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光听到了敲门声，她拉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没有丝毫的意外。
常幽探了个脑袋往房间看了眼，果不其然，看到睡得正沉的孟秋实。
她下意识地深吸了口气，鼻尖动了动。
冉光：“……我们什么都没干。此前在识海，她就已经累坏了。”
常幽揉了揉鼻尖，施施然地走进，低头看着孟秋实的睡颜。她睡得确实很沉，发丝散乱在她的额上和脸颊上，眉间微微笼起，带着一丝破碎感。
哪怕常幽走得这样近，孟秋实也没有被惊醒，反而是似乎感觉到了常幽的接近一般，下意识地整个人往常幽的方向凑了凑。
常幽的眼神顿时柔和下来。她伸手，手指轻轻地撩起了孟秋实的发丝。
只是下一刻，冉光低头，抓住了常幽的手腕。
两人目光一对，皆是不开心。
“你会把她吵醒的……难道你想让她醒过来听我们聊天？”
冉光说道，义正言辞，不知道的人或许还当真以为她多么的光风霁月。
常幽发出了低低的笑声：“师伯可真是小气。她也是我的师尊。哪怕她选了你，她也是舍不得我的。”
冉光说道：“你想多了，再说，秋实已经选了我，你终究也不过是一个徒儿罢了。道侣的徒儿，我自然不会阻碍她与你普通的亲近。”
两人说话争锋相对，可也压着声音，只有气声。
用最轻的嗓门发最狠的狠话。
常幽哼道：“我找你是说正事。”
冉光低头看了眼孟秋实，转头：“我们出去说，让她先睡。”
常幽点头，她站起身，又看向冉光：“她没事吧？”
冉光道：“在识海的时候失控了，把那东西勾出来了。不过她好像都忘了。”
“忘了？也好。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门。
房门发出一声咔哒声，孟秋实陡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太阳穴还有些痛，跳动拉扯，她用力地按了按，这才坐起身。
她有些庆幸现在是现代社会，大家的身体素质都被降低，否则的话，她们光是听她的心跳声就能知道自己在装睡了。
“果然……她们有事瞒着我。”
孟秋实说道，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腿，这才抬起头，手按在门把上。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下了决断，手掌用力，门把发出一声轻响，打开。
走廊里已经没有人了。
这里当然也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孟秋实垂眸，她回想起酒店所在的地图，绕到电梯处，然后打开了紧急通道的路。
路灯很敏锐，啪的发出亮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顿时一停。
孟秋实不敢说话，所幸此刻上方发出了啪的开门声，有人骂骂咧咧地说话：“这个酒店的电梯也会出问题，简直有毛病！还要我走路。”
说话声越来越近，又在某一层打开，走了出去。
整个楼梯间重新安静下来，灯光也跟着一暗。
冉光抬起头看了一眼，没有发现别的声息，重新看向常幽：“继续。”
她们谁都没有重新点亮光明的意思，说话的声音也压得很低。
这黑暗和敏锐的灯光本来也有一重警示的意思。
孟秋实眯了眯眼，她抬头看着灯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接近。
常幽道：“你先说你之前遇到的，她有神格护身，怎么会被魇魔所控？”
冉光说道：“并非控制，倒像是失控了。在听到我的声音后，她就恢复了正常。”
常幽皱眉：“秀恩爱的话就不要说了。我想问的是，神格既然压制了魇魔的本体，那神格有没有事？”
冉光道：“既是神格，又怎么会有事？我此后特意看了，神格无恙，但如今神格与魇魔互相纠缠。随着秋实记忆封印解开，魇魔也在开始蠢蠢欲动。”
常幽沉默不言，而冉光又道：“事到如今，你也该将你的*全部计划说出来了吧？”
常幽看了眼冉光，她说道：“天道那边已经准备就绪，有天道相助，魇气很容易解决，麻烦的是魇魔的本体。此前我猜过是顾北，但不是他，我又猜过别人，也不是。那时候我就已经怀疑本体就潜藏在师尊身上了。因为你也清楚。从前她吸取了元君的神力……”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冉光也沉默下来，许久后方道：“继续。”
“所以我设计了顾景明，正好引地魂入师尊神识，虽然会给师尊增加一些负担……但有顾景明镇守，师尊那边万一有情况，我们也可以及时察觉。更重要的是，若最坏的那个可能性出现，借用地魂与神格的联系，也可以短时间镇压住魇魔，不让祂侵占师尊的神识身体。”
冉光低声道：“你确实很高明，想得也很多。”
常幽哼笑了声：“我早说过，我是最适合师尊的那个。”
是最适合，而不是最喜欢。因为她们三个都是一个人，共享着同一份爱意，无法分出高下。
冉光闻言，低声笑起来：“或许你是，但秋实还是选了我。”
常幽：“……人类的想法总是奇怪的。喜欢的总不是最适合她们的。我不怪师尊。”
冉光看着常幽，虽然对方说的也算是实话，虽然对方也是自己，但总是有种想打她的冲动。
冉光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封印是由记忆构成的，戏演完的时候，封印也该解除了。到那时候她要是发现魇魔本体就在体内，我担心她会走上上一次的自毁的路。”
那几乎是肯定的事情。
“所以我要你取回神格，只有消灭魇魔，我们才都有光明的未来。”常幽开口道。
“那秋实怎么办？取回神格，她的身体根本扛不住魇魔。而且若我是在识海中取回神格，恢复神体，若你们的魂魄都会回归，你们如今的身体成为植物人也就罢了。秋实的识海也扛不住。”
冉光说道。
常幽道：“所以我们要想办法将魇魔逼出来。”
冉光：“你在幻想一个不可能的事情。”
魇魔的本体虽然被神格所压制，但秋实的身体、庞大的识海，还有神格本身对于魇魔而言都具有莫大的吸引。
既是避风港，又是美味的巢穴，魇魔能出来才有鬼。
“我觉得并非不可能，祂不是已经出来过一次了吗？”常幽笑眯眯地看着冉光。
冉光低声道：“你要是伤了她……”
常幽拍拍冉光的肩头：“你也要学会相信你自己。要知道，我宁可你们都死了，也舍不得我师尊伤到一丝汗毛的。”
她说着，目光闪动，就仿佛有一丝暗芒在闪动。
孟秋实皱起眉头，她断断续续听到了些声音，想要听得更清楚，却也知晓她们现在的位置就已经极限了。
若是再靠近，哪怕没有发出声音，也会被两人察觉。
脚步声传来，灯光很快亮起。
孟秋实小心地靠近门，开了一条缝，钻了出来。
常幽和冉光已经谈完了。
孟秋实大步往冉光的房间走，她打开门，又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裳，将它们脱下，然后踏入浴室中。
水哗啦啦地落下，带来冰凉的触感，又慢慢地变得温热起来。
孟秋实低头搓着自己的身体，她听得不是很分明，只是听到了神格和魇魔本体的话语。
神格在她的体内，孟秋实知道。
可是魇魔的本体呢？
孟秋实手撑着浴室的砖，低头。
温热的水从头顶哗啦啦倾倒而下，她的发丝已经全湿了，顺着一直滴落到了自己的脸颊上。她闭上眼睛，手掌按在自己的胸口。
魇魔的本体……不会也是在她的体内吧？
这个世界已经变得越来越混乱，若魇魔的本体真的在自己的体内，那她要怎么做？
她闭着眼睛，听到开门的声音。
冉光的说话声从外面传来：“秋实，你在洗澡吗？”
孟秋实抬起头：“是的。”
她慌乱地抹去脸上的水珠，正要说话，卫生间的门就已经被推开。她转头，看到冉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一瞬间，孟秋实抬起手，捂住自己，在发现根本无法捂住的时候，她急忙转过身，眼看着前面的墙，结结巴巴地说道：“师，师姐，你你……”
“怕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
冉光发出了一声低笑声靠过来。
孟秋实正要说话，身后却已经抵上了柔软，腰腹也被伸出的手紧紧包裹住。
水声哗啦啦地响着，冉光慢悠悠地一点点挪动自己的手，直到她握住了那团丰盈。
孟秋实发出一声低低的声音，已经变得破碎：“师姐。”
“你的身子都红了，像是花瓣一样，很漂亮。”冉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声线惯来冷清，此刻也是，显得孟秋实很狼狈，也很羞耻。
“师姐……”
孟秋实低头，按住冉光作乱的手：“你和常幽……是不是瞒着我想做什么？”
冉光顿了顿，她侧头，轻轻地咬住了孟秋实的耳垂：“你跟踪了我们？是么？”
“没，没有。”
冉光垂着眼，她更深地拥抱住孟秋实：“秋实，你总会想起来的，但不是现在。而这一次，我们也一定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所以你放心交给我，我们就好。”
“不要担心，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相信我……就像现在，交给我，就好。”
第152章 三魂归一
一切都交给师姐她们。
自己就这样，什么都不用做吗？
她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有没有危险？
“秋实，秋实！准备好了吗？”
宋涵的声音传来。
孟秋实骤然回神，她抬起眼，看到冉光担忧的眼神，随后她转头朝宋涵的方向点点头：“准备好了。”
说着，她回转头，眼神里闪过了一丝坚决来。
剧情照旧进行，孟秋实的手握得很紧，她的目光坚决之中还带着一丝担忧。
但元君的笑容更像是戏谑，像是看到一个倔强的孩童费力拿起不属于她的武器时，大人看到的无奈。
“你应该住手了。”
她说着，手指探出一丝，抹去孟秋实唇边的血迹，然后放入自己口中，垂着眼眸。
这个动作暧昧又妖异，若是旁人做来，要么会显得妩媚，要么就是妖里妖气，偏生冉光做出来，竟是带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性来。
“你的身体支撑不了太久，再这样下去，你会……”
“住口！！”
孟秋实大声说道，她说话，唇边的血便流得更快，让她看上去似乎整个人都在摇摇欲坠。
“将，将我的师姐……还来……”
她说，她的双眼已经开始涣散，整个人往下倒去，额头抵在冉光的肩头：“你……要用的话，便，便用我的身体……”
“你的身体，可是不够的啊……”
元君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她的手指点在了孟秋实的额间，那是神格所在的位置。
“我可以将你的师姐还你，但你的身体和灵魂，以后乃至这灵魂的一切，都会属于我，你接受吗？”
孟秋实握住了元君的手，她抬起头。其实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满是涣散，但她依然坚定：“可以，你都拿去。但是属于我的人，我一定要拿回来，否则的话，哪怕是拼了我这条命……”
“嘘，我是救世的元君，可不是灭世的邪魔。”
元君按住了孟秋实的唇：“我应世人祈愿而来，可不要将我想得太坏啊……卫霜天。”
说完，她的神情微微变幻，展露出了另一副孟秋实熟悉的情态，是属于冉光的情态，往孟秋实的方向倒下。
孟秋实摇摇欲坠，却也努力地抓住了冉光。
“秋实……”
“卡！！”
宋涵忍不住了：“冉老师，你喊错人了。”
冉光沉默下来，她握住孟秋实的手，抬起头，又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抱歉。”
她知道，自己也受到了过去记忆的影响。那一段回忆，并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她抬起头，对上常幽的目光。
三魂归一，这段记忆是她们共有的。
面对孟秋实的戏谑，那种恶劣的逗弄，也同样是来自她们本性的那部分，或许是人魂，也或许是地魂。
宋涵道：“重来重来。”
她看了一眼镜头：“刚才那个神情变换非常好，很自然，那里不要重拍了，从你倒下的那里开始。”
冉光应了一声，看向孟秋实。孟秋实坐直了身体，她同样也没有那么好受。
随着剧情的展开，记忆也一步步地回来，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当初的场景，还是冉光微微用力捏了她一下，她这才回忆过来，抬眼看向冉光。
“师姐，当初是你吗？”
冉光低声说：“秋实……”
灯光打过来，孟秋实恍然清醒，她点头，重新开始拍。
这一幕终于平安过去。
孟秋实在迷蒙中晕倒，晕倒前看到了冉光。她露出一丝笑容，说：“师姐，你终于回来了。”
然后头一歪，就晕倒在了冉光的怀中。
随着她的晕倒，原本应她而起的灵力枷锁也一一解开。
冉光站起身，将孟秋实抱在怀中。
此刻大门打开，一众修士走进，他们神情复杂地看着晕倒的孟秋实。
孟秋实是如今实打实的战神，她为人族立下汗马功劳，而今却做出如此的祸事，差点断送了整个人族的未来。
“元君……”有人小声道，他悄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冉光。不知道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那个曾经的仙宗宗主，还是救世元君。
他硬着头皮道：“卫霜天只是一时昏了头，做了错事。她虽是冒犯了元君，但罪不至死……还请……”
“哦？”元君转过头看向众人，问道，“你们如何打算？”
那人沉默许久，方道：“我们会打造一座绝无人逃离的监牢，将她困在其中，让她永不得挣脱。直到此祸事断绝。若是元君不满……她也可以在里面关押一世。”
说着，他深深拜倒，低声道：“她为人族付出许多，实在是罪不至死。”
“你们这些人……本座又没有说要怪罪于她。”
元君笑道，她低头看着孟秋实，露出了微笑：“更何况，她已经发过誓言，她的灵魂与身体都是属于本座的。”
这话中带着一股冉光从不会带有的邪气，是来自卫潜的那部分在作怪。
她笑得心满意足：“如今，她已经是本座的人了。”
众人闻言，互相看着彼此，他们其实早就知道孟秋实会来，也设下了陷阱。
否则的话，孟秋实哪里能来得如此顺利？
只是没料到元君迟迟没有发出讯号，甚至让孟秋实许下了那样承诺。
总不可能元君当真要离开，将她的师姐还给她吧？
“可是……”
元君笑起来：“从今日起，我就不是元君了，你们依然以这具身体的称呼唤我就是。”
“啊？可是……”
你们许下的是天道誓言，这样子造假，瞒得过别人，还瞒得过天道吗？
当然不可能，但谁让冉光本就是元君的一部分呢。
元君露出了笑容，她亲昵地捏了捏孟秋实的鼻尖，低声道：“就这样决定吧。她身上吸取了我的一部分神力。从今日起，她就在我身边，与我一同御敌。”
众人无奈，垂头应是。
宋涵松了口气，喊了一声cut，这一部分便算完成了。大家纷纷站起身来鼓掌。
常幽看着视频中展示的场景，她没有太多的表情。
冉光的表演很完美，三魂归一后，三魂其实也在互相影响，元君的性格比冉光更恶劣，比顾景明更柔和，却也比常幽更大度。
若是故事继续这么发展下去，或许当真可以达成一个完美的结局。
可是，当初就连元君自己都忘记了一点，她托生降世的这具血肉之躯，已经失去了护身的神格。
她高高在上太久，久到连自己都忘记了她也曾是血肉之躯。
她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三魂控制不住的动心，在三魂归一后，她自然是可以牢牢把控住自己的心神的。
她太自大，也太不将她们的感情放在眼里。
所以她终于落入凡尘，也落到了孟秋实的怀中。
常幽叹了一声，将往事掩埋，她看着手中的剧本，将它们递给了宋涵：“这些是新的。”
宋涵低头翻看，皱起眉头：“这么快就到这么惨烈的情绪吗？”
她问，有些犹豫：“最近秋实这孩子似乎有点太过入戏了，我觉得她的情绪已经绷到了极限，我怕她入戏太深。你知道，戏始终是戏，人以后还要活着，还要往前走的。”
那种入戏太深，迟迟拔不出来，最后甚至自杀身亡的例子也是有的。
宋涵不忍心把孟秋实逼得太紧。
“我知道。”常幽说道，她的手微微收紧。
可是留给她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天道那边的计划一旦启动，就需要尽快将魇魔的本体逼迫出来，否则的话，世界只会越来越混乱。
“先试一试。”常幽说道，“她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如果她真的遭受不住，有不好的迹象，就立刻叫停。”
“那我再叫个心理医生吧，如果出现问题，及时干预。”
宋涵低头翻了翻剧本，点了点头，又看着远处站着的两个人。
孟秋实已经跳下了冉光的怀里，看模样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只是对着冉光笑。
冉光也在笑，那笑容里的春光，简直是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明明是个玄幻偶像剧，却到了这个地步，谁能想到呢？”宋涵说道。
常幽则道：“什么戏剧都是人来出演的，既然是人，那人心都是一样，只是其他人不走心罢了。”
“你说得对。”
宋涵回答，她低头又仔细看了会儿剧本，这才走上去交给了两人：“新的，要是不满意的话，去打常幽啊。”
孟秋实点了点头，又笑笑：“不会的，工作么。”
宋涵叹气：“你记得是工作就好。”
她是真的很担心。
孟秋实撩起自己的袍袖，往服装间走，她要去换衣服了。
“最近好像越来越乱了。”
“拍完之后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我们的电视剧了。”
“呸呸呸，说什么呢？我们还好着呢。”
孟秋实走过窃窃私语的工作人员，目光低垂。
她已经想起来了许多事，伪装成师姐的元君跟她身后，她们曾经一起上阵杀敌，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神力的交融，让她们的攻击默契无比，人族节节胜利。她以为时过境迁，那些伤痛的事情终究会随着时间而忘却。
待到一切结束，她再去寻找师妹和徒儿的魂魄。
直到……
脑海中重新传来微微的阻塞感，孟秋实按住了头，后来……
她又忘记了，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剧本，露出了一丝苦笑。
她果然还是被算得死死的。
第153章 失控
顾景明低头看着脚下漾出层层涟漪的水面。
水面的波动越来越明显了，这意味着水下的波动越发的强烈。
波纹倒映出她的身影，而在她身后，陡然多了一道人影。
“谁？”
顾景明陡然转身，看到了眼前的人。对方正看着自己，泪痕满面。
“师姐？”
顾景明惊道，她起身，孟秋实已经扑到她的怀中，随后整个人崩散开。
“这是……”
顾景明看着空荡荡的双手，她仰头看着天空闪烁不定的夜景，随后低头看着泛起波纹的水面。她不放心，也不敢离开。
但是刚才孟秋实的出现足以说明孟秋实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对劲。
“该死，我要怎么通知那两个家伙。”
顾景明再没有更恨自己没有与其他两人交换过神识，若是三魂统一，三人之间的感应，也足以将方才的不对劲传递出去。
顾景明低头，她的手抚摸着水面，低声道：“师姐……你要坚持住啊。”
“呜……”孟秋实晃了晃头，她醒过来，目光落在一旁散落的剧本上，她仿佛被灼烫了一般，很快就挪开了眼，不敢再看。
她起身洗漱，在看到镜面时，发现自己双眼通红，于是她滴上几滴眼药水，这才继续洗漱。
不久敲门声开始响起，她起身打开门，看到冉光担忧的眼神：“秋实。”
她听到冉光的声音：“你还好吧？如果觉得这段剧情太过激烈的话，我们可以先跟常幽她们商量一下，往后推一推。”
“不用。”孟秋实听到自己的回答，故作开朗，“总是要演的嘛……”
她说话，两人并肩靠在了一起，孟秋实问：“师姐，剧本里都是真的么？”
冉光沉默下来：“先演吧。”她看着孟秋实，犹豫片刻，还是道，“不要太过沉溺其中。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
孟秋实沉默不语。
大家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磨合和沉淀，都变得很熟练，大早上的，还有人开着新闻。
“卫星已经按照轨道运行，这次是重大突破……”
孟秋实听到有人说：“世界都破破烂烂了，我们还发射试验卫星呢。”
“人类总是要朝着星辰大海进发的嘛，这样才有希望。”
希望。
孟秋实咂摸着这个词，听到这个词就会感觉到一种心安。在那个世界里，在那样的状态下，唯一支持他们前进的，也只有希望而已。
唯有希望而已。
“开始！”
随着打板声起，一切都开始动起来。
这次还是在室内，背景牵起了一大块绿幕，后期会将会处理成一条黑色的石梁，下方是万丈深渊。
如今的石梁则是搭建出的一条只容两人并行的窄道。
冉光的脚步微微一顿，孟秋实就走了在前方。
“师姐，我在前方探路，你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孟秋实说道。
她持剑的背影落在冉光的眼中，很是可靠。
她们配合得实在是太默契了，神力互通，神格的相互影响，再加上三魂那数百年时间里与孟秋实的相处。
哪怕元君第一次现世，她依然对孟秋实感觉到无比的熟悉。
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口型，就可以让对方明了自己的意思。
甚至会让元君有种对方是自己第四个分身的感觉。
而孟秋实也对她实在太好，仿佛是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小心翼翼中又带着十足的纵容。
无论她提再多再过分的要求，孟秋实都可以全数答应并且包容下来。
这让元君越来越放松，越来越满意。
唯一让她不爽的，只有孟秋实看着她，对她说话时，总是依恋而亲昵地喊她：“师姐。”
偏偏她是这样的坦诚、直白，巴不得将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捧到她的面前。
孟秋实会在奋力杀敌后，在血色中捡回那朵没有被污染的花，簪在她的鬓边，低声说：“师姐，这花很配你。”
她也会在劳累许久后，只为自己的一句话就出现在她的身边，陪她看山顶的落雪。
然后又因为太累，一边嘀咕着对不起，一边靠在元君的肩头沉睡。
“你这种性子，真是让人喜欢。”
元君轻轻地戳了戳孟秋实的脸，孟秋实睡得很沉，手指陷入柔软的皮肤，带来绵软的手感。
元君托着下巴，轻轻地戳了一下，又是一下。她眯起眼睛，轻声说：“但我不太喜欢你叫我师姐了。”
她的声音里似乎变幻出了好几个声音，随后还是回归到了一处。
“她们三人都不过是我的分魂而已，所以你应该更喜欢我才对，你说对不对？”
孟秋实没有回答，她睡得实在太沉，呼吸落在元君的皮肤上，带来一阵细密的战栗感。
是元君不熟悉，却又上瘾的触感。
“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
她的笑声在月色下回响，她抬起头，看到天边的月亮只余下一层浅淡的红：“就快办完了……等到一切解决的时候。”
只待她在世间的使命达成，就会将自己的神格，还有孟秋实一同收走。
她早已经将孟秋实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
反正自己是那么的满意她，而她也会带给孟秋实所想的一切，无论是修为、仙人的身份，寰宇之中众人的敬仰。
“真是期待啊。这寰宇之中，我还从未如此期待过一件事。”
她满心欢喜，扭头看到孟秋实似乎有些冷的样子。她从储物袋里摸出了一件大氅，小心而又生疏地为孟秋实披上。
这还是第一次她去照顾一个人，但是滋味并不赖。
她看着孟秋实因为暖意而朝自己靠拢，露出了更深的笑容。就像是记忆中那样，对方靠拢自己，依恋自己，甚至保护自己时，她都能感觉到的喜悦。
但随即，孟秋实发出了一声低喃：“师姐……你不要走。”
元君的脸色顿时一沉。
她看着孟秋实的脸，随后眯起了眼睛，低声道：“师姐么……这种感觉，我在嫉妒？我居然会嫉妒我自己？”
“真是……可笑至极。”
她沉默了许久，一直看着孟秋实的脸。
手指伸展，又收拢。理智告诉她，她应该立刻杀死孟秋实，将神格夺回。
来自神灵的直觉，已经让她有了不详的预感。
任由这种情感持续下去，她或许会走上一条自己绝不会愿意看到的不归之路。
但无论是身体也好，还是灵魂也好，都在抗拒着这种念头。
三魂终究是她，而她也是三魂。
被三魂同时选中且深爱之人。
早在第一眼看到孟秋实时，她就已经陷入了这万劫不复之中。
“真想要摇醒你，告诉你真相。不过……”
不过，还是算了。
她发现自己竟是在害怕，她怕自己告诉孟秋实后，会换来对方的冷眼或是愤怒的眼神。
“……真是糟糕啊……”
就这样隐瞒一世好了，瞒住她，待到她寿终正寝时，等到她下一世……
“我们再重新开始好了。”
元君轻声说道，她伸手，轻轻抚过孟秋实熟睡的脸，侧头在她的唇角轻轻一吻，露出一丝苦笑。
“但还是……有些不甘啊。”
而随着救世元君的出现，各地的魇魔也纷纷陨落。
人族趁机发起攻势，将大片土地收回，还留有性命的人族也被收容，得到救助。
形式一片大好，如今只剩下那最大的一只魇魔。祂是所有魇魔的起源，盘踞的所在地，只有一片黑暗。
而两人的到来，正是刺穿这黑暗的一道利刃之光。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神力之光刺破了魇魔的身躯，阳光透过层层乌云落下，将残余的魇气清扫干净。
所有人都在笑着，包括孟秋实也是，她回过头，看向元君，冲她露出了笑容：“师姐，我们成功了！”
说话间，天空洒下金光，那是功德之光，落在孟秋实和元君的身上。
孟秋实回转头，对元君笑：“我是要飞升了么？”
“飞升？寿与天齐……”
难道她要扮演一辈子的天魂吗？
不，这不可以。
心中猛然一跳，裂开了一道裂缝，刹那间，消散的魇气抓住了最后的机会，往元君的身体里缠绕而去。
“师姐！！”
孟秋实猛然转头，抓住了元君的手。
天空中劫云已经聚集，云层暗沉沉地压下来，像是原本清朗的天空重新变成了黑暗的世界。
空中一道紫光扯动，黑沉沉的天空骤然亮了一瞬，映照出孟秋实惊慌的眼神，和冉光沉甸甸的神情。
元君看着她，她回握住孟秋实的手。
“我不是你的师姐，我从来都是我。”
孟秋实看着她：“你……”
“你的师姐也好、师妹也好，还有你的徒弟也罢，她们都是我。”元君开口道，“只有我。”
她感觉孟秋实握住她的手缓缓松开。但她却握得更紧，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浮木一样。
“你看着我。”
孟秋实的唇微微颤抖起来：“不……你将她们还给我……”
“你不喜欢我？”元君问。
孟秋实摇头：“不……”她正要说话，发现元君身上的魇气陡然爆发出来。
“怎么会！”
孟秋实高声道，而元君身上的魇气翻涌，腾空而出，成为了一个魔头的模样。对方低下头，看向孟秋实，露出了一个嘲弄的微笑来。
“小友，真是感激你。若非你的相助，我又如何能侵占堂堂元君的躯体。”
“什么……”孟秋实惊慌地看着那魔头。
魔头发出了高声笑声：“数千世界的对垒，到底是我赢了。救世元君，竟是被一个凡人所误，哈哈哈！！有趣，有趣至极！！”
说话间，无数的魇气重新出现，迅速地朝各地蔓延开去。
“而你，小友，我会留你一命，让你看着这个世界，数万世界会如何凋零。”
砰的一声巨响，常幽猛然抬头，她看到棚顶的灯光炸裂开来，灯光碎片散落下来，棚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陡然落下。
“失控了……”
第154章 选择
穹顶发出巨大的声响，电灯闪动了几下就陡然陷入了黑暗。
四周是惨叫声，散乱的奔走声，宋涵慌忙站起来，她感觉到有人按住她的肩头。
“是，是谁？”
宋涵颤抖着声音问。
在灾难面前，她第一次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无力。
“是我，常幽。”
常幽的声音传来，她朝身后指了一下，说道：“看那个方向，你带着人朝着有光的方向跑。”
宋涵转过头，她看到身后有个若隐若现的光亮，她来不及多想，高声喊：“快快！快跟我往有光亮的地方走！！”
身边传来奔跑的声音，还有其他人的声音，宋涵转头，想要招呼常幽，但她什么都看不到。其他人也看到了亮光，互相搀扶着，朝她走来，她被人流裹挟着，朝着那个亮光走出去。
很奇怪，明明天棚都塌了，怎么还会有光亮。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等到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宋涵察觉他们已经莫名其妙地走出了布景的大楼，大楼在身后倒塌，又哪里有他们来时的路口。
“现在，现在怎么办？”
有人小声问。
宋涵抹了一把脸，她高声喊：“快清点人数！”
她一边喊着，一边去看人群里她最关心的那几人。
但没有。
无论是常幽、孟秋实还是冉光，她们三个都应该很容易就认出来，可是这里面根本就没有她们三人。
宋涵转头，她看向了那摇摇欲坠的大楼，因为天花板陡然坍塌，整个大楼看上去像是被什么巨物攻击过一样。
“不，不会吧……”
宋涵轻声道。
在已经崩塌的大楼里，诡异的结界撑住摇摇欲坠的框架，反倒留出了足够的空隙。
孟秋实看着眼前的冉光。冉光的样子着急又难过，她好像在对自己说什么。
可是孟秋实的双耳却觉得像是被什么蒙蔽了一样，什么也听不清楚，什么也看不清楚。
“你不是师姐。”她开口，声音里像是掺了砂砾，磨得喉咙一阵阵的发痛。
她看到冉光的口张开又合上，用力地闭上了眼睛，说道：“……你骗了我……”
常幽已经走到了冉光的身边，她的声音很沉：“她失控了。”
冉光皱眉：“我自然知道。但她也没有想起后面的事情。”
常幽盯着孟秋实：“也许不是没有想起，而是她被困在了那个时候。她的灵识太混乱，但魇气却没有出现。”
“没有？方才失控的时候……”
那时候从孟秋实身上涌现而出的，分明就是魇气才对。
常幽道：“那确实是魇气，但现在没有，被她收拢了。”
“她的识海里一定出事了。”
“那里还有顾景明。”
“希望她可以多支持一会儿。”
常幽和冉光快速地一问一答后，互相看了一眼。
“人都送出去了？”
“否则的话，我又怎么会来得这样迟？”
冉光闻言，垂下眼：“那就可以放手一搏了。”
她说着，手掌一伸，远处落在地上的道具长剑陡然飞落在她的手中。她五指握紧，然后对准了孟秋实：“师妹，得罪了。”
孟秋实看着眼前的冉光，她亦是同样拔剑，两人瞬间斗在一处。
常幽没有剑，她只是远远的看着。
她们的身上还是戏服，斗在一起的时候像是回到了过去。这让常幽很感慨。
“你在干什么，以为我还是以前的我吗？”
直到冉光回头朝常幽喊。
常幽从过去的记忆中抽回，有些伤感。
那些记忆，对孟秋实而言，是她最珍惜，最喜欢的时光。但是对于常幽而言，又如何不是呢？
只可惜连这样的缅怀也不能好好地度过。
常幽叹气，她并起了二指，以剑指划出一道道*的符箓。她虽然是师尊的弟子，但修得最好的却不是剑，而是阵。
一道道流光闪过，孟秋实很快就被控制住。
冉光一个闪身来到孟秋实的身前，她的手揽过孟秋实的肩头，并起二指，点向了孟秋实的额头。
孟秋实的双眼陡然张大，两人一同摔倒。
常幽盘腿坐在外面，为她们护法。
识海里已经是一片混乱，顾景明的模样可说的上凄惨。原本平静的海面此刻如同煮沸的池水一起，抖动起来。
冉光看着这海，又看向远方，说道：“那是什么？”
顾景明的手按住了冉光的肩头，语气很沉：“那是海啸。我此前都在上面躲过。”
冉光道：“秋实呢？”
顾景明道：“她去了下面。”
说话之间，海啸已经近了，宛若一座高山，遮天蔽日。
连那轮明月，都已经被遮掩。
冉光说：“不能再去上面了。”
顾景明点头：“一起。”
话音落下，海浪也拍下，将两人一起拍入身下的那片海水里。
哪怕是神识，但两人依然感觉到浑身疼痛。或者应该说，正因为是神识，所以她们受到的冲击更为直接，也更为致命。
现在的疼痛说明她们的神魂也受到了损伤。
只是下方的宇宙依然让她们感觉到了震撼。
顾景明环顾周围，低声道：“难怪我们三人在师妹识海，她依然能支撑住。”
这样庞大的识海……
“找人要紧。”冉光说道。
顾景明点头，可是面对这宇宙，她又有些手足无措，她看到一颗颗星球以高速从自己的身边擦肩而过，她突然一顿，道：“那是我……”
准确说是以前的她，冲着孟秋实耍脾气的自己，还有后来过分善解人意的自己。
“师姐还是念着我的。”
顾景明得意起来，她转头：“喂，你看，师姐还想着我呢。”
她看到冉光也正愣愣地看着一颗星球，那是孟秋实关于冉光的记忆。
记忆中的冉光和自己有些像，又有些不那么像，像是蒙上了一层滤镜那样，看起来过分的美好。
“……原来她是这样看我的……”
冉光小声道。
说着，她回过头，看向顾景明：“你叫我做什么？”
顾景明：“……这些记忆好像是被我们吸引。”
冉光自然也看到了关于顾景明的记忆。她们两人对望一眼。
冉光道：“记忆会被同样的人所吸引。”
“反过来也一样。”
顺着就可以找到孟秋实，因为无论是冉光还是顾景明，对孟秋实而言都那么重要。
记忆的深处，就是孟秋实的所在地。
她们顺着星球的洪流朝前，有种跨越银河的感觉。
“失控了？”
在路上，顾景明匆匆听完了冉光的话，她垂着眼，将此前孟秋实的不对劲说出来。
“我应该早点想办法通知你们的。”顾景明说道。
冉光没有开口，她们很少这样平静祥和地相处，哪怕是在一个身体里，彼此也会嫉妒。
“秋实在想什么？她会想要忘记我们吗？”
顾景明问。
冉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了。而她和地魂本就是一个人，顾景明担忧的又何尝不是自己所担忧的事情？
孟秋实睁开了眼，她看着眼前的女性。
金色的女性安详又沉静，她的脸上同时兼具了三个人的特点，让孟秋实看到的第一眼就能感觉到那股熟悉。
但孟秋实没有看太久，她的目光就落在了那颗跳动的心脏上。
心脏缓慢地跳动着，每一次频率都仿佛与自己体内的脉络相连接。
她的灵魂供养着心脏……
“不，是我在供养着你。”
心脏处浮现出了一张熟悉的脸。那脸呈恶鬼相，獠牙伸出，额心处张开三只眼。
那是孟秋实的样子。
对方冲孟秋实轻轻地笑了声：“没有我，你早就应该灰飞烟灭了，你忘记了吗？”
你忘记了吗？
孟秋实看着眼前的脸：“我记起来了。”
是的，她什么都记起来了。
无论是被侵蚀的元君，还有后面的一切，她都已经想起来了。
元君被侵蚀，魇魔因她的神力重新将黑暗布满整片大地。
膨胀到极致魇魔对她说。
“我将占据万界。而你，我会留下你的性命，让你看着万千世界的凋零。”
这就像是一场诅咒，魇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从她的身边划过，像是嘲弄。
嘲弄她是一个小丑那样。
是她按住了魇气，献祭了自己的性命，终于驱动自己体内的那枚神格。也是她将魇魔的心脏封入了那具注满神力而开始崩散的身体。
她要让魇魔的心脏与自己一同死去。
在生命的最后，她看到无数的功德金光落下，落在她的身上。
她会死于天劫，拖着魇魔一起死去。
她看着漫天的紫雷，对功德金光许下了自己的心愿。
“我希望一切如故。”
“她们都活着，他们……也都能活着。”
最后的心愿成为了她的记忆，取代了那段过分惨烈的记忆。她不知道自己的愿望是不是达成了。
但她活下来了。连同体内的魇魔一起。
“你真像是一只蟑螂一样。”
孟秋实开口，她的手按在神格上。
“你想要做什么？”
孟秋实笑了声：“我已经做过一次，很熟练了。我相信你也如此，也应该对此很熟练。”
话音落下，神格骤然爆发出金光，那闭眼的女性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155章 对峙
孟秋实的识海幽深广大，冉光和顾景明已经感觉到来自深处的那种令人熟悉的厌恶之感。
黑色的魇气顺着洪流卷入，识海动荡，现出道道黑色的裂纹。
“不好！”顾景明道，她的眼睛已经带上了红色，“莫不是师姐又想要以身献祭……”
她的声音陡然一顿，却已经带上了一丝哽咽。
三魂归一，所有的决定是元君所做的不假，却也同样是三魂共同的意志。
她们共享彼此的一起，自然也包裹元君与孟秋实一起的记忆，以及那过度饱满的爱意。
当初孟秋实做了什么，她们三人记得比谁都清楚。
一想到孟秋实身躯崩裂的样子，顾景明的手微微发抖。
但下一刻，她的手就被冉光握住。
她看向冉光，有些愣。
“不要担心，静下心来。这一次，绝不会如上一次那样了。”
冉光说道，她声音很沉静，在面对顾景明的时候难得的温和，听上去像是一种宽慰。
实际上也确实是种宽慰。
顾景明低头，她点点头，然后又将手抽了回去：“我知道了……不要这样握我，我恶心。”
冉光回了她一个笑容：“我也是。”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往识海的更深处前行。
周围的魇气已经越来越浓郁，隐隐地形成了一股对峙的架势。
两人互看一眼。
顾景明眼中带着一丝忧愁和自责：“魇魔已经醒了。”
分明她一直在识海镇守，却并没有察觉到。
“走！”冉光不再多说。
她们很快就看到了那丝金光。
神格已经彻底醒来，只是祂却并没有如往常那样成为元君苏醒的载具。
祂落在孟秋实的身后，伸展双手，像是将孟秋实拥抱其中一般。
孟秋实的发丝飞扬起来，被神格的金光镀上点点的金色，这让她看上去就宛若一个神祇一般。
而在她的前方，漆黑的心脏正快速地跳动着，从中涌出无尽的黑气，黑气勾勒出另一个孟秋实的容貌，将半边宇宙染成漆黑的颜色。
“她竟是指挥得动神格。”
顾景明惊叹道。
冉光皱起眉头，她看到孟秋实虽然宛若天神，但脸上的神情却很是凝重，识海周围的黑色裂纹也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有神格在，她当然不可能是魇魔所侵染。
唯一的可能就是……
“她在透支生命力来对抗魇魔。”
冉光轻声道。
魇气发出低沉的笑声：“真是有趣，你们人类总是会出现如你这样的人。”
“自以为牺牲自己就会换来最好的那个结局。但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死后会如何？”
魇气翻涌着，孟秋实看着那样如自己一样的脸凑得近了些许，但很快又被神格的金光所灼伤，不甘地在外游离，发出了声响。
“你的亲人会痛苦，你的爱人会自责，他们会愿意付出很多来挽回你这样的好人。”
“我最喜欢的，就是告诉他们希望，然后吞噬他们的灵魂。看着你们这样的人拼命保全下来的生命和灵魂被我彻底吞噬！”
魇气露出了笑声，孟秋实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她已经恢复了记忆，她早就已经经历过那样的绝望。
她握住手，身后的神格也动了，祂朝魇气同样伸出手，手掌和魇气相触，就如油火相撞，顿时发出滋滋的响声来。
而孟秋实的眉心也皱得更多了一些，她看着魇魔，没有动弹。
识海中的影像是不会流血的，她暗自庆幸，起码魇魔看不出她的外强中干。
一定要在生命透支前，将这玩意儿彻底拔除干净。
就在她加大力道的时候，一只手按住了她的手：“秋实。”
孟秋实骤然转头，她惊诧地看着冉光，又看着冉光身后的顾景明：“你们……”
她顿了顿，然后皱起眉头：“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我自己就可以解决。”
“你真的能解决吗？”冉光看着神格，她伸出手。
神格的光芒陡然一顿，孟秋实感觉到一股暖流往回涌入，顿时大惊失色：“你们在做什么？如今正是消灭祂的好时机……”
“消灭祂的好时机，但不能拿你的命来换。”冉光开口。
魇气得了机会，顿时扬起来，发出大笑声：“是啊，拿你的命来换，多么不值得。”
“救世元君，哈哈哈，你们还能称得上这名号吗？”
顾景明转头，她的脸色很沉，神格光芒大盛，将魇气往下打压：“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她指挥了神格，但表情也一样很是难看，甚至比孟秋实的脸色更加难看。
孟秋实透过神格，几乎是一瞬间就已经察觉到了顾景明的情况。她动用了自己好不容易养回来的灵魂之力。
“……”这个时候劝说已经毫无意义。
孟秋实没有再说话，她的身影陡然散开，而神格则开始动了，祂双手合拢，将那颗心脏包裹起来。
心脏处发出声响，魇魔的声音也随之传来：“你就不要命了吗？”
“我早就应该死了。”
却不知道为何又活了回来。
或许是因为师姐她们吧……
可是比起她自己的生死，孟秋实的声音传遍了识海的宇宙之中：“在我死前，你一定会先死！”
识海是个人的意识之海，整片星海顿时震动起来，朝着魇气压缩下来。
冉光与顾景明也都感觉到了识海的震动，传递出一股排斥之意。
“秋实在排斥我们。”
“她不希望我们继续待在识海。”
她是想要在自己的身体里将魇魔杀死。
顾景明和冉光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了些许的恐惧之色。
这份恐惧实在是太过熟悉。
这与在上一个世界的时候，最后一时失察被魇魔占据身体，秋实驱动神格，用自己封印魇魔的情况何其相似。
无论是那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她们似乎总会迎来同样的结局。
就仿佛是一种诅咒一般。
顾景明低声道：“决不能如此。”
冉光抬首看向与神格僵持不下的魇气，低声道：“得想办法将魇气引出去才行。”
“祂如何会放弃秋实的躯体，转而出去？”
顾景明忍不住道，只要孟秋实的躯壳在，魇魔一定会优先选择这具身体。
冉光沉默片刻，道：“不管那么多了，先将神格的权利抢回来。”
她看向顾景明，顾景明先是一愣，随即就明了她的意思。她露出了一个苦笑来：“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一日……”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罢了。”
顾景明道：“我也不吃亏。”
她们融合，两人不分彼此，吃亏的反而是冉光才对。
冉光轻哼了一声，而顾景明而已经化作一个光球朝冉光的眉间飞去，直入她的眉心之中。
冉光闷哼一声，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眼中的情绪变幻，抬起头来看向神格。
神格涌动，神光大盛。
可是这一次，没有天地庞大的功德为孟秋实助威，识海中的裂纹已经越来越大，越来越多，魇魔发出大笑声，嘲弄孟秋实的自不量力。
孟秋实没有说话，她甚至没有理会魇魔。
只有元君明了，孟秋实其实并非是想与魇魔僵持将祂消磨。而是从一开始她就已经打定主意摧毁这具身体，好让自己与魇魔同归于尽。
此前说的那些话，无非是让魇魔以为她还存着一丝活下去的期望而进行的谎言罢了。
“总是如此。”
她垂下眼，轻声道：“你总是如此。”
一个闪身，她已经出现了神格的身后，她伸出手来，手中光芒闪动，原本与魇魔僵持的神格顿时一顿，朝元君的方向，垂下头来。
孟秋实在一瞬间被弹了出来。
“师……元君？”
孟秋实猛然回头，她看向身后的人，她像师姐，却也像顾景明。
“是我，你愿意叫我师姐也可以。反正我们也是同一人。”
元君开口道，她伸手，轻轻地抚摸了下孟秋实的脸颊，垂着眼道：“我接受全部的我自己。这一次，你应该不会再嫌弃我了吧？”
孟秋实咬住了下唇，露出一丝笑，又带着苦涩：“可是……”
魇气如海浪一般拍打过来，孟秋实下意识地将对方一推，就要拦在前方。
但她的腰间一紧，被元君牢牢地控住。孟秋实看到神格缩成了一团小小的方块，在她摊开的手掌间转动。
金色的光芒将她们笼罩起来，形成了一团安全而温暖的结界。
而魇气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这层小小的薄膜。
“……利用神格将这东西杀死吧。”孟秋实说道，“你不用顾虑我，我不会有事的。杀死祂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她舍不得的。”魇魔在金光外来回，发出笑声，“她舍不得，否则的话我早就该死了。但她那么喜欢你，怎么舍得让你死呢？”
“你那么喜欢她，不若我就侵占她的身体好了。这样我们也可以一直在一起啊。”
魇魔发出笑声。
孟秋实皱眉，然后握住了元君的手：“你放心……”
“我不放心。”元君转过头来，她的眼中的伤感就与冉光一模一样，让孟秋实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已经眼睁睁地看着你死过一次了，你还想要我再看一次么？”
孟秋实一时无言，她低声道：“可是，这是最好的办法。”
“我恢复真身，自然有办法降服祂。”元君开口道，她看向外面化作孟秋实模样的魇魔，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孟秋实露出一丝苦笑：“但祂是不会愿意离开我的身体的。”
魇魔笑道：“正是如此，我为何要舍弃这具躯体。”
一个声音传来：“你自然不想，可你也不得不想。”
异变陡生，魇魔的魔气往上飘去。
孟秋实惊道：“这是……常幽！！”
她用力地抓住了元君的手。
第156章 眼睛
魇气骤然上浮，在现实之中，常幽周身闪烁着幽冥之气，在她的眼中，原本随着投胎轮转而恢复的双眼，此刻一只眼中正闪动着幽冥的暗色，其中红光闪烁，看起来格外妖异。
她抬起一只手，手指点在孟秋实的眉心中。
魇气被不停地通过孟秋实的眉心朝常幽的体内涌动。
常幽眼中的那点幽冥越发的浓郁，她闷哼一声，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但她随即就按住了自己的那只眼，发出笑声。
“神灵魂体的滋味，和一个凡人的躯壳，在你想清楚前，你贪婪的本性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此刻，在孟秋实的体内，孟秋实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她抓住冉光的手，或者应该叫元君的手。
“我们出去。”
她反手抓住了孟秋实的手心，手掌用力，神格的辉光大盛，这让魇气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出逃的速度得更快。
“差不多了。”
元君说道，她转头看向孟秋实，唤道：“秋实。”
孟秋实皱着眉头，担忧地看着上方。听见元君的声音，她回过头来，正要说什么。
但元君轻柔地抚过孟秋实的嘴角，倾身向前，吻住了她：“师姐，我早就想要亲一亲你了。”
“什么……”
孟秋实一愣，却见那张脸上露出一丝轻笑：“安心，这一次，绝不会再如同上一次那样了。”
孟秋实伸手，像要拉住她的手。但元君的身子却缓缓消散开来。
识海的深处，无论的神格还是魇魔的心脏都已经消失不见，就仿佛它们从未出现。
但识海之中却到处都是元君的气息，弥补着她破损的识海，将那些裂隙轻柔地补上。
若是闭上眼睛，甚至会有种自己被元君抱住包裹的感觉。
孟秋实咬住下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她抬起头，神识上浮，很快钻出水面。她看着一片狼藉的识海，顿了顿，这才转眼消散开来，睁开眼。
眼前的狼藉让孟秋实微微一愣，但她很快就想起来此前的事情。
她又搞砸了……
孟秋实心中闪过一丝念头，也正是此时，她突然感觉到脑海中似乎传来了一丝细微的电流声。
【宿……宿主……】
孟秋实惊讶地喊了一声：【天道？】
滋滋的电流声响动片刻，终于从模糊变得清晰起来：【宿主！我完成啦！你现在还好么？】
孟秋实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露出了苦笑：【看起来不那么好。】
眼前已经彻底分成两方，常幽漂浮在半空中，她的眼睛里红光闪动，这种红光时不时会延续到她另一只眼睛里，随后又会退回去，就像是两方势力在较真一般。
【哇……现在的情况是怎么了？】
天道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也终于回到了过去那般，可以利用孟秋实的眼睛去查看她所能看到的场景了，于是顿时发出了惊叹声。
【先不要说那些了，你能查探到这里面还有其他人么？】
孟秋实问，她抬头看了一眼常幽，急声问道。
天道的声音依然很活泼：【不要担心，我来查查。】
一阵电流声响起。
孟秋实也没有浪费时间，她先低头看了眼一旁躺着的冉光，探了探她的鼻息。
气息还在，只是她没了意识，不知道是不是在常幽的体内。
孟秋实看一眼常幽，咬住下唇，将冉光的身体背起来，去了旁边一个角落里。她用断下的砖头垒出一个坚固的掩体，用摸出一个尖利的石块，割破掌心，用血液写下一道阵法，好护住冉光的身体。
做完这些，她松了口气：【怎么样？还没有好么？】
【已经查明了，大楼中的人员全在外面。已经有人拨打了消防急救电话，需要我做出一些干扰吗？】
天道的声音传来。
孟秋实看了眼常幽的方向：“干扰。还有，你能帮我吗？”
天道支支吾吾了几声，孟秋实道：“既然你已经回来，说明你那边的事情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吧？能消灭魇气，那你应该有不少功德。”
天道：【你怎么知道？】
随即祂就反应过来：【你都想起来了？】
【自然。】孟秋实回答，她的眸光里闪过一丝决绝，【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能与神力对应的另一种力量，就是功德。此前她正是因为获取了大量的功德，也才能因此指挥神格，从而将魇魔彻底封印在自己的识海之中。
只是她没有想到，没有神格帮助，反倒让她们三个不完整的魂灵沾染了魇气。
她们追寻自己而来，将这个世界也暴露在魇气的眼中，造就了如今的混乱。
【可是功德……】
功德是世界得以晋升的基石，哪怕是世界意识也舍不得轻易放手。
孟秋实说道：【若是我们输了的话，你的世界也会一起完蛋。】
【她们可是救世元君！如何会输给魇魔？】天道急切地喊起来，【秋实，我们只要好好的待在一旁看着就好了。你也是我孕育出的魂灵，祂们这种级别的战斗，我们还是不要掺和。】
【可是祂们是因为我而来，也是我带来了这个世界的混乱。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孟秋实低声道，她按住一旁的石头站起身来：【你不帮我也没有关系，我还有一些灵力，还可以做到一些事情。你帮我照顾好师姐的身体，不要损伤了。】
她说完，手掌一张一握，一旁的道具剑就落在她的手中。
她低头看了一眼那把剑，露出一个笑容。这剑当真是像极了她曾经随身携带的宝剑，这把剑如此还原，想来多半是常幽的手笔。
而常幽就在前方。
她想，那是自己的徒弟，她如何能不上前去呢。
孟秋实正要迈开脚步，识海中的天道低声道：【那，那好吧，我帮你。可是秋实，你或许会付出一些代价……你的身体已经受损严重了，我的能量配合着元君的气息一直在帮你修复。若是……若是你还要坚持的话，或许你会死的。】
“……没有关系。”孟秋实说道。
她其实早就该死了。
若是没有她，此前便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而现在她的世界，也不会有这些事情。
她的师姐依然会被众人追捧，高居云端。
而不是如同现在这样，与她一同坠入泥泞，连同师妹和卫潜一起。
“都是我的过错。”
孟秋实低声道，她握紧了剑身：“我已经决定好了。”
天道沉默了好一会儿，方道了声：“好吧。”
力量通过经脉流淌全身，孟秋实低头看了眼手掌，用力握住了剑。
她跃起，借助周围的石块跳跃，慢慢靠近了常幽。
常幽周身都是魇气，在察觉到了孟秋实的靠近时，魇气蠢蠢欲动，接近了孟秋实。
但很快就被孟秋实身上的功德金光击溃。
天道的声音在孟秋实的脑海里响起：【我现在可以模拟一部分阳光，只要浓度不太高，我可以控制住，你抓紧机会。】
【好。】孟秋实点头，【多谢你。】
她说完，一把抓住了常幽的手。
常幽猛然看向了孟秋实，她眼中光芒大盛，暗光此起彼伏。她开口，声音里有许多的声音，像是无数人，男女老幼齐声一起呼喊。
“师尊。”
她说，看向孟秋实。
孟秋实不知道眼前看着自己的，究竟是魇魔，还是常幽。而冉光她们又去了哪里。
她只是问道：“还记得我么？阿潜。”
常幽露出了一个笑容，她伸手，手掌按在了孟秋实的脸上，表情里带着痴迷和阴暗。
“当然了，我的师尊。我的爱人。”
她说着，手掌按在孟秋实的后脑勺上，轻柔地靠近她，唇几乎要贴在孟秋实的唇上。
孟秋实心中微微一沉，呼唤天道：【听我的号令，然后驱散她身上的魇气。】
【她会受伤的……而且你确定她现在不是常幽？】天道急忙问道。
【当然确定。】
因为卫潜总是最为乖巧，最为恭敬的那个，就算是求吻，她也更喜欢用柔弱的姿态去祈求。而不是现在这样。
孟秋实伸手，手掌按住了常幽的后脑，然后猛然凑了上去，她的长剑上金光闪动，猛然撞击向常幽的腹部。
常幽发出低低的痛楚声，想要躲避，但孟秋实猛然按住她，更加深入她。
【开始。】
金光借助孟秋实的口舌一直往常幽的体内伸去。
常幽发出痛呼声，手掌按在孟秋实的肩头，用力。
但孟秋实没有挪动，直到常幽的痛呼声渐渐减轻，她这才往后退去。
但后脑陡然被按住，常幽猛然凑上前来，更深更急切地吻住了孟秋实，勾连住她的唇齿，不让她离开。
“好痛啊，师尊。”
在辗转之间，孟秋实听到常幽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一点泣声，是撒娇的意味。
她按住了常幽的手，想要看看常幽的模样。
但常幽却更深地拥住了她，双手按住孟秋实的腰，更深地埋入她：“不要离开。你只要亲亲我，我就不会痛了。”
她们的气息交换，孟秋实听见常幽的低喘，牢牢地锁住自己。
孟秋实好不容易挣脱出来，看到常幽那双异色的双瞳，正带着笑看着自己。
“她们呢？”孟秋实问。
常幽道：“她们当然在我的体内。”
孟秋实：“那……”
常幽抓住了孟秋实的手：“将我的眼睛挖出来，魇魔已经被逼进去了。”
她抬起手，手掌在靠近眼睛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力量却控制着她，不让她继续。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看向孟秋实：“师尊，只能让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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