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花是被太阳活活晒醒的。
她醒来后, 发现自己已经不再身处于那个恐怖的祭坛边上，而是躺在沙漠中。
下午时分，烈日当空, 不知哪个没良心的家伙把她扔在了这里。
“醒了啊，给。”夜烬燃递来一瓶冰水。
葱花毫不客气地接过喝了起来，大口大口享受着水中的凉意, 汗如雨下。
夜烬燃笑容和善：“理智药剂和冰水，一共1000积分。”
再多的水都不如这句话的提神效果好，葱花顿时睡意全无, 低沉地喃喃道：“这是何意呢，咸鱼桑。原来……这不是免费的吗？”
“不然呢，你以为冰水是我从沙子里凭空挖出来的？”
一开始给她喝理智药剂的时候，他真的大方地想要白送, 但接下来的支出逐渐超过了他慷慨的限度。
鬼知道他是怎么扛着两个呓语不断手脚乱挥的队友从流沙洞里爬出来的，而且白湮昼那个死鬼竟然一点也不帮忙！
虽然细想一下状况变成这样全是他不小心导致的, 但他可以白嫖系统商店里的道具, 别的玩家不可以，白湮昼也不行。双重标准怎么了？这就是底线。
葱花抬头望天：“你不是说已经到深夜了吗, 我这是一觉睡到了第二天？”
“不是, ”夜烬燃这才稍微平复了心情，“我们从流沙洞中出来后，时间就恢复了正常。”
他们好像跳回到正常的时间线上了, 现在是下午四点。
葱花打开系统界面，在临时群聊里给咸鱼转了个积分红包，然后问道：“对了, 那个初中生呢？”
夜烬燃一挑眉：“在那边玩骆驼呢。”
毛茸茸的小动物能起到一定安抚精神的作用，虽然骆驼在传统审美里不算是十分可爱, 但醒来后，王爱民就一直抱着骆驼不撒手，整个人几乎要倒挂在上面。
“他这种状况，还有救吗？”葱花满脸黑线。
夜烬燃一本正经地说道：“他表现出来的疯狂症状叫作人际依赖，不过他的仰慕对象，也就是鹤然不在现场，所以随机转移目标了，你应该庆幸他没缠上你。”
“好吧，至少他这样子我们就不用考虑怎么把他弄回去，比他认真骑骆驼的时候还稳当。”
同样骑着骆驼的人还有一个，白湮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大发慈悲没有提前回去。葱花深表惊讶，随即想到他大概是在等咸鱼，开始庆幸咸鱼没有弃他们而去。
“我突然觉得你人美心善，”葱花煞有其事地冲着夜烬燃说道，“这就是对照组的重要性。”
夜烬燃：“……”
难道我原本表现得还不够善良吗？
葱花不想在大太阳底下浪费时间，自觉上了骆驼，临走前问道：“对了，那块红色石头呢？”
夜烬燃从口袋中掏出那块晶石，抛了几下：“在我这，底下的部分没必要带回去，我检查过了。”
权杖只是一个起到心理作用的装饰，真正的宝物是这颗切割手法独特的红宝石。
“好。”葱花没再多问。
四匹骆驼背着四个人赶在落日余晖完全消失前回到了巴格拉德。夜幕下，他们换乘马车，穿过吵闹的人群驶入皇城之中。
夜烬燃拉开了窗帘，探出脑袋向城中看去，数了一下高塔外螺旋楼梯的圈数。
一，二，三……六层，比起昨天又少了一层。
高塔正在按每天一层的速度减少，照此进度六天后就会彻底消失，如此大的变化，这里的人们难道丝毫没有察觉吗？
夜烬燃按下心中疑惑，准备今夜再去高塔探查一下。
四人抵达艾尼丝住处时，她刚好用完晚膳，正在花园游玩。
“我们没能找到您派出的卫兵，”夜烬燃走上前，面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我们感到很遗憾，但是可能找到了您想要的东西。”
在路上他们简单商榷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把宝石交出去，看看艾尼丝拿走它的目的是什么。
夜烬燃从口袋中拿出那块血红的宝石，递到艾尼丝面前。
艾尼丝眼睛一亮，语气难掩激动：“噢！抱歉……没有错，就是它，我没想到你们真的能找到。请各位放心，答应好的奖赏一定会给。”
她双手捧过宝石，交给身旁的侍女，将它小心安放在一个精美的木匣中，然后转身回来道：“我会去跟陛下说明，邀请各位在婚礼宴席上坐最上等的宾客位，那是离我们最近的位置，也是欣赏仪式的最佳角度。”
“所以这就是奖赏？”夜烬燃感到新奇，没想到艾尼丝眼中让人难以拒绝的奖励便是这个。
“没错，”艾尼丝虔诚又期待地合上双眼，“陛下与我将在神的见证下完婚，到时候，你们就是除了我们之外离神最接近的人了。”
站在后面的白湮昼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夜烬燃很理解这些信徒的价值观，不想多费口舌：“感谢您的慷慨，愿神保佑你们。”
寒暄几句后，艾尼丝就表示自己要先行去休息了，明日便是大婚之日，作为主角的她要养精蓄锐。
四人乘坐马车回到客栈，一下车白湮昼又跑没了影。夜烬燃看向夜色笼罩下的大街，无奈叹气，转头对另外两人说道：“我也不困，出去找找线索，你们早点睡，好好恢复下精神。”
王爱民已经从疯狂症状中解脱出来，不过他大脑还是昏昏沉沉，听完后连连点头，拉着葱花上楼回房去了。
夜烬燃如法炮制，像昨晚一样潜入皇宫，直奔高塔。他今晚必须要研究清楚为什么高塔的层数会改变，以免隐藏的风险最后放大到危及生命的程度。
月黑风高夜，正是搞事情的好时机，明明这才第一次参与副本，夜烬燃就感觉自己完全习惯了这种趁着夜深人静满地图跑的探索风格。
皇宫中不少守卫正在巡逻，因为明日便是大典，这里加强了防备，但对夜烬燃来说并无大碍。
他加快了脚步，步入花园区域，穿过喷泉和花丛，将树叶的抖动声伪装成小猫跑过。当他正要跨过人工小溪上的一座小桥时，突然，他跟空气撞了个满怀。
“嘶——”
夜烬燃紧闭双眼，吃痛地摸着自己被迎面撞到的额头。
对方在被撞击后自动解除了隐身。飘逸的银色发丝在风中凌乱地晃动，那双罕见的玫红眼眸中透出一丝捉摸不透的情感。他抿了下唇，道：“你也喜欢这样玩啊。”
夜烬燃苦恼地给自己的额头用了个冰镇止痛药剂道具，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语气无一丝波澜地说道：“我不是在你面前隐身过很多次了吗？”
“……”
两人对视，尴尬无言。谁能想到他们同时采用了隐身潜入的方式，还好巧不巧撞到了一起！
在敏捷型道具加持下，他们俩刚才的行进速度远超常人，撞击的力度也就特别大，夜烬燃怀疑自己都要脑震荡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探索还未开始呢，有人先负了伤。
自从被主神重塑身体救起来后，夜烬燃就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再也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了。
白湮昼果然是个瘟神。
注意到他眼中的反感和指责，白湮昼轻笑一声，超前伸出手：“那要不我扶你回去？”
夜烬燃低头看了眼，没去碰那只手，淡淡地说道：“我要去高塔，不同路就算了。”
“恰好顺路。”白湮昼脸上看不出一点说谎的痕迹，“一起吧。”
两人重新使用道具进入隐身状态，保险起见这次没将影子藏起来，方便互相识别，只不过这样他们要更加小心地利用环境隐藏自己。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他们平安抵达了高塔下方。
“挺奇怪的，”夜烬燃仰望这座塔楼，“我头一回见皇宫的最中央不是国王的住所也不是处理政务的地方。”
白湮昼举起手指数了数层数，道：“你认为高塔层数为什么会减少？”
夜烬燃思索片刻，道：“高塔消失的顺序是从下至上，而不是从顶端开始。我有一个猜想……”
而这个猜想十分危险。
“地陷。”
两人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
夜烬燃微微愣神，几秒后沉声道：“我联想起了流沙洞。”
巴格拉德还有一个异常之处，就是想在沙漠地带建立如此繁盛的文明，必须要有母亲河的存在。
但他们来到这里足足三日，沙漠也逛了两遍，没有看到任何一条地上河。城内的小溪河流，都是人为从地下引水建造的，因为流量较小，只能起到装饰作用。
地下河体系竟如此发达，很难不让人猜测沙漠之下是不是有大片空洞了。
“真有意思，”白湮昼踹走一块脚边的小石头，“我们说不定有机会看见整座城陷到地里去。”
夜烬燃无语地看着他：“请停止你危险的想法。”
谁知白湮昼惊讶地反问他：“你不觉得那场面会非常美丽吗？辉煌灿烂的文明在一朝一夕间被黄沙掩埋，不复存在，而许多年后，旅行至此的人们发现了古老文明的遗迹，挖掘出这些被一同掩盖的传说。到时候他们就会明白，人类一点点搭建出名为文明的高塔，不过是昙花一现的脆弱奇迹。”
夜烬燃：“……”
他突然觉得白湮昼也许会和主神很有共同语言。
“怎么了？”白湮昼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似乎要看穿这幅皮囊，“你们不是一直想让我们意识到这些真相吗？”
夜烬燃大概明白了，他话语中的“你们”指的是创造无限游戏的存在，“我们”就是玩家众人。
这么说也没错，主神很喜欢看见蝼蚁知晓真相后绝望崩溃的神情。
不过夜烬燃对此无感。
“少说点废话，”他催促道，“你不想上去我就先上去了。”
他抬脚踏上高塔外的螺旋楼梯，确认其稳固安全后，头也不回地向上走，全然不顾背后传来的冷笑声。
第032章 金沙如逝（9）
夜色的掩护下, 两个大活人藏在高塔顶层的窗户边，经过短暂的肢体冲突，决出了最佳观赏位的归属。夜烬燃悄悄探出头看向里面, 白湮昼更加慎重，侧耳聆听塔内的动静。
“看不清，不是玻璃的问题, 上面施加了防窥探的法术。”夜烬燃小声说道，正要施展反制法术时，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在窗户上轻敲一下，雾面荡起涟漪，逐渐散去，视野顿时清晰起来, 可以看见房间内柔和烛光下的布局。
夜烬燃略感惊讶地回过头：“你从哪里学到的？”
他刚才根本没有听到白湮昼吟唱咒文，说明他施法很熟练, 已经掌握了深层魔法。系统商店里售卖的法术教程教得非常浅显, 过程繁琐，未经过任何优化, 类似于大学里久久没有更新的老版教科书, 跟不上时代发展步伐，不可能让玩家学习到这个水平。
“小时候喜欢，就钻研了一下。”白湮昼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说道, 似乎这只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夜烬燃知道他有意隐瞒，没兴趣探究别人的过往，回头观察起顶层房间内的陈设。这是一间卧室, 中央摆放着奢华的圆形大床，金色的帐纱并未放下, 床上被褥整齐摆放，面铺着厚重的深色毛绒地毯。房间的主人正坐在一旁的书桌边挑灯夜读，那是一位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因为蓄着很长的胡子所以显得有些年纪大，微微驼背。
他的眼眶深深凹陷，目光深邃，神情庄重严峻，指腹轻轻擦过桌面上浅黄色的纸，发出沙沙细响。
夜烬燃注意到他的嘴巴正在一张一合，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突然他想到了系统商店里一项表面偏门实际经常在探索过程中被使用到的服务——唇语解读，于是立刻给自己下单了一份，持续两小时。他在系统商店进行任何消费都无需支付，所以根本不用考虑太多。
由系统转译出的话语在夜烬燃耳边响起，使用的是很符合这名NPC外观的翻译腔老神父声线。
“我已找到你在寻找的那种沙漠遗迹的秘宝，明日会命人送上高塔。”
“阿卜杜拉，不要再被多余的感情困扰，陛下已经有所察觉了，他会更加了留心，为了你我的安全，从明日起我们停止私下联络吧。”
“读完这封信后，请把近段时间来所有的信件全部烧毁。虽然这些信使用了我们儿时定下的暗语，我相信无人能够解读，但陛下身边有许多能人异士，难免有纰漏，不要留下把柄。”
原来他是在读信，在解读纸上暗语的过程中把内容默读了出来，夜烬燃恍然大悟。
书桌前的男人又拿起了另一封信纸，珍爱地抚摸着，像是透过文字看见了写信的那个人。
夜烬燃又仔细听了一段，最后满脸不爽地关闭了传译服务。
“怎么了？”白湮昼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动作。
“腻腻歪歪的，”夜烬燃小声嘀咕道，“这人在念情书呢，要听你自己去听。”
白湮昼没被他这样简单地忽悠去买唇语解读服务，而是假装好奇地眨了下眼：“他和准王后有一腿？这可是个大八卦。”
“我倒是觉得这种剧情太老套了，等等，你对这种感兴趣？”
夜烬燃小小地震惊了一下，不过他当然没有傻到听信白湮昼的一面之词。
“嗯，我没有听到他在念什么，不过我可以猜猜看，这个男人应该是祭司吧，住在高塔上，看着就挺古怪。他和艾尼丝是青梅竹马，暗语是他们小时候发明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能看懂的暗号，是这样吗？”
夜烬燃这回心中毫无波澜了，白湮昼这种通关过大量高难度副本的玩家，推理能力不会差到哪里去，估计从他一开始无法靠系统商店翻译服务解读出暗语就猜到了这种文字的性质，再根据刚才的蛛丝马迹，很容易知晓这两位NPC之间的关系。
白湮昼盯着夜烬燃的脸，眼中带着一丝探究：“要进去吗，把这名祭司杀掉，后面副本剧情会崩坏掉的吧，会变成什么样呢……”
“不，”夜烬燃不假思索地否决，“明天艾尼丝才会把宝石交给他，会使用宝石的是这名祭司，如果想知道它的用途，必须要等到那一刻才行。”
白湮昼不满地撇了下嘴：“你太死板了，咸鱼，换我来的话，我会直接进去拷问他，读取他的记忆，榨干价值后再处理掉。”
“呵，你胆子挺大，知道他是谁吗？”夜烬燃勾了勾嘴角，指着窗户内的那人。
“巴格拉德的大祭司？”白湮昼不明所以又无辜地睁大双眼。
“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
说完，夜烬燃背着手转身下楼，不再去看白湮昼的表情，语气故作轻松地说道：“你随意，我要回客栈休息了，明天等着看好戏。”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白湮昼最终还是乖巧地跟着下去了。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祭典开始的那天。天刚蒙蒙亮，城中就热闹起来，大家都起得很早，连王爱民都一大早跑出去看热闹。
“说真的，我们这松弛感好像不是在参与一个绝境副本，”葱花出去逛了一圈，捧着一大堆特色美食回到客栈，这是外面热情的当地人硬塞给她的，“我吃饱了，来，这些你们负责消灭。”
夜烬燃盯着那些油腻且一看就很甜的食物，无言以对。
白湮昼毫不客气地拿起一块饼塞进嘴里，边吃边向夜烬燃推销：“别饿着，在副本中要珍惜补充体力的机会，你尝尝这个。”
看着白湮昼塞来的蜜饼，夜烬燃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先去喝口水。”
两人又推搡了一阵，就当夜烬燃快要招架不住时，皇宫派来的马车抵达了客栈门口。他立刻冲出门上了车，见白湮昼没有跟上来，这才松了口气。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巴丝玛，国王同意了让他们坐在宾客席位最前端，现在出发抵达会场后入座，正好能赶上宴会开幕。
几人陆陆续续上车，白湮昼没把那堆食物带过来，夜烬燃彻底放心。路途中，他又挑起窗帘向外眺望高塔，不出所料，又矮了一节，今天只剩下五层了，高塔完全消失指日可待。
作为唐国使臣，几人受到了国王的热烈欢迎，在中午即将举行宴会的地方落座。首先进行的是各国使臣献上贺礼的环节，国王高坐在大殿正中央，俯视入殿的众臣子，一件件世间罕见的宝物被端上来，放置到他面前供其观赏。
国王对此十分感兴趣，见到漂亮的物品会说几句赞赏的话，偶尔看见珍稀的宝贝会眼睛一亮，对送礼人赏赐一番。
“我们好像没有准备礼物。”王爱民小声对着其他队友说道。
夜烬燃深深地点头。
白湮昼随意地说道：“咸鱼，你仓库里东西不是挺多的，随便拿一件上去吧。”
夜烬燃白了一眼，白湮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门踩他的底线。
葱花好奇地转过头：“咸鱼你原来这么有底蕴？”
不能让白湮昼带了节奏，这礼物绝不能由他来出，夜烬燃当即决定反击：“我看系统给我们分配了现成的礼物。”
“什么？”
“舞女啊，”夜烬燃理所当然地说道，“拜托，这可是奴隶制时代，舞女用来赠送给达官贵人是很正常的社交行为。”
葱花目瞪口呆，指了指自己：“我？”
夜烬燃怜悯地看了她一眼：“为了大业，牺牲一下吧，葱花同志。你也别担心，上去献支舞就行，他要是真敢收，我们也会想办法把你弄出来。”
葱花不是不愿意为了通关副本小小牺牲一下自己，以往为了接近任务目标，她也尝试过各种身份伪装。同为现代人，她相信队友不会真把自己给卖了。
但问题是，她不会跳舞啊！
葱花：“我上去跳个广播体操成吗……”
夜烬燃一本正经地点头：“很有异域风情，陛下一定会喜欢的。”
“我真是受不了你了！”
葱花崩溃地躺在桌子上自闭，王爱民见状磕磕巴巴地说道：“要不，要不我去试试？嘿，你看看我是不是有谐星潜质？”
“好啊，”夜烬燃无所谓，反正不用自己出手就行，“你上。”
王爱民沉默。
他是不是掉进坑里了。
没想到就在几人争执的时间里，献礼环节宣告结束了。
“哎，真是可惜，大家都送来了礼物，却没见到一位使臣，”坐在高处的国王长叹一声，看向了夜烬燃这边，“只有你们唐国的使臣成功来到了我们巴格拉德啊，其他人都迷失在风沙中了。”
夜烬燃回想起方才的异样，来自各国的礼物一件件被抬上来，送礼的却都是皇宫的仆从和当地大臣，没有一个外国面孔。也就意味着，这场婚礼是虚假的万国来朝，实际到场的只有唐国人。
并且，他们当时也是在风沙中找到了无人的骆驼队，骆驼的主人不知所踪。
其他国家的使臣到哪里去了？
“副本环境都是相对封闭的，”葱花压低声音说道，“别国人找不到巴格拉德很正常，这里说不定被什么结界包裹着。”
就在这时，新的王后完成了在城中的巡游，在鲜花与欢呼声中被抬入大殿。她一人坐在镶满珠宝黄金的大轿子上，朦胧的轻纱遮住了华美的容貌，令人浮想联翩，仿佛油画中走出的女神。
在场的宾客眼睛都看直了，国王喜笑颜开，直接站起来迎了上去，伸出双臂作拥抱状。艾尼丝微微一笑，挥手命人放下轿子，稳稳站起后朝前走去。
“我的美人儿，”国王动情地牵起她的手，“我们现在就去通天塔，在伟大神祇的见证下完婚，时光将铭记我们完美的结合。”
艾尼丝没说什么，顺从地低下了头。
“好幸福啊。”葱花陶醉在这幅画面中，目不转睛。
夜烬燃看完全程，默默吐槽道：“你们昨晚要是跟我和白湮昼一起去高塔，就知道艾尼丝的心根本不在国王身上了。”
“什么？”葱花看上去更加精神了，“有瓜？”
此时国王开始召集全体宾客起身跟随：“大家随我来，今日不仅是我与艾尼丝的婚礼，更是我国每年向神祭祀，祈求庇佑的祭典之日，不可怠慢神明。通天塔之上，我们将得见神的光辉！”
夜烬燃一边跟着闹哄哄的人群走，一边对葱花耳语：“她和大祭司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和国王大概是政治联姻，你猜等下会发生什么？”
葱花的期待感完全被勾了起来，兴致勃勃地跟在宾客队伍后面，努力伸长脖子偷看最前面的新婚夫妇二人。
夜烬燃接着向葱花泼了一盆冷水：“高塔这边疑似地陷，等下一有问题，我们要赶紧跑。”
葱花回过头：“”
“你看，这不只剩下五层了。”夜烬燃朝她温和一笑。
第033章 金沙如逝（10）
正午太阳高悬头顶, 火辣辣的光线照射下来，国王带领众人行走在高塔外的螺旋楼梯上，没有遮挡物, 热浪扑面而来。人们因暴晒而通红的脸上没有丝毫烦躁，相反颇有兴致，暗藏着迫不及待的渴求。
王爱民拖着半死不活的步伐走在后面, 从未想过五层楼也能这么高，他开始庆幸高塔比前几日降低了，趁人不注意偷偷躲在别人的影子里。
葱花不敢跟白湮昼搭话, 但她心中有很多纠结和疑问，于是拉住了旁边的夜烬燃，小声问道：“喂，这都要举行邪教徒的祭祀仪式了, 我们是不是该阻止一下了？”
通常来说，这种召唤不可名状神祇的仪式, 一旦成功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团灭结局, 所以玩家一般会努力将它们扼杀在摇篮中。
“是吗？”夜烬燃一脸无所谓，“你知不知道主持这场仪式的是谁？”
“国王？不对, 应该是这个国家的天师之类的神职人员吧。”
夜烬燃点了点头：“没错, 我和白湮昼昨天夜里在高塔最顶层的房间见到他了，没想到碰见了很有意思的事情。你猜猜看他叫什么？”
葱花嘀咕道：“我怎么可能猜得中陌生人的名字，你倒是给点提示啊。”
夜烬燃在她耳边轻声说出了答案, 成功收获她震惊的眼神。
“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那不是《阿尔·阿吉夫》的作者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尔·阿吉夫》，一本臭名昭著的魔法大典，禁忌宇宙奥秘知识与黑魔法的集大成之作, 象征着疯狂，诅咒与死亡, 是不可被提及，不可阅读的书籍。
关于这本书，夜烬燃还知道它的另一个名字——
《死灵之书》。
只有最思想极端的求知者和邪教徒才会尝试阅读这本书，下场无一例外是悲惨的。它的原典已经遗失，译本被A国某所大学封存在图书馆内，内容错漏百出，防止有人获得它们后从中学习到某些危害性极大的法术，造成社会动荡。
而创作这本书的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毫无疑问是个千载难逢的天才，极致疯狂的巫师。
夜烬燃之所以知道这些信息，是因为在他的系统商店里，出售着这本书遗失的原典，孤品S级道具。哪怕它就光明正大地摆在货架上，也没有几个不怕死的玩家敢去购买。
葱花目光呆滞，有点兴奋也有点绝望：“完了，没想到是他……居然真的能见到这么伟大的黑魔法师！天啊，我死而无憾了……”
夜烬燃莞尔一笑：“别说丧气话，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葱花苦恼地四处张望，目光落在了高塔外那些装饰性的宗教相关题材雕刻上，不解地说道：“它上面这些图案好奇怪，不像是任何现实里被广泛信仰的教派啊。这个平行宇宙到底往哪边偏去了，该不会全员邪教徒吧？”
“你认不出来吗？”夜烬燃问道，他察觉到葱花对这片地带的正史有一定了解，和现实有出入的地方应该就是诡异导致的异常，也是他们要解决的麻烦。
葱花仔细回想这几天的种种观察，喃喃道：“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而且这个城市里的人口比我印象中要少很多。”
话音刚落，他们就走到了塔的最顶端。
并非他和白湮昼昨晚看到的那个房间，而是真正的顶层，作为巴格拉德最高点的天台上。
夜烬燃昨晚以为这里纯粹是个视野较好的瞭望台，没有上去仔细研究，没想到这里和流沙洞里的圆台一样，是个圆形祭坛。
他抬起头，蔚蓝的天空中连一片云朵都没有，刺眼的阳光照射下来，让他下意识眯起了双眼。
“葱花，向下流动的沙子，还有时间，两者加在一起，你有联想到什么吗？”
葱花想了想，说道：“沙漏？”
“没错，我想起来了。”夜烬燃看向祭坛中央，身穿黑袍的大祭司正高举双臂。
沙漏，那个流沙洞是简易的沙漏装置。
高塔底下，也有一个正在缓缓漏掉沙子的洞。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大祭司猛然掀开遮盖头颅的兜帽，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癫狂又兴奋的眼睛，死死盯着国王身侧那位身穿华服的新娘，这个国家新上任的王后。
“艾尼丝！别再被那些虚假的繁荣和世俗的眼光束缚了！”
他声嘶力竭地大喊道，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和我一起走吧！就像过去那样，我们一起去寻找那些藏于星空之上的真理与奥秘！我们会抵达那扇门……”
“别说了！”
艾尼丝几乎要哭出来了，大声打断了祭司的诉求。
神明最忠实的仆人，掌握着隐秘强大黑魔法的大祭司，仍不死心地向前伸出手：“跟我走吧，我亲爱的艾尼丝，未来是自由且光明的！”
大祭司的背后便是高塔边缘，宽大的黑色长袍被风吹起，显得身形格外单薄。
“他疯了！”国王咬牙切齿地盯着他，“竟然敢在神的面前说出这种话，卫兵，快将他拿下！”
几名侍卫正要向前，大祭司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件发光的物体。那是血红的不规则多面晶体，此刻表面布满了如植物根系般复杂的金色纹路，散发出不祥的光芒。
“聆听我的召唤！无尽虚空之王……”他口中念念有词，用极快的语速念诵冗长的咒文，手中的光辉愈发闪耀，无数光束从晶体中抽出，注入高塔之内。
以他为中心爆发出的巨大威压一时让众人无法靠近。夜烬燃一边努力维持身体的平衡，一边对葱花问道：“你不是强度党吗，有没有听说过一种熟练手老玩家喜欢用的提高通关成功率的方法，时间循环？”
葱花慌乱中回忆了一下，道：“你是说，通过使用道具，或者祈求神的帮助，在即将进入BE结局时逆转时空，强行开启副本二周目？这类道具太稀有了，难道你也有？”
“不，我是说祭司在做类似的事情。”
夜烬燃目不转睛地盯着祭司的方向，那种温和又令人不寒而颤的笑容再度出现。
白湮昼同样看出来了，眼中透出一种欣赏的目光：“没错，我学习过一种请神术，只需要在晴朗无云的天空下，在高塔上吟唱正确的咒文并注入足够的魔力，就可以召唤时空之神……”
“他使用储能宝石支付了所需的魔力，”夜烬燃仔细分析着眼下的状况，“不过作为资深巫师，他所做的不止于此。白湮昼，你有没有发现，他改编了咒文的内容。”
“哦？所以这是……”
“他要借助神的力量逆转时空，”夜烬燃下了定论，“这不是一场许愿或者祈求，所以必然会按照他所想的那样获得成功。真是大胆啊，敢在祂面前做这种事。”
危险的请神术变体，直接操纵了神祇外溢的力量，拥有极大的激怒神祇的风险。
阿卜杜拉下定了十足的决心，如果失败，干脆在场所有人一起灰飞烟灭。
王爱民慌慌张张地抽出了枪，努力瞄准大祭司的方向：“我，我要不现在崩掉他？”
“且慢。”葱花拦住了他，看了白湮昼和夜烬燃一眼，见两人神情淡定自若，心中不安也少了几分。
就在某一个瞬间，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太阳照耀下的蓝天被漆黑的夜幕覆盖，一道仿佛来自遥远宇宙深渊之处，比任何文明引以为傲的建筑都更加宏伟的虚幻大门徐徐展开。
“做好准备，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夜烬燃凝视着高处，眼中多了一分陶醉。
他的视线跨过重重门扉与巨石基座，落入宇宙的终极，看见了那些低维生物穷极一生都无法目睹的华丽光景。
五彩斑斓的虹色光辉争先恐后地从开启的门扉中涌现，降临到三维的空间内。它们分裂，膨胀，蕴含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庞大能量的光球迅速吞没了这个世界。
“您的仆人召唤着您！”大祭司声嘶力竭地念出咒文的最后一句，浑身的力量仿佛瞬间被抽干，整个人干瘪下去。
奇异的，超越人类可见光谱的虹彩光辉淹没了视野。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葱花听见身旁的夜烬燃在掌心中捏爆了什么东西，一股香甜如蜂蜜般的气息涌入鼻腔，随后思维便断了线。
…………
“呼！”
王爱民猛然从床上弹起来。
他紧张兮兮地环顾四周，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在客栈的房间内。
葱花就站在他的床边，怒目圆睁地看着他。
“葱花姐，”王爱民心里一下没了底，小心地试探道，“你怎么了？我又起晚了吗？”
“是挺晚的，我们都起来了，”葱花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有点吓人，揉了揉乱糟糟的短发，语气缓和了一些，“出大事了，你还能睡到这么晚，真是让人羡慕的睡眠质量啊。”
王爱民手忙脚乱地爬下床换好衣服：“什么事？哦对了，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噩梦。”
“那不是噩梦，”葱花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跟我下来就知道了。”
王爱民半信半疑地跟在后面，两人一起下了楼。
白湮昼正悠哉地倚靠在门边，夜烬燃则在客栈外和谁交谈着。
王爱民按耐不住好奇心，无视白湮昼警告意味的目光，趴在门口边上偷听外面的动静。
“所以，你是来……”夜烬燃对面前金发碧眼的侍女问道。
那位身穿亚麻长裙的侍女恭敬地低下头：“我奉艾尼丝小姐之命邀请各位，主人有一事相求。”
第034章 金沙如逝（11）
“艾尼丝小姐有一事相求, 可以请诸君现在移步皇城吗？”
躲在门口听墙角的王爱民无语地吐槽道：“这可真是和上回一模一样啊，无限游戏的NPC连个智能点的AI都不愿意搭载吗……”
同样凑过来的葱花小声回应：“时间线重启了，我们又没做出什么大动作, NPC的反应没有变化是正常的。”
“而且才回溯了一天，大祭司的技术也不怎么样嘛。”王爱民嘀咕道。
夜烬燃回过头，注意到客栈门口的三人, 问道：“你们还去不？”
“去去去！”王爱民蹦了出来，一边挥手一边喊道。
葱花正要像上次一样上马车，临走前回头看了下白湮昼, 没想到白湮昼面露微笑，和善地冲她点了点头。
太怪了，白湮昼不会被时间回溯弄坏了脑子吧？葱花急中生智，暂缓了上车的脚步, 直到夜烬燃先上去挑了位置，白湮昼又和他并排坐后, 她这才小心翼翼地上车和王爱民坐一块儿了。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 在阴晴不定的大佬身边也是如此，葱花心中暗想。
她能感觉到白湮昼时常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默默注视着黑发青年。这种目光中包含了探究欲, 欣赏, 不屑一顾，暗自较劲等情绪，让她始终搞不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
比起副本的进展, 白湮昼这次似乎更关注于这位新玩家的表现。
坏了，他不会真的是在带新人吧。
车厢内很沉默，葱花决定和比较好相处的萌新搭话, 顺便降低来自隔壁大佬的敌意：“咸鱼啊，我们上周目结束时你手里捏爆的东西是什么？”
“一个安瓶, 里面装了特制香水，黄金蜂蜜酒口味。”夜烬燃道，同时打开了系统商店的商品页面进行展示，“能够有效缓解时空穿越过程中的精神压力。”
葱花满脸堆笑：“谢谢你呀，我看这东西好像不便宜，你还挺舍得的嘛。”
“……”夜烬燃表面笑盈盈，心中暗道他其实只是给自己用。不过葱花觉得欠下了一个人情，他也懒得开口纠正。
马车抵达了艾尼丝的住处，几人像以往一样在侍女的迎接下离开马车，进入宫殿中。因为是第二次来，大家无心去欣赏附近美景，目视前方直奔目的地，四人冷漠的氛围让负责接待的侍女心中忐忑不安，误以为自己哪里有所怠慢，动作更加拘谨。
艾尼丝一如既往地坐在老位置上，屋内布置与他们记忆中的没有任何出入。四人入座后，她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唐国的客人们，晨安……”
白湮昼打断了她：“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艾尼丝小姐，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
艾尼丝脸色一变，客人的直白程度让她感到惊讶，不过良好的素养让她很快控制好了表情，微笑回答：“诸位可知，明日便是我与陛下大婚的日子了。”
“嗯嗯，然后你要让我们去帮你找丢失的嫁妆，这件宝物被扔进了沙漠里，在……唔唔！”
葱花眼疾手快按住了王爱民的嘴，转头不好意思地对艾尼丝讪笑道：“抱歉，童言无忌，您别在意。”
“莫非这位小弟弟是能未卜先知的奇人异士？”艾尼丝饶有兴致地看向他，“没错，那你能否看见，丢失的宝物是什么？”
“唔……”被按住嘴巴的王爱民抢答失败。
夜烬燃试着接话：“既然是要在婚礼上使用的宝物，那或许是宝石饰品之类？”
“是的，”艾尼丝深深地看了夜烬燃一眼，“那是一块拥有血红光泽的不规则多面体晶石，被我在一次外出时不慎遗落到沙漠中。”
夜烬燃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是这样吗……我们明白了。我外出经商常年远走异乡，出入沙漠不成问题，需要帮您寻回那件宝物吗？”
艾尼丝感激地捂住胸口，动情道：“先生真是善解人意，该如何称呼你呢？”
夜烬燃短暂地沉默了，他之前还吐槽玩家不要起奇怪的ID，否则过剧情会很尴尬，结果风水轮流转，轮到他没法把ID说出口了。
“仙玉，对，我叫仙玉。”
还好这次副本没有直接把玩家ID当作名字让NPC提前认知到，他可以随口胡扯一个。
“希望你在巴格拉德玩得开心，带上你喜爱的黄金和赞美返回故乡。”艾尼丝由衷地祝福道。
两人又像上次一样客套话了一番，紧接着在艾尼丝的热情招待下开始用早膳。接下这条主线任务后，就没什么好多说的了，白湮昼完全失去交涉的兴趣，在一旁撑着脑袋等夜烬燃聊完，一只手无聊地敲着杯子。
填饱了肚子，玩家四人离开了艾尼丝居住的宫殿，坐上马车行走于城内。天已经完全亮了，街道上的行人多了起来，熙熙攘攘。
“我们真的要去那个鬼地方？”王爱民心有余悸地问道，“再去把石头带回来，送给艾尼丝吗？”
夜烬燃果断道：“去，有道具不拿白不拿，你知不知道储存魔力的法器有多珍贵？”
拿走是一回事，给不给艾尼丝是另一回事。
反正他们早就探索过那片流沙洞窟区域，危险程度不高，没什么好害怕的。
葱花惊讶地盯着夜烬燃：“我有时觉得你败家，有时又觉得你很持家，这是什么二象性……”
夜烬燃为自己辩解道：“我从来没有败家过好不好。”
系统商店的东西不用白不用，那是主神的财产，他零成本开店，空手套白狼。
在城外的驿站换乘骆驼后，他们重新步入沙漠中，使用同样的办法来到流沙区域。这回王爱民和葱花做足了准备，从系统商店买了几样防护小道具，落入洞内后身上都干干净净，不像上次那般狼狈。
“我重生了，重生在进入流沙洞的第一天……”王爱民咬牙切齿地双手持枪，对着四周漆黑的洞口一顿突突，“今日我必将洗刷耻辱！让它们付出代价！哈哈哈哈！”
枪枪命中，弹壳掉了满地，王爱民狂笑不止。
小孩子终归有些中二病，夜烬燃表示理解。在王爱民的无差别扫射下，没等其他人出手，潜藏在阴影中的潜沙怪很快被消灭干净，几只幸存者仓皇逃窜，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回到它们这处巢穴了。
葱花想起咸鱼曾说的流沙洞的构造像沙漏那些话，掏出了同款电子手表计时道具，果然发现这才刚刚从外面落入洞内，时间就流逝了好几小时。
“从沙漏上面往下走，就是时间正向流动，从下往上，时间倒流……”葱花脑海中快速思考着，“所以，大祭司的法术是将承载着巴格拉德的沙漏倒置过来，所以时间退回到了前一天，对吗？”
夜烬燃沉吟片刻，道：“目前来看确实如此，但我有几点还没想明白……”
白湮昼打开了强光手电筒，带头踩着满地潜沙怪的尸体向前走去，朝着和上次一样的方向，不用罗盘道具，他也记得路线。
夜烬燃紧跟其后，葱花临走前还不忘朝王爱民招了招手，示意他快点收拾完跟上。
王爱民意犹未尽地收起枪，小步跑跟在后面：“等等我！这里太黑了，不方便看路，哎呀！”
他差点被突出来的尖锐石头绊倒，撞到夜烬燃的背上。
夜烬燃有点惊讶地转头，看向地上的罪魁祸首，突然瞳孔猛缩，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白湮昼没有再往前走，立刻转身回头，手电筒也朝夜烬燃脚边照去。
夜烬燃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已知这里的地下洞窟并非完全天然形成，而是经由某种诡异改造过的矿洞和宗教仪式场地。
所以，它里面存在各种建筑常有的角落，墙角，拐角，台阶等等。
但沙漠地带不在巴格拉德的管辖区域内，这些锐利的角都没有被填充或修饰过，保持着原有的角度。
“准备战斗！”夜烬燃厉声道，同时背部贴紧最近的墙面，减少身体暴露在视野外的危险区域，“它们要出现了！”
大脑神经紧绷，直觉不断发出危险的信号。
“谁？”葱花虽没反应过来夜烬燃到底在说什么，但长久以来保持的警觉让她迅速做出战斗准备动作，手按在了刀柄上，目光扫视四方。
接着，她的眼角余光瞥见，一缕黑烟从不起眼的墙角处缓缓溢出，逐渐凝聚成庞大的实体。充满震慑力的低吼从这团不断凝聚变形的物体中传出，直直冲入大脑，摧毁人的心智。
夜烬燃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面对这种危险的诡异，连他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穿梭于维度夹缝中的猎犬，最喜欢狩猎时空旅客的诡异。它们生活于角状时空中，能够通过合适的角度现身！”
潜沙怪和它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足为惧。来自角状时空的猎犬是最令玩家感到恐惧，且几乎无解的诡异之一，一旦被盯上，就没有完全逃脱的可能性。它们之中甚至存在能够跨副本追杀的强大个体，追逐猎物不死不休。
“巴格拉德全城戒严，就是因为经常使用沙漏装置倒转时间，为了避免被猎犬发现才采取相应措施！”夜烬燃大声道。
白湮昼同样注意到了它们的出现，眼中闪过蠢蠢欲动的光，兴奋地自语道：“无视空间和时间距离，物理免疫，还有不死性……啧，好久没有碰到这么有意思的怪物了。”
浓烈的恶臭伴随着黑影的逼近蔓延，饱含恶意与饥渴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射来，来自异次元的掠食者对新发现的猎物垂涎欲滴。
第035章 金沙如逝（12）
“小心！”
利爪奔袭而来, 葱花一把扑开王爱民，反手就是一刀，削断了那只黑影中凝聚出的爪子。
王爱民慌乱地开了几枪, 虽然凭借着高超的射击技巧全部命中，但子弹打在那变化着形态的扭曲躯体上，竟没能造成一丝伤害。
“昼神不是说了这种诡异有物理免疫吗？”葱花一边应战一边努力掩护王爱民, “别再摆弄你那几把枪了，快去买毒尘，咸鱼上次用过那种！”
王爱民哭丧着脸打开系统商店页面, 喊道：“那凭什么你的刀可以用啊！”
“刀具附魔术啊！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的武器附魔法术。”葱花得意地挥舞着那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弯刀，此刻它不仅是舞者的配饰，更是最凌厉的兵器。
冷兵器先天弱势，只有百兵之王长枪还算不错, 其余的在面对诡异时用处甚少，但如果搭配上系统商店售卖的各种附魔法术, 那就另当别论了。
刀具附魔术是其中最简单易学, 成本最低的，葱花作为资深强度党, 常年研读攻略, 终于找出了这样一个高性价比打造强力武器的方法。刀具在副本中很容易找到，附魔加强后能够无视护甲，可以伤害到免疫物理攻击的诡异, 实在是平民战神。
现学法术肯定来不及，王爱民没办法参考葱花的经验，只能含泪下单了几瓶毒尘, 祈祷自己的投掷水平和射击精准度一样好。
夜烬燃刚闪身躲过猎犬的一击，就听见了副本中有玩家进行消费的提示音, 他并不厌恶战斗，虽然有点麻烦，但生命危险最能刺激玩家点开系统商店寻求帮助。
现在最让他烦恼的是，怎么维持自己的玩家马甲。
白湮昼暂且不提，这家伙清楚他的来历，但葱花和王爱民丝毫没有察觉，对他身份的猜测早就偏到十万八千里远。
如果被发现了他根本不会受到诡异的伤害，葱花和王爱民会怎么想，总不能继续用道具效果这个借口来糊弄过去吧。
夜烬燃不太想对队友用精神暗示技能，每次洗脑都会伴随着一定的风险，他们已经在这个副本中经历过一次疯狂，精神状态堪忧，再度发作可能会出大问题，留下永久后遗症。
所以现在，他简单地喝药剂给自己加了点敏捷，用蛇形走位的方式躲避着猎犬的攻击。
洞窟中地形复杂，光源昏暗，正好让他滑稽的动作不易被其他人看见。夜烬燃尴尬得想马上逃离现场，躲在某个角落里默默数新入账的积分。
哦不，眼下角落是最不安全的地方。
来自角状时空的猎犬不止一只，它们是群居动物，智力不输于人类，在发现这群猎物不好对付后，援军迅速赶来。
这种诡异名为廷达罗斯猎犬，但并非人类认知中的犬科动物，而是因为其本能中强烈的掠食性会唤起人类灵魂深处对于狼的恐惧，所以容易在人眼中呈现出类似于狼群的形态。
在夜烬燃的视野中，一团团扭曲的黑雾从不同的角落中溢出，翻涌滚动，浓烈的腥臭味让他忍不住皱眉，有一股干呕的冲动。
“咳咳……”他努力紧闭双唇，克制恶心的感觉，侧目观察。
白湮昼游刃有余地打了个响指，一股无形气浪喷涌而出，难以想象的庞大冲击力将黑雾中的猎犬节节逼退，它不可置信地挣扎着，却无法凝聚出实体，只能徒劳无功地咆哮。
怪不得这么多玩家追捧他，实力超模得太离谱了，夜烬燃看完后打消了去帮忙的念头，专心对付眼前的猎犬。
廷达罗斯猎犬确实无法被物理手段击溃，夜烬燃手头上也没有附魔过的武器，毒尘虽然有效，但无法立刻使它们丧失行动能力，可能反而激怒它们，引发更剧烈的反击。
王爱民那边已经投掷出了几瓶毒尘，但猎犬智商极高，控制空气流动使毒尘无法大范围扩散，尽管某些部位沾染上毒尘受到伤害，也无伤大雅。它们立刻转变了攻击目标，原先正在对付葱花的几只也朝他袭去。
一条条细长的墨色吸管从廷达罗斯猎犬的口器位置中抽出，它们通过这种器官吸食受害者血肉。
王爱民的虹膜中倒映着那可怖生物的形体，他完全被本能的恐惧定在原地，无法躲避，也无处可逃，猎犬会杀死一切看见它们的生物，他连尖叫的机会都没有。
一切仿佛在瞬间被定格，死亡近在咫尺。
“停下！”
地面骤然迸发出淡紫色的光芒，一道屏障由下至上凭空出现，逐渐搭建出如同气泡般的球形。它恰好将所有集中在王爱民面前的猎犬围困在内，成为坚不可摧的牢笼。
王爱民张大嘴巴转头看去，夜烬燃从黑暗的隧道中走出，一手举起施法，另一手握着血红的多面体宝石，上面的金色纹路正闪闪发亮。
他趁着混战期间不断引导战场转移位置，来到当初宝石所在的祭坛边上，捡起了这一周目还没被拾取的储能宝石。有了它的供魔，夜烬燃终于施展出足以扭转战局的法术。
“纳克·提特障壁创建术？”葱花认出了这种防御屏障，“我还以为它只能用来当护盾，你是怎么知道这种用法的？”
夜烬燃放下了手，不过依然集中精神维持着屏障的供能：“它也叫纳克·提特伟大监牢术，下次在系统商店里买东西的时候，麻烦你认真阅读商品详情和说明。”
这种法术对魔力的消耗极大，虽然有多面体红宝石的供给，但夜烬燃感觉坚持不了多久。
球形屏障内的猎犬依然不死心地尝试冲破这道防御，黑雾挣扎变形，利爪摩擦过障壁，寻找任何可能存在的缝隙。
“这种诡异的智商不输人类，虽然无法彻底杀死，但让它们知难而退，就不会再追击了。”夜烬燃转过头，“白湮昼！快来帮忙！”
白湮昼在那边站着很久了，口中念念有词，夜烬燃知道他在施法，才没去打扰。现在都快过去一分钟了，怎么说也该有点效果。
密密麻麻的白色文字突然出现在四周的墙壁上，那是一条条复杂的计算公式与推演过程，白湮昼在某一刻停止了吟诵，眼神一凝，视线汇聚在球形屏障内的猎犬上。刹那间，那些描写公式的文字脱离了墙壁，纷纷朝猎犬涌去，飞速旋转环绕。
自虚空之中，来自高维度的神秘能量被释放出来，令人眼花缭乱的多彩球体泡泡浮现在空气中，屏障内的猎犬一经触碰，就被立刻驱逐出这个位面，不复存在。
葱花目瞪口呆，如果说刚才咸鱼施展的法术还在她的知识范围之内，那白湮昼使用的这个就触及到知识盲区了，她隐隐感觉似乎和大祭司在高塔上召唤的那位有某种联系。
白湮昼用同样的方式解决掉身边没被夜烬燃困住的猎犬，这场战斗终于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王爱民瘫坐在地上，劫后余生让他大口大口呼吸着：“呼……我还以为至少要负伤呢。”
夜烬燃抛着手中的宝石，眼神玩味地说道：“可惜魔力大部分都被消耗了，就算送到大祭司手中，他也无法完成上周目结尾的仪式。正好，那就让我收下了。”
他本来也没打算把它拱手让给NPC，反手就扔进了个人仓库里。
葱花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简单喘口气后就收起刀走了过来。她向四周张望，不远处就是那座凸起的圆台，墙壁上的花纹图案斑驳不清。
夜烬燃走过来，刚准备开口，葱花就急忙道：“打住！我不想再听你提壁画上的内容。”
夜烬燃满脸无辜：“好吧，我只是思考这个副本的真相，可能和这里有关系，壁画是一种提示。”
葱花顿时万分纠结，她既怕自己听完当场昏厥，好奇心又在她心里挠痒痒。
夜烬燃看出了葱花的犹豫，轻轻一笑道：“没事，这次我可以用更温和一点的方式转述，比如……白湮昼之前提到的那个飞天奶牛。”
葱花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缓了几口气，说道：“未成年人先回避一下吧，让成年人来背负。”
王爱民一脸黑线：“有这么看不起我吗？我好歹也疯过一次了。”
“好，”夜烬燃深表同感，“至少一个人发疯比两个人要好，我控制得住。”
王爱民愤愤不平地走远了。
夜烬燃在墙壁旁踱步，仰头观看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脑海中尽可能构思美化的措辞。
“巴格拉德最开始和我们世界中的那里一样，并非是和其他地区完全分隔开的，直到了沙漏装置的出现。”
“流沙洞是一个缩小的模型，简陋的半成品，而承载着巴格拉德的沙漏，已经是很成熟的装置了。”
“这种构造并不是大祭司的法术造成的，他没有能力把整座城市从正确的历史长河中抽出，安放在这个‘沙漏’中。设计出它的另有其人。”
夜烬燃抚摸着历经岁月侵蚀而凹凸不平的墙壁：“技术的来源，很可能就是曾经居住在这里的那种诡异，但我还是很难相信，它们能做到……”
“飞天奶牛？”葱花下意识问道。
夜烬燃一时顿住：“额……还是不要提这个称呼了，总之，它们有两大爱好，一是挖矿，二是信仰各种邪神，狂热的程度高到把自己的原生星球给炸了。”
“所以它们就来糟蹋别的种族了？”葱花满脸嫌弃和鄙夷。
夜烬燃道：“算是吧，但现在，它们离开了这片矿场，这里被闲置了，原因不明。”
葱花摸着下巴思考：“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把巴格拉德从‘沙漏’中解救出来，对吗？大祭司只是在不断倒转沙漏，而不是创造它的人。”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我想那样就算是通关副本了。”
但就算找到了问题所在，现在他们也无法给出答案。解除独立空间的封闭性，将它返回到正确的时间轴上，谈何容易，至少人类不可能做到。
事情一下陷入了僵局。
“好啦，我没疯，留在这也没什么好看的。”葱花转身要走，突然一个踉跄，险些向前摔倒，“嘶——”
她倒吸一口凉气，低头卷起裤管，一只黑蝎子跌出，仓惶逃离到岩缝中。
夜烬燃走上前，蹲下查看伤口：“被毒蝎子咬了？商店里有解毒剂。”
葱花了解夜烬燃一毛不拔的性格，没出声拜托，而是自己下单了解毒剂道具，给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完事后用绷带包扎止血：“没什么大碍，我们回去吧。”
白湮昼早就在旁边等待很久了，虽有点不耐烦但一直没出声，见夜烬燃动身后大步朝来时的方向离开。
王爱民坐在洞口位置等候，自顾自地擦着枪，听见三人的脚步声后，原地跳了起来：“你们总算是出来了！”
夜烬燃扬了下头：“上去吧，用钩锁。”
还没等他说完，白湮昼就用提前准备好的钩锁道具勾住了洞口，顺势一把捞起夜烬燃，两人一同被牵引上地面。
葱花仰起头比划了几下：“不算很高嘛，你看好了。”
她后退几步，弯下腰，瞬间蓄力助跑，腿部肌肉猛然发力，向上一跃，手掌稳稳地抓住了洞口的边缘。
“你们别跑这么快啊！”王爱民崩溃地翻找仓库寻找可用的道具。
“让你不提前准备好，在上面等你咯。”葱花回头眨了下眼，沙子已经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没再停留，翻身脱离了洞窟。
第036章 金沙如逝（13）
和一周目不同, 这次他们回到地面上时，太阳已经挂在地平线上，眼看就要落下去了。
“对付猎犬耗费的时间比我想象中还要长一些, ”夜烬燃骑在摇摇晃晃的骆驼上，查看电子手表，“王爱民, 等我们回到皇城，你就跟艾尼丝说我们任务失败了。”
王爱民不满地嘀咕道：“明明是你接下来的，怎么让我去说啊？”
“当然是让你发挥一下作用啊, 照顾好每一位玩家的体验嘛。”夜烬燃耸了耸肩，这可是他从白湮昼身上学到的。
这次副本的环境不适合王爱民发挥，凭借着高超的射击技术和一点巫术小把戏，小孩哥在别的副本里可能更加具有统治力, 但在这里是表现最不亮眼的一个。
葱花知道怎么形容这种玩家，虐菜第一名, 到高难副本就略显乏力了。
因为在路上就入了夜, 清凉的晚风吹来，沙漠地带降温迅速, 使这段旅程并没有像以往一样难熬。
守门的卫兵为几人放行, 夜晚的巴格拉德依然灯火通明，能听见酒馆里传出的笛声与弦乐，还有觥筹交错中的欢呼。
夜烬燃一行人乘上最快的马车赶往皇城, 抵达后，发现艾尼丝尚在自家花园里游玩，和侍女玩着躲猫猫的小游戏。
“噢！”看见来客后, 她立刻停止了躲藏的动作，连忙将身上沾的叶子拨开, “十分抱歉，没想到你们会这么晚回来。”
夜烬燃故意摆出一副悲伤的表情，一言不发。王爱民硬着头皮走上前：“实际上……艾尼丝小姐，我们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他绘声绘色地讲述在今天的路途中遇到的种种困难，把战斗的难度夸张十倍，仿佛这四个人不是去找宝石而是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西天取经，最后还什么都没找到。
讲到最后，王爱民还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我们已经尽力了……还是没能把先驱者的遗骸从流沙之中捞出，要是再晚一步，我们也会被留在那里。”
“好，好的。”艾尼丝也没想到她的要求让四人面对如此大的危机，都说到这种程度上了，她不好再勉强，“真是辛苦诸位，等下让侍女带你们去沐浴，换身干净的衣服吧。”
葱花默默给王爱民的演技点了个赞。
“呃呃！不了不了！”王爱民看见周围婀娜多姿的侍女突然靠近，脸涨得通红，“对了！我们有人受伤了，还是早点回客栈休息比较好，你说对吧？葱花！”
艾尼丝低声惊呼道：“什么？有请医师看看吗？”
“已经处理过了，”葱花无奈地卷起裤腿展示伤口，“您看，不用担心。不过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不麻烦大家，就先回去吧。”
她遗憾地看了眼两边有着蜜色皮肤的异国少女，本来还想趁机多和美女贴贴一阵。
夜烬燃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路过来根本没有粘多少风沙，又看向白湮昼，他反倒弄了一身沙子，但丝毫不在意。注意到他的视线，白湮昼轻笑一声，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婉拒了帮助，告别艾尼丝后，四人一起回到客栈，这次没有人提出深夜外出探索，和廷达罗斯猎犬的战斗消耗了大家太多精力，连白湮昼都乖乖回房休息。
深夜，夜烬燃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但就在某一刻，他正要看向窗外的月亮时，突然失去了意识。
明明没有受伤，却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敲晕似的，他在睡梦中没有任何意识活动，再次睁开眼便是清晨。
夜烬燃立刻感觉到不对劲，他毫无睡意，当时不可能睡着。他迅速翻身下床，套上衣服来到外面，今天起得格外早，此时客栈内一片寂静，其他人似乎还没有醒。
他正要去一个个敲门，客栈大门突然被推开，白湮昼逆光站在那里，阴影覆盖了脸庞，看不清表情。
“我被传送到外面去了，在零点的时候。”白湮昼快步走进客栈，拉了把椅子坐下，“时间又退回了一天。”
此时，也就是众人来到巴格拉德的第二天，前夜白湮昼正独自在外探索这座城邦，直到早晨才归来，于是在时间倒退的时候，他理所当然地被传送到了当时所在的地点。
他没有像一周目那样在大街上逗留这么久，提早回到客栈，夜烬燃也刚好比以往更早起，两人就在当天的事件发生前撞上了。
夜烬燃也在旁边坐下，沉声道：“原来是这样……时间回溯后，一开始我们身处于第三天早晨，我还以为回溯已经结束，会正常推进到第四天，没想到过了零点，反而倒退回第二天。”
“看来大祭司的法术还在继续，”也许因为战斗时施法消耗过大，又一晚没睡，白湮昼的脸上看上去比以往差了不少，“在一天内，时间是正常向后流动的，但到了零点，就会退回到前一天。”
夜烬燃撑着下巴，轻声道：“我倒是觉得，他可能在和某种力量对抗，反复拉锯……”
“什么力量？”白湮昼似乎突然来了兴趣，好整以暇地看着夜烬燃。
“让时间呈线性向后流动的原始推动力。”
夜烬燃没有过多地解释，他看向门口的方向，一辆马车刚好停在客栈外。
一人从车辆上走下来，是巴丝玛，她透过打开的大门看见里面的夜烬燃和白湮昼，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恭敬地行了个礼，缓缓走进来。
白湮昼不想和NPC交涉，站起来走上楼梯，转头对夜烬燃道：“我去把那两个人喊起来。”
夜烬燃有点担忧地点点头：“还是请你用温和一点的手段，不要让我们一大早就减员。”
因为昨日积攒了不少疲惫，此时另外两名队友正呼呼大睡。葱花平时喊王爱民起床的手段已经很残忍了，夜烬燃怀疑白湮昼能更加过激。
白湮昼笑了下，没说什么，转身消失在了楼梯尽头。
人走后，夜烬燃终于面向巴丝玛：“这么早就过来，是陛下有什么新的吩咐吗？”
“没错，陛下想邀请各位今日一同巡视城里的集市。”巴丝玛用柔和的语气说出和上周目几乎相同的话，“唐国与我们通商已久，街上有专卖唐国瓷器和丝绸的店铺，还有很多其他国家的物件，不知几位大人可感兴趣？”
夜烬燃了然地点了点头，应允道：“我们这边没问题，可还有人没起来，请稍等一下吧。”
“不，我们醒了。”
夜烬燃略微惊讶地回过头，发现葱花和王爱民正满脸怨念地并排站在楼梯旁边，仿佛刚从土里被挖出来的僵尸，而在他们身后，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是笑眯眯的白湮昼。
“凭什么？”王爱民忍不住小声抱怨，“每次都是我被叫醒，咸鱼他也不是回回都最早起的，怎么没人喊过他啊！”
葱花耸了下肩：“要怪就怪你睡得最香咯。”
真羡慕小孩子无忧无虑的良好睡眠。
白湮昼假装真切地接受了这个提议，笑盈盈地说道：“我明天就去喊醒他。”
夜烬燃：“……”
大可不必，他还是很珍惜自然醒的。
“对了，”夜烬燃赶紧转移话题，“巴丝玛来了，国王陛下邀请我们巡视集市，去不去？”
几人脸上没有出现一点惊讶，王爱民抢先说道：“那当然要去啦，我还有很多东西想买呢！”
他眼馋葱花那把刀很久了。说起来，自从回溯到这一天后，葱花的附魔宝刀不出意料地消失了，她也着急重新弄回来一把。
白湮昼语气轻松道：“我没意见。”
几人一同上了马车，坐这么多回了，座位排序早已固定下来，葱花习惯了和王爱民坐在一块儿，无聊车程中的聊天对象也变成了他。两个人在那边交头接耳谈论最近流行的攻略，虽然努力压低了声音，但在狭小的车厢里，夜烬燃很难不听到。他很少有空刷论坛，和玩家讨论热门话题脱轨，此情此景下正好补课一番。
两人刚聊完最新的武器强度评测，就提起最近即将更新的各大排行榜，不用多说，只要能拿下这次绝境副本，白湮昼稳坐综合战力榜第一名，车内其他三人也能鸡犬升天，上升不少的排名，一跃进入明星玩家行列。
作为首通队伍，<金沙如逝>的竞速榜一会被他们一并拿下，副本竞速榜最有含金量的就是各大绝境难度副本，以及一些公认顶尖的高难副本。
提起这个，两人脸上就难掩兴奋，叽叽喳喳地聊起来，声音都变大了不少。
夜烬燃用胳膊肘撞了下白湮昼：“看来大家对你很信任啊，都相信你能带他们通关这次副本。”
白湮昼嗤笑一声，说道：“事不过三，你听说过吗？我已经打破了神明的预期三次，留下三次TE通关绝境副本的记录，你觉得第四次，我还有机会赢？”
主神怎么可能放过他。
夜烬燃短暂地愣了一下：“等等，你没把握赢？”
白湮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但我有把握你不会输。”
夜烬燃无奈道：“你清醒一点，我第一次作为玩家进入副本，我纯新人。”
说好的带新呢？
“呵，规则的制定者可不会输在自己设计的游戏里。”
白湮昼闭目靠在车上，说完便假寐歇息了。
夜烬燃很想解释自己只是被主神抓来的一名普通打工人，没什么威能，最后张了张嘴唇，还是没有说话。
“对了，”葱花挽起裤腿，“你们看，伤口不见了。”
原本还未愈合的蛰伤完全消失，那一块皮肤亮洁如新，没有留下任何疤痕。
时间倒流，玩家身体状态也重置了，夜烬燃并不感到惊讶，看了眼后道：“对你没影响就好。”
“没事，战斗难免受伤。”葱花不是很介意多添一点身上的功勋。
马车抵达了内城的闹市区，国王的车队同时到达，微服私访大队再度集结。这一次，他们依然没走多远就被人流冲散了，夜烬燃按照印象来到了他曾经停留过的那家唐国人开的店铺前，抬头看去。
这家店正在售卖蜜汁烤鸡，香飘十里，里面聚集了不少食客，唯独不见那个名叫王贵的唐国人和他带来的瓷器。
“你好，”夜烬燃随便抓住一个店内的伙计，“你们店在这里开了多久了？”
那人见他是外国面孔，立刻笑容满面：“是从唐国来的客人吗？您可真是会选地方，我们在城里卖烤鸡十年了，昨天突然听说这店面闲置了下来，便迁到了这儿，今天刚开业呢。”
昨天闲置下来……夜烬燃想了想，问道：“那你知道之前这家店属于谁吗？是做什么的？”
男人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可能我忙昏了头，您去问问别人吧。”
第037章 金沙如逝（14）
夜烬燃一连问了店里几个人, 得到的答案几乎相同。
他们不记得这家店铺曾经属于谁，连路人都对此毫无印象。
唯一可知的，就是在昨日大家突然发现, 这里空了出来，成为一处闲置的空间。曾经使用这家店铺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夜烬燃走街串巷, 路过许多店铺，发现有不少和他记忆中不一样了。有几个地方空缺了出来，还没有其他商贩进入其中填补, 突兀的缺口就这样被留在了大街上。
又走了几步路，他撞见了葱花。只见她苦闷地用手中的匕首耍了个刀花，看眼神似乎对它不太满意。
“喂，咸鱼！”注意到他的到来后, 葱花挥了挥手，“出大问题了, 我之前买弯刀的那家店竟然不见了, 怎么找我都找不到！”
夜烬燃走过去：“不是你没找到，而是它确实消失了。”
他向葱花分享了自己一上午的所见所闻, 葱花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夜烬燃转头望向皇城的中央, 那座矗立的高塔：“一，二，三……一共七层。”
高塔重新拔高了, 仿佛土里钻出来的竹笋。
葱花朝那边看去：“果然，‘沙漏’现在被倒转，沙子正在朝地面流动吗？看来你的猜想是正确的。”
“什么沙漏？”
就在这时, 王爱民从人群中挤出一个脑袋，好奇地看向他们。
葱花把他从拥挤的人流中拔出来, 拉到路边安静的地方，将夜烬燃的那套沙漏装置理论转述给他听。
王爱民将信将疑地点头，又严肃地皱眉道：“不对啊……沙漏被倒过来，我们怎么没掉到天上去？”
葱花扶额：“沙漏只是一个概念！沙子是时间的具象化，时间又不是被地心引力牵引着的。重力方向没有改变，我们当然不可能掉到宇宙空间里。”
“你们记得这个副本的标题吗，”夜烬燃突然说道，“<金沙如逝>，有句古话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里面的‘逝者’就是指流逝的时间。系统从一开始就告诉了我们，金色的沙子，就像时光一样。”
王爱民傻傻地笑起来，挠了下后脑勺：“那我把自己埋进这里的沙子里，是不是就和时光一起融入永恒了？”
“你在想什么？只有那些比宇宙更早诞生的古老存在才称得上是永恒的。”夜烬燃对他的奇思妙想嗤之以鼻。
葱花打量了一下夜烬燃的表情，有点犹豫地问道：“咸鱼……你该不会，信仰着那些伟大存在中的某位吧？”
夜烬燃侧过脸疑惑道：“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要不你照下镜子，看看刚才你说话时的表情有多狂热……”
夜烬燃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颊。
他说那句话时，有表现得那么激动吗？
葱花眼底透露出一丝恐惧，稍微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嘴上说道：“好吧好吧，信仰自由，我懒得管你这些。”
没有哪个正常玩家不抗拒邪教徒。
诡异只会出现在副本里，但邪教徒不仅遍布副本空间，还和玩家一样存在于现实中，他们能打破平静的表面，破坏你的生活，作为邪神的爪牙，毁掉人类最后一片净土。
在玩游戏的过程中，玩家不但要对付诡异，还要提防队友是邪神阵营的二五仔。
各国政府明令禁止人们信仰主神，以及那些在副本中出没的不可名状的神祇，邪教徒一经发现，格杀勿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夜烬燃有些无奈，他无法为自己辩解，毕竟他真的在为主神做事。想了片刻，他决定提一点大家爱聊的话题来转移注意力：“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巴格拉德的人们并没有沙漏倒转前的记忆，但我们先前的推断是他们经常进行回溯。”
巴格拉德城内的建筑在设计上就杜绝了廷达罗斯猎犬的出现，他们知道回到过去会被来自角状时空的掠食者盯上，提前做好了准备。
“好像是这样……”葱花低头陷入了思考，“难道只有大祭司记得？他可以在一开始用各种理由吩咐城里的人们去除角度，比如宗教要求。”
夜烬燃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还有一种可能，连大祭司的记忆也被回溯清空了。只有这样，他才会在祭典那日重复我们所见的场景，让沙漏倒置，又在某一时刻，沙漏重新倒转回原位。”
这样时间循环才正式形成了，夜烬燃不觉得阿卜杜拉会在记得一切的情况下反复进行回溯，大祭司的表现不像是经历过循环的样子，他在高塔上利用仪式开启回溯似乎是被艾尼丝拒绝之后的冲动之举。
葱花不解道：“那为什么巴格拉德提前做好了准备？是谁告诉他们的？”
“恐怕是将沙漏放回原位的人，或者是创造沙漏的人，两者可能是同一位。”夜烬燃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假设有谁设置了这套沙漏装置的话，那他一定从开始就想过沙漏会被反复倒置，并且抱有多次使用它的目的。这样，为了防止猎犬破坏城邦，他就会提前教给人们躲避猎犬的方法。
王爱民指着自己问道：“那为什么大家都不记得了，我们却记得？”
夜烬燃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我们是玩家啊。”
沙漏是封闭的，外面的人类根本无法进入，没有使臣抵达可以印证这一点。虽然他们暂时使用了唐国使臣的身份，不过这算是系统赠送的伪装，实际上，他们是借用了主神的力量介入副本的世界中。
作为沙漏外的部分，他们不受其中一些规则的制约，也是很正常的。
葱花恍然大悟地点头：“我似乎理解了，可能巴格拉德的信仰改变也是那个人在暗中推动，让大祭司有能力在仪式上召唤邪神实现愿望，毕竟这个民族原本信仰的神可没有这方面的功能。”
“不过这些只是我个人想法，”夜烬燃给自己打补丁，“我还需要进行一些验证，不出意外的话会在今晚完成。”
王爱民还是有点迷糊：“所以，那些消失的店铺和人去哪里了？”
“被当作祭品消耗掉了。”没等夜烬燃开口，葱花就不假思索地回答，“你以为安抚邪神有这么容易啊，都来地球了，不带几条人命走，很没面子的。”
邪神之所以是邪神，不是因为祂们符合人类价值观中邪恶的定义，而是祂们的存在本身就对人类而言有着巨大危害。正如天灾无法被划分善恶，却人人惧怕。
王爱民拍了拍胸膛，松了口气：“还好祭品不是我们。”
夜烬燃道：“所以这个装置是有使用限度的，极限便是城里的生命被完全消耗殆尽的那一刻。不尽快解除的话，总有一天会轮到我们。”
意识到这点后，葱花和王爱民一路忧心忡忡，直到队伍再次集合都没有说话。
夕阳西下，四人乘上国王安排的马车，返回客栈。
车上，白湮昼主动提出了合作：“等下我去皇宫劫送信的侍女，你来吗？”
他看着夜烬燃的方向，其他人没敢回答。夜烬燃没有过多思考，道：“可以，正好我无聊的时候尝试破译了一下那种密文，今晚试试仿造。”
王爱民和葱花：“？？？”
你趁着我们不注意又偷偷干了什么大事？
白湮昼满意地一笑：“好，那就拜托你了。”
王爱民眼睛里写满了被背叛的痛苦：“咸鱼，原来你也喜欢背着我们卷生卷死。”
夜烬燃耸了耸肩：“我可没有，没什么事情好做的时候，大脑就会自然而然地思考，这是不可控的。”
“这破副本你们玩吧，我等着被捞。”王爱民往座位上一摊，成为了一条真正的咸鱼。
葱花倒是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在副本里的时候也喜欢头脑风暴，把各种信息整合在一起分析背后隐藏的线，这几乎是高水平玩家共有的本能了。新人很难做到这点，外界的新奇会不断刺激他们的感官，让大脑疲于奔命，葱花现在更加相信咸鱼隐藏了身份，他肯定有过经验。
到了客栈，王爱民率先怀抱一腔悲愤跳下马车，嘴硬道：“既然你们要外出，我今晚也不睡了，我倒要看看时空穿越是怎么回事。”
他抛下这一句话，就跑开了，没有回到客栈里。
葱花下了马车，看向他离开的方向，一边跑去一边喊道：“等下！我和你一起，别一个人乱跑！”
她可不是担心小孩哥的安危，只是怕他做出什么过激举动破坏整体的计划。
夜烬燃远远望着充满活力的两人，叹了口气：“明明我年纪也不大，怎么开始羡慕他们了。”
可喜可贺，他早就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你可能是我们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个。”白湮昼突然说道。
夜烬燃猛然回头，一脸难以置信。
“什……什么？你多大了？”
“我才二十二，”白湮昼语调上扬，“而你，是千年的老狐狸。”
夜烬燃哽住了：“你……我们走吧。”
他没敢说自己24岁，确实比白湮昼大一点。
白湮昼一路哼着歌，陪夜烬燃走到了皇城范围附近，两人同时开启了隐身道具，默契地没有选择隐藏影子，方便辨认，避免出现上次的悲剧。
一回生二回熟，他们很快找到了当初碰见侍女的地点，提前蹲伏，不一会儿就等到了目标出现。白湮昼迅速出击，一记手刀击晕了她，夜烬燃顺势接住，从她怀中摸出了那封用暗号写的书信。
“墨水字迹没办法用正常方法消除掉，我试试这个。”夜烬燃从系统商店中兑换了万能橡皮，将上面的笔迹消除，又找到了相似的笔墨模仿艾尼丝的字迹。
白湮昼站在旁边颇有兴致地观看，他极少使用到这种小道具，系统商店更新换代又很快，道具琳琅满目谁都记不全，夜烬燃的操作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不愧是店主，”看着夜烬燃写完后，白湮昼不知是否出于真心地赞叹道，“连这种小玩意儿都能找出来，你记得商店里的全部商品吗？”
夜烬燃拍了拍手，将道具扔回仓库：“差不多，但一些细枝末节我可能不记得，你有什么想问的？”
他也许比任何玩家都要更依赖系统商店。为了制作组合包，他可是花费了很多时间去研究各种道具，思考如何搭配效果最佳，有哪些可能无人问津，被用来捆绑销售。
“暂时没什么，有需要的话会问你的。对了，你都写了些什么？”
夜烬燃检查了一遍信件，将它放回到侍女手中：“邀请函。”
虽然已经入夜，但离零点还差几个小时。他在信件中邀请大祭司今晚出来长谈，还有许多问题要从这位启动回溯的关键人物身上得到验证。
夜烬燃相信他会按时赴约。
第038章 金沙如逝（15）营养液300加更
遍布繁星的夜幕下, 巴格拉德的大祭司，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手里紧紧抓着那张信纸，脸色凝重地按照暗语中的指示来到花园的池塘边上。
这是极为冒险且不明智的决定, 但他别无选择，孤身一人来到约定之地。
“来得正好。放轻松，周围已经清场了。”
夜烬燃解除了隐身, 在大祭司看来，那人凭空出现，如同鬼魅般行走在惨白的月光下, 令人不寒而颤。
好在阿卜杜拉对神秘学颇有研究，此生也见过许多似人非人的生物，定了定神后，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知道我和艾尼丝的暗号？”
夜烬燃眼底流光一闪, 道：“我是来自未来之人。”
他和另外三位玩家一样，都不属于这个时代。
阿卜杜拉听到这话后浑身一震, 深邃的眼眸中蕴藏着复杂的思绪：“你们……终于回来了。”
嗯？夜烬燃感觉自己似乎触及到某些隐藏的真相, 不过为了维持身份，现在不能深入探究。他斟酌了一下后, 道：“我无意干扰你们的事情, 只是有些疑惑想在你身上找到答案。”
“是吗……你们向来如此。”大祭司深深地叹了口气，体态佝偻，仿佛瞬间老去几岁, “你说吧。”
夜烬燃从个人仓库中取出那枚血红色的不规则多面体宝石，放置在掌心中展示，同时悄悄观察对面的神色。只见阿卜杜拉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强装镇静地说道：“你们找到它了啊……”
“所以说，你妄图获取它的目的是什么, ”夜烬燃将那枚宝石握紧，“说来听听。”
阿卜杜拉脸色憔悴：“我……我的私心，恐怕在你们看来十分可笑吧。我使用禁忌的力量，只为回到我与爱人逃离尘世，回到惺惺相惜的那段时光。”
“艾尼丝？”
“没错，”他仰头看向天空，眼神既怀念又悲哀，“在年轻的时候，我们无话不谈，一同踏足古老的遗迹，追寻那些来自宇宙的神秘真理，为一个共同的崇高理想而努力。可是，当我们逐渐长大，我们也渐行渐远……”
夜烬燃再次确认道：“所以，你打算回到童年，和她重新开始？”
“不，我会和她一起离开巴格拉德，去到遥远的土地上游历。远星的使者，凡人的愿望就是如此可笑。”
他苦笑一声：“但若神能应允我们回到儿时……那是连我也不敢妄想的结果。”
夜烬燃沉默地看向那枚已经褪去不少光泽的深红晶体，阿卜杜拉恐怕不知道，巴格拉德已经被人封闭，与世隔绝，而宝石里面蕴含的能量根本不足以推动时间倒流回他的童年。
就算魔力充足，他也无法办到，因为一个沙漏里的沙子是有极限的，从最开始它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能容纳的“时间”就固定了。
现在的巴格拉德，是被从历史中截取出来的某个片段，里面并不包含阿卜杜拉和艾尼丝的过往，也没有逃脱到其他地区的可能性。
夜烬燃换了个话题：“巴格拉德建筑的圆弧设计，是你推动修建的？”
“是，完全按照你们的指导去做，已经使用很久了，”阿卜杜拉微微低下头，“没有出现任何谬误。”
“你对外宣称的理由是？”
阿卜杜拉用传教士虔诚的口吻说道：“神钟爱圆，厌恶角，若要得神祝福，便留下圆，消除角。”
这个理由倒不是很出乎意料，夜烬燃又问道：“我是第一次来到巴格拉德，但我确有听闻我的同伴来过这里。你还记得他们上次来是什么时候吗？”
阿卜杜拉的用词是“你们”，说明在他的印象中，这位自未来而来，带来相关技术的存在，并非个体，而是一个整体，夜烬燃的思路稍微发生了一点改变。
“大约五十年前……”大祭司努力尝试回忆，眉头紧蹙，“你们降临到这片土地上，将未来的奇迹带给我们，并传播了真神的光辉。自此，人们开始皈依太古的永生之神，从蒙昧中被拯救出来。”
原来是异星传教士让这里的人全部改信了，夜烬燃了然地点了点头，他联想起那种在地下挖矿的诡异，可大祭司的描述并不太符合他对它们的印象，至少据他所知，“飞天奶牛”并没有掌握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的技术。
阿卜杜拉语气中带着一丝谨慎：“使者离开前给我们留下了十分珍贵的宝藏，被我们安放在了智慧馆中，妥善保管着，未曾有一丝损坏。你若是忧心，可以去看看。”
还有遗产？夜烬燃眼前一亮，连忙说道：“好，我正想看看他们的研究，智慧馆在哪里？”
“就在内城，它是内城最大的建筑，很容易找到，除此之外，还有从各国收集而来的书籍。”
原来是图书馆，夜烬燃点了点头，看来那群传教士留下来的宝藏大概也是纸质资料了。对于玩家来说，它们同样有着不小的价值，是个不错的发现。
这时候，阿卜杜拉突然犹豫地说道：“这位……可否把那枚宝石交给我？没有它，凭我一己之力将无法完成后天的仪式。”
“这个啊……”夜烬燃把玩了一下宝石，坏心眼地轻笑道，“可是，我觉得艾尼丝那个女人不值得你这样做啊。”
阿卜杜拉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夜烬燃走近了他，在耳边低语道：“因为，她根本不爱你。”
“我来自于未来，你应该清楚，我什么都知道，也不会撒谎。”
“她不会跟你走的，她更爱那些权势，鲜花，甘露与侍奉。”
“你们不是一路人。”
夜烬燃每说完一句，阿卜杜拉的身子就低下去一分，最后跪倒在地上，脸白如纸，双眼空洞无神。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阿卜杜拉尖声控诉，甚至忘了这是一场不能被人发现的秘密会面。
夜烬燃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追求真理的道路，本就是孤独的，我很欣赏你。我相信你能够触及到那些，凡人不可知的秘密。”
阿卜杜拉双唇颤抖，好几次想爬起来，却重重摔下，冷汗布满了他的额头，眼冒金星，就连站着的那人也逐渐看不清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来这里的，又为何落入如此恐怖的境地。
夜烬燃无奈地叹气，《死灵之书》摆在货架上这么久，他也去了解过一下作者。阿卜杜拉在正史中是一位真正的狂人和绝世智者，就算被全世界不理解，他也坚定不移地走在那条道路上，揭秘神话的起源，最终才留下了这本神秘学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巨作。
伟大的巫师哪来这么多风流韵事，智者不入爱河，连他都能被情关绊住，真是可惜。
时间来到了零点，夜烬燃的耳边突然响起猛烈的风沙声，带走了大祭司的哀嚎与痛哭，黄沙淹没了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他被虚无吞噬，又在下一刻被解放出来。
…………
一眼望不尽的沙漠中。
“咳咳！”葱花挣扎着从沙堆里爬起来，“这是把我们干哪里去了？”
王爱民奋力吐出嘴里的沙子，含糊地说道：“好晒啊，怎么就到白天了？”
他们同时转头，看到一人完好无损地站在沙堆上，正神情严肃地思索着什么，和周围的画风格格不入。
“咸鱼？”葱花用手挡着太阳，“我靠，你小子早有准备啊？怎么不告诉我们，害得大家一起吃沙子……”
夜烬燃回过神，朝她一笑，指了指旁边一腿盘起坐着的白湮昼：“他不也没吃？是你们技术不行。”
“我们怎么知道这次穿越会直接传送到沙漠里啊？”葱花努力扒拉发丝间夹杂的沙粒，有点崩溃。
“这不是一想便知，再往前倒一天，就到我们刚进入副本的时候了。”白湮昼的语气理所当然。他从地上站起，拍了拍沙子，朝夜烬燃走去。
夜烬燃凝望着他，淡淡地说道：“我想明白了很多事。”
“那就好，”白湮昼皮笑肉不笑，颇为信任地庆贺起来，“祝你旗开得胜，我这次可全押注在你身上了。”
王爱民突然喊道：“等等！再这样倒流下去，要是回到了昨天，我们不在副本里，岂不是等于消失了？”
葱花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傻啊，怎么想都不可能啊。”
“为什么？”王爱民捂着脑袋，十分委屈不解。
夜烬燃转向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大概的形状，解释道：“因为沙漏是有极限的，沙子流尽后，想要继续使用它，就要把它倒置。”
而这里的时光沙粒全部流失的时刻，便是他们进入副本的那一瞬。
系统并没有随便把玩家投放在某个时间节点，每一个副本中，玩家介入的时间点都是精挑细选过的，能够走完整场事件。
夜烬燃作为店主工作时，经常半路进入副本，无法体验到全部内容，只能从系统提供的资料中窥见故事的全貌，这一直是他心底小小的遗憾。
玩家作为舞台上最重要的演员，怎么会错过剧本中的精彩瞬间。
从现在起，时间回归了正确的流向。
第039章 金沙如逝（16）
“你们知道什么样的副本, 才能够在难度评估中被评为绝境这一等级吗？”
夜烬燃神情冷静地向他们问道。
王爱民下意识答道：“最难的？”
“是百分之百迷失率的副本吧。”葱花道。
夜烬燃摇了摇头：“你们说的都是表象，不是本质，为什么绝境是最难的, 为什么玩家百分之百会迷失。”
他将视线投向旁边，白湮昼嘴角微微上扬，那双粉红偏深的眸子前所未有地透出专注的目光, 似乎对这个话题抱有十足的兴趣。
“你通关过三次绝境副本，”夜烬燃对着他问道，“有没有发现什么共同点？”
“有是有, 不过……这可是重要情报，你就这样让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讲出来吗？”白湮昼语气轻佻地说道，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愿。
夜烬燃冷淡道：“你不愿意说，那我来讲吧, 如果我说得没错，你只需要点头就好。一个异世界里发生的事件之所以能被制造成副本, 是因为它是由诡异导致的异常。而能成为绝境的事件, 其背后的诡异一定是神祇。”
话音未落，夜烬燃就看见白湮昼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厌烦。十分缓慢地, 他点了一下头。
“神亦有高低之分，”夜烬燃顿了顿后继续说道，“一些高难副本中的诡异, 在人类眼中是可怖的邪神，其实只能被归位旧日支配者一类。而在旧日之上，还有外神, 祂们是本源规则的具现化，是宇宙之外无法被理解和认知的存在。”
譬如说, <乘风行过>中导致冰风暴出现的风行者，就属于旧日支配者这一等级，离真正强大的外神还有很大的差距。不过对于人类来说，祂拥有的力量超越自然，已经是神明级别了。
“创造无限游戏的主神，便是一位外神，据我所知，和祂有着相同位格的存在，不止一位。”
夜烬燃深吸一口气：“你们还记得流沙洞中的壁画吗，上面提及的神祇，便是与主神相似的伟大存在。一生万物，万物归一者……”
“就此打住！”葱花痛苦地捂着额头，打断了夜烬燃的话。再听下去，她怕自己重演昏厥的悲剧。
夜烬燃没再继续详细描述：“祂们即是规则本身，互相之间关系不明，无法被人类探知。这些不可名状的神祇有时也会产生一些联系。我不知道主神是如何邀请到祂参与这个副本的，但有一点可以确认……”
白湮昼接过了他的话，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历经无数夺命的危险后才得到的答案：“绝境副本，意味着有能匹敌主神的外神插手了这一事件。”
并非即将被召唤，而是祂的力量已经影响到了副本里的世界。在无穷无尽的平行宇宙中，每时每刻都有狂热的邪教徒尝试召唤更高位的外神，可他们很容易被制止，还不足以形成高难度的副本。在这里，外神的影响早已悄然施加在了遍布黄沙的土地上。
“这就是真正的绝境，我们要如何消除祂的影响？”夜烬燃反问道，“我们身处的现实，不就是因为无限游戏的降临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吗？事到如今，有任何能阻止这一切的迹象吗？”
葱花理解了他的话，浑身上下瞬间被恐惧控制，颤颤巍巍地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以为的现实，就是一个绝境副本……”
太难了，无限游戏降临已有十年，各国和民间都创立了五花八门的组织和部门去应对，但没有哪一方尝试去击败主神，彻底结束无限游戏。
因为只要你稍有了解，就会意识到人类和外神的天壤之别。这不是蝼蚁和人的关系能够比喻的，而是比原子和星球间的差距更大。
所有人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地存续，等候着那虚无缥缈的，黎明到来的一日。
就连比较乐天派的王爱民此时都陷入了绝望的情绪中：“照你这么说，我们根本不可能赢，这还玩什么啊！”
夜烬燃捧起一把细碎的沙子，任由它们从指缝中滑落：“回到副本的起始点时，我突然意识到，在时光漏尽后，将沙漏摆放回正位的，就是祂。”
这就是大祭司正在试图对抗的力量，保障时间正向线性流动的时空法则，来自宇宙之上的自然伟力。
“事情尚有转机，但我无法确定神会不会按照我的设想去行动，毕竟祂们总是超脱人的思维。”夜烬燃的语气缓和了一些，“继续前进吧，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个了。”
白湮昼意味深长地小声说道：“连你也无法确定？我以为你和祂关系不错呢。”
夜烬燃白了一眼，这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总是擦着边想挑逗他卸掉玩家身份，究竟是哪里来的恶趣味。
混乱中的葱花和王爱民并没有注意到白湮昼的话语。葱花调整好心态后，坚决地说道：“你说得对，除了坚持，我们别无他法。去找骆驼吧，争取早一点到巴格拉德。”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想找到那支无人的骆驼队并不难。节约了盲目行走的时间，这一次他们提早了约两个小时，在下午就抵达了城门。
只不过因这微小的变动，他们看到的景象就大不相同了。
核验完身份后，四人站在城外堆积如山无人认领的箱子前面。夜烬燃指着它们对守门的士兵问道：“这些是……”
“好像都是从其他国家运来的，不过没见着主人。沙尘暴一过，它们就会突然出现在附近。”热心的守卫解释道，随手拍了下箱子。
夜烬燃微微颔首，没再多问。
根据他的了解，那位支配时空的外神，将化身降临在三维宇宙时，因为低维度的时空难以承受其力量，很容易引发时空紊乱的自然现象。
来自商队和各国使者的物品就是这样被随机刷新在巴格拉德周围的，国王把它们当成了进贡之物。
王爱民比较心急焦躁，不愿等候，于是夜烬燃假装使用道具，实则直接对守卫施加了精神暗示，驱使他打开了城门。入城后，他们换乘了马车，行走在城内四条主干道之一上。
耳边没有喧闹的声音，明明太阳的光辉还未完全消失，街道笼罩在暖红的夕照下，今天的巴格拉德格外寂静。
“这片土地上的生命力，快被吸干了。”夜烬燃挑开窗帘，观察了一下四周后，得出这个结论，“每次仪式都需要大量的魔力和祭品，光靠储能宝石无法维持沙漏装置的运转，那只是一块敲门砖。”
国王向他们展现的，是虚假繁华的一面，在异国的使臣进入巴格拉德后，这场掩盖腐烂真相的戏剧就开幕了。
城里的居民少得可怜，他们不明白身边的人为何一个个地失踪，甚至不记得自己周围的屋子里曾经有谁居住过，消失的人没有留下分毫痕迹，被从这个世界完全抹除。
这次夜烬燃一行人进来得较早，连巴丝玛都还没来得及赶到接待他们。国王没有做好准备，城邦的疲态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王爱民难以置信道：“不是吧？在巡查集市的时候那些把我们队伍挤散的路人，都是国王请的群演？”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葱花低头回忆起来，“他们好像是故意的。”
居民们的动作很熟练，显然曾经他们就是这样生活的，但回想起来，街道上的场景处处透露着不和谐与刻意。就连国王邀请他们一起巡视集市这个行为本身都很难以理喻，就像是要炫耀一份满分答卷一样，实际上卷子的分数是自己画上去的。
夜烬燃一只手臂搭在窗沿上，望着外边低声道：“没有人敢抵抗神的伟力，他们不愿相信这是向神索取智慧所需支付的必要代价。”
所以城里的人粉饰太平，将伤口隐藏起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沐浴在神的荣光下，沉浸在文明的美梦中，巴格拉德的人是幸福的，坐拥举世瞩目的智慧和成就。
夜烬燃将昨日和阿卜杜拉的交谈转述给没在场的两人，然后说道：“我想去他们引以为傲的智慧馆看一看，也许能找到打破这个沙漏装置的方法。”
“图书馆啊，我也要去！说起来我怎么就忘了呢。”葱花对此兴致勃勃。探索当地图书馆是玩家公认的一个必玩项目，通过这种手段，他们可以找出不少隐藏在历史中的秘辛，了解副本的背景故事，从而挖掘出真相。
不用打架，不用体力劳动，轻而易举就能获得大量线索，简直是无限游戏中最有趣的一环。
葱花没想到这个年代也会有公共国家图书馆类型的建筑，所以一开始忽略了这个选项，现在才知道原来只是称呼略有不同。
王爱民此时根本不敢不听队友的指挥，他深知自己能力的局限性，想活命只能跟着大佬玩家走，连连点头道：“看书的话我没问题，我一目十行，保证完成任务！”
夜烬燃转头看向白湮昼，问道：“一起行动，没意见吧？”
白湮昼姿态放松地靠着车厢，不见一丝不耐烦：“随你喜欢。不过在此之前……”
夜烬燃意识到了他要说什么，泄气地垂下脑袋：“还要去赴国王的宴，天啊，为什么我们真的要所有事都重新经历一次？”
他开始有点佩服那些通过回溯时间来进行多周目攻略的资深玩家了。
第040章 金沙如逝（17）
皇宫中, 歌舞升平。
侍从为众人添上美酒，弯腰缓缓退下。桌面上，各种珍奇美丽的水果被堆放在果盘中, 任人拿取，鲜美的肉汤散发着滚滚热气，添加了骆驼奶的烤饼香味四溢, 让人食指大动。
来自唐国的使臣正与国王共享盛宴，一切用于招待尊贵客人的礼节和食物都在此刻献上。
夜烬燃没什么饥饿感，礼貌性地吃了几口就停下了, 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后，开始向坐在主位的国王搭话：“陛下，久闻贵国的学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充满远见, 而巴格拉德更是文明繁荣之都，汇聚了来自全世界的智慧, 今日一见, 果真如此。”
“哈哈，近些年我命学者们收集了来自各国的古籍, 翻译整理成册, 并将里面的知识传播给世人。此乃遵循神的意志，在巴格拉德，每个人都拥有追逐真理的权利。”国王大笑起来, 脸部的肌肉随之抖动，看样子很是高兴。
夜烬燃神情遗憾地说道：“可惜今日来得晚，不然我肯定要去智慧馆拜读一下各国的著作。”
“怎么会来得晚, ”国王扫视一眼四位宾客，“我倒是觉得诸位来早呢, 祭典还有三日才举行，在此之前，你们可要好好在巴格拉德游玩。若不能让远道而来的客人尽兴，怎能体现我国之风范。”
他说这话时是带着些不满的，估计是城门守卫没有通风报信，导致四人提前进入了巴格拉德，没做好一切准备，打乱了他的计划。
夜烬燃不着痕迹地说起另一件事：“我在唐国时，从未听闻伟大真神之名，不知陛下可否为愚笨的我们解释一二，难道真的有神迹曾在这片土地上发生吗？大家都说巴格拉德意为神赐之地，莫非是真神将这座城邦建立在沙漠之上了？”
提起这个，国王脸上再次浮现出得意的笑容：“当初，是我们的先祖找到了此地，建造城邦，不过直到神使带来神的恩泽，使我们开化，才让智慧在此聚集，文明繁荣昌盛，巴格拉德逐渐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神使？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要是有朝一日能来到唐国，我们可要好好招待。”
国王斟酌片刻，神色也变得紧张慎重起来：“他们是一群……天外来客。”
夜烬燃挑了挑眉：“哦？”
“是的，在神使最开始出现时，我们都以为那是疯子……父王告诉我，神使会降临于选定之人身上，那人会性情大变，整日沉浸于复杂的推理与演算。神使求知若渴，想方设法地收集记录了各地风情与历史的书籍。父王曾派人将‘疯子’关押，没想到他们轻而易举地在监牢中制造出精巧的工具，释放神迹脱离束缚。”
国王脸上浮现出惊惧，好像他目睹了当时的场景：“我们这才意识到，他们真的是神派遣来的使者……”
初接触到神使的人开始聆听这群“疯子”的话语，了解到他们来自于遥远的未来，曾居住在天空上的某一颗星星上。尽管人们很难接受宇宙和星球的概念，不过依然恭敬地对待神使，尽可能地祈求他们施舍更多知识。
“智慧馆是在神使的建议下建立的，方便他们存放收集而来的书册，以及他们自己留下的文字。”国王双眸迷离，语气因狂热的心而带着一丝颤抖，“我的父王询问神使，这些超凡的智识究竟从何而来，神使这才向我们宣扬了真神的威名，并劝告我们追随祂。”
“祂是全知全视之神，通晓过去，现在与未来，是一切的终极本源……”
台上的人激昂宣讲，底下的听众纷纷带上痛苦面具。
“这神使不就是伊斯人吗？”葱花一边强忍头部撕裂般的疼痛，一边小声嘟囔，“盗号种族。”
她虽然没在副本里碰到过这种诡异，不过在许多攻略中见过他们的身影。伊斯之伟大种族，征服了时间，能够精神穿越时空，降临到其他生物体上。
被附身的人会处于类似于鬼上身的状态，两具躯体进行精神交换，伊斯人得以操控这具异族的身体开展各种科研项目，被交换的人会暂时使用伊斯的躯体生活在外星城市中。
在伊斯人完成对某个时代或种族的研究后，交换结束，他们会消除掉交换对象的记忆，然后回归到原本的族群之中。
听起来这个过程似乎没有害处，而且伊斯人还会在他们去过的地方留下一些能改变低等种族命运的知识和技术，就如同巴格拉德一样，在伊斯的帮助下科技水平迅猛发展。
但是，交换对象通常在进入伊斯的身体后，刚目睹超越认识范畴的异星城市那一刻就陷入永久的疯狂。可怜的低等种族交换者会深刻意识到自身存在的渺小，困扰种族的那些无法摆脱的苦难，在同样生活于宇宙中的其他智慧生命看来是多么的可笑。
在变成恶魔生活于异界数十年后，再结束交换，哪怕清除了记忆，精神层面的疯狂也难以避免。睡梦之中，他们会不断回忆起那段恐怖经历的一角，反复遭受折磨。
再往回看，伊斯人带来的知识与改变对于一个低等种族来说未必只有好处。巴格拉德就是摆在眼前的例子，金玉在外败絮其中，他们即将被超越了时代的智慧反噬，淹没于时间的长河中。
因为喜欢魂穿别人身体到处游荡的性质，伊斯人被玩家“亲切”地称呼为盗号种族。辨认NPC中潜藏的伊斯人，是资深玩家的必修课。
“没错，”白湮昼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嫌恶，隐晦地用鄙夷的目光看向国王，“光是闻到他们的味我就要吐了。”
夜烬燃看着他突然转变的表情，有些好奇：“你见过伊斯人？”
“何止是见过……啧。”白湮昼闭口不谈，将视线落在桌面的食物上，却迟迟没有动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烬燃被他的反应激起了逆反心理，决定以牙还牙回报他这几日的试探，追问道：“你被交换过？还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被交换了？”
白湮昼不喜欢谈自己的事情，却屡次拐弯抹角刺探他的过往，夜烬燃当然不会任由这样不公平的交易持续下去。
怎料白湮昼转过头，不怀好意地笑着对他说道：“要不这样，你在现实里和我见面，我就告诉你我和伊斯人之间的恩怨纠葛。”
夜烬燃当即摇头，他绝不可能在现实里掉马，脱离游戏后他太脆弱了，随便来个人都能干掉他这个亚健康的社畜。
白湮昼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这样啊，看来你也不是很想知道。”
夜烬燃沉默，他确实是对白湮昼的情报很好奇的，只不过好奇心打不赢求生欲。
他心中始终为白湮昼紧绷着一根弦，只因为鹤然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白湮昼啊，谁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上次那样的事。”
使上任系统商店店主丧生的那场恐怖袭击事件，应该并非一人所为。当夜烬燃坐在这个位置上后，他才知道玩家想击败店主到底有多难。
人类没有超能力，玩家使用的道具，法术，服务等等全部来源于系统商店，店主可以随时断掉供给，甚至关闭玩家的个人仓库，让一切物品失效。在系统商店里，店主就是绝对的主宰，防护十分严密，战胜难度不亚于直面神祇。
所以，上任店主绝不可能是被一名玩家杀死的。
白湮昼可能参与了那次袭击，在一段时间的接触过后，夜烬燃甚至怀疑，白湮昼就是策划了那场恐怖袭击的主导者。
他能做出第一次，就能做出第二次，夜烬燃还想活着，哪怕只是浑浑噩噩地苟且偷生，他也不想死在这场游戏中。
所以无论白湮昼抛出多大的诱惑，夜烬燃也绝不会尝试和他在现实中见面。
冷静下来后，夜烬燃心中的好奇被彻底消除，偷偷瞄了眼白湮昼风轻云淡的侧脸，庆幸自己没有轻易上钩。
跟他一起跑进副本玩游戏已经很莽撞了，这种事情不能再出现第二次。
另一边，对神祇的一大串尊名侃侃而谈的国王终于意识到了听众的不专心，有点尴尬地咳嗽一声，道：“总而言之，我们开始追随神的步伐，寻求无上的真理。”
王爱民见气氛不对及时捧场，满脸堆笑地奉承道：“陛下说得没错！怪不得你们这儿的人个个睿智非凡，我看不仅是神的恩赐，陛下的治理有方也必不可少。今日一见，我们真是开了眼界……”
葱花目瞪口呆地看着王爱民不喘气地吐出一大堆带着点阴阳怪气的赞美之词，压低声音问道：“这你又是从哪里学的？”
王爱民逼逼赖赖完后，低下头用同样的音量回话：“打游戏和别人语音对喷，多被封几次号就老实了。”
葱花无言以对，默默收回崇拜的眼神。
各大电子游戏的未成年人防沉迷系统还有待升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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