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寒气温,身居户外,连说话都是疲惫、消耗热量的事。
鹿盈从别墅边门走出,她被冰寒激得鼻尖泛红。
外界已经变成天然冰窖。
一切都死寂,如同皑皑白雪的孤岛——人们不敢外出,怕仅有的热量被天灾夺走,无数生物被低温夺取生命,她听不到本该在别墅区存在的鸟鸣声。
白潇祎:“鹿鹿。”
鹿盈回身看她,原文女主,原身的嫂子,用关切的目光看她。
她坦然微笑,并无焦虑,精神状态比大多数人好得多,健康得多:“马上进来。”
边门关上。
热度再度锁紧,与外界隔离。
鹿盈对于末世的现状并非漠不关心,进屋后,她联络上经理人,听到电话里,她压抑着惊恐的哭泣:“鹿姐,谢谢你,我听你的话,屯了食物和日用品……”
电话并没有避开众人。
鹿盈语气平静:“不用谢我,是你足够相信我。”
经理人:“姐,你说这样的情况还要维持多久?”
她迫切需要一个答案。
以此来稳定自己不安的灵魂。
鹿盈没说原文中极寒末世被人类彻底征服的时间,只说:“照顾好自己。”
经理人发出一声啜泣。
“等这些事结束,我还有一些看中的项目要你帮忙经营。”
经理人打起精神,她被鹿盈说话中带的自信击中,显而易见地有了动力:“行,鹿姐,我好好活。”
电话挂断。
霍弋惨白脸,这期间,他已经接受了不知道多少个霍家兄弟的眼刀子。
乔家兄弟俩没说话。
整个别墅,9个人,阵营分明。
根据亲缘关系,霍家四个兄弟(包括不同姓的兰逍),乔家两个兄弟,以及,以鹿盈为中心的三人。
这之中,霍家的团结有岌岌可危的崩溃征兆。
与此同时,不论是霍家还是乔家,他们都很有眼色,知道吃人嘴软的道理,明白寄人篱下要聪明。
这栋别墅的主人鹿盈,成为他们势必要讨好的对象。
电话挂断,信息量很大。
霍至昭沉默,他听出鹿盈不仅仅告知了霍弋这件事,更将建议囤货完整告知了经理人——那位经理人,他辨出音色,恰是鹿盈授权代表她进行投资的某位资深金融人女士。
他们有过几面之缘。
不幸的是,那时他们从没聊起鹿盈。
倘若有……
霍至昭闭了闭眼。
他勉强维持的笑容有了颤意。
——他会比现在更从容且游刃有余,将家人的性命安危完整地掌控在手中。
——而非现在,仰人鼻息。
当然,鹿女士并没有做出任何叫人不快的事。
她说,要让她开心,再以物资兑换。话虽如此,可真要说谁第一个让她不开心,赫然是霍弋。而他还是在这栋别墅里拿到了食物、保暖品等。
霍至昭猜想,在没有触及到鹿盈底线的前提下,她是很愿意给他们提供帮助的。
他们这种家庭出来的人,讲究体面,家教得体。一如他,一如鹿女士。
霍家对待有能力的年轻人更加严苛,如霍至昭,从小都以最高标准养育,从不允许做法律与道德以外的事——父亲,即霍弋的大伯,同样经历如此教养的过程。
家族中的长子、长孙,往往被教驯得富有责任心,支撑起家族产业,为同族的亲人们排忧解难。
霍弋算得上霍家几代人里最混不吝的一个。不晓得是不是基因突变,又或者他被家族财富养得过分自视清高、毫无责任感,过于自私……
霍至昭闭上眼,他压下对霍弋的愤怒,旋后,展露好看笑容,“鹿女士,有什么我能帮的忙吗?”
平心而论,霍至昭的脸蛋确实好看,他比霍弋年长三岁,俊美无俦,母亲的基因一视同仁,给他和幼弟霍清羚带来偏女气的精致。
霍清羚年纪小,更肖似母亲,嘴唇如花瓣,像是只漂亮猫咪。霍至昭的五官将秀气掌握得刚好,只在浓密、漆黑的长睫,笔挺高耸的鼻尖上凸显几分比寻常男人要柔和的俊丽。
他阅历深,说话客气礼貌,从不冒犯人。
这是极寒末世来临的第二天。
通讯暂时可用。
电力仍在。
网络信号不太好。
别墅里的所有人都无所事事,在吃过一餐后,他们坐在一起,发呆。
风雪阻碍了人类社会的正常运行。
生存是第一要义,可现在,他们并不需要付出太多——别墅的主人鹿盈已经准备好所有。
那么,他们该做什么?
霍至昭是聪明人,他在末世来临的第一天便隐约猜到,极端、窄小的活动环境将促使一些关系发酵变化。
程盛易正在干活——他要检修别墅的所有设备和电路,白潇祎负责一楼娱乐设施、健身器材的检查。
乔灵湛选择跟在程盛易身后,帮忙打下手。
霍清羚有点感冒,他刚吃了药,脑袋昏昏沉沉,兰逍正在照顾他。
霍至昭和乔翟驰都是有工作的成年人。末世刚来,他们并不能很好地安排好时间,向程盛易、白潇祎学习对极寒条件有用的电器保修、电力报修的技能。他们时不时会收到公司股东、单位同事的消息,每当手机有动静,他们必须要回复,予以关注。
霍至昭注意到弟弟霍清羚看着白潇祎在忙。
他鼻子很红,眼睛泛水光,低温变化让他闷闷地发出咳嗽声,与此同时,不忘好奇地张望,看着自己生活里从不会出现的蓝领技能实战。霍至昭猜,霍清羚想要在康复后向年长者学习一些技能。
兰逍的工作性质不同,他是演员,现在的生存情况无法给一个演员足够的表现空间。给公司经纪人发去自己的存活状况,鼓励对方好好活着后,兰逍冷静地拔掉了工作用手机卡,只留下了亲属知道的那张卡。
“清羚,测个体温。”
双亲失联让他的精神状态崩溃过。
霍至昭尽自己所能地安慰他,没能成效。
他不能多说,不敢承诺,一定会和姑姑、姑父联系上,只能在忙碌中,拍了拍兰逍的肩头。兰逍咽着喉咙,极力保持着镇定,告诉他:“这几天,我负责照顾清羚。”
言下之意,要霍至昭尽力、尽职地承担起霍家掌权人的职责。
霍至昭自是不会推卸。
他们都比霍弋要有责任心。
没有人理睬的霍弋,只能腆着脸,四处搭话。
果然,矛盾在窄小、逼仄的生存环境里放大。像是一个活跃的霉菌,生活在温暖的条件下,以人类无法想象的速度疯狂扩张。
“鹿盈,宝贝,你已经很久没有理我了。”
这一声隐藏着质问口吻的嗔言,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往鹿盈身上。
霍弋知道,自己必须要得到鹿盈的原谅,这样,他才能在别墅里有从容淡定生活下去的高傲。
鹿盈投来一眼,清冷、澄澈。
无需追根问底,她瞬间知道霍弋心里在想些什么:过去,霍弋将霍家的荣耀、霍至昭的成就当作是自己的徽章,以此当作资本;现在,霍弋企图以他最擅长的情感来操纵她,以她为资本,在九人的生态链里,成为顶尖的那几个。
不需要比得过鹿盈、白潇祎、程盛易。
只需要,他不是最被忽视的那个即可。
旁人根本想不到这点。
霍清羚抽了抽鼻子,年轻的,还没谈过恋爱的男大学生紧紧盯着他。他并不高兴,也不愿意接近霍弋:刚感冒时,霍弋的避嫌狠狠刺痛了他。
鹿盈:“你觉得我生你的气?”这是一句反问。
霍弋愣了下,他果然还是很难适应性子变烈后的美丽女友。这样的火焰为她沾染上更多的魅力,以及,刺手感。
他苦笑着,开始利用过往多次恋爱带来的经验,小声求饶。
“宝贝,我错了,我不该、不该不重视你说的话。”
这句话也是对兄弟们说的。
听起来,道歉毫无真心。
鹿盈听出来了。
霍至昭也听出来了。
兰逍阴沉着脸,他清正漂亮的脸上,因双亲失联带来的偌大痛苦与无助再度蔓延,哪怕拥有演员乔装遮掩的能力,他还是没能抑制住那痛色。
霍清羚担心地看他。
兰逍起身,他不想再听了,准备回房。鹿盈注意到他的脚步轻轻,而霍弋很沉浸于自己的表达中,他祈求着:“宝贝,我真对不住你的信赖,我本该将你说的话当回事。”
一切的责任在于霍弋。
这是一个既定的事实。
早在最初,鹿盈就想过,她的“预知灾难”被他人诘问时,她该如何应对?她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完全没隐藏。
她从未对霍弋隐瞒过自己的所作所为。
至于霍弋会不会将这件事转述给亲属,让他们警惕,那就是他的事。
这叫做责任转移。
更何况,鹿盈与霍弋的亲属从没真正见过面。
而在这之前,[鹿盈]主动提出过想要和他的家人见面,是霍弋花心浪荡,没把[鹿盈]当回事,拒绝了见面——这是鹿盈穿书来之前的事了,记忆里,[鹿盈]非常伤心,白潇祎、程盛易对霍弋的初印象不好,正是源于此。
因此,鹿盈没有任何错误。
毕竟,谁能苛责她?苛责她不告诉霍弋的家人这件事呢?
她不认识霍弋的家人。
她哪有什么神通?
……
霍弋还在喋喋不休。
鹿盈冷下脸,她已经看到乔翟驰不悦地抿嘴,他疲惫地看着全无责任心的霍弋,深以为耻般扭过头。与乔翟驰年龄相差一岁的霍至昭深深地看霍弋,眼中有失望。
她:“你希望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她乐于见到霍弋被家人放弃。那是他应得的。
霍弋:“宝贝。”他凑上来,迫切需要一个吻来证明她仍在乎他。
他长得好看,桃花眼明亮多情。有时候,上天给这样的男人一张好皮相,是很不负责的,因为他太容易借着好样貌做些伤人心的坏事。
鹿盈轻而易举地推开了他。
她不留余地,勾了勾唇,直白告诉他:“又来这套,是不是?以为靠亲吻,性·-爱就能得来原谅?”
这话太糙。
鹿盈打乱霍弋的节奏,惹红了霍清羚的脸,乔翟驰发愣,霍至昭低垂眼睫,轻声咳嗽。
只有不在一楼大厅的乔灵湛、兰逍没有听到这句话。
她严厉地警告他。
“霍弋,我不是非你不可。”
霍弋脸色发青。
她巡视了周围一圈。
没说出更刻薄的话。
现在,有个伤透心的人正在等待她的安慰。
她大步离开一楼大厅,前往二楼,推开了客卧的门。
鹿盈看到了兰逍。
他循声望来,看到是她,本能地放松下来——极端环境下,带来食物与住所的主人,无疑有着叫人安心的本事,鹿盈就像是部落里的首领,她能轻易地钻进心灵崩塌的脆弱男人的被塌,甚至不需要一句话,只需一个温柔眼神。
兰逍想要报复霍弋。
他是红着眼,沙哑着声音,轻柔地唤:“鹿……”他没像最初见面那样,叫她“嫂子”。
世界变了。
称谓自然也要变化。
“鹿盈。”
兰逍滚落着眼泪,他哭起来真的很动人,聚光灯下的镜头让这个端庄俊美的男人拥有了无数粉丝;极寒末世、双亲失联又让他的端庄周正多了几分楚楚。
他压抑着声音的颤抖:“可以抱抱我吗?”
他太痛苦了。
尤其是,和在场所有人比,他是唯一那个双亲失联的。
鹿盈一言不发。
她走上前,温柔地、耐心地握住他青筋暴露、攥得很紧的手。
养尊处优、家庭幸福的孩子,父母愿意提供最好的生活给他。于是,失去显得那样可悲。
他被女人温热的手掌覆盖。
兰逍被她拥抱住,他的手指与她十指交扣,他的呼吸陷入了柔软、馨香中。
他颤着眼睫,在旁光中,看到紧随而来的霍弋铁青的脸,而霍清羚一边咳嗽,一边蛮力把霍弋拉扯住了。隐隐可以看到,霍清羚脸红着,又焦虑地咬了两下嘴唇,看着她的背影,他的动作。
门砰一声关上。
暖意伴随着低语,如沐春风。
“别哭。”
她哄他,“你哭起来,我很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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