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扶持


    次日下朝后,收到上阳伯府那边传来的消息,柳明月满意得点头。


    原主和她的母亲、姐姐之间的那些爱恨纠缠,与她无关,原主下不了狠心,她却无所顾忌。


    虽然她并不在意那些人,也不怕解决不了她们,但她还是喜欢省事点,防患于未然,不给她们留下可能会给她惹来麻烦的余地。


    何况那些人毕竟是原主的血缘亲戚,她纵然下得了手,去也会给自己留下受人攻讦的把柄,毕竟这是个奉行孝道大过天的时代。


    宋文斌的身上虽然具有典型的理工男特点,但他毕竟也是在宦海沉浮多年的老资历,绝对具备一些为官的基本素养。


    即便他也知道,皇后只是临时代理朝政,待到皇上回朝后,对他还不一定是个什么态度。


    但是对他而言,能有机会得到提拔,离开屯田清吏司那个让他郁郁不得志的位置,皇后就是他的大恩人,将来再差也不会比之前更差。


    毕竟他在营造、水利、军械等方面,都有所长,也有相关任职经验,却在司农、屯田方面一窍不通。


    被发配到屯田清吏司,只能是混日子,压根就没有能够立功升职的机会,不过这也是对手用来打压他的最好方式。


    所以下朝后,已经履新的宋文斌第一时间来偏殿外候见,丝毫不惧那些同僚的各色目光。


    他被叫进去时,见偏殿内除了女官和内侍,不仅坐着已换下朝服的皇后,两位丞相也在,本来有些紧张的心情,倒是因此而放松下来。


    柳明月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宋文斌,笑着抬手示意道。


    “免礼,宋大人请坐,本宫虽是第一次见到你,但在此前已听说过你的大名。”


    宋文斌惊愕得抬起头,随即便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赶紧拱手请罪。


    “微臣失仪,还请娘娘恕罪。”


    柳明月笑着摆摆手道,“宋大人不必这么拘谨,本宫虽是妇人,但又不是什么闺阁女子,而且还是奉陛下的旨意,才会坐在这里,不必讲究什么男女大防。”


    见皇后的性格如此爽朗大气,宋文斌着实松了口气,同时也放下心中的那点顾忌。


    “娘娘说得是,是微臣太过迂腐了。”


    崔丞相十分确定自己在昨日之前,从不曾听闻这个宋文斌的名字,皇后却说早说听过此人的大名,这让他感到十分好奇,迫不及待地问道。


    “老臣实在好奇,不知娘娘是如何知道宋大人之名的?”


    柳明月坦然回道,“据本宫所知,宋大人曾在军器局任职过,曾带领手下设计改良多款新式军械,本宫在此前从工部借调过一些人手,他们中的不少人,都对宋大人颇为推崇。”


    原来皇后是真的知道他,而不只是因为是他坚持将苍河大坝的隐患给捅了出来,这让宋文斌更觉踏实了。


    很明显,皇后是真的很欣赏他的才华,而不像其他人那样,认为他是在钻研奇技异巧,不务正业。


    崔丞相的好奇心得到满足,心里也踏实了,捻须笑着颔首。


    “原来如此,看来宋大人的经历,和户部的李尚书有得一比啊,都是在某一部深耕多年,这样挺好,对部里的各项事务都熟悉,很容易上手。”


    宋文斌赶紧拱手道,“崔相公过誉了,下官不过是后学末进,可不敢与李尚书相提并论,能侥幸得娘娘提拔,任侍郎之职,已是莫大的福分,再不敢妄想更多。”


    崔丞相闻言,心中暗自点头,他在皇上登基前,就是其潜邸幕僚,深得皇上信任,皇上登基为帝,他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


    即便因身份方面的转变,君臣之间也不免会存在立场方面的争端,但也依旧是皇上的心腹重臣。


    皇后临时代理朝政是皇上的决定,他当然不会反对,也不会试图给皇后使绊子,可他也会发挥皇上耳目的作用,暗自评估皇后的一些决断,尤其是在这种重要的人事任免方面。


    要知道从某些方面来讲,皇后不与他们这些重臣商量,直接下令将涉及苍河大坝的人员都给下诏狱,又直接将这个宋文斌提拔起来的做法,其实有损他们这些重臣的利益。


    只是皇后毕竟是代理朝政,而她的态度也很明确,只为尽职尽责完成好皇上的托付,从没打算要在朝中拉拢人手,培养自己的势力,所以她在许多政务的处置方面,都表现得很强势果断,甚至显得有些不留情面。


    如此一来,哪怕皇后独自理政的时间尚不久,已经看出她的心态和做事风格的聪明人,都已选择主动避其锋芒。


    毕竟人家皇后顺利完成代理朝政的任务后,还能退居后宫安心当她母仪天下的皇后。


    即便她在临朝期间,将满朝文武都给得罪个遍,只要没有祸国殃民,就什么损失都没有,皇上还会更加信重她,护着她。


    可是他们这些前朝大臣就不一样了,他们接下来还要继续在皇上的手底下混饭吃。


    将心比心也能知道,皇后的这些做法肯定能让皇上满意,而他们若敢与皇后对着干,就算皇后在当时没能拿他们怎样,他们也将面临皇上在事后的清算,明知不管胜负都是自家吃亏,他们实在不划算与这位较劲。


    通过这次的见面,崔丞相已经可以确定,这个宋文斌与皇后之间确无任何私下往来。


    这也表明,皇后没有因这段时间的独掌大权而生出野心,从而改变她此前的想法和做法,只因真的欣赏这位在工部的资历深,既有经验也有能力的宋文斌,才会提拔对方。


    “……荒废了不少,近几年虽然恢复了一些,但是在本宫看来,依旧不足,军器乃是我们用来保家卫国的利器,岂能荒怠。”


    宋文斌深有同感地连连点头,“娘娘说得太对了,微臣每每想起军器局的现状,也深感遗憾,我们可是工部,工部怎能在……”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何丞相打断,并强行接过话。


    “娘娘,我们大安边境虽然存在一些隐患,但是以我大安各军的实力,完全能将他们都挡在边境外,我大安的火器威力,也是这天下最强的,实在不必在这些方面太过糜费军资。”


    大儒出身的何丞相绝对是个热爱和平的人,哪怕他此前的大半生,曾历经战乱,也没意识到武器和国防的重要性,只是本能地对战争充满憎恶。


    对*于这样的人,柳明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你不能说他完全就是错的,毕竟历史上有太多因穷兵黩武而导致百姓民不聊生,国家由盛转衰乃至亡国的前例。


    可是柳明月的专业虽是但古,但她当年可没少学近代史,当然也身患她所在时空的华夏人身上最常见的‘火力不足恐惧症’。


    哪怕换了具身体,根植于灵魂中的火力不足恐惧症依旧不曾消减,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柳明月的态度十分坚定。


    “何丞相此言大矣,天下之大,可不只有我们炎黄大地与周边区域,我们身为一个国家的上层管理者,绝对不能犯下坐井观天的错误,要不然,当我们狂妄自大时,人家能制造出更易携带、射程更远、杀伤力更大的火炮,我们当如何应对?”


    何晋英没有接触过战场,无法理解柳明月所说的那种场景,崔丞相显然不一样,他能迅速领会到其中的关键。


    “若是那样,吾等都将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柳明月点头道,“对,到那时,无论我们拥有再怎么坚固的城墙,再多的人口,再怎么锋利的刀戈,都将没有用武之地,在本宫看来,从这个世界上开始出现火器开始,我们应该做的,就是要持续不断的升级创新它,每一代人都需如此,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确保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在场几人都没想到,皇后一个女子,竟然心存这样的见解,还有这样的心胸和见识,不禁愣在当场。


    高长庚最先反应过来,受这番话的影响,胸中涌现中的激荡情绪,让他难掩激动之情。


    “娘娘说得太好了,微臣一定会令将作监上下,皆时刻谨记娘娘所说得这段话,绝对不能固步自封,不思进取,让我大安的火器威力落后于别国。”


    宋文斌也赶紧表态道,“娘娘放心,在微臣代管户部的这段时间里,一定会全力提升的武器局在部里的地位,让其早日恢复应有的荣光。”


    柳明月露出满意的笑容,“本宫这里还有一笔订单,随后派人跟你们工部的相关人员接洽一下,有了订单和收入,你们才能更好的恢复生产,在这之后,你们才有机会考虑如何创新改良的事。”


    她的这番安排,绝对是既周全又贴心,让宋文斌感激不已,连忙谢恩。


    见到自家大客户直接向工部下单,高长庚的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他心里清楚,皇后这般扶持工部的武器局,固然会给将作监带来竞争,但是对将作监而言,有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其实是件好事,能更大程度的调动将作监上下的斗志和干劲。


    像现在这样,在制造火器方面,将作监一家独大,武器局除了能从兵部获得一些订单外,只能从他们手上拿到一些配件订单,确实极大的限制了武器局的发展。


    毕竟兵部为了控制成本,下的订单中,大多都是冷兵器,火器部分也多是成本较低,品质较差的老式火器。


    心情最为复杂得当数崔丞相,他不算是正统文人出身的官员,毕竟他本人只在前朝考取过秀才,但也正因有了秀才功名,他也不像那些白身出身的勋贵和官员般,被正统文人官员圈子所针对和排斥。


    “娘娘有心了,您说得有理,吾等向来自诩是天朝上国,总不将周边异族和小国放在眼里,可事实上,在我们大安立国前的上百年里,我们一直饱受那些异族的辱凌,若因如今总算得享太平,就忘了此前的遭遇,实在太不应该了。”


    尤其是他这个曾辗转于多个势力,最后总算靠着跟对明主,方才走到如今地位的人,更不能忘记战争的残酷,乱世的凄凉,以战才能止战的现实。


    何丞相通过几人的谈话,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观点可能问题,这让他在离开偏殿时,不免心情有些沉重。


    崔丞相在离开时,也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唯有宋文斌,出来时脸上笑容灿烂,一幅遇到了大好事,笑容不值钱的样子,半点都没有身为六部高官该有的稳重和沉着。


    三人这明显不同的反应,顿时引来许多人的关注和重视,同时也在私下里暗自揣测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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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


    第52章


    猜测


    回到自己办公的地方东临阁,心事重重得崔丞相刚坐下,就有下属来通报,参知政事常会成求见。


    崔丞相赶紧收拾好心情,让人将对方请了进来。


    两人谈完政务上的事情后,常会成正待告辞,却被崔丞相留下。


    “老夫记得,陛下在朝堂上公开去西北巡防的决定后,常大人似乎曾提议,请皇上带五皇子随行?”


    被崔丞相留下,本就让常会成感到有些意外,此刻听对方提起五皇子,他的心中更觉疑惑了,不过他还是小心回道。


    “下官当初是曾有这个想法,毕竟五皇子已年满十六,若能跟着出去长长见识,肯定能多有长进,便跟皇上提了一下。”


    说起这件事,常会成的心中其实一直有些郁闷,在他看来,这完全算不得什么大事。


    那五皇子也是皇上的亲生儿子,怕对太子构成威胁,不让临朝观政也就算了,顺便带出去长长见识的提议,竟然也被驳回了,皇上对这两个儿子的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些。


    不过常会成也因此对自家长子的判断,十分信服,还好他们常家没有选择孤掷一注的全力扶持五皇子,从而与皇后母子正面对上。


    要不然,就凭皇后代理朝政以来,所展现出的强硬手腕和心机,且不说五皇子有没有那个命登顶,反正他们常家肯定会被人家先收拾掉。


    如今皇后没跟常家计较后宫的事,已经是人家大气,顾大局,他们常家上下当然要放老实些。


    所以常会成即便此刻被崔丞相留下闲聊,也不敢再像从前那样,尽力拉拢对方支持五皇子。


    听到常会成的回答后,崔丞相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才回道。


    “常大人为五皇子考虑的想法是对的,不过西北路途遥远,陛下要去的又是边境,稍有不慎,就容易出问题,确实不方便带着五皇子。”


    常会成笑着点头道,“是啊,下官看来也想通了,五皇子到底是在锦绣堆里长大的,冒然前去此前从未到过的西北边境荒芜之地,确实不太方便,像郭家的那小子,是在西北边境出生的,皇上就把他给带上了。”


    至于方不方便这个问题,取决于什么,两人心里都有数,此刻不过是相互敷衍而已。


    崔丞相闻言,借喝茶的动作掩去目中的精光,他差点忘了,皇上有将郭家那小子给带上。


    “嗯,算算时间,若是一路顺利的话,皇上可能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能抵达西北边境了。”


    两人就这般你来我往的又聊了几句听着没什么意思的话后,常会成再次提出告辞时,崔丞相就没再挽留。


    他当然知道常家存在想要拉拢他的想法,只是他跟在皇上身边的时间不短,对皇上的心理不说全部把握,但他多少还是比别人更了解些。


    所以在皇上还身强力壮,胸怀壮志的情况下,他压根就没考虑过要站队哪位皇子的问题。


    如今,更是不必考虑站队的问题了,有这么一位有勇有谋,还有思想有格局有眼界的皇后在,她怎么可能会容许皇位继承人的位置旁落?


    是的,即便柳明月表现出对权势毫无野心的态度,且以不惧得罪任何人的架势,在朝堂上表现得越来越强势,说是大杀四方也不为过。


    可是作为幕僚出身,最擅长揣测人心的崔丞相,依旧不会相信皇后会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真的无欲无求,只为全力完成皇上的托付而不顾一切。


    尤其是现在,他在心中对皇上去西北的真实目的有所猜测后,对于皇后所做的一切,他更不敢小觑了。


    不过崔丞相即便猜到些什么,也没在人前露出什么,更没有直接去找皇后。


    苍河大坝一案的调查结果,可谓是让人触目惊心,皇上从内库拿出的三十万两白银,有近三分之一被以前任工部侍郎为首的工部官员贪没。


    剩下的二十万两到东河府后,又被截留十余万两,上行下效,东河府放款出去时,又被层层盘剥数层,也就是说,最终用来修苍河大坝的银子,可能仅有五万两左右。


    五万两用来修大坝,够强够能给大坝糊个面,遮挡住大坝上的坑洞,用来糊面的材料,确实很好,是用糯米汤当粘合剂,拌上混有稻草的黄泥、石灰等材料。


    工部的验收人员,当年将这一细节大书特书,重点强调使用这种材料的成本高昂,有多结实,让皇上十分欣慰,进而对参与这项工程的人,都予以嘉奖。


    柳明月完全是让高长庚照着当年的嘉将名单抓人,绝对是一抓一个准,不存在有冤枉人的可能。


    而秦尚书派去调查大坝情况的人,还需逐一核实一下,毕竟导致大坝出问题的首因,还真是白蚁之祸。


    只是负责上奏调查结果的人,在写奏书时,使用了春秋笔法,只突出大坝确实是被白蚊给蛀的,情况非常严重,丝毫不提这种现象已出现多久,才会严重到如此地步。


    确定了苍河大坝的情况,已经严重到需要重修的地步,且在朝堂上公开这个消息后,顿时引得朝野上下一片震惊。


    重修东河府的苍河大坝,那可是个超级大工程,涉及到的资金,百万两白银起步,需征的劳役,也在十万往上,当然是件大事。


    这不仅是桩大政绩,还牵涉到资历、资金、权柄、影响力等,每一位大臣都很在意的东西。


    所以在接下来时间,群臣不仅在朝堂上吵,由何丞相牵头,组织各部相关人员一起拟定的章程,几乎是被逐条驳斥。


    只要是对己方没好处,抱着鸡蛋里挑骨头的执着,总能从中挑出反驳理由,连命理不合之类的玄学都有被用上。


    不得不说,这样的场景,着实让柳明月都被震惊到,她当然知道历史上不乏为某些事当朝对骂,乃至直接互殴的场景出现。


    可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平日里看着无比体面,将仁义挂在嘴上的大臣,当众吵打,将所谓的斯文风度彻底抛到一边,那场景,着实让人感到很破灭。


    柳明月靠坐在自己的加座上,看着下方的混乱场景,忍不住扶额叹息。


    她当然知道,负责主持重修大坝,是一个能够名留青史的大好机会,可她低估了时人对这个机会的重视和执着程度。


    两位丞相肯定不便亲自出面抢这个位置,但是他们都有各自想要推荐的人,所以这两位百官之首也亲自下场,唯一还算保留体面的是,他们没上手。


    代理工部尚书之位的宋文斌也没参与进去,他当前的位置还没坐稳,当然不敢得陇望蜀。


    “启禀皇后娘娘,依微臣之见,可将重修苍河大坝一事,交由太子负责主持。”


    听到这话,正吵成一团的众大臣都有些错愕,忍不住对宋文斌怒目而视,却又不敢直接说什么,毕竟事关太子,他们所有人都注定争不过。


    看到下方迅速安静下来,柳明月才松了口气,站在她下首的太子听到这个提议,迅速将有些无措的目光投向她。


    “太子年少,从没涉猎过河工之事,不合适。”


    听到皇后一口否决,下方的大臣们都松了一口气,太子也松了口气,不过他又有些失落,哪怕他也知道,他母后说得是事实,他对河工方面的事务,一无所知,确实担不起这重任。


    宋文斌却坚持道,“娘娘,其实负责主持此事的人,未必需要熟知河工事务,只需得到您的同意就行,要不然,您看诸位大人所推荐的人选,大半都是从未接触过河工事务的人。”


    这位显然是对抢名额的这些人都不忿,才拿太子做筏子啊,明白过来的柳明月勾了下嘴角,配合得点头道。


    “宋大人所言,甚是有理,本宫对此不太了解,还真没注意到这点,原来负责主持修大坝的人,竟然不必在意经验方面的问题吗?那样的话,这个主持者能干什么?能花钱就行了吗?”


    听着皇后以故作无知的语气,问出这种诛心的问题,顿令在场众官员都有些羞愧,再没了之前那吵打着争抢的劲头。


    柳明月不动声色得扫过在场众人,再次开口道。


    “本宫前些日子得了个方子,日前派人试炼出来后,发现那是一种建筑材料的方子,若用来修大坝,不仅能大幅降低重修大坝的花费,还能大幅节省重修大坝的时间。”


    有了水泥,都不用再从别的地方伐木挖石,再费尽周折的运到位处平原地段的东河府,将旧坝里的石块弄出来,就能直接用,既能省时,还能省力,少征许多劳役。


    至于白蚁这种破坏性极强的东西,最好是从最初起,就尽量做好预防措施,毕竟它连钢筋水泥结构的建筑都能给破坏掉。


    何丞相有些不敢相信,“不知娘娘说得是什么材料,竟能有如此妙用?”


    “明日午时,本宫会命人在皇宫大门外给大家展示一下,本想等到重修大坝的安排落实之后,再宣布这件事,没想到……算了,今日的朝议到此结束,所有自认有能力担任这项工作,或是要推荐某人担任这项工作者,都需写出一份带有完整履历的自荐书。”


    眼看皇后已经拂袖而去,众大臣也只能赶紧恭送,随后顾不上之前刚吵打过,皆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他们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是怎样的材料,竟能让皇后如此有信心,要知道原有的苍河大坝遭白蚁挖蛀得厉害,为防给新坝留下隐患,最好是另选址修建新坝,还需对旧坝进行较为彻底的处置。


    这样一来,重修的成本,怎么样都不可能降得下来,除非是冒着引起民怨的风险,大肆征召更多的劳役,要不然,这个建造时间也根本没法节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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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


    第53章


    宣传


    次日的午时,除了大朝议的文武百官,还有得到消息的其他人,都聚在宫门外等着看稀奇,有人在私下议论着。


    “听说是宫中产业在外收购的一个方子,很神奇!”


    “哈哈,老汉我活到这一大把纪,还从没听说,连这修坝筑墙的材料,都有方子。”


    “这就是你这老汉知道得少了,这还真有,像咱们京城的那些城墙,为啥会那么结实?还不是用了特殊方子配制的材料,不过那价格可就贵了,咱老百姓都用不起,才都不知道罢了。”


    “啊,还有这事?你怎么知道。”


    “早些年经常修城墙,俺爹在里边做活,说是那修墙用的有那种上好的糯米,熬出来的米汤又香又稠,他都恨不得背着人偷喝几口。”


    这话顿时引得周围众人一片惊呼声,郭引章正听着,耳边就传来同僚的声音。


    “郭贤弟,你也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喜凑这种热闹,就没问你,没想到你这次竟然也来了。”


    郭永章是上科的会元,殿试时被钦点为榜眼,在翰林院任正七品的翰林编修,皇上很欣赏这位年轻俊杰,又破格提拔让他兼任起居舍人,负责记录朝议。


    所以对于这位若无意外,定会前途无量的同僚,翰林院的人多抱着要尽量结交的态度。


    郭永章倒也没有因此而自傲,态度谦逊得拱手道。


    “有劳吴大人挂念,下官也很好奇娘娘所说的那种材料,若真有那么物美价廉,还真是国之幸事。”


    吴大人正是与其同科的状元,在翰林院任从六品的修撰,因着既是同科,又是一同进得翰林院,两人走得也就相对要近些。


    “是啊,可惜前面视野好的位置,都被老大人们给占据了,咱们落在这后面,怕是看不清什么。”


    若非有大批的御卫军在周围维持秩序,这么多的人聚集在此,还真容易发生动乱。


    而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宫门尚远,与不能靠近宫门一定范围的百姓们混在一起,周围还有不少与他们差不多情况的低品阶官吏。


    以他们的身份,其实有更往前站的资格,只是在这种场合下,聪明人都知道要低调些。


    稍有不慎挤着哪位勋贵或老大人,甚至不必真正挤碰上,只要碍了哪位上官的眼,都有可能惨遭针对。


    好在没让两人等太久,随着前方传出一片嘈杂声,就见常在皇后跟前听差的太监总管,带着两队人从宫里走了出来,一队抬着一个类似石块的东西,一队分别抱着盆或挑着桶。


    两队人停在正前方特意空出来的位置上,那个疑似石块的东西被放到一个提前搭好的台子上。


    那太监总管上台说了几句后,就有几位大人上前,拿起御林卫提供的锤子,相继用力朝那块大‘石’块上砸了上去。


    远远看着那‘石’块在相继承受数次锤砸后,都没有发生变化,这一幕显然让人看着很不服气,又有大人上台,接过锤子开始砸。


    几位明显是武将出身的大人出手,那个块状物这才开始出现变化,最终碎成了数块。


    即便砸开了,也足以让人看出那一块东西有多结实,比他们熟悉的墙壁结实多了,可能也就比石头差点?


    远远看台上情况的场景,就能知道那‘石’块若是由皇后娘娘说得那种材料制作出来,那种材料绝对是能用来修筑工事的利器。


    接下来,就是另一队人上台,将各种沙土混在一起,又往里面倒上水,然后开始搅拌的场景。


    “看来那些笑话娘娘说大话的人,都能闭嘴了,有了这么结实,还这么方便的材料,重修苍河大坝的事,还真变简单了呢。”


    以他的身份资历,注定没有资格去肖想主持这项工程的职位,但是只要能参与进去,就能获得一份漂亮的功绩和履历吧。


    想到这里,吴修撰的心中忍不住有些火热,迅速凑到郭永章耳边低声问道。


    “郭贤弟,你有参加昨天的大朝议,可知娘娘对重修苍河大坝的事,有什么安排?”


    听到这个问题,郭永章心思微动,迅速明白对方是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他没有在意,直接选择成全。


    “娘娘当朝下令,让有意竞任重修大坝负责人一职者,写份含有个人履历和对河工见解的自荐书呈上去,这个要求应当不会局限于竞任主管者,吴大人若有想法,想来也能一试。”


    结合皇后娘娘上次搞得那场大招募,不难看出,皇后娘娘要用人,首先要看的就是带有个人履历的自荐书。


    他特意加了句‘对河工见解’的要求,则是根据娘娘昨日的态度,得出的判断,便顺手帮一下这位同僚。


    毕竟这位同科能在殿试中压他一头,所依仗的就是他的文章写得很务实,平日爱好广泛,在水利、营造,乃至农业方面,都很有见地。


    无论是皇上,还是现在代理朝政的皇后,都毫不掩饰他们都喜务实的一面,在这么两位上位者面前,文章写得再怎锦绣华丽,只要不够务实,就会落于下乘。


    吴修撰闻言,顿时双眼一亮,他当然知道这个消息的重要性,也许他不用设法求人举荐运作,就能凭借自荐拿到这次机会。


    而这个消息虽是在大朝议中当众公布的,但是有心人肯定不会让这个消息被广泛开,毕竟那样的话,竞争可就更大了。


    “大恩不言谢,郭贤弟的提点,在下定当铭记在心。”


    郭永章笑着摆摆手道,“吴大人言重了,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若他不是兼任起居舍人,可能也会设法争取这个机会。


    毕竟事关苍河大坝,本就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大工事,绝对是个用来立功刷资历的好途径,要不然,也不会引得那些老大人不顾体面厮打出手,更如何如今又有了这么好用的新材料。


    只是那些与能够在第一时间掌握朝野动向,甚至是观察与了解上位者言行的起居舍人的位置相比,又都不算什么了。


    在才华水平方面,曾与他在仲伯之间的魏长延,在距离宦途只差一步距离之际,毅然选择放弃,走上了另一条路。


    之前他还觉得,即便魏长延能在宫中产业里脱颖而出,最多也不过是得皇后欣赏重用,这辈子的成就终究有限。


    可是现在的他,已经不会那么想了,如此精明厉害的皇后,皇上都放心让她代理朝政了,她若想提拔谁上位,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不想被比下去,郭永章很珍惜现在的位置,也想利用这个可以接触权力中心的机会,给上位者留下个好印象,这势必能给他的后继升迁带来极大便利。


    收到群臣和百姓们皆对新材料感到大为惊叹的消息,柳明月很满意,毕竟水泥除了将要用在苍河大坝上,还将用在朝廷的其它工事上面。


    更重要的是,它还将对外出售,所有大安人都有可能成为消费水泥的潜在客户,从而为她的水泥作坊带来丰厚收益。


    即便对于水泥,她从开始就打着要薄利多销的策略,但是架不住那玩意产量高。


    哪怕受限于现有的条件,现在的筑窑技术相对较差,但是一窑也能出产个十几二十几砘灰,成本还低,只要卖出去得足够多,就能大赚特赚。


    这次在宫门外展示水泥凝结后的坚固程度,又当众演示了一下水泥使用方便,操作简单的特点,也相当于是在大安最具影响力的一群人面前,为接下来水泥的销售,免费做了一次效果极佳的推广与宣传。


    看着最新递交上来的几份自荐书,柳明月忍不住感叹道。


    “本宫将用来修大坝的水泥都给准备到位了,结果负责修大坝的团队还没组建起来,这些人的办事效率,真让人失望。”


    高长庚笑着恭维道,“要是那些大人们做事,也都能像娘娘这般雷厉风行,毫无私心杂念,咱们大安何愁不能尽快恢复天朝上国之威?”


    听对方提起‘天朝上国’,柳明月就想起了西北那边的情况,她令各处作坊负责调集的采购的物资,大半都已运抵西北大营。


    “首批运往西北的那批武器装备,现在到哪了?能赶上陛下的行程吗?”


    “娘娘放心,运送军资的队伍虽然晚出发了几日,但是行进速度更快,根据目前的情况看,若无意外,应当能赶在陛下抵达威远城前,和御驾汇合。”


    柳明月笑着点头道,“那样就再好不过了,等他们办好这件事回来,本宫要重赏。”


    高长庚赶紧谢恩,柳明月摆摆手道。


    “现在谢恩,还太早,本宫可是有前提条件的,武器局那边,你也要帮忙盯着些,本宫既要产量,也要质量,若只能保证一个方面,那本宫选质量,那些可都是给将士们用的东西,是要在关键时刻保命用的,绝对不容疏忽。”


    身为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将,高长庚听到这话,感触格外深,强压下心中涌动着的感动,沉声应道。


    “娘娘放心,微臣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当然知道轻重,一定会为您把好质量这一关。”


    与此同时,皇上也收到首批从京中运出的武器和盔甲等物资,晚了近十日出发,在昼夜兼程的努力下,已经快追上御驾队伍的消息。


    放下手中的奏折,皇上忍不住感慨道。


    “皇后有心了,现在想想,倒是朕有些思虑不周,都没想到要带些礼物去。”


    何忠边给他添茶,边笑着恭维道。


    “陛下与娘娘夫妻一体,娘娘能够想到,而且备上,也是一样。”


    皇上笑着点头,“也是,皇后给朕准备的,跟朕亲自准备的,没什么差别。”


    有了这些礼物,皇下对接下来的西北边防之行,乃至边境大战,都更有信心了,更何况这还只是第一批,算算时间,第二批应当也已整装待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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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4


    第54章


    压力


    想到除了竞争主管者,可以递交自荐书外,其他有心想要加入重修大坝团队者,也能呈交自荐书的人,当然不止郭永章。


    所以在接下来的两天,柳明月收到一大批自荐信,她白天的工作本已够多,只得在夜里加班看那些自荐信。


    总算从中选出一些她认为能满足基本要求的官员,然后逐一对他们进行面试。


    这般加班加点得连续忙了四天,才将负责重修大坝的成员都给确认下来,东河府那边。


    因承天三年的修坝贪腐案,东河府的官员基本算是被彻底清理了一遍,被拿下的人近半。


    只有现任河东府知府,和前段时间刚被调去补缺的官员中,与河工有关联的几位,是未经面试,就被直接纳入名单中的。


    当朝宣布完入选名单后,柳明月又接连点出七名官员。


    “为了避免承天三年的事件重演,本宫要成立一个由七人组成的资金监管组,由李尚书亲自任组长,这笔重修大坝的资金若是再出现问题,本宫会如何做,你们都是知道的。”


    听到这话,朝堂上的众人都下意识低下头,他们当然都见识到了,从而也都知道了,皇后是个遇事毫不留情面的人。


    没犯在她手上,一切都好说,犯到她手上,可就没有网开一面的说法,所有人,根据涉事轻重,有一个算一个,都被给拿下,不惜出动驻军,也不愿轻拿轻放。


    不管心里再怎么吐槽,群臣还是高声道,“娘娘圣明!”


    随着御驾越发接近威远城,皇上这边收到的奏折,也在日益增加。


    当何忠再次抱着一大摞奏折进来时,皇上忍不住嗤笑出声。


    “这批奏折中,又有几成是参奏皇后的?”


    何忠闻言,忍不住露出个苦笑。


    “近八成,不仅有京中的,还有地方上的,微臣都想不通,娘娘应当还来不及与他们打交道才对,怎么连他们也跟凑热闹。”


    皇上冷哼一声道,“还不是官官相护,皇后这次出手太利落,将所有涉案的人都给一网打净,那些人敢伸手,背后当然都是有依仗的,他们不敢跳出来捞人,只能针对皇后了。”


    何忠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还好陛下英明,不会被这些人蒙蔽,娘娘也不过是想为陛下出口恶气而已,就引来他们这么大的恶意。”


    这话算是说到皇上心里去了,承天三年,东河府上奏要大修苍河大坝,国库一贫如洗,建议缓个一两年再修。


    “是啊,真当朕是个耳根子软的,他们将冤枉皇后的话说上无数遍,朕就能相信他们,哼,怎么可能?”


    皇上因自己的出身,很担心大坝会提前溃堤,致使下游百姓遭灾,便力排众议,将还在路上,没有正式入内库的三十万两银子,直接拨去修坝,说是倾其所有都不为过。


    毕竟那时为给二公主筹办亲事,宫里的各种花费支出本就极大。


    结果时隔不到三年,就被曝出,他顶着巨大压力拨出的几十万两银子,真正用到修坝上的,只有不到两成,八成多都被那些贪官给昧下了。


    而他在后来还因收到汇报,说是大坝被修得十分规整,用料极佳,又能再坚持个百年不用大修,对所有参与修坝的官员,都予以重奖。


    收到确认苍河大坝在承天三年的那次大修中,只修了个表面,根本没有解决大坝存在的根本问题,所以只坚持不到三年,就到了将要彻底重修地步的奏折时,幸亏附上的还有皇后对相关涉案人员的处置决定,要不然,他得被这件事活活给气死。


    所以何忠说皇后是为他出口恶气,才会那么不留情面得严惩涉案人员,皇上本人当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毕竟在皇上看来,皇后一向是善良大度的,要不是为了他,肯定不忍将那些人重的都砍头,略轻的都流放,或是罚到矿上做苦工,还都是全家一起的那种。


    何忠整理完那些奏折,将其中一摞推了下。


    “陛下,这是京中最新送来的,负责重修苍河大坝的名单出来了,这些也是参奏娘娘的。”


    皇上直接大手一挥,“全都搁置,朕不用看,就知道这些人都是因为记恨皇后没选他,或是他们一派人,这才找朕告状。”


    何忠负责对这些普通奏折进行初*选分类,哪怕都没详看,只略扫了一眼,也能知道个大概内容,轻笑着恭维。


    “陛下英明,好像还真是如此。”


    皇上再次冷哼一声,“那些人,一个个的都瞪大双眼,想要纠出皇后的过错,结果他们连‘任人唯亲’四个字,都没机会栽赃给皇后,只能反复说皇后霸道、独裁、任性妄为、朕能理他们?”


    不过嘴上虽然这么说,皇上心里清楚,也有些人参奏皇后并不一定是为了针对皇后,而是通过这种方式向他表忠心。


    何忠若有所思得回道,“微臣实在想像不出来,娘娘能有多霸道、独裁、任性妄为,只知她安排宫宴、祭典等事务,都会叫来其他娘娘一起商量。”


    皇上点头,他才是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当然知道想要让下边人听话,肯定要表现得强势果断些,要不然,只有被那些人拿捏的份。


    “是啊,还不是因为皇后做的某些安排不如他们的意,才会受到这些攻讦,通过这些事,就能看得出来,朕肯定也会令许多人不满,只是他们不敢像这样说出来而已。”


    但凡是坐在那个位置上,所做出的决定,都做不到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也就势必会引起另一部分人的不满。


    对于这个话题,何忠就不好接话了,随即转移话题道。


    “就是不知那个叫水泥的新材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然那么好用?”


    提起这个话题,皇上的心情也很好,毕竟那水泥作坊也有他的份。


    “皇后说话,向来实诚,她说好用,那肯定好用,可能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看到京中众人的评价了。”


    对柳明月而言,总算将重修苍河大坝的事情落实好,她才算是松了口气。


    毕竟苍河大坝实在关系重大,其下游不仅生活着上百万百姓,还有着大片的良田,是大安的重要产粮区之一,连她都在那里购置的有田庄。


    所以苍河大坝的溃堤风险,一定要提前解决,以免让整体形势刚刚开始好转不久的大安,遭遇难以承受的重大损失。


    郭锦秋亲自端着一盅汤过来,“母后这些日昼夜操劳,看着清减了不少。”


    柳明月笑着接过汤道,“瘦点好,人精神,到了本宫这个年纪,人一胖就容易百病生。”


    说起这个年龄问题,她就感到憋屈,奔三的她一觉醒来,就到了奔四的年纪,还没处说理去。


    其实奔四也就算了,在她自己的时代,三十多岁,还年轻着呢,可是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可以当祖母的年纪了。


    每次被大皇子、二皇子家的孩子叫皇祖母时,她就会感到头皮发麻,实在太考验心理状态了。


    喝完汤后,柳明月笑着问道。


    “你这段时间承受的压力也不小吧?”


    郭锦秋笑着摇摇头道,“有母后挡在前面,儿臣所面对的这点,算不上什么压力,倒是太子,他常在各部行走,认识的人不少,这段时间以来,接待了许多人,也拒绝了许多人。”


    这是在给太子表功呢,柳明月对此当然是深感欣慰。


    “太子这是长进了,以他的身份,可不能做个抹不开嘴,不好意思拒绝人的青涩少年。”


    这段时间以来,有许多人都在绞尽脑汁的四处钻营,想要将自己的名字写入名单中。


    当然有人想找太子说情,昌国公府那边,也有找到太子妃,托她向皇后说情。


    毕竟皇宫内外的人,都知道皇后很宠爱太子妃,不仅亲自将她带在身边教导,还让她接手部分宫务的事。


    “毕竟有母后以身作则,太子与儿臣当然要以母后为榜样,绝对不能坏了您的大计。”


    太子妃是真心敬佩自家婆婆,觉得她太厉害了,给她带来巨大的震撼,她做梦也没想到,原来女子不仅可以优雅端庄,还能出现在朝堂上力压群雄,让他们只能无奈臣服。


    与此同时,提前下达到地方,要求东河府及周边区域,开始征劳役,确保新的苍河大坝能及时开工的消息,也已在地方传开。


    这个消息宛如一石惊起千层浪,迅速在无数人家引起轩然大波。


    在老百姓们看来,三年前就曾征过上万劳役,辛苦了数月,那次还只是大修,这回则是重新修建,肯定会耗时更久,更加的辛苦。


    而征劳役,在无数百姓看来,都可以称得上是去送命,就算人没死在役中,服完一场劳役,也能让人丢掉半条命,或是累坏根本。


    看到一家家百姓在收到征役通知后,皆如丧考妣般的反应,以及由此引发的一桩桩家族纷争,乃至拼死也要逃役的现象,让负责征役的官员都有些不忍心。


    “府公,能不能朝远处征,我们这附近,在承天三年已经征过一遍了,如今再征,还要征得更多,百姓们的怨愤极大,下官觉得这么下去,说不定要生变啊。”


    现任东河知府刘树仁长叹了口气,他的心情也很沉重,所承受的压力更是极大。


    “本官又何尝不知这件事情的难处,且不说娘娘的旨意是要就近征召劳役,关键是我们的时间有限,即便有了娘娘提供的新式材料,也不一定能赶在汛期到来前完工,此时不心狠一些,等到真到了那天,再为今日因心软而误工期感到懊恼,也无济于事了。”


    55


    第55章


    用心


    不过刘树仁嘴上这么说,回头就上了一份奏折,向朝廷申请,希望能减少首批劳役的服役时长,同时能从外地征调一批劳役过来,好确保能在不误工期的前提下,还能安抚民心。


    对于朝廷而言,征调超十万的劳役,大批的青壮男丁聚集,本就是件极具风险的事,尤其是在大安尚处开国之初之际,稍有不慎就容易导致民变。


    刘树仁在自己的奏折中,充分讲述了自己的担忧,充分展现出对方想为民请愿的心。


    只是当这分奏折被拿到朝廷上议论时,群臣反应各不相同,有些人认为,从外地征调劳役,也容易引起被征区域百姓的怨愤。


    而且每次征役,尤其是这种大规模的征役,都需大量的人力、物力支出,这样是在给朝廷增加负担。


    眼看文武百官又要吵成一团,对此早有准备的柳明月直接抬手制止住他们。


    “本宫自从收到这份奏折后,就觉心情十分沉重,我们的百姓实在太苦了,忧心到夜不能寐之际,本宫终于下定决心,纵然朝廷也穷,帮不了他们,可也不能将朝廷的压力转嫁到他们身上,再给他们增加苦难,所以,本宫决定,好好改善一下此次的征役待遇。”


    崔丞相还真没看出皇后哪有夜不能寐的迹象,可是人家既然这么说了,他们也就只能这么信了。


    “娘娘仁慈,不知娘娘打算怎么改?”


    在这些人看来,那可是关系到数量多达十万以上的劳役的待遇,想要改善,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说简单点,就是想给那些劳役改善一顿伙食,都需要增加一笔不小的开支。


    早在柳明月下旨让苍河府就近征役时,就已经有了想法,如今收到刘树仁的奏折,不过是就着台阶下,顺便将自己的早就做好的方案送出去而已。


    所以她在昨夜不仅没有夜不能寐,还睡得尤为踏实,一早起来,就让人将她早拟好的谕旨送了出去。


    “为了能够尽快安抚好民心,本宫所制定的改善方案,已经发往东河府了,所以诸位大人都不必再争了。”


    敢情皇后将东河府知府的这份奏折拿到朝议上,只为通知他们一下,该怎么做,人家已经连夜安排好了,压根就没打算参考他们的意见呗。


    “娘娘,此乃涉及十数万劳役,稍有不慎,就能酿成严重后果的大事,您这般直接给出处置结果,恐怕不妥吧。”


    “王大人说得是啊,娘娘,此次重修苍河大坝的预算,本就不算充足,哪怕有您的产业给提供的水泥,就那点预算,也不经花,不管您想从哪方面为劳役们改善待遇,怕是都负担不起,若是您的承诺许出去后,到时兑现不了,可就更难收场了。”


    随后又有多位官员相继发表自己的看法,这些话说得都还算委婉。


    由此可见,这段时间以来,她也算是在这些大臣心中初步树立起了威信,而不像最初的那段时间,总有人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一女流之辈不懂国家大事,不要瞎掺合。


    “诸位的考虑都很有道理,不过在本宫看来,这道理虽是愈辩愈明,但是在如何处理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上,诸位大人理该在如何才能为国为民好的前提下,摒弃一切私心,共同群策群力,而不是在争吵中延误了解决问题的时间。”


    此话一出,众大臣不禁有些心虚,毕竟他们都已习惯遇到重大决议时,先你来我往的争吵,朝上吵不明白,还要一边在外联络,引导舆论风向,一边找能说得上话的上位者,为己方争取更多支持。


    如今皇上不在,由这么位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后掌权,在关系如此重大的决议上,也敢先斩后奏,完了还要把他们奚落一顿,偏偏他们还都无言以对,因为人家是站在为国为民的大义上,正气凛然得奚落他们。


    还是身为百官之首的崔丞相很有担当得站了出来。


    “娘娘教诲得是,臣等惭愧,只是不知,娘娘决定从哪方面着手?”


    反正圣谕已经下达,在凌晨时分就送了出去,柳明月坦然回道。


    “当然是从衣食住行方面,全方位进行改善,过去都是无偿征役,本宫决定,这次给工钱,每人每天二十文钱,能力强,表现优秀者,还能额外给予奖赏,体力无法负担所有工种,或是不愿服役者,皆不得强求,严禁出现官吏殴打催工现象,有怠工现象者,直接令其返家即可。”


    李尚书骤然抬起头,“娘娘,不可啊,每人每天二十文,那十多万人,朝廷如何负担得起啊,更何况,一天二十文,是京中打短工的工钱,那东河府,用不了这么多吧?”


    柳明月皱眉道,“为何你们都说是十余万,谁告诉你们这次征了十余万劳役?本宫是令东河府征召四万多劳工。”


    听到这话,殿内一片寂静,群臣都觉得难以相信,不是说要赶工期吗?不多召点劳工,如何能够早日完工?


    在柳明月看来,那苍河虽是她熟悉那条河,可他们又没条件修三峡大坝,有了水泥和粗制版钢筋,不必伐木,也不必开山挖石,也就不必频繁的长途搬运那些材料,哪里用得上十余万人。


    之所以征召四万多人,还是为了方便两端同时施工,力争早日完工。


    只是这些考虑,柳明月都没跟这些人商量,任由他们误会而已,毕竟说出来了,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扯皮,严重拖拉办事效率。


    仅召了四万多劳多的消息,实在太过惊人,众大臣迅速忘了她说要从衣食住行,全方位改善劳工待遇的问题,也忘了继续反对她要给劳工发高额工钱的事。


    “娘娘,您说只征召四万多劳役,是指首批吧?”


    柳明月十分淡定得回道,“嗯,也算是首批,后续看情况,若有需要,肯定还要再召人。”


    听到这话,群臣才觉稍感放心,就是他们总觉得这事好像没那么简单,皇后也太独断专行了些,这么大的事,都不与他们商量,就擅作决定,放出的消息,还有利用十和四的读音相近,误导他们之嫌。


    当即就有不少大臣决定,回去就给皇上给折子,参奏皇后任性妄为,却不知皇后瞒着他们,可没瞒皇上,早就提前将她所做的一切安排,都详细汇报给皇上了。


    与此同时,接受征召的首批劳工提达位置时,竟然发现那里在修建房子,建房的人中,既有就近征调的驻军,也有最先到的劳工,每人都有工钱的那种。


    知道有工钱,本来还满脸苦涩的人,顿时来了劲头,赶紧去报名参与盖房工作。


    参与进去后,才知道他们盖的那些上好的砖房,竟然都是给他们这些劳役准备的临时住房。


    “俺地娘欸,这么好的房子,竟然是盖给俺们住得?”


    这是每一个刚抵达工地的劳工,都会不约而同的发出得感慨,这房子比他们自家的房子还好得多,竟然是给他们盖的,而且还给发工钱。


    要知道他们从前服劳役时,都是在官老爷划定的区域内,随便搭个窝棚,就算是住处了,何曾有过官家还给专门盖房子住的待遇?


    人多力量大,短时间内,随着一间间房子拔地而起,这些人也随之学会了水泥的配比搅拌和使用,熟练掌握了这种新材料的用法,让人难以相信得好用。


    等到负责重修苍河大坝的官员团队抵达时,工地已经变得井然有序,大量的水泥、筛好的河沙等材料,也已准备了许多,本该满面苦色的劳役们,个个都精神抖擞。


    看着如此让人感到出乎意料的场景,众官员都有些不敢相信,幸有陪同他们一起过来得的当地官员,刘知府等人从旁解说,他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来这都是皇后娘娘的手笔,工地上的餐食都由娘娘派的人,与当地官府派得人共同负责,一日三餐,有蛋有肉,即便肉蛋不多,那菜里的油盐也很足,允许工人与驻军们吃饱为算。


    除此之外,每干一天活,就有一天的工钱拿,这样的好事,换谁干得不起劲啊,没见那些驻军都拿自己当劳役使了,不让干还不行。


    介绍完工地上的情况,刘树仁有些不好意思得传达出另一个消息。


    “娘娘有旨,诸位大人除了在住的方面,可以享受一定的优待外,需与工人们一起吃大锅饭,不得搞任何特殊待遇,遇到不宜施工的天气,诸位大人还需负责为工人们扫盲,这个扫盲,就是教工人们认字算数的意思。”


    见这群从京里来的大人们听闻此言,一个个的脸色都变得有为精彩,刘树仁赶紧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下官与诸位同僚也不例外,都需为教育工人贡献一份力量,工人们学得好了,考核成绩优秀,不仅工人本身有奖赏,负责教育他的官吏,也能得到奖赏。”


    此时的众位官吏还对此举深感不解,只觉得皇后娘娘果然是女流之辈,想法总是出人意料,令人费解,可他们还不得不听。


    直到后来,见那些工人为了得到奖赏,连在干活时,都在反复复习学过的字和算数,有那混入其中的居心叵测之辈,试图挑起劳工们的怨愤之情,不仅无法如愿,还被举报到上面,从而暴露自身时,他们才明白皇后做那些安排的良苦用心。


    有了考核成绩好,或者只是进步大,都能有奖赏拿的胡萝卜吊着,那些对吃住都满意至极的劳工们,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


    毕竟炎黄大地上的百姓,是从古至今都相当得安分守己,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没了活路,没人愿意去做那些打打杀杀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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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


    第56章


    问题


    在柳明月这里,苍河大坝的事已告一段落,剩下的就交给具体经办人了,在她已经打造出的大好局面下,他们若再出差错,那就是他们的罪过,别怪她手狠。


    随着时间进入三月,京中终于收到皇上已顺利抵达威远城,没怎么做休整,就直接前往西北军大营的最新消息。


    相隔甚远,能知道彼此的最心动态,就已经很好了,谁都直接帮不上谁的帮,所以柳明月只在做好她能做的一切后,便就不再多操心。


    每天都能接到来自大安各地的奏折,即便其中一部分是请安折,只要是出自那些封疆大吏大吏,或是某些身份特殊的官员之手,她都需要好好阅览并仔细斟酌其中的某些内容,再予以批复。


    幸亏有专业在身,她没少钻研过古文字,所以她在皇上的亲自指点下,在这些文字工作方面,上手得很快,能够及时察觉到某些请安折中,看似平常实则暗打机锋的内容。


    还有些奏折,干脆就是告状的,你告我这,我告你那,反正是各说各有理,她还需居中调节,予以训诫的同时,还要施加安抚。


    每天在这些奏折上面,耗费的时间与精力都很多,但这都是避无可避的事,皇上都不疏忽大意,她当然也不能。


    毕竟事关地方的安定,尤其是在西北即将开战之际,更要多加小心,严加防范。


    而西北开战的消息一旦传出,势必会引起大范围的骚动,某些一直不死心的势力,肯定也想趁机生事。


    所以柳明月的身上,背负着极为沉重的压力,可她在人前还不能显露半分,神色如常得继续在前朝后宫忙碌着,让暗自观察她的人一无所获。


    当柳明月在最新一批奏折中,看到弹劾原主大姐的长子围法占地,还纵容家仆伤害无辜百姓的奏折时,立刻双眼一亮,随即怒气冲天得下令。


    “卓辉,速召大理寺卿即刻进宫来见本宫!”


    这一幕令在场众人都有些茫然无措,心中紧张不已,卓辉迅速领命而去。


    大理寺卿陈正谦接到召令,丝毫不敢耽误,跟着匆匆进宫,同时还在脑海中快速思索近期的那些案子。


    皇后对由他负责督办的那件苍河大坝贪腐一案,还算满意,再加上他在某些方面的观念,与皇后相近,没再朝堂上说过惹皇后不快的话,所以截止到目前,他算是少部分还没在皇后面丢脸的大臣之一。


    而他还想将这个记录保持得更久些,也就很在意自己的表现,能否让皇后满意。


    毕竟与那些抱怨皇后冷酷无情,或是独断专裁的同僚相比,陈正谦其实更忌惮皇后的口才,实在太厉害了。


    她为达成目的,谁敢阻拦,她都能将人驳斥,乃至是讽刺打击得的心态崩溃。


    例如她总能从别人无法预料的角度找到突破口,你跟她讲道德礼规,她跟你讲律法,你跟她律法,她跟你讲旧例,你跟她讲旧例,她又能跟你讲道德礼规。


    最重要的是,她还总能信口拈来,讲一些让人闻所未闻的大量‘曾经’,让你还不得不承认那些‘曾经’的案例中透露出来的一些道理。


    因为陈正谦无法想象,若是他所负责的案件嫌疑人,都有着这样缜密的思维和口才,他们大理寺,乃至刑部该如何开展工作。


    怀着混乱的思绪走进皇后所在的勤务殿,陈正谦态度恭敬得施礼,由于心情有点紧张,或者说是焦虑,他甚至都没注意到坐在一旁得崔丞相。


    而刚与皇后议定好一桩政务,正待起身告退得崔丞相,看到陈正谦在卓公公的带领下,大踏步得快速走进殿内,迅速意识到这是有大事发生,便立刻改变主意,又不动声色的坐了回去。


    柳明月本就抱着要借机生事的打算,压根就不存在家丑不外扬的顾虑,所以她也直接无视崔丞相还在现场的事实,直接拿出那份奏折。


    “陈大人不必多礼,本宫此番召你前来,是有一桩案子想要交于你,这是平阳府同知弹劾本宫纵容亲姐大肆圈占土地,还有我那外甥指家仆打死打残无辜百姓的奏折,本宫令你即刻派人前去平阳严查此事,若情况属实,要务必善待和补偿受害者及其家属,将所有目无王法、仗势欺人,以及试图阻拦办案,包庇罪犯者,全部依法严惩,绝不容情!”


    听到这番话,陈正谦本就严肃的神情,顿时变得更为凝重,沉声回道。


    “娘娘放心,微臣一定会尽快派人前往平阳府,严查此案,绝对不容小人玷污娘娘圣明。”


    作为在刑侦方面经验丰富的专家,陈正谦绝对相信皇后的某些品性,确定她绝对不是会纵容亲戚违法乱纪的上位者,也不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她既然如此郑重其事的下这道口谕,就绝对不会想着要循私包庇她的亲戚。


    旁听完皇后召见陈正谦的目的,崔丞相也相信皇后的这番交待,绝对是出自真心。


    毕竟纵观历朝历代,就没见过哪位皇后的外戚,竟被皇后本人给亲自打压得抬不起头,在京中不敢有半点的逾越之举,低调得让人难以相信那也是外戚。


    早前,崔丞相因知道些皇上与其岳家之间存在嫌隙的事,还以为打压上阳伯府,是皇上的意思,皇后不过是顾忌到皇上的态度,才不敢扶持自己的娘家。


    可自皇后代理朝政后,崔丞相就不这怎么想了,因为他已确定,确实是皇后本人在打压自己的娘家。


    皇上曾在喝多后,私下跟他吐槽,皇后不准他提拔国舅的职位,连他想要放下过往的芥蒂,给丈母娘的诰命升品,也被皇后拒绝的事,都是真的。


    不管是回到大理寺后,匆匆安排合适的人手前去平阳查案的陈正谦,还是在其离开后,才告退的崔丞相都没有想到,他们所见到的这一幕,不过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皇后当即便借着这个由头,在次日的朝议上明旨公开一项新举措,又是不与众大臣们商量,直接决定的那种操作。


    众大臣本来都对此已经感到麻木了,还在心里数着日子,盼着皇上能早日回京,他们好早日摆脱这种无力又无奈,手中的权重都有些大幅大降的日子。


    但在听到皇后将要在全大安范围内,实施的这项新举措时,还是感到忍无可忍。


    “娘娘,此举万万不妥啊,我大安初定,正是需要稳定地方民心的时候,一旦在各地设置稽查司,难免会在百姓之中引起恐慌,这于大局不利啊。”


    柳明月不以为意的回道,“王尚书言重了,本宫也不过是因亲戚犯事,才联想到,在大安的各地,不仅有本宫的亲戚,皇上的亲戚,还有诸位勋贵大人们的亲戚,他们若都在外仗着吾等的势力,行非法之事,进而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引起民怨,那样给朝廷带来的损失,可就更大了。”


    敢情你是为了稽查自家亲戚,防止他们做下违法犯禁之事,顺便将大家全都拉下水?有你这样行事的吗?


    崔丞相斟酌了一下语言,才委婉的劝道。


    “娘娘的公正无私,臣等钦佩,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娘娘何不等等,等到陛下回京后,再做决议?”


    柳明月义正严辞得回道,“本宫也说了,前期先在全国范围内招募符合要求的人手,这将需要一个需要耗时不短的过程,毕竟现在的传信效率实在太低了些,等到确定是否要正式成立稽查司时,皇上可能已经还朝了。”


    兵部的于尚书道,“娘娘下令让各地驻军配合调查应召者提供的消息与线索,势必需要劳动地方驻军疲于奔波,这样下去,恐会引起各地驻军的不满啊。”


    柳明月淡淡回道,“本宫不仅给得有报酬,还设置的有不同等级的奖赏,哪里的驻军不满,可以选择放弃,交由当地府衙的府兵或捕快负责对接就行,本宫还就不信了,东河府那边,当地与调集过去的驻军,都能抢着干活赚工钱和奖赏,其他驻军竟能舍得放弃这个赚外快的机会。”


    又有大臣出言道,“娘娘难道就不担心,那些驻军会与检举人相互勾结,虚报出动次数,胡乱抓人,从而大幅增加娘娘的支出?”


    对于这个问题,柳明月当然也曾考虑过,毕竟她再怎么想要尽量完善各方面的细节,可是自古以来,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让人防不胜防。


    可是相较于西北开打的消息传开后,要维持后方安定的重要性,她宁愿损失一些钱财,也要尽量防患于未然。


    毕竟相较于这种相当于是肉烂在锅里的损失,若是哪里出现突如其来的叛乱,所造成的损失,只能选择两害取其轻。


    “那些可是我们大安的驻军,是维护我们大安江山稳定的柱石,就算他们能从本宫手上多拿些钱,只要他们尽忠职守,本宫就觉得这钱给得值。”


    面对这么一位财大气粗,还特别大方,舍得往外撒钱的皇后,熟悉的无力和无奈,还有愤慨,再次迅速涌上心头。


    那批本该负责在重修苍河大坝的工地上维持秩序,起到类似监工的作用,防止有人逃役或是聚众作乱的驻军,不干正事,而是抢着要干活,为此,不得不采取让他们轮流上工和巡防的规则,都已经成了大安人口中的一个奇谈。


    几可预见的是,随着娘娘的这份旨意下发到各地,肯定会极受那些驻军们的欢迎,他们这些人反对,倒是相当于是在断他们的财路。


    毕竟大安现在的整体情况,就是一个穷字,不仅百姓们穷,朝廷也穷,所以官员们其实也穷,那些驻军就更穷了,好不容易有了能光明正大赚外快的机会,肯定是从上到下都很珍惜。


    见众大臣们都愁眉苦脸,欲言又止得模样,柳明月难得放缓语气,耐心安抚了几句。


    “诸位大人不必担心会因此而生出什么乱子,毕竟本宫现在的目的,只是为了招募一些精明能干,善于观察与发现问题的人手而已,还再三强调了,在核实相关事件事,绝对不可暴力对待嫌疑人,在没调查清楚前,还公好吃好喝的将人照顾好了,肯定不至于引发民怨。”


    听到这话,众大臣都无语了,也是,有被人好吃好喝的照顾着的机会,估计有些人恨不得自己检举自己,怨什么,只会怨那好事儿轮不到自己身上。


    这就是金钱的作用,有钱,就能随心所欲,皇后娘娘本该面临的充满艰难坎坷,因其有钱而变得一片坦途,让他们这些人都无可奈何。


    问题是,皇后娘娘哪来那么多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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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


    第57章


    信了


    柳明月近期的资金其实也不算宽裕,从皇上提出他要去西北后,海上作战队送回的分成,都没送入京中,而是直接转化为各种经费,先行分发给各地作坊了。


    用来在将作监和工部采购武器与装备的费用,一半是从皇上的内库出的,另一半则是她自己补贴的。


    毕竟皇上亲自去边境领兵作战,她这个皇后拿不出来也就算了,既然拿得出来,皇上也知道她有,肯定要有所表示。


    何况还是这种保卫家园的边境战,柳明月出银子出得心甘情愿,只想竭尽全力为前线做好最周全的后勤保障。


    朝廷的官员们,不懂什么叫做群众力量,柳明月却是再清楚不过,所以她才不惜代价的发动群众力量,尽快纠出地方上存在的那些隐患。


    真金白银的奖赏,还有只要确定立功,就能加入稽查司,拿到朝廷正式编制的诱惑,在她所生活的那个物质丰富的时代,都让人无法抗拒,在当下这时代,当然也是无往不利。


    会引起大量官员反对的原因也很明显,但凡是存有私心的人,都不会愿意让人时刻盯着自己与自己的亲戚,等着揪出他们的把柄好换功绩。


    可是任由他们再怎么反对,皇后都有充足的理由驳回他们的抗议,实在让人深感无奈和怨愤。


    所以他们更加期待皇上的早日归来,他们相信,还是换成更懂权衡和妥协的皇上,更好打交道,皇后行事,太过肆无忌惮,他们实在处不来。


    接下来的几天,连京中在内,都陆续接到各种举报信息,有官员家眷行不法之举,也有行动异常之人,甚至还有某些官员去风月场所等。


    京城与京城周边区域距离近,信息递交上来的速度更快,宫中也能更早收到反馈。


    高长庚的手上,握着皇上的另一支用来收集情报的暗地势力,看到皇后在短时间内,就能获取那么多不为人知的信息,只觉十分震惊。


    同时,他也切身感受到了群臣的无奈,在看来,这就是金钱的魅力,皇后撒钱的手笔太大,比不了,不仅他比不了,皇上也比不。


    当多个关键区域,尤其是京城及周边,都有收到抓住一些在暗地城串联人手,想要伺机发动叛乱的驻点与团伙时,朝野上下的某些已习惯了当前的太平安定,从而失去警惕心的大臣们,这才被赫然惊醒。


    之前还在朝议上高声驳斥,下朝后四处抱怨的大臣们,再次集体失言,即便是部分比较有忧患意识的大臣,也没想到,在大安开国六年后,暗处仍潜伏着那么多等着伺机而动的势力。


    重点是,某些身份有问题的人,就在京城中,在他们眼皮底下搞小动作,他们都毫无所觉。


    若非皇后受其亲戚在外仗势欺人,还败坏她的贤名的刺激,大发雷霆,临时决定实施这一重大举措,任由那些叛乱势力在暗地里发展壮大,*指不定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柳明月当然知道,无论是在任何时代,阳光的背面都势必会存在阴暗面,只是她也没有想到,她搞这场行动,竟能曝露出这么多的阴暗存在。


    不过想想也是,在她所生活的那个时代,人员流动频繁,尚有许多百姓能够及时发现一些异常的人与事。


    在这个人员流动较少,若不是因天灾人祸而被迫背井离乡,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其生长之地的年代,自家周围出现个什么陌生人和异常之处,老百姓们心里都有数。


    平日里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大家都不会在意。


    但是如今的情况显然不一样,有了贵人许诺的奖赏,甚至还有可能被选任为朝廷官吏,老百姓们顿时都情绪高涨,当然是但凡有所发现,都要迫不及待的往上报。


    毕竟人家官家在发布告示时,有明确提到,先到先得,上报同一个消息和线索者,只有先到,或是能提出更为具体的新线索者,才能拿到奖赏,获得更多积分。


    而那积分,正是用来选任稽查司官吏的依据,根据每个人上报事件的性质和重要性,获得相应积分。


    可以一直累积,长期有效,积到一定程度,能被直接选入稽查司,或是成为可以拿补贴的编外人员,总之是与身份地位和收入直接挂钩。


    眼看各地上报上来的重大消息越来越多,柳明月其实很希望这些消息中,真的少点,假得多点,这样一来,她与朝廷的压力都能小点。


    可现实却是真的多,没什么假的,因为真的太多,人家犯不着冒着被揭穿的风险造假,毕竟那样会影响他们信用评级,从而被扣积分降低奖赏等级。


    看着皇后满脸的疲惫之色,这些天同样很辛苦的崔丞相苦笑着安慰道。


    “娘娘不必如此焦虑,想想也能理解,我们大安才开朝六年,在此之前,除了前朝残余势力,还有后来几个没成事的残余势力,再加上那些败在陛下手中的残余势力,肯定都心有不甘,如今能被及时揪出来,得以提前消除这些隐患,也算是大功一件。”


    柳明叹了口气道,“崔丞相说得是,只是本宫一想到陛下与诸位大人励精图治多年,方令我们这片炎黄大地,迎来今天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太平,正该与民休养生息才对,却有那么多的势力,仍在暗地里图谋不轨,试图让这片大地重燃战火,让百姓重回民不聊生的状态,就觉难以释怀。”


    “娘娘说得甚是,想来这也正是那些人会失势的原因,他们的心中只有私利,不在意太平的得来不易,不知体恤百姓之苦,活该他们没有这个天命,我大安既有英明神武的陛下,又有娘娘这般心怀大义、爱民如子的贤后,自当承天受命,万代永存。”


    虽是恭维之语,但被何晋英说得真诚不已,因为这是他的真心话,初闻皇上让皇后临朝代理朝政时,他有多反对,时隔近两个月后,他就有多么的庆幸,庆幸皇上选择让皇后临朝。


    不管是由太子,还是那两位成年皇子,或是他与崔丞相负责监国理政,都远不及皇后,做不成皇后所做得这些,甚至是想都想不到。


    自从皇上离京后,满朝的文武大臣,动辄就要给皇上递折子,参奏皇后如何不好。


    可事实上,其实是那些人根本没有领会到皇后做某些决定的深意,只看到表面就直接作出判断,而他和崔丞相等人,往往是在知道皇后又做了什么后,才能察觉到皇后的目的所在。


    不过他们即便知道,也需在群臣皆反对时,站出来说上两句,不然那些人会连他们一起参奏。


    因为他们的身份地位太过敏感,若让皇上觉得他们事事支持皇后,对他们与皇后而言,都将是祸不是福。


    四月初,随着之前传出的一个个重大消息热度逐步散去,朝廷与京中刚平复下来,宫中骤然接到来自西北的战报。


    在皇上抵达西北后,就直接驻扎在西北大营中,在其抵达西北大营的第十二天,也就是刚进入三月下旬之际,骤然亲率西北军出击,将正欲再来场突袭战的异族联军打个措手不及。


    要知道那些异族联军为了让大安放松警惕,特意向后拖延突袭的时间,却没料到,素来习惯被动防守的大安军,这次竟然给他们来了一场反向突袭。


    更重要的是,西北军一改往日的穷酸,不仅衣着装备更为整齐,身体看上去也壮实了许多,而且人人都手持威力更强的武器,个个士气高涨,勇猛难挡。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仓促应战的异族联军本就处于下风,眼看熟悉的对手竟能发挥出远超从前的强大战斗力,让他们更加的士气低落。


    此消彼涨之下,西北军可以说是以势如破竹的状态,强势袭入草原深处。


    不过柳明月远在京中,所收到的消息,都是严重滞后的,只知皇上在发现边境异族有异动后,便当即决定要御驾亲征,亲率西北军主动突袭异族的消息。


    这一消息迅速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西北边境再起战事,结合皇上御驾亲征,绝对是个足以震动朝野的重大消息。


    “陛下为了大安的江山社稷,亲自在边境领兵作战,本宫以为,朝廷应当不惜代价,全力支持西北的这场战争。”


    无论在任何时代,打仗都是一件非常烧钱的事,满朝的文武大臣心中也都明白。


    若只是西北军,他们可以用无数的理由和迫不得已来拖延和应对,可是面对御驾亲征的现实,他们只能应下,不敢有任何的异议。


    “不知娘娘可曾提前知晓,皇上此行将会御驾亲征之事?”


    面对都察御史胡光瑞的质问,柳明月的态度十分坦然。


    “胡大人说笑了,本宫深居宫中,又没长千里眼顺风耳,收到消息后,就在第一时间公开,让大家都能及时知晓,如何能够提前知晓什么呢?”


    可是无论皇后说得再怎么合情合理,众大臣看向她的目光,都透着质疑。


    “娘娘若是不知,又怎会先是让工部为西北军准备物资,后又相继在将作监和武器局下大笔的订单?”


    柳明月淡淡回道,“本宫考虑到皇上要去西北巡防,肯定要给西北军的将士捎带些见面礼,谁知工部驳了本宫的提议,可是事关陛下与本宫的颜面问题,本宫当然不能就此放弃。”


    事已至此,其实承认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现已不必顾虑消息走漏的问题,可是柳明月深知信任的重要性,不管这些大臣信不信,反正她自己信了,其他人也只能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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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8


    第58章


    交手


    即便柳明月不承认,那些大臣也能结合西北的战事,确定皇后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西北的这场战争作准备,如此一来,也能确定皇上此行前去西北,名为巡防实为御驾亲征。


    这让那些自觉受到欺瞒的大臣深感愤愤不平,却又拿坚持不承认的皇后无可奈何。


    群臣之中,受西北开战的消息影响最大,反应最大的人,显然是兵部尚书和两位侍郎,这三位自打听说西北边境起战事的消息后,就有些魂不守舍。


    柳明月有将他们那惶恐不安的反应看在眼里,但她没打算做什么,毕竟这些人与涉苍河大坝贪腐案的官员不同,双方所犯下的案件根本性质不同。


    更何况这些人还都是深受皇上信重的老部下,柳明月再怎么嫉恶如仇,也不会亲自对他们出手。


    不过即便皇后没有任何针对他们的意思,于尚书等人也深感惶恐不安,便找到与他们是老关系的崔丞相。


    看到这几位,没等他们开口,已经知道他们来意的崔丞相就率先开口道。


    “你们来得正好,本官还正想去找你们呢?西北边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皇上都能得知消息,在年后急着赶过去,我就不信,你们兵部就没收到消息。”


    关键在于,皇上是打着去西北巡防的名义去的,可能除了皇后,其他们都被瞒着,这其中所透露出的信息,实在让人不敢深思。


    于尚书低着头,沉声回道。


    “部里在年前接连收到西北大营的奏报,说是草原异族在去岁先是遭遇蝗灾,冬天又有遭遇严重雪灾的迹象,异族联军很有可能会在次年再次袭击大安,要求兵部要尽快给西北大营拨款拨物以备战。”


    崔丞相听到这话,赫然站起身,不可置信的问道。


    “那些文书呢?你没交给老夫,也没交给皇上?”


    于尚书低下头道,“他们都说这肯定是西北大营用来要钱要物的借口,本官就同意将几份折子压下,没有上报。”


    “你……”


    崔丞相怒不可遏得指着他,随即一挥衣袖,有些无力的坐了回去。


    “你们……糊涂啊!”


    这件事是他们这些兵部主事者共同做出的决定,如今事情爆发出来,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掉。


    “崔公,我们当时是真那么以为的,才会压下那些折子,绝对不是知情不报啊!”


    说起这个,左侍郎汪长河就觉得委屈,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西北大营说得是真的,真有战事发生。


    而他们不相信,还对上瞒着的事情,皇上不仅知道了,还信了,还选择御驾亲征。


    看着这个胆大包天,做下自寻死路的事,还自觉委屈的家伙,崔丞相恨不得将对方一脚揣出去。


    “陛下曾再三强调,所有事关边境和叛乱的文书,皆需在第一时间上报,绝对不容拖延,连本官都不敢违背此令,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瞒下这么大的事,闯下滔天大祸?”


    右侍郎道,“崔公,那西北大营姓郭的自诩功高,常来要钱要物,言辞十分不客气,我们气不过,才给压下,只是想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绝无它意。”


    崔丞相满脸苦色的摇摇头,“你们的这番辩解,留着说给陛下听吧,老夫实在想不明白,你们为何要与西北大营过不去,那郭家满门忠烈,又与你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为何非要要与他们过不去。”


    哪怕他们将事情做了,也有与西北大营过不去的理由,也不敢说给崔丞相听。


    “崔公,我们没想与他们过不去,只是考虑到西北边境在两年前,刚经历过一场恶战,怎么着,也该再消停两年,是真没想到他们竟能这么快卷土重来,要不然,就是再借我两个脑袋,我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怠慢啊。”


    可以说,这是朝廷大臣们的普遍想法,甚至还包括崔丞相在内,要不然,他也不会等到皇上都走了快一个月,才从皇后的某些态度和做法上,慢慢察觉到真相。


    汪长河抱着侥幸心理问道,“崔公,依您之见,这次的事情会不会就像战报里说得那样,陛下为亲征主动率兵侵袭草原异族?”


    崔丞相看着他反问道,“你说呢?西北草原是个什么情况,你身为兵部侍郎,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


    竟然好意思问出这个问题,事到临头,竟然还敢抱着如此天真的想法。


    草原上的都是游牧民族,皇上如何会在当前的情况下,抛下朝廷这一大摊子,亲自率兵主动找对方发起战争。


    所谓皇上亲自率兵袭向草原异族,袭击的肯定是已经集结好,将要攻打大安边境的异族联军,只是皇上这次是选择化被动为主动,先一步出击而已。


    “崔公,您能不能帮我们想想办法?我们与西北军之间不存在什么矛盾,只是这次错判了,才会这样。”


    于尚书是真心这么认为的,他们作为皇上的老部下,与西北郭家这样的势力,本就不是一伙的,但也仅此而已,彼此并无仇怨。


    崔丞相看着他道,“你们到现在还不想说实话?”


    于尚书闻言,沉默片刻后,才回道。


    “自两年前的那一战后,我们认为西北大营在近几年,肯定都没什么大战,就将本该配发给他们的物资,挪了一部分给其他人,对方肯定也知道了这件事,屡次来信责问此事,要求兵部要补齐物资,我们双方因此是生了些气,所以我们才会误会,不过,我们绝对没贪占。”


    即便没有明面上的贪占,肯定也存在私下里的利益交换,崔丞相冷哼一声道。


    “那是误会吗?那叫自以为是,你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什么都不要做,娘娘即便要彻查此事,将你们收押起来,你们也要安心等着陛下回来,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老夫肯定会为你们说情,记住,一定不要心存侥幸,做任何不该或是多余的事,否则,谁都救不了你们。”


    崔丞相的语气十分严肃,从皇后的姐姐头天抵达上阳伯府,次日一早就被送出京的事情上,就能看出上阳伯府都在皇后所派人手的严密监控中。


    其他大臣不确定,但是他这个位高权重的,还有兵部的这几个身上背着事的,肯定也是重点关注对象。


    几人都有听出崔丞相的严厉警告,不管心里怎么想,口头上都有应下。


    都知道这位在朝中的影响力,他们才会来找对方,哪怕对方给出的办法,让他们感到失望,也不敢在面上流露半分。


    他们来找崔丞相,就是希望他能出面劝皇后,别急着调查,也不要急着处置他们。


    结果崔丞相竟然劝他们,安心等着被皇后派人收押,这不是糊弄人吗?他们又不是御史台的人,以被下诏狱为荣。


    所以他们可不甘心任人将拿下,从而落入受制于人的境地。


    这可是关系到性命前程的大事,以皇后那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性格,遇上这等大案,不等皇上回来,就一意孤行,坚持要将他们都给拉出去砍了的事,她绝对干得出来。


    正如崔丞相所料,几人离开崔相府不久,宫里的柳明月就已收到消息,从他们何时进得相府,与崔丞相谈了多久,四人的反应如何,都被记录得清清楚楚。


    柳明月才不在乎她做这种事,会不会令被监视的人感到寒心,她要做的是确保后方一切尽在掌握,那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温情路线,不适合她。


    毕竟她只是临时来代个班,又不是来结交朋友、拉拢势力的,何况以大家的身份,她要是真敢往外伸出橄榄枝,且不说别人愿不愿意接,真有人接了,也不过是害人害己。


    还是像现在这样,连由她亲自提拔的宋文斌在内,大家都只谈公事,不谈任何情义,才是真正对大家都好的安全距离。


    皇上离京前,也不曾向高长庚透露他此行的真实目的,不过与崔丞相是时隔近一个月后,才猜到真相不同,高长庚是在皇后找他下单时,就有猜到。


    毕竟皇后虽然常在将作监下单,但是她在年前年后下的单子,与以往不同,且他也没有相信皇上要给西北大营带礼物的说辞。


    只是皇上与皇后都不欲让消息提前外泄,他不仅不会对外透露,还会主动帮忙瞒着,尽量避免消息走漏。


    “娘娘,看来兵部的人,都急了啊,咱们就这么任由他们上窜下跳吗?”


    工部尚书至今仍在家中闭门思过,高长庚可不相信皇后是个会顾虑那些人的身份地位,不敢对他们出手的人。


    柳明月淡淡笑道,“兵部的情况太复杂,他们拿朝廷的钱物做人情,笼络得有一批故交,本宫可不敢动他们,还是留给陛下自己处置吧,反正他们都是深得陛下信任的人,想来就算是陛下,也不会太过与他们计较,本宫又何苦要抢着做这个恶人呢。”


    高长庚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就心领神会得点头附和。


    “娘娘考虑得甚是,他们毕竟与人不同,轻不得重不得,您的确不好处置。”


    柳明月的这番话,很快就被传到有心人耳中,随即就在该知道的人之间,传了个遍,都没过夜。


    知道了皇后的态度,于尚书等人就觉踏实多了,终于放弃继续四处钻营的打算,但凡可以,他们也不愿动用自己的底牌。


    在他们看来,这次的事情,毕竟没有导致什么严重后果,以他们与皇上之间的情分,就算被罚,肯定也不过是大惩小诫。


    但是落在皇后手里,可就不一定了,之前的那些同样没有造成什么特别严重的后果,却因贪腐修坝款项而被砍头的官员,就是前车之鉴。


    崔丞相在听说这个消息时,则是暗自叹息了声,皇后现在都愿意亲自稳住他们了,足以证明皇后对此事的态度,可他身为潜邸老臣中的领头者,也不敢出面提醒什么。


    他之所以会那么嘱咐于尚书等人,当然是因他有自己的打算,他的打算就是在朝堂上亲自参奏几人,逼皇后先将几人拿下。


    等到皇上回来,见他们几人已经被皇后收押了,可能还会念着几人的好,看在他们已经在狱中吃过苦头了,说不得会就此轻轻揭过。


    可是皇后却搞了一出先下手为强,直接将她的真实想法给公开,不仅成功安抚住兵部上下,如此一来,谁都不好再就此事借题发挥。


    否则,那岂不是跟皇后对着干,哪怕皇后只是代理朝政,也有得是办法让别人为自己的没眼色付出代价。


    崔丞相郁闷的发现,他首次生出要与皇后直接交一次手的想法,结果他还没来得及施展,就已完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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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9


    第59章


    重来


    与此同时,平阳府最为显赫大族之一杨家,此刻正陷入一片混乱中。


    杨家这一代的当家人杨弘深,是皇上的连襟,其妻是皇后亲姐,太子亲姨母的事,在平阳府无人不知。


    这也就导致本就是传承多代的世族杨家在平阳府,绝对是无人敢招惹的庞然存在。


    纵然因平阳府是皇上未发迹前的潜龙之地,皇上登基后,大批跟着皇上从平阳府闯出来的人,都一跃成为勋贵重臣,使得平阳府域内,在短时间内,迅速崛起一大批豪族,其中甚至还包括皇族徐氏。


    可是即便如此,杨氏一族也是其中的佼佼者,谁都知道杨家的当家夫人,在其娘家深受宠爱,尤其是其母亲杨老夫人的宠爱,所以即便是她那位当了皇后的妹妹,在其面前也需多有退让。


    哪怕因其前段时间声势浩大的进京,却又匆匆低调回平阳府的事,引发许多猜测,旁人依旧不敢掠其杨氏锋芒。


    毕竟人家那位嫡亲的皇后妹妹,正高居朝堂上挥斥方遒,满朝的文武百官和勋贵,都不是对手,独掌朝廷一切事务的决断大权。


    在这种情况下,杨家的声势和地位,当然也跟着水涨船高,谁让人家是皇后的亲戚呢,比他们这些家族的靠山都更强大。


    即便原主在登上后位之初,就曾给她的亲戚下懿旨,要求她的亲戚们都要低调做人,万不可仗着自己是皇后外戚,就在外行违法乱纪之举,那样的话,她一定会禀公处置。


    有些亲戚有将这些牢记在心,有些没将这些放在心上,有些则是在初期还有些顾忌,后来却将这些旨意完全抛之脑后。


    杨家本属最后这种,不过他们顾忌的不是皇后娘娘的警告,而是他们自家知道自家事。


    杨弘深与徐庆业虽是连襟,但因两人的妻子在娘家的地位存在天差地别,他们两个女婿在岳家的待遇也差别甚大。


    即便这个差别主要体现在丈母娘的态度,以及由丈母娘决定的某些事情上,岳父与大舅哥对待他们的态度并无差别,可是徐庆业那个女婿还是受到许多冷眼和怠慢。


    而杨弘深这个大族出身的子弟,也看不上草根出身的徐庆业,前期没有抓住机会联络感情,后期眼看着连襟越发势大,再想巴结上去,人家身边早已没了他的立足之地。


    所以两人虽然当了多年的连襟,但是双方之间关系并不怎么亲近,他自己没能赶上烧热灶,想要借连襟的势谋得好处,只能靠怂恿妻子去找丈母娘出面。


    这样做,固然能让杨家达成所愿,但也更令徐庆业对他们心生反感。


    到徐庆业登基为帝后,他们纵然为过去的短视和所作所为感到有些后悔,但也无济于事,就想低调着点,怕引起皇上的注意,和他们算旧帐。


    只是这人都是健忘的,眼看几年过去,皇上俨然是将他们早已抛之脑,没打算与他们计较的样子,再加上周围人的各种讨好、恭维和忍让,也让杨家上下都逐渐膨胀起来,逐步忘记从前的顾忌,真觉得自己就是正经的皇亲国戚,理应受此待遇。


    收到皇上离京,皇后临朝代理朝政的消息后,这种膨胀更是到了高峰,杨氏当家大夫人柳明瑶,更是在第一时间做出要进京的决定。


    她这个嫡亲的姐姐,打小就对妹妹做了哪些极尽排斥和打压的事,她自己比谁都清楚。


    所以在过去的几年,她再怎么嫉恨妹妹明明是捡了她不要的亲事,嫁了个泥腿子,却一跃成为皇后,再怎么向往京中繁华,也不敢亲自进京,就怕她那妹妹一朝得意,会与她算旧账。


    可是她的亲妹妹不仅当上皇后,还深受皇上信任,获得临朝理政的事,还是极大的刺激到了她,同时也让她看到了大好机会。


    毕竟她也知道皇后因孝行而被皇上嘉奖,进而成为天下人称颂的贤后的事,在她看来,有她母亲在,她那个确实很孝顺的妹妹,即便成为能够临朝理政的皇后,也只有任她予取予求的份。


    所以柳明瑶是在以其丈夫为首的杨家人的支持下,满怀雄心壮志进京的,她的两个女儿进京近三年,不仅没能嫁给太子,也没能说门好亲事的事,这让她十分的失望和不满。


    因此她迫不及待的要进京,除了要为自己丈夫儿子要权要爵位,还有就是要为两个女儿定下两门显赫的亲事。


    即便太子已与别的女子大婚,让她很不满,但她仍打算要嫁个女儿给太子,以亲上加亲的方式,彻底拉近杨家与皇上的亲戚关系,消弥过去的那些不愉快。


    只是让杨明瑶做梦都没想到的是,京中的形势,远不像她所以为的那么乐观。


    伴随着皇后的贤名在外声名鹊起,是皇后的日益强势、冷漠与无情,被她视为最大依仗的母亲,在皇后面前的影响力,竟已彻底消失。


    不是像她所以为的那样,是她妹妹受皇上的指示,才不得不那么做。


    而是她妹妹本身,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对娘家人彻底没了包容心,甚至还当面与她们的母亲撕破脸,亲口揭开过往那些龌龊和不平。


    随着她的母亲失去对妹妹那个皇后的把控力,柳家在京中只能更为低调。


    她这个柳氏的出嫁女,则在回娘家的第一天,就遭到弟妹的辱骂和驱逐,被大嫂毫不留情的揭开那些心机和算盘,又在次日一早就被她的弟弟亲自送离,她的母亲想要帮她也是有心无力。


    带着两个女儿狼狈的回到平阳府,就听说她引以为傲的长子,竟然在她进京的期间,惹下致人死亡的人命官司。


    正在为此事上下奔波打点,想要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就迎来大理寺的官员。


    如今调查结果已出,大理寺的官员丝毫不给他们杨家面子,直接要捉拿她的长子到案收监,柳明瑶只觉得天都要塌下,如何肯放人。


    双方对峙着,任由她再怎么抬出自己的皇后妹妹,大理寺的官员也不买帐。


    “柳氏,你若不知悔改,坚持要执意阻拦,休怪本官按照娘娘的旨意,以包庇罪,将你也一起捉拿下狱!”


    话虽这么说,这位官员到底还是心存顾虑,要不然,他早已下令让身后的兵勇上前捉人,而不是在此与对方对峙。


    毕竟眼前这位与他们的皇后娘娘,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姐妹,将对方下狱,也会皇后娘娘的清名受损。


    柳明瑶满脸怒色的挡在那里,听到这话,心中更是气恨交织。


    “你叫什么名字?好大的胆子!你既然敢称本夫人为柳氏,那你就该知道,本夫人这个柳氏,与皇后那位柳氏,是同一个柳氏,你们不请自到,冒然闯入我家喊打喊杀,就是在以下犯上!”


    负责督办此案的大理寺正范茂彦推开挡在他面前,与柳明瑶直接对峙的司直,拱手施了一礼后,直接抬手挥了一下。


    “娘娘有旨在前,直接拿下!”


    得到指示的兵勇们迅速向前冲了出去,谁拦抓谁,柳明瑶也被两个兵勇毫不客气的控制住。


    当官的还会有所顾虑,这些粗鲁的兵勇都是奉令行事,才不会顾忌那么多。


    “你们放肆!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我嫡亲的妹妹可是坐在奉元殿上的皇后,你们敢对本夫人无礼,小心你们全家的狗命!”


    范茂彦看着这个已被拿下,仍在口出威胁,辱骂人的妇人。


    “皇后娘娘心怀天下,爱民如子,你的存在和所作所为,完全是给皇后娘娘抹黑,有何资格在此叫嚣?将她塞口带下去,不要给她留下继续抹黑娘娘的机会。”


    手下闻言,随即抽出对方系在腰间的汗巾,随手团了一下,就强行塞入对方口中。


    被震惊住的柳明瑶这才反应过来,想要抗拒,却因双臂都被被人钳制状态,根本无法挣脱,只能目眦欲裂的瞪着范寺正,发出一阵呜呜声。


    李司直欲言又止的看向自家上司,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委婉的劝道。


    “大人,这么做,会不会太过了些?”


    范寺正背手看向通往后院的门洞,等着手下人将他此行要捉拿的要犯带出来。


    “哼,这已经是本官宽大处理后的结果了,若非案发之际,这位夫人确定不在平阳府,本官肯定要连她一起拿下。”


    正在挣扎的柳明瑶闻言,瞬间停了下来,只觉心如死灰,全身都在这一瞬间失去力气。


    柳明瑶的长女杨宛如,在听说有大理寺的官员带着兵勇直接闯进府中,大张旗鼓的要捉拿她兄长时,一时情绪激动晕厥了过去。


    此刻清醒过来后,看着周围这陌生而又熟悉的环境,杨宛如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似乎她进京前,在老家的闺阁,这个认知,让她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她这是重回到与妹妹进京前的时间了?太好了,重来一次,她一定能避开上辈子的那些劫难,获得属于她的尊荣。


    正当重来一世的杨宛如摸着自己年少时的脸,感受着年轻少女时期所特有的细腻皮肤的弹性时,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大小姐,不好了,那些粗人都闯进来了,夫人这下也护不住大公子了,这下该如何是好啊?那可是大公子,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那些人怎么敢啊,就不怕被砍脑袋吗?”


    这番充满惊慌失措的话,让杨宛如下意识皱眉,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还是隐约记得,眼前这个惊慌不已的丫鬟,曾是她院里的小丫鬟之一,不过在她进京时,并没有带上对方,所以她早就忘了这个丫鬟的具体情况。


    “有话好好说,你这么失态,成何体统?秀玉她们呢?”


    那丫鬟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自家大小姐,才小心回道。


    “大小姐,您忘了吗?秀玉姐姐和兰香姐姐都在京中被您许人了,您与二小姐被夫人接回来后,莲儿姐姐她们,也被嫁出去了。”


    京中、被接回来,杨宛如只觉得这些关键词连在一起,让她感到无比的陌生,分明在她进京后,就再也没能离开过京中,何来此言?


    不过她上辈子也曾将秀玉和兰香许人,是借她外祖母之手,将她们分别许给上阳伯府的管事和小厮。


    从而通过这层联系,方便让上阳伯府继续为她所用,同时还能帮她及时传递宫外的消息。


    至于莲儿和叶儿,分明是她以太子良娣的身份嫁入东宫时的陪嫁侍女,深得她的信任和重用,怎么可能也被嫁出去呢?


    更为关键的是,她怎么可能会回平阳老家?而且家中似乎还发生了什么大事,还是与她长兄有关的大事。她却对此毫无印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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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


    第60章


    对比


    等到杨宛如总弄清楚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不是重回到进京前的承天三年之前,而是重回到承天六年,这时的她已经和妹妹进过京,在京中住了两年半,却在一个月前被她母亲接回了平阳老家时,只觉眼前一黑,很想直接晕过去。


    可是随后就有噩耗传来,她大哥因纵仆伤人,已被大理*寺的官员收押,因罪证确凿,即日就会开庭受审。


    而她那位优雅端庄了一辈子的母亲,因试图阻拦官差拿人而被处罚金,她那位在平阳府任通判一职的父亲,也已被就地免职。


    这一切,全都是在她上辈子不曾发生过的事情,看着因差点被收监而自觉受辱,一直在那痛哭不止的母亲,杨宛如赶紧劝道。


    “娘,哥哥还在等着我们设法搭救呢,您光哭有什么用啊,要赶紧派人快马进京,去找外祖母,去找姨母救哥哥啊。”


    柳明瑶闻言,顿时目露刻骨的恨意。


    “找什么找,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外祖母自己现在都是自顾不暇,找她能有什么用?还找你姨母,这件事就是你姨母那个贱人下的旨,要不然,那些人如何敢这般折辱于我?”


    杨弘深从旁怒斥道,“慎言!管好你那张嘴,再说这种大不敬之言,给家里招祸,谁都救不了你!”


    听到这话,柳明瑶更觉伤心委屈,最近这一两个月,她算是将过三十多年的风光体面,都给丢尽了,如今面临儿子摊上官司,将要被严惩的境地,丈夫对她也没了往日的体贴。


    杨宛如再次觉得,自己重新回来的不是时候,但凡早些,只要还没离开京城,她就不至于陷于如此被动和无力的境地。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就到如此地步了呢?”


    “还不是你姨母那个……得了势就不认人,不仅你那两个舅母都是黑心肝,你那个舅舅也是个没用的东西,不听你外祖母的话,你那个无情无义的姨母,她亲自下旨派大理寺的官员来查你大哥的案子,还特意强调,只要有人阻拦、包庇,都要严惩,这分明就是在针对我这个亲大姐。”


    说起这些,柳明瑶就觉悲愤不已,恨不得将她的那个妹妹给骂死,还想告诉所有人,那个所谓的贤后,其实是个将自己亲娘禁足,不教不悌的东西,可她到底不敢。


    因为她虽然没机会亲自见到现在的皇后,但她已经近乎本能的深刻意识到,对方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能任她拿捏的妹妹。


    她通过两人共同的母亲,给其戴上沉重的枷锁,让其对她们予取予求,可是当对方彻底挣开那道名为亲情的枷锁后,她根本不敢再去掠其锋芒,因为她的内心深处知道,那后果绝对会很严重,是她所不想看到的。


    就连她儿子的事,她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对方的报复,毕竟大族子弟纵仆伤人的案件,实属常见,怎就到了需要大理寺直接派寺正亲自督办的地步呢?


    杨宛如却听得有些迷茫,在她的印象中,她那位姨母即便当了皇后,也依旧对她外祖母极为孝顺,但凡是她外祖母提出的要求,哪怕她本人并不乐意,也会尽全力满足。


    为何在她母亲的口中,却变了个样子呢,更何况她母亲还提到她姨母得势、下旨的事,恼恨之余透着忌惮的态度,更加让她感到不解了。


    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即便是在她那位太子表哥登基继位后,她姨母也谈不上有多得势,也不曾拥有下懿旨调用大理寺官员的权力。


    不过上辈子的后半生所遭遇到的那些磨难,让她学会了谨慎和掩饰,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那是她的最大依仗,她连父母都不会透露。


    见她大姐坐在那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一脸的迷茫无措,杨宛欣这才开口道。


    “父亲、母亲,我们还是先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为大哥打点一下,让他在狱中好受一些,还不知道明日开庭审理后,大哥会受到怎样的判处呢,我们还是要多做些准备得好。”


    杨弘深点头道,“宛欣说得对,我们还是尽量打点一下,还要多做些准备,不过那范茂彦是个油盐不尽的,就不用在他身上白费力气了。”


    柳明瑶冷着脸道,“就算他们将轩儿拘去了,那也是皇后的亲外甥,我就不信他们敢让我儿受苛待。”


    不得不说,人就是这么的矛盾,之前还恨人家恨得要死,丝毫不会想到什么情义,但在想要仗着关系从人家那里借势,以及谋求好处时,又是这般的理所当然。


    杨宛欣想得是,从目前的情况看,那大理寺的官员,分明就是冲着皇后的外甥犯事而来,若真有顾忌,就不会兴师动众的拿人,可她母亲显然至今都不愿承认,或者不敢相信某些现实。


    杨宛如却是抱着理所当然的态度,虽然她对眼下发生的这些事,还有她母亲话中透露出的信息感到费解,但她仍然坚信,就凭他们杨家是皇后与太子的外戚,别人就不敢真拿他们杨家人怎样。


    毕竟现在可是承天六年,她清楚得记得,在这一年,大安接连发生几桩大事,从而引起一连串的严重后果,她那位皇帝姨夫辛苦打下的江山,由此而被葬送了近半疆土。


    可是不管怎样,他们杨家先是有皇后和太子做靠山,后来又有继位的新皇和她这个贵妃做靠山,在皇位被人篡夺之前,从来都是让人不容轻视的存在。


    姐妹二人只是未出阁的姑娘,在她们兄长的事情上,注定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两姐妹在宽慰过父母几句后,只能先行离开。


    “宛欣,为什么母亲总说哥哥的案子,是姨母特意派大理寺的官员下来的,是针对她的呢?”


    杨宛欣有些不解的看了眼自家这位向来精明的姐姐,有些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她姐姐不是也将这些话挂在嘴上,跟她们母亲一样,都她们姨母充满敌意吗?


    “大姐,你不是也说,在姨母代理朝政的情况下,大理寺还特意派人来调查大哥的案子,肯定是姨母故意针对咱家吗?”


    杨宛如的质问下意识脱口而出,“姨母代理朝政?这……”


    好在她随后就反应过来,强笑着解释道。


    “我听说有官差闯入家中,要强行捉拿大哥,受了惊吓,头有些昏,都有些反应迟钝了。”


    杨宛欣也觉得她大姐今天有点奇怪,平日里只要她们母亲抱怨姨母,她大姐都会跟着附和,从而将母亲给哄得心情好转,所以她们母亲向来最喜欢她大姐。


    “原来是这样,大姐要好好休息,多保重,现在大哥出事,已经很让父亲和母亲忧心了,我们可不能再让他们操心。”


    她的妹妹总是这样一本正经,难怪她们母亲常说,她像母亲,妹妹却有些像她们姨母,十分的呆板无趣。


    可是这样的妹妹,在上辈子,竟然比她命好,嫁了个好人家,相公也是有出息的,无论皇位上的人怎么换,都没给她的婆家造成什么影响。


    “妹妹说得是,我这就回去休息一下,这一天下来,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我们杨家怎么会遭遇这种事。”


    听到这话,杨宛欣十分确认,她大姐还真是因为头脑有些发昏,太过不愿相信事实,才会忘了姨母代理朝政的事。


    他们杨家为什么会遭遇这种事?还不是因为她们的大哥太过得意忘形,从而狂妄自大、草菅人命,又不是人家无事生非,非要栽赃陷害他们杨家。


    两姐妹分开,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杨宛如第一时间令丫鬟叫来已出嫁的莲儿。


    她实在受不了这种物是人非的感觉,继续这样下去,难保不会让人看出她身上的异常,就像刚才,她因突然听到妹妹提及姨母代理朝政的事,差点激动到失态。


    因为在她的上辈子,绝对不曾发生过这种事,就她那位姨母,连后宫的妃嫔都拿捏不住。


    若非大安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各种天灾人祸接踵而至,她那位太子表哥都不一定能顺利接位,凭姨母的本事,又怎么可能会获得代理朝政的资格?


    莲儿接到旧主的召唤时,心中既觉惊喜,同时也难免感到有些怨恨。


    她当然知道回平阳后,大小姐匆匆将她与叶儿都嫁出去的原因,不外乎是觉得这京城之行不仅没有达成目标,还因被匆匆驱离而丢了脸,不想让她们这些知情人将内中详情传扬出去。


    不过她即便是知道宫中那位对杨家真实态度的知情人,也不敢在旧主面前有半分的怠慢,毕竟人家再怎么着,也是大族千金,直接掌控着她们这些仆婢的性命前程。


    “莲儿,我实在没想到进京后,竟然还会回来,这段时间以来,头脑一直有些混乱,你且跟我讲讲我们进京后发生的一切。”


    莲儿虽因这个要求感到有些意外和不解,但她还是温顺的应下,便从他们抵达上阳伯府开始讲起。


    杨宛如发现,从她与妹妹进京,也就是住进外祖上阳伯府的第二天开始,情况就已出现明显变化。


    在她的印象中,在她与妹妹进京的当天,她祖母就说,她已令她们的五舅给太子递消息,邀太子过府见见两位表妹。


    等到次日,她精心打扮好后,太子果然如期而至,她也顺利给太子表哥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可是在这辈子,太子不仅次失约,只是派人回话,说是听说上阳伯府有娇客,他不便打扰,只能奉上礼物聊表心意,后来也一直没再去上阳伯府,也正因此,令京中都在传说,上阳伯府开罪了太子,才会遭太子厌弃。


    若非皇后与太子隔三差五的派人过府问安,并送上各种赏赐,还不知道京中会传得有多难听,上阳伯府在京中的处境也会变得更为糟糕。


    一边听莲儿讲,一边对比自己上辈子的经历,杨宛如发现,她上辈子在京中经历的那一切,仿佛是场由她自己臆想出来的梦。


    可是难以解释的是,她对上辈子的记忆十分清晰,却失去了这辈子的记忆。


    上辈子,在外祖母的示意下,她那位皇后姨母哪怕并不怎么喜欢她们,也不得不将她与妹妹接入宫中抚养。


    为了让她们外祖母满意,对她们姐妹可谓是相当的关照和大方,这也成功让她们姐妹成为京中最有体面的千金,各家贵女皆争相与她们交好,姨母亲生的嫡公主不在京中,宫中那些庶出的公主,在她们面前都需多有退让。


    当时唯一让她感到不满的,只有皇上姨夫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给太子表哥定下昌国公府的六小姐做太子妃,害她不得不屈居太子良娣之位。


    而这辈子,她与妹妹从没得到过皇后姨母的特意召见,更别说是被接入宫中抚养。


    她外祖母也曾为她与妹妹的事进过宫,就是自那以后,她外祖母骤然变得消沉了许多,直到她们与母亲一起,被狼狈的驱离出京,她外祖母都再没进过宫。


    可她特意跟莲儿确认过,二公主嫁人的时间和二驸马的人选,都能对得上,太子与太子妃大婚的时间点,以及太子妃的人选,也都可以对得上,皇上打着去西北巡防的名义离京的时间,也能对得上。


    对不上的仿佛只有她那位皇后姨母对娘家人冷漠无情,再无半点包容的态度,以及皇上竟然将朝廷托付给她姨母,而不是像她记得的那样,选择让太子监国,两位丞相辅政。


    更重要的是,导致严重后果的苍河大坝贪腐案,已被提前曝了出来,西北战事也已提前曝了出来,这,还是她上辈子所熟悉的大安吗?不行,她要好好想想,自己还有什么可依仗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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