留,两人官场府邸几乎日日相见,却也拿不出这样多的功夫去赌气。
而其实看过那些道歉信,以及那日接他回来,蒙毅已然原谅了差不多,只是拉不下最后的面子去原谅。
接连几日被他跟着,只存于分隔两地的赌气最终还是消散。
不记得是哪一日,嬴政又见了他二人一同说话的场景。
这些家务事落到嬴政眼里,只觉出无比的熟悉来。
很久以前,也能看到他们这般闹脾气。
但后来过了而立,两人都成熟许多,自然也不会在这些上再较劲。
这般模样再次鲜活在面前,还真是恍若隔世。
也确实是隔世。
关于子婴的师长选好,但蒙恬也不只是作为他的师长,秦政给他安排了官职,也让他与蒙毅一同上朝。
春耕过后,秦政在朝堂上公布了东出攻六国的打算。
关乎其中详细他未有言道,只是宣称在位时期必将一统。
此话一出,朝堂上言论顿时分为了两派,大部分迎合了他的决定,但也不乏有人反对。
为首的就是吕不韦。
在他的构想中,秦国应当同历代吞并土地一般,去慢慢蚕食各国领土,而不该集功于一代。
如若急功,必定就会牵连出未有之变局,若是事败,此便为耗空国力之举。
但秦政并不这样认为。
现今秦国有这般国力,从上至下绝大部分秦人都有东出之心,借此势起战,只会势如破竹。
再者,天下局势瞬息万变,如今六国势弱,但乱局百年,弱国遇明君而强盛的事例不在少数。
错过时机等于放弃本该拥有的天时,此时不攻,又待何时。
秦政在争辩中不断否决了吕不韦的观点,谈到最后,是不欢而散。
见秦政在其上越说越是面色深沉,下朝后,嬴政宽慰他,道:“从前我决议东出,亦是这般局面。”
是有阻力,但并不多,最后还是没人能拦住他一统的步子。
秦政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抱着他慢慢开口:“但他出口就是或许一统不能成。”
嬴政知他现在心气高得很,自然受不了他人这样说话。
不过此事于情于理,其实吕不韦并没有错,但他自然不会为了外人去伤秦政的心,只委婉道:“你已然知晓结果,没有顾虑是自然。”
言外之意就是吕不韦不知晓结果,提出这些异议是为合理。
秦政听懂了他的意思,闷声道:“嗯。”
嬴政又揉他,一边道:“此时他知自己失势,还这样反驳你,其实也有请退之意。”
秦政问:“当真?”
“骗你作甚。”嬴政道。
这下秦政从他身上起来,道:“他请退,我便加封你为相邦。”
说着手也不老实,捏了他的下巴就凑过来,道:“还是你更合我心。”
嬴政也不躲,顺势凑近,在他唇上印了一下,道:“好。”
他开了这个头,秦政自然不会放过他,抓着他啃了一会,又道:“你先前说要做的事,近日便可行。”
“不要等到我有兴致为你加封,”秦政道:“你还要我等上许久。”
“等许久又如何,”嬴政不在意:“你还能不给我这个官职?”
秦政瘪瘪嘴,丢开他就伏去了桌案。
本以为此事嬴政当真会不在意,没想到的是,第二日的早朝,嬴政就在朝堂上递呈了关于攻韩攻赵的对策。
以及当初潜伏赵国时,他得到的一些关乎赵国的其后打算。
当初他在赵的真实目的秦政只与几位值得信任的重臣言道,这之后经由他们帮忙平息朝中异议。
关乎他的功劳,秦政只公布他去赵国实为他的安排,而设计除去李牧以及挑起赵国边患的功劳,为防止赵王有所察觉,秦政掩去了真相。
之后秦政又将他归秦一事归为郭开识破他细作的身份,本想杀他,却不慎让他设计脱逃。
这些功劳归去郭开头上,郭开自然不会反驳,此事也就这样过去。
众人知他有功,但大多数人并不知
真相不方便说,嬴政就基于前世的记忆,拿出了这样一份赵国机密。
除去这些,他还递呈了一份名单。
秦政细细看下来,发觉都是一些隐藏在水面之下的朝政蛀虫。
大多都是不在咸阳的各地小官员,因为远离王城,逐渐就失了管制。
这些人一经曝露出来,就被秦政连带着处置了下去,空出的官位重新选拔。
他之计策被采纳,如今又牵出这样一条暗线,算上前往异国潜伏获取情报的功劳,秦政立刻就理解他为何要在升迁之前行这些事。
这是在平去他拿到这个官职的阻碍以及风言。虽说即使这般,依旧会有人不满,但这些可以交由他上位之后再慢慢化去。
在当下,只消保证他在升迁之际没有人会上书反对即可。
而也如他所说,在那次争吵过后不久,吕不韦就主动请退了相邦的职位。
他本想彻底请退,但在秦政的作势挽留之下,他最终留在了咸阳著书。
从初始关系紧密的仲父到如今分道扬镳,这也算是两人体面的终局。
他请退后,秦政自然顺势将相邦一职封给了嬴政。
有嬴政先前所做在先,加之秦政一向的看重,此次升迁倒是没有招来什么异议。
升迁后官服更换,相邦所有的紫绶由秦政亲自为他佩戴。
而金印摆在一旁,嬴政却没有多看一眼。
王玺都用过多少回了,嬴政自然是不会在意这金印。
让他觉得新奇的只有身上这官服。
从前几位亲近的臣下着这官服在眼前晃,现下穿来自己身上,嬴政觉得这场景颇为有趣。
为他整理好身上官服,秦政退走了几步,上下看了看他的模样。
嬴政笑问:“如何?”
秦政夸奖道:“自然是好看。”
这下轮到嬴政去问他:“多好看?”
秦政如实道:“那倒也没有比平日多出太多特别。”
毕竟只是绶带与一些细节的不同,要说衣装,秦政更想看他穿些其他。
思及在他记忆里看到的场景,秦政道:“比起官服,我更想看你穿专属的衣装。”
嬴政听这话,去挑他的衣襟,道:“那将你的王袍换给我。”
秦政摇头,道:“不是这个。”
嬴政问:“那是什么?”
秦政回忆着他从前的模样,随后道:“你为帝王时所穿的袀玄。”
第159章 先生
“哦?”嬴政看他说得认真, 道:“若是当真想看,你穿上后照照铜镜即可。”
秦政摇头道:“那不一样。”
嬴政问他:“有何不一样?”
他这明显是明知故问,秦政答他:“就如你看我冠礼的不一样。”
他换好官服, 两人一同朝殿外去,嬴政继而道:“那时我觉得你比之我要多些少年气,你又是如何觉得?”
还不等秦政答, 他上去宫轿的同时,自顾自就道:“觉得我比之你要稳重许多?”
秦政与他一同上去宫轿,反驳他道:“那可没有。”
他近来可不见得有多么的稳重, 秦政道:“若是放在从前,那确实要稳重许多。”
说着,他又把话说回到自己身上:“只不过再过几年,我也会是那般模样。
嬴政听他这话, 抬手就将他的脸转过来,逮住他上下摇晃了两下, 笑问:“与从前的我比较个什么劲。”
秦政挑眉:“这可是你先挑起的话。”
嬴政也不放手, 继续问:“如若真想看,你大可让人制一套衣装。”
他正有此意, 嬴政这样说, 秦政即刻答应道:“好。”
话说完,宫轿就停了下来,秦政就此下去, 从后殿入正殿。
而嬴政还需往前一段,去到正殿前,与其他臣子一同上朝。
两人自此分开, 秦政要往下去,先将他的手扒拉开, 又在下轿的当口,回头在他脸上捏了一下。
又像是怕被扯回去一样,秦政下轿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他这样的小把戏屡见不鲜,嬴政已然习惯,一笑而过的同时,宫轿又慢慢往前去。
待到了地方,嬴政下轿去,往大殿前的台阶去,抬首间他看见一人同样往这边来。
身形太过熟悉,他待人走近,就道:“将军。”
王翦应了一声,看了看他身上紫绶,也没有多说,与他并肩往上去。
他方才从宫轿下来的场景,王翦险些就将他认作了秦政。
这两人身形外貌太过相像,若不是这身官服,他还当真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到底是谁人。
不过,若是他再看到得早些,估计还真的能看到大王从那轿子上下来。
两人的关系几乎是成了公开的秘密,以至于王翦此时与他并肩走在一块,总觉出些奇怪来。
毕竟看着长大的大王会被人迷成这副模样,王翦实在是没有想到。
嬴政自然察觉到他的目光,本想与他说些话,可一路上来,却是已然到了殿前。
想说的话吞入腹,嬴政端正了神色,踏入大殿。
他官职又高一阶,今日又靠前去,蒙毅就在他身旁,嬴政站到他旁侧时,蒙毅还与他颔首示意。
众人行礼过后,秦政就如平常一般开始了此次朝会。
还是关于起战事宜。自从上回与吕不韦的分歧后,朝中已然没有了什么反对意见。
而此次便是议出此年出征的对策。
先是对韩,再是对赵。
主要围绕着粮草分配以及领战将领分而议之,最后再是臣子上奏。
这些议完,秦政最后当朝宣布了一件事。
关乎王嗣,他近日便会公布人选。
但后位却会空悬。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有人问及后位将会空悬多久,秦政道:“寡人此生并无意立后。”
此话一出,莫名地,场上目光瞬间就聚集到了嬴政身上。
就连蒙毅都看了过来。
嬴政回了他一个眼神,意思是他当然不可能当真去领这个后位。
之后又去看秦政,此事秦政有些莽撞,毫无前兆地就这样宣布出来,估计又得引来一阵非议。
不过,扶苏夏初离咸阳,秦政早就说过,想在扶苏离开之前公布王嗣人选,此事也不算是太意外。
身处视线中心的嬴政岿然不动,秦政的目光亦跟随着落下来,蒙毅站在他身边颇为局促。
好在秦政宣布完此事,不等一众人消化完这消息,他就宣了下朝。
这之后的几日,咸阳官员所议论的全然是他的这句不立后的断言。
那边宗室亦是各种声音层出不穷,秦政懒得去应付这些人,吩咐了嬴珞去帮他挡住这些人的口舌。
嬴珞接下这个麻烦事,即使是焦头烂额,却在秦政不立后一事上绝不松口。
少了宗室那边的打扰,朝堂上反对此事的人也有不少,秦政得闲时,召来了知晓真相的其余人帮着出主意。
这次嬴珞深陷众人口舌围攻之中,并未有来,场上却依旧是四人。
蒙恬才被告知真相,此时云里雾里地坐在现场,听着他们议论着如何平去这一番反对的声音,脑子里却在算着他们的关系。
听了一会,他去看秦政,隔了一会,他又转眼去看嬴政。
两相比较,困惑间,他还当真是看出了许多相似来。
在场人已然全都接受了现实,对于他的震惊神色倒也没人去宽慰什么,蒙毅只说起近日的状况,道:“宗室的人见不到大王,在准备让王翦将军来劝说。”
他现在相当于秦政在朝臣中的耳目,说的消息一般都是无错。
王翦与他关系近,又是他的师长,秦政确实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拒见。
面对他,秦政有些头疼:“那该如何?”
每次碰见这种为难的事,秦政总会习惯性地往嬴政身上靠,这次当着所有人的面也险些如此,嬴政将他推回去,道:“此为你的私事,他只是被众人推举出来劝你,应当不会让你太过为难。”
王乔松却道:“此次或是不同,以往将军都不参与这些,但是此次却颇为主动。”
秦政听她这样说,更是头疼,扶苏给他出主意:“若是详细言道日后会用心栽培子婴,将军是否会松口?”
蒙毅摇头:“关键不在于此,而是在于不立后,王嗣又不是己出。这样一来,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变数实在太大。”
这下扶苏也犯了愁:“那该如何?”
蒙毅提了主意道:“若是能说服王将军,或是能破开这个局面。”
说到这,王乔松即刻接道:“将军听得进去软话。”
这话嬴政倒是认同。
主意一出,众人都看向秦政,扶苏问:“父王会说软话吗?”
他会说得很。
嬴政在心里道。
对外却也不好言道,他默然了语句,秦政正色道:“试试。”
这方法倒是可行。
结果讨论出来,几人又说了些其他,可直到最后,蒙恬都几乎沉默在一旁。
放在以往,他可一贯是说话说得最积极的那个。
他不说为何,几人却也知道他到底在纠结何事。
此事说得太多,已然没有了再讨论的必要,也直到最后,蒙恬站在他们面前犹豫着走还是不走时,嬴政才问他:“何事?”
蒙恬纠结了半天,最后道:"陛下与大王,究竟是何种关系?"
秦政反问他:“蒙毅没有告诉你”
明明他已然给了蒙毅可以将真相都告知于他的准许。
蒙恬点头,却又道:“只是有些不能理解。”
说着,他又改口道:“我并不是对此多有异议。而是好奇陛下与大王互为本身,究竟是如何看着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发展成这样的关系?”
他看着二人,问得是认真,似乎是当真在认真探讨这个问题。
蒙毅在殿门处等他,听此不禁扶额。
如果可以,他还是直接拉着兄长走掉来得好。
他还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嬴政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看了眼秦政,只见他正招手示意自己过去。
也没有多想,嬴政就这样朝他那边走了几步。
哪想他才靠近,秦政就拉过了他的衣领,将他拉过来,偏头就吻住了他。
嬴政霎时间睁大了双眼,反应过来时,秦政瞥眼看了蒙恬,道:“就像这样。”
蒙恬在原地看了个目瞪口呆。
一贯以来的认知似乎受到了冲击,他愣在原地,又想起来答话,点头道:“哦哦。”
蒙毅在一旁捂脸,是再也看不下去,拉着他就与二位道了告辞,其后便赶忙出了门去。
一出殿门,却见了方才一早就出了门的扶苏与王乔松。
他二人在外本想看个热闹,却在看到这副画面时也双双愣住。
不过也不为第一次了,扶苏很快反应过来,在嬴政与秦政的注视下,拉着还想继续围观的王乔松往外撤走。
四人飞也似的逃了,嬴政抿了抿唇,问他:“为何忽而如此?”
秦政倒是不怎么在意,看着他被润湿的唇,再度凑过来,道:“不这样,难道你还与他细细解释原委吗?”
“我二人的故事,”他将嬴政推去坐塌上,又坐去了他怀里:“真要说起来,一时半会可不能言明。”
他这样坐在自己腿上,却又不动,显然是在索吻,嬴政顺了他的意,又笑问:“毕竟是长达十年的纠葛”
“对啊,”秦政挑起了他的紫绶带,捏在手里把玩,一边道:“你要是早些从了我,说不定还少些时日。”
嬴政这回不否认他的胡乱假设,问他:“又少得了几年?”
比起他早早动心,胡搅蛮缠追人的那些时日实在算少。
“少不了几年,”秦政若即若离地贴着他:“但你要赔我这些年岁。”
嬴政被他引着往前去吻他,含着笑问道:“用什么赔?”
秦政唇角也弯了弧度,带着这一份高兴彻底吻住他:“你余下的岁岁年年。”
也在这日过后不久,如蒙毅所说,王翦在一日下午当真请见。
都不用猜,秦政就知他所来为何事。
嬴政一贯在他身边,议事的臣子也早已习惯他的存在,可此次王翦来,却将他暂且请出了殿。
之后与秦政说的话,也无非就是不娶妻立后的许多弊端。
秦政心意已决,对于这些话只是听个过场。
只等王翦说完,他也不说什么反驳,而是与他言道起了从前。
说及了幼时,父王离世,他年幼登王,身边的几个辅国。
他亲缘浅淡,比之当初后宫里惹他心烦的三位太后,他还是更愿意倚仗朝堂上的臣子。
到如今,恰好是十年过去。
十年里,王龁和蒙骜已然离世,麃公不在咸阳,张唐也几尽隐退,蔡泽这些年频繁往返于秦国与燕国之间。
那时陪在他身边的长辈近乎是都离他而去。
王翦听他提及这些,也很是感怀,正想说什么安慰他,却又听秦政道:“先生,寡人在朝堂独独剩下你一位亲近的师长。”
听到这话,王翦就忽觉不妙,心道他这副模样,怕是要说些自己不爱听的话。
果然,秦政趁着他还没开口,继续道:“即使先生受朝臣所托,可若寡人说,此生所属便是他,誓不立后。”
他看着王翦的神色添上了几分落寞,像极了幼时在他身边因为深陷权力漩涡时的忧愁神色,就这样问他:“如若这样,先生还要这样为难寡人吗?”
第160章 胡言
他话说得无辜又诚恳, 王翦看着他的神色沉默了下去。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幼时说些这样的话也就算了,可如今, 他是秦国的大王,还朝着自己这样说话。
实在是有些。
无法拒绝……
半晌,他叹了一声, 问秦政道:“大王当真看得清吗?”
既然秦政将他当作长辈,那对此事,他好歹也得为他把关。
秦政点头, 答道:“当然。”
王翦对此很是不放心,这可是关乎此生的大事,他还这样年轻,就这样武断地下了论断, 又让他如何去信。
他问:“何以见得?”
他这样问,秦政一时默了声。
如若单纯只说喜欢, 王翦定然不会放心。
而若要解释其中原委, 就不得不要提到事情的真相。
秦政犹豫着要不要说其间真相,犹豫一阵, 最后干脆将嬴政先唤了回来。
嬴政自外进来, 两道视线落来身上,他泰然自若地坐去了秦政身边。
他们谈了这样久,都不知具体在谈些什么, 这时将自己叫过来,嬴政神色间询问着秦政有何事。
秦政暂且没有答他,将他拉过来, 就问王翦道:“先生可有注意过寡人与相邦有何处相像?”
平日看得太多,王翦也无需特意去看, 道:“何处都相像。”
嬴政也就明白了秦政的意思,也没回绝他的决定,接道:“既然如此,先生就不觉怪异吗?”
王翦确实觉得很是怪异,他们又不是亲兄弟,面相理应不该这样相像。
再者,就算是亲兄弟,也不该身形样貌都相似到这种程度。
不过,亲兄弟……
王翦心中骤然起了一个想法,颇为不可思议,问:“难不成,先王在赵国并不止大王一个子嗣?”
这话说出,他自己都即刻否决了这个想法。
若是当真,按照年岁,这位崇苏才应当是长子,这又如何可能。
王翦即刻道:“臣失言。”
常人难以猜到他二人之渊源,这样想也是情有可原,两人都没有在意,秦政道:“并非如此。”
之后,也不劳烦王翦去猜了,秦政直接道:“而是比之血缘都亲近,互为本身的关系。”
两人一唱一和,秦政说完,嬴政紧接着就问:“先生可信?”
王翦当然不信。
为了骗过他都编出了这样的理由,王翦道:“大王也不必这样说话。”
到底是隔了辈分,他比之蒙毅蒙恬这些平辈更难接受这些。
两人对视一眼,秦政随即道:“先生大可听寡人言道其间具体。”
反正今日他都来了,婚事一事也必须解决,秦政干脆就这样与他讲起了来龙去脉。
嬴政则在一旁时不时接他的话,或是为他补充些具体。
他们异口同声,又看着他们几乎是一样的脸,一番话听下来,听得王翦一个头两个大。
绕到最后,他才堪堪弄明白他们的关系。
也因此被他们的关系沉默在了原地。
比起大王被一位容貌出众却又同时颇有能力的臣子迷住,他与另一个本身成婚似乎更让人难以接受。
这个对于他而言疯狂的举措摆到面前,似乎秦政不成婚都成为了一件小事。
不过这某种意义上,这二者其实算是一件事罢了。
他们抛过来的信息实在太多,犹如前几日的蒙恬一般,之后的对话,王翦都很是心不在焉。
见他实在对此惊疑交加,嬴政止住了秦政的话头,对王翦道:“先生若是乏累,我们改日再谈。”
秦政也不再继续说了,为这段谈话做了最后的收尾,与王翦道:“只不过先生既然知晓此事,那么关乎寡人不成婚立后一事,先生也不必再多费口舌。”
他心意坚定的缘由王翦已然知晓,只是对于他这话,王翦现下也没有即刻答应,与他告辞后,王翦速而离开了殿上。
他算是几个人里反应最是大的一个,甚至最后也似乎没有接受这个现实。
秦政回忆起方才道出真相时他的神色,好笑道:“我若是说得再迟疑几分,怕是他都要去唤太医来为我治治心病。”
嬴政也头一回在王翦的脸上看到这般神色:“直至告退,他都不见得全然信了这个说法。”
该说的已然说尽,之后,还得看他慢慢接受了。
只不过来找秦政一趟,得了这样惊骇世俗的说法回去,至少近来,他不会再来与秦政说道婚事。
秦政说了这样久,颇有些口干舌燥,让人摆了果子到在面前,玩笑道:“得知真相的人越来越多,不如哪天将真相公之于众,如何?”
嬴政也挑了一个红果,咬了一口咽下去,才道:“现在知晓的尽然是亲近之人。他们平日就知许多端倪,这才会信。”
他慢条斯理吃完这个果子,捡了布巾擦手,其后才问秦政,道:“若是这话公之于众,可知你会落得个什么名声?”
秦政咬着果子含糊问:“什么?”
嬴政给他举例:“会说秦王或是臆症,臆想出这样一个故事来。或者干脆说,你为了一个喜欢的臣下,特意去捏造了这般故事,虚伪得紧。”
总之,留下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秦政嚼着果子,一边问:“无论怎样,他们都不会信?”
嬴政道:“当然。”
说着,终于是忍不住道:“吃完再说话。”
秦政不为所动,道:“在你面前何须拘束。”
才说完,他又咬了一口果子,叼着就过来塞到了他嘴里,道:“你也可以在我面前这般。”
嬴政多年习惯哪里能轻易改过来,嚼着东西,还是不说话。
秦政凑过来,问:“什么样子都看过了,还在意这些礼仪?”
嬴政也不是多么在意,只是一时难改,把他推回去,假意数落他:“看来我真的是将小/秦王惯坏了性子。”
“再多惯惯,”秦政又想往他嘴里塞果子,道:“最好在床榻之间也惯着我。”
嬴政将他的果子挡了回去,问:“惯着你什么?”
秦政朝他瞥了一眼,自己吃了手里的果子,问:“你说呢?”
自然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的想法。
嬴政挑了眉,正想答话,殿外却忽而起了叩门声。
秦政的视线转过去,问:“何事?”
外边的亲卫答:“禀大王,王将军请见。”
他才告退出走,本以为他近日都不会来,此时即刻折返,两人面面相觑,秦政转头又道:“让先生进来。”
王翦顶着两人的目光进屋,在秦政的示意下在方才的位置坐下,这才道:“臣再扰大王,只想问一事。大王该给出何种理由去回绝成婚一事?”
方才走时,秦政的态度已然很是明显。
王翦深知自己定然劝不动他,但劝不动,总得有个合理的对外公布的原因。
不问清楚这些,此次回去,他并不好与拜托他来的一众臣子交代。
毕竟他不可能将这怪力乱神一事再去告知他人。
秦政亲口告知他,他都信得勉强,更何况他去说此事。
众人只会觉得秦政敷衍地很没有水平。
王翦这样说话,相当于在变相接受现实,要为他去挡去这阻力了。
秦政自然乐得去答话,道:“就说,寡人幼时深陷几位太后的争端,又被生母背叛,对于立后一事,实在抗拒。”
这理由倒还显得合理,王翦琢磨了一阵,觉得此事可行。
又问:“那关于子嗣一事呢?”
就算对立后有了抗拒的心,但纳妃留后嗣一事他实在没理由推拒。
对于这个,秦政也当真思考了一阵,随后道:“就说……”
秦政也不顾一旁嬴政的眼神,直接道:“就说寡人有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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