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重合
他语出惊人, 嬴政在他一旁:“咳。”
他光是不成婚立后,后世人就能给他各种编排,更不用说直接言道有隐疾。
这得被杜撰成什么样。
王翦更是被他噎住, 轮流看了看二人,最后下了论断:“这样说,未免太过不妥?”
如此自毁声誉的方法, 怎么看都不太明智。
秦政一时嘴快,细细想来,确实不是什么好方法。
他处理这样的事没有太多经验, 嬴政于是出了主意:“归去卜卦的结果如何?”
他这话一出,两人的目光都过来,似乎在示意他细说。
嬴政于是道:“就说,宫中卜卦者算出子婴作为继任者, 可昌秦国后继国运。”
将他成婚的问题直接盖过,转而将子婴的身份正统化。
他不娶妻生子, 不立自己的孩子为继任者, 而是为了秦国国运去顺应天命。
不仅可以掩去不成婚的问题,还可以托高秦政的格局。
一举两得之事, 秦政应道:“好。”
说着转头又问王翦:“先生觉得如何?”
这个理由, 至少算不上敷衍,王翦也就道:“可。”
此事也就此定下,秦政又对王翦说了几句好话, 让他帮着自己挡去这些异议,这才与他道别。
待他走后,嬴政才与他道:“怎么张口就是些胡话?”
秦政对于这些非议早已看淡, 道:“就算我不说,总有他人会编排。既然逃不开, 只好不在意这些。”
嬴政敲他的脑袋,警醒他:“他人编排和亲口承认可不一样。”
说着又与他规定道:“日后不许乱说话。”
秦政看他说得认真,心里听了下来,嘴上却没答应,反而问:“你很是在意这些?”
关乎这些,该在意的是他,嬴政问他:“没有的东西说成有,小/秦王难道不怕别人当真相信?”
秦政还是不怎么在意:“你不当真便可。”
嬴政看他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也不与他正经说话了:“你如何知道我不会当真?”
“哦?”他这样说话,秦政起了些兴致,撑在脸侧的手垂落,去撩了他的耳垂,问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嬴政问他:“当真?”
秦政回道:“当真。”
说着就靠过来,抚上他的脸就吻了上去。
嬴政微张了唇齿,任他舔着自己慢慢吻得愈来愈深。
秦政手上却也不老实,顺着他的腰身就往下游走,他想去解自己腰带之际,嬴政却不回应他了。
停顿的这点时间,他感受着秦政轻轻咬着他,对视间似乎在问询他为什么。
嬴政的眼睛里转瞬渡上了笑意,与他稍稍隔开些许,随即两手一捏,一下就弹在他的脑袋上,道:“白日宣淫。”
这一下他打得重,秦政吃痛,一时什么心思都没了,看着他道:“你!”
什么白日宣淫,明明是他在故意引诱!
秦政想把话原样说出来,可还没出口,又被嬴政塞了个果子进来堵了嘴。
不仅堵住,嬴政还捂住了他,道:“吃完再说话。”
于是手掌下温热的唇就开始嚼嚼嚼,待咽下去了,嬴政还是没有松手的意思。
秦政眯着眼睛盯他,嬴政正想看他到底会如何,手掌心却传来些湿热的触感。
秦政在他手心轻轻舔了一下。
极轻极轻的湿热顺着手心而上,牵连起的一阵酥痒让嬴政紧了呼吸。
捂住他的手转而搭去他的后颈,嬴政想将他带过来,两人越凑越近,却也吻住他的将将一刹那,秦政瞥开了脸去。
随后也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退走开去,十分不怀好意地,缓缓道:“白日宣淫。”
话说完,他就丢下嬴政,一溜烟出了门去,不给他任何将自己捉回去的机会。
屋内转瞬就剩了他一人,嬴政捏着手心的那点温度,心里盘算着待会他回来该是怎样去闹他,之后,却也在浅笑中,握笔批阅起了今日政务。
这一谈后,王翦也当真将秦政的说辞广而告之。来劝秦政的领头人都被说服,一时也就没有人再到秦政面前来说及婚事。
而关于后继者的人选,卜卦的说法被广为信服。
异议逐渐平去,在这之后不久,秦政便将子婴立为了太子。
关于他婚事的风波彻底过去,此时却是已至春末。
也在此时,嬴政的那件袀玄已然是制好。
因秦政想要快些看到,这衣装是由秦政的一套礼服改制,在形制无差的礼服上添上配饰与绣纹,与嬴政从前穿的并无差。
但有一块当年由天降陨石所制成的配饰,因由其存在于未来,此时却是无法寻得。
秦政便令人寻了当年嬴政到来那年落下的陨石,将其雕刻成了一件相同的配饰以作代替。
他对此期待已久,当晚,两人就一同去了熟悉的小院,而嬴政在屋内换上了这身衣装。
屋内烛火摇曳,嬴政背对烛火的些许昏暗间,没什么表情的模样加之这副衣装,似乎就是复归了从前。
不过,似乎还少了些什么。
嬴政见秦政盯着自己不放,又是思索什么的样子,问他:“想什么呢?’
秦政围着他转了一圈,最后还是站来了他面前。
他终于找到了不一样的那一点,对嬴政道:“你凶一点。”
嬴政疑惑道:“凶?”
秦政点头,他现下与从前的差别,就差在了神情上。
嬴政猜出了他的意图,可他觉得秦政的认知不对:“我从前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凶。”
秦政说得一本正经:“但你喜欢板着脸。”
那是他维持自己威严形象的一种方式。
何况,他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对各个不熟悉的人做出许多生动的表情。
这一点秦政与他一样,嬴政问他:“你在外人面前,不也是一样?”
秦政不想与他掰扯这样多,让他凶一点,可不仅仅是为了看他从前的模样,他在嬴政唇上吻了一下,是另种意味的引诱:“那我现在要你像对外人一样对我。”
嬴政也不多问了,目光直接盯去了他的唇,问:“要多凶?”
秦政略微思索,道:“就像那回我们相争时一般。”
“好。”嬴政答应下来。
话音一落,他的神色就即刻冷了下来,秦政正想说就是这样,可下一刻,他的手腕就被制住,被嬴政猛地往后一带。
天旋地转间,嬴政将他压在了身下,另手扼了他的喉咙,拇指抵着他的下巴,强迫着他抬头。
唇齿相抵,嬴政破开他的唇腔,像只猛兽一样压着他,撕咬他,抵着他将他染上自己的气味。
比之那回相争,两人的关系可是近到了一定的距离,嬴政制住他的同时,另手十分恶劣地掀开了他的衣衫,摁去了他的前胸。
秦政唔了一声,被摁得一个激灵,想把自己缩紧,可又在这一瞬间被掐紧了脖子。
窒息带来的恐慌让秦政乱了分寸,他被嬴政的这副模样当真吓住,挣扎得更加厉害。
磕碰间,嬴政的牙齿撞在了他的唇角,一丝血腥味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嬴政咽下去他的味道,终于察觉到他的慌乱,这才有些意犹未尽地放开他。
两人面对面对喘着气,嬴政慢慢舔去他唇上的血痕,一边又调侃他:“怎么害怕了?不是要凶一点?”
他近在眼前说话,眼角的红痣晃眼得紧,秦政避开他的吻,任嘴角流下了一丝血痕。
又用手抹去这道血痕,抬手,就将血抹在了他的这颗红痣上。
这下连带着他眼尾都染上了红。
恰好。
今夜圆月,窗外月光异常地明亮。
他近在眼前,带着这抹红更是显眼了。
“未免太过,”秦政舔了嘴角,答他:“好疼。”
嬴政也不是有意咬他,现下又去吻他,直到伤口不冒血了,才道:“你那次咬得可是疼多了。”
秦政笑他:“还记着呢。”
“嗯,”嬴政与他道:“记仇。”
秦政轻轻笑着,将自己已然被扯松的衣衫又扯开许多,朝他露了脖颈,问:“那你报复回来?”
这赤裸裸的引诱嬴政压根无法回绝,他话说完,嬴□□身就叼住了他的喉结。
但也在这一刻,秦政忽而就觉得。
穿着这一身衣装的他,有什么与方才不同了。
嬴政顺着他的脖颈往下落吻之时,秦政拦住他:“等等。”
见他不听,秦政直接就道:“你的脸。”
嬴政的动作一顿,抬头问:“怎么了?”
“为何?”秦政惊讶道。
嬴政见他不像是玩笑,从他身上起来,问:“什么为何?”
秦政慌忙坐起身来,抬袖就为他擦去了方才眼尾的那道血痕。
看到其下景象时,秦政更是瞪大了双眼。
嬴政见他不说,自顾自就去照了床头桌案的铜镜。
这一照,就连他都愣在了原地。
他脸上的红痣消失了。
就连眉眼间与秦政那点细微的差别都消逝了去。
同一个灵魂在此刻具象,秦政看着与他一模一样的嬴政,似乎只会问了一句话:“为何?”
嬴政也想知晓为何。
方才的兴头一时被放下,两人探讨了半天,嬴政觉得是这身衣装加之陨石碎片的问题。
可秦政却觉是圆月以及他鲜血的作用。
话说到最后,两人谁也没有说服谁,反倒是一个塌上一个塌下,靠得越来越近。
秦政抬脚就踩在了他的肩上,踩着他的肩将他踢远了些许,随后问:“就不想知晓到底是暂时如此,还是今后都一样?”
“怎么不想?”嬴政捏了他的脚踝继续往前靠:“但想这样多有什么用?”
这也不是两人说话间就能弄清楚的事,既然如此,不如趁着这机会做些别的事。
他将秦政的小腿搭去了自己肩头,这个角度,配合上他松垮的衣装,是春光乍泄。
秦政并不太好意思去看他的脸,瞥过脸去,又想把腿收回来。
嬴政不让他躲,控着他的小腿往前靠,让他的小腿肚逐渐擦着他的肩往下滑,直到足够近时,秦政的膝弯恰好搭在了他的肩头。
而他垂了眸子,把着秦政的腰含住了他。
手掌下的腰线有些发颤,嬴政还以为他疼,咬着他的动作都轻了许多。
可在他看不见的上方,秦政看着他的模样,脸上红得几乎烫人。
明明都与他胡来了这么多回,该觉得不习惯的都该在一次次的交融中被抹去。
但他此次穿着从前的衣装,甚至面容都与之从前一样。
华冠丽服,本该在端坐高堂。
可他在干什么。
这宛如镜像般的人在面前做这种事,敏感的感官被温热的唇舌包裹。
秦政捂了脸。
未免有些。
太刺激了……
第162章 征战
底下的触觉愈发明显, 秦政捂脸的同时,手指又绕去嬴政发间,额上起了细汗, 仰着脖颈气喘。
他的腿架在他肩上,无意识地缩拢,又被他摁着腿扒开, 吞得更深了些,如此往复,不多时, 他便缴了械。
嬴政咽下去他的味道,起来便握去他膝弯,往上一提,秦政往后倒了去, 嬴政压去人身上,就要去吻他。
可秦政暂且挡了人, 侧过脸去, 吻随即落在了他脸颊。
嬴政将他正回来,问:“自己的东西, 有什么好嫌弃的?”
秦政哪里又是嫌弃。
像是证明自己一样, 秦政将他拉了下来,舔开了他的唇。
些许咸涩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秦政闭着眼胡乱吻他。
手指触去熟悉的温度, 他的这副模样嬴政尽收眼底。
平日秦政可不会这样,总是与他对视着,总要先去争一段主动权, 直到没力气了,才会任他摆布。
他享受了一会秦政的顺从, 又哄着他睁眼看他。
他咬湿了他的耳垂,在他耳畔道:“机会难得,难道就不想看看是何种景象?”
秦政知晓这种怪象或许会在明日消失,但现下这种场景,他也确实是有些难为情。
从前问嬴政的问题此刻转嫁到自己身上,秦政才知道那时他的脸红到底是何种意味。
他的想法被嬴政听得一字不落,所想和做出的反应都被他控在手里,在他的几番引诱和威胁之下,秦政终于慢慢睁眼来看。
帷幔遮挡间,烛光透进半盏,又被嬴政挡了完全,被全然笼罩在阴影下的秦政看不清什么。
听到他所想的嬴政于是半起了身,在他身上俯眼看他。
少了那颗红痣的他比之平日要少去许多精致的漂亮,取而代之的,是与他别无二致的脸。
秦政顺着他的脸往下扫,他的肩颈泛着薄薄的汗,上身线条流畅而紧致,收紧在腰腹处,再往下……
秦政蜷了腿,搭手到自己脸边。
嬴政将他的手挑开,故意问:“为何不看了?”
他明知故问,秦政不答话。
他的手再度将自己挡住,这次却不是能轻易扒拉开,嬴□□身下去,想要将他老是逃避的手给锁去一旁。
可就在嬴□□身下来的一刻,秦政抬手就环抱住他,随即一个翻身,就将两人对调了位置。
他跪坐在自己身上,上身裸露的尽然是方才吻上去的点点痕迹,嬴政迎着他朝下看来的眼神,笑问:“做什么?”
说着就想去握他的腰。
“不是要我看吗?”这次换了秦政居高临下。
他打开了嬴政伸来的手:“别动。”
随即一手撑去嬴政小腹,盯着他的脸就开始缓缓动作。
这次他的视线不再逃开,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看得久了,秦政才慢慢抛开这份羞耻,又含着一口气似的,要将他逼得缴械投降。
但他显然低估了这许久以来嬴政练就的平常心,他看着秦政这样,不仅没有丝毫羞耻心,反而看着他胡乱想着其他。
他想了什么,秦政可都听得到。
视线中尽然是他的脸,一番话听下来,听得更是面红耳赤。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这样会说这些不正经的话。
听得多了,连带着动作都迟钝,不多时,他反而败下阵来,俯去了嬴政身上。
转而又被他压了下去,被逼着看着他继续。
床塌间的厮磨尽兴而落,而这种异象直至日出时分才渐渐消去。
但这份新意难得,两人后来试验许久,但已然过了月圆之际,要想凑出这夜的条件,还得等下回月圆之际。
等来这个时机之前,夏初已至,扶苏也就要离去咸阳。
王乔松与他一同走,平日热闹的咸阳宫一下少了两人,来送他的一众都没有什么欢喜神色。
早已知晓的分别之日,离别的话也无需多说,嬴政只问了他一句:“下回何时归咸阳?”
扶苏如实道:“若是平日没有空闲,或许要等到来年年关。”
意料之中的答案,秦政没有对此说什么,而是问他:“可还记得上回你离去之时寡人所说?”
无非就是在外照顾好自己,如若有应付不了的麻烦,记得回来寻他。
扶苏自然记得,与他重复一遍,又嘴甜道:“父王说的,我自然都记得。”
将秦政哄了开心,扶苏又去与嬴政道:“父皇说的我也记得。”
他这种对秦政的招数总会连带着来对他用,不过嬴政倒是也受用,应了声,又道:“记得传信回来。”
扶苏点头答应下来,王乔松听这边的话头落去,将抱着的子婴换去了奶娘手中,也来与众人告别。
蒙恬两兄弟昨日还与他们围坐共谈,此时也不多说耽误他们了,只是祝愿了他们在外顺遂。
倒是近来与他们熟络起来的嬴珞,踌躇间给他们送上了一对玉制配饰,说是能护佑平安。
收下这些祝愿,两人这才各自上马,在众人注目下逐渐远了咸阳。
夏初随着他的离去速而过去,而夏日在紧锣密鼓的绸缪下度过。
秋日,关中平原在水渠的滋养下迎来了第一次丰收,囤积在蜀地的兵器东运,秦国大地厉兵秣马。
也在次月,秦国攻韩的军队踏出国境。
韩王恐惧秦国大军,纳地效玺,派出使臣与秦国示好,请为藩臣,一众使臣中,其中就有秦政一贯青睐的韩非。
军队已发,秦政本没有停战接见使臣的意思,但在嬴政的建议下,秦政还是接见了这支队伍。
与韩非的相遇并不如想象中的志趣相投,秦政极为认同他的著作与论断,却不代表着认同他话里话外存韩的心。
多次谈话无果后,秦政将这个难题留给了嬴政。
从前嬴政将这个难题推给了李斯,并在默许之下认同了他毒杀韩非的举动。
不过此世,嬴政将他留了下来,与他细细相谈天下一统之大势,以及一统后的宏图。
若是他接受,那便留,若是不接受,那他便一如前尘,随韩国国运而去,嬴政并不会多做挽留。
这些并不是一时半会能言道清楚,嬴政独独将他留下,而遣回了其余官员,来秦使臣被扣留,代表着秦国彻底撕破与韩国的关系。
韩国自知求和无望,孤注一掷想请外援,但弱小国力并未有支撑到韩国请得外援,秦国雄师入新郑,韩国亡。
韩非的存韩之心随之破灭,自此消沉,本想随之而去,可又心怀着多日来嬴政与他构筑的法家大成王朝。
犹豫踌躇间,经由嬴政几番开导,他最终在嬴政的邀请下留下。
关于他的事,秦政并不好出面,得知他终于想通,本想让他与李斯为伴,但韩非拒绝了他给的官职,言明他只留在秦国著书。
对于他的选择,秦政并没有过多意见,只是隔在他们之间的国仇暂放,在之后的许多个下午,三人得以互换所思所想,饮酒长谈。
一朝灭韩,韩国大地被纳入秦国版图,一直待在秦国境内的扶苏去到这片新地。
一直以来的讲学与惩恶照旧,恩威并济,他带来的王权与教化争取到了许多民意,在日复一日中的游历中,他慢慢瓦解着顽固的抵抗势力。
筹谋多年,一统之势起,便无法再被遏制。
秦国灭韩后继续整军的消息传遍各国,一时各国国君人人自危,在抗秦的同一目的下再欲结盟。
嬴政便召来从前被赵国逐出境外的姚贾,秦政予其车百乘,准其携千金,让其游说各国。
姚贾借以财宝登门,在各国之间周旋,化解了各国结盟之势,自此,各国最后一次合力抗秦的机会流失在巧舌之下。
第二年开春,嬴政早已埋在燕赵边境的势力激化两国一直一来的旧仇,顺利挑起了两国征战。
赵国兵力北上之际,长年往返秦燕的外交使臣蔡泽赴燕,假意与燕国结盟,秦国配合燕国,燕国派燕太子丹前来秦国为质。
对于这名在赵国有过几面之缘的太子丹,秦政并未投以过多关注。
嬴政布局天下,落在此人头上的棋,也只有借其之手,让秦国有攻燕的借口。
对于他在秦国的待遇也就一如前世,不关注,也不苛待,任其自生自灭。
而这年,秦国借援燕的名义大举攻赵。
李牧已死,这两年来赵国边关匈奴为患,兵力铺陈去边境,此时又与燕国起战,赵国南部几乎没有布防,秦国大军由王翦带领,一路长驱直入。
昏君佞臣当道,赵国良将无兵可用,良臣无处可依,赵国国土无可复还地被秦军吞没。
李左车在见证一番乱局后,在秦军将领的口中得知当年真相,在看到李牧临走时留下的血书后,毅然决定出走秦国。
秦王政十二年,赵国都城邯郸被破。
赵王身死,赵太子迁在其兄赵嘉的护送下逃出邯郸,赵嘉晚行一步,落入秦军包围,最终血战邯郸,殉国而死。
邯郸军民拼死保下的太子迁却在逃亡中不堪其间困苦,仅仅半月后,新立的赵王迁带领赵国军民向秦国投降。
赵亡。
同年,太子丹在咸阳听闻秦军有意继续北上,不顾险阻,自咸阳脱逃。
嬴政放任了此事走向,秦国军队在赵地修养整军之际,太子丹顺利回燕。
世间格局自嬴政与秦政联手后大变,嬴政为秦政规避了极大部分可能的风险。
唯有此事,兜转间仍旧登上舞台。
易水边的壮士再度唱响流传史书的慷慨悲歌,踏上去而不复还的。
赴秦之路。
第163章 刺秦
此年正值夏日, 宫中各处炎热,嬴政与秦政共在置了冰鉴的屋子里,看着各地呈上来的各项事宜。
秦国接连吞并两国, 如今军队修养生息,各地的事宜却照多不误。
两人共同处理,有时也要看到傍晚时分, 不过比之一人总归是好的,至少,是不必去占用晚间属于休憩的时光。
秦国下一步便是攻燕, 攻燕的同时,嬴政打算动用扶苏早已埋在楚国的势力,挑动楚国王室之争。
一统的进程循序渐进,尽然在计划之内, 嬴政并不多有忧心。
近来之事,唯有一件值得在意。
秦政看着眼前竹简, 道:“燕国要与秦献上国土, 还要举国请为秦国内臣。”
这与当初韩国请求存续的方法简直如出一辙,秦政本想略过此事, 却又在扫下去的一眼看到些新鲜事。
随即意外道:“那时策划成蟜之变的韩国贵族如今在燕国?”
那时成蟜已死, 秦政没有对其真假娘亲予以追究,但对于背后操纵的韩国贵族,倒是了解得清楚。
韩灭后, 韩国贵族四散奔逃,其中就有参与此事的一众。
其余该杀的秦政已然寻仇,只有一人, 提前参透局势后隐去了燕国。此时被燕太子找出,为了示好, 燕太子与他呈上了这名贵族的头颅。
对此,秦政与嬴政道:“倒是有些意思。”
他这样说,就是对此十分有兴趣。
那时因为这场策划秦国多有损失,连带着扶苏与蒙骜重伤。
还包括后来牵出回归前世的方法,让嬴政神伤,让他们二人分隔一月,这些债秦政尽然算在了这些人的头上。
仅剩的一人被找出,秦政自然是与他寻债。
不报此仇,秦政不能心安。
嬴政知晓他所想,也不对此多说,默然间答应下来他想接见燕国使臣的想法。
很快,此事就被定下。
也在不久后,约定中接见的日子很快到来。
秦政将此当作一件平常事,不知为何,嬴政却对此似乎是添上了几分重视。
问他为何,嬴政也不答,只是嘱咐他在袖中带上一副匕首。
秦政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
接见使臣,秦政照例穿上了正式的朝服,亦带上了冕冠。
嬴政本劝他不带,但秦政顾及一贯的作风,没有听他的话,是坚持要带。
他既然坚持,嬴政也没有过多阻拦,任他这样穿着,之后跟随他上了朝堂。
他站在朝臣最前列,看着荆轲自大殿门口进来,身后跟着秦舞阳。
一如从前,秦舞阳看着大殿巍峨,以及其上君王气势,最终还是起了怯心。
荆轲仍旧是镇定自若,掩盖过去秦舞阳的惧色之后,便呈上了那韩国贵族的头颅。
秦政过目一看,与先前彻查时呈上的画像是为一致,让荆轲盖上这血腥物事,随即让他将燕国献地的地图也呈上来。
那地图被荆轲握在手中的一刻,嬴政面上神色微变,掩在袖下的手微微收紧,往前抬步间,连带着一旁的蒙毅都觉察出几分不对劲来。
其上秦政看着徐徐展开的地图,却是毫无察觉。
直至地图展到最后,卷起的图纸只差丝毫未有展开,秦政面前瞬时寒光一现。
一把匕首出现在他眼前。
方才还低眉顺目的荆轲面上骤起了狰狞神色,地图在转瞬间跌落,哐当一声,就砸在了秦政所在的高台上。
砸下的声响在大殿上众臣的心上如同砸下一拳。
一时众人大惊,事发突然,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有事先有准备的嬴政当即抬步,就要上去秦政所在的高台。
电石火花之间,秦政在寒光闪现的同时迅速起身想往后撤。
荆轲却抓住了他的袖子,那道寒光直直就朝他刺来。
秦政几乎是在这一刻明白了嬴政让他带上匕首的目的。
兵器转瞬自袖中滑出,秦政抓了匕首,直直朝着自己的袖子划去。
但荆轲的匕首同样快,两相对撞,没来得及握紧匕首的秦政当然落了下风。
他手中的匕首被荆轲的撞落,但他极快的反应也算是逼开了荆轲抓他袖子的手。
秦政得以脱身,也没有时间去召人,只在往后退走的空隙间,他下意识就看去了台下的嬴政。
余光中见嬴政正朝这上来,秦政瞬间心安不少,脚下稍显了惊慌的步子都沉稳不少,继续往旁退去。
而台下的众人。
“王负剑!”
秦政听此言,几乎是心下一惊,身后的礼剑在这种场合是装饰为主,不曾想有一日要被拔出来御敌,剑身的长度本就有些过长,此时退避,又哪里有时间去拔。
手中失了武器,他不能与此人硬碰,当下又拔不出剑来,秦政退避间看准了一旁的柱子,就躲去了其后。
戴在头上的冕旒在大步的奔跑间晃得厉害,珠子囫囵打来面上,打得秦政脑门疼。
这时也没有时间去摘下这冕旒,秦政忽而有些后悔早些时候没有听嬴政的话。
宽大的柱子将二人隔开,秦政绕了一圈,正绕回原地,迎面就撞上了赶过来的嬴政。
看到他的一瞬,秦政即刻就侧了身,剑柄的那侧瞬间就对准了他。
嬴政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几乎是无缝衔接地,将这礼剑从他背后拔了出来。
荆轲在此刻从柱后绕出,面对刺过来的匕首,嬴政将秦政护去了身后,举剑与荆轲对上。
台下众人在提心吊胆中转为目瞪口呆。
蒙毅赶着上前的脚步顿在了原地,随即,他在高台前的台阶上缓缓扶额。
面面相觑间,秦国的金殿高堂之上,充斥着众臣的腹诽。???那可是秦王剑!
相邦怎么说拔就拔!
虽然他们已经足够卿卿我我,但这次是不是有点亲密过头了!
台上两人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片哗然,嬴政与荆轲对剑,荆轲自然不敌。
就在嬴政打落荆轲手中匕首,又刺破其手腕膝盖之际,自外冲进殿上的护卫上前,即刻将其制服。
对于此次燕国来使的朝见,殿外安防由蒙恬负责。
蒙恬尽职尽责在其外戒严,却也是没有想到内殿居然上演着此番景象。
进来将口出狂言的荆轲压下去之际,蒙恬看着手握秦王剑的嬴政并没有丝毫意外。
是已然习惯。
刺客被压下大殿,嬴政这才注意到台下异样的目光。
在退步间将剑换去秦政手上,嬴政这才后撤离开。
事发突然,秦政本还在方才的惊险之中,未有缓过神来,嬴政给他递剑之际,带着他体温的剑柄握来手中,秦政这才如梦初醒。
回忆起嬴政在此事上的异样,秦政才缓过来,却是有些赌气,朝他看了一眼,尽然带着些与他闹脾气的意味。
也没有当场说什么,他示意跑上高台的几位朝臣都下去。
经了这一遭,朝会也已然不是继续的时机,摆在桌案上的头颅以及掉落在地的图画摆在这高台上实在扎眼。
这残局交由下侍处理,秦政带着百般怒火下达了秦国对燕国宣战的决议。
随即就宣了下朝。
此事惹起的火气一时不能消,秦政回去凉室静心。
他脱去了方才颇为烦人的冕旒,直直就在一旁坐塌上落坐,也不靠去随他过来的嬴政身上。
就这样默然坐在一旁。
嬴政知道他现下生气,将他抱过来揉了半天,又柔声说了许多好话。
诸如不告诉他此事,是因为要借此事去征讨燕国。
况且,他已然多次暗示秦政此次使臣有异心。
比如给他匕首以及提醒他不要带冕旒。
哪想秦政对他太过信任,他不说,秦政就下意识觉得自己不会有任何危险。
他诚心与秦政说着歉意,又保证道:“日后关于这些,我定然与你言道。”
秦政其实也没有对他有太多怨气,只是与他闹闹脾气,想听他哄哄人。
他一番话说下来,秦政气也差不多消了,觉得他果然在认真悔过,正想与他说自己并没有多生气。
可方才的劲头过去,秦政冷静下来,此时细细去听,却听得嬴政含在喉咙里的声声笑意。
当即气不过,秦政摸了一手冰水就往他颈窝抹:“你还笑!”
嬴政缩了脖子,既然被他发现,嬴政也不藏了,自进屋起就压着的笑意更是明显,嬴政道:“小/秦王可有后悔未有听我的话?”
秦政回忆起来就觉脑门疼,但他并不想承认,而是道:“就不怕我当真出事?”
嬴政自然不担心,道:“你可不是要随时护在手中的娇花。”
他从前毫无准备,在这场刺杀中也未有受伤,秦政还携带了匕首,又有他救场,又怎么会出事。
也是这个道理。
秦政又不说话了。
但对于他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秦政还是不想轻易原谅。
秦政朝着他闹脾气,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看他惊慌失措,在朝堂上闹出的笑话。
嬴政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与其说想看他失态,不如说想看他这宛如炸毛般的小脾气。
嬴政给他揉脑门,道:“若是知晓你会受伤,我绝不会让你去冒这样的风险。”
被冕旒疯狂砸脑门也算受伤,秦政在内心腹诽。
嬴政却道:“若说你在意其中颜面,也可不必。”
嬴政与他说起从前。
关于此事的颜面,他比之秦政可是多丢了不少。
那时他比之秦政是孤立无援。
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朝堂上响彻的王负剑之声充斥耳侧,他却没有空闲拔剑,直至夏无且投掷过来药袋,他借此时机拔剑与荆轲相对。
这些记忆嬴政都没有给他看过,秦政起了些兴致:“当真?”
嬴政道:“骗你作甚?”
秦政盯着他又不做声了。
他每回这样,都是起了些其他心思,嬴政都不消猜,就道:“这段记忆大可给你看。”
秦政这才满意,也不与他生气了,主动靠去他怀里,就道:“日后关乎这些都要与我说。”
嬴政自然都答应他。
“后来呢?”
对他的信任丝毫不减,秦政转头就放下此事,与他道:“为你投掷药囊的那位侍医倒是机灵。”
只可惜此世与前世的时间差上些许,现下夏无且还未有到他跟前来当侍医。
作为救君王有功的臣子,奖赏当然少不了,秦政问他:“对于此人,你是如何?”
关于奖赏自然可以随意言道,嬴政道:“赐黄金二百镒。”
至于说了什么……
嬴政咳了一声,随后道:“无且爱我,乃以药囊提荆轲也。”
秦政顿时从他身上起来,斜眼看他,咬着字就道:“无且爱我?”
第164章 一统
嬴政解释道:“只是随口一说。”
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秦政当然知道他没有其他意思, 但他想说的也并不是这个:“你可从没有这样直白地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都不说爱我这种表达,就连喜欢,他当初都没有言之于口。
事实如此, 嬴政一时没了话。
对于他人这样直白,是因并没有这回事,话说出口, 也没有想那样多。
但对于秦政,他是当真喜欢,这样说未免显得很是肉麻。
不过此事摆来明面上, 嬴政估计他不会轻易放过,于是问他:“小/秦王想让我说什么?”
秦政反问:“你说呢?”
嬴政琢磨片刻,于是道:“我心悦于大王?”
“再说。”秦政一直耷拉的嘴角挑起一个弧度来。
他这副模样,显然是听了个满意, 可又想继续听。
嬴政顺了他的意思,又道:“我心悦于小/秦王。”
秦政嘴角的弧度更是明显, 他贴住嬴政的额头, 随后在他唇上吻了一下,道:“再说。”
带着唇上的那点余温, 嬴政这回说得更慢:“朕心悦于小/秦王。”
秦政彻底听了个高兴, 也回应他:“寡人亦心悦于陛下。”
他故意含着声说话,一字一句牵连不清,看着人的眼眸煞是明亮, 嬴政应声下来,心底都是满的,垂眸间他微微偏了头, 去吻住了他的唇。
腰间被他抱住,秦政正想回应他, 可方起的情意被一阵叩门声打破。
他遇刺一事重大,并不会随着二人躲来凉室而避过,方才没有处理完的事,如今又找上来门。
禀报的人上来,两人这才得知被带下去的刺客已然自刎。
此世因嬴政救场,形势没有如从前那样危急,荆轲也就没有像从前那般被当堂杀死。
倒是没想到他性子这样刚烈,没有血染朝堂,他也不愿再接受半点拷问。
他死了也就死了,两人都没有过多在意,秦政下令将他曝尸荒野以示警醒,此人就被他在心中放下。
不过他背后牵连的燕国,秦政可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
对燕宣战不说,更有对燕太子丹的悬赏,秦政下令,若是有刺客能取燕太子性命,即可领下黄金二百镒。
即使身死,也会为其家人下赐同等赏金。也无需担忧惹得燕国怨怒,届时秦国自会庇佑。
此等悬赏一出,一时想取燕太子性命的不在少数。
蓟城在这条悬赏的作用下戒严,太子丹被迫藏身燕宫。
也不需他躲藏太久,此年秋,秦国休整完毕的大军发出,自边境攻入。
燕军与赵国残党一同抵抗秦军,但赵嘉已死,这支赵国残党并不如前世那样骁勇善战。
也就不能阻住秦军脚步,秦国军队长驱直入,很快就近了蓟城,燕王自知无力回天,举宗室北上避战,走前,还主动献上太子丹头颅求和。
既然已然攻占燕国都城,秦国断然没有放弃吞并燕国的道理,但燕国北部实在遥远,其后又有赵国叛军与他国虎视眈眈。
秦政对燕王的请求模糊回应,即不正面答应求和,可也未有继续进攻,只将现下打下的燕国土地划归到秦国版图之下。
随即挥兵南下,对付尚有一战之力的魏国和楚国。
此时,楚王室内乱已起,关乎继承人选的争斗在寿春掀起波澜。
秦国进攻魏国之际,楚国选择了袖手旁观。
比之楚国,魏国国土小上良多,在多年来各国蚕食之下,仅仅剩了都城大梁以及周边城池。
从前,因其都城难以攻克。秦军在几番强攻之下耗费了大量兵力与粮草。
此次,将领王贲围困大梁后,秦政令其放弃强攻大梁,转而先将魏国剩余城邑全部攻取,让大梁城内的魏国君臣失去所有的外部支援,在无力中眼睁睁看着秦军围困孤城。
但即使如此,大梁城内的君臣仍旧誓不投降。
面对大梁高大的城墙以及纵横交错的水网,王贲的计策与从前如出一辙。
这计策递呈到眼前,秦政并没有什么犹豫,同意了他的做法。
城内人不死,日后或许又会化为一批批反秦势力。
秦政对这样的杀孽毫不避讳。
得了他的准许,王贲随即引来黄河以及各类沟渠之水,水灌大梁。
水淹三月,大梁城墙终于不堪重负垮塌。
城内人只有少数有余力造船者得以避难,其余百姓死伤无数。
魏王驾上小船,在臣民恸哭之下不得已出城投降,其后被王贲所杀。
魏亡。
直到此时,秦军攻势才让楚国猛然醒转。
寿春境内的王储之争暂且歇下,楚国危局被摆上了明面,楚国军队速发往边境,严阵以待。
却也在此时,秦国一收攻势,军队在魏国境内铺开,丝毫没有继续行进的意思。
楚国将领一时不知如何应战,却也不敢贸然后退,就这样驻扎在边境不远。
前线军情传到咸阳,秦政半靠在嬴政怀里,问:“就这样耗他们的粮草?”
嬴政答:“秦军也需修养。”
接连征战,至少要过去这个冬天,才好继续发动军士。
驻扎的粮草战备尽可从攻占的城池收缴,秦政决议为新旧年交替仍留在外驻扎的军士下发犒赏。
而又至一年冬日,每到这时,两人就会不约而同思及聚少离多的扶苏。
扶苏在水淹大梁后,便前去了这满目疮痍的魏国故都。
大水过境之后,这篇废墟之上尽然是流离失所的魏国民众。
扶苏去到大梁,收容了许多在此场灾祸中受难的百姓。
借着这几年积攒下来的威望与仁德之名,扶苏并没有成为百姓的众矢之的,反而成功将此地民众的矛头对准了水淹之际抢夺木材造船的贵族。
怨怒随之而起,这场针对于贵族的批判将秦国引水淹城的争议转移开去,扶苏的存在极大程度上化解了秦国在民意上的许多麻烦。
嬴政问起秦政来:“他近来可有传信回来?”
往常扶苏的来信都是秦政来收,近来秦政倒是未有接到他的来信。
不过,许多夸耀他的上书倒是一个接着一个。
秦政给他递了方才看过的一个。
嬴政打开之际,秦政与他概括道:“他们对扶苏的称呼都起了变化。”
从前是贤者扶苏。
“现在呢?”嬴政问。
还不等秦政答,他就看到了竹简上的字。
——圣者扶苏。
嬴政眉头舒缓,神色间尽然是欣慰。
他最终还是做到了他之所言。
没有秦王长子这个身份,他亦能成就一番事业。
其实他早已认可扶苏的这番话,不过以他的性子,自然是要做到最好,直至最后,才来寻求他的认可。
区别只在从前是他一人,现在则变成了寻求他与秦政的认可。
他已然做到,领下这份认可只差回咸阳。
只是近几年连年征战,秦国版图迅速扩大,不仅仅是他二人忙碌,扶苏在外亦然是四处奔波,连带着承诺的每年年关回来都不作了数。
秦政思索着该是何时将他抓回来,思来想去,秦军休整的这一个冬日,想来便是好时机。
两年未归的扶苏也没有拒绝此次的召回,接到家书后,他便踏上了归秦之路。
咸阳宫久违的团圆在飘雪中的阵阵欢笑中度过,开春,齐聚的鸟儿旋即各奔东西。
不久之后,层层披散在旧时魏国领土之内的秦国军队聚齐,秦国调集秦军大半主力开赴楚国。
一直守在边境的楚军奋起抵抗,初始,两军对战,还能战得有来有回。
可待秦军更改策略,采取拖延战术之际,楚国兵线调动便慢慢开始力不从心。
长期驻扎边境,又持续这样久的征战,楚国后方已然撑不起这样大的粮草开支,远在寿春的楚国政局在军事的危急之下再次崩裂,权争不断之际,错误的决断下出,楚国的国运自此断送。
急功近利的打法之下,楚国主力被王翦大破。
而此次跟在王翦身边的小将李信在此战中崭露头角,王翦颇为赏识,在军中任其为福将,由他带领一支军队侧翼助攻。
李信也不负他所望,配合他在楚国领土上攻城略地,长达一年有余的征战在寿春沦陷之际宣告结束。
楚国濒临灭亡之际,芈启与芈颠离秦。
作为楚国王室血脉,二人最终还是无法接受眼睁睁看着故国覆灭。
但在这个世界,两人并没有领军倒戈的机会。就连赶赴楚国,也被嬴政设计阻拦,直到都城覆灭之际,才得以与流落的王室会和。
现任楚王以及钦定的继任者死后,两者接连被立楚王,又接连被王翦与李信等一众秦臣追杀至死。
昔日同僚再会面,双方面上都没有见故友的慨叹,有的只是刀剑上的寒光。
国恨家仇,最后皆随着抛洒在故土的热血终结。
楚亡。
同年,王翦之子王贲率军北上,在北境之地苟延残喘的燕国与赵国残党彻底被秦军吞没。
天下诸国,一时只剩了秦国与其一向“交好”的齐国。
对于长期被秦国远交近攻迷惑的齐国,在休整好军队后,秦国朝齐国派发了使臣。
意识到自己孤立无援的齐国这才觉出不妙。
长期袖手旁观,齐国在此时调集大军,却是于事无补。
人数众多的军队没有足够的粮草支撑,就连军备,都是已然被秦军淘汰的战备。
灭去燕国的王贲南下后,不费吹灰之力就绕开齐国虚张声势的人肉防线,绕后一击,随后长驱直入,直奔齐国都城临淄。
内政早已荒废的齐国朝堂见兵临城下,思及魏国都城之惨状,又念天下已然尽归秦,多我一个无妨。
心一横,齐王干脆不战而降。
齐亡。
是为秦王政十六年。
马蹄踏起飞扬尘土,埋葬了百年征战过往,天下自此,尽归秦土。
第165章 盛典
咸阳。
夏秋交替之际, 初秋的风扫过秦国大地,齐国不战而降,天下诸国统归于秦的消息传回, 秦军班师回朝。
久久在外征战的将士归来,咸阳民众自发在城门处夹道迎接。
灭六国进程中近乎所有的将领汇集,一同在军队的最前列。
只待秦旗飘扬过宫门的一刻, 人群中呼喊声顿起。
民众汇聚,将士远归,战报带回的欣喜在每个人的面上浮现, 早已备好的花环披戴去将士身上。
欢闹气氛中哪里还分得清军民,人头攒动,几个将领的马匹都被团团围住。
几个年长者一脸无奈,看向那边招来一众人的李信。
他年纪轻轻, 在军队只两年,就在灭楚一战中跟随王翦斩获颇多战功, 到底是年轻气盛, 行事张扬得很,这种场合打扮得是花枝招展。
不仅如此, 他还要故意慢了马蹄, 去接下众女子们给他递的花环小篮,花团锦簇间,他长得一副玉面, 说话也招人喜欢,一口一个姐姐妹妹地唤人,直教人面渡秋霞。
结果就是招致许多年轻美眷, 将行队围了个水泄不通。
军队在城门大道上滞留,欢声笑语几乎要直直传进咸阳宫。
扶苏回来时, 咸阳便是这般欢喜景象。
恰好撞上这水泄不通的长队,他只好下马,将行李都安排给下侍,之后就牵着王乔松拨开人群穿梭着往前。
思念所至,让他并不想再等,在一片拥堵中挤出去,就直奔了咸阳宫。
他故意将回来的时日说晚了几日,一路急着回来,是想给等他归来的几人一个惊喜。
宫内正紧锣密鼓地准备几日后的大典,嬴政和秦政哪里知晓他今日就回来,此时还试着几日后要用到的衣装。
是一套全新的礼服,玄色为底,袖口领口渡上金色,装饰其上的玄鸟与日月皆由金线勾勒。
与这套礼服配套而制的冕冠还放在一旁,两人却都没有过问,直到穿戴齐整,嬴政才问了一句:“可要戴此冕冠?”
秦政只看了一眼,就拒绝道:“不必。”
自从那回刺秦之后,秦政就少带冕冠,而他既然统领天下,天下法则由他来定,他决定就从几日后起,废除这冕冠。
还是通天冠戴得舒心。
只待浑身上下穿戴齐整,秦政在嬴政面前转了一圈,问:“如何?”
这礼服与他从前所穿差别并不大,只是秦政穿上它的年纪实在比他早上许多。
又是六年过去,他身上的意气却是没有磨灭哪怕半分,嬴政欣赏着他的这份矜贵与傲气,道:“甚好。”
秦政又去照了铜镜,自觉果然很是良好。
只不过比起嬴政来,他还是少了那份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冷淡疏离,秦政又将他拉过来,在他唇上落吻,似乎是要从他这里品尝到几分他的气质。
两人之间这点微小的异样似乎要通过唇齿相渡,他的脸被嬴政托住,深吻间,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殿门那边的些许异样。
门开了些缝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睁大了,盯着屋内贴在一起的人满是好奇。
“太子殿下!”
一旁亲卫低头,这才注意到这不知何时冒出的小鬼头,见他抱着竹简推开了些殿门,心下一惊,余光间看到屋内景象,吓得立马就把他往旁抱走。
屋内两人被这声响惊动,纷纷回头出殿,就见了子婴被亲卫抱在怀里,还在盯着他们不放。
往常他都会直接往两人身上黏,此时却好像是呆住了,小手抓着亲卫的衣袍,看着他们眨巴着眼。
思及半掩的门,都不知方才的景象子婴看到了多少,嬴政咳了一声,问他:“何事寻我二人?”
子婴这才缓过神来,从亲卫身上下来,缓缓打开手里的竹简,指着其上的字给他们道:“这句话的意思儿臣不懂,想去找韩非先生,但他不在。”
这竹简摊开来,比他的脸还要大上些许,使劲举起来的小模样逗乐了秦政,他穿着这一身华服,就这样抱起了子婴,给他解释完,又问他:“寡人这样说,你可明白?”
子婴点点头。
这个问题明白了,可还有一个不明白。
他问:“阿父和爹爹方才在做什么?”
秦政:“……”
他果然看到了。
秦政的目光投向嬴政,示意他快编个理由搪塞过去。
嬴政只好道:“没有做什么。”
思及他正是学人的时候,秦政又添了句解释:“只有对喜欢的人才能做这等事,不许随意学。”
子婴似懂非懂地点头。
秦政看他这副模样,还想与他说道,余光却瞥见了什么。
他的视线转瞬就被吸引过去。
随后耳边就传来两道声音:“父皇!”
如今两人都为秦皇,扶苏和王乔松略去了父王这个称呼。
久别的人忽而出现在面前,无论是嬴政还是秦政都是满脸错愕。
子婴亦然眼前一亮。
不同于两人还颇为冷静地站在原地,子婴从秦政身上蹭了下去,小小的身影朝那边两人跑去。
虽说不怎么见得到,但子婴对这个温柔可亲的老师,还有总会带他溜出宫玩的师娘很是喜欢。
王乔松见他捣腾着腿就扑了过来,半蹲下身把他抱了个满怀,让他乖乖叫了人,才抱起他和扶苏一同过去。
秦政先问了话:“怎么还提前些时日回来?”
说完,他先替了扶苏言道:“归心似箭?”
扶苏应声道:“自然。”
说着又反问:“父皇难道不希望我提前回来?”
他提前几日回来,两人自然是开心的,与他说话都藏不下笑意,闲话说了一阵,秦政暂且换下了这华服。
随即一行五人就准备参与宫中宴席。
又因被堵截在城门的将领耽误了行程,宴席要晚些才开始,几人先在后殿逗着子婴玩乐,这个当口,那边蒙恬和蒙毅协同布置好宴席事宜的嬴珞结伴过来。
平日要年关才能见面的一众在今日得以齐聚,子婴与这几人早已混熟,一点都不怕生,混在其中玩得开心。
当初逗扶苏的问题被拿来逗他,王乔松在他面前蹲下身来,问:“我们当中,子婴最喜欢哪个啊?”
子婴看了一圈,指着那边靠在一起的嬴政与秦政就道:“最喜欢阿父和爹爹。”
随即又将剩下的人指了一遍,一个个都说了喜欢。
在场人无不被他逗笑,王乔松戳他的头:“小机灵鬼。”
话音才落,子婴也不知想了什么,盯她一阵,之后往前一步,吧唧一声,就在王乔松脸颊上亲了一口。
这清脆的一声响沉默住了众人。
王乔松:“嗯??”
扶苏:“”
王乔松被他惊了一跳,问:“子婴在做什么?”
嬴政一见这架势,心道这孩子怎么什么都学这样快,正想出声带过此事,哪想子婴是个嘴快的,小手又指来他们,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道:“阿父和爹爹也这样。”
毕竟爹爹说对喜欢的人可以这样,那么他喜欢这些大人们,自然也可以这样。
想着,他拽了扶苏的袖子,也想把他拽下来亲上一口。
但他童言无忌,场上除去他还在活蹦乱跳,尽然是一片死寂。
嬴珞在心中替两位陛下小小的尖叫了一下。
这是给孩子看到了什么!
秦政在这尴尬氛围中咳嗽一声。
好在子婴没有有样学样去亲人家的嘴。否则,这事可就闹得有些无法收场了。
将他教育了一阵此喜欢非彼喜欢,秦政给蒙毅递了一个眼神,蒙毅随即会意,将话题引去了将要开始的宴会,带头就要去往大殿。
蒙恬更是将自家口出狂言的徒儿直接拉到身侧,小声与他道:“以后切莫什么都与陛下学,明白吗?”
子婴在这种阵仗下自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做错了事,看着他就啄米似的点头。
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听懂,蒙恬也不可能去与他说重话,只揉揉他的脑袋,随即抱了他就去参加了这场宴会。
朝臣汇聚,歌舞升平,宴上君臣同乐。
而秦并天下,举国同庆,宴席自然不可能只在宫中盛起,咸阳宫近三日会取消宵禁,直至深夜,咸阳偌大城池,还会见成片烛光。
民众欢庆,城墙上军防却守备戒严。
四天三夜过后,全面戒严的咸阳城迎来下一场盛典。
百姓们再次齐聚,只是此次自城门换做了咸阳宫外,众人翘首以盼,直至咸阳宫大门开。
“大王来了!”
城中人爆发出一声惊呼。
宫中轿缓缓而出,秦政的车轿会在城中巡游,所到之处也不露面,还是用了当初一样的垂帘轿。
而与上回冠礼不同的是,这次他身边多了一人。
嬴政本觉得与他一同不妥,但秦政坚持拉着他同坐。
六年过去,他在朝堂上的政绩有目共睹,在民众心中的威望节节攀升,而他们的关系,几乎是被世人心照不宣地承认。
就算不承认又如何。
秦政根本不在乎史书在此事上对他的编排,更不必说当下世人所言。
蒙恬与蒙毅并排跟在轿子后,一路跟随着二位,亦承下不少热情。
不比扶苏与王乔松成双对,围去两人身旁的美眷良夫基本没有。两人都未有成婚,城中惦记他们的倒是大片。
蒙恬对于收下这些姑娘的礼物颇有些不好意思,拘谨的样子不知被哪家姑娘看见,要打趣他一般,抛了个白色物事上来。
蒙恬只听得有人大声唤了一句内史大人,回头去看,却被一片白色蒙了眼,摘下一看,顿时满面羞红。
竟是一个崭新的白色肚兜!
这时人群也看清了他手中是何物,顿时爆出一阵笑声,蒙毅侧头一看,就见自家兄长拿着姑娘家的贴身之物不知所措,也笑开了怀,大声道:“哪家的小女子?出来认了这肚兜,我亲自为你主了这良缘!”
蒙恬急声道:“毅儿,你乱做什么主!”
可底下早已炸了锅,应声的不计其数,蒙恬忙想甩了这烫手山芋,又觉得丢弃实在是不好,正手忙脚乱,一旁的嬴珞伸了手:“内史大人,给我吧。”
蒙恬连忙递给他,道:“多谢!”
可欢呼声并未止息,谁叫嬴珞一副冷面状似无情,却又乐意去给蒙恬解围。
还不拒绝给他大着胆子给他递花的女子。
嬴珞本以为自己就算接了这肚兜,也不会有什么麻烦。未曾想就在他把这物事塞去袖口之际,给他撒花的人顿时变多,马匹前被方才不敢轻易靠近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嬴珞眼看着自己身上、马上都被鲜花与各类小物件装饰得繁乱无章,又不知如何去拒绝这份好意。只好直愣愣待在原地,直到他身边实在塞不下任何礼物,这才被放走。
轿子后边闹成一片,秦政也没有管。
欢庆三日,城中百姓兴致正高,也不必在此时搅了兴头。
他只顾着牵着嬴政的手,十指相扣间,与他绕城一周,随后车轿回宫。
咸阳宫。
秦政换乘宫轿,在金殿前的高阶上缓缓而上。
而嬴政绕去了后殿,自此处去前堂,随即到了秦政将至的最高处。
行至最后一段阶梯,秦政下了宫轿,轿夫随即撤下,唯余他一人缓缓拾阶而上。
他的身影同前世的嬴政交叠,本该孤独行于大道,孑然至死的帝王不会再重蹈覆辙。
路的尽头有人在等他。
长阶缓尽,唯有二人可以踏足的高台上,秦政转过身来。
他的身前,是秦国朝堂骨干,是攻城略地的精兵良将,长戟反射着盛日光辉,咸阳宫的广阔天地似无垠海面。
再远,是错落屋檐,是他国土上居有其所的万千子民。
秦政受万人朝拜。
而他的身后,嬴政缓步而上,与他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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