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兆头
别的开国皇帝基本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给至亲、堂亲,乃至族亲封上一堆亲王、郡王,直接让宗室变得人满为患。
可是他们这位大安开国皇帝,除了给与他一同打天下的族弟,封了个平国公之位外,对其余一大群亲兄弟姐妹、堂亲和表亲,只从中挑了几个,给赐个伯位,或是一等、二等将军之类的虚名。
也就是说,如今正经能称得上宗室成员的,除了平国公一家外,也就存在感不高的大皇子一家和二皇子一家,以及出嫁的大公主、二公主。
皇上亲族中的长辈与至亲兄弟,都有还在世的,就是那些人还都老老实实的被摁在老家呢。
初时考虑到前几位先进京称帝者,皆大封亲族,结果转头就被后来者按名单给族灭的情况,众人还以为当今是担心自己徐氏一族也会步了后尘,就没有坚持奏请此事。
如今大安开国立朝已经进入第六年,各方面的局势都已平稳下来,皇上都敢离京去巡视边防了,足以见得他对自身掌控朝廷的信心,可他依然没有任何大封宗室打算。
那些想要请宗室出面的人,最终能找的只有两位成年皇子和思远伯。
从皇上对亲族的封赏态度上,不难看出,平国公这个族弟,可能是最能在皇上面说得上话的人,可他不在京中,被皇上派去东边驻守边疆去了。
而思远伯,则是皇上还活着的长辈中,受封爵位最高,唯一在京,还担着有名无实的宗正之名的人。
等到那些人找到思远伯,众人才发现,皇上的这位叔父,即便成了皇亲贵族,依旧朴实本分得让人难以相信。
得知众人的来意,思远伯徐二柱毫不犹豫的拒绝。
“那是皇上和皇后的家事,皇上要出远门,让他媳妇帮忙当家管事,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咱们这些外人有啥好说道的,你们这些大人,管得也太多了。”
要知道,在他家,他这个当家的不出远门,也是由他媳妇当家,所以在徐二柱看来,这压根都不算事,他有什么好反对的。
“徐伯爷,您要知道,皇上乃是一国之主,他让皇后帮忙当家,跟普通人家让妇人当家,它不是一回事,皇帝的家事也是国事,让皇后管事,啊不,理政,乃是有背礼规之举。”
思远伯却不以为然的回道,“你们这些大人,就是想得太多,要是凡事都得按那什么圣贤书上写得来,像咱这样大字不识的,干脆都死了算了,那还叫过日子吗?俺侄媳,咳,皇后是个大方明事理的贤惠人儿,扒家得很,有她替皇上看家,咱都放心得很。”
被接入京中封了伯爷后,思远伯两口子都没少受那些礼规折腾,现在是听到这些就头大。
连人家吃饭、说话、走路、穿衣等等,都要从头管到脚的所谓圣贤之道,在他们看来,完全都是难为人,只是他们也不敢明着反对,说那些不好。
“徐伯爷,放任皇后临朝,相当于是让牝鸡司晨,对咱们徐氏宗室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思远伯诚恳请教,“咱只听说过公鸡、母鸡,还没听说过个这个壁鸡是啥,咱就不是什么好兆头了?”
说那句话的人立刻来了劲头,“那牝鸡司晨的意思,是让母鸡代公鸡打鸣。”
思远伯随即回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这样不挺好,有母鸡帮忙打鸣,省得还要专门喂公鸡吃闲粮,可惜这世上就没这样的好事,而且这跟咱徐氏宗室也没啥关系啊。”
眼看这思远伯就跟脑子有问题似的,根本就说不通,令前来找他的几位大人都深感失策,继续纠缠下去,他们说不定会反被对方那理所应当的思路给影响到,只得悻悻告辞。
看着他们的大儿子客气得将几位大人送出去,一直躲在隔避偷听的思远伯夫人这才现身。
“徐老二,你今天的这个表现不错,就得这样回那些人,人家四娃能当上皇帝,不比这天下人都厉害得多,他做的决定,哪里轮得到咱去说三道四,这些个黑心肝,有好事不想着咱,有孬事,就想到要找咱了,你可得给我离他们远些。”
徐二柱赶紧回道,“你放心,咱这心里都明白着呢,肯定不能让他们给糊弄了,何况他们还想让咱去说侄媳妇拐话,当年要不是有她关照咱这些老家人,老徐家指不定能活下几个呢。”
自家知道自家事,徐二柱夫妻都是看着皇上长大的长辈,知道皇上的成长经历。
他们这些老家人在皇上打天下时没出力,皇上媳妇反倒在老家遭灾时,派人给他们送了一大批粮食,让他们顺利渡过那个灾年,不用去逃荒,还令当地官吏多照顾他们。
思远伯夫人满意的点头,“就是,做人就得讲良心,他们都不知道四……皇上为啥让咱当皇亲国戚,不搭理其他人,还不是因为咱当年讲良心,给他们奶孙搭过手,活该那些个没良心的,啥也捞不着,不过他们能活下来,不被人欺负,已经算是很沾光了。”
在思远伯府无功而返的一行人,在与其他人汇合后,一边忙着对外宣传这个消息,想要激起百姓的反对,一边派人分别前往大皇子府和二皇子府。
还有些人,分别低调的进了某些权臣府邸,去汇报思远伯对此事的态度。
从二品的参知政事常会成,就是权臣之一,听到心腹汇报的信息,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本来太子在朝中越来越活跃,开始负责处办一些事务,就让常家感到如鲠在喉,如今皇上又决定让皇后临朝代理朝政,更无异于是戳他们常家的肺管子。
要知道五皇子仅比太子小一岁,现在还只能在弘文馆上学,即便有他帮忙在皇上面前旁敲侧击的争取,也没能让五皇子获得上朝观政的资格。
在常家看来,皇后代理朝政,跟太子代理朝政没什么区别,此事势必会让中宫母子在朝野上下,获得无与伦比的崇高声望和权势,地位也会变得更加稳固。
这让曾无数次觉得皇上的继承人之位近在咫尺的常家,如何能够接受?
打发走过来汇报消息的人后,常会成难掩怒意得骂道。
“真是蠢笨如猪,难怪他们那些徐家人赶上这泼天的富贵,都沾不上什么光,真是不思进取,一点脑子都没有。”
送完客人回来的常明仁温声劝慰道,“那徐家人不争气,父亲何必如此动怒?经过这两年的事,我们早该认清现实,反正那又不是您的亲外孙,您又何必如此的真情实感呢?”
常会成知道儿子说的这些,才是最符合常氏一族利益的选择,他就是不甘心。
“是不是亲的,外人又不知道,只要皇上说是亲的,宗室玉牒上写着是亲的,他就是我常家的亲外孙。”
常明仁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好吧,是亲的又如何,谁让大姐既不像中宫那般厉害有手段,又不像人家生母那般攻于心计,浪费了她原有的大好局面。”
听到这话,常会成心中的愤怒和不甘顿时泄掉大半,有些无力的坐了回去。
“现在想想,你表姐死得那么早,真是太可惜了,要不然,现在将要临朝理政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
想到近两年收到的消息,常明仁觉得,就算他那位白表姐仍在世,也不一定能像他父亲所认为得那样。
因为当今皇上若是个会受男女之情左右的人,就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只能说是圣心难测,唯一可能肯定的是,原配嫡妻在皇上心中的位置,无人能比,与男女之情无关。
“我们再送个聪明的进宫,给你大姐固宠,你觉得如何?”
常明仁正在想着该如何劝他父亲放下曾经的心思,结果就听到这个提议,只觉得眼前一黑。
“爹,您没听大姐说,后宫现在已经有了一大批模仿白表姐的妃嫔,闹得皇上现在都不爱去后宫留宿了,还是您觉得咱家的哪位姑娘,能与皇后娘娘的手婉相媲美?”
就算他们常家真能出这么个人物,就凭人家皇后稳居中宫,与皇上有着二十年的结发之义,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也没资格与对方相抗衡。
在常明仁看来,与其盯着年近半百的皇上,还不如设法与太子拉近关系。
毕竟那位只有一位太子妃,太子妃娘家看着显赫,可她父母双亡,无至亲可依,唯一的弟弟还小,尚处寄人篱下的状态,不足为虑。
见他爹满脸的失望与不甘,常明仁提议道。
“爹,五皇子的年龄不小了,您不妨向皇上提议,请他带着五皇子一起去巡视西北边防?”
有些事明知不可敌,还非要凑上去,那叫找死,但是有些事情,该争取的还是要尽量争取,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收获呢。
这边的常氏父子还在商量着,将要如何说服皇上带五皇子同行一事,皇上那边抵挡不住郭锦昭的撒娇攻势,终于松口,答应带他一起去西北巡视边防,让小孩喜不自胜的跳了起来。
皇上见状,忍不住又泼上一瓢冷水。
“前提是你要先获得你姐的同意,太子妃若不同意,你就不能去,你也不能怨朕说话不算话。”
郭锦昭的一张小脸迅速皱了起来,“您是皇上,是金口谕言,我姐肯定不会反对,为什么非要得到她的同意呢?”
看着他那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皇上的心情非常好,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道。
“咱这是家事,要尊重所有家人的意见,不来金口谕言的那套,必须是你姐亲口说,她真心同意你去,朕才能带上你。”
柳明月笑看着皇上逗小孩,知道在这件事情上,皇上绝对不会拒绝带上郭锦昭,太子妃也不会真心反对这件事。
毕竟郭锦昭就像是用来展现皇上如何优先郭家遗孤的一面旗帜,带他一起去西北,能为皇上整合西北边防军一事,带去极大方便。
太子妃不会拒绝,是因为她父亲已经去了,难免会人走茶凉,而她弟弟却完美继承了他们父亲的作战天赋,她当然希望弟弟不要错过这次可以增长风闻,还能彰显存在的机会。
正当众人在坤元宫说笑时,有内侍过来通报,说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匆匆进宫求见。
皇上不用多想,就知道他那两个儿子是来干什么的,也知道他们完全是因被人说动了心思,情绪激动之下,才敢这般匆匆进宫求见。
要不然,就凭那两人,根本没这个胆子,真是两个耳根子软的不争气玩意儿,不忠不悌,也不想想他们将要反对的都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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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第42章
理解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皇上与原主成亲前,别人送的女人生的孩子,那时候他自己过得朝不保夕,想的是好歹留个根,死后也有人祭祀香火,也就什么都不在乎。
两个皇子生母身份都有些不堪,皇上当年连这两个孩子是不是他的,都不那么确定,也不那么在意,更没什么时间和精力关注这两个孩子,当然也就谈不上有多上心。
原主嫁给皇上后,不说对这两个孩子视如己出,但是绝对有够关照,所以他们才能平安长大成人,而不是像三皇子那样夭折。
只是这两个皇子既不知感念嫡母对他们的养育之恩,也不曾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尴尬之处,在他们的父亲当皇上后,那野心也跟着膨胀,对太子这个中宫嫡子的身份地位,抱以羡慕嫉妒恨的态度。
他们以为自己的父亲是因太过忙碌,没空与他们相处,他们的生母又不受宠爱,才导致父子感情淡漠疏离,却不知道皇上对他们的出身其实一直心存芥蒂。
也就原主心善大度,觉得稚子无辜,愿意庇护他们,才让他们一直活在自以为是的世界中,没有察觉到父亲对他们的真实态度。
要不然,在皇上作为开国之君,尤缺忠心可靠的得力帮手的情况下,怎么也不至于弃用两个成年皇子。
两位皇子与外人,可能还都认为皇上是因担心他们入朝掌权,会给太子的地位造成威胁,才不愿意重用他们。
却不知道皇上看到他们,就会懊恼自己当年太过草率,从而给自己留下这么两个难以安置的儿子。
他拿命拼,一路受了无数次死里逃生,吃了无数的苦,才成为这天下之主,他连老家的那些与他关系不和的至亲手足,都不想荫庇,不愿让他们坐享其成,跟着沾光。
若是让外人的血脉混淆了他的血脉,当上皇子,被封为亲王,甚至是染指他的皇位,世代尽享他辛苦得来的荣耀,让他如何甘心?
大公主也是类似身份,不过她是个女儿,即便不是他亲生的,他就当是收个养女,能用来联姻,他倒是没什么好芥蒂的。
儿子就有些麻烦了,尤其还是这么两个不懂事、不知道感恩的玩意儿。
不过外人显然都不知道他的这些心事,此时听到他们求见,皇上再怎么不悦,也得去应付一下。
毕竟他要面子,不能让人知道他这个皇上曾有过的那些不光彩经历。
“父皇,您怎么能让母后临朝理政呢?再怎么说,她都只是一介女流之辈,这样岂不是让天下人看笑话?”
皇上目光锐利得看着眼前的长子,“你口的女流之辈,正是辛苦将你们养育成人的嫡母,你确定,你有资格这么说她?”
满脸急切之色的大皇子闻言,不禁有些语塞,有心虚的低下头,二皇上赶紧接过话道。
“父皇,大哥也是因为太过担心,才会一时失言,我们也是因为担心您的这个决定,会将母后推到风口浪尖上,惹来朝野上下的非议,才想劝您收回成命。”
不得不说,这个二皇子还真没辜负他为自己打造的文学青年人设,同样的话,从他口中讲出来,委婉多了。
皇上不动声色的问道,“说到底,就是连你们都不愿看到你们母后代朕理政,怎么,你们觉得自己更适合这个位置?”
二皇子低下头,大皇子有些紧张,还是鼓起勇气道。
“父皇担心四弟年纪小,担不起这个重任,才选择母后,可母后毕竟是妇道人家,难以服众,儿臣虽然不才,但是愿意一试。”
皇上将目光转向二皇子,“老二,依你所见,谁更合适?”
听到皇上的语气还算温和,没有因老大的话动怒的样子,二皇子的心中踏实了不少。
“儿臣觉得,大哥说得在理,不过他一向在府内深居简出,对朝中的人和事,都不太了解,恐怕也难以担此重任。”
大皇子闻言,迅速对其怒目而视,虽然对方没有直接点出他腿有残疾,但其句句都在暗指这点,毕竟谁都知道,他正是因为腿有残疾,才深居简出。
看着这么两个毫无自知之明,却因皇子身份而狂妄自大的儿子,皇上对他们更觉厌烦。
要不是看这两个蠢东西的长相,分别与他印象不深的那对父母的长相,似乎存在那么两三分的相似,让他觉得,他们有大概率是亲生的,他早就忍不下了。
“所以,你想告诉朕,你对朝中的人与事,一直很关注、很了解?”
听出皇上话中的冷意,二皇子顿时被吓得脸色苍白,赶紧为自己辩解。
“请父皇恕罪,是儿臣一时失言,说错了话,儿臣是因朋友较多,偶尔会听他们提及几句,才自认比大哥知道的多些,儿臣绝对不敢私自窥探宫中的一切。”
皇上冷哼了一声道,“不敢就好,你们都给朕收好各自的那点小心思,莫要在人前显露出来,以免让人贻大笑大方。”
听到这番毫不留情面的训斥,大皇子深感委屈的抬头。
“父皇,儿臣是因想为您、为朝廷分忧,才来见您,绝无私心,求父皇明鉴!”
二皇子也赶紧伏身道,“求父皇明鉴!”
“朕不需要,朝廷也不需要你们帮忙分忧,朕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里,老大,你好好在家休养身体,老二,你给朕老老实实的留在府里读书,莫要出去呼朋引伴,都不要去惦记那些与你们无关的人与事,若有违背,等朕回来,定不轻饶!”
听到这番相当于是将他们禁足的圣谕,两位皇子可谓是心如死灰,浑身都失去力气,还要强打起精神领旨谢恩。
来时有多激动和兴奋的两人,离开时就有多么失落和狼狈,这一前后变化,当然都有落到有心人的眼中。
何晋英是从外地被召入京中,空降右丞相之位的。
虽有京中的故交和学生,及时为他介绍朝野上下的各种信息,也包括一些皇上的家事,如皇上的子女与后妃的信息。
但他进京的时间毕竟太短,又因是匆匆接手右丞相留下的烂摊子,甚至还要参与到那一波遭清洗的官员案子中,能用来亲自确认和了解相关信息的时间不多。
作为一位儒学大家,不管从哪方面讲,他都不可能像崔丞相那个老狐狸般,直接对皇后将要临朝理政一事不置一辞。
可是当他接收到各方传来的反馈,发现事情的发展,远不像他所预期的那样时,才意识到一个事实,就是他对皇上一大家子的情况不够了解,差点因此而坏事。
“早在江城时,老夫就曾听闻皇后的贤名,如今看来,皇后可能比老夫所知道的,还要更加贤能,不知许贤弟可了解?”
许学士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才回道,“不瞒何公,下官对皇后的印象不太深,虽然她曾做过几件引得一时热议的事,但在其它时间,各方面传出的信息,都是皇后做事贤良大度,待人宽和仁慈。”
想了下,他又补充了几句。
“下官有个侄女,是后宫的昭仪娘娘,据她偶尔跟家里人提及几句,所透露出的信息看,皇后娘娘真的是位德才兼备,很重礼规,处事大公无私的贤良人,深受皇上信重。”
从他们许家的亲自经历来看,皇后绝对大公无私,查出后宫妃嫔的把柄,没有留着钳制他人,而是如实禀报给皇上,让他们许家和赵家都大出血。
说句大敬的,别说皇上,若是他有这么一位‘无私’的夫人,他也会很信任对方,比对任何人都信任。
何晋英想的则是,能让后宫妃嫔都能如此认可皇后的品性,看来那位的品德确实很出众,就是目前还不确定对方到底有什么样的才能。
“大公无私好啊,眼看皇上心意已定,吾等就算对此略有微词,也难以让皇上改变主意,知道皇后娘娘具有如此优秀的品格,老夫这心里就踏实多了。”
至于许学士提到的那几件曾引起热议的事,何晋英早听人说过,就没再多问。
而他毕竟是后来者,还没有人跟他提起皇上、皇后早在近两年前,就开始为组建船队出海的计划做准备,以及中宫在去年中秋后,撒出上百万银两在集庆造船的事。
当一些不死心的人,还在试图挣扎时,皇上与皇后在随后的朝议上,直接双双临朝的一幕,让所有人都不得不彻底接受事实。
柳明月是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还有这么一日,哪怕她是坐在龙椅旁的加座上,也能感受到类似‘高高在上’‘一览众山小’的上位者心理。
不过她可没有因此而感到志得意满,表面上端着八风不动,十分淡定的架势,心中却有些战战兢兢,很担心自己会在如此庄严肃穆的场合露怯。
当她在下朝后,将自己的这些心些体会讲出来时,皇上直接朗声大笑起来,笑完才安抚道。
“皇后不必太过拘谨,毕竟是初次面对这种场合,会有如此反应,实属正常,多去几次,适应了就好。”
柳明月故作好奇得问道,“臣妾好奇的是,不知皇上初次上朝时,有何体会?”
面对这个问题,皇上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凝,他之所以觉得好笑,正因皇后说得那些,与他当年初次上朝时的感受如出一辙。
所以他才会在听到另一个人,也深刻体会到了他当时的紧张、拘谨和自我怀疑时,感到很好笑,不止是笑现在的皇后,也是在笑那时的自己。
当然,这个真相,他就不想让皇后知道了。
“朕当年当然不会像皇后这般,毕竟朕可是指挥过千军万马的人,朝堂上的这点人算什么?”
事实上当皇帝和当将军,完全是两码事,当将军需要的是令出则行,他手下的将士会毫不犹豫的英勇执行他下达的军令。
当皇帝却需和一群人斗智,其中大半都是这天下最聪明、最有学问的那一小撮人,而他却是个没进过书院门的大老粗,这其中的压力之大,旁人很难理解。
不过皇后现在显然已经体会到了,才会感受到与当年的他一样的压力,进而生出一样的心理反应。
柳明月却已大概猜到皇上在高兴什么,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感慨道。
“陛下这个皇帝,当得真是太不容易了,依臣妾看,那些个大人,简直是人均都长了八百个心眼子,说个话都拐弯抹角的,让人看着都累。”
皇上对此深以为然,“皇后说得甚是,朕这些年,硬是被这些人给磨得脾气都好了许多,真是太不容易了啊。”
想到自己即将暂时摆脱朝堂上的那些极其考验耐心的人与事,皇上突然对西北之行格外期待起来,类似那种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放风的心态。
【作者有话说】
43
第43章
承诺
太子这两天的情绪一直有些失落,柳明月有看在眼里,但她一直没有主动问,直到对方实在忍不下去后,主动开口。
“母后,儿臣当然不反对父皇的决定,也不认为您身为女子,不该代理朝政,儿臣有些在意的是,是不是父皇认为儿臣不堪重用,才会选择您?”
这话绝对不是两三年前的太子会说的话,毕竟他在当年深受儒学思想影响,认为女子该遵守三纳五常,认可男尊女卑的当下社会观念。
柳明月来后,一直利用时人重‘孝悌’这一点,不动声色的对其施加影响,试图改变他曾经的一些观念。
如今看来,她的改造效果是有的,要是搁她初来的那一年,遇上这件事,太子绝对会跳得比谁都高,都用不着别人在他耳边窜掇。
而太子会问出这种话,对此事感到难以释怀,则表明,她的改造效果虽有效却不彻底,在他的心中,依旧还存在根深蒂固的男本位思想。
“境文,你要明白一件事,我是你父皇的原配正妻,与你父皇结发二十载,为他生儿育女,陪他从微末之时,走到现在尊荣加身,我对你父皇的心意始终如一,哪怕他有过很多其他女人,可是对他而言,那些女人都无法与我这个妻子相提并论,因为只有我们夫妻,才是彼此能以后背相托付的人。”
虽然柳明月自己都不相信的这番话,她更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好坏,往往取决于双方的利益方向,但这并不妨碍她将这段话说得情真意切。
毕竟除了最后面的那句话,以原主的所作所为,绝对说得起前面的那些话,太子显然还有没反应过来,没能领会到她话中的深意。
在这个除了会被大肆宣扬的孝悌之情外,其他情绪表达往往都很含蓄的时代,他肯定没听说过夫妻之情比父子、母子之情更加深厚的观念。
“可是……儿臣记得之前……”
太子说得有些磕吧,显然是因顾忌到会触及她的痛点,柳明月直接接过话道。
“之前是母后自己没想明白,才会活得患得患失,一边跟自己较劲,一边想跟你父皇较劲,试图证明自己是最守礼规、最贤良的妻子与皇后,你父皇娶我是对的,后来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心态转变了,不再执着于那些,只专注做好符合自己身份的事,事实已经充分证明,我与你父皇之间的夫妻情义,不是吗?”
听到这番合情合理的解释,太子才放下对自家母后身上所发生的那些明显变化的疑惑。
“母后能想开就好,现在这样挺好的。”
徐境文虽然算不上多聪明,但他也不笨,当然知道自从柳明月到来后,所做的那些改变,给他带去的那些好处,使得他这个太子的地位得到显著提升,变得日益稳固。
柳明月听到这话,不仅没有感到高兴和自得,反倒感到有些心酸复杂。
这具身体的内芯换成她以后,固然能为这个便宜儿子带来好处,可她十分确定,自己绝对算不上是位好母亲,只有原主才会真心实意,不掺任何杂质的爱着她的一双儿女。
可原主悄然消失,被她这个外来者取代,原主的丈夫和儿女,都丝毫没有察觉到。
真不知她是该庆幸自己将原主人设维持得好,还是同情原主这一生活得太可悲,她用真心对待的那些人,都只知索取,不知回报,不会想到她也需要关心与爱护。
“你与锦秋是少年夫妻,你们两个的姻缘起点,比我与你父皇当年更纯粹,母后希望你们也能如此,时刻不忘原配结发之义,相互信任,携手面对一切风波。”
近期才圆房的太子闻言,红着脸低头应下。
“母后放心,儿臣与太子妃,一定也会好好的。”
柳明月满意的点头,少年人心性不定,她不确定这句承诺的有效期是多久*,但她希望能尽量久些。
“所以说,你父皇会选择让我代理朝政,既不是因为觉得你年龄小,难堪大任,更不是外人所揣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原因,单纯是因为,你父皇更了解我,知道我能在他离京的这段时间里,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帮他守好大后方,不让他有后顾之忧。”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太子终于放下盘桓在心中的那些自我怀疑与担忧,轻松愉悦的离开。
柳明月则觉得像是完成一场重要的答辩,总算能松一口气,终于将某个现实而又残酷的问题给忽悠过去了。
正值十六七岁的青少年,正处身心发育的成长关键期,很容易受到心理打击或刺激,从而造成难以挽回的局面,她即便是‘后’妈,那好歹也算是妈,多少要对这个少年的成长负些责任。
就算迟早都得让他面对他的父亲不容别人染指其皇权,即便是亲生儿子也不行的现实,也不应该是现在。
不知道真相,让他活得简单些,还能让他的父亲对少些忌惮与防备之心,知道真相,他只有伤心颓丧和奋起相争两个选择。
前者会让他的父皇对他失望,后者,除非老天战在他这边,让他父皇出点状况,要不然,他将毫无胜算。
亲自接触政务和前朝后,柳明月才发现,即便她出于专业经验,从不敢小看这个时代中的任何人,尤其是能成为开国之帝的原主丈夫,然而事实上,他们远比她所以为的还要更厉害。
毕竟她本来只是一个小镇做题家出身的普通博士而已,从不曾接触过国家的上层领导,还是沾导师的光,才见过那么几位地方领导而已。
这样的她,即便已经当了近三年的皇后,依旧没能生出王霸之气和野心,如今却被皇上给推到前朝,着实让她深感压力山大。
至于说拒绝,她本人也觉得,皇上坚持要亲自去西北整军备战,能留在后方坐镇,掌控大局的那个人,必须是她。
因为是这件事牵连过大,换成其他任何人,包括太子在内,都有可能给这个新生的朝廷政权带来动荡。
而她这个外来者,是站在绝对客观的角度,真心期待大安能发展得越来越好,无欲则刚,所以她能以绝对公正无私的心态,尽量周全的妥善处置那些政务。
柳明月相信,在这个时代,肯定也存在那种为国家与民族大义,愿意舍身取义的人,只是至少从目前来讲,她还没发现身边有这样的能人。
但凡是人,基本都少不了会有私心偏向,为家族、为子孙、为亲朋故旧等等,只有她不会。
因为她看似有娘家亲族,有儿女丈夫,可她不会偏向任何人,不会试图利用权力为连她自己在内的任何人与势力谋私。
在接下来的观政学习过程中,柳明月毫不掩饰的展现出了她的这一面,丝毫没有辜负皇上对她的判断,却让发现这一点的大臣都深感震惊和难以相信。
毕竟在他们的固有印象中,总觉得女子容易感情用事,常因心软而优柔寡断,或是因耳根子软而偏听偏信,可是他们在皇后身上,丝毫没有发现这类迹象。
因为要赶时间,皇上从公开他要离京去西北的消息,到正式离开,中间没有间隔多长时间。
负责为皇上出行做准备工作的各方,可谓是日夜忙碌,才终于赶在规定期限内,也就是正月底,顺利让皇上如期启程。
由于是以去巡防边境的名义前往西北,也就不用像正式的御驾亲征般,需提前设祭坛,由皇上亲自祭拜过天地先祖,祈求天地神灵与祖宗保佑后再出发。
柳明月带着百官将皇上送到京城的大门口,徐庆业神情凝重的再次强调道。
“皇后,朕将这皇宫内外,都托付于你了!”
虽对出发的这一天期待已久,但是真到离开之际,徐庆业的心情显然没那么轻松。
柳明月的心情也很沉重,郑重其事的看着对方,语气坚定的回道。
“臣妾定将不负陛下所托,唯愿能在不久之后,就可以候在此地迎接陛下平安归来。”
没有说带有恭维性质的凯旋,只有最朴素的平安,这是柳明月最真实的想法,在她的心目中,输赢都没有皇上的平安重要。
无关私情,皆因她认为,这个国家需要徐庆业,需要徐庆业平安归来。
“朕一定不会辜负皇后的期望。”
徐庆业当然是在第一时间就能领会到皇后的这份心意,心中触动不已,再次肯定,果然只有他的妻子,才是唯一一个无论在何时,都只关心他的平安健康的人。
又嘱咐过太子和几位皇子几句后,徐庆业才登上御撵,在随将将士和宫人内侍的前后簇拥下,浩浩荡荡的离开。
柳明月则随即带人登上城门楼,直到遥望出行队伍彻底消失的视野中,才在身边人的劝说的下回宫。
身为一个将要代皇上理政的皇后,她肯定要在人前允分展现自己与皇上之间的夫妻情深,才能在接下来,更好的运用皇上赋予她的政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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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第44章
欺新
内侍大总管随皇上一起去西北,柳明月已主动请皇上将十二监的总领高长庚调过来,在接下来为她提供辅助。
高长庚虽然不像何忠那样,是皇上的近侍大太监,但是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并不在何忠之下。
皇后主动申请将他调过来,固然有着想通过高长庚之手,调用皇上手中的一些资源的目的,另一个目的,当然是为了让皇上能够更加放心。
毕竟这样一来,皇上完全可以通过高长庚,对她做的一切了如指掌。
人心易变,哪怕皇上目前对她很信任,也不吝在外表现出这一点。
但是柳明月从不会低估上位者的掌控欲,她不希望因这次的代理朝政,让皇上对她心生忌惮,让她前功尽弃,当然要尽量提前消除或避免一切可能会出现的隐患。
回到宫中后,柳明月就直接去了御书房,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奏折被送到这里,当天没有及时处理完,就需堆积到次日,它只会持续增加,不存在减少的可能。
柳明月也是亲身经历过后,才知道在她所知道的历史上,有皇上被累死,真不是假的。
当然,皇上若想让自己过得轻松些,也能不顾后果和隐患,设法将工作推出去,例如将大半工作都转交给大臣,或是心腹太监。
无论是皇上,还是柳明月,都做不出来这种事,再怎么辛苦,也只能由他们自己来。
早朝很想像柳明月在后世的电视中看到的那样,每天都是皇上高坐上首,听下方几十上百位大臣在那奏事、议事,乃至吵架。
在大安,除了一月三次的大朝议,是在京五品,乃至某些特殊位置的七、八品都需上朝外,其他时间,基本都是小朝会。
而且这个小朝会,不仅对官员的品阶和职位要求相对较高,还是排着队候在殿外,一个个或三五个的相继进去禀事。
非涉及部门多,或是关系重大的政务,根本不会轻易放到人多场合一起讨论。
这也就意味着,柳明月现在每天都要接见众多大臣,与他们商讨各种事务,对他们的奏折及时给出批复。
而柳明月深居宫中,为了确保自己不会被那些大臣用错误,或是模棱两可的信息所误导,她还需尽量及时掌握朝野上下的动静,以免让自己陷入被动境地,让那些大臣找到可趁之机,从而拿捏自己。
之前有能熟练处理这些政务,对大臣们的情况也足够了解的皇上在,柳明月以实习的从份从旁学习时,虽觉很难,但是压力还没那么大。
现在没了皇上给兜底,由她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将关系到每一桩政务背后所涉及的无数人与家庭,柳明月只觉压力倍增。
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更不会向任何人抱怨自己的难处。
“启禀娘娘,这是东河府上奏要重修苍河大坝的奏折。”
接过由高长庚转交到她手上的奏折的同时,柳明月顺口问道。
“秦尚书对东河段苍河大坝的情况,可有了解?”
秦尚书略愣了一下,才迅速回道。
“据臣所知,东河府的苍河大坝最近一次重修,始建于前朝德正二十三年,历时四年有余,动用近十万民工,方才完工。”
如此耗时耗力的大工程,东河府的知府张嘴就是要重修,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
但是人家在奏折中充分列出了要重修的理由,还不吝笔墨的反复强调若不及时重修,将有可能出现的溃堤风险,以及溃堤后所能造成的惨烈后果。
“据本宫所知,距离苍河大坝最近一次重修,刚过去一百三十一年,承天三年,东河知府就曾上奏阐述东河大坝存在严重隐患,陛下在朝廷财政十分紧张的情况下,从内库拿出三十万两白银,东河知府后因这项政绩晋升为京官,如今时隔不到三年,那苍河大坝又出现这么问题,还到了需要重修的地步,秦尚书,依你所见,该如何处理为好啊?”
秦尚书闻言,不禁额头渗出汗水,他早知道这是件棘手之事,才没有及时将这份奏折呈入宫中,特意等到皇后理政时,交由皇后决断。
没想到才刚刚接触政务不久的皇后,竟然也对苍河大坝一事如此了解,直接又将问题踢回到他这边。
他也对苍河大坝的事,心中存疑,可是正如皇后所言,皇上当年不仅拨款三十万两白银修缮大坝,还征工上万。
耗费如此多的人力、财力,结果这才过去不到三年,那苍河大坝的问题,竟然严重到需要重修的地步,秦尚书当然也很心虚。
毕竟这承天三年的这项修缮工程,是由工部官员与地方官员一起负责的,后面更是在通过工部的验收后,才报到宫中,给所有参与该项工程的人员予以论功嘉奖。
“回禀娘娘,依臣之见,理应先派人调查清楚苍河大坝的情况,确定其损坏程度,再根据相关反馈,决定是对其进行修缮,还是按照曲知府的建议,对其进行重修。”
柳明月淡淡回道,“既然如此,就由工部安排前去核查此事的人手,名单拟好之后,交由本宫过目,要尽快,这件事不得外泄。”
秦尚书赶紧应下,他已明白,这次的事,无论结果如何,他恐怕都将难逃罪责,差别仅在于责任程度轻重而已。
东河府的新任知府肯定不是傻的,他就算存有私心,想要学他的前任,利用修大坝的政绩升官,也不至于将苍河大坝的损坏情况,夸大其辞到需要重修的地步。
这也就意味着,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在承天三年,工部有人与东河当时的知府等人勾结,背着他做下偷工减料的恶行,才使得被大修过的苍河大坝,在短短三年内,就损坏至如此严重的地步。
看着试图欺她接触政务不久,想要蒙混过关的秦尚书离开,柳明月的目中闪过冷意。
“高公公,劳你安排一下,要好好查清苍河大坝的情况,另一方面,还要派人将与承天三年修缮苍河大坝有关的所有案卷,都给尽快整理并封存起来,一旦查出问题,本宫可要好好对对帐。”
高长庚躬身应下,“娘娘客气了,陛下有令在先,臣等随时听您调遣,听从您的吩咐,乃是臣等应尽之责。”
柳明月叹了口气道,“幸好陛下将你留下来辅助本宫,要不然,这些人合伙起来想要蒙蔽本宫的视听,本宫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信息,在任何时代,都是非常重要,能在重要时刻决定胜负成败的关键。
像秦尚书这次呈上来的这份奏折,若非她出于对民生的关心,提前做过功课,了解过大安立朝以来,曾重点投入的民生工程等信息,这次可能还真让秦尚书这个官场老油子给拿捏了。
毕竟她早已是有口皆碑的贤后,世人皆知她为人善良大方,喜怜悯弱小。
让她知道东河府的人,将要在今年的汛期到来之际,面临苍河大坝有可能会溃堤的巨大风险,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想着要如何解决大坝所存在的隐患。
进而听从他们那些相关官员的建议,根本不会想到要去了解苍河大坝的前尘过往。
毕竟她只是一个刚从后宫来到前朝,没有任何政治经验,考虑问题肯定还不成熟的新人而已。
不过柳明月也没有因为这次的事,就心生自满,因为她很清楚,这秦尚书绝非个例,这次的事,也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只是上来就遇上与苍河大坝有关的事,难免让柳明月感到心情沉重。
毕竟这件事牵扯得太广,后续势必会牵连出一批的人,而苍河大坝本身,也将直接关系到其下游数十万,乃至上百万人的财产与人身安全,绝对不容轻忽。
可是不管怎样,她都必须要打起精神,面对接下来将需面临的一切挑战。
终于接见完当天前来禀事的大臣,又处理完当天的奏折,天色已黑。
柳明月拖着身心俱疲的身体回到坤元宫,顾不上休息,先将卓辉叫来,令他尽快联系他们自己的人手,按照她给出的方向,去东河府调查苍河大坝的问题。
她就不信,派出三方人手前去调查,其中两批都是暗访,还不能将苍河大坝的问题调查个一清二楚。
与此同时,她还要做好最应对最糟糕的调查结果的准备,也就是苍河大坝真到了必须要重修的地步。
前朝的德正帝,算是个中兴之主,他在位期间励精图治,将本已势微的前期,又重新振兴了数十年。
他在位时投入那么大,才重修的苍河大坝,质量应该较有保障,不至于才坚持一百三十年,就到了需要重修的地步才对。
更重要的是,一座基础打得还算牢固的大坝,即便需要重修,也不该是在大安投入大量人力财力修缮过后,才坚持不到三年,就迅速恶化到需要重修的地步。
可是事关重大,柳明月不敢心存侥幸,所以还是要提前做好真要重修大坝的准备。
而这,将是一个超级大工程,按照以往的经验,可能需要数百上千万两银子的投入,就凭那经常寅吃卯粮的国库,根本不可能拿得出这么大的一笔银子。
将她与皇上的私库都给抖个干净,倒是能凑出个大概,可是他们私库里的钱,都有各自的用处,其中的重中之重,就是要为西北将起的战争做好后勤保障。
如此一来,真若到了必须重修的地步,只能设法从材料成本上下功夫,而那也得提前开始做准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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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第45章
承诺
最能降低成本的材料,莫过于水泥,柳明月当然知道水泥方子,麻烦的是想要将方子拿出来,需要先将其来历洗白一下。
柳明月的洗白方法,就是在给皇上寄送相当于是工作日志的折子时,特意告诉对方,在海上作战队最新送入京中的东西中,意外发现一个有些奇怪的方子,是一个烧石头的配方,她已经安排人去寻找所需材料尝试烧制了。
江城一座装饰极为奢化的府邸中,一个做女官打扮的女子,正在温声劝慰着。
“殿下,您若请皇后娘娘去跟皇上求个恩典,将驸马调回京中,娘娘应该不会拒绝才是,您又何必为那些眼皮子浅,想要攀高枝的贱人生气动怒呢。”
乐怡公主满脸郁气得回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自打本宫成亲后,母后就对我越来越不上心了,求她的事,十次能有几次有回应的?有回应的还都是送些吃穿用的东西,要不是她不帮忙,驸马也不至于那么失望。”
容秀闻言,脸上的笑容一滞,随后继续劝慰。
“这是因为公主出嫁后,离京太远,联系不便,才会产生这种误会,娘娘一向对公主关爱有加,再上心不过,您若流露出思念陛下和娘娘的想法,娘娘一定会成全。”
乐怡公主正待开口,就见驸马难掩激动之色的大步踏了进来,看到容秀在公主身边,才停下脚步。
容秀见状,向驸马行礼问过安后,就很识趣得主动告退。
“驸马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只见在她面前素来表现得十分清高自持的驸马坐到一旁,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不知公主近期可曾接到过宫中的书信?”
听到驸马再次问出这个三年来,他曾问过无数次的问题,乐怡公主有些意兴阑珊地回道。
“还是……上元节前曾收到过母后的书信与礼物,驸马不是知道吗?”
驸马有些失望,但他还是不死心的问道。
“母后就没有跟公主说过,宫中近来发生过的什么大事吗?”
在驸马看来,皇上让皇后代政的事,肯定不是事到临头才定下的,若是提前定下的,为何公主竟连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乐怡公主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大正月的,京中能发生什么大事,下边人应该不会那么不识趣吧?”
正月乃一年之始,一般来说,为了图个吉利,有什么糟心事,也会被尽量压一压,以免会让上面觉得触霉头。
听得出乐怡公主真对宫中最新发生的这件大事一无所知,驸马张皓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迅速收拾好情绪,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
“没什么,臣在最新收到的邸报上,看到上面说,父皇将要巡视西北防务,在父皇离京期间,将由母后临朝代理朝政,算算时间,父皇现在说不定已经离京了。”
也就是说,现在在朝廷执掌大权的人,是她的母后?
乐怡公主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这怎么可能!父皇怎么可能会这么相信母后,让她代理朝政?”
乐怡公主算是对父母之间的夫妻感情有多么淡漠疏离,了解最清楚的人,哪怕她不耐烦听,但也陆陆续续的听她母后讲了不少。
也正因如此,她很看不上她母后的懦弱无能,明明是正室和皇后,之前不及那个白姨母讨父皇欢心,后来又不如常贵妃在父皇跟前得脸,连累她与弟弟也不受父皇宠爱。
即便在她随驸马来江城后,偶尔也会听说皇后又做了哪些好事,被称颂为贤后,乐怡公主也对此嗤之以鼻。
毕竟她很清楚自己的母亲为了坐稳皇后之位,完全是以贤后传中记载的史上贤后为榜样,会传出贤名,不足为奇。
但是在她看来,那些虚名带不来任何实质性的好处,她母后不仅没有因那些虚名而被她父皇欣赏,还被厌烦,却不知悔改。
听出乐怡公主声质问中所透露出的难以相信,张皓有些疑惑得皱眉。
“皇后代理朝政一事,现已记载在邸报中,正式昭告天下,这还能有假?公主为何会这般质疑?”
张皓是真心不解,皇后能代理朝政,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皇后深受皇上信重,这份信重甚至尤在太子之上。
乐怡公主是皇后的亲生女儿,对皇后一脉而言,这绝对是个大喜讯,连他这个驸马在得知消息后,都忍不住心生激动,怎么乐怡公主本人在听说消息后,竟是这个反应?
察觉到丈夫的费解和质疑,乐怡公主也在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不合常理,便强笑着解释道。
“本宫实在有些意外,毕竟母后一直深居宫中,即便是我想要求她什么事,只要涉及到前朝,都会被母后以后宫不得干政为由给拒绝,父皇如何能放心让她代理朝政?”
在乐怡公主看来,她那个一心要做后宫的贤后,生恐会因干涉前朝而被参奏,进而落下骂名的母后,对朝廷的事一无所知,根本不具备临朝理政的能力。
而她的父皇向来英明睿智,对她的母后也很了解,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个决定?
张皓见她至今还分不清轻重,而是在这纠结皇上为何会让皇后代理朝政的无用问题,不禁有些无语。
“公主,不管这里面存在内情,反正被昭告天下的上谕中,已经写明在陛下离京期间,朝廷一应政务,皆由皇后决断。”
这条上谕中的措辞所透露出的信息,让人不得不重视,‘一应政务,皆由皇后决断’,意味着现在是由皇后代皇上独揽大权,而不是需要由哪位或几位重臣辅助,多人共议朝政的局面。
乐怡公主这才从这句提示中,领会到重点。
“也就是说,现在的朝廷,完全是由我母后一个人说了算。”
张皓矜持地微笑着点头,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在看到这条上谕的内容后,如此的激动。
毕竟在他看来,他身为二公主的驸马,绝对是皇后的自己人,皇上子女众多,且因太过忙碌,与子女之间的感情都不怎么深,在有些事情上,难免不近人情了些。
如今换成嫡亲的丈母娘当家作主,怎么着也会多关照一下他这个女婿吧。
乐怡公主这才放下心中的那些疑问,迅速站起身道。
“我这就去给母后写信,让她将驸马调回京城,咱们的琮儿都要满一周岁了,还没见过他的外公外婆呢。”
张皓当然不会反对,当初是他满怀雄心壮志,主动申请外放,怕因娶公主一事,遭别人非议,从而影响他的名誉,耽误他的仕途前程。
却没料到,外放的日子,远不如他所期望的那样顺遂,待了不两年,他就有些忍不了,暗示公主给皇上、皇后递信,将他们一家给调回去,却让公主招来皇上的一顿训斥。
虽然是公主出的面,但是皇上也一道训斥了他这个驸马,要求他要管束好公主,不能放纵公主任性妄为,耽误他的工作。
这对夫妻不仅希望他们能借助皇后代理朝政的机会回京,甚至还打着可以趁机升官晋级的主意,并且还信心满满。
正在宫中与一众大臣斗智斗勇的柳明月,当然无暇关注早被她抛在脑后的二公主夫妻。
“……修缮贡院的事,本宫可以准奏,但是现在就开始修,会不会太早了此?本宫可不希望年底,或是明年春闱之前,又要修一次。”
在柳明月看来,时下的会试考试环境与规则,都有些不太人道,但是想要对此进行改革,仅凭她这代理朝政的皇后身份,最好还是不要开这个口得好,即便她是出于好意。
礼部王尚书的奏请被驳,心中有些不悦,在他看来,皇后一个女流之辈,压根不懂贡院对他们读书人的重要意义。
“娘娘,贡院出现漏水等现象,若不及时修缮,将会变得越来越破败,等到下年再修,只怕需要投入更多。”
想到都不用等到下半年,便宜又实用的水泥就能现世,柳明月不以为意的回道。
“本宫现在就可以将话放在这里,下半年,一定会批准修缮贡院的事,且是大修,尽量改善贡院的环境和卫生问题。”
王尚书对皇后的大方,至今仍觉记忆犹新,听到她这么说,他倒是愿意相信,可他还有着另一个担心。
“只是等到下半年,陛下肯定已经回宫,娘娘现在的承诺?”
说到底,这位其实就是想趁现在当家的是她,好从她这个大方的皇后手里多抠些钱过去。
“本宫说话算话,若是陛下不同意,便由本宫私人出资大修贡院,在场几位大人都能给你作证,如何?”
王尚书喜笑颜开得连连点头,“娘娘圣明,有您这句话,老臣就放心了,贡院关系到天下学子的前程,若不能赶在明年的春闱前,将其修缮妥当,老臣实在不好交待。”
柳明月淡淡哼了声,将目光投向兵部尚书。
“于尚书,本宫要求兵部筹备的兵器、盔甲等军需物资,准备得如何了?”
于尚书拱手道,“娘娘,臣以为,西北暂无战事,现在就准备那些,未免有些浪费。”
柳明月闻言,顿时脸色一冷,“看来于尚书这是将本宫的话,都当做耳边风啊,既然尔等办事不力,就休怪本宫落你们兵部面子,高大监,拟旨给将作监,由将作监负责督造这批物资。”
高长庚难掩喜色的一口应下,十二监才是他的大本营,皇后给他与十二监增加权重,他当然不会推辞。
何晋英见状,忍不住开口道,“娘娘何必如此动怒,兵部近期的开支太大,一时周转不开,拿不出这么多物资配给西北边防,也是可以理解的。”
皇上这次去西北的主要目标,不便现在就透露出来,柳明月想要提前为西北军多备些军需物资的计划,也难免受掣肘。
但是不管怎样,事情还是要做,明面上不好做的事,就在私底下进行,前线将士将要在边境冒着生命风险保家卫国,她绝对不容有武器装备及粮草药材等物资短缺的事情发生。
“何丞相,本宫也知道,说到底,都是银钱的事,只是本宫既然提出这个要求,肯定是都盘算过的,即便让兵部为西北军配给这批物资,也不会侵占其余各军的份额,如今拿不出来,需要自省的是尔等诸位。”
听到这话,于尚书下意识低下头,心中暗自怀疑,是不是皇后娘娘发现了什么,才会说这番话,用以警告他们。
何晋英则在看到于尚书的反应后,心中立马一咯噔,恨不得给自己来一下,他又犯了新人乍到,不明情况就张口,然后让自己无端受牵连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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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第46章
轻重
何晋英再怎么有才,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有高,但他空降成右丞相后,在朝中少了积累和沉淀,到底有些虚。
这种难以‘合群’的处境,导致他难免有些急躁,遇到事情急于出头,为的不仅是彰显存在感,还有想要拢络人心的打算。
只是这位大儒终究少了由低位逐步晋升上高位的打磨,隐居多年,著书无数,心中还始终怀着理想主义,换句话说,就是还有些天真,对人性和官场生态都不够了解。
在不知前因的情况下,就冒然出头时,很容易成为偷鱼不成的猫。
不过柳明月即便知道这位不怎么支持她理政的事,但她对这位何丞相的印象还不错,所以她并没有迁怒对方的想法。
毕竟真要论起来,在满朝的文武百官中,数这位身上最干净,还没来得及沾染上那些复杂的东西。
柳明月也曾是个非常爱憎分明的人,只是随着在她所生活的时代,信息的传递变得越来越发达,再加上专业方面的影响,明白了很多的所谓现实考量,心中的黑白界线也逐渐变得有些模糊。
再加上前段时间的突击训练,让柳明月更加清晰的认识到,这世上实在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
有些真相和内情,即便心里知道,也得憋着,所以不管是皇上,还是她,即便大权在握,也不能随心所欲的处置某些人与事。
即便殿内气氛凝重,户部李尚书还是站出来道。
“娘娘想为西北军配给的这批武器盔甲,造价实在不菲,西北军防的相关费用,户部都已按例如数支付给兵部,如今实在拿不出另一笔钱,支付给将作监。”
扫了眼兵部的于尚书,柳明月淡淡回道。
“李尚书不必多虑,这笔费用将由本宫的私库支付,这批物资将算作是陛下此次前往西北巡防,本宫这个做妻子的,特意帮他为西北军上下准备的礼物,绝对不容有失。”
听到柳明月说到由内库支付时,有的人迅速在心中开始盘算,不能让皇后厚此薄彼,西北军有的,其他军也要有。
可是听到后面的话,某些人只得歇了心思,妻子为丈夫准备上门拜访的礼物,确实说得过去,也实在扯不到偏心上面。
至于已经由户部拨到兵部,该由兵部负责采购粮草及武器装备的军需资金,是否已如数发往西北军,不是她现在能较真的。
毕竟她现在坐镇后方,首要任务是能**,而不是清查弊政,尤其在这件事情中,牵扯到的兵部,可比工部、礼部棘手多了。
应付完这些重臣后,柳明月才觉清静一些,不过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听到皇后遣退其他人后,给卓辉下令,让他从坤元宫的私库支取大笔银两,令宫中各处产业在外收购布匹、马匹、粮食和药材等物资,高长庚迅速猜到一个真相。
“娘娘,莫非是西*北将要起战事?”
从皇后娘娘的采购规模看,还将是规模不小的战事,可是皇上正好去了西北啊。
作为跟在皇上身边最久的心腹之一,高长庚对皇上还是有着一定了解的,随即便意识到,真相可能是正因西北将要起战事,皇上才特意以巡防的名义提前赶过去。
柳明月没想着要瞒这位,但也没有直接承认什么。
“高大监,你且派人将本宫在年前委托你们制造的那批火器,先一步运往西北,其它的也要加紧赶工,本宫可以多出些辛苦费,对了,你们若有库存,只要质量过关,且西北用得上,也可都拿出来。”
有了那个猜测后,高长庚迅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同时也知道了这批物资的紧急性。
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说道,“幸亏有娘娘帮忙周全,据微臣所知,自打西北大营打完承天四年的那场战争后,朝廷中的一些人,就以西北经过那一战后,短期内应当再无大战为由,在军需方面多有克扣和挪用。”
也就是说,西北大营的情况,可能比预期中的还要更惨一些,物资更匮乏一些。
想想也是,失去先昌国公和郭长平这位大将后,西北军相当于是群龙无首,又因当年的那一战打得太过惨烈,致使全军实力大降,那些惯爱看人下菜碟的家伙,怎么可能会像过去般,继续捧着他们,在资源分配方面优待他们。
皇上肯定也知道这些,所以他才在判断西北又将起战事后,不惜放下京中这一摊子,亲自去西北坐镇。
因为他很清楚,在当前的形势下,唯有他自己亲自去,朝廷中的某些人才不敢在战争期间,继续胆大包天的克扣西北军的物资供应。
毕竟身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将军,皇上肯定很清楚,战争打的就是后勤保障,柳明月之所以急于筹备物资,也是出于这方的担忧,算是做最坏打算。
“本宫也看出来一些,只是不确定,只好尽量多筹备各方面的物资,如今看来,还真不是本宫多虑。”
柳明月手上有不少位置靠近西北边境区域的产业,得益于那些管理人员的得力,皇上的御驾还未抵达西北,就有一批批粮草、药材等物资陆续被运抵西北大营。
西北军上下本来还在为将要面临的接驾事宜发愁,却先行接收那一批批军营紧缺的物资,不禁都有些发懵。
从押送物资过来的一个个负责口中得知,那些都是皇后奉皇上之令筹备的,西北军将士的心情都很复杂,也很振奋。
他们两年前的那场惨胜后,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朝廷的重视。
哪怕他们这些在西北边境作战经验丰富的人,也能根据已知信息,判断出今春定有一战,但是他们没有确切证据。
将相关猜测上报到兵部,根本没能得到重视,还给出危言耸听的训斥,没想到兵部不重上,皇上却很重视,甚至重视到亲自来西北边境坐镇的地步。
而留下代理朝政的皇后,也不负其贤后之名,短时间内,就保质保量的为他们西北军防送来一批又一批物资。
是的,保质保量,兵部给调集过来的粮草,多是陈粮,就那还混有用来压称的沙子和泥团等杂质。
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粮食,却多是新粮,即便有部分陈粮,也是保存得很好的那种,都很干净。
那些布匹虽然不是细棉布之类的好布,但是粗布和麻布的质量,也远比兵部调集和采购的好得多。
更重要的是,皇后竟然还送来了马,哪怕数量不算太多。
但是对他们西北大营而言,马匹绝对是多多益善,每多一匹,都能多提升一分战力,毕竟草原异族的精锐骑兵是其最大优势。
看着空得老鼠乱跑得一个一个仓库,开始被填充进一批批物资,有人兴奋得感慨道。
“大将军,您看,皇上不愧是和咱一样的军中出身,比朝廷里的那些家伙可靠多了,要是让咱皇后娘娘掌管兵部,咱们也不用吃那么多的亏。”
现任镇西大将军郭长义迅速呵斥道,“钱明,慎言!两位贵人岂是你我能议论的?”
话虽这么说,但是看到库房中新到的这些物资,郭长义也欣喜不已。
“将那些成衣先收好,把那些的布匹都安排下去,尽量多招募些人手,要在最短时间内给缝制出来,争取能在陛下抵达前,让大家都穿上新衣,别辜负陛下和娘娘的一番好意。”
钱明笑呵呵地应下,“将军大气,这帮小子算是有福了,到时一定能拿出最精神的模样迎接圣驾。”
皇上此行前往西北边境的目标明确,当然不会在路上多做耽误,收到西北大营那边传来的消息,让他十分欣慰。
“果然,只有将后勤交给皇后负责,朕才没有后顾之忧啊。”
何忠笑着恭维道,“陛下圣明,说句真心话,微臣原本还对陛下的决定感到不解,却没想到,皇后娘娘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实在令人钦佩,不过追根到底,还是陛下最有识人之明。”
皇上朗声笑道,“哈哈,你们要是以为只有这点儿东西,那可就短视了,皇后的手笔,可比朕大得多,这一次,朕一定能打场不用瞻前顾后的富裕仗。”
说起这个,皇上就觉期待不已,在他看来,能有机会打后勤保障充足的仗,是每一个将领的梦想。
听出皇上的意思是说,这些物资竟然都是皇后个人下令筹备的,并不像郭大将军呈上的谢恩折中所写得那样,是皇上令皇后筹备的,何忠着实有些意外。
“陛下允微臣猜上一猜,是不是娘娘在将作监那边,也备得有一批?”
皇上笑着回道,“嗯,算你聪明,不错,将作监那边也有,而且还不止一批。”
高长庚已经将皇后的安排以密信的方式,禀报给皇上知道,当然,其中也有提到皇后本来是想让兵部准备相关物资,结果却被兵部以预算不足为由给拒绝的过程。
皇上本来有些生气,不过想到皇后的妥帖和用心,心情这才好转起来,毕竟他现在已离京在外,再怎么气恼兵部的怠职和克扣挪用军资的行为,也无济于事。
同时,他也对皇后在面对兵部的敷衍时,立刻选择让将作监负责打造相关武器和装备,只警告了兵部两句,没有提及要追究任何责任的反应,深感满意,这表明皇后比他原以为的更知道轻重。
而将作监因为多了海上作战队这个大客户,在近两年一再扩充规模,生产效率得以大幅提升。
哪怕时间紧了些,加上皇后在年前就下单的那些,也能为西北送来数量可观的大批武器和盔甲等装备,其中还包括一批杀伤力很强的新式火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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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第47章
揣测
“启禀娘娘,今日收到一封二公主的信。”
刚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坤元宫,还没来得及喝杯热水,叶兰就来禀报她那便宜女儿来信的事。
柳明月都不用看,就知道对方在信中写了什么,不是她有多聪明,而是原主的那个女儿,完全被宠坏了,是个完全只知索取,毫无感恩之心的东西。
太子即便是碍于宫规,总归是只要有时间,就会过来请安,关心她两句,好歹还算存在那么点当母子的面子情。
而这个二公主,即便是名义上的请安信,信中所写内容,不是提要求就是各种抱怨,根本不会想到要关心一下母亲的健康和心情状态。
所以柳明月知道,那信中的内容,绝对不是关心她这个母后如何,而是在得知她现在临朝掌权后,赶紧趁机提要求的。
“这信,本宫就不看了,叶兰,你看着给她回一下,就说本宫每天忙于国家大事,没有时间处理这些私事,让她与驸马在江城要低调行事,千万不可行仗势欺人之举,若有违背,莫怪本宫大义灭亲。”
叶兰难掩错愕得抬头看向皇后,虽然皇后越来越懒得看二公主的信,好歹在之前还亲笔回复几句,如今竟是连敷衍的回信,都让她给代笔了吗?
不过看着周身威严日重的皇后,叶兰终究还是咽下满心的质疑和不解,没敢多问,更不敢再劝。
因为她已彻底明白,二公主曾拥有过的那份无比深厚的母爱,是真的不复存在了。
“臣遵旨!”
柳明月随之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在冯含宁的侍候下梳洗的同时,边听的冯含慧为她讲后宫的一些稍重要些的事,以及宫外递进来的一些消息。
“……根据目前收到的信息看,各处作坊总计已筹集价值一百三十七万两银子物资,已送往西北大营的有近三分之一,其余部分尚在途中,其中有近三分二,皆是我们各处作坊与田庄的产出,原是为出海船队备的货。”
说起这些,冯氏姐妹都忍不住咋舌,皇后娘娘实在太大方了些。
“船队需要的货,可以向外采购,如今一切都要为西北边防让路。”
冯氏姐妹以为是因皇上去了西北边防,皇后才会这般重视那里,不惜从宫中产业中拨出那么一大笔资金,也不敢多问什么。
“五皇子的十六岁生日,一切从简,跟常贵妃说明一下,人多容易生是非,如今皇上不在宫中,本宫又忙得分身乏术,实在顾不了那么多,将本宫和皇上准备的生辰礼,加重三分。”
冯含慧迅速应下,“是,娘娘,微臣记下了。”
几可预见的是,常贵妃一定会很生气,可她再怎么生气没办法,她现在与皇后根本不是一个牌面上的人,皇上又不在京中,她注定只能气一下而已。
常家和常贵妃想让五皇子随皇上一起前往西北的事,柳明月当然知道,只是她压根就没将那些小动作放在眼里。
事实证明,皇上也没将他们的怂恿放在心上,只带了郭锦昭,没带其他任何皇子。
想想也能理解,皇上此行去西北,是抱着一定要打仗的目的去的。
带郭锦昭,除了那小子的身份特殊外,还因他在习武领兵方面确实很有天赋,皇上也很愿意将其陪养成才,想让他趁这次的机会见习一下真实的战场。
常家那么积极的建议皇上带五皇子同去,打的是什么主意,皇上心里自然跟明镜似的。
若真的只是去巡防,他可能不介意成全,但是他此行是去办大事,当然不会同意带个拖后腿的。
让柳明月没有想到的是,次日当她从乾元宫回来时,竟然听到常贵妃在坤元宫等她回来的消息。
柳明月只能连衣服都顾不上换,先去中厅接见由太子妃应酬了许久的常贵妃。
“免礼,听说贵妃一直等在这里,坚持要见本宫,何事如此紧急?”
自从开始临朝理政后,柳明月就将五日一次的请安也给免了,毕竟她要以前朝为主,实在没那个时间与精力再应付这些妃嫔。
所以算起来,常贵妃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到皇后,看着这个言行都变得更加利落大方,周身气势和威严变强许多的女子,她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不过皇后的问题提醒了她,令常贵妃迅速将那些陌生情绪抛开。
“启禀皇后娘娘,妾身今日前来求见,是为五皇子的生日宴而来。”
柳明月抬手示意了一下,“坐下说吧,关于这件事,本宫不是让人与你解释过了吗?如今皇上不在宫中,本宫既要操心前朝,还要管着后宫,怕是难以周全,今年只好委屈一下五皇子了。”
常贵妃就是听了这话,才坚持要守在坤元宫,要当面与皇后说此事。
“皇后娘娘说得这些,妾身当然能够理解,只是太子十四岁就开始议亲、成亲,五皇子今年已满十六岁,也是时候该为他的终身大事考虑一下了,妾身才想借他的生日宴操办一下。”
得,这是在说她这个皇后偏心,只顾亲生儿子,不管其他皇子的终身大事呢。
可她还不能解释,不管是太子当年的那场选妃,还是紧随其后的成亲,其实都是出于皇上的政治需要,她这个皇后从头到尾都没话语权,只有配合的份。
“太子与太子妃的亲事,常贵妃当年应当也曾听说过一些,所以才会在皇上的谕旨下,那么仓促的给办了,至于五皇子的亲事,依本宫看,最好还是等到皇上回京后,再由皇上定夺为好。”
常贵妃当然知道太子的亲事是怎么回事,毕竟她当年为这事,可没少在暗中笑话中宫,让太子娶那么个父母双亡,亲族无靠的太子妃,简直是自断臂膀,失去可以拉拢一大助力的良机。
“妾身考虑到五皇子的年龄已经不小了,就想先相看起来,至于将来到底定下哪家的姑娘做五皇子妃,自然是要等到皇上回宫后再做定夺。”
十五周岁的年龄,怎么就年龄不小了?面对这种三观认知上的巨大差别,柳明月很有些心累。
不过她也懒得与对方纠缠这个问题,直接冷下脸道。
“不管贵妃再怎么心急,给五皇子相看的事,也要暂缓,等到皇上回来,贵妃想怎么相看,只要皇上允许,本宫都不会过问,但是在这之前,后宫必须要遵照本宫的安排,禁一切人多聚集活动。”
常贵妃再次感受到那种令人下意识心悸的慑人气势,不自觉的就气短了两分,强笑着应道。
“是,妾身一定会遵照您的旨意,安心等候陛下早日回宫。”
有了‘都不会过问’这么一句承诺,常贵妃的心里就踏实了,也算是不枉她坚持在这坤元宫里守了大半天。
当年太子的亲事定下得那么急,而且还是那样一个太子妃,让常贵妃对五皇子的亲事更为重视。
而她仗持着皇上对五皇子很重视,再加上她自己在皇上面前,也能说得上两句话,并不怎么担心皇上会在不跟她商量的情况下,擅自给五皇子定下亲事。
可是如今换成皇后在前朝后宫一家独大,她就忍不住担心了,担心皇后会借机谋私,给五皇子指一个家世背景更为不堪的五皇子妃。
所以她才借着五皇子的生日一事,前来试探皇后的态度,同时也为向皇后表态,五皇子的亲事她要作主。
直到常贵妃心满意足的离开,柳明月才逐渐领会到常贵妃此行的真正目的,不禁嗤笑出声。
她可没有给别人乱点鸳鸯的爱好,在她看来,强行让人家结为婚姻不幸的怨偶,完全是在造孽。
所以柳明月不仅从没考虑过要为五皇子妃指婚的事,即便皇上强行将这活摊派给她,她也会设法推出去。
至于常贵妃在担心什么,柳明月也不难猜到,毕竟在对方与许多外人看来,都觉得太子娶太子妃一个孤女,实在太亏,若想打压五皇子,现在是最好机会。
可是在柳明月看来,太子妃是个人品性格都非常好的女孩,虽然是被皇上一意孤行,强制推给他们母子的,但是在她与太子妃接触过后,只觉得庆幸,没有半点的埋怨。
所以她又怎么可能会像常贵妃所揣测的那样,因为觉得太子妃没有娘家势力做依仗,就想趁机干涉五皇子的亲事。
扶着婆婆往后边宫殿走得太子妃见她突然失笑,不禁有些好奇。
“母后这是突然想到什么开心事了?”
柳明月笑着拍拍她的手道,“我是突然想到常贵妃这趟过来,到底在打什么小算盘了,哼,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是辛苦你了!”
让她一个太子妃,应酬一位贵妃,轻不得重不得,陪着一坐就是大半天,着实挺难为人。
郭锦秋却笑着摇摇头道,“母后言重了,儿臣虽觉有些无聊,但也谈不上辛苦,只是与贵妃娘娘聊了聊她年少时候的事,她的记性挺好的,就是儿臣听着,仿佛与有些事对不上。”
在郭锦秋看来,常贵妃实在不算聪明,聊得兴起之际,将自己的老底都给漏了,还浑然不觉,不过因事关重大,她在说到后面那句时,声音压得极低。
柳明月闻言,下意识挑了下眉,她已经猜到太子妃通过这大半天的应酬,发现了什么,便抬手示意了下。
郭锦秋难掩惊讶得点头,她没想到,自家婆婆似乎也知道些什么,这也证明,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随她去吧,本宫这一天天的,都要忙得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了,哪有时间计较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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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第48章
骚动
当了近三年的皇后,别的不说,后宫这些妃嫔的大概情况,柳明月还是了解的,尤其是像常贵妃这样的重点关注对象。
所以柳明月当然是早就发现了,这位不怎么聪明,真正值得在意的,是她背后的常家人,其中有着能屈能伸,很擅长把握机会的人。
幸亏人家是将家族利益放在首位,对扶持五皇子上位一事,并没有那么大的执念,要不然,原主和太子还真不一定能坚持到换她来。
郭锦秋显然是在陪着常贵妃聊了大半天后,无意间从常贵妃的话中发现了漏洞,发现常贵妃提起某些闺中之事时,与五皇子的出生日期对不上。
对柳明月而言,曾让原主感受到巨大压力的五皇子,在她这里,已经完全构不成威胁。
所以她即便能确定五皇子是皇上心中白月光的孩子,也没那在意,总而言之,就是她已确定,对方的杀伤力,远没有原主所认为的那么大。
事实已经表明,皇上是个很现实的人,他的思想观念和当前时代的普世观念看着很相似,本质上其实不太一样。
这可能既是皇上能从无数枭雄中脱颖而出,又能亲自将她这个皇后推到前朝的原因,总能出人意料,让人难以看清的虚实。
毕竟皇上可能是因其出身经历,近乎本能地擅于伪装,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很符合这个时代的普世观念的人,心中却又存在很多与世情不相符的思想观念。
最直接的例子,就是他一边大张旗鼓的追封他那些死去的先祖和长辈,彰显孝道,一边不顾旁人的质疑,无视那些还活着的亲族的操作,连柳明月都觉得佩服。
而皇上却能通过这番操作,获得百姓的认可,也让那些受封的功臣深感自己跟对了明主,觉得自己的爵位更加珍贵和难得。
同时,皇上既能省去大笔用来供养宗室亲贵的钱,还能不必受那些亲手足的亲族长辈的钳制。
真可谓是一举数得,至于此举可能遭受的些许非议,务实的皇上显然压根就不在意。
这种思想,在当前的这个时代,实属罕见,尤其是在身居高位者身上,纵观所有前朝历史,都没见到其他开国皇帝会这样操作。
所以在发现这点后,柳明月早已放弃初来时的一些打算,她更相信,只要能让皇上发现她这个妻子的存在价值,后宫那些个宠妃都将是浮云。
从皇上主动选择让她临朝听政的决定上,不难看出,她的判断是对的,这两三年的努力也没有白费。
如此一来,再去针对让原主深感威胁的常贵妃母子,反倒显得她心胸狭窄,难堪大任。
皇上离京,没给热闹繁华的京城带来多大影响,唯有上伯府受到的影响最大。
以往不说是门可罗雀,总之不算热闹,不管是在勋贵圈,还是在权贵圈,存在感不算高的上阳伯府,可谓是一跃成为京中顶级名利场中贵客。
带着大笔礼物去拜访上阳伯府的人,更是多不胜数,上阳伯府的门前形成了车水马龙的盛况。
这种变化在初时,的确让柳家上下都为之感到惊喜和享受不已,可是随着他们在随后就收到来自宫中的警告,迅速变得低调起来,再不敢出去招摇,也不敢放人进门。
最近这两三年消停了许多的柳老夫人,此刻正在府中大发雷霆。
“……你们不趁这个机会,带着她们多出走动,给她们定门好亲事,还要等到何时?再拖下去,让我如何跟她们母亲交待?”
柳五夫人满脸为难得看向她大嫂,柳大夫人在心中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出面替她拦下婆母的诘问。
“母亲,娘娘代理朝政,看似无比荣耀,实质是步步艰难,她既有旨意示下,我们务必要遵旨行事才好,要不然,一旦惹出什么事非,让人拿到把柄,势必会给娘娘和府上带来更大麻烦。”
柳老夫人不服气的回道,“不过是出去赴宴,见见人的小事,能惹出什么是非?分明是你们这当舅母的,对两个外甥女的大事不上心。”
柳家早在柳明月的指示下彻底分家,那些喜欢在外打着皇后旗号的人,基本都被赶回上阳老家了。
如今还在京中的,只有长房和五房,长房已成亲的男丁,也已搬离上阳伯府,只剩柳大夫人带着一个还未成亲的小儿子,尚住在上阳伯府,毕竟这里还有她的婆婆。
“母亲,听说自打皇上离京后,娘娘就在宫中立下规定,禁一切人多聚集的活动,防的就是人多易生是非,咱们在这种时候出去参加各种宴会,也很容易让有心人抓到可趁之机啊。”
柳老夫人不满地抱怨道,“照你这么说,只要皇上一日不回京,我们柳家上下都要将自己禁足在府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她掌大权,风光无限,我们这些娘家人不说沾光,还要受连累?欣儿和如儿被耽误了终身大事,她能负责吗?”
说起这件事,柳老夫人就觉气愤不平,她一心想让两个外甥女中的哪个嫁给太子,结果她那小女儿宁愿让太子娶个孤女,也不让娶嫡亲的外甥女。
后来她又想着,就算当不了正妻,让太子从两个表妹中选一个纳为侧妃也行,结果她那狠心的小女儿依旧是毫不留情地拒绝,害得她这两个外孙女,一个拖到十七岁,一个十五岁,都还没许人家。
柳五夫人嘴快,迅速回道,“母亲,这事简单,先将两个外甥女送回去,不就不用担心她们会被耽误了吗?有大姐亲自给外甥女们的亲事把关,可比我们这些当舅母的名正言顺多了。”
柳老夫人闻言,顿时怒目瞪向她。
“好啊,我就知道你不是好的,就不是个能容人的,枉费欣儿和如儿拿你们这些舅母当亲娘孝敬,结果你竟容不下她们,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柳五夫人错愕了一瞬,随即拿帕子抹着眼泪叫屈。
“母亲怎能这么说儿媳?两个外甥女住在府上的这几年,儿媳生恐会怠慢了她们,无处不细致,颜儿她们有的,肯定不会少了两个外甥女的,她们没有的,也尽量满足外甥女们的供养,到头来,竟然还要落得母亲这样的指责。”
柳大夫人只觉无语,却还要打起精神应对。
“母亲这是误会五弟妹了,五弟妹也是因为听您将情况说得很严重,实在担心会耽误两个外甥女的花期,才说将外甥女送回去,我们当舅母的,看着两个孩子长大,当然也希望外甥女们好,只怪我们无能又胆小,才帮不了她们。”
被大儿媳这么一说,柳老夫人不禁有些气结,却又无可奈何,干脆梗着脖子一硬到底。
“你们给我递牌子,我要进宫去见皇后,既然她非要拦着不让太子娶他表妹,让她这个姨母下旨赐婚,给她这两个外甥女指两门好亲事,不算什么过分要求吧。”
在柳老夫人看来,皇上不在京中,这天下都是她小女儿当家作主,给指两门好亲事,还不是动动手的小事,谁家敢抗旨,敢不将她外孙女娶回去小心捧着?
柳大夫人心想,他们柳家的那位小姑奶奶,若真像她亲娘说得那样随心所欲的做事,皇上那样厉害的人物,怎么可能会放心将朝政交给人家。
可是这些道理,显然和婆婆讲不通,她也就懒得讲。
“母亲,皇后娘娘每天都要忙着上朝,接见大臣,连后宫妃嫔的请安,都给免了,各家夫人递牌子求见,只有个别实在有紧急或重要事情的夫人,才有机会被接见,依这两年的经验看,您为外甥女的事递牌子进宫,很有可能只会为府里招来一顿训诫。”
听到这话,柳老夫人满脸不甘得坐在那里,再没了之前的怒意勃发,因为她很清楚,大儿媳说得是事实。
自从那次进宫,被小女儿当面将话挑开,她已经有两年多没再进宫了,因为她将小女儿的冷漠和疏离,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她知道现在的皇后,早不再是当年那个为了让她满意,从她口中得句好话,对她言听计从的小女儿,仿佛成为一个对她彻底没了耐心的陌生人。
正因失去过往的底气,她这两年才不敢再像过去般,仗着小女儿是皇后,言行无所顾忌。
直到她也得知皇上离京,钦定由皇后临朝代理朝政的消息,她那颗被迫按捺住的心,再次忍不住开始骚动。
她最忌惮的莫过于皇上那个小女婿,会跟她这个曾轻视、怠慢他的丈母娘算旧账,如今皇上离京,她小女儿成为这京中执掌至高权力的人,她也就少了顾忌。
所以她认为,柳家完全不该像现在这样,不仅不敢出门享受旁人的恭维,也不敢在家中待客,无比的小心谨慎。
而皇后也应该抓紧机会,赶紧给娘家人谋好处,将兄弟姐夫之类的亲戚都提拔到高位才对,结果她只提了下要趁机给两个外孙女找两门好亲事,就被两个儿媳给拒绝。
可她还不得不承认,她大儿媳说得可能才是对的,因为那个两年来,没再派人请她进宫的小女儿,是真的跟她彻底离心了,压根就不会再听她的,甚至连个面子都不再给。
看到婆婆再次被大嫂给安抚下来,柳五夫人甚至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两人一起离开时,她更是忍不住感叹道。
“大嫂,幸亏有你帮衬,要不然,我迟早得被这种日子给逼死,咱们柳家为何会落得如今这地步,还不是因为她,结果她却一点都没有自知之明,生生将情分都给耗尽,教外人知道,估计都不敢相信吧。”
他们柳家不仅出了位皇后,还是位能代理朝政的皇后,这得是多大的荣耀?
就凭皇上能将这江山都托付给皇后代管的信任,就能知道皇上对自己的原配发妻有多重视,正所谓是爱屋及乌,要不是她们婆婆,柳家怎么也比现在显赫得多。
看到她那满脸的遗憾和怨怼,柳大夫人就知道这个弟妹在想什么。
“咱们柳家老少这两代人,都没出个能拿得出手的人才,第三代一定要好好教养才行,皇后娘娘能坐朝理政,绝对是个顶顶聪明的人,我们听她的,别擅作主张,别做任何多余的事,这富贵总能再延绵个几十年。”
不管怎样,皇后就算与娘家疏远了,可她绝对不会害娘家人,他们柳家靠着这棵大树,多少也能享些荫庇,就像这几年,他们上阳伯府再怎么低调,也不会被人给欺负打压怠慢。
柳五夫人连忙点头道,“大嫂放心,我听你的,我肯定都听你的,将家里人都给约束好,不让生事,不给皇后娘娘惹麻烦。”
因共同的婆婆而变得关系和睦的妯娌,正在说着,突然有小厮进来禀报。
“启禀大夫人、伯夫人,姑奶奶……大姑奶奶进京了,车轿马上就要到门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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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第49章
暴躁
柳明月当然知道自己代理朝政的事,会引来各方的反应,只是她压根就不在乎那些人,那些人也就注定给她带来不了什么影响。
收到工部呈上来的苍河大坝调查结果,柳明月差点被气笑,白蚁挖洞,致使整条苍河大坝变得千疮百孔,有了全面溃坝的危险。
很好、很强大,很有说服力的一个理由。
白蚁能对大坝构成威胁,是从古至今一直都存在的问题,问题是苍河大坝刚大修不到三年,就能被白蚁给挖得千疮百孔了?
“是当地官员都眼瞎了吗?才没注意到全大安的白蚁都聚集到他那苍河大坝上去了?还是说承天三年修大坝时,工部负责官员不是去督工,而是去偷偷往大坝里大批投放白蚁的?”
面对皇后这毫不留情面的嘲讽和质问,工部秦尚书羞愧得低下头,他当*然知道,他手下的人提交这么一份调查结果,完全是在欺皇后可能见识少,连白蚁是什么都不知道。
毕竟白蚁毁堤一事,确实是从古至今,让人防不防的常事,只要皇后不知道其中的猫腻,其他大臣都知道这种事,也就很容易接受这件事。
只是看皇后这反应,就能知道,人家虽是大家闺秀出身,但是人家不仅知道什么是白蚁,还对白蚁的信息了如指掌。
知道就算存在白蚁毁提现象,也需要足够规模的白蚁数量,及长时间的挖掘。
在场其他大臣这才知道苍河大坝出现严重问题,问题已严重到需要重修地步的事,错愕之余,他们也对工部提交上来的这个调查结果感到严重不满。
何晋英这个右丞相更是直接毫不客气的出声。
“秦尚书,苍河大坝在承天三年进行大修的事,连老夫都曾有所而闻,如今时隔不到三年,就要重修,这不是荒谬吗?你们工部上下是干什么的?耗费数十万两白银,征调上万劳役,大修的堤坝反而损毁得更厉害?”
这事儿说起来,完全就是一个笑话,莫说是他们,连普通老百姓听说,都会觉得很可笑。
秦尚书的额头渗出一些汗水,却不敢擦拭,皇后自临朝以来,越来越强势,隆威日重,即便是像他这样的老臣,也多有忌惮,再不敢存在轻视之心。
因为已有无数的事实表明,皇后娘娘绝对是位博览群书,满腹经纶的人物,而且还见多识广,经常能随口讲出一些他们闻所未闻的案例和故事,还都极具说服力。
最重要的是,皇后娘娘的洞察力很强,总能及时发现大臣们所奏之事中的关键和漏洞,所有试图敷衍和蒙蔽她的地方,都能被及时给指出来。
“请娘娘明鉴,不管是三年前大修苍河大坝,还是这次的调查,老臣都不曾亲自过问,这才对苍河大坝的真实情况并不了解,只如实将下边人的奏呈给递上来而已。”
柳明月当然知道这件事,只是对于这么一位尸位素餐的家伙,柳明月实在没什么好感,但她毕竟只是代理朝政,再怎么看不惯这位二品大员,也不好直接下手处置。
“秦尚书,这次的事情事关重大,本宫肯定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你先回家闭门思过吧,高大监,你亲自去大理寺,传本宫口谕,按照这个名单拿人,一个不漏的分开拘押,还要管严些,若是出现畏罪自尽之类的现象,大理寺上下都得陪着下狱。”
高长庚心中一凛,恭敬得低头应下后,立刻从御林卫中点人前往大理寺。
他已迅速领会到皇后的意思,当然不放心只用大理寺的人,御林卫上下绝对都是皇上的自己人,他用着更放心些。
议政殿中的气氛十分凝重,六部天官之一的于尚书,都被皇后给赶回家闭门思过,他们这些人的身份地位,也不比秦尚书高多少。
在心反复犹豫过后,惯会见机行事得崔丞相终于忍不住出声。
“娘娘,工部掌管着大安上下的全部工程事务,牵扯甚广,秦尚书肯定做不到事事皆亲自过问,稍有疏漏,也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工部若无秦尚书坐镇,堪称是群龙无首,势必会影响到其他重要工事的规划和建造,还请娘娘允他戴罪立功。”
句句都在为秦尚书开脱,强调秦尚书的重要性,却丝毫不提于尚书在苍河大坝这等关系到国计民生的重要工事上,都不上心,所能造成的严重后果。
“崔丞相和秦尚书同僚情深,本宫可以理解,只是秦尚书在苍河大坝一事上,至少也要承担严重渎职之责,本宫看在他过往的功绩和品性上,选择相信他,只令他回家自省,已经是从轻发落,秦尚书,你可认罚!”
秦尚书赶紧跪地叩首道,“老臣认罚,多谢娘娘开恩,愿意相信老夫的清白。”
柳明月点点头道,“起来吧,本宫也不是不近人情之辈,待苍河大坝一事查明后,自当会公开彻查结果,还秦尚书一个清白,我们大安朝廷容不下贪赃枉法的蛀虫,也绝对不会辜负每一位功臣。”
在场众大臣齐声道,“娘娘圣明!”
柳明月冷着脸道,“本宫不圣明,若真圣明,为何一再有人敢在本宫面前耍心机,试图捂住本宫的耳朵,遮住本宫的双眼,想让本宫做个耳聋眼瞎,任人摆布的傀儡?”
“自从本宫代理朝政以来,可以说是夙兴夜寐,无片刻敢懈怠,深恐会辜负陛下的重托,做出不当决断,祸累无辜百姓。”
柳明月那透着冷意的犀利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沉声道。
“却总有那蝇营狗苟之辈,只顾着谋私,不将朝廷和百姓的利益放在心中,本宫绝对不能容忍,大安有的是人,有的是人才,大不了,本宫再来一次大招募,总能招到合适的人。”
除了何丞相,在场其他大臣都知道两年前的那场大招募,所以没有任何人会怀疑皇后的决心,都知道这位绝对是个能说到做到的人。
“至于工部尚书之职,依本宫之见,先将屯田清吏司员外郎宋文斌,提升为工部右侍郎,由他代理工部尚书之职,大家可有异议?”
事关如此要职的任命,在场众大臣皆脸色大变,何丞相正待开口谏言,就注意到秦尚书那瞬间骤变的脸色不对劲,赶紧闭嘴。
连何丞相都有注意到的事,崔丞相这个老江湖自然反应更快,眼看两位丞相不打算对这项重大人事任免提出异议,其他人当然也不敢出这个头。
毕竟皇后今天的情绪相当暴躁,没有够份量的两位丞相打前阵,他们还是不要出这个头得好。
唯有吏部尚书硬着头皮提醒道,“启禀娘娘,工部目前暂无右侍郎的缺职。”
柳明月饶有深意得勾唇笑了一下,“张尚书放心,之前是没有,不过现在已经有了。”
众人闻言,顿时变得沉默,连喘气都担心声音会不会太大,从而引来皇后的注意,敢情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工部右侍郎已经出缺了,那可是位三品实权大员。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这件事就此定下,苍河大坝事关重大,根据此次的调查结果看,其损毁程度,确实到了不得不重修的地步,就交由何丞相负责牵头,尽快与相关各部共同拟出一份章程。”
这些人拟出的章程会不会用上,到时再说,关键是这些人都忙起来,她要趁机好好看看他们的深浅。
比起工部那群人的调查效率,不管是高长庚那边,还是卓辉这边安排的人手,都已提前将调查结果给送了回来。
苍河大坝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就算不重修,也必须要尽快进行较为彻底的大修,要不然,待到今岁的汛期来临之际,确实存在溃堤之险。
而导致苍河大坝出现问题的罪魁祸首,也确实是白蚁,与承天三年的苍河大坝需要大修的原因别无二致。
只是这个原因,是在承天三年修坝时发现的,消息并没传开,才被工部这次拿来糊弄她这个理应不知白蚁为何物的皇后。
也就是说,承天三年修坝,完全是修了个寂寞,只做了些面子工程,根本没有解决大坝中的白蚁之患。
若非新任东河知府是个很认真负责的人,不顾重重阻力,一直坚持不懈的上奏大坝存在隐患,最近的一次更是改了措辞,终于被于尚书看到奏本,还给递到她面前,可能等到苍河大坝彻底溃堤,被水冲垮,将证据彻底湮灭,她与皇上都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
这场小朝议结束,皇后先行离开后,恭送皇后的众大臣才站直身体。
众人纷纷安慰被打发回家闭门思过的秦尚书两句后,才很有眼力见的相继离开,有意留到最后的崔立言撇了眼何晋英,却发现对方厚着脸皮视而不见。
“东正兄,那宋文斌,是何来历?”
秦尚书苦笑了一声,才低声回道,“三年前,宋文斌本是都水清吏司郎中,当时的右侍郎出缺,他竞争失败后,被调任屯田清吏司员外郎。”
刚腾出右侍郎的这位,正是在他这个尚书的支持下,靠着负责修缮苍河大坝的功劳,得以升任侍郎之位。
事实证明,他看走了眼,轻信了一个满嘴的大义,擅将三分功劳吹成十分的人,从而忽视,甚至帮忙打压了真正务实,愿意关心民生的人。
秦尚书说得虽然不算详细,但是对崔丞相,已经够了。
“原来如此,不过人心复杂,谁还没个看走眼的时候呢,东正兄不必沮丧,娘娘虽然生气,但是看得出来,她对东正兄本人没什么不满,也许不用等到陛下回来,东正兄就能恢复职务。”
秦尚书苦笑着摇摇头道,“经此一事,老夫也算是看开了,对前途也没那么看重,娘娘是位真正心怀天下的人物,眼里容不得砂子,看不得吾等疏于职守,希望崔公与何公皆能以老夫为戒。”
众大臣走出议政殿时,每一位的脸色都很沉重,这种情况很少见。
毕竟根据以往的情况看,每当有重要政令得以落实之际,总会出现几家欢喜几家愁的现象,很少出现各方都不满意的情况。
不过随后就有消息传出,在这次的小朝议中,工部尚书被打发回家闭门自省,皇后略过工部侍郎和郎中,亲口提拔一位在工部名不见经传的员外郎上位,暂代尚书之职。
这一消息传出,顿时引来无数议论,有人关注工部尚书到底犯了什么事,竟然会被发落回家闭门思过。
另一部分人最为关注的,则是那位能够受到皇后的青睐,从而得以一步登天的从五品员外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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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第50章
警告
所有听说这个消息的人, 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宋文斌是不是皇后的亲戚,才会受到如此优待。
而事实上,随后便接到正式任命的宋文斌,也同样对此事一头雾水,这突如其来的跃级提拔,对他而言,可谓是毫无预兆。
当同僚们前来恭贺他的同时,在话里话外的打听他与皇后之间存在亲戚关系时,宋文斌更是无言以对。
毕竟以他的从五品官职,连参加大朝议的资格都没有,除了在祭天之类的大型场合,曾远远见过皇后的身影外,从未当面接触过。
至于亲戚关系,更是无稽之谈,他们老宋家的祖籍与皇后娘娘的祖籍,可谓是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怎么也连不上亲。
不过当宋文斌将顶头上司被罚闭府思过,请假在家的前任直接被大理寺给拘押走的事情结合到一起时,瞬间悟了。
肯定是他受老友所托,亲手递交给秦尚书手中,还不惜施以威胁,请求对方务必要呈交上去的那封奏折中,所奏的事情被查实了。
知道前因后,再面对自己突然被提升的事,宋文斌就淡定多了,他属于那种既来之则安之的人,反正又不是费尽心机钻研上位的,所以他可谓是抱着该咱咋嘀就咋嘀的态度。
可他自己淡定了,其他因此事而深感不淡定的人,可就太多了。
其中不仅有在短短一天内,突然从官老爷沦落为阶下囚的人及其家人,还有那些眼红他这际遇的,都在不死心的忙着打听消息。
只是另一位备受关注的目标,秦尚书匆匆交待好手上的紧急事务后,就奉旨回去闭门反思去了,根本不搭理人。
虽然上阳伯府早就放出不待客的消息,但是仍有许多人不死心,试图从柳家这这打听消息。
毕竟据说不被上官所喜的宋文斌,因皇后的一句话,就直接一步登天的经历,实在太过让人心动,但凡能问出其中的关键,有无数人都不愿不惜代价的争取一下。
而皇后现在的权力之大,已通过秦尚书低调认罚,大力提拔宋文斌到如此重要的位置上,竟然毫无阻力的事情上,得以彰显无疑。
其他人对这件事情的反应都如此大,见到最心爱的大女儿的柳老夫人,在听说这个消息后,本来已被大儿媳给说服,打消下去的那些想法,在其大女儿三言两语的暗示中,迅速死灰复燃。
坐在一旁陪客得柳五夫人心中焦虑不已,恨不得直接开口将那大姑姐给撵出去。
早在她与大嫂听说大姑姐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进京的消息时,就已预料到大事不妙。
即便在她嫁进柳家时,嫡亲的两个姑姐都已出嫁,柳五夫人也没少与这个虽然出嫁了,仍然不忘掺和娘家事的大姑姐打交道。
初时长房最是风光,大姑姐拉拢她一起联手排斥长房,她还很开心,真将这个大姑姐当个好的。
随着长房的大伯哥英年早逝,他们五房因嫡出而成为最有地位的一支,情况就迅速变了。
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在这个大姑姐的手上吃了好几次亏,才慢慢回过味来,意识到这个大姑姐就是个见不得人家好的,可不是个好人。
“大姐这次进京,是来接两个外甥女的吧,娘早上还在跟我和大嫂说,担心府上这情况,会耽误了两个外甥女的好年华,还好,咱们都想到一块去了,大姐及时来了。”
柳老夫狠瞪着她曾最喜欢的这个小儿媳,“高氏,你在胡说些什么?”
见大嫂没有劝阻之意,柳五夫人瞬间明白,大嫂这是也支持她放手闹一场,心中顿时有了底气。
“母亲,儿媳说得可是大实话,您看看,早上您刚为两个外甥女的事生气,大姐随后就到了,这还不是心有灵犀吗?而且大姐身后也还有着一大家子要操心呢,哪能长时间呆在娘家?”
柳老夫人拍着身旁的案桌道,“高氏,这是我柳家,瑶儿纵然出嫁了,她也是姓柳的柳家人,还轮不到一个姓高的在这里大放阙词!”
柳五夫人知道今天这事注定难以善了,她干脆抛开一切顾忌,直接站起身,双眼通红得怒瞪着前方那对母女。
“这么说来,娘也不该在柳家当家作主啊,您姓魏,您是魏家人,您该回魏家大放阙词才对。”
看到那对母女被气得涨红脸,柳五夫人心中十分快慰。
“难怪您这么见不得柳家好,害得柳家明明出了只金凤凰,也不得不在这京中低头做人,原来您在柳家这么多年,从来都没将柳家子孙的前程放在心上啊,我就不一样了,我姓高又如何,我儿女姓柳,我就一心为柳家,谁敢祸害我儿女的前程,我就和她拼了,不是真心为柳家好的人,都赶紧给我滚!”
柳敏杰下值后匆匆回府,听说他大姐突然进京,已经到府上的消息,由于已经提前得到消息,他并没在意,只是当他心情沉重得赶到母亲住的荣寿堂时,首先听到的就是他妻子充满愤怒和绝望的吼声。
见上阳伯站在厅外不进去,荣寿堂的下人正想开口,却被制止,只听到里面随即传来柳老夫人的声音。
“高氏,你疯了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伯爷呢,赶紧派人去叫伯爷回来,让他赶紧给我休了这个疯女人。”
厅里随即响起另一个听上去很是温柔端庄,还带着哽咽的声音。
“娘,您别生气,五弟妹既是伯夫人,又是国舅夫人,在这京中高高在上久了,看不起我们这些乡下来的穷亲戚,这很正常,反正看不起我这个大姐的人,又不止她一个,何况她还只是个外姓人,最让我在意的,只有那一母同胞的,只要弟弟不嫌弃我这做大姐的就行。”
柳老夫人怒声道,“都是你妹妹那个没良心的,当上皇后就眉眼朝上,也不想想,要是没有柳家,哪来的她,现在让这些个小贱人都跟着有样学样,不将我们娘俩放在眼里,我明天就进宫去,她要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交待,看我不把她的真面目都给揭露出去,人家怕她,我这个亲娘可不怕她。”
听到这里,上阳伯闭了闭眼,冷着一张脸,步履沉重得走进厅中。
“来人,将大姑奶奶送到两个表小姐的院子里去,今晚就给她们三人收拾好东西,明天一早送她们回上阳,老夫人因大姑奶奶的到来,情绪太过激动,突发急症,从现在起,将荣寿堂给守好了,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要让老夫人好好静养。”
听到这话,柳老夫人母女惊愕得看着厅中的中年男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们怎么也不敢相信,这番话竟然是出自她们向来好脾气的儿子弟弟。
柳明瑶早就忘了自己刚才还在抹眼泪,瞪大双眼看着弟弟质问道。
“敏杰,你癔症了,你可知道我们是谁?你竟然敢下这样大逆不道的命令?”
柳敏杰目光冰冷得看着眼前这个大姐,他一度最喜欢这位处处都很优秀,被他们的母亲挂在嘴上夸得姐姐。
哪怕后来因为这个姐姐总说妻子的坏话,他与妻子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坏,他也不在意,而是收下大姐和母亲送得一个又一个侍妾,相信只有这两位至亲是真心对他好。
直到他下值后,先是收到宫中那位姐姐派人传达的口谕,回来就听到妻子近乎竭斯底里的怒吼声中,所透露出的愤恨、不甘与无奈,接着又相继听到他母亲的强势霸道和他大姐的句句挑唆。
所以当他听到他的母亲,在他大姐的挑唆下,真如那位所料,将矛头直指宫中时,才彻底死了心,同时也下定了决心。
“大姐,现在的三姐,早就不再是当年的三姐,她能临朝代理朝政,能让朝中那些大人臣服,靠的可不只是她是皇后。”
柳五夫人也被丈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给惊了一下,这让的心情五味杂陈,不过她还是迅速接过话道。
“就是,皇后不过是提拔了一个人,外面就传出谣言,说是皇后以权谋私,怀疑那位咱都不知道名姓的大人,是我们柳家的亲戚,这要真是咱家亲戚,还不知道外人要如何编排咱家和皇后呢,大姐既不考虑皇后的处境,也不想咱们柳家的难处,来了就迫不及待的怂恿母亲出头,去宫里为杨家姐夫要官要爵,她这是跟皇后娘娘,跟咱们柳家有仇吧。”
柳老夫人用恨不得将小儿媳生吃了眼神怒瞪着她,却在想到什么后,挪开目光看向儿子。
“杰儿,你不想让娘进宫,娘不进宫就是了,过去两年多,娘不是一次都没进宫吗?你大姐离得远,如今她好不容易进京一趟,你就让她好好陪娘几天,好吗?”
柳敏杰看着自己的母亲,但凡她没说出之前那番要去宫里要交待的话,他都硬不下这个心。
可是就像他妻子为了儿女,已经被刺激得不管不顾一样,他作为柳家的家主,也要为家族前程考虑,而不是继续被他母亲与大姐所拿捏。
“母亲,您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你随大姐一起回上阳老家,儿子也可以随您一起回去,要么就是在这荣寿堂中静养,再不过问府上和皇后娘娘的事。”
柳明瑶满脸伤心失望得看着上阳伯,“杰儿,你也变了,变得太让人失望了,竟然这么跟母亲说话,你这是大不孝啊。”
柳大夫人可不能看着小叔子被指不孝,这是能影响到整个柳氏全族声誉的事,甚至还会连累到宫里。
“大妹此言差矣,真正不孝不悌的,难道不是你这位挑唆母亲一再做错事,即便离得远了,也不忘通过书信挑唆,从而落得个跟儿女离心的处境的出嫁女吗?”
柳明瑶对这位大嫂,怀着近乎本能的畏惧,此刻听到她突然出声,一时愣住没有反应过来,只得听她继续道。
“只是顾虑到你杨家和我柳家,都有女儿,我们才没将做得那些事,还有那些见不得人心思宣扬出去,结果你却不知收敛,越来越过分了,这些年来,你敢说,你不是怀着看不得娘家好的心思,利用母亲对你的偏爱,搅和得我们几房不和?让你的这些兄弟夫妻不和?”
柳大夫人嫁到柳家二十多年,早就意识到这个大姑姐不是个好的,对方完全是在通过搅和得娘家不和,来确定她的地位,确保她即便嫁出去了,依旧能在娘家拥有足够的影响力。
那些不为人知的阴暗心思,就这么被柳大夫人当众揭开,柳明瑶瞬间失去表情管理,大声反驳道。
“我没有,大嫂是在冤枉我,大嫂向来看不惯我,才会这样冤枉我,诋毁我。”
柳老夫人的内心深处,也一直怀着对大儿媳的忌惮,这也是她能被柳大夫人安抚住的主要原因。
所以在她对这个处了二十多年的大儿媳,还算是了解的,知道她不愿开口也就算了,但凡开口,说得肯定都是真的。
柳敏杰更不想将他的大姐想得那么坏,只是他更清楚,他的大嫂既然这么说,肯定不会冤枉他大姐,更何况柳明瑶做得那些事,其实都有迹可寻。
没有被点破时,大家都是至亲,没人会去考虑她是何居心,但是被点破了,也就无所遁形了。
面对投向她的目光,柳明瑶有些崩溃,这是她信心满满得进京时,做梦都没想过的场面。
而且是在她刚到上阳伯府的当天,先是被向来对她敬重有加的弟妹的、弟弟相继驱逐,接着又被人当众揭开她自认隐瞒得很好的隐密心思。
可是不论她再怎么给自己开脱,连向来最相信她的母亲,都在此刻忍不住对她起疑,其他人又怎么可能还会再相信她。
柳老夫人终究还是舍不得京中的繁华,宁愿被困在荣寿堂中‘静养’,也不愿意被送回老家。
亲自送柳明瑶母女三人出京,临别之际,柳敏杰语重心长地警告了一句。
“大姐,你要珍惜你现在所拥有的,再不要试图去强求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了,要不然,你将会失去更多。”
乃至一无所有!
柳敏杰毫不怀疑,那位是真的做得出来,他在知道那些真相后,再怎么生气和埋怨,还是忍不住要顾念一下手足亲情。
可是那位,如今对他们的母亲,都已彻底没了孺慕之情,随口下达的谕旨,就是两个没有商量余地的选择,何况是他们这些与她关系并不亲近的兄弟姐妹。
或许这正是她能获得皇帝姐夫的信任,从而能有机会掌大权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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