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寂静的内城街道上，四个身影鬼鬼祟祟地闪过。
“所以为什么我们要选这个时候出来，”王爱民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 打着哈欠跟上其他人，“明天不行吗？”
葱花将蒙面的黑布扯下来一些，露出嘴巴, 说道：“当然是因为他们不可能把伊斯人留下的研究资料摆在明面上啊。这你就没经验了吧，好东西通常藏在图书馆的密室里，有价值的孤品书籍是不会外借的。”
想读到那些不为人所知的秘密资料, 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潜入，绕开可能阻拦玩家的NPC。
回到客栈伪装了入睡歇息的假象后，他们就换了身便于行动的衣服，从窗户翻了出来, 步行来到内城最大的建筑前。
夜烬燃抬起头，虽然没法看懂牌匾标识上的字, 不过应该没来错地方, 这座建筑的风格有一种独特的庄重典雅，还隐约透出纸张和墨水的气息。
葱花和王爱民小声地站在后面争论。
“咱们来赌一下宝贝是在楼上还是地下, 依我看……是地下。”
“赌什么？谁输了谁是狗？”
“你不本来就是狗吗？赌这个没意思, 用积分吧。”
王爱民扯了扯夜烬燃的衣角：“咸鱼，你来见证一下。”
夜烬燃被迫加入其中，嘴角抽搐了一下：“有没有这么无聊……好吧, 赌多少积分？”
“1000积分，”葱花不假思索地说道，“敢不敢？”
“一言为定。我赌楼上。”王爱民信心满满。
夜烬燃无语地向里面走去, 守门的人已经被白湮昼用麻醉剂放倒，一时半会儿起不来。在几人聊天之际, 白湮昼已经从NPC身上摸出了钥匙，将门锁打开了。
不愧是行动迅速效率极高的独狼玩家，夜烬燃强压下劝告身后两位好好学习的想法，正要跟上时，走在前面的白湮昼忽然停了下来。
“在一楼。”
夜烬燃一愣：“啊？”
白湮昼转过身，伸出左手，狡黠一笑：“二位的积分，都拿来吧。”
王爱民还没反应过来：“等等！你怎么就确定在一楼？你又没来过！”
“谁说我没来过？”白湮昼无辜地看向夜烬燃。
夜烬燃经过短暂地回忆后，想起白湮昼确实单独外出探索了很长一段时间。
葱花对白湮昼这样的排行榜前列玩家极为信服，没有怀疑这个情报的准确性，抱着双臂感慨：“真没想到，他们就这么草率啊……”
叮！系统突然发出积分被扣除的提示音。
两人皆被吓了一跳，王爱民难以置信地看着系统弹出的提示框：“我们不就是嘴上说说，怎么积分就被转过去了？”
他们账号上各被划走了1000积分，转移到白湮昼的积分余额上。
夜烬燃假装温柔地安抚道：“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主神的注视下，所以下次口出狂言前记得多慎重点。”
他当然不会说，其实是自己帮忙暗箱操作了，以店主在系统里的权限，想转移玩家的积分还是很简单的。
至于为什么他平时不会直接调走玩家积分给自己使用，那是因为正如他刚才所说，主神一直关注着游戏中的风吹草动，他要是真的做出那种强盗行径，下一秒可能就饭碗和脑袋一起丢掉了。
葱花和王爱民背后皆冒出一身冷汗，不敢再磨磨蹭蹭，跟上白湮昼朝深处走去。
夜烬燃点了盏提灯，照亮了一片范围，附近很安静，没有巡查的人员，他这才放心地跟上队伍。
智慧馆内的布置和人们刻板印象中的图书馆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书籍的制式和材料和现世不一样，对于异时代的客人来说别有一番韵味。葱花好奇地四处张望，突然发现了一丝违和感：“等一下，这里的棱角全是正常的！”
无论是书架还是书籍，都存在明显的直角边，没有经过任何修饰。
对流沙洞内遭遇心有余悸的王爱民立刻全身紧绷起来，以迅雷不及之示取出个人仓库中的手/枪，左右手各一把，胡乱地瞄准四周黑暗的角落：“它们不会又要冒出来吧！”
“别紧张，”夜烬燃伸手按下了枪口，“走火误伤队友就不好了。”
刚点亮提灯时，他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巴格拉德的人们，很有自信地保留了智慧馆内的棱角，好像突然放松了警惕，不再担心来自廷达罗斯的猎犬闯入这处空间。
这座图书馆，难道除了珍贵的藏品以外，还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又过了几秒，确认周围没有异动后，王爱民才稍微放松下来，尴尬地将两把枪收起：“我习惯保持警戒，哈哈……”
白湮昼一路走在最前，因为来过这里，所以显得轻车熟路。他刻意放慢了一些脚步，等夜烬燃跟上来后，说道：“我没仔细看里面的内容，想着你大概会感兴趣，就留给你吧。”
他在一楼尽头的一道门前停住了。
夜烬燃举起提灯，眼前这扇厚重的木门上，刻画着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几何符号，表面布满灰尘，似乎很久没有人进入，门锁也生锈了。
“弄断这里的锁会很明显。”白湮昼指了指它，又敲了下墙壁，“我从这里直接穿过去的。”
真是简单粗暴的解法啊，夜烬燃想，不过换作是他，恐怕也会直接使用让身体虚化的道具，在不破坏门锁的前提下进入密室，降低一切被NPC察觉到的可能性。
葱花听完当即打开了系统商店寻找功能和穿墙有关的道具，搜出了几个，价格都是让人两眼一黑的程度，只好悄悄地放弃了。
高水平玩家和他们普通玩家的积分经济水平完全没办法比，真是羡慕嫉妒恨。
王爱民跃跃欲试地走上前，掏出了一个工具箱：“让我试试老办法吧！”
葱花看过去，顿时被硬控在原地，这不是传说中玩家人手一件的万能撬锁工具箱吗？不仅装备齐全还附带开锁教程，据说有了它，哪怕是毫无经验的小白都能打开任何机械锁，让NPC的家门形同虚设。
她没想到在绝境副本这样的高端局里还能见到如此质朴的解密手段，默默向王爱民竖起一个大拇指。
夜烬燃略感失望，他还想能不能引诱葱花咬咬牙买下比较贵的高等级道具，逐步打开她的欲望。人一旦习惯了更方便的手段，就很难由奢入俭了，氪佬玩家是可以培养出来的。
不必着急，之后还有很多机会。他没有阻止，看着王爱民毫不费力地打开了门锁，推开这扇尘封已久的木门。灰尘扬起，早有准备的几人纷纷后退一步，捂住了鼻子，没有受到空气污染的伤害。
夜烬燃挥了挥手，加速飞灰散去，然后提着灯率先走入这间封闭的藏书室内。既然是白湮昼专程留给他的东西，那自然要好好看一下。
与外面供人随时取阅的书架不同，这里的书页被从地面堆积叠放起来，似乎并不打算让外人轻易找到所需的资料，排布凌乱，没有任何分类标识。夜烬燃随手捡起散落在地的一张，看见这疑似草稿的纸面上画满了复杂的法阵图案。
葱花迫不及待地扑进了书籍的海洋中，左看看右看看，片刻后丧气地将手里随便拿的资料放了回去：“这又是哪门子外星语言啊。”
“你说得对，”夜烬燃煞有其事地点头，“这就是外星语言，你当然看不懂。”
正在系统商店寻找文本翻译服务的王爱民默默收回了手。
葱花正想放弃，眼角余光突然瞄见系统商店服务列表里的某行分类标题：“诶？全宇宙智慧种族语言？”
她点开分类，新的列表徐徐展开，里面全是她听说过或没见过的诡异种族，下至地球居民，上到银河系外，应有尽有。
此时，她悄悄看向身旁的黑发青年，发现他已经拿起某本书册，借着提灯的光津津有味地阅读起来，好像上面写着什么了不得的内容。
好奇心不断抓挠着她的心脏，在紧张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她猛然按下了购买键，给自己下单了十分钟的试用，生怕再慢一点就会后悔。
【您已购入伊斯之伟大种族通用语言文本翻译服务，使用期限：10分钟】
这下可是字面意思上的寸金难买寸光阴了，葱花丝毫不敢浪费，凭直觉抓起一本册子就开始阅读起来。
“环状……地区锁定……这都写的是什么啊？”葱花眼皮直跳。明明已经购买了翻译服务，可映入眼帘的文本大部分是乱码，只有极少数词汇被成功翻译出来。她该不会被骗了吧？！
夜烬燃走过来，贴心地提醒道：“写这些资料的人有某种口癖，你该试试方言，而不是通用语。”
葱花再次打开系统界面确认，这才发现在“通用语言文本翻译服务”下面，还有几种方言附加翻译服务可以选择。
这些代表不同方言的名词她根本看不懂，不知道要选择哪一个。思虑再三，她只好压下老玩家的自尊心，向疑似萌新的咸鱼问道：“你刚才，选的是哪一种啊……”
“我没选，”夜烬燃扬了扬手中的资料，上面清晰地画着某种神秘学符号，“我只是在看图案而已。”
葱花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然而求知欲如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她只好硬着头皮把每种方言都买了一次。
用广撒网的方法逐一尝试后，她终于找到了正确的翻译。
秉持着玩家合作型副本就应该及时共享情报的强烈理念，她开始朗读册子上的内容。
“好的，那么……这好像是本研究日志。开头一段我也不知道采用了何种纪年法的日期，下面的内容是……”
“环形时间轴构造的试验场地已初步选定，即将进行地区封锁。我和同事提前抵达了这处人类聚居地，不慎暴露了身份，遭遇了人类的囚禁。”
“为了降低人类的敌意，我为自己捏造了神使的身份，他们很好骗。任何种族在文明萌发的初期阶段，都热衷于盲目崇拜。选择依赖那些居住于深渊中的神明是多么可笑，我为他们的不幸感到一丝同情。”
夜烬燃抬眸，灿金色的虹膜倒映出灯芯散发的微光，宛如看客般冷漠。
第042章 金沙如逝（19）
阅读NPC的日记是无限游戏中不可不品鉴的一环。有时候, 类似于日记的文本会以其他形式出现在玩家面前，揭露某段过往。
葱花继续念出日志上的内容：“试验场建造完成，所有研究人员确认平安抵达。也不知道是谁在贪心, 给我们组选了那么多项目，真不知道要在这里逗留多久……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地球的生态环境, 人类的身体也很羸弱，需要的睡眠时间太长了。”
王爱民愤愤不平地说道：“怎么哪家诡异都能来踩人类一脚。”
夜烬燃闭口不言，他识诡无数, 最清楚人类和其他种族的差距了。放眼全宇宙，人类真是菜得出奇，能成为地球现在的霸主已经是个可能无法复刻的奇迹。
“我们在城外发现了米戈的踪迹，毫不意外, 它们正在采矿，收集那些蕴藏着稀有元素的晶石, 于是我紧急排查了城内的人类, 还好，它们并没有在这里发展代言人, 进行那些难以理喻的人体实验。我无意与米戈打交道, 只要它们不干扰我们的研究计划就好。”
葱花读到这里顿了顿，向其他人确认道：“这个说的是飞天奶牛？”
“对，它们叫米戈。”白湮昼的神情看上去不太友好。
夜烬燃补充道：“有些诡异光听到它们的名字就能对人造成精神污染, 我担心你们承受不住，就没有直说。”
葱花理解地点点头，接着往下读日志的内容。
“我族已有成熟的技术, 能在时空穿梭之际隐藏气息，不被那些蜗居在角状时空中的怪物察觉, 可人类愚笨至极，只有极少数个体能够掌握那种方法。若是带着这座城里的人一同在时间线上移动，恐怕不出两日他们就要被猎犬吃个一干二净。我的同事想了个笨办法，堵塞它们的出口，让人类尝试一下吧。”
这段没什么疑问，应该就是伊斯人让大祭司在城中推行特殊建筑手法的理由了，和他们猜想的差不多。
“我的同事提议向人类广泛传播■■■■■的信仰，顺带提高一下他们可怜的智力。他不会真以为自己是神使吧？明明知道那些居于终极深渊的存在是有多么危险，引起祂的注意毫无益处。”
“我竭力反对，可无济于事，这个方案最终实施了。”
“环状时空轨道已初步构筑完成，我们让一位极具天赋的人类掌握了启动回溯的方法，很快就能看到成果了。”
…………
“试验的成功有点超出我们的预期，已然是亵渎之举，时空的主宰将被触怒。必须要离开了，我们决定弃置这个试验场。城外的米戈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不见。我记得这一群信仰着未来与时间之神……我明白了，它们逃得真快。”
…………
“环状时空的制造实验终止，我们将立即撤离这个时代。”
至此，这本日志全部阅读完毕，葱花心情沉重地合上了它。
夜烬燃这时才开口道：“我之前在矿洞里，猜测沙漏可能是米戈制造的，不过当时就有些怀疑它们没有这方面的技术。现在看来，罪魁祸首果然是伊斯人。”
伊斯人将一段时间线从历史上截取下来，头尾相接成环，这就是他们所认为的“沙漏”。
葱花回想起被废弃的矿洞，眼下它们仓促撤离的理由似乎也被找出来了：“所以，信仰着时间之神的它们察觉到了什么危险，放弃了继续在沙漠的底下挖矿。”
她仍记得夜烬燃读出壁画内容时，自己晕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燃烧至白炽的锁链，惩罚不敬之人。
对时间不敬之人，不就是任意穿梭在不同时代中的伊斯人吗？
“可是，米戈跑了，伊斯人也跑了，”葱花思考着喃喃道，“留下来的只有人类。”
沙漏仍在不断被倒置，实验没有终止。
葱花恍然大悟道：“如果说时间之神打算惩罚谁的话，现在仇恨值最大的是巴格拉德的大祭司吧？”
“我还是有点不明白，”王爱民毫不掩饰眼神中的茫然，“大祭司不是活得好好的？他重演了很多次呢。”
白湮昼将意味不明的视线投向了夜烬燃，挑衅般地笑了笑：“咸鱼，你怎么看？”
夜烬燃再三斟酌，道：“我确实对文中提到的时间之神有一定了解。”
他整理了一下语言，并非他不愿与队友分享情报，而是这些信息足以侵蚀普通人的理智，让意志较为不坚定的人精神崩溃。
“巴格拉德的人们如今信仰的那位真神，是和主神同级别的存在，像祂们这样的高维生命体，其存在形式不是人类能够理解的。”
“祂能在低维度拥有各种各样的投影，有时我们会称其为化身。外神的一段思想，一种欲望，甚至一种情绪都有可能塑造出化身。主宰时空的万物归一者，就拥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低维度投影。”
王爱民和葱花平日里都难以接触到那些潜藏在无限游戏深层的真相，此时他们意识到机会多么难得，纷纷竖起耳朵仔细听。
“其一，是祂温和的一面，位于终极之门前的守门人，指引人们探求真理，会根据面见祂的生灵改变形象，可见祂拥有一定的同理心。”提及这种化身时，夜烬燃的声音要比以往柔和许多，带着一丝尊崇。
接着，他语气突变，用严肃的口吻说道：“其二，便是祂狂暴的一面，通常会伴随着耀眼的白光出现在触怒祂的人面前，将受害者带去某处独立隐秘的空间接受神罚。目睹祂的人基本没有能存活下来的，所以已知情报极少。”
“这位代表着愤怒情绪的化身，也被称为时间与未来之神，虽然本体同时掌握着时间与空间的法则，但祂似乎只在与时间相关的事件中出现。”
夜烬燃同样有些疑惑：“按理来说，实验都进行到这个地步了，暴怒的时间之神应该出现，惩罚对祂不敬的蝼蚁……”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难道是他的邪神上司和万物归一者达成了某种合作关系，推迟了毁灭的降临？
白湮昼坐在某堆书上，悠闲自在地翻阅着伊斯人留下的资料，看了几眼后就失去了耐心：“他们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和我印象中一样，为了追求知识不择手段，不惜代价。”
夜烬燃有点惊讶，他不认为白湮昼会共情被伊斯人科研行动伤害过的人类，不过他对这种诡异的厌恶不像作假。
“伊斯人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能被你这样记恨。”
白湮昼冷哼一声，随手扔掉刚捡来的资料：“小时候，我被这样一群科研疯子折腾过。他们追求的真理到底有多大的魅力，值得付出这么多？”
伊斯人也好，人类也罢，求知者前仆后继地在同一条道路上前进，义无反顾地向遥远的真理之门献上一切。
夜烬燃脱口而出：“朝闻道，夕死可矣。像你这样的人，是无法理解这种感受的。”
不知为何，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然后冥冥之中感受到来自遥远天边的凝视。
“我只觉得祂很恶心。”白湮昼不屑地别过脸。
夜烬燃想了想，发自真心地说道：“宇宙浩瀚无穷，远超我们的想象，能够得到那些以凡胎肉/体无法触及到的知识，让精神超脱维度的界限，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结果。向伟大的神祇索取真理，无论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能够理解那些不同文明的智慧种族以及人类中向上求索者的执着。
白湮昼似乎有点不高兴，不再看向夜烬燃，也不再搭话了。
葱花见气氛不对，急忙出来打圆场：“嗯……要不我们先看点别的？现在也讨论不出啥结果来。我们的目的不是找到解除沙漏装置的方法吗？对，就那个环状时间轴，我去找找。”
说完，她正要翻看资料，却发现自己购买的翻译服务已经到期了，只好忍痛再续了一段时长。
“环状时间轴是异常的时间，”夜烬燃语气平平地说道，“我们可以依赖法则的自我修复，也就是说，让时间之神动手打破它。”
王爱民捂着额头道：“所以问题又绕回来了对吧，为什么大祭司活得好好的啊？”
明明米戈和伊斯人都接收到了不祥的信号，提前撤离现场了。
另一边，四处查找资料的葱花也发现了不对：“这群伊斯人……管杀不管埋啊！他们根本就没有打算处理废弃的试验场，人类是否存活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
获得想要的答案后，目的达成的他们留下千疮百孔的土地，毫不留恋地远走高飞了。
夜烬燃重新捡起被他放到一边的那张画着神秘学符号的草稿纸，用手指跟随墨水的痕迹轻轻勾勒着诡谲的图案。
他体内的能量产生了轻微的共鸣，一股混沌邪恶的气息从纸面的法阵中央溢散而出，阴魂不散地缠绕在指尖上，莫名熟悉。
与此同时，那种从天空而来的注视感愈发强烈且明显，带着满满的恶意。
这种符号拥有指向性，放在此地就像是一种对所有物的标记，起到了护符的作用，让智慧馆变成相对安全，不会其他诡异侵犯的区域。
果然，从他答应白湮昼的要求起，他就踏入了主神设好的局。
祂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夜烬燃不禁想。
是想让他再次屈服于祂的伟大，卑微地祈求祂的援助吗？
缺席已久的恐惧感萦绕在心头，让夜烬燃身上每一处都因兴奋而颤栗起来。
第043章 金沙如逝（20）
第二日清晨, 在书海中畅游了整夜的四人被生物钟准时叫醒。
正如夜烬燃所想，时间流动回归了正常，没有在深夜零点突然倒退。在确认藏书室的资料没有其他用处后, 他们选择撤离，由夜烬燃负责将物品恢复原样，修复门锁, 然后一起回到了客栈，刚躺下没多久，天就蒙蒙亮了。
夜烬燃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顶着个大黑眼圈，大脑昏昏沉沉，下楼梯都有些困难。他并不喜欢熬夜通宵，就是因为平时久坐不锻炼, 体质不佳，休息不足的症状会很明显地体现出来。
看着和昨日别无二致神采奕奕的白湮昼, 夜烬燃不得不感慨他可真是个铁人。
状态比较好的还有王爱民, 小孩哥平时睡眠质量好，偶尔通宵也没有大问题。注意到夜烬燃似乎闷闷不乐, 他终于高情商了一回, 没有大吵大闹，乖乖坐在一楼的凳子上等人齐。
葱花是最晚下来的，不过并没有隔多长时间。见其他人已经在大厅聚集, 她问道：“今天的安排应该是国王邀请我们巡查集市吧，你们说他昨天已经没来得及布置了，这次还会找我们吗？”
“有可能的哦……”王爱民眉头皱起, “做戏做全套嘛，他的自尊心还是很重的。唉, 可我不想再逛街了。”
白湮昼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我有自己的安排，你们随意。”
夜烬燃连忙一同站起：“我正好也有。”
“你要去哪？”
“通天塔。”
“顺路，”白湮昼浅笑一下，“那就跟我来吧。”
夜烬燃松了口气，他其实根本没什么安排，只是猜到了白湮昼想去那里，所以灵机一动说出来了。
盯住白湮昼别让他乱来才是真实目的。
王爱民刚想开口自荐，便被葱花拉住。
“昼神要带新呢，私人教学时间。”葱花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我们一边玩去吧。”
但愿看在她这么贴心的份上，白湮昼这次通关能悠着点，别伤及无辜队友。
客栈外，两人趁着巴丝玛还没到，快速离开了内城，抄近道通过小路潜入皇城中。
“店主，你在听吗，”白湮昼故意走得比较慢，没有使用什么增加移速的道具，“听完你说的话，我构思出一个计划。”
夜烬燃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计划？”
白湮昼抬头望天，感叹道：“今天是个好天气啊，晴空万里，又有现成的高塔，我们去召唤万物归一者吧。”
“你说什么？？”夜烬燃骤然停下脚步。
白湮昼没有继续向前，而是站在那用小孩子恶作剧的口吻轻快地说道：“你不是不明白，为什么神明不出现，放任大祭司扭转沙漏吗？与其在这胡思乱想，不如当面问。”
他的思维很直截了当，绑架当事人后直接质问，获取想要的答案。
放在普通NPC上，以白湮昼的实力当然没有问题，可对方是邪神啊！
夜烬燃见过很多玩家阻止邪教徒的祭祀仪式，还是头一回看到有玩家主动要召唤邪神。
“白湮昼，你清醒一点，”夜烬燃双眉紧蹙，无比严肃认真，“你肯定知道后果，大祭司的那种请神术如果正常使用，祂将会显现在巴格拉德上方，覆盖我们所能见到的整片天空，没有人能够幸免。”
白湮昼若无其事道：“所以呢？”
邪神出现在世人面前后，所有目睹这幅景象的人，都会大幅度损失理智，精神被来自更高维度的力场永久侵蚀，大脑被庞大的信息流挤爆，巴格拉德会变成一片脑浆地狱。
所有人，非死即疯。
夜烬燃努力克制怒火，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我们都会死。”
白湮昼的神情忽然定格住了，然后，那双细长的眼睑缓慢眯起，充满侵略感与危险意味的红眸被垂落的长睫覆盖，眼神晦暗不明。
“你真是这样认为的？”
夜烬燃犹豫再三，道：“他们会死，我和你不一定。”
他的精神经过千锤百炼，没这么容易疯狂，而白湮昼显然不是正常人，说不定能抗过外神降临带来的冲击。
但那又有何意义呢？所有人都死了，或变成无可救药的疯子，就算他们得到了答案，也会迷失在副本中。
白湮昼嘴角上扬，捂住了腹部，几秒钟后，忍无可忍地爆发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夜烬燃认识了白湮昼这么久，还没见他如此开怀地大笑过，让人摸不着头脑。
难道他也陷入临时疯狂状态了
“喂，你怎么回事，”夜烬燃担忧地小声道，“发疯也别在这里啊……”
他们现在可没有隐身，皇城里到处都是巡逻队，只不过刚好没经过这边。
白湮昼擦了擦眼角挤出的生理性泪水，勉强止住了笑声:“我……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原来我一直都猜错了……”
看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夜烬燃不知道他究竟受了什么刺激，无奈地叹息一声，道:“不然呢，我想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同意你去那样做。”
这可是全城AOE打击，别说另外两名玩家和城里的人了，就连夜烬燃也没有百分百把握能遭得住。外神不可与低等级诡异和旧日支配者相提并论，主神给予的庇护不一定有效。
他只是来陪白湮昼玩游戏，不是来陪他送命。
虽然在其他玩家眼里，和白湮昼匹配到同一队伍可以和送命划等号。
白湮昼拍了拍胸口顺气，换上了以往让人看不透内心的微笑：“只是开个玩笑。你不会害怕了吧？”
“我怎么可能。”夜烬燃反驳道，他刚才只觉得苦恼，想让他感受到恐惧还差了点意思。
白湮昼突然提起另一个话题：“所以说，店主，你售卖那些道具，真的是为了帮助玩家对抗诡异吗？”
夜烬燃选择了沉默，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出售道具经营系统商店是主神安排给他的工作，无论他是否站在帮助玩家的立场上，他都必须要做。
平心而论，他还曾经多次无伤大雅地坑玩家一把，只为找点乐子，或者在后续游戏过程中卖出更多道具，他也不是做慈善的。
白湮昼抿了下唇：“你不想说就算了。”
他重新迈步向前，夜烬燃紧跟上去。
“所以你到底想干嘛？”夜烬燃问道，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白湮昼心情不错，连语调都很轻松：“我说了，我有一个计划。你以为只有阿卜杜拉才懂深层魔法吗？”
被他这么一提，夜烬燃想起白湮昼在流沙洞里和廷达罗斯猎犬战斗的场景，他似乎真的对法术有很深入的研究。
“我要使用的不是请神术，而是联络术，”白湮昼解释道，“就和打个电话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这是一通星际电话。”
夜烬燃无奈道：“所以你还是打算直接去问。”
“只有能力不足的人才需要拐弯抹角，通关副本不需要搞得这么复杂。”
“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夜烬燃死马当活马医地说道，“时间之神通常不主动回应召唤，只有温和的那一面才偶尔会响应。”
白湮昼道：“这不正好，我又不是要直接把祂摇过来暴打大祭司一顿。想用召唤兽打架，系统商店里多的是选择。”
他瞥了一眼夜烬燃：“在这方面，你比我清楚得多吧。”
夜烬燃冷冷道：“我算是有点和葱花感同身受了。白湮昼，你知不知道购买可供驱使的诡异需要多少积分？难道你平时这么奢侈吗？”
虽然钱最后是落入他的账户里，但夜烬燃还是对白湮昼的积分余额感到了一丝丝担忧，这家伙收支真的能平衡吗……
“它们值得，这就够了。”白湮昼答道。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两人走到了高塔的底下。
很不碰巧，虽然一路上没有正面遇到守卫，但大祭司阿卜杜拉正好不在高塔顶端的房间内，而是从螺旋楼梯走下，站在他们面前。
“你们是何人！”见到陌生的面孔，大祭司阿卜杜拉立刻警觉地拉紧了黑袍，似乎握住了某样藏在衣袖里的法器。
夜烬燃故技重施，用柔和的语气说道：“我们是来自未来之人。”
他本意是想安抚阿卜杜拉，别让冲突升级，没想到白湮昼直接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借你高塔一用。”
夜烬燃站在原地，前所未有地感到无助。
白湮昼果然是匹脱缰的野马，连主神来了也别想拴住。
阿卜杜拉听完这两人的话，脑海中瞬间拼凑出了一段真相。
首先，这两人是天外来客，跨越时空而来的伊斯，他们本已离开几十年，不知为什么今日再次现身。其次，他们想使用通天塔，至于这座高塔能用来做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阿卜杜拉十分清楚神使的威能，丝毫不怀疑他们能够成功召唤，如此一来便和他的计划有冲突了。他只好耐着性子说道：“抱歉，邀请神降临于世的仪式还未完全准备好，只需要再等两日……”
“你觉得我们接触神，需要像你一样拙劣的准备？”白湮昼冷笑一声。
阿卜杜拉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隐藏在阴影中的双眸闪过阴冷狠厉的光。
狂风骤起，一道白光从大祭司的袖袍中窜出，直直奔向夜烬燃的额头。
第044章 金沙如逝（21）
魔力凝聚的白光在触碰到夜烬燃的前一刻, 融入到一层无形的屏障中，就像将小石子扔入湖面，仅仅出现了短暂的水花, 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湮昼放下了刚举起的手：“看来不需要我担心你了。”
夜烬燃暗暗松了口气，虽然知道自己不会有事，但有疑似危险的东西迅速冲着脑门飞过来, 论谁都会本能地紧张。他依然盯着阿卜杜拉，冷声劝告道：“不要做徒劳无功的挣扎。”
正史中不好说，但这位被爱情削弱版的黑魔法大师肯定不是白湮昼的对手, 想伤害到夜烬燃更是天方夜谭。
见试探性的一招没有起到效果，阿卜杜拉当即高举双臂，念诵起复杂晦涩的咒文，伴随着他的动作, 天空发生了异动，无数闪烁着雷电的乌云开始汇集, 遮蔽了耀眼的日光。
仿佛是来自深渊的邪恶笼罩大地一般, 巴格拉德瞬间变暗下来，没有人来得及点灯, 街道上不时传来惊呼声。皇宫内, 侍卫们慌张地四处奔走，询问天象异变的缘由。
“明智的选择，”白湮昼仰头望天, 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赏，“想通过改变天气来阻止我吗？”
一般来说，只需要破坏其中一项必要条件, 就可以阻止一场召唤邪神的仪式。
这群或被封印或居于宇宙之外的神祇，召唤的条件一个比一个苛刻挑剔。想要请求万物归一者降临, 需要集齐高塔，正确的咒文，还有晴朗无云的天空三大要素。
阿卜杜拉并没有妄图解决掉来自未来的可怖对手，而是用一种更巧妙的方式阻止他们的行动。
“但是……”
白湮昼就像在背课文一样声调毫无波动地迅速念出同样的咒语，态度十分随意。
几秒后，布满天空的乌黑云层间突然被划开一道裂缝，来自恒星的炙热光线穿透了遮挡，重新落在大地上。
你会的我也会，还能比你做得更好。
阿卜杜拉召唤而来的雷暴云三两下就被白湮昼驱散了，先前阴沉的天空仿佛是一场幻觉，地上的人们震惊地看着一如既往高悬于头顶的太阳。神迹！绝对是神迹！他们纷纷匍匐在地上，叩首表达赞美与钦佩。
夜烬燃就在旁边看着两人斗法，内心毫无波澜。他们用的都是很低级的法术，却带有自己的理解和改进，所以效果显著。不过几轮对抗下来，还是白湮昼更胜一筹，阿卜杜拉没有获胜的可能。
白湮昼本可以快速结束战斗，但他故意拖延时间，每次都用更高一层的法术解掉阿卜杜拉的出招，像是找了有趣玩具的小孩，以折磨猎物取乐的猫。
夜烬燃关注点不在这场对决的结果上，他现在关心的是，白湮昼到底从哪里获得了这些知识。
诚然，只要愿意支付积分，所有玩家都能从系统商店中购买记录着魔法的书籍，踏入神秘学的大门。虽然学习魔力的运用很艰难，但对于无限游戏的老玩家来说，掌握一两种法术并不困难。
夜烬燃知道他是天才，排行榜第一的大神，可他展现出来的能力实在是太多了。
人类体内的魔力十分有限，所以无法施展大部分耗能高的魔法，技艺精湛的巫师会选择借用储能法器，比如那颗红色多面体晶石。对于绝大部分玩家来说，因为学了也用不上，性价比低，所以并不会尝试学习大量的法术。
时代变了，魔法哪有枪/械好使，简单粗暴见效快。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法术本来就不是设计给人类使用的，那是诡异阵营的技能。
夜烬燃简单估算过白湮昼这几天法术的耗能，那根本不是人体能够支付的。
难不成他也有后备蓝条？夜烬燃很快否决了这个猜测，他观察过白湮昼的个人仓库，没有类似功能的物品，同时他确定白湮昼在副本内没有购买过提供魔力的道具。
这就意味着，白湮昼本身的魔力足够支撑如此频繁且大型的施法。
人类体内的魔力总量，用游戏术语讲就是蓝条长度，和人的意志力是挂钩的。精研此道的巫师可以通过各种方式锻炼自己的精神，提高魔力存量，但人体终究是有极限的。
夜烬燃看了一眼白湮昼，在他刚才思考的间隙，白湮昼扔出一个隔空打牛术，把阿卜杜拉击飞了，撞在高塔的墙壁上，击碎了灰色的石质表面，又缓缓滑落到地面。
此时阿卜杜拉连从地上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但白湮昼面不红心不跳，脸上没有分毫疲惫，仿佛刚才的消耗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夜烬燃觉得自己有必要在下次见到邪神上司时申请直接查看玩家属性数值的权限，他倒要看看白湮昼究竟藏了多少魔力。
“咳……”阿卜杜拉嘴角渗出暗红的血滴，“我，无法阻止你们……但是，只要再等两天……”
白湮昼走过去，俯视着狼狈的大祭司：“何必这么坚持呢？”
“为了……”
“为了艾尼丝？”白湮昼蹲了下来，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强迫将头抬起，注视那双浑浊的眼眸，“真是执迷不悟。”
阿卜杜拉苦涩地笑了起来，又吐出一口鲜血，片刻后，他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果然，天底下没有事情能瞒过你们的眼睛……”
“是，我知道，你和你的童年小伙伴一直保持私下联络，你想借助神明的力量与她一同远走高飞，我还知道，你精心准备了多久，心里藏着更大胆的计划……”
白湮昼轻轻抚摸了一下阿卜杜拉的胸口，明明看上去没有用力，却让他再度重重地咳嗽起来，脸上血色全无，仿佛这脆弱的生命下一秒就要在风中折断。
“我其实不太明白。”
那双幽暗瑰丽的红眸中飘过一丝烦恼和迷惑。
“你的力量，明明远胜于这个国家的王，为何不去亲手把她抢回来？”
白湮昼笑容残忍，宛若不谙世事的恶魔：“你放任他践踏你的重要之人，你无视她对你的疏远。阿卜杜拉，你原来如此心慈手软，胆小懦弱。”
夜烬燃感到一丝不对劲，直觉告诉他最好赶快阻止白湮昼继续这种毫无意义又乱来的行为，但一种好奇心又驱使他旁听下去。
阿卜杜拉眼神无光，用虚弱的声音挤出一句话：“你们无法理解人类的社会关系……我和她的恋情需要得到祝福。”
艾尼丝热爱光鲜亮丽的外表，他也渴望光明正大地和她在一起，可他无法违抗国王的权威。
作为黑魔法师，他大可以把愚蠢的国王化作傀儡，或者推翻国王自己坐上那个位置，但做这些事情不可能不留痕迹，艾尼丝不会接受自己和一个残暴的巫师绑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阿卜杜拉始终照顾着艾尼丝的情绪和想法，只因为那是从小到大的真心托付之处。
白湮昼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略有不满地说道：“爱情果然只是一种累赘，进化了这么久，人类早该抛却这种情感了。”
爱情并非是种族繁衍的必需品，他不理解为何人类保留着这样无用的习惯。
接着，白湮昼嘲弄地扬起嘴角：“你不会傻到以为她爱着你，就会愿意抛下即将拥有的荣华富贵，和你一同追逐理想吧？”
目睹了一周目艾尼丝反应的玩家们，都知道在艾尼丝心中某些事物的轻重缓急。成为王后享受荣宠，比上不了台面的爱人更加重要。
在她心中，利益至上，爱情只是枯燥生活的调味品，阿卜杜拉是难以斩断的孽缘，年少时犯下的错。
“不，不会！”阿卜杜拉双目圆睁，“她能理解我！她和我一样明白真理的可贵！”
白湮昼道：“自欺欺人。”
阿卜杜拉茫然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人形生物，抓住自己的这位比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更加恐怖，咄咄逼人的视线不让猎物有一丝逃脱的空间，而不远处的那位一言不发，脸上没有展露任何表情，反而散发出更强的压迫感。
神使是不会撒谎的，他们没有欺骗低等生物的必要。
他一直坚信的东西，此刻开始动摇，裂缝不断变大。
在绝望无助之际，阿卜杜拉像每一位虔诚的狂信徒一样，呼唤起古老神明的尊名。溺水之人，妄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恐怖的征服者！虚空与混乱之子！”
这是一次注定失败的召唤，在错误的时刻，错误的条件下，阿卜杜拉的生命力被瞬间抽干，形如枯槁。白湮昼厌恶地松开了手，因为被他抓住的人已经在顷刻间变为一具腐臭的干尸。
他就这样跪在地上，保持着临死前的姿势，头高高仰起，空洞的眼眶凝视着高悬天际的烈日，诉说着无声的祈求。
高傲的太阳似乎受到了这种冒犯行径的刺激，愈发地刺目，光芒四射，苍白又炽热的阳炎燃烧着天空，如同密集的环状锁链，降落在大地上，将腐朽的高大石塔捆绑起来。
第045章 金沙如逝（22）
夜烬燃再次睁开眼, 就发现自己躺在客栈的床上，两个大脑袋在旁边探出来，关切地看着他。
“蛙趣, 你总算是醒了！”王爱民伸手戳了戳他的太阳穴，“咸鱼，你猜你睡了多久？”
夜烬燃在床上坐起, 感觉浑身肌肉有些酸痛：“唔……我怎么回来的？”
“你是突然出现的，”葱花不安地描述道，“就在昨天中午, 天空不知道为什么忽明忽暗，我看见一道强光闪过，然后你和昼神就一起落到了客栈的门口。”
王爱民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还好那时我和葱花都没有走, 这才把你们抬了回房，你们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夜烬燃努力回忆昏迷前发生的事, 在最后一刻, 暴怒的时间之神出现在高塔上，据说触碰到祂的生灵会被传送到其他的时空。大概因为夜烬燃并非祂的主要目标, 所以并没有被送出去多远。
至于白湮昼……夜烬燃本以为像他那般傲慢的人, 多半会跟大祭司一起被时间之神烧死，不过听葱花的话，他应该一起被送回客栈了。
“昨天巴丝玛来找我们了, 不过我和葱花没去陪国王逛街。”王爱民喋喋不休道，“咸鱼，你们这一睡可错过大事了, 今天巴格拉德乱成一锅粥，城门被彻底封锁了, 不允许任何人进出，本来应该在今天出现邀请我们的侍女也没有到。我跟葱花去查艾尼丝那边发生了什么，结果你猜怎么着？她根本不住在原先那座宫殿里！”
夜烬燃按住王爱民的胳膊：“等等，你解释一下，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王爱民有点语无伦次：“就是……她现在住在高塔上，而且我们见到的每个人都说艾尼丝殿下本来就住在那里！”
夜烬燃愣住了，难道时间之神真的把他们扔到了某个平行时空中？
可没有道理啊，葱花和王爱民当时不在现场，不可能是他们四人集体穿越。
所以他们仍在原本的世界中，只是现实被来自更高维度的力量篡改，发生了这种变动。
葱花挡住了王爱民，对夜烬燃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在发现艾尼丝没有按照剧本走后，我们直接去她居住的宫殿找她，但那里换了新的主人。打听了一番后我们才知道，艾尼丝是这个国家的圣女，作为神的代行者，她一直……住在高塔最上层的房间，不与世人接触。”
王爱民从葱花身后探出身子，道：“没错！现在巴格拉德的所有人记忆都被改变了，艾尼丝的身份是圣女，顶替了大祭司的位置。”
“那阿卜杜拉呢？”
“查无此人，”葱花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尽力去找了，但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被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除，不复存在。
夜烬燃沉思片刻后道：“阿卜杜拉以往接触的，一直是时空主宰比较温和的那一面。”
所以他能如饥似渴地获取大量禁忌的知识，畅游在神秘学的海洋久久没有翻船。
直到昨日，白湮昼不知做了什么，让暴怒的时间之神决定现身，给阿卜杜拉降下了神罚。
“我之前还跟他说时间之神通常不回应召唤，”夜烬燃苦笑着扶额，“没想到马上就被打脸了。”
白湮昼，下次你有什么新计划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葱花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背：“昼神这人不适用于常理。”
夜烬燃叹了口气：“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解决掉了阿卜杜拉，对停下这座沙漏装置没有丝毫帮助。”
旧的大祭司死去，新的圣女立刻就顶替回来，就算艾尼丝也像阿卜杜拉一样被玩家干掉，巴格拉德还有大把人口能用来填充这个位置。
在伊斯人的诱导下，这座城邦中的所有居民都选择向万物归一者献上了信仰，他们全部拥有成为祭司的潜质。
每个人都拥有执念，扭转时空回到过去是个极大的诱惑力，没有谁会拒绝。
夜烬燃认为这种顶替并非偶然，它在告诉玩家，这是试验场的自我修复机制，杀死关键人物从而阻止循环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国王今天的行动也很异常，”葱花展示了用追踪道具记录下来的NPC行动轨迹，“今天早上，卫兵在高塔附近发现了一具尸体，国王和护卫队一同前去查看，认定这具尸体属于亵渎神明之人。然后，他亲自带人将尸体运送到闹市区示众。”
“这具尸体长什么样？”夜烬燃问道。
葱花在系统面板上打开一张远程拍摄的图片：“你来看看。”
夜烬燃凑近一看，忍不住皱起眉。
图片上皮包骨的生物遗骸基本只能勉强辨认出人的轮廓，横躺在草地上，全身遍布螺旋状的烧伤焦黑痕迹，衣物却完全没有被火焰灼烧过的迹象。他的脸部比较完整，能辨认出阿卜杜拉的影子，却比他们以往所见苍老十倍不止。
看着这具尸骸，人们能想象出他临死前的惨状——他被数十条锁链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有谁将这些链条加热至白炽，让他在无尽的痛苦中被活活烧死。
“不用猜了，这就是阿卜杜拉。”夜烬燃道，“但他们记忆中已经没有这个人了。”
葱花收起图片，继续说道：“是这样的，可国王的反应很大，他加强了高塔附近的戒备，又上去跟艾尼丝谈话，等他下来后，我找了个机会接触他，试探他到底记不记得。”
夜烬燃道：“他肯定一无所知。”
外神做事可不会留下什么小纰漏，更何况是如此明显的失误。
“是的，我用尽办法，得到的答案全是……”葱花有点沮丧，“连国王都不记得阿卜杜拉这个人了。”
“他关注这名死者，只是因为他的死状符合神话传说中被神处罚的那部分。”夜烬燃淡淡地说道，“在神权大于王权的国家里，国王重视神迹很正常。”
在他们眼中，今天在高塔下突然出现死者一事，是真神显灵，这可能意味着他们信仰的那位神祇正在大发雷霆，原因不明。
王爱民撇了撇嘴道：“国王和艾尼丝依然要在明日完婚，婚礼前出了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紧张。”
“对了，白湮昼呢？”夜烬燃后知后觉想起这个问题。
王爱民抢先道：“他比你早起一个小时，一个人跑出去了，我们也不敢拦。”
“好吧。”夜烬燃欲言又止。至少现在巴格拉德还好端端的，他应该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楼下突然传来大门被打开的声音，有人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声很好辨认，葱花站起来道：“昼神回来了，我去跟他说。”
“我也，等等我！”王爱民道。
夜烬燃没有跟着下去，等两人离开这个房间后，他默默打开了自己的系统面板，之前有几条弹窗信息被他最小化隐藏了起来，现在正好处理一下。
【检测到空间通道异常能量波动——】
【玩家编号004，「愤怒」登入副本。】
这类登入提示弹窗，夜烬燃并不是没有见过。如果他在副本开启前进入场景，随后玩家集结完毕登入游戏的话，他就会看见这样的弹窗，从而知道这几名玩家的编号和ID。
但这是他第一次在副本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看见玩家的登入提示。
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名玩家能够进入已经开启的副本，这不符合游戏规则。
而且这串编号……夜烬燃回想起白湮昼，他的编号是008。无限游戏上线十年，所有人都知道一条基本规则，那就是越早成为玩家的人，编号数字越小。
现实中的有关机构可以通过检查玩家编号数来统计如今被卷入无限游戏的人数。
编号较小的玩家，大部分已经死在某个副本里了，存活至今的寥寥无几，白湮昼是其中一位。至于排在008前面的七名玩家，江湖上根本没有他们留下的传闻，大家心照不宣地默认他们已经死亡。
夜烬燃看不见自己的玩家编号，它被用九个黑方块简单粗暴地打了码。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这位004号玩家，这条弹窗的出现时间，正是阿卜杜拉完成那场错误召唤仪式的时候。
当时白光迅速吞没了周围的一切，夜烬燃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弹窗上的内容，就失去了意识。
愤怒，正好和暴怒的时间之神契合。
难道两者之间存在某种联系？
夜烬燃突然想到，004这个玩家账号，也许就是属于这位未来与时间之神的。
成为店主后，他就从各种蛛丝马迹中发现，这场无限游戏很可能不止有人类在玩。外星文明种族，邪神的眷属，乃至邪神本身，都有机会成为玩家。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这次进入副本，服务的对象就不是人类玩家，而是这位真正的天外来客了。
这就能够解释为什么他这次以玩家身份进入副本，没有收到其他三人的登入弹窗，却在此时看见新玩家的弹窗了。
在来自更高维度的玩家看来，他们四人也属于NPC行列，准确来说，是玩具的一部分。
阴差阳错下，他仍在履行主神安排好的职责，自以为偷偷旷工旅游，实际被骗来出差。
好狠毒的邪神上司！夜烬燃攒紧了拳头。
“喂！我听他们说你醒了，怎么不出来？”
房门被人敲响，白湮昼漫不经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第046章 金沙如逝（23）
夜烬燃邀请白湮昼进入了房间, 然后反锁上房门，使用了几个屏蔽声音和监视的道具。
白湮昼好奇问道：“你准备在这里偷偷揍我一顿？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我没有这么无聊，”确认房间内的隐私能得到足够多的保障后, 夜烬燃转过身，“我有重大发现想告诉你。”
白湮挑起眉：“有什么事情连他们也不能听？”
“不是他们不能听，”夜烬燃停顿一下, “是只有你能给予我价值对等的情报。”
“所以，这又是你和我的秘密交易。”白湮昼在床边选了个位置坐下，饶有趣味地抬头看向夜烬燃, “这次你想得到什么？”
夜烬燃在他身旁坐下，他并不是很介意有人坐在自己床上，更何况这里只是暂住几天的客栈，并不是他家。
“关于编号排在你前面的几名玩家, 你了解多少？”
白湮昼眼珠子一转，道：“换作以前, 我会以为你在明知故问, 不过现在嘛……你真不知道？我恰巧研究过一阵，可以告诉你。”
夜烬燃擦了下鼻尖, 莫名有点紧张：“那就好, 我想说的也是他们的事。你先讲。”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肯吃亏。”白湮昼幽怨地说了句。
不过他没有拒绝，在思索几秒后便说道：“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排在我前面的几人到底是谁，因为我平时没什么事情做, 就去调查了。这种隐私信息很难查到，不过花了几年时间，我还是找出了点线索。”
白湮昼突然凑得很近, 夜烬燃能从他那双眼睛中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乌黑长发披散, 像是无害的羔羊。
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破坏了有安全感的社交距离，让他有点难以招架，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他们是内测玩家，在无限游戏公测后，这几个账号就没有再被使用过了。”
白湮昼咧嘴一笑：“所以我算是公测后第一位注册的玩家了，名副其实的开服遗老。”
夜烬燃：“……这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不过能在进入无限游戏后存活十年之久，确实挺值得骄傲的。
白湮昼又拉远了距离，好像刚才只是在逗他玩：“好了，我讲完了，你要说什么？”
夜烬燃整理了下情绪，让有点失控的心跳平复下来，然后道：“昨天我看见004号玩家了。”
他绝对没有在害怕白湮昼，绝对没有。
“你确定吗？”白湮昼收起了笑容，声音也变得严肃了不少。
夜烬燃笃定地说道：“没错，我在后台能看见登入记录，玩家编号004，登入了<金沙如逝>。”
他隐瞒了一部分，没有将玩家ID和关于祂身份的猜测说出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白湮昼听完这段话后，眼眸中的颜色加深了几分，宛若鲜血的猩红，带着一种令人沉醉其中的癫狂。
“十分遗憾，不能再陪你玩下去了。”白湮昼冷冷地对着夜烬燃说道，“我要马上结束这个副本。”
夜烬燃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屠城，失去了燃料，装置自然就会停止运转。如果没有人能逆转沙漏，这场循环游戏就结束了。”白湮昼轻描淡写地说道。
夜烬燃开始后悔找白湮昼谈话，他怎么还是要对这里的NPC下手，执念这么深吗？
白湮昼明明在笑着，却让人感到阴森的寒意：“我不想让祂们如愿以偿，店主，这是优先级最高事项。如果你想阻止我，就来试试看吧。”
夜烬燃深吸一口气，尽量冷静道：“我不是想阻止你，而是让你再考虑清楚一点。我和你，葱花和鹤然的狗，都在洞穴里接触壁画时，还有探索高塔的时候，潜移默化中获得了对时间之神的信仰。就算你杀了城里的人，我们四人中也有可能会有一位被抽去填充祭司的位置。”
“我不可能向祂祈求，逆转时空。”白湮昼满不在乎地说道。
夜烬燃道：“是的，我也认为自己不可能。但你别忘了，祂可以修改人的记忆，当所有人都死去时，我不知道自己的记忆会变成什么样子。”
白湮昼不以为然：“我们不会受到影响。”
“我们会，你还记得阿卜杜拉长什么样子吗？”
白湮昼沉默了。
夜烬燃知道自己的话起了效果，别说是白湮昼，连他现在也有点不记得阿卜杜拉长什么样子了，好像有一块橡皮擦在脑海里抹去记忆的留痕。
之所以没像NPC一样迅速遗忘，充其量是因为他们作为外来者，受副本诡异的控制不大，影响没这么快波及到他们。
而且这几天玩家和阿卜杜拉接触的时间太多了，就算想全部抹去也没这么容易。
夜烬燃有主神的庇护在，按理来说诡异的任何手段都不会对他起效，但时间之神是个例外，祂是和主神同等位格的存在，只能相互制约，无法完全压制。
夜烬燃担忧如果白湮昼杀掉了所有人，他的记忆会在短时间内被大幅度扭曲。如果下一个被推上高塔的是他自己，后果不堪设想。
葱花说得没错，他的理智岌岌可危，正在向疯狂的深渊倾斜，不断接近着那些不可名状的神祇。在不自知的时候，他的思想已经被侵蚀得千疮百孔了。
另外两名玩家不可能是系统商店店主的对手，而白湮昼的胜算未知。夜烬燃不想迷失，他也不想队友无法平安离开这里。
“不错，”良久后，白湮昼轻快又满足地笑了，“你说服我了，但你最好给出一个新的解决方案，不然我还是会按照我设想的去做。”
夜烬燃开始有点理解白湮昼的喜好，试探着说道：“你不是很讨厌祂们吗，既然祂要我们忘记，那我们偏偏要记住。”
仅此一次，我也陪着你一起叛逆好了。
“而且要让所有人记住。”
白湮昼有点惊讶地抬眸，看见黑发青年脸上挂着悠然的微笑，如春风和煦。
夜烬燃的想法很简单，他要让所有人记起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这位伟大的巫师不应被时间抹掉存在过的痕迹。
在他生活的那个世界里，即使巴格拉德和这片地区周边的文明都被淹没在漫漫黄沙之中，阿卜杜拉的名字依然随着他的著作《死灵之书》流传千年，被人们铭记。
尽管这是个禁忌，污秽邪恶的名字。
“你想把正确的历史嫁接到这边？”白湮昼摸着下巴，“我小看你了，原来你有这么大的能耐。”
夜烬燃轻笑一声，摇头道：“我可不会。但我擅长别的事情，比如跨界经商。”
他当然不会把《死灵之书》批量印刷卖给这边的人，让黑魔法知识大范围传播，那样全世界都会乱套的。
可是他能向巴格拉德的人们展示另一件道具。
夜烬燃带着一丝自满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道具体系在任何世界观下都能正常运行吗？”
无限游戏中副本众多，包罗万象，空间通道连接着不同的平行宇宙，它们拥有截然不同的法则。
一件物品，如果不经处理就放入另一个世界，大概率会变异，甚至失效崩解。因为不同世界中，物质和能量的存在形式，微观粒子的排列可能天差地别。
系统商店就是一个对物品进行有效化处理的中转站，夜烬燃能保证任何道具经过他手就能在任意世界中发挥出正常的作用，不受当地规则的影响。
他在刚进入<金沙如逝>时，启用了一件超长持续型的道具。
B级道具<通关记录仪>。
这个隐藏起来的摄像头一直在忠实纪录着玩家在副本中的一举一动，录下每个精彩瞬间。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他们和阿卜杜拉接触的时间。
夜烬燃打算将之前的录像截取出来，播放给巴格拉德的人们看，虽然在古代没有电影这种东西，但伪装成神迹就很好让人信服了。
眼下正好有个展示录像的绝佳机会。
“明天是祭典，也是婚礼日，我准备请所有人欣赏<通关记录仪>里的影像。”夜烬燃道，“你应该记得，我在刚到沙漠的时候开的。”
白湮昼顿时领悟了他的意图，露出了赞成的目光：“不错的提议。”
有什么事情比在别人的婚礼上播放新人的黑历史更加刺激的呢。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夜烬燃相信巴格拉德的人民一定对这场惊天大瓜很感兴趣，就算不相信也会牢牢记住当事人的脸。
“咳，这样做有点不道德，”他按压住良心不安的感觉，“但总好过你把他们都杀了。”
让所有人想起阿卜杜拉，并不能直接解决沙漏循环的问题。
夜烬燃的真正目的，是让艾尼丝感到彻骨的痛苦。
荣华富贵的纱丽被扯下，童年挚友的悲剧死亡，国王的质疑，民众的议论……
这一定会是她最不愿面对的噩梦。
没有了那颗血红多面体晶石，仍然有别的东西能当作请神术的消耗品，那就是艾尼丝本身。
到了那个时候，夜烬燃想，那位邪神上司一定会对他献上的这件作品非常满意。
自从他决定陪白湮昼一起进入副本，系统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主神一直没有给他新的工作指示。他现在明白了，任务早已被安排好，主神高高在上注视着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
游戏和游戏工作者的任务，就是取悦玩家，夜烬燃要做的，就是在这场游戏中给予祂们足够多的正反馈，从而得到来自玩家的“打赏”。
接下来，外神遗留的问题就让外神来解决。
第047章 金沙如逝（24）营养液600加更
今日, 国王将迎娶高塔上的圣女，这位传说中神眷者，终于要在世人面前展现她超凡脱俗的容颜。
全城上下都沸腾了, 期待与兴奋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这将会是一场在真神的注视下，最盛大的婚礼。他们的名字将永远铭刻在历史上，这段爱情会得到永恒的传颂。
从客栈中出来, 被迎上马车的四人同样很兴奋。
“所以你打算怎么播录像？”马车上，葱花好奇地抓着夜烬燃问道。
夜烬燃默默按下了她的手：“先等个好时机，你们不想吃顿好的吗？”
婚宴上的饭菜丰盛又美味, 此时不蹭饭更待何时。
葱花撑着下巴道：“唉，又要吃别人家东西又要破坏婚礼，这下我们岂不是站在道德制低点了。”
王爱民满不在乎地嘟囔道：“有啥好纠结的，你们一个个在别的副本里给NPC的家清场的时候也不见你们有犹豫一下啊。”
“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 ”葱花为自己辩驳，“我从来没有抢劫过NPC好吧。”
“那妙手呢？”王爱民不死心地问。
这是盗窃的委婉说法。
葱花沉默不语。
很多决定剧情走向的关键道具, 重要线索, 都要从NPC身上偷盗而来。在无限游戏里，玩家没有什么法律意识, 他们也从不遵守当地的法律, 蹲了牢子就想办法越狱。
马车行驶入皇宫中，宴会的地点并没有变动，作为唯一到场的外国使臣, 他们受到了巴格拉德人热情似火的接待。王爱民本来不太适应这种场面，几番下来后也习惯了，趾高气昂地走在前头。
因为缺少了艾尼丝的引荐, 这一次巴丝玛并没有带他们前往宾客席的最前端落座，而是在靠中间的位置, 还好不影响视角，拿取食物同样方便。
刚坐下，葱花就讨论起上次未完的话题：“所以我真的要上去跳广播体操？”
“不然呢，难道你会跳广场舞？”王爱民上下打量着她。
夜烬燃默默干饭，没有说话，他不像另外两人那般精力充沛，要尽可能保存体力。而且，自从他意识到天空中带有恶意的视线来自于谁后，他的好心情和干劲就消失了大半，谁都不会喜欢在老板的监视下放假。
异国他乡的美食能暂时压制住他心中的烦躁。
不知是否察觉到了夜烬燃异样的安静，白湮昼同样没有参与到讨论中，他也对桌子上的食物不屑一顾。思索片刻后，他悄悄用藏在桌下的手给自己注射了一针药剂。
“营养液？”夜烬燃眼角余光看见，问道。
白湮昼随手将空针筒一抛：“是啊，你店里买的，我很喜欢，经常在副本里用。”
夜烬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能正常吃饭的话谁会靠打针代替餐食啊，白湮昼果然脑子不太正常。
白湮昼似乎注意到夜烬燃不解的目光，耐着性子解释道：“方便快捷，占地方又小。在副本里闯荡的时候很少有机会好好坐下来吃饭，习惯就好了。”
“明明还有口服的啊……”夜烬燃忍不住小声提醒。
“你要不试试看那味道是人能吃的吗？还不如打针，这种痛感对我来说都比不上被蚊子叮。”
夜烬燃用微笑掩饰尴尬：“我会跟供货商反映一下。”
白湮昼桌前的食物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饥肠辘辘的王爱民本想伸手过来，又迫于气场的压力不敢轻易靠近。
“你是怕这里的东西有毒吗，一直不吃。”夜烬燃问道，他当然知道这不是理由，毕竟一周目的时候已经验证过了宴会的食物是安全的。
白湮昼平淡道：“没胃口。”
“你这样不给国王面子，我怕他注意到这边来……”夜烬燃担忧地看向上方。
他恰好和国王投来的视线撞上了。
“如何，是食物不合胃口吗？”国王温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在大殿中格外清晰。
夜烬燃连忙回答道：“不是的，我这位朋友……他因为即将见证贵国向神明祈福的仪式而激动不已，就连食欲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原来如此。”国王意味深长道。
白湮昼听完夜烬燃的说辞后，不满地啧了一声。
好在尴尬的气氛被下一环节的到来迅速化解，国王站起身，庄严地宣告道：“吉时将至，圣女已在通天塔之上等候许久，诸位，请随我一同登塔。”
再次用废话时间避免了被当作贡品送上去的命运，葱花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看向夜烬燃。
她本以为夜烬燃会在赠礼阶段将录像当作礼物献上，不过他一直没有行动，让人摸不透心思。
夜烬燃眼神一凝，轻声道：“走吧，我会在离神最近的地方，揭露这一切。”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跟随着国王的脚步走向巴格拉德的中心，通天塔。塔楼外的螺旋楼梯很窄，人们被强制排成一行，因为这次没有受邀坐在首席，四名玩家被挤在一群皇室贵族后面，等候了十几分钟才终于踏上楼梯。
过了好一阵，他们终于抵达了塔顶的祭坛。
艾尼丝位于祭坛的最中央，盛装出席，身上挂满了金银首饰，镶嵌着火彩夺目的宝石，这些装饰物对于她纤细曼妙的身体来说似乎有些沉重，但她站得笔直。
她在所有人的目光包围下，缓缓向迎面而来的国王行礼。
“陛下，我已经准备完毕。”
国王微微颔首，眼神中透出一丝得意：“那就开始吧。”
今天是这个国家的婚礼之日，也是祭礼之日。
为神传达旨意的圣女，在塔顶迎着烈阳翩翩起舞。
她的祭祀方式很特别，不像是阿卜杜拉那般通过言语施法，而是用肢体动作调动体内和四周的能量，与宇宙深处的神祇共鸣，传达她的讯息。
夜烬燃知道时机已到，在系统界面上点击几下，结束了<通关记录仪>的运行，调出那段录像。
他之所以一直回避葱花的询问，就是因为他播放这段录像的方式有些特别，不能让其他玩家察觉到。
环境中的魔力随着艾尼丝的舞步开始沸腾起来，燥热不安，夜烬燃借机念出一串使用古老失传语言编织的咒语。
据传这种法术来自某位深居海底的旧日支配者，能将人拉入不可思议的梦境之中。
夜烬燃本想用精神暗示直接投射影像，但他还做不到如此大范围地行使这项能力。他改变了一下策略，将这几日的经历编造成梦境，让巴格拉德的所有人共同欣赏。
一时间，众人昏昏沉沉，感觉自己无法对抗睡意，即便再怎么努力，也抵挡不住从耳边涌来的诡谲音符。
他们沉入了一个庞大的梦中。
金黄的沙砾从细长的洞口中流出，通天塔时而上升，时而下沉。在高塔顶端的房间中，大祭司阿卜杜拉彻夜向太古永生者祈祷，寻求和爱人一同追寻真理的道路。
在万众瞩目的祭礼日，虚幻的大门在天穹中徐徐展开，万物皆被倒置。
他们听见了大祭司的呐喊，目睹那具身体被从天而降的银白锁链捆绑，在火焰中痛苦挣扎。
艾尼丝的动作停在了最后一个舞步上，此时她向上递出双手，似乎在拥抱什么，又像在渴求什么。
“我……”
一行热泪从她眼角落下，划过沾染了脂粉的脸颊。
仍然保持站立，没有沉入梦中的人，只剩下四名玩家，还有祭坛上的艾尼丝。
她嘴唇张开又合上了几次，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紧紧闭上双目。然后，她缓缓抬足，走到阿卜杜拉曾经站过的那处高塔边缘上。
“真理……是什么样的呢。”
她喃喃低语，睁开那双饱含泪水的眼眸，然后义无反顾地纵身一跃。
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让王爱民浑身一颤。
“她，她跳下去了！”王爱民颤颤巍巍地指着那边，“你们看到了吗？”
葱花沉重地点点头：“嗯。”
她知道这场悲剧的结局是谁在推动，她不愿意去细想。
作为罪魁祸首的夜烬燃没有再将视线投向艾尼丝坠落的位置，而是望向天空，眯着眼直视耀眼的太阳。
都做到这种程度了，祂应该有所表示了吧。
“主神，”夜烬燃用仅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呼唤道，“我请求您降临于此。”
为何迟迟不肯现身，是献上的痛苦与绝望还不足以令您满意吗。难道，还要他去折磨更多的人吗？
夜烬燃的心沉到了谷底。
措不及防地，蓝光一闪，系统的提示弹窗跳出。
【玩家编号001，「傲慢」登入副本。】
一把漆黑的巨型镰刀划破了空间，从裂缝中缓步走出降落在祭坛上的女人，身穿如鲜血般殷红，如蔷薇般华丽的宫廷舞裙，束腰勾勒出优美的线条，精致的蕾丝手袜包裹着双臂，十指修长。
她轻蔑的视线扫过前方，双唇勾起一抹危险又诱人的弧度，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优雅高贵的气息，让所有面见她的人，脑海中都只剩下两个念头——追随她，臣服于她。
夜烬燃不自觉低下头颅，本能地不敢去直视，因为他的身体依然记得上次分崩离析的痛苦。
是祂，是祂来了！
红衣的女王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不轻不重地用曼妙如歌的声音开口了。
“做得不错。”
第048章 金沙如逝（完）
“我靠靠靠这谁啊！”
王爱民吓得连连后退好几步, 险些从塔顶摔下去。
葱花双腿发软打颤，几次欲跌倒在地，靠着顽强的意志才勉强支撑住自己。
白湮昼的眼神冷冽如冰：“玩弄众生的神, 你终于肯出现了。”
站在他们面前的，无疑就是创造了这场无限游戏，将世界各地的生命卷入其中的主神。祂眼中丝毫没有倒映出其他几名玩家, 仅仅注视着夜烬燃，挥挥手用一股无形的力量抬起他的头颅。
“为何不肯直视我，”祂的笑容中只有戏谑与冷漠, “为了照顾你可怜又脆弱的精神，这次我可是专门变化出人类丑陋的外形了。”
夜烬燃苦笑一声，被迫看着不远处的红衣女王，现在的样貌确实和他初见的那时截然不同, 至少不会让人当场殒命了。
他的脖子被那股力量紧紧掐着，呼吸有些困难：“我……尽量。”
对抗本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这次你呼唤我, 所为何事？”祂仁慈地放松了一些力度, 明知故问道。
夜烬燃瞥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白湮昼，心情复杂地说道：“我不知道您与万物归一者达成了什么协议, 但是我请您协助我阻止祂。”
“事实上我一直在与祂对抗, ”红衣女王语气轻快又愉悦，“不然祂早就把伊斯人留下的满地垃圾给清扫干净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让祂同意陪我一起构造这个副本。”
一道冷风袭过，白湮昼竟闪身来到红衣女王身侧, 在所有人做出反应之前，抽出一把□□瞄准头部抵近射击。
没有人可以躲过这一击，可他面对的不是人类。
红衣女王连眼神都没有施舍一个, 骤然逼近的偷袭者就被按下暂停键般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白湮昼的眼眸中暗流涌动, 咬牙切齿地怒视夜烬燃。
夜烬燃既有些心虚又无奈，他也不想瞒着白湮昼召唤主神，可是之前白湮昼不也在他不知情的前提下引出了暴怒的时间之神吗，以牙还牙罢了。
他无视了旁边惊疑不定的玩家们，向红衣女王恭敬地说道：“您宽厚善良，一定不介意我为了自保赢下这场游戏的，对吧？”
“看来你很有自信。”红衣女王缓缓走近，扬起轻盈的暗红裙摆。
夜烬燃叹了口气，刚才他又透过白湮昼的眼睛看到了自己，这让他想起了初入<金沙如逝>这个副本时那种兴奋的悸动。
之前的三次，白湮昼是怎么赢下来的呢？
“我猜，您和祂的协议是，借助这段环状的时空困入大量玩家，祂可以不断获得献祭而来的生命力，您也能从中品尝到最喜爱的绝望。”夜烬燃凝视着那张艳丽危险的面容，即使恐惧感没有全部褪去，心跳也放缓了几分。
红衣女王不置可否，充满兴致地聆听着。
夜烬燃现在不敢去看白湮昼，但他知道白湮昼一定不会选择牺牲自己向神借力这种竭泽而渔的方式通关副本。
所以，他默默打消了献祭自己换取主神怜悯的想法。
“至少我成功将您喊来了，”夜烬燃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并不太好看的微笑，“告诉我打破这个沙漏的方法吧。”
对于主神来说，破坏它轻而易举，但他想试试用自己的力量去解决问题。
红衣女王的声音有种蛊惑人心的魅力：“毁了它，这个副本也会彻底崩坏。”
被困在沙漏里的人，可不会回到正确的时空中。
夜烬燃平静地说道：“没有关系，您若不愿意说，给点提示也可以。”
红衣女王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了白湮昼身上，祂必须维持着限制，不然这只有点麻烦的小虫子会随时寻找机会向祂攻击。
夜烬燃思索了一下，道：“我明白了，这就是您的回答吗，那么……很抱歉我要破坏您的游乐场了。”
“等一下，”王爱民的脑子还没能转过来，“咸鱼，你知道该怎么停下循环了？我们要赢了是吗？”
葱花并不像王爱民一般乐观，在主神出现后，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不愿意错过任何一点信息，经过一番头脑风暴后，她大概明白了现状。
副本被毁，所有人都会死。
无限游戏里的NPC并不是被设定好的程序，他们是生活在异世界的活生生的人。一旦破坏了邪神的游戏，他们就会随之消亡。
放任沙漏继续运行，巴格拉德的生命力会被逐步吸干，破坏沙漏，巴格拉德将被无序的混乱吞噬。
无论玩家如何选择，人类都没有生还的可能性。
主神没有给他们留下第三条路，这就是绝境副本，进入即迷失。
葱花看向了自己的队友，那位似乎刚进入游戏，却和主神有着某种关联的黑发青年，她完全理解了，带着沉重的心与一丝希冀说道：“如果按照邪神制定的规则来玩，我们当然不会获胜，绝境没有解法。在祂的操控下，玩家任何尝试拯救巴格拉德人的行为都是徒劳无功。”
王爱民一怔，恍然大悟道：“我们本就拯救不了所有人……”
“是的，我们不该是为了救人而来，而是为了终结这场错误才来到这里。”
葱花冲着夜烬燃大声喊道：“打破沙漏吧，让祂尝尝一败涂地的滋味！”
“讨论完毕了？”
红衣女王再次扫视众人，语调宛如弦乐器合奏出的古典乐章，优美婉转又带有厚重感。
“这里已经是个独立的世界，一旦从源头被破坏，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包括……你们。”
有那么一瞬间，葱花感觉眼前女人的长发化作一条条剧毒的蛇，密集地盘踞在祂的脑袋上，争先恐后地朝前不怀好意地吐着信子。
华贵的外表下，潜藏着腐烂恶臭的污秽，宇宙间最极致的混沌。
在神明冰冷的注视下，夜烬燃回头朝大家温柔地一笑：“没关系，我会带你们出去。”
他的系统商店，可没这么容易坏掉。
红衣女王转身离去，漆黑镰刀向下挥动，切开一道新的裂缝。祂的身形沉没在翻涌的黑暗之中，就像糖霜溶解于水，精致美丽的外表彻底崩解了。
恐惧的源头终于离去后，在场的人才重获了身体的掌控权，所有人长舒一口气。
白湮昼垂下了手臂，凌乱的银发遮住了他的侧脸，从夜烬燃的角度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许久后，他用带着一丝疲倦的声音问道：“你要去哪里？”
夜烬燃道：“街上。”
此时此刻，巴格拉德的人们仍在沉睡着。
他们停留在各处，在天地间入眠，对即将到来的毁灭浑然不觉。
四名玩家踏着螺旋楼梯一步步向下，在这巴格拉德的最高处，可以俯瞰整座城邦，看见每一个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孔。
夜烬燃走在最前面，步行来到了国王曾带他们游览的那条街道，两侧的店铺现在格外安静，再无人吆喝。
他走到了那家原本是唐国瓷器店的店铺前，这里人去楼空，后面才来的烤鸡店老板不知所踪，连烧烤架都没留下。
“现在这里是系统商店的实体店了。”夜烬燃心想着，抬起头打量一下店面。继任以来，他一直使用着前代店主留下的实体店，还从未自己建立过。
他跨步走进店内，如同穿过一层水幕，隐隐感知到自己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不一会儿，崭新的货架在两边显现出来，上面放满了来自唐国的陶瓷制品，丝绸与茶叶。
葱花半信半疑地跟在后面走入店内，没想到一进来眼前的场景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不禁惊呼道：“咸鱼！你把我们带到哪里去了？”
“你有听过那个都市传说吗？”夜烬燃转过身微笑道，“藏在副本之中的系统商店。”
王爱民小跑进来，眼睛止不住地到处乱晃：“哇塞，这竟然是真的吗？我听过我听过！我上次进副本的时候就碰到过呢！”
他正要触摸某个瓷瓶，被葱花一把将手打了回去。
“喂你疯了，小心弄坏了把你卖掉都赔不起。”葱花神色有些紧张，她第一次亲历这都市传说，可不想出什么岔子。
白湮昼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入。夜烬燃只好又走到外面去，问道：“你怎么了？”
店铺内外有高度差，此时白湮昼要抬起头才能与那双金色的眼睛对视：“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夜烬燃感到有些好笑，同时萌生出一丝报复成功的快感：“你跟我说过，BOSS战地点在通天塔。”
高塔的升降显示着时间的流逝，就像钟表上的指针。它是巴别塔，是神之门，连接人类与神明的桥梁。
位于沙漏的中心，它是最为重要的阵眼。
“是你要把它留给我的，那我就收下了。”夜烬燃轻笑道，“你就在店里好好待着，等我的好消息吧。”
当红衣女王看向白湮昼的时候，夜烬燃就明白，答案就在他身上。
那时他迅速回忆起在副本中和白湮昼相处的点点滴滴，最终抓住了一闪而过的灵感。
白湮昼惊讶了一瞬，然后释然地笑了，伸手拨开挡路的夜烬燃，走进这家店铺里。
夜烬燃最后朝门内嘱托了一句，让他们不要乱跑，然后伸展了一下手脚，准备执行计划的下一步。
他要毁掉这座八层高的石塔。
对于一位人类来说，推倒这么高的石塔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不过他还有大量的道具可以使用。
夜烬燃打开系统商店页面，津津有味地挑选起道具，最后选定了一辆载具，将它具现出来。
这是一台巨型推土机。
两个夜烬燃的身高叠加起来都没有它的一个轮子高，就算放在现代也是个庞然巨物。
夜烬燃极度怀疑白湮昼当初就是开着类似的工程车辆把A国城市地下全挖通了。
他废了好一番功夫才爬进驾驶室，还好这里是按照正常人类的体型设计的，不影响使用。
看着面前一大堆按键和旋钮，夜烬燃在思考两秒后决定全部启动。
于是在晴朗的白日下，这台推土机的车灯被开到最高亮度，整台机子发出嗡嗡的响声，剧烈地震动起来。
忘了说，他没有驾照。
无证驾驶的夜烬燃一狠心，随机选择了脚底下的某个踏板踩了下去。在推土机发出抗议的声音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没松刹车。
又折腾一番后，它终于缓慢地起步了。
虽然行驶速度并不快，但它能提供的力量是极大的，足以撼动山岳。
夜烬燃开着推土机来到通天塔旁边，像推倒小孩子的积木一样将车辆直直撞了上去。
另一边，葱花走到了店铺的边缘，虽然谨记嘱托没有踏出这片范围，但还是好奇地向外面望去。
她看见了——完美无瑕的天穹突然出现了一丝裂缝，那道裂缝不断蔓延扩大，分化出更多细小的裂痕，而损坏最严重的地方，露出了一片深蓝近黑的区域，上面点缀着不停闪烁的繁星。
她终于理解了那句歌词，为何说满天的星星如同一眨一眨的眼睛，它们就像是天上的观众，无论何时，一直俯视着大地上万物生灭。
有什么大物件轰然倒塌的声音传至耳边，葱花心中一紧，下意识扶住门框。
突然，数不清的沙砾顺着裂缝倾泻而下，伴随着裂缝的扩大变得越来越多，如同一场暴雨降临在巴格拉德的上空。
如黄金般的色彩覆盖了这座城邦的每一处，将它变为了金色的海洋。
系统商店内，三名玩家的视野也被这种色彩完全填充，星辰的光芒愈发闪亮，让这场戏剧落下帷幕。
葱花轻叹一声，闭上双眼等候结局。
她没有说出最后的一声再见，因为已无人倾听。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金沙如逝>True End——埋葬在时光之中】
第049章 主神领域
夜烬燃艰难地将自己的意识从无尽的混沌中抽出, 全身骨头像散架了一样，每一块肌肉都酸痛无比，头痛欲裂。
他的身体好像坏掉了, 再一次的，在经历了世界的崩塌过后。
痛苦是自灵魂深处而来的。
唤醒他的，是一人断断续续的掌声。
夜烬燃猛然睁开眼, 看见自己正趴在一张长桌上，而长桌的另一端，用悠闲的姿势坐在高背石椅之上的, 是一个通体墨黑的人。
祂身穿整洁笔挺的黑色西装，气质如同西方的贵族老绅士，除了衣物部分，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处不是黑色的地方, 看不见皮肤的肌理和脸上的五官，但夜烬燃觉得, 祂一定是笑着的。
“恭喜你, 就在上一刻，你完成了一项壮举。”
黑色之人的上半身稍微前倾了一些, 祂仿佛被某种烟雾或粘稠物质包裹, 吸收掉周围所有光线，比黑洞更加深邃。
“你的组合包销售额突破了十亿大关。”
夜烬燃直起身子，勉强地笑了笑, 暂时累得无法出声。不用猜他也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谁，那种混沌邪恶的气息不可能属于除祂以外的任何生物。
在通天塔上出现的红衣女王，估计是主神操控的玩家账号「傲慢」的角色形象, 而长桌彼端的黑色之人，不知又是祂何时心血来潮捏的人形化身。
“我可怜的小朋友, 你好像有点疲惫，”祂轻轻挥手，“我准许你开口，来吧，说出你渴望的奖赏。”
夜烬燃感到一股热流涌入五脏六腑，穿过每一根血管，用一种奇妙的方式驱散了疼痛，力量重归于身体。
他终于有能力讲话了，不过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感谢您的夸奖，不过这只是商店更新的一个开始。我想，您专程过来，不是为了通知我这件事的吧？”
“你就那么确信我会救你？”
夜烬燃毫无感情地说道：“啊……因为我知道您最仁慈宽厚了，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说这句话不知道要掉多少功德。
黑色之人发出阴森的笑声：“呵呵，尽情赞美吧，也许我会考虑在惩罚你的时候不夺去你的声音。”
夜烬燃道：“这次您不也玩得挺开心的。”
“是吗？可多亏了你，我精心准备的绝境副本彻底坏掉了，本来它可以吸收更多的玩家，我这边损失惨重啊。”黑色之人惺惺作态地哀叹。
夜烬燃对祂的情感已经逐渐麻木了：“需要我赔偿吗？”
“这是理所当然的，我的朋友。”
黑色之人用两手托着下巴，兴致盎然地说道：“你也发现了吧，白湮昼这个玩具，很有意思。”
“……”夜烬燃可不敢像祂一样把危险分子当成玩具。
黑色之人语调兴奋地说道：“我想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玩法！我要诱骗人类将他拔除，等他们意识到他可能是唯一会对我造成麻烦的人，而他们亲手丢掉了希望时，那表情一定会很有趣的。”
夜烬燃不明所以：“那么，在这个计划里我需要做什么？”
“我并不讨厌用化身和人类打交道，”黑色之人的语气稍微平缓了一些，“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有点厌倦。既然有你代劳，我为何要亲自动手？”
夜烬燃算是明白了，祂想要那个结果，又懒得自己去布局操作。
问题是主神未免也太信任他了吧？
夜烬燃略显苦恼地回答：“我感觉自己没那个本事诱骗全人类去针对他。”
白湮昼的仇家还是不少的，但支持者更多，慕强是人类的本能。不少机构和组织都深知他对人类的重要性，在副本中尽量不与他起冲突。
夜烬燃在现实中只是个小透明，本身社交圈子就极小，做不到引导舆论。
“嗯……鉴于你是新手，我不介意给你一些指导。”黑色之人用玛瑙黑的食指敲了敲桌面，“你去加入异常调查局吧。”
夜烬燃瞳孔猛然紧缩
异常调查局。
这是华国为了管理无限游戏相关事宜而建立的部门，致力于减少主神对现实的影响，在异常事态中保护民众，同时与信仰主神的邪教对抗着，只不过管辖范围仅限华夏地区。
他们偶尔也会和各国各地区的组织合作，相似的存在还有总部位于A国的密大，樱花国的肃正部等等。
夜烬燃倒吸一口凉气，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主神逼着考公。
黑色之人嗤笑一声，慢悠悠地说道：“就从他们开始。”
白湮昼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华国人，他也是在华夏区服活动的，先让他被异常管理局敌视，效果最佳。
夜烬燃内心在尖叫，我不要当间谍啊！
可是迫于邪神的压力，他不得不从，只好先答应下来，至于之后如何阴奉阳违，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想必白湮昼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找机会把他脑袋给拧下来。
“好好好，收到。”
要多敷衍有多敷衍，再加上一段社畜语录，夜烬燃掩饰住心中的万马奔腾，脸上很敬业地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和恐慌。
和这些匪夷所思的诡异接触久了，他的心理素质也被慢慢锻炼起来。
黑色之人似乎根本不在意他态度如何，随口布置完任务后就提起了另一件事：“你的改革给我带来了一些灵感，我想在系统商店中加入转盘系统一定能给这场游戏锦上添花。”
夜烬燃：“？？？”
主神大人，您冷静！
这可是转盘！万恶的资本家手游糟粕！
“概率总是让人心潮澎湃，不是吗？”黑色之人小幅度地挥了下手，“你去做个新功能的方案，一周之内我要看见。”
夜烬燃摸了摸胸口，努力平复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有良心固然重要，但丢掉良心，就能赚得更多了。
反正现在的年轻人多被转盘和抽卡功能荼毒过，一来二去早就习惯了，应该不会介意再来一点。
主神在这方面极其宽容，祂想要的根本不是人类的金钱，所以系统商店赚到的所有钱都会进入夜烬燃的账户内，还不用缴税。
都要为邪神打工了，收益不高点谁愿意干。
“我会去做的。”这次夜烬燃回答的语气肯定了许多。
黑色之人身边环绕的黑雾浮动变化了一下，仿佛笑声引起的共振。祂拍了拍手，夜烬燃视野所及的地方开始崩塌，如同被打碎的镜面，预示着梦的解体。
回归现实前，他听见最后一句话。
“期待你的好消息。”
夜烬燃在卧室中醒了过来，顺手拿起手机查看时间，从他进入<金沙如逝>起到现在一共过了72小时。
不同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更何况那边还是黑幕和时间有关的副本，出现这样的差距很正常。
<金沙如逝>TE结局全球首通达成，系统发布了滚动横幅公告，所有拥有游戏系统的玩家都能第一时间看见。
不出意外的话，论坛此刻已经炸翻天了，当代网民手速非常了得。
夜烬燃没有急着去看别人的评价，出于一种好奇和紧张，他在系统上查找到白湮昼的个人页面，查看他的状态。
【正在游玩中……】
好家伙，这世上竟有如他一般敬业的人！
这前脚刚从绝境副本里出来，后脚就踏入新副本了，夜烬燃甚至没赶上他匹配队友的过程。
就算无限游戏再好玩，也不至于连轴转待在里面吧？
夜烬燃又动用系统权限查找白湮昼进入了哪个副本。
【副本<解冻的友谊>】
【简介：坐落于A国某地郊区的恩典综合医疗中心以善于治疗疑难杂症和延缓衰老闻名于世，但近日，有不少关于非法器官交易和医疗事故的黑料传出。对此，怀抱着不同目的的人们开始潜入这家私立医院进行调查。】
【Lost率：50％ 】
【难度评级：中等】
好低的难度，夜烬燃感叹道，他基本光看简介就能猜到里面的故事，俗套又无趣，大概白湮昼刚经历完绝境，想借机给大脑放个假，才选了这个副本吧。
这是个老副本了，因为内容简单，运行又从未出什么差错，光靠线上系统商店就可以应付，所以夜烬燃并没有深入了解。
他印象中这里是主神选定的一处工厂，会产出一些量产型道具。
夜烬燃扫了一眼系统界面，没有任何主神发来的工作指示，很好，他暂时可以摸鱼。
点了个外卖后，他悠哉地打开论坛开始今天的网络冲浪环节。
【标题：恭喜华夏区玩家拿下<金沙如逝>绝境副本TE全球首通！！！】
【1楼：绝了兄弟们，我就知道，会赢的。】
【2楼：前排，昼神牛逼，新秀们也牛逼，好像全员活下来了。】
【3楼：见证历史！葱花姐我向您道歉！】
【4楼：鹤然的狗都这么强，鹤然究竟是何方神圣？】
【5楼：不如问问这条咸鱼是谁，空降昼神的队伍，把绝境当新手本刷，来个大佬解读一下。】
【6楼：战绩已查，玩家ID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历史通关记录——1次。】
第050章 异常调查局（1）
玩家ID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 真名为郑从华的女大学生，在做足心理准备后，踏入了S市的市中心某栋大厦中。
她最近在网上提交了申请加入异常调查局的报名表, 通过了初步审核，准备进入二审面试环节。
在华夏区服，所有已成年且有通关副本经历的玩家都可以申请加入异常调查局, 在官网报名入口提交材料，异常调查局会核验玩家的身份与通关记录，进行初步筛选, 然后将有潜力的玩家邀请至线下开展面试考核。
郑从华在论坛强度讨论中大杀四方，本身的通关履历却并不怎么好，缺乏亮眼的记录，本来大概率会被初审筛掉, 但前两天<金沙如逝>的TE首通帮她打开了异常调查局的大门。
郑从华握紧拳头，悄悄为自己打气。
“诶, 站在这做什么？”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郑从华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挡住了大门：“抱歉！你是……”
她刚回头, 就看见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还有那头独特的乌黑长发，被随意披散在背后。唯一和印象中有差异的，便是那双本该是金色的眼眸, 现在和大部分华国人一样是深棕色，少了分锐利，更显得气质温润如玉。
夜烬燃也愣了一下, 试探着道：“葱花？”
他在以玩家身份进入副本时没对外貌进行伪装，因为怕自己被和论坛上流传的系统商店店主照片对上号, 看来葱花同样没有注意这方面。
“咸鱼？你怎么也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
他万万没想到第一次和认识的玩家面基是在这个时候。两天前，他还好好待在小县城的屋子里，主神贴心地帮忙投递了异常调查局的报名资料，于是昨天他被一通面试邀请的电话喊醒了。
因为刚赚了大笔钱，夜烬燃放弃了轨道交通，选择更奢侈的航空，连夜打包好行李坐飞机来到了S市。
来到这里后，他才后知后觉往返费用好像是可以报销的。
自从余额后边的零越来越多后，他消费前的犹豫也越来越少了。
夜烬燃指着自己道：“我当然是来面试。”
他大概能猜到葱花来做什么，果然眼前的女人点了点头。
“我的名字是郑从华，”她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你想怎么叫我都行。”
两人来到了安检口，保安检查无误后就放行了。再往里面就是电梯间，等候期间，夜烬燃转头问道：“他们约了你几点？”
“三点钟。”郑从华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夜烬燃道：“我也是三点，难道我们要一起面试？”
“也许考场不止一个呢。”
电梯到了，夜烬燃抬眼看了下电梯内的摄像头，闭上了嘴。
多说多错，也许从他们踏入大厦起，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面试官监视着。夜烬燃对被注视很敏感，不太喜欢这种滋味。
除了他和郑从华之外，进入电梯的还有五个人，狭小的电梯一下变得有些拥挤。
夜烬燃离按键最近，他按下了27楼，眼角余光瞥见郑从华没有动，估计是要去同一个楼层。
后面进来的几人陆续按下了6楼，12楼，19楼。
电梯门关闭，缓慢地开始上升，按键上方电子屏幕上的数字不断变动。电梯里站着七个人，没有谁选择在此时交谈，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直到电梯经过了6楼，却没有停下来，几人才感到一丝不对劲。
“这东西怎么了？”要去6楼的那名男人挤到夜烬燃旁边，烦躁地重复按了几下6楼的按键，情况没任何变化。
“啧，又来……”人群中传出一个细小的声音。
一名身穿西装的女士不耐地说道：“我早就想说这里设施落后，我家公司的电梯都换上智能屏幕了，还配语音助手。”
电梯经过了12楼，依然没有停下。
“是不是出故障了？”又有一人挤到按键附近，尝试按下按键列最下方的紧急求助按钮，“喂！有人在听吗？”
那个按键似乎只起到安慰作用，被人按下后甚至没有亮灯。
夜烬燃稍微退后几步，将位置让出给因错过了楼层而比较焦急的几人，他目光转向了别处，电梯的角落，一个稍矮一点的女生站在那里。
这人是熟面孔，因为没有扎双马尾，夜烬燃差点没能认出她来。她就是<南尽村迷雾>中职业探索队的一员，罗茜。
刚才微弱又短小的吐槽声就是她发出来的。
夜烬燃迅速转移视线，没有上去搭话，他不能暴露自己认识罗茜。
电梯经过了19楼，毫无疑问，它再次错过了。
对应楼层的按键没有熄灭，保持着亮灯的状态，不用猜夜烬燃也知道，哪怕到了，27楼，电梯也不会停下来。
众人屏息凝神，看着屏幕上的数字不断加大，最后变成了顶层的100，停顿几秒后，它开始减少。
电梯转变了方向，开始往下移动。
“那个……”狂按6楼按键的男人问道，“你们都是来面试的吗？”
几人纷纷点头，夜烬燃也给出同样的回应。
“看来面试已经开始了呢。”男人叹了口气。
夜烬燃的视线在电梯内来回移动，寻找任何可疑的地方。这无疑是一场考验，异常调查局对他们的突击检查。在副本中，危险随时可能出现，玩家必须具备足够的应急能力，才更有可能活下来。
郑从华说道：“先来了解下情况，我是要去27楼的，你们呢？”
“我跟他一块儿的，去六楼。”一位剃了寸头的女人指了指旁边的男子。
“我们是27楼，”郑从华钻到夜烬燃身边，“一起来面试的朋友。”
电梯运行的速度很快，刚好下降到27楼，没有停下的迹象。
西装女和一位身材臃肿的男性站在一起，她抬了下眼镜，说道：“我们那边通知去19楼面试。”
看来大家的考场不一样。
此时，一言不发的罗茜拨开了人群，走到电梯门前，将手指放在了紧急求助按钮上。
当屏幕上的数字变动为12的那一刻，她按下了按钮。
电梯猛然抖动了一下，夜烬燃提前靠住墙壁，稳住了身体。
其余人就没这么幸运了，有某人失去平衡踩到了谁的脚，几声抱歉同时响起。
电梯门打开，外面黑漆漆一片，没有光亮，电梯中透出的光只够照亮很小一片范围，连是否有道路都无法辨认。
“空间的交点，果然如此……”罗茜低声自语了一句，离开电梯的前一刻回头道，“祝你们好运。”
说完，她的身体没入了黑暗之中。
直到电梯门重重地合上，几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按这个就可以了？”之前狂按6楼的男人跃跃欲试地将手指放在了紧急求助按钮上，当楼层数字变动到6的一瞬间，他饱含期待地用力按下。
无事发生，电梯继续向下。
看来同一个的方法不能使用两次，电梯里众人的神情再度变得沉重起来。
夜烬燃站在了靠里面的位置，几乎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现实中没有系统商店，道具无法使用，他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想应对这种刁难，只能全力以赴。
电梯中有七人，除开罗茜，剩下六人以一男一女为一组，分成三组，安排在三个不同的楼层接受面试。
刚才6楼的男人询问他们时，罗茜并没有点头，她很可能不是来面试的。
她是一个重要的提示项。
夜烬燃回想起罗茜临走时说的话，空间的交点，这意味着什么？
眼下还存在着另一个疑问，面试分组的标准，楼层安排是否还有隐藏的含义。
在他思索时，电梯回到了地面，没有开门，重新向上爬升。
再不想办法逃离的话，它大概会一直这样上下往返吧，这样的想法在几人脑海中冒出。
夜烬燃再次尝试解析罗茜的语气和用词，终于得到了一点灵感。
她提到“又来”，说明她经常碰见类似的事情。既然她并非前来面试，那极有可能她就是此地的常驻人口，异常调查局的在职员工。
没有错，职业探索队的成员以无限游戏谋生，热衷于攻克副本难题，正好能和罗茜的工作对上。
她能如此迅速找到出去的办法，不是因为思维过于敏捷，而是对这台电梯太熟悉了，清楚它的机制。
即便如此，她依然进行了简单的推理，说明出去的“钥匙”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一些智能的电子锁会每隔一段时间自动更换密钥，将新密钥通过软件传送给主人，防止被人轻易破解。
罗茜推理出了12楼对应的密码，所以成功开门出去了。
那么他们要找到的密码，会是什么呢？
“葱花，可以把我抱起来吗？”夜烬燃突然问道。
郑从华茫然道：“啊？”
虽然无法理解，但她还是绕到夜烬燃背后，用力环抱住他的腰，咬紧牙关将他举高了一些。
咸鱼好轻啊，她估量了一下目前承受的重量，感觉以自己的力气还能撑一会儿。
夜烬燃在被抬高后，对着天花板伸出右手，将正在亮着红光的摄像头掰了下来。
第051章 异常调查局（2）
“咸鱼！你在干什么！”
哪怕郑从华是他的帮手, 她也忍不住惊呼起来。
夜烬燃稳稳落地后道：“葱花，你听说过动态难度吗？”
“你是说游戏里那个？我知道。”郑从华暂时联想不到两者之间的关系。
夜烬燃解释道：“动态难度，就是游戏里的挑战会根据玩家的实力水平调整难度, 玩家越强，难度越高。虽然目前无限游戏中没有这样的设置，但这场面试也许是动态难度的。”
有了动态难度的机制, 无论什么水平的玩家都会得到同等的游戏体验，在同一关卡中花费相近的时间和精力。
“面试官在透过镜头看着我们，电梯里的谜题是根据参与者量身定制的, 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实时远程控制这台机器，改变密码。”
“如果让面试官发现我们解题过快，早于他们预定的时间脱出了这一关，于是临时改变密码的话, 我们又要重新找思路了。”
郑从华不解道：“可我们这不还没搞明白吗……等等，咸鱼, 难道你已经找到出去的方法了？”
“是的, ”夜烬燃朝众人点了下头，“但先屏蔽了他们的窥探, 我才有把握一次成功。”
因为他口出狂言, 围在按键边的几人让开道路，让夜烬燃重新走到那里站定。
“离时限还有二十五分钟，”夜烬燃仰头看着电子屏幕上的数字, “我不想迟到，但不能太早到。”
6楼的男人紧张地喊道：“等等，既然你已经知道了, 就说出来啊，这样大家都能出去！”
夜烬燃回过头：“为什么？这是你们的考核。”
他没有义务帮助其他人通过面试, 如果让傻子混过了这一关，入职异常调查局，最后成为他的队友，那就得不偿失了。
而且，就在刚才，他突然发现了一个隐藏的限制。
现在的电梯是个密闭环境，没有加装空调，人在精神紧绷的条件下，耗氧量大大增加，他们六个人很快就会让里面的氧气变得稀薄。
出题人给他们留下的时间根本没有二十五分钟。
这和一些副本机制的逻辑很像，表面上有很充裕的时间，但等你反应过来时，危机早就进展到无力挽回的地步了。
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及时发现这点，夜烬燃叹了口气，决定尊重他人命运，对郑从华说道：“我们的密码是环形的时间。”
郑从华先是一愣，然后顿悟地点了下头。
夜烬燃准备好出门了，也许其他人会在情急之下跟着他一起出去，但进入错误的楼层显然是无法通过考核的。一旦踏出电梯，就很难再次返回这个考场，相当于弃权，他相信另外几人不会甘心就这样放弃。
电梯又来回上下了几趟，乘客们未曾停止过议论，他们开始感到身体发烫，环境异常炎热，额头都冒出汗珠，不免更加焦虑起来。
感觉差不多的时候，夜烬燃在屏幕上的数字变动为27时，按下了12楼的按键。
电梯骤然停下，又有几人措不及防地差点摔倒。
“我靠！”
有人刚要脱口而出一句粗话，就看见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外面黑暗的空间。
夜烬燃给郑从华一个眼神，然后气定神闲地走了出去。
郑从华赶快跟上，电梯门在她背后嘭的一下关上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郑从华忐忑地向着前方问道。
夜烬燃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简短地说道：“密码和我们上一次通关的副本有关。”
他认识罗茜，知道她前段时间刚和团队一起拿下了<南尽村迷雾>的TE首通。这个副本的机制关键在于空间的重叠。
她离开电梯时所说的那句“空间的交点”，指的就是幻梦境与现实空间的相交，而坐标系的交汇处，是数字0。
电梯按键并没有数字0，电梯也不可能抵达“0”这一层，夜烬燃观察到最低只能按1楼，可紧急求助按钮就在1楼的正下方。
联想起面试的分组，以及他和郑从华的共同点，夜烬燃明白了，同一组的人都曾在副本中以组队方式行动过，他们互相认识。
所以这台电梯的密码，是根据他们上一次组队通关的副本来设置的。通过初审，异常调查局掌握了他们的通关记录，所以才能完成这样的分组和考题设计。
提到环形的时间，现实中最具代表性的物品，不是沙漏，而是钟表。
1至12，形成一个圆形，12既是起始也是终末。
夜烬燃虽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他认为这个答案是最贴合题意的，出于对自己运气和判断力的信任，他按下了12楼的按键。
结果是正确的，他们通关了。
夜烬燃唯一感到疑惑的是，异常调查局是如何快速掌握<金沙如逝>这个副本里的内容的。
白湮昼从不在论坛上分享攻略，葱花还没加入异常调查局，她在论坛上向来只参与讨论，不参与攻略编写。
虽然他答应过事后把录像分享给葱花一份，可现在还没给呢。
难不成是王爱民？可他是未成年人，不符合加入异常调查局的条件。
<通关记录仪>中有他们在副本里探索的全过程录像，可夜烬燃暂时还没有将视频公开出去，信息也不可能是从这边泄露的。
事情突然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嗨，你们好啊。”
一盏灯突然亮起，射灯照亮之处，有一张孤零零的办公桌，还有坐在后面的人。
他戴着圆框墨镜，身穿中山装，笑容随和，好像是某个□□家族的老油条，又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这一层最近在翻新，还没建完，”他摆了摆手，“只好先这样凑合了，坐吧。”
办公桌前还有两张圆凳，夜烬燃和郑从华对视一眼，各选一边坐下。
郑从华有点坐立不安，调整好姿势后，先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
“不必了，你们的资料我都看过，再说一次也只是浪费时间，”男人随性地打断了她，“恭喜你们，在三组候选者中最先脱出，不愧是绝境副本的首通队伍。我叫何天睿，异常调查局的新人教官之一，你们也可以叫我何叔。”
“哦，好的好的。”郑从华有点心虚，她刚才没有参与解谜，除了出力帮同伴摘掉监视器，其他什么都没做。
夜烬燃感到有点无趣，问道：“所以这就是全部了？我以为按时抵达面试现场只是第一步。”
“当然不是，”男人隐藏在墨镜下下眼睛不知带着何种情绪，“异常调查局欢迎你们的加入，但在成为正式调查员前，你们要经历为期三个月的实习。”
异常调查局对新成员的考核才刚刚开始。
何天睿接着道：“第一个月，我们会观察你在无限游戏中的表现，着重了解你的副本通关情况，收集队友对你的评价，再对你进行评估。”
“第二个月，同期的预备调查员会接受封闭培训，地点保密，训练内容也保密。”
“如果能扛过这个阶段，恭喜你，你可以参与第三个月的实战演练。你会加入到异常调查局的副本探索队伍中，参与我们的工作。”
何天睿往后一靠，语气轻松地说道：“到了这个阶段，你们的归属通常也都决定好了。在哪支队伍实习，最后就留在哪支队伍里。”
“这是默认了我们最后会在探索队任职？”夜烬燃问道。
何天睿道：“你们报名的不就是探索队吗？”
郑从华也向他投来了奇怪的目光。
夜烬燃：“……”
原来是主神直接给他报名了前线的工作。
异常调查局里有很多部门，有的负责打击邪教，有的进行科普宣传工作，还有的收集情报制作攻略，等等。
负责通关副本的探索队，无疑是死亡率最高的，连在现实和邪教徒战斗都没那么危险，起码他们最多只会遇到枪战。
夜烬燃也没想到郑从华如此勇气可嘉，报名了这一岗位，他有点对她改观了。
“抱歉，脑子一下子瓦特了。”夜烬燃面无表情道。
何天睿镜片上流光一闪，对着夜烬燃问道：“你就是那个新手副本匹配到绝境难度的新人玩家？”
“没错，”夜烬燃紧接着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何天睿开怀大笑，拍了下手掌：“好了，无限游戏里本来就有很多我们摸不清楚的事情。没问题就散会，希望三个月后还能见到二位。”
此时，在两人身后，一道电梯门打开了，白光透进黑暗的空间中，就像一扇连接着生路的门。
那并不是他们一开始出来的位置，而是另一台电梯。
夜烬燃在一楼时就发现这栋大厦一共有六台电梯，只不过当时只有一台在运行。看来现在开启的是正常的出入口。
“不知道其他两队还在不在里面，”夜烬燃随意问道，“所以这栋大厦究竟是什么？它不是异常调查局的总部吧？”
“是也不是，”何天睿不介意多聊两句，“上面这一百层是训练场地，总部在地下。”
建在地下更加安全，足够隐蔽，不会树大招风。
夜烬燃点点头，不再多问，转身向电梯走去。
郑从华急忙站起，向何天睿道了个别，也跟着进了电梯。
两人站在和来时同样大小的电梯中，却并不觉得拥挤。他们默契地避免眼神接触，谁都没有说话。
夜烬燃正盯着电梯门发呆，突然一个系统弹窗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我闻到了名为背叛的香甜气味】
第052章 道具工厂
回到酒店后, 夜烬燃躺在床上，这才开始处理主神在系统上发来的私信。
他胆子肥了，老板的消息都敢已读不回。
因为他一路上都没有点开查看, 系统私信已经积攒了好多条。
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句意义不明的话。
【我闻到了名为背叛的香甜气味】
【这次的香味来源于一座道具工厂，<解冻的友谊>，它可是我们的老供应商了。】
<解冻的友谊>？这不是白湮昼最近进入的那个副本吗？
夜烬燃知道道具工厂这一概念, 和<南尽村迷雾>这种只能产出孤品道具的副本不同，有些副本可以批量产出道具，不断为系统商店供货, 这些特殊副本通常会被改造成道具工厂。
主神会在副本中选定一位或几位NPC成为工厂负责人，他们可以拥有在副本重置时保留记忆的特权，代价是要源源不断将副本产出的某样东西献祭给主神，这些祭品最终会成为系统商店中的道具。
这些NPC通常狂热地信仰着主神, 不会违抗祂的意志，甚至愿意为祂付出一切。
【虽然我很欣赏背叛, 但是道具工厂报废, 道具断供的话，也是一种损失。】
【小朋友, 维护系统商店正常运行是你的工作, 所以去解决这一事件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夜烬燃眼皮跳了一下，久违地感到棘手。
虽然主神之前经常催促他去坐镇实体店或者捡道具, 但这样的工作还是头一次。
前者他早就习惯了，顶多被催时会有点厌烦，可现在他又要去面对白湮昼惹出来的麻烦。
夜烬燃心中没有任何怀疑, NPC对主神的背叛肯定是白湮昼造成的，他出了名的喜欢跟主神对着干, 还爱在副本里搞事。
白湮昼有他自己的坚持，夜烬燃很难动摇他的想法，而从他手中把NPC掰回正轨更是难如登天。
夜烬燃无法理解，白湮昼让系统商店里的道具断货，到底能得到啥好处，这不是纯纯在害人吗？
所有人类玩家都指望着道具的助力，没有了道具傍身，他们在副本中寸步难行。
还是说白湮昼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引发这样的后果，只是出于玩乐的目的就教唆邪教徒NPC背叛主神？这好像也符合他的风格。
道具由某些特殊副本产出这件事，绝大部分玩家并不知情，夜烬燃也不清楚白湮昼对无限游戏的了解有多少。
哪怕再不乐意，他还是要去工作的。出发前要做好准备，他先去查询了到底有哪些道具产自<解冻的友谊>。
系统商店很快给出了筛选结果，数量超乎他的想象，但大部分可以归类为同一种东西——鲜活人体器官和组织。
肝脏，脾胃，血管，甚至是毛发，一切可用于直接替换身体部位的道具都在<解冻的友谊>中产出。它们都是货真价实的健康人体器官组织，且不会产生排异反应。
不知有多少玩家依赖这些道具开展医疗工作，哪怕没有精通医术的队友，他们也可在副本中直接购买道具替换受伤的身体部位，完成自疗。
除此以外，还有一种A级道具产自<解冻的友谊>。
可供驱使的诡异型道具，<千目之兽>。
每名玩家限制最多同时持有一只，当然通常没人有充足的积分购买第二只。
这些可以被玩家当召唤兽使用的诡异一个比一个值钱，越强大越贵。<千目之兽>算是品质上乘的一类，虽然价格高到吓人，但销量并不低。
怪不得主神这么急着喊他去查看情况，这绝对是一座超大型且重要的道具工厂。
夜烬燃又查看了这次进入<解冻的友谊>的玩家人员构成。
白湮昼并不是开房间的队长，他是在组队平台上看见招募信息后加入的。这次开启副本的玩家ID为“飞行的土豆”，真实姓名龙寻，36岁的男性，任职于异常调查局。
这位调查员似乎并不是和同事组队进入副本的，其他几名队友都是毫无关系的野生玩家，和白湮昼的入队路径一致。
剩下几名玩家的ID一个赛一个奇葩，最长的竟然有十个字，不过可以看出他们都是华国人。夜烬燃不知为什么最近华夏区服的玩家如此热衷于A国背景的副本，连客场劣势都忽视了。
他轻轻扫了眼那个最长的ID。
“不加强维瑞之印不改名”。
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维瑞之印是一种比较简单的法术，在系统商店中，有许多廉价魔法书籍记载了这种法术，玩家也很容易掌握。
它的作用是提高其他法术的施放成功率，一些高阶法术的消耗很大，成功率又低，借助维瑞之印就能很好规避风险，总体来说它还是挺实用的。
这玩家究竟对维瑞之印有多大意见，才愿意浪费宝贵的ID位置去表达这条诉求呢？
夜烬燃不明所以，他决定进入副本以后好好观察一下，如果真有必要加强维瑞之印的话，就将意见提交给主神看一看。
一旦开了这个先河，玩家就能明白借助ID提意见是可行的，他们就会频繁地修改ID提出要求，到时候改名卡销量必然暴增。
夜烬燃开始畅想未来，心中的不满减少了许多。
【准备好了吗？】
主神又借助系统私信发来的催促。
【这次，你将以恩典综合医疗中心投资人的身份进入副本，请合理利用该身份对医院进行考察】
【工厂的负责人会接待你】
【记住你要维护谁的利益】
夜烬燃下了床，给自己换了身更体现严谨气质的正装，用道具改变了样貌和身形细节，使用了布莱克的形象。
他决定以后进入A国背景的副本，都用布莱克这一身份，每次都捏一张新脸是很麻烦的。
“呼……我准备好了。”
游戏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他这时候进去，正好能降落在第三天下午的时间点。
不知这短短两天时间里，白湮昼都做了些什么。
夜烬燃的心脏跳动再次加快了，就像刚进入<金沙如逝>的时候，他如一潭死水的心情被未知的挑战激起了波澜。
空间通道开启，波纹自传送门的中点散开，淡蓝的光点四处飘散，将他淹没。
【正在载入副本<解冻的友谊>】
【历史累计通关56次，True End通关队伍7支】
【副本已开启，目前存活玩家数：5/5】
这个副本的TE通关条件是玩家集齐所有的证据，对外公开并举报恩典医疗中心的犯罪行径，将它彻底捣毁，让涉案人员受到应得的处罚。
同时A国的密大会在玩家提供的线索中找到危险的源头，派出调查员解决神秘侧的问题。
但受主神庇护的工厂负责人哪怕在副本中死去，也会在副本重启时重生，根本不受结局影响。
夜烬燃简单回忆了一下副本内容，然后踏入这个空间。
…………
恩典综合医疗中心，一间单人病房内。
住在这里的病患，棕色波浪卷长发的女人静静坐在床上，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将她手中的绘本纸页照得暖洋洋的。
一位黑发绿眼，五官稚嫩可爱的小女孩正在床边撑着圆嘟嘟的下巴，兴致盎然地盯着她的侧脸。
女人轻轻将绘本翻了一页，朗读出上面的文字内容：“小兔子跟妈妈说，它没和伙伴一起去偷东西。妈妈揉了揉小兔子的耳朵，欣慰地说，没错，这是不对的，你不应该做……”
“姐姐，”女孩小心翼翼地扯了下被子角，“你还有多久要去做手术啊？”
“别着急，丽丽，至少我们可以讲完这个故事。”女人温柔地摸了摸女孩的头，接着翻开了绘本的下一页。
女孩将头埋在了被子里，怯生生地说道：“好……”
女人继续朗读着故事，自从她被选中成为无限游戏的玩家，已经很久没有机会如此心平气和地和小朋友讲故事了。
她在现实中是一名幼师，一开始成为玩家时，她不忘自己毕生的目标，守护孩子们健康成长，于是给自己取了ID“小树苗”。
只是副本中发生的一切不断摧残她的心智，消磨她的良知，到最后，她自认为无法再胜任这份工作，于是选择了辞职，进入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很多玩家和小树苗一样，在精神受到诡异侵蚀后，必须放弃以往的日常生活，接受专业的治疗。自从无限游戏降临后，精神病院的患者是越来越多了。
小树苗也没想到，这次偶然的进本，能碰到这么可爱的孩子，比她在班级里见到的任何一名孩子都更加乖巧。
当幼师这么多年，她很清楚小孩子其实是小恶魔，能让人抓狂，讨厌，纯粹无暇的个体本应是不存在的。
一开始她还抱有玩家都具备的警惕心，担心这是某种敌人设下的陷阱，或者诡异的伪装。
但鼓起勇气接触一段时间后，她发现丽丽真是一个天真单纯的女孩，就像一张未经涂抹的白纸，可以随意地塑造。
她的教师本能又被激发了出来。
小树苗进入这个副本后获得的身份是一名患有胃病的病人，即将进行手术更换一个全新的胃。
她一直在病房躺着，被护士管得很严，不能随意走动。既然探索范围受限，她正好可以安心躺平，和这位偶然遇见的小女孩相处。
“姐姐别害怕，不会有事的。”躲在被子里面的女孩悄悄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第053章 解冻的友谊（1）
恩典综合医疗中心虽然表面上愿意接收任何患者, 但收费高昂，只有家底丰厚的大人物才能在此享受治疗服务。这些人通常上了年纪，高龄患者的聚集使这里多了几分老年疗养院的气氛。
医院四面环森林, 位于远离城市喧嚣的地带，仅有临近的一条公路与外界相连。医院建造时划分出了一大片区域用来打造休闲氧吧，不少病患会在林中小道散步, 偶尔在草坪上野餐，玩一些球类运动。
两名伪装成病人家属潜入医院的玩家正在草坪上铺起桌布，一边喝下午茶一边开作战会议。
“土豆哥, 我发现了，这里的医生都持有一个奇怪的观点，”稍显年轻的一人边吃着薯片边说道，“他们都认为, 衰老和死亡属于一种疾病。因为是疾病，所以可以找到治疗方法。”
另一边更加成熟的男性拿起三明治啃了一口, 回答道：“其实很正常, 就算在现实中，也有些科学家是这么想的。”
年轻人砸了一下空荡荡的薯片包装出气：“唉, 他们都抽到好身份, 什么病人啊护士啊，凭什么我们的这么奇怪，还要再包一层伪装才能进来。”
玩家“飞行的土豆”放下三明治, 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热水，道：“冷静点，小兄弟, 白湮昼那边更加麻烦。我们如果暴露了身份，还有警官证可以兜底, 强制进入医院搜查，但他可是私家侦探啊。”
玩家进入副本后，通常都会获得一个和故事相关的身份。这次的五人，分别成为了患者，护士，探员和私家侦探。
飞行的土豆和眼前这位ID长达十个字的年轻小哥都是探员，作为同事和搭档一起行动。
飞行的土豆，也就是龙寻，作为异常调查局的资深调查员，拥有丰富的副本通关经验，这次为了锻炼自己选择了野排。他也没想到会刚好碰到白湮昼，这位据说杀红了眼就敌我不分的恐怖玩家。
幸好和他成为搭档的并不是白湮昼，龙寻心中有一丝庆幸，对面这位玩家的ID是“不加强维瑞之印不改名”，坚持不肯透露真名或简称，他只好一口一个小兄弟地称呼对方。
“真是不走运，我只是临期了，想来赚点时间，刚好这个副本有很成熟的攻略，我想着稳过才来的。”年轻小哥感慨道。
龙寻很是无奈：“我也看过攻略，所以才来野排增加难度，有时候队友会给副本带来极大的变数，导致攻略无法完全参考，比如正常来说，这个副本里五名玩家全都会是探员或者私家侦探。”
现在好像有点玩脱了。
夜烬燃蹲在两人之间，用塑料小叉子插起果盘上一颗草莓：“有条件的话还是组固定队吧，野排队友太坑了。”
年轻小哥：“？？？”
龙寻跳了起来：“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夜烬燃眼神无辜地看向两人：“我一直在旁边啊。”
年轻人结结巴巴道：“可是……你都听到了？你是玩家？”
副本里的NPC听不见无限游戏相关的内容，如果玩家间发生提及无限游戏的对话，NPC会听到和谐或者消音版本，他们不知道自己身处于副本之中。
眼前这个黑发金瞳的男人，明显听见了刚才的对话，甚至可以参与进来。
可副本已经开启两天，五名玩家互相打过照面，龙寻记得每个人的模样，他根本不在这五人之内。
有什么玩家能中途进入副本吗？系统没有任何提示！
“我不是玩家，”夜烬燃吃掉一颗草莓后开口道，“我是这家医院的投资人。”
龙寻眼底闪过一瞬茫然，既然是NPC，那这人怎么能听见刚才的对话，不过他很快找到了解答。
副本和游戏都是主神构建的，恩典综合医疗中心的投资人和最大的幕后黑手，不正是主神吗？
就算现在出现的不是主神本尊，那也多半是个化身，身处于更高维度，自然不受许多限制。
龙寻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那位传说中的邪神如此接近。哪怕主神带来的梦魇日日夜夜折磨着地球上的人类，也极少有人亲眼见到过祂。
就连据说是主神化身在经营的实体系统商店也是个论坛上的都市传说，触发概率极低。
一旁的年轻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投资人？攻略里从来没有讲过啊……”
“攻略里没写，就不能在副本里出现了吗？”夜烬燃轻笑一声。
“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
玩家们并不知道，很多副本是主神设立的道具工厂，里面必然有一小部分NPC能保留记忆进入下一轮回。
这群NPC如果在玩家手中品尝过失败的滋味，那下一次副本开启时，他们就会改变策略，用更高明的手段保护自己，击败玩家。
这会导致一些副本难度不断升高，人类暂时还不明白副本改变的原理，但夜烬燃清楚这点。
就当龙寻想趁机刺探点情报时，又一人向这边靠近，踩在草地上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也吸引了周围的视线。
“抱歉抱歉！”来者擦着额角的汗，看上去有点狼狈，“先生，我来晚了，您这是在……”
夜烬燃站了起来，轻声道：“不晚，反正我也不着急。你先喘口气，要不坐下来吃点东西？”
女人站在原地，深吸几口气后，挂上了职业微笑。她的穿着比较简约，一件合身的白色衬衫搭配一条黑色西装裤，再配上一双黑色的小皮鞋，没有多余的装饰，既显得干练又不失女性的柔美。
“您好，我是院长的秘书，”她用充满亲和力的音调说道，“是今天负责带您参观本院的人。投资人先生，请问该如何称呼您呢？”
“我叫布莱克。”夜烬燃答道。
他身后坐在草地上的龙寻顿时瞳孔一缩。
这位NPC的名字，最近可是在论坛上讨论热度极高啊。
“好的，先生请随我来吧。”秘书转身时还看了桌布旁的两人一眼。
夜烬燃没有再管两名玩家，直接跟上了院长秘书，朝医院大楼的方向走去。直到离开草坪范围后，他才问道：“院长呢？他怎么没有来？”
主神说过，迎接他的会是工厂负责人，他本以为会是这家医院的院长，没想到竟然是秘书这样稍小一点的角色。
“是这样的，我们院长……今天身体不适，所以没有来医院。”
“没有来医院？”夜烬燃皱了下眉，这逻辑有点太奇怪了，生病不来医院，那他去了哪里。
秘书连忙道：“他只是有点拉肚子，医生看了说问题不大，居家休息了，应该明后两天就能回来。”
“是这样啊。”
夜烬燃审视了一下这位秘书，发现她身上并没有那种属于诡异的独特气息，她应该是人类。
两人进入了医院的主楼，这里并不高，只有六层，占地面积却很大，是一个中空的圆弧形，中央部位是被建筑环抱的花园，也有病人在上面散步。
夜烬燃环视一周，跟着秘书继续向前走，不一会儿就发现秘书在医院里似乎极受尊敬，路过的医护人员见到她，无论再怎么忙碌都要停下来点头示意，更有甚者会用敬语打招呼，而秘书对他们的表现熟视无睹，基本没有回应。
受到主神庇佑，掌握了剧本的NPC，在副本中能轻松占据主导地位，看来秘书很会利用工厂负责人这个身份。
这样的人，会轻易背叛主神吗？既然她在副本中有这么大的影响力，那这场在她带领下的参观，是否只能看见她塑造出来的表象？
夜烬燃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去忙吧，我自己在医院里到处逛逛。”
…………
<解冻的友谊>玩家临时群聊内。
【飞行的土豆：有件事想通知一下大家，有攻略外的新NPC出现了。】
【不加强维瑞之印不改名：我和土豆哥一起碰见的，这家医院的投资人，名字是布莱克。】
【飞行的土豆：投资人这个角色是第一次出现，不过各位如果常看论坛的话，应该听过这个NPC的名字吧。】
【爱探险的猫咪：上次爆料的那个玩家好像提到过店主可以脱离系统商店自由行动，出现在副本中的任何地点。话说，我们这儿有实体店吗？】
【飞行的土豆：暂时还没找到，我等下去医院楼下的超市看看。】
【爱探险的猫咪：@小树苗只有你在住院部，留意一下布莱克会不会出现，最好能观察到他在做什么。】
【小树苗：我没有办法离开病房，除非他从窗户外路过，或者进来，否则我根本不会看见。】
【白湮昼：不用找了，我会盯着他。】
临时群聊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久久没有新消息弹出。
这是副本开启三天以来，他们第一次看见白湮昼在临时群聊里发言。这位惜字如金的独狼玩家，竟然肯跟他们这群塑料队友说话了！
大佬，原来你一直在窥屏啊！
第054章 解冻的友谊（2）
“我不需要你的陪伴。”
夜烬燃微笑着无情拒绝秘书的跟随。
“可是……”秘书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接待您就是我今日最重要的工作了，我不能……”
“难道除此之外你就没有别的工作了？在我来之前，你就在医院里无所事事？”夜烬燃冷冷问道。
秘书将头低得很深：“不是的！但是我今天必须好好侍奉您, 这是……”
“主神的命令？”夜烬燃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我即代表主神的意志，现在, 回到你的办公地点，没我的允许不可外出。”
秘书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被一股无形的压迫力紧紧扼住咽喉, 最终，她认命地退步了：“那么您有需要再来找我。”
说完，她转身离开，不顾周围医护人员惊疑不定的目光, 仿佛逃难般加快了脚步。
他观察了秘书离去的方向，看着她上了电梯, 上升到了六楼, 默默记下了这条位置信息。
等秘书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后，夜烬燃才松了口气, 没有了恼人的干扰, 他能更好地找到医院的症结所在。
将背叛行径扼杀于摇篮之中，斩草除根，这是他行动的目标。
首先要找到白湮昼。
想在副本里找到一名玩家对他来说并不难, 系统提供的地图上有显示每名玩家的具体位置，还提供导航服务。夜烬燃看了一眼，白湮昼正在二楼输液室的边缘, 移动极其缓慢，不知在干什么。
夜烬燃没有上二楼, 而是绕开繁忙的人群，走到医院楼栋外侧，穿过翠绿的草坪与爬满绿藤的廊道，来到输液室的窗户位置下方，站在树荫下等待。
白湮昼刚才的动静，很像是在寻找某种脱身的机会。
果不其然，眨眼间，一个银白色的身影从二楼一跃而下，如同一片叶子飘落到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动作娴熟技术高超。
这位翻窗出逃患者的左手上还挂着吊针和输液管，另一端流出几滴透明的药液，估计是刚从吊瓶上扯下来。
夜烬燃抬头看向正上方的窗户，有防盗网，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白湮昼应该又开了一个穿墙道具才从那里逃出来了。
“需要我帮忙吗？”夜烬燃扫了眼白湮昼身上还未完全挣脱的拘束衣和那一串输液管，语气中礼貌地带上一丝关切。
白湮昼毫不在意地一把拔掉针管，往旁边随手一扔：“不必。”
夜烬燃目睹全程，感到一阵幻痛。他强忍吐槽欲望，盯着白湮昼的左手背，贴在针口处的白胶带上逐渐露出点点猩红。
他流血了，原来流淌在怪物体内的血也是红色的。
白湮昼脸上没有分毫惊讶，好像早就料到了夜烬燃会在这里等候。将身上多余的束缚带扔到草丛里后，他才走到夜烬燃的藏身处，微微低下头，含笑问道：“副本里出了什么问题，把你给吹过来了？”
夜烬燃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还不是你给我找事情做，我也想在家躺着啊。”
“哦？”白湮昼挑起一边眉，“我可是在正常地探索副本，你们怎么都这样想。那个扮演护士的玩家也是，三番五次想阻拦我。”
“谁？”
白湮昼嫌弃地说道：“ID是爱探险的猫咪，她一进副本就获得了护士身份，借职位之便发了疯似的给我灌镇静剂。再不逃出来，我都要被她注射成一颗水球了。”
夜烬燃心中默默给那名勇敢的玩家点了个赞，然后想着有白湮昼在这，正好物尽其用，问问看副本的进展：“过去两天了，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特别的情况，我们一进来就发现有两名玩家获得了特殊身份，一个是护士，一个是患者。”白湮昼从系统商店里兑换了加速伤口愈合的绷带，一圈套一圈绑在左手上，“这几个人乱成一锅粥，谁都不肯听别人的，最后分散行动了，野排常态。”
虽然白湮昼在吐槽别的队友，但夜烬燃听出他话语中对现状的满意，似乎很喜欢这样的节奏。
夜烬燃小声提醒道：“我来的时候看见有两个人在草坪上聊天，他们已经开始合作了。”
“那两个探员？他们本来就是强制绑定的搭档关系。”白湮昼随意地给绷带打了个结，“飞行的土豆还算有点水平，但另一个……一般般吧。”
他找了个平整的地方盘腿坐下，徐徐道来：“玩家拥有不同的身份，也掌握不同的初始情报，虽然我没跟他们交流过，但大概内容我已经推出来了。”
夜烬燃从未见白湮昼如此好心过，有点惊奇地看着他，同时洗耳恭听：“你说。”
“探员是接到线人通知，有不明来路的器官从这家医院流出，才潜入医院开展调查。”
“护士最接近医院管理层，她知道一些关于院长的秘密。比如，院长早被架空了，这里实际上是秘书在掌控大局。”
“而患者嘛，”白湮昼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我还真猜不出来她知道些什么，在我看来，这两天她的行动特别消极。”
夜烬燃下意识问道：“那你呢？”
“我……等等，你应该能看到的吧。”
夜烬燃无话可说，他确实能阅读副本的资料，直接看见系统发送给玩家的初始情报，要说有哪点不清楚，也就只有最新出现的两个身份了，可白湮昼刚才全讲了一遍。
新身份的出现，很可能和副本内的异常有关，这种变化带来的蝴蝶效应通常是巨大的，会让原本的故事线无法用于参考，所以夜烬燃并没有仔细去读副本资料，以免让失效内容干扰自己的判断。
另一个理由是，他懒得去翻。
“这么想听？也行，”白湮昼刻意用无奈又宠溺的语气说道，“有人向侦探社发来委托，收集这家医院正在进行违法人体实验的证据。”
你以为我非要你讲不可吗夜烬燃心中升起一丝怒火，并白了他一眼，表达对这种趁机占便宜行为的鄙夷。
成功在夜烬燃脸上看到想要的表情后，白湮昼满足地扬起嘴角，接着说道：“而且，我发现有不少所患疾病与脑部无关的患者在入院不久后被确诊精神疾病。”
他们表现出近似于临时疯狂的症状，容易失控伤人，所以被安置到一个特殊区域集中管理，夜烬燃回想起了这部分内容。
精神病患者虽然不是一种诡异，但无论在现实中还是游戏里，都对正常人类具有一定威胁性，他们易怒，情绪失控，忽视自身痛感，很容易伤害到别人。
而集中关押精神病患者的区域，对玩家来说有一定探索难度，但不至于太棘手。
“我说完了，”白湮昼手一摊，“按照你的习惯，不该给点奖励吗，店主？”
夜烬燃眼中的寒意更深了一分，皮笑肉不笑道：“你想要什么？”
无论白湮昼有多厉害，他在游戏里的身份也只是一个玩家，棋子哪能妄想与执棋者对等地交流。
夜烬燃初见他时被那种异常的气质震慑了一下，思维好几次被他带跑，但现在冷静下来想，在玩家与系统的交易中，店主才是永远占据优势的一方。
只要还身处于游戏中，玩家就有求于系统商店，一切的道具和积分都受他支配。
他可以像对待院长秘书那样，轻易地主导玩家的行为，白湮昼也不例外。
夜烬燃还保留着一丝作为人类的认知，很少站在主神的立场上处理事情，所以偶尔会有些仁慈，愿意给予玩家无害的回报。
如果是主神亲自下场的话，哪怕你为取悦它付出一切，祂给予你的奖赏也只有毒药。
祂会用扭曲的方式实现你的愿望，让你看看通过自己努力得到的结果是如何摧残你的意志，带给你痛苦。
渴望永生，便让你求死不得，索求力量，就让你变成怪物。
“我想得到……”
白湮昼竟然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好像这是个很难抉择的问题。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将暖色的亮斑撒在他银灰的发丝上，宁静的氛围一时模糊了侵略性的气息。
夜烬燃轻声道：“你可以慢慢想。”
“嗯，我想要一个答案。”白湮昼凝视着夜烬燃的眼睛，目光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格外平静，“这个答案，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我也只会相信你说的。”
夜烬燃有点不理解：“那你的问题是……”
“等我想好怎么说了，再告诉你。”白湮昼咧嘴一笑，心情似乎不错。
夜烬燃叹了口气，他就知道没这么简单，不过能画个大饼暂时糊弄住这只危险的凶兽也算是划得来。
“有人来了。”白湮昼突然降低了音量，目光警觉地移向远处。
夜烬燃没有继续躲藏，抬脚走出了树荫的范围，来到草地中的鹅卵石小道上。
有个小男孩从小道的对向走来，正一边四处张望一边低声呼唤着。
“丽丽！丽丽你在哪里啊？我来找你玩了哦！”
几秒后，男孩看见了站在鹅卵石小道上的夜烬燃，以及他身后穿着病患服，坐姿十分随性的白湮昼。
夜烬燃眼神微动，他印象中恩典综合医疗中心并没有设立儿科，患者一般也不会携带幼儿家属。
男孩那双翠绿色的眼眸中闪着孩童的天真和迷惑，小跑靠近了树下的白湮昼，有模有样地蹲下来查看情况。
“大哥哥，你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啊，”他不解地鼓着腮帮子，“病人不听护士的话可是不行的哦。”
白湮昼扯下了最外一层蓝白色条纹的病患服，用手搓成一团：“我可没有生病。”
“只有医生能决定你有没有生病。”男孩一本正经地说道。
第055章 解冻的友谊（3）
“我叫特克！”
男孩挺起胸膛, 一点没有面对陌生人的胆怯。
白湮昼感觉有点好笑：“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们吧，两位大哥哥，躲在这个角落讲什么悄悄话呢？”特克本想佯装愤怒, 但眼中快要溢出的好奇出卖了他。
夜烬燃单手叉腰，懒洋洋地解释道：“我们只是恰好站在了这里，没有在说悄悄话。”
“可是患者不应该单独跑到这里来！”特克不满地说道, 他观察了一下夜烬燃的服装，一时难以判断，“你不是医生, 你也不是护士……你是？”
夜烬燃笑眯眯道：“我是这家医院的投资人啊。”
“投资人？”特克更加疑惑了，显然小孩子理解不了这么高级的词汇。
夜烬燃有点无奈，指了指旁边的白湮昼：“好吧，你就当我是这个人的家属。”
“就算是家属也不可以随便带病人出来哦, 穿白衣服的人会生气的，等下我就去告诉他们！”特克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但没有马上动身。
“告诉谁？”夜烬燃满不在乎地拍了拍特克的小脑袋瓜, “你的家长？”
“家长又是什么？”特克满头雾水。
“家长就是……你有父母吗？”
特克苦恼地低喃道：“父母，父母……哦！我知道了！我的爸爸是院长！”
夜烬燃愣是被这话给噎住了, 这句式, 怎么这么像某些高分作文标题。
院长啊……他现在好像不在医院内呢。
“特克，”夜烬燃蹲了下来，让自己能够平视这个男孩, “你刚才是不是在找丽丽，丽丽是谁？”
“丽丽是我的妹妹，我们是双胞胎, 长得很像的。”特克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龙凤胎，虽然挺罕见, 夜烬燃见怪不怪了，副本里奇特的事情实在是多如牛毛。他倒是没想到院长不仅一声不吭在家休养，还滥用职权把孩子带到工作地点，回家了又不把儿女一起带回去，这就有点不对劲了。
“你平时住在哪里？”夜烬燃问道。
特克指了指住院部的大楼：“就在那边，我跟我的妹妹一起。”
果然这对兄妹是住在恩典综合医疗中心里的。可医院选址远离人烟，平时上学放学应该很不方便。
“今天是周三，你和你妹妹不用去上学吗？”夜烬燃问道。
特克茫然地眨了眨眼：“上学？不，我和妹妹不用上学。有很多穿白衣服的人会给我们上课！”
“好吧，”夜烬燃揉了揉他的头发，“不上学可不是乖孩子哦。”
两名孩童已经到了学龄，院长却没有让他们去外边上学，而是放在医院里请私教，这是为什么？
“哼，”特克嘟了嘟嘴，“不听话的你们才不是乖孩子呢。白衣服的人会把你抓起来的！”
“特克，你说的穿白衣服的人，是指医生和护士吗？”夜烬燃循循善诱地问道。
特克连连摇头：“不对，给病人看病的是医生，照顾病人的是护士，还有一些人会藏起来，他们有时候会给我和妹妹讲课，有时候会帮我们做身体检查。”
话音刚落，他就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巴：“唔！这个不能讲。”
夜烬燃把那只小手扒拉下来，微笑道：“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旁边这个大哥哥知道，我们都不会出去乱讲的。”
白湮昼什么话也没有说，饶有趣味地看着这边。特克略微将视线移向他，又迅速地收了回来。
“好吧，穿白衣服的大哥哥和大姐姐在那边给我们上课。”
特克指向了远处的一栋较矮的大楼，那并非是住院部，也不是医院门诊部主楼。夜烬燃抬头眺望，看见墙壁上面写着“临床医学研究中心”几个字。
不是医生护士，平时不出现在玩家面前，又和关键NPC有强关联，应该就是道具工厂的“员工”了。
夜烬燃尚不知道选择背叛主神的是谁，有可能是秘书，有可能是院长，也有可能是男孩口中的这群人。不管是生产链上的哪一环，一旦断掉都会对道具产出有影响。
也许可以从白湮昼入手，看看他前两天都接触了哪些NPC，不过想撬开他的嘴巴有些难度。
此事先放在一边，夜烬燃重新看向特克，问道：“那你们的妈妈呢？”
“妈妈？”特克歪了下脑袋，“没有妈妈，爸爸就是妈妈。”
敢情这还是个单亲家庭，如果真如特克所说，院长既当父亲也当母亲，那他可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家长。只不过依现在院长的表现来看，他大概率是个不太顾家的。
如此看来，特克的话恐怕就有另一层含义了，夜烬燃心想。
“特克，平时是爸爸管你和妹妹比较多，还是穿白衣服的人呢？”
特克有点不满地说道：“我总是见不到爸爸，都是哥哥姐姐们在照顾我和妹妹，虽然有几个很凶，但好孩子必须听大人的话。”
夜烬燃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说的大人，就是指医生护士，和照顾你的那群人？”
“嗯嗯，还有秘书大姐姐！”
说完，特克仿佛想起了什么事，张望了一圈，有点不舍地道：“我要去找丽丽了，她肯定背着我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好，”夜烬燃不多做挽留，“你快去吧，如果我看见她，我也会想办法通知你。”
特克最后留念地看了两人一眼，就一蹦一跳地顺着小石子路走开了。
人走远后，白湮昼重新将病患服套上，顺手抚平褶皱：“店主，你才来了半天不到，探查到的信息就比我们五个人两天以来找到的加起来更多了。”
“算是对你配合我工作的奖励。”夜烬燃回过头，刚才他和特克聊天时没有屏蔽掉声音，让白湮昼全部听见了，“这两天你都干了什么？”
“终于肯问了？”白湮昼笑容冷淡，咬了下唇，“你要知道，和队友不熟悉的话，光是磨合就要花费很多时间，更何况这次还有和我对着干的。是的，你没听错，我只顾着解决她带来的麻烦了。”
夜烬燃问道：“你不杀了她？”
按照他对白湮昼行事风格的理解，首先就会选择这样做，队友不合心意便扔掉，没有任何感情负担。
“本来是这样想的，但她拿到了特殊身份，和攻略不同，说不定还有别的价值，就先留着。”
“你的进度太缓慢了，”夜烬燃锐评道，“看你刚才的反应，你应该第一次接触到特克吧？真不像以前的你啊，白湮昼。”
白湮昼散漫地一笑：“反正我不着急。”
通常只有没把握通关副本的玩家才会感到焦虑，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到处乱撞。
白湮昼又道：“这个副本地图太小了，逛起来没意思，正好她能给我找点乐子。探索这种事情，就交给其他人吧，那两个探员不是很有热情嘛。”
夜烬燃感觉如果白湮昼上大学，他肯定是那种小组作业摸鱼到最后一刻，靠超常发挥赶死线的人。
“对了，你干嘛选这个副本，真是来度假的？”夜烬燃多嘴问了一句。
白湮昼走近几步，几乎要将脸贴上去：“你以为我打副本是为了什么，寿命？还是积分？我缺那些东西吗？”
夜烬燃深吸一口气，确实，白湮昼拥有的太多了，他通关过大量的副本，积累下来的资源远不是其他玩家能比的。到了白湮昼这种等级，已经不会在乎剩余时间和积分了。
到底是什么需求推动白湮昼几乎无缝地参加无限游戏呢？总不可能是那种喜欢挑衅神明的恶趣味吧。
<解冻的友谊>是比较低级的副本，夜烬燃知道全程都不会有旧日支配者和神明级别的诡异出现。
提到诡异，这里其实也只有一种……
夜烬燃金瞳中眸光一闪：“白湮昼，特克不是人类。”
他在那个男孩接近时，就察觉到属于诡异的那种混沌不明的气息了。
“嗯，感谢剧透。”白湮昼看上去并不觉得意外，“说起来我很好奇，在你眼里，我是人类……还是什么呢？”
夜烬燃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自己都还没找到答案，白湮昼身上没有诡异的气息，可处处透露着非人感，并让他的直觉警铃大作。
“目前看来，还算是个人。”
白湮昼微微一笑：“我喜欢听这个。”
夜烬燃陷入沉思，白湮昼并没有接触过特克，很可能也没见过丽丽，看来在他的刺激下背叛主神的并不是NPC中的诡异，而是人类一方。
想了想后，他语气不善道：“我这次进副本不是来体验玩家生活的，而是有要务在身。白湮昼，你好自为之，在某些情况下，我不介意与你为敌。”
系统商店本就不是完全站在玩家这一边的。
“谢谢你的提醒，店主，”白湮昼装作乖顺地回答，“我会按部就班地走完剧情。”
夜烬燃分明从他那双玫红如带毒花瓣的眼眸中看出了深深藏起的恼怒，白湮昼岂是能如此容易被套上枷锁的人。
他们二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场面话可讲了。
夜烬燃不打算再让自己落入被动的局面。无论是道具工厂的负责人，活跃于副本中的NPC与诡异，还是这群玩家，他都要牢牢收入网中。
利用好主神给予的优势，筑起足够安全的高墙，压制其他玩家，不要步了上任店主的后尘，他不断告诫自己。
而白湮昼，区区一只蝼蚁，又能做得了什么，就算他和人类同伴曾经获得过一次胜利，那也只是挣扎的水花大了一些。他们不会且不能再成功第二次了。
试着像主神掌控游戏玩家一样掌控他，夜烬燃心中谋划着，他想找到一根足够坚固的细线，将它们缠绕在白湮昼身体的每一个关节和要害上，线的另一头，紧紧握在自己手中。
白湮昼的脖颈和普通人一样纤细，掐住它的话，也能享受到那种肆意玩弄他人生命的快感吧。
两双眼睛无言地对视片刻，然后他们默契地选择在同一时间转身，朝着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离去。
第056章 解冻的友谊（4）
一场久违的遇见最终不欢而散。
夜烬燃没走几步, 就开始有点后悔，刚才似乎是他把天聊死了，也许下次可以再温和些的。每次站在白湮昼旁边, 紧绷的神经就会指挥身体做出各种不理智的事情，像炸毛的猫一样。
他走进门诊部，在旁边的休息区找了处空位坐下, 思考接下来各事项的优先级。
特克指出的那栋楼，也就是临床医学研究中心，是必须要去看一眼的, 可秘书这边也不能掉以轻心。白湮昼出现时还穿着拘束衣，他可能在和护士对弈的过程中曾被关押在那个管制精神病人的区域，最好找机会去那边探查一番。
就近原则，先去找秘书, 让她带自己看望精神病人。
莫名其妙有病人发疯这件事对医院来说绝对是巨大的黑料，作为投资人, 夜烬燃很有义务去现场查看情况。
因为上一轮在异常调查局的面试给他造成了一点心理阴影, 正好医院楼层并不高，夜烬燃直接走楼梯前往六楼。
楼层越往上, 耳边嘈杂的声音就越小, 到了五楼，已经基本没有闲杂人等走动了，而六楼是专属行政部门的区域, 空调开得很大，凉嗖嗖的风吹过走廊，显得格外冷清。
夜烬燃边走边看两侧的门牌, 寻找自己的目标。
院长办公室。
他抬手轻轻敲了下门：“秘书，你在里面吗？”
房门被迅速地拉开了, 好像那人一直站在门后面等候着这一刻。身穿简练职业装的女士脸上堆笑，热情洋溢地让开一条道路：“先生，请进。”
夜烬燃站在门外一动不动：“不需要，你出来，我想让你带我去一个地方。”
秘书闪身来到走廊上，慌忙整理了一下领口，眼睛甚至不敢直视他：“您请说。”
夜烬燃收回目光，淡淡道：“我听说有一些病人在入院后突发精神疾病症状，被收容到特殊区域统一管理。”
“是有这么一回事。”秘书的音量更小了，有种正在密谋的感觉。
夜烬燃道：“如果消息泄露出去，这将是能给恩典综合医疗中心带来毁灭性打击的丑闻，你应该知道吧？”
“其实我们医院没有设立精神科，是不对外接收精神病人的，患者和家属也并不知情。如果有穿拘束衣的病人到公共区域活动，让其他人看到了相关设备，我们会宣称那是控制癫痫患者的必要手段。”
总而言之，消息已经被压下去了，秘书对控制舆情信心满满，游刃有余地向夜烬燃介绍着。
“很好，”夜烬燃点了点头，“我要去现场检查，看看你们的工作有没有纰漏。”
秘书欣然答应，随后带着夜烬燃下到负一层，经由停车场转移到其他楼栋。夜烬燃在路上估算了一下方位，这里大概是住院部。
关押精神病人的区域并没有光明正大地建在住院部的大楼内，而是临近停车场。夜烬燃跟着秘书进了另一台电梯，见她拿出某张小卡片在感应区上刷了一下，电梯开始向下运行，齿轮滚动的声音不绝于耳，不知将他们带向何处。
大约两分钟后，电梯停了下来，没有显示楼层数字，屏幕上是一个大大的红色字母A。
夜烬燃刚踏出电梯门，就微微皱了下眉。
太暗了，灯根本没开。
走廊上只有应急指示牌正在尽职尽责地亮着绿光，起到指路的效果。他差点以为自己误入了哪个密室逃脱场地，这种渲染恐怖气氛的手段也太低劣了。
就这环境，医院方是根本没打算治好这群患上精神病的倒霉蛋吧，不病情恶化就该烧高香了。
虽然因为不受副本环境负面影响的buff存在，他的夜视能力很好，但是……
“开灯。”
秘书惊讶地转过头：“这……要开灯吗？”
“你在犹豫什么？”夜烬燃冷冷看着她，暂时不想动用精神暗示手段。
“是，马上就开。”秘书慌乱地垂下头，走到附近某处按下了墙上的开关，走廊上一盏盏灯管陆续亮起，周围顿时亮堂起来。
夜烬燃向前走去，同时留意周围的动静。走廊两侧有许多病房，建筑材质隔音效果很好，但他还是听见了一些不太妙的噪声。
有人在抓挠墙壁，有人在摔坚硬物品，还有人在床上扑腾，发出闷响。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墙的后面藏着人间炼狱。
秘书跟随在夜烬燃身后，脚步很轻，距离不会太近，又能恰好随时观察到他的表情神态，动作可谓是小心谨慎。
“打开这个。”夜烬燃停在了一间病房前，这是他随意选的，里面比较安静。
秘书不知从哪掏出一大串钥匙，精准地找到了对应的那枚钥匙，将这间病房的门锁打开了。
夜烬燃走进房间，开了灯，看见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男人正被五花大绑在床上，双目紧闭。
“他的家属呢？”夜烬燃随口问道。住在这家医院接受治疗的人非富即贵，照常来说家人不会对他们不管不顾。
秘书低声道：“我们会先将精神病发作的病人转移至ICU，那边不允许家属探视，然后秘密将他们运送到这一层。”
“原来这样……赚了不少钱吧？”
秘书连连点头：“没错！我们按照重症监护的正常市场价进行收费。”
住ICU花钱如流水，这家医院真是坑到毫无底线。
察言观色一番后，秘书又问道：“需要提高收费标准吗？”
夜烬燃愣是没想到还有人能比自己更没良心，不愧是主神培养出来的好下属。
见到他没有马上给出回应，秘书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夜烬燃走到床边，发现病人的嘴是被封住的，无法出声，五官痛苦地扭曲，好像正在遭遇一场噩梦。
“叫醒他吧。”
秘书操作了一番，将床上的限制部分解除，抬高了靠背，让病人能够坐起，然后停掉了正在注入的镇静剂。
病人缓缓转醒，抬起层层褶皱的眼皮，污浊的双眸中看不到一丝光亮。
他嘴部的封条被揭开，那张嘴吸气吐气几次后，试图寻找回语言的能力：“啊……喔……”
夜烬燃在他眼前挥了挥手，道：“看这边，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男人如慢动作放映般将眼睛转向了夜烬燃，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双臂逐渐开始颤抖，幅度越来越剧烈，连床都共振起来。
“眼睛！全都是眼睛！绿眼睛！”
那人刚伸出枯瘦的双手妄图抓住夜烬燃，就被秘书眼疾手快地按了下去。
夜烬燃沉声道：“你说什么？”
“它……它们，我见到了，在医院里，在胃里，肺里，还有心脏！”话音未落，男人就反应激烈地张嘴干呕，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夜烬燃保持沉默，挥手示意秘书让他继续讲下去。
“救，救救我，还有他们……”喘息的间隙，男人艰难地挤出几个词，“碾碎我，不要……它还在动……”
千目之兽。
那是产自这个副本的诡异，一种如脓泡般不定形又长着无数眼睛的生物。
说起来，夜烬燃最近才见过它一次，在<南尽村迷雾>中，梦境会实体化出玩家最为惧怕的事物，罗茜恐惧的诡异就是千目之兽。
那时候他还曾夸赞过它的眼睛如无污染的星空般好看。
这家医院的病人，是目睹了千目之兽后才发疯的。只是不知道，他们的撞见是在某人的计划中还是纯属意外。
夜烬燃转向了秘书，露出询问的目光。
“您对此满意吗？”秘书满脸期待地笑着，就像在向家长炫耀自己艺术作品的小孩子。
夜烬燃轻轻落下一句：“祂会喜欢的。”
他其实对折磨NPC毫无兴趣，NPC无论过上幸福生活还是痛苦死去都激不起他心中一点波澜。
他也知道有很多主神的狂信徒喜欢搞这样的“艺术创作”来讨好他们的主，理解并尊重，但非必要不模仿。
主神确实会对类似的举动做出回应，上次为了在副本中召唤祂，夜烬燃以艾尼丝作为祭品，献上了一场悲剧。
“我的荣幸。”秘书陶醉又动情地感慨道。
她重新打开阀门，让透明冰冷的药液穿过软管进入病人的体内，床上的男人瞳孔更加涣散，不一会儿就昏睡过去。
夜烬燃没有继续观赏的兴致，先一步离开了病房。
接下来的半小时内，秘书又带他参观了几间病房，病人的症状大同小异，胡言乱语中试图用他们贫瘠的词汇拼凑千目之兽噩梦般的形体。他们看不清夜烬燃的样貌，却纷纷向他祈求救援，因为在这寂静的海面上已无其他漂浮之物。
“你们这边有没有关押过一名叫白湮昼的病人？”走廊上，夜烬燃装作随意地问道。
秘书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这是个华国人的名字，如果他来过这里，我肯定记得。”
“没事，留意一下，如果他进来了就立刻通知我。这是个极度危险分子，想控制他的话你们要多派人手。”
秘书颇为自信地说道：“我们有一套专业的应急流程和丰富的实战经验。”
常在副本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为了及时沟通，暂时在同一战线上的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确认精神病人这边没有值得注意的异常后，夜烬燃带着秘书原路返回到门诊部。
人来人往中，一个娇小的身影撞向了他。
夜烬燃侧身躲过，并伸手扶了一下，让这名孩童免受一次跌倒的疼痛。
那是一位身穿天蓝色衣裙的小女孩，黑色长发，年纪看上去和特克差不多大。
女孩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帮助了自己的夜烬燃身上，而是望着后面的秘书，两眼泪汪汪：“大姐姐，求求你了，我想再去那边听故事！”
第057章 解冻的友谊（5）
女孩怀中抱着一本比她上半身还大的儿童绘本, 有点胆怯地看着秘书，眼中期盼的光芒一闪一闪。
“206号病房？”秘书脸色不悦，“你又去那里了？说了多少次, 你不可以打扰病人！”
“我没有……”女孩小声为自己辩解。
秘书充耳不闻，快步上前一把夺过了那册儿童绘本，在路人震惊的目光下将它撕了个粉碎, 手劲之大堪比撕咬猎物的猛虎。
女孩也被吓住了，呆愣在原地。
秘书扬起手，刚想一巴掌扇过去, 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等下，”夜烬燃站到两人之间，看着秘书，“她就是丽丽吧, 院长的女儿？”
一见到夜烬燃，秘书立刻换了张面孔, 赔笑道：“啊啊是的是的, 她还小，不太懂事, 如果不管教好的话可能会惹出大麻烦的。”
“是这样吗？”夜烬燃垂下眼帘, 声音温和又直击心底，“那你可还记得，院长是你的上司, 而你没有权力随便处置上司子女的财产？”
秘书张大嘴巴，愣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
夜烬燃眼角余光观察着名为丽丽的女孩，尽管他做出了这么大的动作, 丽丽的关注依然全部集中在秘书身上，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丽丽和特克, 似乎都很听大人的话。
“206号病房住着谁？”夜烬燃没有松手，继续问道。
“是位叫小树苗的患者。”秘书话语中带着一丝颤音。
夜烬燃一听就知道，这是玩家ID，也就是获得了特殊身份的两名玩家之一。
在白湮昼眼里，她一直躲在病房里没有什么动静，看来实际上她并没有坐以待毙。
“我想亲身体验一下你们的病房服务，”夜烬燃想了想后说道，“帮我收拾一间和206规格一样的空房吧，今晚入住。”
秘书趁机抽回了手，拿出了手机发送了几条信息：“好的……这边帮您安排了210，现在就可以过去了。”
“不着急，”夜烬燃回头向着丽丽，“一起去吃晚饭吗，丽丽？”
下午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现在将近饭点。
丽丽摇了摇头：“哥哥你是要去食堂吧？我不和别人一起吃饭。”
秘书上前按住了丽丽的肩膀，不好意思地对夜烬燃解释道：“她和特克有专门的营养师搭配餐食，在私人餐厅用餐，不跟医护人员在一起。”
诡异要吃的东西，会是什么呢？夜烬燃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没关系，既然听故事计划取消了，那你就去陪她玩点别的吧，不要让小孩子太无聊了。”
“我会照看好他们的。”秘书答应道，接着拉起丽丽的手不由分说地带她离开了，似乎很不想让孩子出现在外人面前。
恩典综合医疗中心的患者餐饮都是直接送到对应病房的，不过有半开放式的职工食堂，偶尔会有家属进来。夜烬燃前去体验了一番，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唯一不满的一点大概就是这里的饭菜又贵又难吃，还不如他大学食堂。
天完全黑了下来，傍晚的医院虽不如白天般热闹，但还有不少人在活动。夜烬燃转了一圈没撞见白湮昼后，就转移到住院部，上了二楼找到提前安排好的豪华单人套间病房210。
他没有急着去叩206的门，以免打草惊蛇，而且现在信息不足，与小树苗接触没有什么意义。
210病房内每一件物品都崭新如初，看得出秘书的精心准备，夜烬燃欣然接受这样的特殊服务，上次在<金沙如逝>中虽享受贵宾待遇，但时代受限，住宿条件甚至比不上现在。对于玩家而言，在副本中大部分时候都找不到一张干净的床用来睡觉，优质睡眠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几个小时后，零点将至，在寂静的深夜，玩家通常会趁着这个机会潜入副本地图的关键地点，避开人多眼杂的时间进行探索，这种行动习惯和诡异不谋而合。
夜烬燃无所事事地坐在病床上，点开地图，观察玩家的动向。小树苗仍然待在206，白湮昼已经到了临床医学研究中心，两名探员玩家分别在后勤部和门诊部走动。值得注意的是，有一名ID为“爱探险的猫咪”的玩家在向210病房靠近。
爱探险的猫咪？这就是那个和白湮昼对着干的护士吧，她来这边做什么？夜烬燃静静在病房内等候。
玩家的脚步声很轻，不仔细听根本无法察觉，那人在门口停留几秒后，按下了门铃。
“进来吧。”夜烬燃道。
门没有上锁，那人很轻易地打开了，走进来时的脚步也如同猫咪一般轻柔又警惕。
她穿着一身贴合身材的护士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帽子内，没有化妆，容貌大众化没什么记忆点。在游戏中，低存在感是一种优势，可以很容易地混入人群，保障自身安全。
护士站在离病床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仔细端详了一阵。
“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夜烬燃露出那种接待客人时礼貌性的微笑，语气也友善许多。
护士连忙道：“没有！只是……您就是布莱克？”
看来他出现的消息已经在玩家之间传播了，夜烬燃了然于心，道：“是的，既然你选择这个时刻过来，那我猜，你有想在我这边索求的事物？”
“对，我看论坛上说，交易情报是被允许的，我有几个问题，希望您能解答。”
夜烬燃颔首道：“你先说问题，我会告诉你价格。”
护士整理了一下语言，缓缓说道：“我想知道进行非法人体实验的场地位置，进入该地点的方法，白湮昼的实时坐标，以及院长今天的行动轨迹。”
这一下子抛出了四个问题，夜烬燃并不慌乱，简单权衡一下后说道：“前三个问题一共需要三万积分，第四个可以当作赠送。”
护士大手一挥，积分直接转账成功。
夜烬燃听到系统提示音后笑容更深了，对她的提问逐一给出解答：“实验地点在临床医学研究中心三至五层，过门禁和使用那里的电梯都需要刷身份卡，玩家被发现后会引发NPC追逐，建议潜行。”
“白湮昼正好在那边，楼层不定，他移动速度比较快，哪怕你现在马上赶到，他可能已经去了别的地方。”
“院长今天生病了没来上班，在家摸鱼。”
听前半段时，护士还一脸认真，直到最后，严峻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脸部肌肉抽搐了几下。
“您，是认真的吗？”
“千真万确。”夜烬燃从容自若道，他的任务完成了，玩家爱信不信。
护士正要离开，突然觉得难得鼓起勇气来一趟，就这样结束谈话未免有些浪费，于是顿住脚步，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道：“您认为，我还有什么最好要知道的事情吗？”
“当然有，那可太多了，”夜烬燃诚恳地回答，“但如果你想听具体内容，那就给我三十万积分吧。”
“三十万？！”护士差点惊呼出来，“我可没有这么多积分！”
夜烬燃道：“我无所谓你用什么方式支付，只要等价就好。”
空气突然安静，护士绞尽脑汁搜刮自己可以提供的物品，与这不知具体内容的情报作对比。
约两分钟后，她整个人泄气下来：“算了，我付不起。”
其实是不舍得。
夜烬燃没有再多说什么，她会为自己的犹豫付出代价，这就是命运。他挥手告别，并示意她记得出去后关好门。
门被轻轻带上，夜烬燃按了下床头柜上的按钮，让房间内的灯光慢慢变暗，最后熄灭。
他可不像这群玩家一样精力充沛，夜晚是用来睡觉的。
只是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再见到这位小护士了，她今晚凶多吉少。
精神病人管辖区里的那群患者，多半就是看到人体实验现场后发疯的，这名伪装成护士的玩家就这样毫无准备地过去的话，当场临时疯狂又没有队友帮助，可能全尸都留不下。
夜烬燃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长到他醒来的那一刻全部忘记了。病房的窗帘没有拉开，内部一片漆黑，只有手机的指示灯在亮着。
他习惯性拿起手机看时间，早上八点，还不算太晚。
倒是这个院长秘书，一大早就发来了三条信息，还好他手机没有开震动，不然肯定要被吵醒。
夜烬燃不情不愿地点开了那条通知信息，揉了揉眼睛后开始阅读。
【昨天晚上有一名护士误入了生产线，出现了临时疯狂症状，后面逃脱到附近的绿化区，动静闹得有点大，我已派人将她控制起来。】
【时间在凌晨三点左右，目击者比较少，得知此事后我立刻封锁了消息，对外宣称这位护士患有家族遗传的精神疾病，现已转院治疗。】
【经初步诊断，她的症状大概会持续八个小时，如果她清醒了，接下来该如何处理呢？】
夜烬燃不相信秘书对此毫无办法，之前发疯的那些病人里，肯定也有自愈清醒过来的人，但她不会让任何得知真相的人走出那片昏暗的区域。就算重归理智，他们也会被她逼迫再度陷入疯狂。
这种请示，更像是对他的态度试探。
小护士的技术不比白湮昼，最终被NPC发觉。不过她的运气还算不错，竟然没被诡异当场吃掉，活着逃出来了。
夜烬燃思考一下后，在手机上输入了自己的答复。
【正常满足生活所需，继续关押。】
他算不算是帮白湮昼解决了一个碍事的人？
第058章 解冻的友谊（6）
在夜烬燃眼中, 恩典综合医疗中心并不是一家医院，而是一座生产道具的工厂。
昨天他检查了工厂负责人的工作情况，检验他们的忠心, 今天，他就要去视察工厂的生产线了。
夜烬燃离开了住院部，步行进入主楼, 来到了顶层的院长办公室，门虚掩着。
既然没关那就是欢迎进入，他直接推开了门, 看见昨日空荡荡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人。
比起人，那更像是一袋水泥，或一头肥猪，在体型差下显得小巧玲珑的办公椅几乎无法支撑住那人的体重。夜烬燃从未见过如此臃肿肥胖的人, 甚至怀疑他挤不进电梯里。
他穿着一件面料看着挺昂贵的西装，不过身前的排扣完全被赘肉撑开了, 露出白色的内衬, 有点滑稽。
院长见访客进入，讪笑一声, 吃力地举起右臂挥了挥。秘书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神情淡然，看着夜烬燃的方向。
“病好了？”夜烬燃随口一问。
院长干巴巴地笑了几声，用浑厚的声音道：“好了, 舒服了。就算有问题，也不能不来看您啊。”
他的每一个动作和神态都很僵硬，让夜烬燃怀疑是否有人暗中提着线操纵他的一举一动。
夜烬燃屏住呼吸, 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源自院长身上那股属于诡异, 又格外恶臭的气味。
这位肥头大耳的院长，两只小诡异的“父母”，果然也不是人类。
秘书搬来了椅子，让夜烬燃在办公桌前坐下，并端来两杯水。
院长嘴巴一张一合：“久仰您的大名，神使阁下，不知突然造访此地，是我主又有什么新的指示吗？”
“听祂说，最近道具的产出有些不太稳定，对此你有什么头绪吗？”面对着院长，夜烬燃笑眯眯地问道。
“不稳定？此话怎讲，我们按时提交了货物，保质保量完成生产任务，没有出任何差错。”院长脸上没有丝毫的心虚慌乱，不如说他几乎没展现出任何表情。
夜烬燃不紧不慢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是主神的旨意，我只是来传话的。带我去看看你们生产道具的现场，有没有出问题，我自己来评判。”
院长满口答应下来，朝秘书投去一个眼神。秘书立刻低头走到夜烬燃身边，低声道：“院长不便行动，由我带您去参观吧。”
夜烬燃沉默表同意，带着秘书离开了院长办公室。
虽然院长是诡异，但那解释不了他异常的行为和似乎被操控的现状，这个疑问暂且留着。
在路上，夜烬燃再次确认每一位玩家的坐标，他不想和其他人撞上，好在他们似乎各有各的事情要忙，离得很远。
生产线的所在地不出所料，就是临床医学研究中心。
有秘书帮忙刷卡过门禁，夜烬燃根本无需动手。他不知道昨晚白湮昼和爱探险的猫咪是如何潜入的，按玩家的常用套路来看，应该是妙手了某些可怜NPC的身份卡。
比起门诊部，这一栋大楼整体非常安静，听不到任何人交谈的声音，只有机器微弱的滴滴声，和一些踩在瓷砖上匆忙的脚步。
秘书带夜烬燃上到了五楼，这里已经是顶层了，从电梯出来后还要穿过一个类似银行金库保险门的大门，输入正确的密码，验证指纹和视网膜，核验身份程序繁琐。好在一切顺利，他们终于跨入了这片被重重保护起来的区域。
“请看这边。”
秘书伸手指示某个方向，夜烬燃的视线也朝那边移动。
那是一个透明的大缸，里面装满了疑似沥青或者淤泥的非牛顿流体，其中混杂着难以分辨的固体杂质。
门后的空间中，四处摆放着不该出现在医院里的设备，这里更像是食品生产车间，巨大的机械臂搅动着大缸内浓稠的黑色液体，过滤好的部分通过管道流出，流落在传送带上，经一些复杂的工序后开始固化。模具反复上下移动，将物品压制成型。
大部分设施采用了高精度自动化机械，只有寥寥无几的人员在里面走动，身穿白色的防护服，全身上下不露出一寸皮肤。
夜烬燃走到传送带旁，观察被模具压制过后出来的产品。它们被安置在一个独立的房间中，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变化的全过程——一件件形态不一的块状物在灯光的照射下逐渐褪去黑色，显露出深红或黄白的色彩，布满逼真的肌理。
这些产品，都是人体器官。
除了常见的肝脏脾胃，还有骨头，肌肉，血液，仿佛正在跳动着的心脏……
这种黑色的粘稠液体竟然如此神奇，仅需如此简短的工序就可以制作人造器官！
这可不是以假乱真，它们就是真的，夜烬燃现在知道商店里那些人类身体部件到底是怎么来的了。他曾经天真地以为那是从死去的玩家或者人类NPC身上扒拉下来的，不过仔细想想就不太可能，从尸体上获得的量根本无法补足系统商店日益增大的缺口，他心里清楚那些道具销售量有多大。
夜烬燃走回到秘书身边，吩咐道：“带我看看原材料。”
秘书立即带路前往了更深处的生产车间。
夜烬燃刚走进这里，就感觉四周气温骤然下降。
其实一开始制作器官的生产车间温度已经直逼零下，但这边空调制冷效果更甚，机器的表面可见一层薄薄的冰霜，天花板的角落挂着冰凌。他们像是走进了一间冷藏室，毫无防备的人待在这里很快就会失温。
好在夜烬燃不会受到影响，他的身体甚至没有出现进入寒冷环境后的正常反应，比如打寒颤或者血管收缩。
他看见了一个类似于放大许多倍的水果榨汁机一般的装置，透明的舱室里放着一大团黑色的软泥，被反复挤压，流出液体。
这团黑泥身上有无数只或大或小的眼睛，发出幽绿的微光，有点像夏夜森林中的萤火虫。
它没有叫唤，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就这样任由机器来回碰撞自己的躯体，表面被挤出一个个肿泡，在抵达某个极限后爆裂开来，流出脓液。
制作器官的原料来源于<千目之兽>。
夜烬燃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点开系统商店的面板，找到<千目之兽>这一道具，查看商品详情页，仔细阅读说明书附件。
几分钟后，他恍然大悟。
这种长着上万只眼睛的诡异，真名为修格斯。
它们是被某个远古的智慧种族创造出来的奴隶生物，在恐龙诞生以前就活跃在地球上了。
这种诡异拥有不定的形态，组成其躯体的细胞拥有高度分化和进化的活性，可以变幻成任何想要的模样。它可以拟态成任意生物，甚至模拟无机物。
在遥远过去的某一日，修格斯背叛了它们的创造者，无情地摧毁了这个曾经比人类文明更加发达的古老种族。
<千目之兽>的说明书最后，列出了使用这一诡异道具需要注意的事项，有一项被重点加粗。
【时刻警惕它的背叛】
【它终有一日会反噬主人】
古老种族覆灭后，无数人偶然获得过这一种奇妙的生物，尝试奴役它们，然后得到了同一个结局。
背叛就像是设定在修格斯基因里的程序，服侍主人达到一定时间后，它们就会突然拥有极高的智慧，开始反抗。
修格斯被制造得太完美了，那些奴役它们的生物，基本上没有能与它们匹敌的强度，一旦遭受背叛，下场通常十分凄惨。
看到这里，夜烬燃的心情变得有点沉重。
背叛主神的不是工厂负责人，不是流水线上的工人，也不是行走在医院中的任何一名人类，而是道具本身。
祂肯定早就知道，故意说得含糊不清，让他自己挖掘出这一真相。
这实在是个棘手的任务。
按照说明书上的说法和所有的历史案例，修格斯的背叛是必然的。说得难听一点，那是它们的种族文化。
从这个副本开始变成道具工厂生产器官和<千目之兽>时，定时炸弹就已经埋下，等候引爆的那一天。
他要如何才能阻止这命定的结局？
“是出了什么问题吗？”见夜烬燃迟迟没有反应，秘书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夜烬燃指了指缸中的大黑团子：“它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哦，这个，”秘书看向那边，“并不久，只是偶尔会放在这里，大部分时候会带它出去放放风。”
接着，她有点自满地介绍道：“原型浆液的产量很足，不需要二十四小时榨取它。”
夜烬燃皱了下眉：“千目之兽被你们用来榨取原材料，那它的品质岂不是会下降？”
“不会的，”秘书爱惜地抚摸了一下缸壁，“它们的再生能力远超人的想象，而且我们准备了不止一只，榨取的量和频次都有精准控制，就像人类献血，恢复过后不会让身体有什么大变化。”
“原来如此，每次游戏结束后，活下来的千目之兽就会被你献祭给主神？”
“是的。”
这就是两类道具各自的生产流程。
“走吧，”夜烬燃没有留恋地转身向着出口，“这里确实有点问题，但不是你能处理的。”
秘书快步跟上，连忙答应道：“好的，那还请您多多费心。”
冷藏室的大门完全合上前，夜烬燃最后朝深处瞥了一眼。
不断榨取原浆的装置放缓了速度，逐渐停了下来，里面那团长满眼睛的漆黑软泥收缩变小，给人一种它无比疲惫的脱力感。
黑色渐渐变淡，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花朵一般，天蓝的裙角在脓泡破裂后显露出来。
第059章 解冻的友谊（7）
中午, 医院食堂。
夜烬燃再次命令秘书回到办公室，独自一人来到这边，寻求一些无人打扰的宁静。食堂称不上是一个安静的地方, 相反因为临近饭点人来人往，但所有NPC都不会来主动招惹他，这种感觉挺不错。
不知是不是看了生产现场有点反胃, 他只点了几个清淡的素菜，端着盘子寻找空位。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小孩身影。
“特克, 你在和谁聊天呢？”夜烬燃凑上去搭话，那张桌子刚好还有空座位，就顺带把餐盘放下了。
原先坐在这张桌子旁的两人，分别是他昨天见到过的特克, 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她皮肤白如纸，穿着宽松的蓝白条纹病患服, 没有化妆打扮, 但一头棕发打理得很干净，看样子是个住院的患者。
特克认出了夜烬燃, 高兴地招了招手：“大哥哥, 是你啊！这个……我旁边的姐姐，是我交到的新朋友。”
另一边，棕发女人谦逊温柔地点了下头, 声音带着一种让人心生好感的亲和力：“你好。”
夜烬燃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二人：“刚认识？对了特克，昨天你找到你妹妹了吗？”
特克有点苦恼地抓了抓后脑勺：“丽丽，我找到丽丽了, 她说她要去还漫画书，然后就跑掉了。”
夜烬燃联想起昨天看到的画面, 问道：“是很大的儿童绘本吗？”
“是的，”一旁的棕发女人开口道，“我借过一本绘本给那孩子，只是她似乎还没有还回来。没关系，我不介意她拿着多看一阵。”
夜烬燃一时有点不知该如何解释，于心不忍道：“丽丽可能没办法还书了，有人把绘本撕烂了，就在昨天，我亲眼所见。”
“为什么？”棕发女人立刻问道，原本平静的眼神多了一分愤怒。
特克支支吾吾道：“我，我也看到了，是秘书姐姐……”
夜烬燃道：“她不太想孩子去你的病房里，可能是怕打扰到病人吧，只是动作有些粗暴了，我会督促她尽快改进的。”
棕发女人凝视着夜烬燃，虽然眼神并不和善但语气依然礼貌：“请问你是这家医院的领导吗？”
“不，我只是个投资人。”夜烬燃微笑回答。
“原来如此，投资人先生……布莱克？”
夜烬燃心领神会，眨了眨眼。
他在接近她几秒钟后，就确认了对方是一名玩家，并查看了个人资料。
“小树苗”，真名楚简佳，抽中特殊身份的玩家之一，作为患者停留在住院部。
虽然不知道她身患什么疾病，但能住在恩典综合医疗中心里，不可能是什么小打小闹的感冒。
特克作为副本中的NPC，听不懂两人之间的对话，自顾自地说道：“漫画书坏了之后，丽丽就被医生带走了。她不听医生的话，是不是个坏孩子？坏孩子要接受惩罚的！”
楚简佳看向了特克，眼中既有心疼又有无奈：“不是这样的，丽丽没有做错什么。穿白衣服的人也会犯错，这次是他们的问题。”
“我不相信。”特克鼓起腮帮子。
片刻后，他又有点沮丧地低下头：“丽丽不见了，被带走之后，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她……”
楚简佳轻轻抚摸着他的背部：“你的妹妹会没事的，特克，我向你保证。”
然后，她转过头，无比郑重地向夜烬燃说道：“我有一个请求，既然你是这家医院的投资人的话，你应该能够做到。”
“说吧。”夜烬燃不介意聆听玩家的需求，他很喜欢愿意说出欲望的人，交易起来比较轻松。
她沉声道：“我不是属于这里的人，曾经，我是一名幼儿园老师。以我的职业经验来看，这两个孩子正在接受很不利于他们成长的教育。”
“我无权干涉孩子的父母如何教育他们。”夜烬燃冷冷道。
“可他们应该出去上学，和同龄人在一起，而不是被困在这里，”楚简佳的声音有些急切，“就算站在医院的立场上来看，员工的孩子养在院内也是不对的吧？他们并没有健康问题，又正是好动的年纪，在走廊里四处跑动有不小的安全隐患。”
夜烬燃挑眉道：“所以你想让我送他们出去读书？”
“至少你们不应该让这两个孩子长时间待在医院里。”她的语气突然强硬起来，“作为患者，我要投诉你们院长这种不当行为。”
因为她的音量突然放大，不少路过的医患惊讶侧目。
特克似乎不习惯被这样关注，紧张兮兮地抓住了棕发女人的衣袖，翠绿的眼珠不安地在眼眶中打转。
“好啊。”
夜烬燃的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
楚简佳的神情一下愣住了，没想到会被答应得这么干脆。
“这是提给医院的建议，我们会考虑的。”夜烬燃用客服的语气诚恳说道，“感谢你的理解。”
“等等，可是……”
楚简佳一咬牙，开启了屏蔽声音的道具，让NPC无法听见对话内容，然后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冲着他大声道：“你知道的吧！这两个孩子被非法囚禁了！”
“我当然知道，”夜烬燃无动于衷地看着她，连坐姿都没有任何改变，“副本里发生的一切我都清楚。”
“我……”楚简佳拍案而起，激动到眼眶微红，双唇颤抖，“看到论坛上别的玩家那样评价你，我还以为你有一点对人类的同理心，原来，是我多想了吗……”
夜烬燃摇摇头，道：“你会介意在电子游戏里烧杀抢掠吗？同情人类是一回事，帮不帮NPC是另一回事。”
“你想满足自己的同理心，让我做出实质性行动的话，请支付足够的报酬。”
他拿起迟迟未动的餐具，夹了一条青菜，全然不顾还有个人在对面发疯。
小树苗这个玩家的精神状态不正常，玩多了无限游戏的人或多或少脑子会有点毛病，他能理解，所以对她失控的表现很宽容。
换作任何一个正常玩家，都不会请求他去救和通关副本没有直接关系的NPC，这种行为没有意义，得不偿失。
至少以目前玩家一方获得的情报来看，他们尚且不清楚特克和丽丽在副本中是什么定位，没有人会贸然站队。
楚简佳是个心善的大好人，在现实中，夜烬燃会比较欣赏这种人，但在邪神创造的无限游戏里，这可不是个褒义词。
棕发女人无力地跌坐了回去，汗水浸透了发丝，显出一丝颓丧的气质。
“至少，至少告诉我丽丽去了哪里吧，我知道她在经历很不好的事情……”
没等夜烬燃开口，她直接转来了5000积分。
这个出价比他预想中还要高，所以他也没有犹豫：“她被医生带走后，前往了进行人体实验的场地，直到今天上午还没有离开。”
棕发女人深深地垂下了头，双手握拳痛苦地按压住太阳穴的位置，不停地念叨道：“我要救他们……我一定要救出孩子们……哪怕是我死在这里……”
这就是典型的偏执，临时疯狂症状之一，夜烬燃叹了口气，他见过太多，立即治疗的成本对玩家来说太高，如无必要，一般都是强忍着等自愈。
等待她恢复神智的期间，夜烬燃赶紧喝了几口热腾腾的奶油蘑菇汤，刚从玩家手中薅到了积分，他格外有耐心。
坐在桌子的另一侧，楚简佳身边的特克满脸茫然地看着两人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好像突然被谁按下了静音键，小小的脑袋瓜难以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直觉告诉他，患者姐姐是在和对面的大哥哥吵架。
看着脸色突变的楚简佳，特克急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扑上去问道：“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小树苗听见特克的声音后抬起头，那双眼睛倒映出孩童的面孔，眼中的浑浊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孩子关切的呼唤将她的思绪从一片混乱中拽了出来，让精神恢复理智。
她解除了声音屏蔽，紧紧抓住了特克的手：“我们会没事的，等我带你和妹妹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供你们读书……”
“等一下，姐姐，”特克心虚地打断了她的话，“我们……”
“什么？”因为特克的音量太小，她一时没听清后半句话。
特克憋红了脸，许久后才用更大的声音重复道：“我和妹妹，不能去外面上学啊！”
楚简佳根本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特克，你和丽丽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要住在医院里不去上学？”
“其实是有问题的。”夜烬燃道。
他看向特克：“你要告诉她真相吗？”
特克的眼中透出一丝惊恐，没有继续说话。
楚简佳抓住他的双肩，因一时激动没有注意力道，摇晃了几下：“特克，你们到底瞒着我什么事情？你快说啊！”
小孩的身体很柔软，她的手指深深地掐进肉里，不过特克脸上没有露出痛苦的神情，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特克将自己的手摸上她的脸庞，试图安抚她的情绪：“没有人将我们关起来，我和丽丽不是乖孩子，坏孩子是不能和大家在一起的。”
夜烬燃淡淡地附和道：“不是院长刻意想将他们留下的，小树苗，你似乎对这两个孩子的状况有些误会。相处了这么久，你竟然都没有发现，我要开始怀疑你是否真的关心他们了。”
她的钝感未免也太强了吧，也许是被孩童的可爱表象冲昏了头脑。
“你……说什么？”楚简佳呆滞地目视前方。
第060章 解冻的友谊（8）
特克含糊其辞, 又对自己没有足够清晰的认知，解释了几次，楚简佳都没有搞明白状况。
“一定是院长虐待了你们, 对吧？”楚简佳依然用力抓着他的肩膀，怀疑孩子被人打傻了。
夜烬燃在旁一言不发，特克态度不明确, 他也不想帮特克解释，除非玩家主动向他提问。
几次询问未果后，她终于转向另一个人：“布莱克, 你一定知道什么，是谁不让他们去外面上学？”
“没有谁，”夜烬燃兴致缺缺，“是大自然, 生理条件让他们不适合在人类的学校读书。”
千目之兽修格斯是肉食性的，在这个副本里, 它们的食物就是玩家。一旦战斗开始, 诡异的凶性被激发，人类就没有还手的余地。
将这两个孩子放到人类的学校里, 无异于让狼进羊羔群。
楚简佳不再说话了, 她第一次开始后悔自己选择当幼师而不是儿科医生。
“没关系，就算是在医院里……”她失神地喃喃道，“我也可以教他们。特克, 以后你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如果穿白衣服的人不允许你们过来，那就悄悄地, 这是我们的秘密。”
夜烬燃没有继续和他们聊下去，午饭吃完了。他收拾了一下餐具, 离开了医院食堂。刚才的遭遇过后，他突然对修格斯的来历有点好奇，这家医院到底是如何抓获并控制住这种强大诡异的呢？
<解冻的友谊>在成为道具工厂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眼下没有阻止修格斯叛变的方法，夜烬燃觉得也许可以从源头找到点灵感。
他用手机给秘书发了条信息。
【我要查阅你们的产品研发记录，档案室在哪里？】
秘书那边几乎是秒回。
【我现在就带您过去，请您稍作等候。】
夜烬燃发了自己的位置坐标，站在门诊部的大门口，不一会儿就看到秘书从楼上赶下来。
“抱歉来晚了，”秘书小跑到他身边，“档案室也在研究中心，请跟我来吧。”
此刻夜烬燃已经基本能确认背叛主神的不是秘书，对她的戒备和反感也少了许多，微微点头，示意她带路。
“这边，我们使用千目之兽的□□作为制造器官的原料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秘书边走边介绍道，“在医院还未引进它们之前，我们会摘取患者的健康器官献祭给吾主，产量很少，主并不满意。”
两人穿过重重保险设施，这才进入了档案室。和生产车间不同，这里空无一人，只有刚刚入内的两位访客，安静到哪怕有一根绣花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声音。
“您想查阅哪个部分？我去帮您取出来。”秘书说道。
为了保密，重要文件全都是纸质资料，档案室里也没有用来查找的电子设备，一个不熟悉文档摆放顺序的人来到这里，很难快速精准地找到想看的东西。
夜烬燃整理了一下思绪，道：“医院是从哪里引进千目之兽的？我想知道是谁带你们找到了这种生物。”
秘书动作迅速地走到某个书架前，抽出一本册子，递给夜烬燃。
夜烬燃打开文件，一目十行地摄取文字信息。
资料上记载，恩典综合医疗中心的院长秘书某天夜里在梦中得到神启，随后投入大量资金去资助一支南极科考探险队。
在外人看来，这种投资行为令人费解，多半是要打水漂了，可这支探险队十分给力，带回来了惊天动地的成果——他们发现了一处属于前文明的遗迹。
于是越来越多人被秘密派往那处遗迹进行调查。
古老的城市废墟被封存在厚重的冰层下，大部分科技设施都被完全破坏，已无利用价值，人类也没有足够高的技术水平去修复它们。
但在送回来的调查报告中，有一处异常吸引了不少科研人员的目光。
隐藏在连绵不绝的山脉之间，庞大臃肿，拥有百变形态和可憎外貌的千目之兽。
它的外形让目睹它的人们绝大部分陷入了无止境的噩梦，不得不退出工作，接受精神治疗，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可怜虫没能恢复过来。
后续派出的几支探险队里，更是出现了队内斗殴致死事件，据说有人一见到千目之兽就变得歇斯底里，不顾一切地攻击身边的活物。
冰层被探险队员破坏掉后，千目之兽“活”了过来，哪怕被封印在此不知过了多少年，它们依然保留活性。
在接触了几次后，科研人员惊讶地发现，千目之兽开始尝试模仿人类的外形。它们非常聪明，学习速度很快，不久后就能做到让人难以判断真伪了。
这种变形能力过于神奇，好奇心过剩的科研人员忽视了恐惧，采集了一部分样本。
作为探险队的资助者，秘书理所当然地拿到了一些报偿，那就是被带回来的千目之兽样本。
夜烬燃读到这里，明白了大概，实际上这就是主神想让工厂负责人得到的东西。
“再去帮我找你们研究这份样本的实验记录。”夜烬燃将读完的档案合上，递回给秘书。
秘书很快找到了他想要的档案文件，交出后，一言不发地低头站在旁边等待命令。
夜烬燃再次开始翻阅，这回渐入佳境，读得更快了。
恩典综合医疗中心的研究部门中有几位高材生意志非常坚定，对千目之兽毫无感觉，所以被安排开展对样本的试验研究。
初步试验过程复杂，专业词汇很多，夜烬燃没太能看懂，不过结果简单明了，样本被催化发育成了一个新的个体，就像植物组织培养那样。
这个优秀的实验成果被他们带去交差，在院长办公室内供一直关注此事的院长和秘书欣赏，然后就出了场大事故。
院长被千目之兽吞噬了。
刚诞生的千目之兽十分饥饿，碰巧身材管理“极好”的院长是在场脂肪含量最高的人类，就像一块可口的小蛋糕，被它一口吞下。
更离谱的是，出了这种意外，在场其他人并不慌乱，那几位高材生趁机展示了千目之兽的高超变形能力——让它变成了院长。
“原来这就是你掌控这家医院的开端……”夜烬燃一边翻页一边感叹道。
秘书谦卑地回答：“没错，但我一直有在努力经营下去，不敢有丝毫松懈。”
实验有条不紊地进行至今，操刀的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个人，夜烬燃记住了他们的名字。
在机缘巧合下，扮演院长的那只千目之兽分裂出两个新的个体，特克和丽丽。
有了更多材料，他们的研究更加肆无忌惮，在某一天，研究员成功分离出修格斯体内那种拥有进化潜质的细胞，并诱导它们分化成不同形态。
技术成熟后，人体器官的生产线就逐步铺设完成了。
夜烬燃合上册子：“你们治疗疑难杂症，也是用这种方式生产出来的器官去替换患者体内病变器官的吧？”
“是的，满足献祭需求后，我们仍有多余的器官可以使用。”
产能过剩了。
“之前说你们产出量不稳定，是我误会了。”夜烬燃面不改色地说道，“不过你们工厂仍有不小的隐患，这可能导致后续的断供，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秘书道：“请您明示，我们应该怎么做？”
“就说现在，我觉得你对这家医院的管理还不太到位啊，”夜烬燃意味深长地看向另一边，“难道你没有发现，这里进来了几只小蟑螂吗？”
不远处的书架间，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
秘书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会有蟑螂？我们全院非常注重卫生，消杀程序严格，不可能有苍蝇蟑螂之类的小虫子出现，连绿化区的蚊子都几乎没有……”
夜烬燃轻笑一声，迈步朝那边靠近。
秘书这才注意到他的视线方向，低声惊呼：“有人尾随进来了？！”
“嗯，”夜烬燃抬眸，“是吾主的敌人，去把他们消灭干净。”
有两名玩家潜入进来了。在和秘书一起进入这栋大楼时，夜烬燃就察觉到了暗处的小尾巴。
他已经放了水，刚才全程没有提醒秘书，如果那两人抓得住机会，应该也看见了档案的内容。
只是他没想到秘书真的没有发现有其他人进入了档案室，最后没忍住出声提醒了一下。
被提醒的人除了NPC还有玩家，在偷听到他的发言后，藏在书架后面的两人迅速转移了位置，逃跑方向还不一样，这样能最大概率保留有生力量。
经验丰富，有勇有谋，不愧是胆敢把主意打到系统商店店主头上的玩家。
另一边，秘书没有盲目跑上去追逐，她在副本经历过多周目，知道这群外来者飞得比苍蝇还快，人腿根本追不上。只见她站在原地，从上衣口袋中摸出一枚小巧玲珑的紫水晶挂坠，握在手中。
“不会让你们逃走的……”她恶狠狠地低语道，手背青筋暴起。
夜烬燃同样没有急着追出去，档案室的门是锁着的，没有被破坏，玩家如果不使用穿墙道具，就无法离开，而一旦使用了道具，他就会察觉到。
他打开了系统界面的地图，看见了离自己最近的两个玩家光点，“不加强维瑞之印不改名”和“飞行的土豆”。
原来是探员二人组，做出这样的事情倒是很符合他们的身份，这个探索方向是正确的。如果一切顺利，他们将得到想要的答案并全身而退。
可惜他们遇见了夜烬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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